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古学者(1)
窗外,大片紫烟花凌乱地散落在窗台边,有的连带着细小的枝条一同倒下,残片垂落时沿着窗台边缘交错堆叠,它们哀美地挂在那里,像被风吹乱的诗篇。
阳光遮盖着细碎的阴影,凌乱稀疏的光线透过浅绿色的花叶,使得空气都清新不已。
随着被晨雾冷意浸透泛红的指尖,书页一页一页缓缓翻过,塑料小花在旁边实时翻译,这又是一本讲述底层人民反抗贵族的书籍,只是内容稍微有些改动。
周也正想往下翻页,临时租住的酒店房门再次响起敲门声。
看看时间,距离这位自称清水互助会副会长的男子初次敲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将书做个标记合上,放到桌子中间。
“请进。”
有这一声回应,一直站在门外的男子才敢把门推开。
周也租住的是一间典型的民宅改酒店,二楼除去两间卧室外,还有餐饮区,甚至有做饭用的灶台。此刻他正是坐在靠窗边的圆桌后,但没有靠墙,因为靠墙的椅子正被卜月占据。
因为全情投入的看书,分到卜月身体内的注意力就更少,此刻她正柔若无骨的整个摊在藤椅上,撑着手,眼神百无聊赖的看着本体。
她的外形是完全仿照记载中复生魔女的外貌进行捏造的,瓜子脸狐狸似的上挑眼,即使没有表情,嘴角也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觉得自己是被属意的那个幸运儿。
在刚刚进门的迪木眼中,被光线笼罩的两人之间像有一个谁也融不进去的圈子,看过卜月对周也的眼神后,他确信那些所谓传言都是真的。
当然眼前的这位可能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眼见外面的人来,卜月将头转向他上下扫视:“你,找吾主有什么事吗?”
吾主。
这两个字无异于一道炸雷,瞬间让原本还带着些许轻视的迪木握着介绍书的手都更紧了些,脑海中已经掀起了思维的风暴,却没有表达分毫。
这意味着之前做的猜测是错的。但作为协会资深成员,他查阅的原版资料并没有指出卜月有所谓的故主,与邪神甚至是敌对关系。
他心中一片慌乱,难道我阅读的历史,也有部分虚假。
这小桌边只有三张椅子,他本应该理直气壮的做到周也对面的座位上去,但情况不明,信心瞬间破碎,他不敢。
在这短暂的距离中,他只有三秒钟的时间用来思考,最后他的选择是缓缓的半跪到周也的椅子边,以一种仰视的姿态与他交流。
他想显得亲近些,却又不敢太过贴近,以免惹恼状似神游坐在旁边的卜月,最后一手扒拉着周也没有搭的椅子扶手,一手递出那份,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递出的介绍书。
周也接过他递来的文件,但没有看就放到桌上。脸上带笑甚至有几分疑惑缓缓的问:“不坐吗?会长,您这样实在太抬举我了。”
假若是平时听见有人称呼他为会长,迪木即使嘴上说着自己只是副会长,心里也会觉得更为熨帖。但他这样半跪向上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人,只觉得冷汗在不停的往下流。
卜月看上去已经无聊到了极点,甚至开始用手拨弄窗边的花,但他不敢忽视这种态度,长久的与前任会长进行交流已经养成了他察言观色的本能。
上级如果没有反对,那他就是乐见其成,就算不是乐见其成,也至少认可眼前的局面,否则第一时间就该有所表示。
好险,他知道周也本人或许真的如同他所言一般,想让自己坐起,但这里还有另外一尊大神啊。
斟酌半天,他终于开口“谢谢好意,我平常坐办公室久了,所以这样也挺舒适的。”
“是吗?”一直被他紧紧关注的周也用左手轻轻捂脸,笑了起来。他确信自己没有传达任何其他的意思,但眼前的人却不知为何冷汗淋漓。
虽然不是有意促成,但眼前这一幕也颇为有趣。
“当然当然。”迪木赶忙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的目的上“您看看这份文件,是一份介绍您为清水市互助协会会长的介绍书。”
“请不要疑惑,我们为什么会推举您,这次封锁是前会长工作的重大失误,他通过光屏注意到了司命与您所在的典当所,贪图巨额的财富,想要居为己有。”
这当然是借口,但真实原因比如铲除异己,埋灭过去的历史痕迹之类的当然不能说
“像他这样的混蛋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也通过光屏注意到了您身上宝贵的品质,以及身上拥有的人脉。”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卜月。
卜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依旧在拨弄着窗边的花。
“我们相信以您具有的亲和力、人脉、真诚等等品质,能够帮助我们重塑在本市的公信力,必须要是会长的角色,才能够真正让大家相信清水市互助协会一定会好起来。”
这话说到后面他自己仿佛都信了,眼中满是诚恳与期待的看向周也。
正当他以为被这样的话语一说,眼前的人就会欣然同意的时候,周也只是用手指缓缓敲击了几下被放置在桌面的介绍书,回了一句:“好的。”
他似乎并不为接下来将拥有的权利兴奋,也并没有被话语煽动,目光依旧如刚才迪木进来般平淡如水。
周也其实已经意动。
他原本想多留几天投影的,可始终没有等到父母的消息。
被邪教徒和协会的家伙袭击只能算是一时之扰,错层的记忆与残破的身体才是带来苦恼的源头。
既然等待无法解决问题,那他决定不再等待了。
“我对此没有意见,只是希望再花点时间和司命、卜月他们商量一下,这会麻烦到你们吗?”
“当然不会!”迪木拉松一口气,眼前人如同预测分析中那样善良,那他这步棋走的就不算差。
起来的时候因为跪坐太久,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但面对周也关怀的目光,他强行挂起没有关系的笑容,连连摆手。
“对了,您知道周作古吗,那是我的父亲,他应该是个”周也捂住头,用食指揉两下眉心“考古学家?!”
说出口时,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周作古吗?”听见这个名字,迪木拉顿时停下了脚步,细细打量起周也来,犹豫着开口:“我倒是知道他,那家伙,他和协会有过一些合作。”
周也注意到他的喉头滚动,似乎是措辞有一些艰难,状似担忧的开口:“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卜月也在控制下转过头来,像是极为感兴趣的模样,用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看向迪木拉,手在空中绕起圈来,两只漂亮却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月蝶悄然飞向迪木拉。
迪木拉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将胸口的手巾取出来擦掉了额头将要掉落的冷汗。
“没有,怎么会呢。”
突然,两只月蝶撞开了桌边的椅子,惊的迪木拉大叫一声。
“坐。”卜月笑着飘来,随后坐在了周也旁边,也是被推开椅子的对面。
“好的,好的,”迪木拉颤抖着手将手巾赛回了胸口,坐在那张没有靠背的椅子上,搜肠刮肚的试图回忆起更多细节“我一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协会的业务,那是二十年前了。”
“那时还偶尔有一些异兽暴动,破坏了城墙,所以我经过多方联系到了一批对古建筑有研究的专家,其中就有你父亲。”
“他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对工钱要求也不高,所以我私下联系他,希望他能留下来,他没同意。”
“过了两年,他来清水市买药,求到了我头上,但您知道的,能治疗基因病的药,这全天下也是没有的。”
“基因病”周也皱着眉看向他“就他自己一个人?”
“对,一个人。”
迪木拉走了,看他走后没有关好的门,卜月不得不站起把门锁紧。
本体拿起那份介绍书开始翻阅。
心思却没有办法集中,二十年前,他还没出生,母亲也不在,得基因病的很可能是母亲。
周也用心思索,想要回忆起关于两人的事情,但全都是一些琐事,诸如母亲喜欢在卧室看书、父亲经常给邻居们修补砖墙之类的。
思索半天得得到什么有用线索,他只好逼自己认真的看起介绍书。
书上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似乎是生怕他不接受这份任命,通篇都是种种利好,却没有提到半分的责任。
扬起这薄薄的纸张在桌上拍打两下,他正想说些什么,一直在厨房中忙活的司命走出来,右手拿着一块处理好的异兽肉,左手握着刀。
“你们一个坐着发呆,一个看闲书,都等着我做饭是吧?”
“噗嗤。”顿时,本体与卜月都笑了起来。
那天纯白空间升起的另外一张树桌上,放着粘土台以及一本粘土出生卡册,当周也触碰到的一瞬间就自动浮现了卜月与司命的出生卡。
卡片记录从何时开始捏造,何时完成,性格外形等,甚至还有一张小小的证件照一般的一寸照片。
一直让周也感觉精力不继的控制方式也改变了。
就像从分屏模式要顾虑着每个屏幕的大小,每一次改变重点控制对象就需要手搓一下框框的大小,把人累个半死。
进化到了同屏的角色控制,而且是半自动挡,马甲们的一言一行都能自然进行,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精力,并且能够让周也体会到马甲性格该有的感受。
同时又归于一个意志,能够完美的执行想要的目标。
此处没有外人,周也算是十分放松,感知到司命那边意识的小情绪,他头一次没有立刻进行意识交汇。
只见本体推着轮椅飞速出了房间,本就是浮在半空的卜月直接跳窗。
“啊这群家伙。”负责司命这边的意识,本来只是想找卜月帮忙切菜,现在只能无奈的看看窗外的天空。
半响后,见两个人没有回来的架势,他只好冷着脸回去厨房里忙活。
“吾主,我们去买点”卜月缓缓的从二楼游到地面,就见本体果然在这里等她,兴奋不已的招呼着。
但谁知道她刚一下来,原本站在楼下好像只是散步或者要卖东西的人群却突然朝着这边簇拥过来。
“卜月大人,您还记得我吗!当时是您把我从一只污染兽手下救出。”
“卜月姐姐,我妈妈让我给你送点鸡蛋!”
“姐姐!姐姐!我来找你啦。”
各种声音全部混在在一起,将她团团围住,几乎脱不开身。
周也见状,推着轮椅又退回了屋内。
卜月在人设卡上明确写有亲近无天赋者,周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仿照复生魔女设想捏出来的会有亲近无天赋者这性格,但并没有强行控制,而是顺着任由着卜月那边的意识行动。
正围着她的大部分都是在封锁里顺手就救下的平民,起先只是为了两个字“人设”而已。现在沉浸在卜月的那种惊喜而又发自内心对人们的认可中,周也忍不住将连日以来的疲惫放松些许。
他抬头,想用本体将卜月那边视角看不到的真诚人们扫视一眼,但当他真的把那么多人全部纳入视线中时,原本一直起到治愈与冷静作用的月能戒指却突然像极速运转一样发烫起来。
那份已经被抑制的掌控欲,如同像气球一样飞速膨胀。他再次感知到只要他想,就能将这里的所有人纳入自己的控制,并且他很乐于这样做。
不,这不是他的想法。
在一瞬间,发烫的戒指从物理层面上实现了需求,被疼痛惊醒的周也将目光收回,缓缓的将没有作用但依旧发烫戒指半褪,原本已经养好的精神又感到疲惫不堪。
方才短短的三秒钟,光是节制控制欲他就已经耗费了全力,虚弱的躺在轮椅上,勉力呼吸。
正在做饭的司命与卜月都察觉到本体的意识的异常,卜月比较近,想要向着本体那边去,却突然被一个人拉紧手,朝着不远处的箱子里跑去。
这巷子与租住的小酒店距离不远,有一片没有砌完的墙壁半挡着,又有树木作为掩护,是极为优秀的隐蔽交谈地点。
“你是谁?”因着两人的肢体接触,卜月能察觉到此人的手臂受了伤,看发色又是平民的样子,她并不愿意直接将对方归入敌对阵营。
司命放下处理到一半的肉,稍作洗漱后,紧急朝着本体那边去。他胸前带着另外一枚月能素戒,可以替换此时已经能量消耗一空的戒指。
卜月这边的意识虽然非常讨厌白毛,但想到他至少能照顾一下本体,还是稍微放松些。
这下意识的放松姿态被艾西娜看在眼中,心里就觉得是先祖并不乐意被那么多人围着,此刻稍微好过些。
想到之前在转播上看到的画面,她焦急的询问:“为什么要和那个邪-神待在一起?”
“那片大陆又是什么?”
“周也身上是不是您要的东西?”
