第20章
设定计划的结果除了被执行,就是被打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阿米利亚深刻理解了这一点。
每当他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各种一开始没有的问题就会接踵而来,非要逼着他改变策略不可。
原本他想顺应狂信徒的打算,成为那位深居简出的神之容器的祭品,以此见上一面,再来一个魅惑大成功。
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就会轻松愉快很多。
所以这是个简单直白且执行率极高的计划……本来是。
两天前,狂信徒们带着再次藏到运货车中的他,在教团常用的地下通道里穿行,一路都走得好好的,却在半道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也是教团的信徒,是一队身披黑袍的信徒。
彼时阿米利亚已经解除魔法,没有直接掌控身边那三个教徒的行动。
毕竟比起陷入催眠状态的浑浑噩噩样子,还是仿佛无事发生的正常模样更不容易被发现异样。
当然,解除魔法之后,他们会自然而然忘记被阿米利亚袭击以及催眠的事,只会以为自己恍惚了一下。
处于正常状态,他们自然会听一听同伴的话,而不是径直无视。
这队信徒中领头那位走上前,表明来意,说是举办区长的生日宴会期间,C区的各个关卡都陷入了戒严状态。戒严状态下审查都会严格很多,可能会有信徒无意中露馅。为了在C区的教团分部不被发现,现在所有教徒的出入都需要特别报备,以免出事后牵连其他人。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也是为了教团的长远发展,那三人没有异议,答应了下来。
阿米利亚跟着考虑了一下其中的利弊,报备行程没多少能说的,这点时间不算什么,可以等一等。
结果没想到,教团的报备流程相当复杂。
从上一次离开教团的时间,领取的武器种类数量,行动目标,到这一次的行动结果,目标完成情况,路线预计和武器损耗预计等等,加上前面排队需要报备的其他教徒,最后居然花费了足足一下午的时间才堪堪报备完成。
繁复难懂到让外行人眼花缭乱的程度,看得压根没怎么体验过人类世界多样性的小魅魔无力吐槽。
人类不是寿命不长的生物吗,怎么想出来这么麻烦的事的。
好不容易报备完成,阿米利亚以为终于可以出发了,却听见一起报备的几十个教徒商量着煮晚餐……好吧,确实到了人类该吃饭的时候了。
吃完饭总该上路了。可惜他的饭还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次绑架会不会让余枝又教训他一顿。可这次不是他故意要走,而是被带走的,应该不算吧?
阿米利亚趴在箱子里翻了个身,等着这些人类吃完饭,又等着他们收拾好餐具,才终于听见了出发的声音。
平平无奇的车轮转动声在这一刻都动听了许多。
总算能出发了,他松了口气。
然而放心不过一小时,运货三人组再次碰见了拦路的教徒。
这次只有一个人,看上去也不难对付,阿米利亚打算在这人说出类似的话的瞬间,就直接把人催眠住。
他已经不想再来一次报备,还是别的什么了。
可没想到,对方张嘴就是一句:“前面的路不能走了。”
诶?
“为什么?”