她这三连发问,让卜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是回答,还是质问对方的身份,毕竟艾西娜那份迫切的关心显得太过于理所应当。
打量眼前人几秒后,她漂浮着上前,用手勾住对方用来遮盖面目的兜帽,轻轻向后一挑,一张漂亮中又带着端正文气的脸露出。
两人是同样的红瞳,这意味着她们拥有同样的起源血脉。
见到这一特征,周也知道或许这是复生魔女曾经兄弟姐妹留下来的后代,或许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清水市内幕,应该与邪教牵扯不深。
卜月本要收回的手顿时就顺着兜帽向下,帮她将落到眼前的发丝拢到耳后。
艾西娜没有抵触这样的动作,反而像是被长辈摸摸头那样颇为振奋:“我是您唯一的血脉了,我的全名是卜月·多鲁斯·艾西娜。您可以称呼我艾西娜。”
卜月点点头,并没有太过怀疑,只因为随着艾西娜的话语,她本人竭尽全力,十分勉强的使用出了一点点月能。
少到什么程度,还不如最初周也在香山市第一次遇见天赋者时,那群人汇集出来的水。
似乎是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能量少得可怜,只出现不到几秒后,艾西娜就将它收回,脸颊悄悄的红了一丝。
“真是可爱。”卜月偏生要在这时候开口夸赞,让对面经历各种险阻都面不改色,却很少遇到夸赞的人,更显窘迫。
“关于我为什么要和司命呆在一起,早有答案,”卜月身姿摇曳,即使是在狭窄的小巷中依旧美的光彩夺目,一边说着她一边理了理胸口的系带“要试着来分析看看吗?”
“我、可、爱、的、后、代。”
这几个字完全是贴在艾西娜耳边讲述的,让原本就招架不住的她瞬间捂住脸后退几步,端端正正的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后,语速飞快的将脑子里能联想到的所有事物全部倾泻而出。
“在您休息的这段期间,我将所有转播的视频全部都看了一遍,发现司命虽然漠视生命,但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残暴而又喜好戏弄众生。
我自己是清水市基因病的幸存者,被邪-教收养后教育,却发现邪-教中的人虽然也有自私之辈,却远比大部分宣传中真诚善良。”
“大部分核心教徒都身负诅咒之血,如同我拥有您的血脉,如主教拥有能够吸引异兽的血脉,我有时候会想,究竟是我们加入了邪-教,还是只有邪-教才愿意收留我们这群与其他人不同的异类”
“我从小听妈妈讲您的故事,您用自己的生命一次次的挽救清水市的民众,将异兽阻拦在远比现在还要大的完整大陆外,您用强大的月能天赋对抗邪-教,您治愈伤口、您抚平焦躁。”
“或许,是当下的记载出了问题对吗?他们在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试图掩盖一段早已过去,而众人都不知道的历史”
被他用期待眼神望着的卜月眼神远远的望向远方,似乎在思索过去沉封的回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愿意让她知晓背后的真相。
周也这边依她的描述写下基因病、诅咒之血、掩盖历史,同时在“掩盖历史”这四个字上画了个圈。
父亲独自寻药,母亲患上基因病,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出生之前,再结合当时的异兽暴动,其中必定有牵扯。
甚至他自己都深受影响。
他必须得更多的了解历史,那看不见的黑手竭力想掩盖的,必定是其的死穴,想到这里,周也不再单纯的将她视为邪-教-徒。
“你很聪明,”卜月看向这个比她只矮一点点的后代,眼中满是欣慰,努力画饼“大陆的事情与现在的你无关,不需要了解”
“不,与我有关,您不仅仅是我的先祖,也是我的亲人。”艾西娜再次强调“唯一活着的。”
“大陆是什么,跟周也的关系,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想要保护您。”
“当年因为基因病死去的父母已经是我无法挽回的失去。现在有机会,虽然我的实力不如您,但至少我能保证会死在您的身前。”
“我是真心的请相信我!”
她眼中的倔强让周也都没办法忽视,在利用的真心之外,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最终,一直摆着长辈架子口花花的卜月,揽起她的肩膀:“一直死死死的多不吉利,你看今天的天色这么好,眼看着也到该吃中饭的时候,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话语落下后,就如同刚才艾西娜那般强硬的拉起她的手,带她回到租住的小酒店。
这里的门边放满了各种刚刚卜月没有收下的礼物,有鸡蛋、有新鲜的蔬菜,甚至还有一只活的母鸡、两只鸭子和两个人眼对眼。
艾西娜看着那只母鸡,原本带着些愁绪的心情被冲淡些许,而卜月则直接一把拎起来,甚至还招呼着艾西娜一起多拿些难处理的食材——反正不是她做饭,想着都是司命那边的意识辛苦工作,她甚至有些开心。
这样开心着,她自然的推门而入,自然的将东西丢下,自然的用手圈住本体,检查着他的情况。
随后回头就看到,原本一直端正站着的艾西娜如同瞳孔地震,张嘴看向两人。
“不!不要误会。”卜月连忙大喊,与此同时,本体焦急的挥手。
他们简直像在唱双簧一般,一个发出声音,一个发出动作,默契到了极点。没有个三、五年都到不了这种程度。
更加令事情急转直下的是,本体手上还带着全然由月能汇聚的素戒,在拥有同类天赋的人眼中,简直醒目到像一颗缓缓升起的太阳。
本就已经吃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艾西娜后退几步。
“他难道是您的?不,为什么?”她僵硬到极致,甚至忘了将手中各捏着一只的鸭子放下来,此刻那两只鸭子还发出嘎嘎的声音,不断在室内回响。
刚刚才重新回到厨房的司命也被控制着出来救场,但他胸前带着的没有月能,却同款的戒指只让艾西娜直接后退贴到刚刚关上的门边。
周也三人面面相觑,似乎看到了她因为急速运转大脑,头顶缓缓升起的白烟
第32章 考古学者(2)
“先坐下吃饭吧。”最终在僵持之下,还是本体出言。
卜月靠近她,伸出手,至少把还在手里捏住的鸭子送进厨房。
由于只有三张椅子,卜月特地将厨房中一张临时使用,没有靠背的凳子搬过来。
她显然是想趁着司命还在做饭,将这张椅子留给他,但最终由于艾西娜的拘谨和礼让,她主动坐在那张可怜巴巴的小板凳上,平白地矮上一节。
“你应该知道月能有治愈的功效,这其实是他们为了帮我维持健康,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边朝她说话,眼神却看向帮他装饭的司命,从善如流地接过。
“是的,虽然我们”说着司命又要回身去装自己的饭,百忙之中还抽空将不屑的眼神落到卜月身上一秒“偶有间隙,但关系到周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儿戏。”
卜月也点点头,帮忙本体夹这边的菜后,就用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此时坐下比自己低一个头的艾西娜。
“嗯。”她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就先应和大家,只是下意识的将视线落到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围住关心的周也身上。
黑发青年正用右手撑着脸颊,左手上戴着的月戒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不断散发着莹莹微光,虽然夹着筷子,但几乎不需要动手去取菜,全程只需要接受身旁两人的投喂。
这样看着的时间久了,对面被打量的人就将原本低垂,落到碗里的眼睛抬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白光从那纯黑眼眸中泄露,摄人心魄。
“不吃吗?不用客气。”对面的人脸上带笑,歪歪头询问。
他的笑容如此随和,就像常见的,会在遇见邻居小孩时摸摸头然后带着买糖的哥哥,令艾西娜早就已经盖上灰色的过往记忆一下变得鲜明。
她回应:“好。”
原本带着些焦虑和不安的心安定起来,一筷子就夹起一大块异兽兔肉。在这种氛围间,她意识到自己担心的利用关系绝对不存在,这几人的组成更像家,温馨的家。
“好吃!”艾西娜在肉刚刚入口就被这酸甜口的味道俘获。
她的话语令辛苦做饭的司命点点头,他虽然时常冷脸,但这时也稍微缓和。
本体一直带笑的脸却些微的变色,随后很快被卜月捕捉到,用勺子装了许多异兽兔肉进他的碗。
“吾主,这些给你。”
“太多了,不过,谢谢。”本体带着些苦笑接过,周也倒是没想到,有了半自动挡,第一个不同居然是马甲会自发性地给他夹一大堆菜。
“吃完还有。”卜月将自己碗里的黄萝卜夹进嘴里,眼神下意识地捕捉到,本体将一大口兔肉装进嘴里咀嚼时,那像仓鼠般可爱又满足的表情。
这么吃着聊着,桌上的饭菜很快一扫而空。
本体没多吃,但马甲替他将口福享受,到最后两边甚至像在抢。艾西娜本就是利落性子,几天没吃过好饭,也是化身光盘机。
一大碗浓香蘑菇肉汤最后连肉渣都不剩,卜月站起身,她要负责洗碗。艾西娜自然半是带着蹭饭的不好意思,半是贯彻保护先祖的意志,也跟着进了厨房。
不一会,那边就传来哗哩哗哩洗碗的声音。
周也坐在客厅的小躺椅上,再次打量刚刚已经看过一次介绍书,原本不算太肯定的想法随着刚刚得知的信息变得坚定。
两边的信息差异过大,唯独牵涉其中的人物没有改变。
不知谁真谁假,他需要更深入地进行对比,查探背后真相。
邪-教这边有司命进行接触,虽然暂时断联,但看那个主祭的污染程度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他都会再度现身。
清水市本土的信息可以通过卜月这边,虽然不少人见到她亲手送人上路,但更多的是路上被救的善良群众,艾西娜的身份没有揭露也能作为助力。
协会这边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视这份介绍书,就由本体来吧。
作为将神的时代推翻的存在,协会内部必定有相关记载,他需要逐步加强在协会的地位,为此作为助力的马甲就需要一个背景,能够更好的提供威慑力。
之前在仲六等人面前提起的大陆还不够完善,周也打算依照古书中所记载的给他们两人设计身份,打造势力,为自己的行为做支撑。
想到这里,他摸摸戒指,暗自平复心中升起的焦躁。
想到迪木拉的描述,当年修筑城墙的人数必定不少,他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等入职协会后就去查找吧。
骤然耳鸣,周也不得不捂住头,知道自己是被愈发靠近真相,越可预见的父母死局逼迫的有些太过高压。
周也的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司命双手圈住他的腰,平缓而又绵长的呼吸落到他的脖颈处。
没什么话说,周也知道那边身体里的意识想说:我在。
与此同时,还在洗碗的那边水流声变得更大了,因为过近的距离,周也能读到那边也在急匆匆地喊。
本体搂紧司命,左脸的酒窝缓缓浮现,良久,他才开口:“我们出去散步吧,看看清水市内城的情况。”
司命似乎还困在两人体温交融的温暖中,像睡到懵懂的豹,起身小声的呜了一下后,才点点头走向房间,去推那辆趁本体睡觉买来的加厚软垫轮椅。
卜月洗碗差不多完成,带着由于水流加大被打湿胸口袖子的艾西娜走出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趁她做事,抢走跟本体一起散步机会的司命。
她这样的行为让原本还带着些拘谨的艾西娜都忍不住想笑,谁能知道拥有这样美艳、如同诱惑众生的女神相貌,先祖私底下还带着孩子般嫉妒心。
而她对面高大冷傲,似乎凌然不可侵犯的男人虽然脸色不变,却也小小的冷哼一声以作回应。
小小插曲后,艾西娜留在房间内换被打湿的衣服,卜月就在她的房门外递过去几件用惊艳值捏的衣服。
“多试试看。”
“一件就够啦!”艾西娜闷闷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服时,突然问:“我能和您待在一起吗?”
“和我待在一起?”
“嗯,要是回去协会,不知道有多少罪名要安放在我身上。”布料摩擦的声音停止,没开灯的小房间内艾西娜头发散乱,上衣堆在脖子处,她看向紧闭的门,紧咬嘴唇,手指不安的摩挲着对她来说过于好的衣服面料。
听对面久久没有回应,她不知怎么的有种难堪的感觉,赶快把衣服套上,又补上一句:“或者我回教会也可以。”
话还没完全落下,房间的灯就骤然亮起,她双眼瞬间因为光亮眯住,房门后传来一道带着些抱怨的声音:“这边卧室的灯开关为什么在客厅里。”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唔,要和我待在一起,当然可以。”
艾西娜眼中升起了啼笑皆非,为自己刚刚的想法,也为不着调的先祖。
她拉开门,将多出的两件衣服递回给卜月,直接说:“我打算赖上您,就在这住下。”
“当然可以。”卜月靠近艾西娜,将刚刚收走的眼镜帮她戴上,衣服直接塞进柜子中,开始细细的问她要住在哪边。
本体则和司命一起,他刚刚检查完本体腿上的伤痕,之前留下的伤疤基本修复,只是又新增上青青紫紫的撞伤,是因为外出时不注意而产生的。
在看到膝盖处三重叠加的伤痕后,本体终于还是屈服,同意塑料小花用惊艳值制作轮椅的计划,当然,现在要出门,还是只能坐这轮椅。
清水市的气候因为沿海,受到亚热带季风性气候的影响,夏季炎热且多雨,这会的工夫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如同大雨的前奏。
司命才刚刚下楼就要将伞撑开。
风在没有遮挡的空中穿行,自由地挑动每一片紫烟花,但在它们走后,被触动的花瓣跳跃着、旋转着,随风轻盈地飘落,似乎也在追求相似的自由。
淡紫色如同雨一般落到地面,融进小水坑中浸透,一半依旧浮在水面,一半已经试探地融入水中呈现较深的蓝紫。
没人会再抬头欣赏它们的美。
空气中有一种闷热的感觉不上不下,虽然有雨却依旧不够凉爽,似乎需要云层更加持久地冲刷才能洗去。
车辙在历久弥新的石制地面行进,在石头缝隙间经过时发出一阵富有韵律的吱呀声,配合着雨拍打在伞面的声音将远处的嘈杂隔绝。
在周也眼前展现的建筑大都是纯白色墙壁配上尖顶,窗户多为圆形,依照主人的喜好刷着不同的颜色,有的人家明显热爱园艺,门口各色鲜花植被错生,爬山虎像不拘一格的画笔在纯白的底色上肆意挥毫。
看起来像童话中小精灵的聚集地,即使是最高楼也不超过二十层,建筑的风格十分统一。
街道中栽种的是一种会散发幽香的薰衣草式低矮植物,黄色的花蕊簇拥在一起,闻起来像干茶叶冲泡开后,散发的带有苦涩和回甘的气息。
内城不大,十分钟不到就看见占据整个街道一半的庞然大物,这建筑远比香山市的保障基金会要大,写着市民互助会,整体也是尖顶白色,巨大的墙壁将其包围。
几个孩子在墙角掏墙洞,像是蚂蚁一样,一点点的的用树枝拨开墙壁的木转,不多时,竟然从里面掏出一张纸,他们将纸打开,里面翻出一块银币。
顿时丢下纸张,欢欣鼓舞着跑远了。
那张纸在雨中被浇的湿透,周也伸出手,司命顿时理解了他的意思,推着轮椅朝那边去一些,蹲下将纸条捡起。
司命推着轮椅靠近协会的屋檐,这里没有太多雨水飘进来。
本体展开被揉成一团的纸张,上面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工匠描述对于墙体的一些特征,以及建成日期。
“看完了就扔掉吧,这纸有点脏。”司命想拿过这皱巴巴的纸,却被阻止。
“你说,这会不会是清水市工匠们的习惯?”本体捏着那张纸,看向最后的建成日期,那正是二十年前,父亲第一次来到清水市,负责修建城墙的时候。
“我得把它保存起来。”
艾西娜正好去到旁边的小房间,卜月接收到指令,顿时借助纯白空间传递来本体这边,介于没人看,小花也懒得捏特效,于是她抱着衣服就这么一闪,消失。
将纸条拿走,又一闪,出现在房间内。
由于体内全是月能,与惊艳值兑换的能量有些许抵触,出来时还有点不适,下意识的卜月捂住心口,感到喉咙在发烫。
干,太干了。
在没有同属性能量的环境中,她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像置身沙漠的企鹅。
解决完事情,她正想回去继续叠东西,回头一看,艾西娜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门正站在门口,甚至是那个熟悉的位置。
卜月赶紧开口,但她一手捂着胸口,声音又由于太干显得十分沙哑:“我没事。”
“真的吗?不要骗我!”艾西娜握着门把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的表情是看的出来的强装镇定。
她帮不上忙又一无所知,自然对情况分外恐惧,毕竟场景太诡异,卜月的行为和动作又完全不像正常反应。
一看她的动作,卜月就知道这孩子又开始进行一些奇怪的担心,赶紧将想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刚刚只是我由于链接不稳定,闪回自己的大陆。那边气候不一样,我很久没有回去,所以有些不适应。”一边说着,卜月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缓缓咽下,果然感觉喉咙没那么干。
眼见她的神色自然,艾西娜松一口气,但显然作为曾经在协会任职,现在下落不明疑似跑路的检察官,她没那么好糊弄。
将最初的担心情绪接过后,他恢复冷静,用手推了一下眼镜,坐到客厅的桌子边,指着另外一张椅子,一副要卜月坐下详细说说的样子。
半自动功能虽然好用,可以应付一些需要卜月本人进行交流的行为,但眼前人的神态看着绝对不是随便聊聊,周也抽出心思来应对她的疑问。
艾西娜给出信任,他不想辜负她,又有些担忧她的安全,毕竟围绕在周也身边的黑暗是能修改历史的家伙。
她是为卜月而来,又已经彻底为她背弃协会和教会,他不会让这份信任坠落。
艾西娜身上最特殊的不是传承自真正复生魔女的血缘,也不是在邪-教曾经生活的阅历,而是本身具有的坚韧毅力以及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如果可行,周也会考虑关键时刻给予她应该有的信任。
“所以,跟我讲讲关于大陆的事情吧。”
“大陆是哪里,您又为什么会称呼周也“吾主”,他看着比我都小呢。”
她摆出的严肃架子,在讲到周也后迅速降低,到后来甚至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先祖。
卜月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坐到她身旁平淡开口:“我一件一件解释给你听。”
“当时为排查基因病的来源,我一次次的进行食物与水源的测试,”这是在多方记载中都存在的,周也判断应该是真实事件。
“随后昏倒在路边,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用绳子将我捆住,只是迷迷糊糊的拥有感觉,感到很痛”在邪-教的记载中,将复生魔女捆绑的是协会,而在协会的记载中,捆绑她的却是民众,民众口中她是意外牺牲,因此周也没有断然下结论,只是用话语模糊重心。
果然艾西娜没有追问,在听见卜月感到疼痛的时候,似乎还感同身受地握拳。
“随后我的意识就苏醒了,那是一片一望无际而又广袤无垠的原野,我如同重新被赋予生命般诞生在那里,那是属于死亡的国界。”
因为知道,当今依旧存在具有测谎功能的炼金道具,因此周也的所有话语都依托于纯白空间进行描述——啥都没有的一片纯白,可不是广袤无垠么。
“死亡的国度?”艾西娜捂住嘴,她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惊人。
“我努力地探索,却怎么也找不到边界。”
因为是纯白色一片,如果不是用手触摸,完全像没有边界。
“那里有自己的城镇、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虽然一无所知,但凭借自己的天赋,我很快站稳脚跟,但我还是放不下这里的人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回来。”
沙盘也是城里面模拟着沙人,想看还能自由切换。卜月刚刚捏造出来确实会一无所知,要等周也的意识填充进去,他才能凭借身体的本能,用卜月的身体站稳,避免在纯白空间滑倒。
“司命是本就生活在那片大陆的贵族,他听我说了这边的生活之后,心生向往死死的扒拉着我,要让我带他过来,但我没有同意!”说到这里,周也控制着卜月的脸,露出一个略显浮夸的得意笑容,似乎在示意对面的艾西娜赶快夸奖她。
“先祖好棒!”艾西娜很快回应,但想想司命,怎么也和死死扒拉对不上号,心中窃笑,先祖又在口花花了。
而她的这种发散性思考正是周也所需要的,他特地露出一些破绽,让她自己用想象力去补足,会让整个虚拟的故事显得更真实。
“结果后来,他通过家族继承的典当所的特性——你应该通过视频见到过那家典当所,抢先一步来到这里,见到了吾主。”
“吾主是个很善良的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一开始连接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稳定,就连司命也总会被来回拉扯在两个大陆之间,就像我刚才那样,但还要更加恐怖,会随机穿梭在两个大陆的不同地点。”
“某次司命被拉扯到云天附近,当时他应该非常的灰头土脸吧,但是有点嫉妒呢。”说到这里,因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许孩子气的卜月罕见的压下眉头,鲜红如血的嘴唇轻轻抿起,叫每个看见的人忍不住为她赴汤蹈火。
“他要被那附近的侍卫当成入侵者灭杀时,吾主阻止了他们,将他带回自己的住所之中当时吾主也只是一个求学的孩子,还常常要躲避夜巡的人,不然连他也可能遭遇退学的命运。”
注意到眼前人逐渐陷入思索与回忆的神情,艾西娜知道这就是司命与周也的初次见面了,没想到炼金网络上流传的校园版本相遇竟然是真的,但他们眼中的平民与贵族的相遇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想到刚才在饭桌上黑发青年温柔的笑颜,她不禁为他的不良于行感到遗憾。
或许命运并不公正。
“随后连接愈发不稳定,需要一个锚定点,但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否安全,吾主自愿成为这个锚点。”
“我在那片大陆曾经立下誓言,只要谁能带我回来,我就认他为主,这就是原因。”一口气说完一长段话后,卜月端起油在手中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水,咕嘟咕嘟的咽下,发现眼前的人还在思索,直接拉拉她的手臂。
“我们赶紧收拾吧,你晚上还要住那儿呢。”
“所以说其实是很危险,对吧,刚刚?”艾西娜一边走,一边靠近自己的先祖。
“不危险,有吾主在。”
卜月的话语落下,并不知道在听见这话的人耳中,她的口吻何其坚定与信任。
随着事了,周也的意识抽离回到本体。
专注于卜月那边,一边理清自己思路的周也看向身边的司命,发现他正狠狠捏着两个小孩,孩子手中握着一个袋子。
意识交汇间,周也明悟原来是刚刚一直在旁边挖墙的小孩去而复返,装作不经意地撞到他的轮椅,偷拿了放在里面的钱袋。
这些鼹鼠一样满手泥污的孩子一见周也看过来,顿时大声哭叫吵闹,叫本体脆弱的耳膜似乎又要响起耳鸣,周也只得捂住耳朵,黑发贴在脸侧,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他们也算帮到我,就快些放他们走吧?”周也皱着眉,试图唤司命回来。
“那算什么帮助?”司命体内的意识皱眉,他共感到本体的不适,更加反感,正要反驳他,一个穿着水手服的男子小跑着过来,嘴里还喊着周也名字。
周也手上的戒指开始微微发烫,两个人的视野交汇,本体摸了摸戒指。
在二层小楼,两个并肩行走的女人里,其中一个突然飞身掠起,从窗户飞出,直冲向此处。
原本正贴着她亲密说话的艾西娜被吓了一跳,当即化身火焰跟随而上。
卜月在半空中优雅地飞行,裙身随着动作飘逸而又服帖的跟随着她舞动,用姿态演绎蝴蝶与花瓣的二重奏,飘飘然落到周也身旁。
司命冷眼看着她将手搭上本体,最终还是松开攥紧的手,那几个孩子顿时捣蒜一样摔在泥泞的街道。
这孩子聚拢在一块就像打开扩声器,叠加效果超强,几条街外都听得见。
但是住在附近的非富即贵,犯不着为这群陌生的平民小孩子与强大的天赋者作对,在这个用权势衡量性命贵贱的城市,今天即使是周也将他们几个当街打死,最多会在今天晚上看到巡查队在洗地。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雨中,艾西娜实在跟不上自己先祖的速度,几乎丢失她的方向,听见孩子的哭声过来,就见一个男子也在往那处赶,嘴里还大喊着。
“大人,大人!”