“关卡戒严,这边的地下通道被上面那些人封死了,走到底也上不去,我才从那里过来。”
运送祭品的那三人面面相觑,对那人道过谢,聚在角落里讨论了一会。阿米利亚听得出来,这不是个好消息。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被封死的地下通道是离开废弃区最近的那条,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不会是个例。一个地下通道被封,代表会有更多被封,到时候他们没有办法,只能从地上走。
地上走的风险远比地下大得多,也没有地下行事方便,一般情况下,教徒们不会走。
不过好在,他们有干扰精神力的装置。即使那些守卫检查商品,也查不出来藏在里面的阿米利亚,反而会下意识忽视他。
听到这里,阿米利亚摸了摸之前胳膊被套上的圆环,才明白这东西还有这一层用处。
说起来,教团的武器似乎有点太多了。之前教徒们报备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大部分都是很少在废弃区出现过的。
众所周知,出现在废弃区的器械肯定不是什么值钱货。相反的,没有出现在废弃区的武器,价值可能相对高很多,至少绝不会在废弃的种类里。
能拿到这么多武器,不止需要钱,还需要一定的渠道。
结合之前他对教团的判断,信念坚定的教徒,阶级分明的工作,有足够的资金,还有稳定的信息渠道和武器渠道……
阿米利亚挑眉。
这里的人类怎么会放任教团这样的组织隐藏在阴影里自由行动的?他们看不出来,这庞然大物的爪牙都已经锋利到可以轻易撕碎他们吗?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来,对那些人类的印象,面黄肌瘦,腰背被压垮似的佝偻着,目光疲惫无神。
哦对了,废弃区的人本身就是构成这庞然大物的一角来着。
那确实没什么好置喙的。
意识到这点,他抛下有的没的那些杂念,躺平到货物之中,安静等待离开这里的那一刻。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天。
运送三人组在两天内尝试走了其他的地下通道,果不其然都被封了,一条条试错到放弃的程度花费了很多时间,最后决定从地面出发度过关卡时,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
度过关卡前,阿米利亚对教团持有的武器抱有信心,正如他相信炼金术师的那些小玩意一样。
他本来都在思考离开废弃区后要通过什么手段补充魔力了。
结果他们刚刚走到关口就被人抓住了破绽,警报的声音刺得魔族敏感的耳朵都发疼。
烟雾弹炸开的时候,阿米利亚考虑过要不要干脆把在场所有人都控制住,这样一来就没人能够拦下他们了。
可考虑到离开这里后魔力不一定够用,他又有些踌躇。
只是短暂的犹豫,阿米利亚只感觉身下一震,车子被人推动起来,外面叫嚷着不许让他们跑出去的声音非常清晰,周围的脚步声也是三个……这些因素导致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他以为自己是被推出关卡了。
直到人声越走越多,空气中的味道也越来越熟悉,阿米利亚才察觉不对,这好像是往C区内的路?
而且周围人聊天的声音也和之前那三人不符。
聊天内容,为什么是要庆祝区长生日?
这几天好像到区长生日没错,但没道理废弃区外还要为此庆祝。零零散散的线索指向了一个答案——有人错带走了他。
阿米利亚沉默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跑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不是不小心沾染上了巫师的诅咒魔法。不然很难解释他沦落到这种处境。
算了,我心态超好的。
自认看得开的小魅魔躺平在货物堆里,决定顺势而为,混在货物里先去见一见区长。
反正在此之前他就有这个打算,也没什么不好。
那三个狂信徒指不定被抓了,审讯所似乎也在区长家附近,等他见完区长,还能抽空把人带出来,这回就直接用催眠让他们带路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一点魔力得出。
阿米利亚就这样心态平稳地被送入了区长家。
而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人类了。
“不是说只有一车吗?怎么还有一车?”
“哎哟,这不是,这不是觉得一车礼物不够,才临时决定又带了一车吗?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你可别让我听说有后来哪个人说丢了一车东西噢。”
“怎么会呢?这些东西到了区长手上,谁还敢说啊……而且大人您也可以沾沾光嘛,保证安全。”
“……行吧,你去那边登记。”
阿米利亚顿时明白过来,不是他运气不好被人错带走了,而是一开始就有人盯上了这车货物,趁着一片混乱,偷偷带走了。
不偷,明抢。
很好,这很废弃区。
被送进来的货物都会在分类检查后,统一送到不同的仓库里。检查到他这里前,阿米利亚想了想,还是把那个臂环给摘了。
他不想去封闭漆黑的仓库,只要检查者见到是未成年,按照正常的情况,他应该会被放出来。
到时候再直接催眠附近的人,跑去找江怀风,难度不大。
这么想着的小魅魔,等来了一个面容质朴的检查者。
这位检查者走到他这里之前,正和另一个检查人员抱怨:“你说说,这些人怎么就不会动点脑子,这一年年的,每年都有人送小孩来。他们也不想想,要是区长真喜欢小孩,会一个都不收?每年退回去的货里,那些不能打也不能骂的未成年都至少占大半,真是浪费人力物力。哎你说,这些送小孩来的人该不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要借此消耗掉区长的手下吧?”