周也看向他,发现是在船上时,几次帮忙送食物的船员,丁项,他一路挂着愧疚不好意思的表情小跑到周也面前,还没开口一个鞠躬就已经奉上。
“他们是我家孩子,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
“你家孩子?”周也疑惑地看向他,眼前人脸上还带着些青年人的率性,而这里最大的一个孩子都要有十六或者十七八岁。
“啊,”丁项挠挠头,青涩的脸上真诚到泛红“他们是我兄弟的孩子,海上风浪大,还有异兽,所以很多人都没能回来”
“平常我就只能给些认证点数,最近出不了海,没钱送他们上学,就疏于管教些,没想到他们染上了偷窃的恶习,还偷到这边来,真该死啊。”
说到这里,他瞪几下孩子中带头的那个:“大毛,都是你带的头,还不道歉。”
那孩子竟没有服软,不甘示弱的也朝着他做个鬼脸,随后表情一收,又哭闹起来。
他无奈的转身,再度郑重地向周也一鞠躬,从兜里翻找出几张认证点数卡:“收下这个吧,就当做赔礼,他们偷的东西”
丁项完全能看见司命身上那华丽的古服,自知对方的东西可能不他能赔的起的,在鞠躬时头一再的压低,其实他包里还有面额更小的认证卡,但他说服自己,那钱还要用来吃饭。
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丝的自尊,恐惧着被曾经友好相处的“朋友”看穿了窘迫。
虽然与对面的贵族相比,他早就已经将窘迫穿在了身上。
他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孩子正满脸不服气地看向此处,当即握紧了拳头,一把拎起其中最大的一个就要扇耳光,但是当他的手举到最高处时,却又怎么都无法落下。
那些脸,不是顽劣孩子的脸,是属于他死去故友的稚嫩的脸。
望着那些脸,他怒目圆瞪眉毛高挑的脸也逐渐偃旗息鼓,他把手收回,气势陡然下跌,颇为悲哀地叹一口气:“大毛,叔叔跟你怎么说的,把东西还给人家。”
被他称为大毛的男孩翻一个白眼后,磨磨蹭蹭地从兜里把一个钱包摸出来,一把丢到他怀里,要不是丁项眼疾手快就要掉在地上。
“切,也就不到五十认证点,要是没被抓回来,我们都直接丢垃圾桶的!”
“闭嘴。”丁项作势又要打他,却被大毛一个翻身逃过,带着孩子们又跑向了远处。
边跑还边叫嚷着穷鬼滚出清水市,整条街道都能听见那两个字在回响。
经历这一遭,丁项整个人身上原本带着的些许朝气都像被磨平一样,转身就又要鞠躬,卜月连忙搭手拦住了他。
“没事的,东西找回来就好。”本体轻轻招手示意不要太过客气,司命把他刚刚强塞过来的认证点数卡递回给他。
“谢谢您,周先生。”他没再叫周也的全名,好像船上开心的交流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在陆地上,世界又再次有了贫富的差距,尊卑的阶级。
他不再是那个快乐如同海鸥一般的船员,也不再拥有一次一次敲响紧闭房门的信心,他的热情与活力被五十点数的认证卡,收买走。
穷鬼还在高大整洁的建筑间穿梭着。
“抱歉。”丁项低着头,周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但从本体的视角看过去,他分明还有着一些爱与勇气,即使自顾不暇,依旧想要给别人撑伞。
他很欣赏这样的人,主动开口:“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我,就当是为了感谢你当时在船上对我的帮助吧。”
他递出一张棱镜卡,丁项却没接。
“那算什么帮助”丁项头埋的越发深,手握紧成拳头,指尖被攥的发红发皱,他摇了摇头,像是自残形愧般追向大叫穷鬼声音的巷口。
“回去吗?”直到丁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片街道,司命才开口,他注意到周也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浅浅地点了点头,刚刚尖叫的孩子还是触发了他的耳鸣,这似乎是他失忆后产生的后遗症。
但也伴随着记忆的回潮。
回到二层小屋的时候,周也想要先去洗澡,但不幸的是由于大雨打湿木材,没法点火烧水。
和艾西娜打过招呼后,卜月飞向本体所在的卧室,她需要给戒指补充月能。
司命抱着本体,卜月枕着本体伸出的左手,一点点的往里面输入能量,画面倒是很和谐,如果忽略在床之外,围绕月能不断闪烁的电光。
周也的意识沉浸在纯白空间内,没有注意到两个马甲之间的小小斗争。
他拿回钱包后就察觉到重量变轻许多,回家打开一看,他放在里面的棱镜认证卡不在,那些孩子是觉得那张卡里会有钱,所以私自留下吧。
毛头小孩子真叫人头痛。
周也打开沙盘,那卡每一张他都设置有定位,沙盘很快显示出几个小孩的画面。
在吵吵闹闹,你推我挤散的声音中,一群孩子迈进银行,他们显然是等到傍晚没什么人才敢来这里。
之前被称为大毛的孩子叉着腰,看似随意的将黑卡递过去,迫不及待的坐到椅子上准备拿钱。
坐在银行里的工作人员没有管他们是从哪得来的,直接往机器上面一刷,却发现读不出来信息,几次尝试之后,他皱起嘴,啧啧两声后,啪的一下将卡甩到柜台上。
“刷不了。”
“什么意思啊?”大毛歪着头,弯腰将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快要探进柜台里,一脸不可置信“我都看见了,刷成功了的!”
里面的工作人员本就表情不耐烦,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到,直接朝旁边示意,一个保安就冲了出来,将他们两人直接推到了门外。
“拿假卡来真银行刷,你小子白日做梦还当真了是吧?!滚远点。”那保安看他们还要待在门外不走,直接踢了其中一个孩子一脚。
那个孩子发出如同野狗一般的呜呜悲鸣,却不敢反驳保安,拉扯着大毛低声恳切道:“我们快走吧。”
大毛原本已经再走到银行门口,看他扯着自己的肩膀,怎么都甩不开,这才无奈的应好。
在大毛的带头下,一行人终于离开银行,之后他们又试探其他几家店铺,都是个被拒绝的份,有几家甚至还怀疑他们是偷来的卡,不愿意把卡还给他们。
还是大毛仗着手脚快,抢回来。
“忒!”一个孩子满脸不忿“那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这卡看着就不像能用的。”大毛坐在地上,顶着手里的卡几乎要看出花来也没有反应,却又舍不得松开“能刷就好啦,我们赚大钱,吃香的喝辣的。”
他做起白日梦来,一时之间几个孩子开始安排起有点数卡之后的日子。
看着沙盘投射出来的画面,周将手压在桌上好几十秒还是没能控制住上扬的唇角,抬手将司命与卜月召进来让他们一起看。
“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卜月与本体对视,记忆互联,看着画面中那灰扑扑的几个小孩,瞬间笑开。
卜月捂嘴:“几个笨贼。”
司命的态度如旧:“老鼠就该被消灭。”
“消灭吗?”周也脸上的笑意平复些许“他们没有到那么恶,不至于要因为一时贪婪而死。”
他指尖在沙盘上轻轻挥动,沙盘上的空间大了,投射出整个清水市的画面,熙熙攘攘的人来往,像大毛他们这般,在街头游手好闲的孩子竟然不少。
但看起来比他们活的差的比比皆是,不少孩子甚至抢的不是钱,只是一口掉在地上的面包。
面包店的东西卖完要倒掉,明明已经彻底卖不出去了,却不让瘦骨嶙峋的孩子们捡,拿着棍子驱赶。
清水市是海港城市,确实比矿产怠尽的资源型城市香山市发达许多,但过多的财富没有带来富足,只是丰富了宴会上的奏乐种类,使得倒在垃圾桶里的蛋糕更加精美。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即使去偷去抢,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点点东西。”
“卑劣、痛苦、不安的活着。”
看着沙盘中跌落在地面,被四五个流浪孩童抢夺的一块方糕,周也合上了眼睛,司命闭了嘴,没再忍心逼迫他,或许他更多的对外体现出周也残酷冷漠的一面,实际上是最不忍让本体难过的那一个。
卜月心疼的握住本体的手,感受着微凉的体温,她用手一拨画面,沙盘上的沙子很快汇聚成海波的画面。
周也再度睁开眼,就看见了一片海。
海的颜色蔚蓝,泛起涟漪显出一片虚幻的色彩,在周也的眼中,一个女人牵着孩子恍惚出现。
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孩子半蹲着指向沙滩,只见许许多多的小螃蟹在爬,两人玩的极度开心。
周也流下泪来。
他知道那是自己和母亲,光芒越亮,他奋力伸出手,想要再靠近画面中人一些,突然视角就变低,扫视一看。
沙滩上是数不尽的螃蟹尸体,如人死一般,都横陈着,海水红如血,周也惊恐的后退一步。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挥舞的小手在空气中呼唤抓,终于触碰到身边母亲的衣角,却被随后粘腻的感觉糊一手,完全找的不到支点,跌倒在红水淹没的砂砾上。
母亲的手不是温暖的,阴冷如骤红的海水,可那是小小周也的唯一倚靠,他被不到母亲膝盖的海水呛到,在咳嗽中抬头,想要看清楚母亲的脸。
在灰蓝色的天幕下,他惊恐的发现母亲的头血肉模糊糜烂如一朵血花,只剩下扭曲的肢体在搅动,见他看来,血花如眨眼一般开合,霎时露出其中央的一只眼。
那只眼睛上红血管暴起,狰狞如游动的蠕虫,在小小周也看来的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他。
他心中无名的恐惧顺着脊背攀爬,想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往手上一看,之前粘腻糊弄满手的东西,原来是血。
“不不!”小小的周也大喊,向后退去,明明是不高的海水,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吞噬,前面血肉模糊的母亲却朝着他伸出手来,他拼命挣扎,恐惧于海水吞没的死亡窒息感与粘稠血肉缠上胸腔的异常变异。
“妈妈!”即至失去意识的边缘,他骤然醒悟,想要再呆片刻,无声的呼喊。
可这具身体的时间已经到了,他透过稀薄淹没口鼻的红海水,看见的只有那血花眨眼时,中央破碎的黑色圆环。
“吾主,醒醒。”
再一睁眼,他已退出纯白空间,被卜月搂在怀中,司命不在卧室,厨房传来淡淡的茶香。
“呃。”
周也骤然捂住自己的左眼,在指缝中泄露出的是与那诡异无常,无法称之为人的母亲,如出一辙的黑色圆环。
第33章 考古学者(3)
将近七点多,司命就率先醒来,本体的意识也醒了,但由于昨天过度损耗心神,还有一些迷迷糊糊,他双手撑着想要起来,发现卜月的头发被压在肩膀下,有些心虚的收回手。
司命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再帮本体收拾晨洗,抱他坐到客厅的小餐厅就进厨房,给包括艾西娜在内的人准备早餐。
卜月则从窗台直接偷溜到艾西娜在的房间,敲敲窗栏示意她打开窗户,随后在措辞中被她以危险为由,拉着从正门敲门而入。
这一次,看见眼中的邪神大人穿着围裙,单手举着锅里煎到一半的吐司给她们开门,艾西娜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因为震惊而呆住。
被她拉着手的卜月像夸奖幼儿园小孩那样摸了摸她的头,艾西娜本想拒绝,但莫名的她感到骄傲,嘴角带笑的坐到周也面前的矮凳子上。
微旭的阳光中,周也向她微笑致意,随后将左手食指放置到唇间,示意安静,他在与人通话。
“早上好啊,小周。”电话中传来的画面不复初见的暴躁面貌,仲六牵着两个孩子,音调中还带着一些轻快。
“仲老也是,早上好,我其实找您有些事想要拜托。”
“不用拜托,就直说呗。”他似乎在送颂戟颂书上学,说话时旁边还不时响起那种校门口特有的孩童叽叽喳喳声音。
这些孩子都是具有天赋的,此刻时不时的一蔌小火苗就会冒头。
“我依照您的建议,目前在清水市,”周也的话并没有瞒着对面的艾西娜“只是这边关于基因病其实也没有太多解决办法。”
“嗯,这样?那你”仲六还要继续说,电话却突然被抢走,画面里是两个带着青涩的面孔。
“周哥哥!”
“颂戟、颂书。”这一下,周也想到家人有些许低落的心情都被这两个童稚声音暂时抚平,话语重新变得松快“在云天的生活还开心吗?”
颂书没有急着回复,反问:“周哥哥在香山开心吗?”
据前几天仲六所说,她脱离清水危险的环境后虽然恢复女孩身份,但似乎是已经养成了性格,不喜欢华丽的裙装与饰品,入学天一学院后和哥哥一同选择炼体修行。
“当然是开心的。”这是哥哥在回答。
说话间,司命从厨房走出,他用惊艳值直接兑换念动力,将几人的早餐直接送到桌面,随着盘子的落桌,脱下围兜坐到本体旁边。
见本体似乎在忙,司命就先拆开牛奶盒,给他倒满。
“我不开心,很不开心!”妹妹挤进画面。
“嗯?为什么唔。”
玩耍完毕坐到桌前的卜月,快速夹好一个带着蔬菜和浓郁肉块的三明治,先递过来。
周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正好端起牛奶,在艾西娜再度错乱变得诡异的目光中,就着卜月的手先咬了一口三明治。
“您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您的天赋这么强啊!”
“我们跟老师说是您救助后,老师带着我们看了您在校期间破的记录,还说对我们的期待不高,有一半就好了!”
“可是,可是那也太多太多!挂满了好几面墙,我觉得我们还不如退别抓我!”颂戟就站在旁边,他听见自家妹妹说出这种撒娇中带着抱怨的话,顿时一把捏住颂书的后颈脖,像拎起一只幼崽那样要把她丢出画面。
两个孩子顿时乱成一片,还是颂戟年龄稍长,先把手机递给仲六,这才追着妹妹跑着进校门。
看着两个孩子跑远的一幕,仲六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随后才转回话题:“关于你的病,你有什么就说吧,我能帮你就尽力。”
“我想找一些20年到18年前的历史学者。”周也的语气自然,正要解释理由,却被对面的仲老直接打断。
“你找那群家伙干什么,你的病能跟他们扯上?”
“周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病,不是杂七杂八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你都不要和历史学者牵扯上。”仲老皱眉随后匆匆挂断了电话,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传来。
看着泄露出挂断盲音的电话,周也眼底晕染起一点淡淡的阴霾,握住茶杯的指尖不自觉的用力起来。
卜月注意到本体的异常,第一时间靠近他,轻轻的揉搓起那枚戒指,向内输入月能。
艾西娜诧异的看向两人,心中想起曾经先祖对自己所说的话,不禁担忧的看向周也,心中升起同情。
疾病求救无门,应该很绝望吧。
“你还好吗?”
她的话骤然打断了陷入沉思中的周也,他看向对面一脸关切的女孩,摇了摇头:“我没事。”
“卜月,我有些累,带我回房间休息吧。”
站在周也旁边的卜月顿时推动轮椅,朝着艾西娜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在注意到司命走出厨房的那一瞬间,就要狠狠关上门,却还是被他伸手阻拦,强行进入。
徒留艾西娜一脸疑惑的看向房门,周也要休息,先祖和司命进去做什么?
纯白空间内,周也波动沙盘,视角瞬间转向仲六。
只见仲六抚摸着胡子,已经再度播出了电话,声音清晰的通过沙盘传来。
“喂,这里是天一学院。”
“仲六,找你们主管来,我有事情要问。”老人表情冷硬,丝毫不见最初与周也交流的恳切真诚。
“好的,好的,”仲六对面的电话中经过一阵嘈杂,很快换了一人“老先生,您找我有何贵干?”
“周也,这个学生,你查一查他的退学原因。”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对面人的感受,大刺刺的要求。
就像一个真正的协会高阶层贵族那样。
周也垂落的手骤然抬起,放到轮椅边,他偏过头,看向塑料小花:“你看,这便是我在他身边安插棋子的用处。”
在一片纯净中,周也黑发黑眸依旧温和无比,下垂的眼帘中微微泄出一丝冷然的笑意,某种本就存在的高傲显露无遗“继续看,他接下来的行为,将决定我为他编制的死法。”
司命将身体稍微倚靠在周也肩头,两人的眼中审视的神色达成了微妙的一致。
“老先生,已经查到了,是自愿退学的。”
“具体的原因记录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档案好像遗失了,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对,不见了”
听见电话对面男人模糊不清的话语,仲六骤然挂断电话,直朝天一学院而去,不少人要来盘查仲六,都被他直接利用天赋推开,竟一路闯入天一学院的档案室内。
大门被大力推开,他双手亮起红色火光。
这里空无一人,数十张座位上已经积累厚厚的一层灰,日志都散乱的放着。
“人呢,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仲六回头,将身后跟着的人震慑的后退一步,扫视一眼,兵荒马乱之中,他猛地将档案室的门再度合上。
在一片凌乱中,仲六在散落一地的资料中开始疯狂翻找,昏暗闪烁的灯光下,他几乎是一秒扫过一张,终于在无数资料中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张。
学生档案【周也】-任务记录
在一行又一行的完美任务中,最近的那条“口口口窟”-失败,只一眼就令人刺目。
“居然是那里。”仲六只扫视一眼后,就将掌心的纸狠狠攥紧,眼中已有决断之意。
周也此时已经将警惕心提到最高。
下一刻,仲六的掌心竟然燃起火,他随手一丢,一簇熊熊烈火就在充满易燃物品的资料室疯狂蔓延。
所有令周也忧虑和疑惑的资料瞬间被付之一炬。
随后,仲六缓缓从兜里掏出手机,周也听见卧室中他的铃声响起,这电话竟然是打给他的,他要做什么?
出于警惕周也继续盯着沙盘中的画面,司命退出纯白空间,接起电话。
或许是火势传到外面,原本正在死死撞击资料室大门的人瞬间不再顾及资料安全,轰的一下一拥而入,全数挤进资料室内。
看见被庞大火势几乎全部摧毁的资料,他们或愤怒或焦躁的眼神全部集中于立在中央的老者。
在各式各样的天赋袭来的包围圈中,通过马甲,周也清楚的听见仲六对他说:“周周,我这段实际要去考察,你可能联系不上我,别担心。”
随后,他束手就擒。
电话挂断了。
“还以为是什么致命威胁。”司命将手中的电话放回原位。
“原来只是一个笨蛋老头。”
周也将沙盘推回清水市,手撑住自己的脸,扫视着这座破碎的城市的一切,苦与乐,罪与痛。
他平常最不爱看这象征无常的变化,现在心情低落、无所依托的将发生的一切纳入眼中。
良久,他才理清楚思绪。
笨老头是知情人,所以才会一听见“考古学者”就匆忙挂断电话,也就是说,在那些人的眼中,知晓历史或者查探历史绝对需要被禁止。
艾西娜也曾提及邪-教的历史与她所了解的口口相传的历史不一致,也就是说试图掩盖真实历史的人,不仅仅存在于协会,几乎是分布在各个势力的顶层。
到底有什么原因,会令所有顶层的利益一致呢,周也思索许久,依旧无法将所有线索串联。
于是将刚刚收获的“口口口窟”这一线索记下。
他记忆中完全没有相关内容,但记录显示他去过,并且那是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所在地,必然与他的失忆相关,他得找一个渠道获取相关信息。
老头被抓,学院那他只有两个小豆丁,协会暂时还不稳定,那就只有邪-教了。
“别想了!”突然,本体的头上被轻轻弹一个脑瓜崩。
卜月轻盈的飘在空中,表情颇为苦恼:“周周,你最近头疼的频率真的很高,睡的也不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周也正要狡辩,突然意识掉出纯白空间,是司命,他正冷着脸狂晃本体的肩膀,直把周也晃的头晕脑胀:“别晃了,别晃了!”
“出来正好,把早饭吃完吧。”
周也这才想起,他刚刚进入纯白空间时,司命好像围裙都没脱,往他身上一看,果然冷面酷哥很臭的脸色之下,是一件淡小碎花的围裙。
他于是很不给面子的,扑哧一声笑出来。
“再笑?”司命嘴上这样说着,脸色却也跟着现出一丝愉悦“就罚你把这个烤焦的吐司也一起吃掉。”
却见他右手还提着一个锅,上面正是他没来得及收拾的吐司,焦黑黝黄的黏在锅底。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周也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的推开那堪称可怕的吐司。
卜月看着眼前两个青年跟小孩似的互动,捂嘴偷笑起来,一只锅却朝着她袭来。
咻的一声中,隔壁客厅中的艾西娜诧异的看着一道围绕月蝶的身影飞出二楼。
没有回头的冲入阴沉压抑笼罩乌云的天幕。
第34章 神圣审判(0)
纯白空间内,塑料小花乖巧顺从的坐在周也左肩,花瓣柔柔的靠在他耳边,塑料眼睛跟随他的手移动,司命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时递过来本体所需要的器具。
粘土台上素净的手,则丝毫没有被两者影响。
此刻周也左手戴着三指护套,用拇指并食指中指捏着一个将将成形的头,右手没有带任何护具,捏着一把木质的粘土刀,正审慎的塑造其上的每一个细节。
粘土头看得出是青壮年男人的五官,但眉目和眼睛都尚未细琢,只能通过大致的形状看出轮廓偏向儒雅。
旁边是还未组装的泥塑身体,比起之前捏造粘土小人的方式,现在可以塑造的细节更多,周也于是尝试将炼金纹路雕刻到其上,事实证明相当成功。
此刻那融合的炼金纹路的身体被特别塑造的地方正在隐隐散发出微光,就像瓷器破碎后镶嵌玉石一样,流露出极特别的质感。
再次用带着圆弧角度的粘土刀将手中的粘土塑造几下后,周也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其缓缓放到枕垫,随后脱下左手的指套,视线投向一旁的沙盘。
如同星盘罗布的沙盘聚焦到内城区,一片大雨中,艾西娜没有带伞,在一片有侍从帮忙打伞或者自带伞的绅士小姐中穿行,如同被飞向在空中的卜月吸引的萤火虫一般追逐着她。
“先祖,等等我,等等我!”她大喊着,甚至化为火焰穿行在路灯中,却始终无法追上,最终她体内的天赋因子耗尽,从火中掉出。
她就像一小团将要燃尽的火焰,迷茫而无助的站在路灯下,手倚在修长的灯柱上,自语道:“为什么要丢下我。”
“什么时候丢下你了?”
她一转身,卜月却在身后,言笑晏晏,用手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我只是想躲开司命那混蛋丢出来的锅。”
看着眼前无论做什么都好像天经地义一般的明媚女子,艾西娜苦涩的挤出笑容:“看您突然飞走,头也不回的样子,我以为您永远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会像她这样恐惧着眼前的美好漂亮的女子消失,这是她宁愿背叛信仰,割开臂膀,流干大半血液也想留下的人。
做那个献祭阵法自然有牺牲,如果那时主祭没有来救她,她可能早就死了。
但艾西娜其实,并不知晓那阵法能够维持多久,是永远还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她恐惧着,长久的恐惧着。
看到眼前女孩惆怅的表情,卜月歪歪头拉起艾西娜的手,顿时将她带着飘到了半空中,上方的雨来得更快一些,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沾湿。
“先祖!”感知到身体离地,艾西娜的情绪瞬间被震惊和不安占据,抓紧了自家先祖的手,唯恐掉下。
“你别说话,嘘。”卜月才示意她小声,自己又指着地面大笑起来“你看那些白痴贵族,哈哈哈!”