另一个检查人员笑着摇头:“只是花了我们一点体力,要是能称得上消耗,区长早该在外面摆出禁止送未成年的牌子了。”
“有一年摆了啊,还贴了告示,在邀请函里都写明了,还是没用。”检查者啧了一声,“你新来的不知道,摆了的那年,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觉得这是暗示不要明面送,而是要悄悄送的意思。那一年区长副手晚上回房间取文件,打开门差点被里面一溜昏迷的小孩吓死。”
“好吧,好吧。”另一个人讪笑,“真是说不清了。”
“可不是,这些被送来的人都是麻烦,麻烦死……”
检查者顺手打开面前的箱子,扫了一眼,看清的瞬间瞳孔放大,呆立在原地,嘴里还剩的半截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与他闲聊的另一个检查者转头看他,见他一副失了魂似的样子,有些怀疑,“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说着,他正打算走过来。
“砰”一声,检查者有点紧张似的,把箱子合上了,他对同伴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挺少见的武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待会我来处理,走,下一个。”
见他神色如常,身上的精神力波动检测装置也没有发出声响,对方才将信将疑跟着去检查下一个东西。他没注意,说着没什么的同伴悄悄回头,对箱子投去的迷恋目光。
仿佛那里装着什么动人心魄的宝物。
连声都没出,再次被关在箱子里的阿米利亚:……怎么回事?
他确定臂环已经拿下去了,怎么这人还说他是武器?
难不成这箱子外也附着了什么影响认知的装置?
他对此有些怀疑,决定自己从箱子里走出去,不等别人检查了,反正效果都一样。结果他一抬手才发现,这箱子居然上锁了!
阿米利亚记得清楚,他进来的时候那锁是开的,所以一定刚刚锁上的。
那个检查人员怎么回事,居然把他锁起来了?
这样的待遇让他回忆起了一点被巫师抓到的曾经,心情不可抑制变得有点糟糕。
小魅魔心情糟糕的时候,会想随机找个路过的人类出气。
于是阿米利亚干脆不出去了,打算等刚刚锁他的那个人再来找他,然后好好教训他。
他并不担心这是空想,故意锁上他的人一定另有企图,绝对会第二次来,就像那些喜欢回到作案现场的凶手一样。
他一边等,一边无聊地慢慢数着周围的脚步,大概二十分钟后,就感觉箱子一轻——有人把他所在的箱子搬走了。
估计是要暂时放在仓库里,大概可以睡一觉,节省下精力。
等再睁开眼,就能抓住那个坏家伙了。
阿米利亚心安理得地闭上眼,很快呼吸均匀起来。
这时他不知道,半小时后叫醒他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一个压根没见过的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身材偏瘦,没什么肌肉,长得还可以,圆脸加上挑眼,脸庞整洁干净,剪了个三七分发型,就是眼袋有点重,唇色过分淡,有点纵欲过度的味道。
这种人在废弃区很常见,没什么特别。
可阿米利亚却在看清他的一瞬间忍不住皱眉。
他稍微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胸,显出一副防备与抵触的姿态来。
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意思,这人眼神炽热,表情兴奋,看见他醒了,便凑近了些,说话的语调像是粘稠的浆糊,感觉有点怪,“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做一个好梦?”说话间一直死死盯着他,目光从脸滑过全身,好像湿漉漉舔了一遍。
阿米利亚没有回答他,打量四周,确定这不是在仓库里,而是在单独的房间里。从房间的陈设看,不是仆从或下属那些偏简陋的房间,有可能是招待客人的房间。
余枝告诉过他,招待客人的话尽量要选好一点的地方。
附近的人声有之前隐约听见的那些,所以这里还在区长家,面前这人是区长的……客人?