艾西娜低头看向下方,原来是那些贵族为了看她和卜月,都从屋檐和伞下出来,呆呆的看着天上。
“贵族啊。”她呢喃。
跟在先祖身后,她牵着手在平缓地飞着,掠过一片又一片的城墙,到达外城,逐渐地艾西娜感到胸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觉。
她悄悄打量一眼落在耳垂边,宛如飞扬烈火一般漂浮的红发,意识到卜月不可能回头查看后,她像个小孩子那样放开了自己的矜持,左手大张,和童年幻想过的那样,感受如同鸟儿一般翱翔在天际的纯粹快乐。
在这无人观看的天穹之上,她毫无掩饰地笑。
两人耗费了远比来时超出许多的时间,才回到一家内城的咖啡店稍作休息。
“特浓,谢谢。”艾西娜一手接过老板递来的毛巾,一边点单。
“一杯热可可。”卜月点头示意。
店内相对封闭的环境,也带来更为舒适的温差,方才淋雨导致的冷意稍微得到缓解。
“先祖,不擦擦头发吗?”艾西娜将刚才收起的眼镜重新戴上,在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瞬间轻缓的叹口气,先祖真的很像小孩啊。
听见这话,原本百无聊赖望向窗外的卜月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到她身上。
“伸出手。”
艾西娜只能用左手先捂着包裹头发的毛巾,虽不明白为什么,依旧信任的将自己的右手伸出。
坐在她对面的卜月将其握住,艾西娜只感觉随着两人的碰触,一阵暖流涌动,下意识地松开左手,毛巾垂落,已经干透的发丝被松开,柔顺地落在她的肩侧。
卜月松开方才两人紧握的手,两只湿漉漉的淡红色月能蝴蝶,从交叠的掌心跃起,有些跌跌撞撞的飞出门外,在已经逐渐变大的雨中飘然消逝。
看见艾西娜愣愣地看向这边,卜月只是说:“再像刚才那样笑笑吧。”
艾西娜没办法言说此刻的感觉,某些轻盈却拥有重量的东西落入她的心头。
利用惊艳值转化能量,制造特效的周也看着上涨的数字点点头,这波惊艳值获取效率不低。
“艾西娜,你和邪-教还有联系吗?”卜月一边喝热可可,一边不设防到极点的当着店员的面提及。
“咳咳、您说什么。”艾西娜匆忙将手中咖啡放下,在店员一脸诡异的视线中可疑的坐立不安了数十秒。
“和主祭是有联系的,您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络吗?”目送店员走后,艾西娜才开口,半张脸都被咖啡杯盖住,声音很小。
“是替吾主在寻找一些历史书籍,如果有的话就太好了。”卜月依着她的音量低声说。
“书?”听见这个消息的艾西娜却泛起难“那是只有教内成员才能阅读的东西,如果他愿意入教的话,我倒是可以从外城教徒那里调动一些过来。”
“不可能啊,”在艾西娜期待的目光中,卜月将捧在手中的热可可放下“还有其他选择吗?”
艾西娜在自家先祖期待的目光中开始仔细思索,扶起眼镜,终于想到一个不用入教的方法,却又在说的时候因为不太自信有些磕磕绊绊:“那,试试进行神圣裁决?”
在卜月骤然投来的期待目光中,她继续说:“这是一种用于审判的仪式,一般在抓住异教徒时会进行这是唯一一种教外人士获取身份,查看经典的手段。”
“仪式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净尘圣礼,需要封锁受试者的五感其中之一,大部分为视力,这个过程会保持三十天。”
“第二步是存断圣礼,受试者需要斩断所有教外的关系,甚至与过去自我的联系。”
“第三步是告解圣礼,需要受试者解答一个神留下的终极问题,那问题据说能解决人生的所有问题。”
“解决人生所有问题?口气真大。”卜月玩味的笑,对面坐着的艾西娜抬眼不赞许的看来,卜月才回“好吧,你继续说。”
“能够通过测试的人,会自动成为教中的编外人员,又称“神的代行者”拥有一切教会成员的权利。”
“啊,是很困难的考验呢,”卜月状似苦恼的说着,但周也却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通过这个测试,他有太多必须拿到那些关于历史记叙的理由“不过既然有办法的话,就先联系一下那位主祭吧。”
“我会跟主祭说的,但不一定他会来,因为神圣裁决已经很久没有人经历了。”艾西娜咽下一口咖啡。
“没事哦,”卜月伸出手,将面前女孩下拉的嘴扯上“有司命在,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毕竟那家伙,可是被他们认为是伟大的神啊。”
果然,在艾西娜将讯息发过去后,主祭很快就约定晚间就见面,没有任何相关问询,简直比周也这边看起来还要急迫。
一直到事情定下,周也才将投过去的心神收回,沙盘上的画面逐渐放大回整个清水市,缓慢的自旋着,塑料小花落到沙盘边角,看着周也打下的红标。
“去吃饭吧?”见他回神,司命站起走到了本体的旁边。
周也回头,能感觉到司命的手收着重量落在他的肩,而小花早就在他的双腿上昏昏欲睡,此刻也蹦跶起来。
两人又回到房间内,司命将他推到厨房边,第一件事就是捏着本体冰凉的手指仔细地揉搓清洗。
体型原因,司命的手比本体宽大许多,当他两手捧着本体的掌心仔细清洗指缝中粘到的粘土碎屑时,那种对比更加明显。
两具身体的同感,让周也既能感知到自己手心的脉络掌纹,也能感知到另外一双手的温度,他不由向后轻轻靠住椅背,稍稍放松起来,一直维持着的温和也卸下,闭上双眼后,倒显得有几分像不近人情的神明了。
司命能够理解这种转变,本体在小花的权限全开,左眼中的黑色圆环激活后,可以说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去忍耐肆意妄为的欲望,这种几近本能的欲念就如同一个盲人突然复明,却要抑制睁开双眼。
这是绝对无法向第二个人诉说的煎熬。
幸好还有他和卜月,司命这样想着将手头的面包装好。
方才一直在窗边徘徊的鸟儿蹦蹦跳跳到窗户里边,试探的飞向厨房,正好将水龙头关上,司命要拿来毛巾,这小鸟竟然像丝毫不怕人似的落到司命的头顶,然后又顺着他的手跳跃到周也的手。
即使带着淡淡面包香气的毛巾已经被收回,它也没有离开。
周也睁开眼时,那鸟儿正在他无法动弹的膝盖上做着巡视动作,似乎在琢磨着哪里适合建造一个窝。
于是周也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摸它,这一回它却飞远了,到达窗户可见范围之外。
周也停在原地没有推轮椅,也没有动用惊艳值,只是定定的看向展翅的鸟儿,看它自由地向窗外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一小块天空很快变得空无一物。
“喜欢的话”司命解开围裙,将烹制出锅的豆子汤端到餐桌后询问本体。
“不用,”当周也再次转过头来,脸上又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微笑,他摇摇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晚间即将来访的邪-教主祭。”
他知道,这将会是一次远比在艾西娜面前编造马甲来历更加艰难的挑战,而他绝对不会,也不能输。
他再度进入纯白空间,看向沙盘中那从窗户边飞走后就四散的鸟,将打上的标记取消。
揉揉额头,周也叹口气,他知道自己是确实需要休息了。
第35章 神圣审判(1)
觥筹交错,红酒和果茶在灯光的映照下打落各色的碎光,圆形垂落桌布的餐桌上,几人陆续落座。
窗帘拉上而窗户却未关闭,傍晚的凉风吹弄窗帘,环抱盖住在这边的周也,他身边的人不时撩开的人,是令主祭感到心神颤抖的存在。
“您”多次地,他欲言又止。
路易莎身后背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放着正在剧烈波动的罗盘,她却并没有太多想法,跟随着艾西娜入座,心思都投注在食物上。
“您好,我是周也,艾西娜应该”
“别说了,你是为了神圣审判来的,那就直接开始吧。”主祭干瘪的脸显出几分疏远“等你能活着出来,我们再谈不迟。”
“审判分为三圣礼,每道圣礼有裁决人,你需要拿到裁决人的认可,前两场是圣灵,最后一场,是我。”
周也的脸上有几分怔愣,这是艾西娜没有提及的内容,随后他脸上挂出笑容:“好。”
主祭伸手向路易莎背后的小包,取出剧烈波动的罗盘,随后用一柄小刀隔开了自己的手指,血液缓缓从他的指尖流下,罗盘如同被浇灭一般发出剧烈的溶冰音,猝然发出一道闪光。
随着主祭指向周也的动作,一道极强的吸力从中传来,周也看向此刻坐在旁边已经开始积攒月能的卜月和撑着脸故作无意的司命,放松了心神,瞬间被纳入其中。
强大的月能一瞬间将主祭包围,似乎是稍有移动就会瞬间将其歼灭,感受到这能量,主祭冷哼一声,却还是在自家神明越发在意的眼神中,将流着血的手朝中央一指。
一道如沙盘城市的画面骤然出现,看见这一幕的司命和卜月隐晦对视一眼,塑料小花果然和邪-教脱不了关系。
可惜画面没有再放大,司命几人只能看着蚂蚁大小的周也在缓慢前行。
而身处沙盘中,周也才睁开双眼,就被眼前辽阔无尽的森林吸引,似乎是审判还没正式开始,他依旧保有视力,经过辨认,周也确认了这里含有许多已经灭绝的物种。
是模拟的过去,因为审判最初形成的时期就是过去?
周也心中疑惑,没有急着下定论。
周也艰难的推动轮椅向远处进发,他必须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栖身之处,一路上收集些尖锐的石头和能够食用的果实。
感觉到如影随形的窥视,周也知道是有主祭他们正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于是没有急着使用惊艳值兑换能量。
在晚霞照应的时候,周也终于在参错密集的树林中找到几处可供居住的洞窟。
出于担忧水淹的目的,在这些洞窟中,周也选择了唯一一个位于地形中段,视野开阔的洞窟。
他伸出手抚摸洞窟的墙壁,嗅闻味道,确认没有异兽的味道,这才稍微放松些,顺着洞窟一路深入,这里好似一条长长的隧道,越深入越能嗅闻到潮湿气。
周也打算待会用轮椅后面的绑带多运一点大石头,将后面狭小处的漏堵住,免得漏雨,毕竟审判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在罗盘空间中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为了避免所谓圣灵的打分低,他决定不要苟且,多多进行探索。
轮椅的车辙挂着树枝一圈又一圈的滚过,周也一边用最初在森林里收集的材料做陷阱,一边前进。
终于看见洞窟另外一头传来的微光,他伸出手,抓住那仅容纳半个身子通过的甬道一端,一发力,手撑着看见了洞窟后的光景。
是如那日梦见母亲一般,血红的海水。
此刻正是涨潮的样子,一波接一波的冲刷着洞窟外壁。
心神震旦间,周也的眼前一黑,他知道,这是审判正式开始了。
一时间蹄叫鸣声四起,黑暗中,一切都像被激活一般朝着周也所在的洞窟袭来。
松开手,周也落回轮椅上,迅速靠墙听声音,仔细辨认叫声还稍有距离,心下稍松,正要取出食物,一个声音响起。
“太好了!这里还有其他人。”
没有视力,周也只能依靠听力判断那是个年轻人,语气友善甚至下意识的收敛声音,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但这里是试炼,于是周也只是坐在轮椅上,语调温柔的说:“你是谁?”
然后听着那脚步在他出声后一步步靠近,最后砰的一声,伴随着沙和尘土坠落的,周也低下头,好像能看见掉入陷阱的那个人。
“这怎么会有个坑啊,我真的服了!!”掉入坑的年轻人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掉入陷阱的事实,还向周也求救“你能看见我吗?能不能搭把手,我上不来了。”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周也推着轮椅后退几步,轻声问。
“啊?我哪知道啊,乱七八糟的地方,我现在都只遇到你一个人呢!月亮是红的,连海水也是红的,别提了,我好饿。”
“诶,对了,你那有食物吗?”
“有哦。”听见异兽的声音接近,周也将轮椅边拖着的树枝解开,他靠着墙,将树枝一点点往前推,搭在了神秘人坑洞的上方。
三跟树枝,正好搭出一条小桥,周也推着轮椅到树枝上方,将轮椅边的绑带系到树枝上,丢了下去:“快爬上来吧。”
“听见异兽的声音了吗?不快点的话,会被污染的。”周也自己其实倒并不害怕,他有惊艳值可以净化,只要是担心这审判会上难度,比如异兽各个都主动锁定攻击。
那样的话,他会先用戒指中储存的月能,之后是惊艳值,最后才是黑暗中,周也微微侧过头,捂住了那开始散发微光的左眼。
似乎是那些异兽的声音激发了他的掌控欲。
那坑洞中的人开始用力的爬,看来力气很小,所以即使在周围充满了嘶吼的死亡威胁中,也用了5分钟。
“很累吗?”周也递过去一小瓶水。
“当然,哈”那人夸张的喘气着接过水“你爬试试。”
那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威胁。
周也这才多推几下轮椅,让这累的瘫倒在地面的人看清他的全身。
“我靠!你,你是个残疾人啊,啊不是,残障人士。”年轻男子瞬间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谢谢你的水。”
“没关系,”周也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眼睛“这里也看不到。”
“啊,”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愧疚“那我们怎么办,这里到处都是你说的那么什么异兽,你是个残障人士,我又是个废废。”
“废废?”周也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
“啊,就是废物的意思。”
周也只好交给他一些石头,让他暂时将洞窟这里的缝隙卡死,两人正准备生火,那年轻男子突然欣喜的说:“天亮了。”
异兽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像那只是某种恐吓背景音,随后男子主动推起轮椅,两人到了外面,感受到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周也原本落在轮椅边的手攥紧。
不对劲,这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如果按照他双眼失明那一刻计算,到现在天亮,只过去了四小时。
“你能看见的话,我们去找水源吧,我带来的水,撑不了太久。”周也朝男子在的方向说。
“好,我来当你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一路搜寻,很快找到一条水源,周也听见不少小型生物在喝水,男子在附近烧起一堆火,将生水加热了,随后两人喝下,确定没什么问题。
天很快暗沉下来,如同第一天那般,异兽嘶吼响起却不靠近洞窟。
第三天到来,在周也的教导下,男子开始学习布置陷阱,成功收获一些异兽兔肉,周也很爱吃这个,当天两人紧紧挨着睡在洞窟中。
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发生什么危机,就连原本觉得恐怖的异兽叫声都几乎成了周也入眠的序曲,一旦开始他们开始蹄叫,周也就知道天黑。
“这里除了你和我,真的没有其他人类。”
睡前,就靠在周也轮椅边的男子再次开始念叨。
“没有其他人类又怎么样呢?”周也头向后靠,已经将轮椅调节至休眠模式,昏昏欲睡,意兴阑珊的应付他。
“你是因为看不到所以才不害怕。”男子话语中隐含的内容叫周也瞬间睁开了眼。
他状似不在意的问:“你看见了什么?”
“呃脚印啊,除去第一天以外,洞窟附近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脚印,有的像蛇一样是卷曲的,有的像犬科,只有三个脚印,一道道的,重叠的在路上。”
“而且这两天雨越来越大,脚印却越来越多,这不是很反常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也眉头皱起,手悄悄摸上了无名指上的素戒。
“你是个又瞎又瘸的,告诉你也只是多一个人害怕而已,唉,我们是不是活不长了啊?”
“不会的。”周也叹口气,这人这几天帮他很多,而且丝毫没有因为他是累赘就丢下他的意思,即使是考验中的圣灵他也认,毕竟要不是有他找水源,他只怕要浪费许多时间。
“如果异兽进来,我会救你的,毕竟就像你说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哈哈,你真好玩,“年轻男子笑起来,只是有些惨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问你。”
“周也,你呢?”
“你姓周?我妈妈也姓周,我叫陈好,是个历史学家。”
“陈好,我以为你只是”罗盘里的虚假存在。
周也听见历史学家这四个字一时难以呼吸,他遍寻不到的角色,原来眼前就有一个。
“那你是研究什么的,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研究历史学的,不过我就是个混子,一开始不就和你说过,我乱七八糟在这里,本来我在家里呆的好好的,突然就有个协会邀请我,要我外出做任务。”
“诺,就到这了,真邪门,连水都是红色的,不会是被重度污染吧。”
“有点想家,想回家。”他又碎碎念起来。
“协会吗”周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无论是失踪还是患病,其中都有协会的身影,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也是因为协会才会在邪-教的罗盘中出现,更加确定无论是邪-教还是协会高层,一定是串通在一起的。
篡改历史,究竟对他们有好什么好处呢?
他想得又开始耳鸣,于是用手锤了锤太阳穴,被身边的陈好按住,他主动给周也按摩起来。
“我知道我们能活下来都靠你,”他有些无奈的说着“你这瘫痪之前,不会是什么超级特种”
可周也低着头,视力开始恢复,一片黑白中,只注意到他立在轮椅后,破损鞋子中露出来,畸形的脚趾,那是被污染的首要痕迹——肢体异常增多。
也是,他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能在近距离接触异兽污染情况下,坚持这么多天已经很不错。
周也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陈好,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回家算吗,要是能送我回家,你叫我爹都行,我真不想住洞窟了。”
“行。”周也笑起来,手上狠狠的敲他一个暴栗,疼的他直叫唤。
再一抬头,天光大亮,周也眼前的色彩恢复,不再只是黑白,他抬起头,想要将陈好的模样记住。
却看见了在光明亮起的洞窟里,那一只只举着已经熄灭的火把,面目扭曲,不知道有几个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此刻全部紧紧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异兽。
还有陈好似哭非笑,已然崩溃,全然只靠最后一丝精神支持的脸。
“天亮了,我们去找今天的食物吗?”
他刚刚想要回答,只一眨眼,卜月、司命已在他身边,身边还有主祭、艾西娜,最小的路易莎也拉着他的手满脸担心的样子。
“我没事哦。”周也将刚才的一幕藏进心里,摸摸路易莎的头,向主祭看去:“我的认可?”
“当然,能活着出来,已经非常不错。”主祭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咧开嘴角,冷笑一声“开始第二场审判吧。”
第36章 神圣审判(2)
主祭将罗盘旋转两下,吸力再度传来,周也看向卜月,他素戒里的能量已经不多。
卜月读懂他的意思,抬手间,两只月蝶翩翩然向他飞去。
主祭将一切看在眼中,加快操作罗盘的速度,周也感觉到吸力加大,两只月蝶来不及追上,勉强被纳入其中。
司命原本放在桌下放松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了。
主祭若有所感,向他那边看去,随后又意识到冒犯般低下头,浅浅的念着:“吾主”
一行人都再度看向罗盘,画面变化间,周也置身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无数涌动的能量在周身,浅黄的迷雾顺着他的轮椅盘旋而上,可在接触到他左眼中光芒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持续时间太短,周也只感觉到某种让人不适的气息,下一刻它就消失。
“周也。”
他听见有人叫他,没有回头,缓缓的问:“是谁?”
“是妈妈呀。”
“还有爸爸。”
回声像在广袤的空间里回荡,没有落点。
黑暗中,周也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伪造的骗局,却依旧渴望能从中得到一些关于父母的消息,他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的准备。
他回过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只是声音,他现在转过头,声音就变成从他的背后传来。
周也又傻乎乎的转了回去,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很傻,但他希望再转过去,会看到父母的脸,或者什么可怕的东西都好。
至少给他一点线索。
他发誓,他不会再像之前陷入记忆中那样恐惧,他会牢牢记住细节,哪怕是一点点畸变触角上滴落的血。
“是妈妈呀。”那个声音继续从他的背后传来。
“还有爸爸。”重复的词语,好像没有其他任何内容存在。
周也坐在轮椅上,他突然觉得瘫痪很好,至少这样他不会下意识的再犯傻,他的身体没有思想来得自由。
他需要先思考确定方向,再转向,他是个残疾人。
这牢笼一般的轮椅他还没有用习惯,他应该庆幸才是。
“是妈妈呀。”
“还有爸爸。”声音循环着。
“没有别的了吗?没有的话,进行下一项吧。”他抬起手,想要遮住向自己投射而来的光线。
“小——天使——”突然,那原本温柔的声音似乎卡壳,一点点的往外挤出了一句新的话语“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那不似人的声音,瞬间就叫周也想到了某种会拟态的异兽,那是所有人类在进入学院后要学会辨认的第一种异兽。
据说这种异兽会学习“人”的外形和思想,一步步趋近人,你越强大,它学习的越快,最后除了会在遇到更强大者时转变模仿目标,甚至和人没有区别。
意识到这种可能,他的手悄悄抚上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吾主。”
再一抬头,却是卜月,一片黑暗中,一盏聚光灯投向她,在莹莹光芒中,她如同一条摇曳的鱼,她飘向周也,亲昵的要与他拥抱。
周也瞬间识别出是伪装,毕竟他与马甲心意相通,只是轻轻的推开了眼前的“卜月”。
正准备看她要做什么,面前的女子却好似被他伤了心一般,不反击,不讥讽,泪眼朦胧的站在远处。
“为什么要拒绝我?”
周也心中顿时升起真切无比的发毛感,背后猛的亮起第二道光芒。
下意识的他左眼瞬间开始散发微光,即将黑色圆环凸显,察觉的下一秒,被周也强行捂住眼睛,他回过头,是司命。
司命一言不发,那双异色的瞳只是凝视周也,随后在周也疑惑的眼神中不容拒绝的单膝跪下,将头枕在他膝上“请爱我。”
感知到眼前家伙真心实意的温顺和眷恋眼神,周也平复自己的天赋,无奈起来,按照顺序是父母、恋人,所以他和马甲被认为是恋情了吗!
而且还是一次两个。
沉默,沉默是黑暗中坐在轮椅上扒拉不开“司命”手的周也。
连这虚拟的马甲们之间都还在暗搓搓的较劲,看着两个在他余光角度互相摆脸色的“卜月”“司命”,周也的嘴无奈的拉平,一丝无语和好笑涌上他的心头。
“你们走吧,我不会爱你们的。”他笑着说。
“留在这里吧,留下来,”卜月眼神眷恋而深切的凝视着周也“很累吧,吾主。”
“周周,其实所谓的现实并不重要,痛苦而残破的现实远没有温暖而完整的幻想美好。”司命枕在他的腿上,依旧是温顺的眉眼“真相太残酷了,留下吧。”
真相。这个词汇触动了周也的心神,他伸出手贴近“司命”柔顺的白发,想要再从他口中再套取一些信息,可随着他的触碰,眼前的男人突然像从此处空间消失一般闪烁。
“留下来。”
“留——来。”
他重复着这些词汇直至消失。
混沌空间内重归黑暗,周也坐在轮椅上完全没法判断时间的流逝,只能轻轻敲击扶手延缓时间,偶尔抬头看看头顶,或许是过去了太久,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内,周也开始思考。
说起来,这罗盘的运作原理纠结是什么。
想到刚刚空白的父母和鲜活无比的马甲,周也感觉是能够对他的记忆进行一定的读取,却不能了解深层的认知和想法。
他将手抬起,看向无名指的素戒,像是透过戒指,看到了其下的古怪烙印。
突然一阵吸力传来,像是仪式要结束的前兆。
周也将手放下,感受到左眼中的天赋在躁动不安,某种感觉降临,耳边聒噪声响起,他抬手将素戒指里的月能放出以作掩盖,这才放开抑制。
无边混沌中,一个黑发的小男孩立在他面前,手里抱着一个破烂的皮球,正打量着他。
“你就是未来的我?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听清楚他说的话,周也心神触动,双眼些微睁大,主动推着轮椅要靠近他,对面那孩子却后退了两步,歪着头打量他。
“把贵族踩在脚下,你做到没有。”他拍了拍破烂的皮球,瞬间就让周也联想到那日血腥的梦。
“还有爸爸,你杀掉他了吗?”他露出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得意而张扬的微笑“他说绝对不会被我杀死,但你是我,你也知道,要杀死一个低等天赋者有多容易。”
他抬起左手,两根手指轻轻的指向了左眼,一眨眼,左眼已经泛起微光,随后黑色的圆环亮起。
粘稠而泛滥的恶意直白的从他那只尚且正常的右眼溢出,比无基质的左眼还要叫人恐惧。
“为什么要,杀死爸爸呢?”周也艰难的问。
“随时都能杀掉啊,白痴。”小男孩没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大笑起来,连带着肩膀都在不停的耸动,直到笑出来眼泪“他还以为是因为我太过弱小的缘故。”
“还有最重要的,妈妈的病好了吗?都告诉我吧。”此刻他的眼中还有笑出的泪水,倒是显得没有那么乖张。
周也一时无言,天赋躁动令他知道,眼前孩子的天赋与他没用差别,但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见到这样的自己。
“妈妈的病没有好?”小男孩自觉通过周也的表情读到了自己想要的的消息。
“那你不是很没要用吗,我知道,爸爸你也没杀掉对吧!”小男孩紧紧抱住怀里的破旧皮球,转身就要走。
“别走!”周也眼看那孩子要跑走,急促的想要阻止,可即使有灯光的指引,那孩子还是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着跑远的小男孩,周也眼神迷茫。
记忆里的自己与现在拥有的面目并不相符,无法对照的不只有父母,还有童年的自己。
他想要找回父母,同时也找回自己。
想到记忆里流着血泪的畸形母亲,与结局似乎被一声枪响注定的父亲,周也心中升起一点悲哀。
“你以前还是太狂妄了。”那些人说着。
我知道的。
比起那个我已经忘却的自我,善良的我,更加受到大家的喜爱吧。
但是当我越靠近真相,就越发得明白,如果被嘲笑和欺凌、被贵族践踏尊严的那个善良的我真实存在,早已死了一万次。
在所有记忆遗失之前,在获得马甲之前,那个我必定活的孤立无援,丑恶万分。
所以如果那个孩子千真万确是我,周也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混沌场。
此时主祭和艾西娜以及马甲们都看向自己,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如今只是,多了一份选择善良的余地而已。
周也与司命对视,得知塑料小花在他参与试炼期间完全不在,并没有急着询问。
“请开始下一场试炼吧。”
出乎意料的,面对即刻开始第三次试炼的要求,主祭却摇头,他起身,先是看向司命,然后是身边最小的孩子,路易莎。
他嗫嚅着唇,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路易莎正小口的吃着桌上的小蛋糕,见几人的视线都随主祭看向自己,有些迟疑的停住,握着小蛋糕一双大眼睛不断游离,最后落到周也身上,咬紧了唇。
被一个孩子这样求救似的看着,周也轻轻笑起来,一直注意着司命的主祭发现自家神明几乎是立刻的就有了回应。
“先用餐吧。”司命抬起手,语气是无波动的,但头询问的偏向周也,见他点头才给他递过去一杯咖啡。
主祭没有异议,只是显然注意到路易莎的求助对象是周也,自家神明的想法也取决于周也,皱了皱眉。
很快一行人将桌上的食物享用的七七八八,其中主力是路易莎和艾西娜,周也只是沾了几口,两个马甲不需要食物来摄取能量,周也没胃口,自然也就没有多吃。
主祭则全程克制的切着牛排,但隐约抖动刀具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焦灼。
“您觉得餐点如何?”周也轻轻将咖啡放下,不经意询问。
“很好,”听见周也的话,主祭骤然放下餐具站起“周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叫我小周就好。”周也微笑。
“周先生,我还是这么叫您吧。”主祭离开餐桌,走到路易莎背后,将沙盘放回她背后小包中。
“都可以,随您的愿。”
两句结束,房间回落寂静,一时间只有窗帘在风吹下发出的低沉沙沙音。
“我”
“您要说什么?”