“你怎么不说话?”见他一言不发,这位客人又说,“你不会说话吗?那真可惜。”
阿米利亚听见他自顾自陶醉似的发言,“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被你迷住了。你实在太美了,比传说中最美丽的高阶能源石还要美上数倍,美得令人心醉。在货物检查场我无意间发现你的时候,真的激动坏了,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你带到这里来……”
这些话从阿米利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没把这些无用的喋喋不休放在眼里。说实在的,这种重复度极高的情话,他早就听腻了。
魅魔天生擅长攫取爱意。
阿米利亚稍微有些不同——他擅长引人于爱中堕落。
穿越之前,很多喜欢他的人,要么最初就是堕落的,要么逐渐在爱中堕落。他们像是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固执地寻求烧毁自身的烈日回应。
在魔力短缺的时候,那股引人喜爱的感觉也被他收敛起来,像是紧紧合上的花苞,不敢暴露于人前,担心惹来恶意的踩踏者。
魔力恢复大半后,这种特质就不能再被遮掩,如同呼吸的本能,飘散在阿米利亚每一个眼神与动作中。
所以他并不奇怪有人会忽然喜欢上自己。
只是面前这个人……他抬头再次扫视这位客人身上强烈到可怕的情绪波动,得到了结论。
是前者,最初就是堕落者。
这位堕落者仍在疯狂表达自己的爱意:“……可你居然不能出声,这真的让我心疼,我明明都已经想好了,怎么赐予你极致的欢愉,倾听你动听如鸟儿的啼叫,再一起共度一段美好而深刻的时光……”
“你,”阿米利亚终于开口,打断了对方越发诡异的发言,声音一如既往带点慵懒劲儿,话语却认真,“想杀了我吧。”
听见他能说话,对方的欣喜僵硬在脸上,随后宛如转动发条的玩偶,一点一点弯起嘴角。
同样弯下来的眼睛里慢慢倾泻出另一种情绪,另一种让人胆寒、让人发抖的情绪。
他语气变得更加粘稠,含着诡异的狂热:“你知道了啊,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我喜欢聪明的孩子哦。我都等不及马上用刀子一点点切下你美丽的皮肤,挖出你漂亮的眼睛,再砍下你纤细的手指,让你品尝这样的极乐了。”
杀意与爱意同时涌现,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阿米利亚表情冷淡,对掺杂了过多欲望色彩的那一丁点爱意都不想吃,只觉得更加烦躁。
不能吃的脏东西在眼前哎,怎么处理才合适呢?
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然会惹人追杀。不能做得太狠,不然会也会被人追杀。不能弄得太惨,不然还是被人追杀。
哇啊,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被追杀?
“我不想和你玩。”他决定好心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你去找别人玩,或者玩你自己怎么样?”
“哈哈,别说这些玩笑话,也别挣扎,你在这里就跑不了。你不是能力者,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被送到这里来,除了取悦他人还能有什么本事?”
那位不知名的客人笃定眼前的红发少年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肆无忌惮,拿起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刀比划,“也并不是每一个在我手下的孩子都会死,或许,我是说或许,你说不定可以成为这个例外。”
鬼话连篇的,都起了杀心,还想骗他。
阿米利亚摇头:“我不需要你这份例外,也不想要你的极乐。”
对方笑了笑,如同一个无辜者,“你不需要这份极乐?可我需要你作为极乐啊。”
真是个败类啊。
小魅魔心下叹气,慢慢从箱子里站起来。
那男人见他如此举动,还以为他想通了要主动投怀送抱,说话的口气都好了许多,“这才对嘛,你想通了的话,对我们都好,或许你可以学会享受这一切,不是吗?”
阿米利亚眨眨眼,再次睁开的眼眸猩红如血,语气无奈:“是啊想通了,好吧,那你就去好好享受一下吧,这份极乐。”
为什么都是被追杀,当然是因为他有把握让那些人不能马上抓住他。
“什么……”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那人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浑身一震。
魔力在眼中涌动,深红色如天空笼罩,刹那抓住了眼前的猎物。
旋即他的眼神快速空茫,没有焦点地注视空中,又胡乱挥舞起手脚,手上的刀掉下都浑然不觉,嘴角也流出了涎水。
像是忽然傻了的病人,失去了应有的逻辑性与合理性。
阿米利亚却清楚,这个人只是在经历一场幻觉。
他编织了一场堪称美梦的幻觉,让这客人曾经说出口的那些话语尽数成真——只不过是在他自己身上。
希望他被自己分成一块一块的时候也能感到快乐,不然的话,大概会吃点苦头?
小魅魔满不在乎地想。
嗯,这样的话动静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吵,完美。
阿米利亚爬出箱子,刚想在屋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乐子,就敏锐捕捉到了旁边那人衣物崩裂的声音。
不是吧?在幻觉里被下手的对象是他自己哎?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癖好?
他一面腹诽,一面好奇地转头看了眼那位客人的状态,想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结果看清的下一秒,他汗毛倒竖,神经紧绷,立马夺门而出。
出了门还不算,他头也不回,急急往外跑,半点不敢停留。
一行硕大的感叹在脑中浮现——那是个失序者!
过度的幻觉轻易摧毁了失序者的理智。
那个客人失控了,身后那条人类本不该有的巨大又肥硕的尾巴就足以证明。
阿米利亚从大恶魔那里得知了失控带来的灾难。他不确定什么等级的能力者能够做到毁天灭地的程度,但他不敢赌这一次不会,因此才马不停蹄想要离开。
可是再怎么说,这个人精神也太脆弱了,明明是把他曾经对别人做过的事还回去而已,怎么就崩溃了呢,小魅魔想要叹气。
房间在阿米利亚离开的下一秒就骤然倒塌,一条狂躁的尾巴疯狂地在四周扫荡,毫无理智地、蛮横地破坏着周遭的一切,将所有触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惊叫声四起,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不仅是正在区长家的,还是区长家以外,他们都看见了那个跳上屋顶吼叫如野兽的人。
有人认出那是A区区长的副手,有人分辨出那是失控的症状,还有人想起这位副手是个三级能力者。
护卫们已经赶了过去,但他们的力量敌不过一个失控的三级失序者,只能勉强控制局面不再蔓延,不能抵挡对方的攻击。失控情况下,能力者会将所有力量暴虐地释放出来,远比自身实力强大,是近乎自杀式的发泄。
可必须有人来阻止这一切,否则整个宴会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具有这个责任的、拥有强大力量的、能够轻易压下一个失控者的那个人,只有江怀风。
被寄予厚望的江怀风面沉如水,早在护卫队到来前,就赶到了现场。
或者说,他是亲眼见到那间房子倒塌的。
他来这里并不是提前预知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跑来阻止,而是有另外的打算。
一小时前,徐侃和郁衡找到他,说是找到了那个少年的踪迹,现在对方很有可能就在他家。
江怀风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他确实没有想到,绑架犯费了那么大周折,绑架了一个少年,就是为了把人打包成礼物,送到他手上来。
这两年他喜欢小孩子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尽管在实际接触中,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未成年特殊的待遇,这样的传闻依旧没有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要说这之中没有其他势力的插手,他是不信的。
原本他打算静观其变,看看宣传这种桃色新闻的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等抓住对方的狐狸尾巴,再把人一网打尽。
可如今看来,对方的险恶用心似乎更深。
他不由得联想到近年来众多人口失踪与绑架事件中,未成年人占据的比例越来越高的事。
这么一想,暗地传播这个流言的幕后黑手说不定就是为了把绑架失踪孩童的帽子扣到他头上,才故意让他喜好特殊的流言甚嚣尘上。
等别人亲眼见到被绑架的少年被运送到他家里,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名声毁了,他建立的保护规则就会成了一纸笑话,没人会相信一个伤害者说要保护受害者,C区将会再次回归原来混沌的状态之中。
“真是好伎俩。”已经阴谋论起来的江怀风冷笑了起来,对徐侃吩咐,“现在他人在哪?赶紧去把人放了,再检查一下其他被送来的人身份,看看有没有登记失踪或被绑架的,如果有就再查查他们都是谁送来的。”
“但这好像是个意外……”
徐侃没想到区长一下子就能联想到这么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阴谋,而且那个运货车一开始不是要离开的吗,怎么会专门找上区长的麻烦。
他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江怀风却不相信,“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离开,为什么前几天不走?那少年有腿有嘴,如果是清醒的,一定会努力求助。但他没有,而且偏偏被在今天送到我这里来,明天就是宴会开始的日子,要说是巧合也太勉强了。之前的手段说不定都是放松警惕的幌子,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
徐侃这才恍然,相信了区长的推测。
果然还得是爱搞阴谋的东都人,普通人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严肃起来,连声应下那些吩咐,又瞥见旁边柱子似的郁衡,帮着问了一嘴,“那郁衡……”
“麻烦你帮忙找找了。”江怀风对郁衡点头,他清楚郁衡是为那个少年来的,这时他不介意卖个面子,毕竟对方也是让他警醒过来的人之一。
正常情况下,区长家是外人免进的,这次是特许了。
郁衡没对区长之前的推测发表看法,只应了一声,算接了这个人情。
徐侃带着郁衡急匆匆冲到了专门安置非货物的楼层。这里的暂时居住者都是被送来当做礼物的人,有未成年人,也有成年人,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还有几只动物。
一般动物还能勉强留下当宠物,人类却是完全不能留的。如果阿米利亚被送了进来,那肯定会被安排住在这里的哪一间。
鉴于许多“礼物”都是昏迷状态送来的,所以大概率听不见他们的呼喊,也无法做出回应。区长又不喜欢在家装监控,两人只能一间一间翻遍了整层楼的房间。
却始终没有看见阿米利亚的身影。
“难道他其实在外面,我们的推测出错了?”徐侃挠挠头,感觉头大起来,“现在去追外面的那些人,估计来不及,这下要遭了。”
郁衡盯着那些紧闭的房门,灰绿的眼眸沉了沉,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徐侃安慰了两句。
“郁衡你别急,慢慢来,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找到就好。啊不,或许情况没有那么惨,他说不定还活着呢,对吧。”
说着说着,徐侃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压根憋不出什么好话,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了。
郁衡好似没有听进去,又好似没有在意,收回了望向房门的视线。
好一会,空中才传来一声幻觉似的叹息。
徐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可是那个郁衡哎,那个对余枝之外,好像没有第二种表情的郁衡哎。
可就是那个郁衡,领着他走到分拣货物的广场上,然后俯身半蹲,将手掌按在了地上。
这是要做什么?
徐侃心头隐隐有个猜测,还没想清楚,就看见无数浅淡的蓝色自郁衡掌心迸发,如丝线般衍生,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小广场。
徐侃惊讶地瞪大了眼,感觉像是在见证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被编织而出,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正中心的郁衡,如同操控丝线抓捕猎物的猎手,垂下眼眸,静静倾听过去的声响。
一瞬间蓝色丝线荡漾,无数波动响应,无声回答着提问者的问题。
“我知道了。”
很快,收回丝线的少年站起身,灰绿的眼眸如狼般犀利,“我知道他在哪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失常者,也绝对是个强大的能力者。
至少他从没见过能轻易找到他人行踪的能力者。
徐侃从震惊中回神,心下啧啧赞叹。他原本想要调侃他真的是个失常者,居然隐瞒了这么久够能忍的,还想说他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美人,竟然今天愿意把本事显露出来了,还有他早就猜测他是个厉害人物等等。
可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下,他下意识将一肚子话都咽了下去,只傻愣愣嗯了一声。
他隐约感觉,这个时候的郁衡是不能惹的。
因为他好像有点生气,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郁衡看见装着阿米利亚的箱子被人偷偷运走了,送到的房间,住着的人是A区的副手。
A区这位副手在外声名显赫,不过是负面的那种。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虐杀的习惯,而且偏好美丽的人,可以说是个纯种变/态。不过他一般不会在别的区这么放肆,最多在自家地盘折腾人,也因此,他作为A区代表来的时候,C区的人也就照常接待了。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对一个未成年下手了,可以说是胆大包天,完全蔑视C区规则。
如果可以,郁衡很想直接过去宰了这个人渣。
但这里是C区区长的家,A区副手是作为客人来参加生日宴的。因此他不能随意出手,也不能在没有证据前要求对A区副手做些什么,否则不仅会落了区长的颜面,也有可能招致两区之间的嫌隙。
这件事必须由宴会的主人,也就是区长来做。
江怀风因此得知了后续的来龙去脉,他没有怀疑郁衡的话,他一直能隐约感受到郁衡身上的力量波动,只不过时隐时现,不敢肯定,今天不过是完全验证了罢了。
江怀风想的比郁衡更多。他将A区副手的行为视作A区的挑衅,毕竟如果没有区长授意,他不信区区一个副手敢还在他的地盘上就如此放肆。
A区敢挑衅他,也肯定有相应的底气,比如更多的连环套路,以及更多等着他的陷阱。
他快速将近日与A区的各项合作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挑出了几个可能有风险的,一一交代给徐侃,让他重新审查一下其中的漏洞,并以人手不够为由拜托郁衡也去帮忙。
郁衡原本并不答应。他想亲自去找阿米利亚。
但江怀风说:“这件事可能涉及两个区之间的龌龊,如果你知道了,或许会被卷入其中。”
顾忌到余枝,郁衡不得不打消了他跟着一起去的想法,却也要求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江怀风满口答应之余,也不免有些好奇:“你不是个会轻易认可他人的性格,却为了找人不辞辛苦,那少年已经得到你如此信任了?”
“不。”郁衡抿唇,垂下眼睫,像是在回忆什么,“但……”
他没有说完,又好像是不想说完,就跟着徐侃走了。
这份欲说还休的态度,让江怀风联想起前几天徐侃说起这个叫做阿米利亚的少年的样子。
说是变得讨人喜欢了不少。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如今他依旧这么认为。
再变又能变成什么样呢?
这份漫不经心,直到他亲眼看见A区副手的房间倒塌碎裂之前都还存在。
他这种等级的失常者,根本不用看见对方全貌,就能凭借力量波动判断情况,毫无疑问,A区副手失控了!
失控造成的影响很大,尤其对方还是个三级能力者,必须尽快阻止。
当时他正在外客居住的院落外,远远看见了房间的倒塌,当即想要翻过挡路的墙壁,从直线距离冲过去。
没想到院子里也有人这么想,还没等他上墙,墙上一道阴影闪过,忽然掉下来一个人。
好巧不巧,正正砸到了他身上。
“咦?有人啊,居然没发现。”
对方略带疑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江怀风一时半会没想起是谁。
江怀风身体素质不错,对方不是很重,这一下砸得也没怎么样,但他急着处理危机情况,一时便生出几分烦躁。
教养让他做不出太过分的指责,可在C区的霸道风格也驱使他忍不住骂两句。
两相抵消下,江怀风抬起头,冷冷瞪向身上这人,“你……”
话没出口就哑火了。
那是个低头俯视他的少年。
红色的长发轻盈垂落,像是攀缠的绳结,系在他们之间。
长眉高鼻,黑眸粉唇,面庞白皙,轮廓分明,是精致而美丽的相貌,可最引人瞩目的却一定是他的神情。
微微挑眉,唇角略勾,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睛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显得娇憨、天真,也不纯洁,反而是诱人的、慵懒的、可爱的,宛如一颗已经成熟的苹果,因其自身足够美丽,足够动人,便肆无忌惮,挂在枝头等待着、期待着,某一个人走上前来,将其摘下。
近距离隐约有香气扑鼻,好似真的是颗清甜的苹果,咬下一口就能品尝。
江怀风呼吸变快,心跳加速,有些不自知的迷失似的,他被那气质蛊惑,下意识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耳边似乎有条无形的蛇,悄声在他耳边呼唤,催促他快点摘下苹果,藏起这颗珍宝,不要再让其他人窥见。
摘下他,夺走他,占有他。
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那种天然的仿佛在散发魅力的气质,是生活在灰黑两色中的人们从未见过的,谁也不能责怪他们会喜欢上他。
谁也不能责备……包括他。
触碰到少年的一瞬间,柔软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头脑,有种微妙的酥麻。
恰好此刻,阳光逆向而来,照亮了少年脸侧细密的绒毛,也照清了他眼瞳中映出的小小倒影。
江怀风看清他瞳孔中那人表情的一瞬,猛地缩回了手。
那一脸迷恋的人是谁?
仿佛骤然从梦中清醒,他想起了面前少年的身份,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你怎么了?”少年开了口,声音带点疑惑,似乎不知道他刚刚想要做什么。
错了。
不对。
有什么出错了。
金发碧眼的帅气男人扭过头,喉间上下滚动,吐出了沙哑的回应。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变得有点多。”
过分容易……惹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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