“那天投影我曾有幸得见,是关于吾主”
“吾主?是说司命吗。”
“咳咳咳,是的,吾主是那么向您解释自己神名的吗?”
在主祭探究的眼神中,周也从容不迫的侧腰靠到司命肩头,他像是丝毫不在意身边家伙在其他人眼中何等威严难测一般,手还放肆的卷起一缕司命垂落的银发。
“倒不如说,我从不知道他还是个邪神。”他拉着长音,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冒犯,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用眼神关注过一秒议论对象。
“司命呀,你如果真是邪神,就让主祭大人免了我的测试吧,我真的很想要那些书。”
黑发青年抬头,去看将自己搂在怀中的男子,无任何颜色的黑瞳中反映出一片银色的光华,举着刚刚捏到手中的银发去勾他的下巴,像逗弄一只猫那样逗弄着这神色充满无奈的家伙。
主祭在周也刚刚靠在司命肩膀的时候就已经低下头,心中思量着神明平日对待周也到底是何种态度,才养成了他这种完全自由过头的态度。
比起说是对神明的不敬,这完全是对亲近友人的调弄。
“别玩了,”高大健硕的男子却只是抓住怀中青年作乱的手,对于他的话中的信息避而不答,任由无数银色的发丝垂落盖住那双异色的眼眸,好像也遮住了真实想法“我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主。”
语调温和而真实的完全不像是谎言。
两人身前的主祭瞳孔微缩,飞速的朝着至今还在剧烈跳动的罗盘看了一眼,好半天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他像是没听见司命话语一般说:“在进行第三场试炼之前,我想要了解一些关于您和吾主的事情。”
“啊,这个。”眼前的黑发少年笑得有些无奈,像是看见了一个固执的老头那样,但主祭对此无计可施,毕竟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会被自己信仰的神明否定。
“希望您能够满足我这小小的卑微愿望。”他又看了一眼疯狂跳动的罗盘,强撑着开口。
“既然您执意要求,我会分享的一些事情的,关于司命。”周也推动轮椅,主祭跟随着他的脚步,两人来到小楼外的巷中。
脱离因为罗盘启动,各种能量混杂的环境,主祭才注意到周也左手上特殊的戒指。
与那些能力低下,或是尚未开发充足的天赋者不同,主祭由于特殊血脉,对天赋能力的感知远超常人,几乎只需要一眼就能发现天赋的大概作用。
利用这一点,他吸收了许多潜力出众但发育期羸弱的人才进入教内,路易莎、艾西娜都在此列。
对于无法准确判断的人来说那只是一股强大的能量体,实际上许多天赋都能够灼烧□□,乃至于腐蚀人心,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用法。
那枚戒指上的能量显然每时每刻都在发挥侵蚀的功效,而且从浓稠的色泽与活跃的状态来看,显然不是为了保护而运用。
以他的人生经历,以及对天赋能力的了解来看,黑发青年早就应该衰亡。
但他却言笑晏晏,仿佛手上戴的不是一枚随时可以夺走他生命的戒指。
而是某种普通的、代表誓言的钥匙,因为与某人的情谊象征所以不能取下,询问的话,会带出一段因何结缘,因何相许的故事。
当然也可能是父母赠送的成年礼,但他是个黑发,父母无异只是平民,绝不可能给出如此富含能量的戒指。
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这个的时机,错口问:“您是什么时候与吾主相遇的?”
周也推着轮椅,车辙碾过一块块巨石,思绪变转间,一个试探的计划就已经形成。
周也抬头看他说:“是一次学院任务,如同第一次试炼一般,是在一个洞窟中。”
“哦?”主祭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稍作回应,但周也并不满足,于是继续引导话题的内容。
“可惜这洞窟并没有圣灵,不然我应该会更加幸运吧,不至于在那里伤到腿。”
“您已经很幸运了。”
“为什么这样说?”周也反问。
“至少,”主祭欲言又止“两次没有死在洞窟中,这无疑是一种生的幸运。”
“您说的有道理。”在临近傍晚的晚风中,两人逐渐走向巷子深处,在月光无法照耀到的一秒,周也脸上的笑容消失。
主祭话中信息虽少,周也还是能察觉到在他看来,洞窟似乎是异常危险的地方,第一次试炼的洞窟也就罢,他从没提到自己去的洞窟是何情况,他却下意识的表达出“两次都没有死”的幸运。
联系到他提及在洞窟中遇见司命,他并不惊讶,这邪教的起源与洞窟必定很深,甚至有可能,那圣灵就是“邪神”的皮囊之一,他已经暴露在真正邪神的目光之下。
“只是我总还是会遗憾的,如果有的选,谁会想做一个行动不便,事事需要帮助的人呢。”他合时宜的长叹口气,借此进入纯白空间,发现向日葵依旧不在内。
远在二楼的卜月借着帮忙清理桌面的功夫,将一只能量单薄到不可见的月能蝴蝶附着到停止跳动的罗盘。
就像本应该如此一般,在周也推门而出的时刻,司命通过传送门离开这里,罗盘立刻就停止跳动。
这导致原本这些日子与司命相处日常了些的艾西娜收拾餐具时,不小心将果酱沾到衣袖边。
“我有些跑题,说回洞窟吧,那时我小队中的每个人,都需要高度的集中精神。”
“毕竟被异兽污染,对于没有家庭支撑的孩子来说,是不可逆的,一个人失误都将致命,成果将毁于一旦。”
“成果?”在这段没有灯光的小道上,主祭的脸色也不在如同之前灯光下时,常常掩饰,叫周也观察的清楚。
“是的,那次任务已经取得一定成果,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具体内容,”黑发的青年脸上泄出些许苦涩“总之那次任务,我们最终还是被异兽察觉到,某个队员由于长时间的闭气和控制体温,脱离了团队的控制。”
“他的意识彻底陷入昏迷,落入近在咫尺的水潭,使得黑暗无光的洞穴里,所有东西都复苏。”
“黏稠的东西,会飞的东西,发出簌簌响声,以及在感知中明明存在却不存在的东西都朝着我们靠近。”
“小队成员都被惊醒,谁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狂奔。”
“所有人,所有的天赋能力疯狂使用,乃至于误伤其他成员但是,这不能怪他们对吗?”周也捡起一片枯黄褪色的叶把玩,月高下黑发柔顺的贴靠他的脸,像一条模仿主人性情,乖顺而带着细碎黑鳞片的蛇,很漂亮。
主祭心中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不在意其他东西,哪怕是黑发,周也足够成为神明的观赏□□具,即使那双腿无法行动。
不,倒不如说无法行动更加增添赏玩的价值,完整的花瓶作用就是装上些漂亮的花,而破碎的恰到好处的花瓶失去作用性后,就变成了具有艺术眼光的艺术家们眼中的艺术品。
正是因为去掉了庸俗的,每个器具都有的功能,才叫这破碎的艺术品在一众完全一样的器具中脱颖而出。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种破碎是艺术家的无意而为,还是有意为之?
“当然不应该责怪他们。”主祭看向周也,前所未有的探究爆发,看的眼前黑发的青年疑惑的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您继续说吧。”主祭轻咳掩饰自己过度好奇。
两人继续前行,周也意识到刚刚主祭是走神,而不是对话题感兴趣,他大可以直接发问,而不是直接揭过。
这试探看法的好时间,他需要主祭集中于对话才能捕捉到第一反应,于是口风一转,将准备的第二个版本说出。
这是一个含有一些他零碎记忆碎片的些许真实版本。
“他们没能幸免于难。”
第37章 神圣审判(3)
“一个都没有?”
“不,他们都活着,我向院长承诺过,会把他们带出来,完完整整的。”周也放低声线“他们只是,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说完这句话,周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落后他几步的主祭干枯的身体似乎发出几声异响,他果然捕捉到未尽之言,没有压抑自己的疑惑:“你把污染兽带到防线外?他们”
“不,”这句语气与周也此前不同的重,甚至带着些情绪化的恼怒“我怎么会带着污染兽进入大家一起维护的防线,如果异化,我会第一个将它们斩杀。”
随后他蓄意的将主祭的视线曲解成轻视,还握在手心的叶片被握紧重重地砸在轮椅边:“你觉得因为这双腿,我做不到?”
他那双藏有许多情感的双眼,即使尽力克制仍极快的湿润。
升腾的血液使得周也连锁骨部分都泛起红,破碎碾成灰的叶片落到那双即使主人愤怒极了都纹丝不动的腿上。
最可笑的是,连裤腿的褶皱都因为他上半身的扯动而变形,其内被包裹的细长双腿却什么都做不到,使得一滴极度隐晦落到上面的泪都像无声的讥讽。
主祭本为周也的误解而皱眉,但最终产生一丝本不该有的怜惜。
周也的呼吸似乎都因此变得极度不稳定,好半天,他才转动戒指,借此平复些许情绪:“就在那时,我第一次遇到司命。”
“然后呢?”主祭不自觉的靠近轮椅,试图将接下来的内容听清,连一枝树叶拂过他的肩都没有察觉。
“我们遍体厘伤的逃出山洞,发现眼前已经不是最初的入口,负责记录地图的佩尔,咳才到门口就彻底昏厥,我安顿好她和另外几个污染严重的家伙,拿走记录仪去扫描周围环境。”
“走了几步,我突然意识到这里过分安静,没有动物,没有昆虫,甚至没有异兽。”
“咳。”说出一大段话的周也状似感到喉中干涩,从轮椅边的小袋中取出水,缓缓拧开饮用。
主祭心急如焚,只能盯着水杯,用眼神催促。
他刻意动作笨拙的塞回水杯,几次都没有放进带弹簧口的锁紧袋,果然本就近在咫尺的主祭示意自己来帮忙。
“不不,不用麻烦您。”周也脸上露出一个略含窘迫和羞赧的笑,一边继续塞杯子,一边推着轮椅拉开骤然贴近的两人距离。
借此,纯白空间沙盘之上,一个新的标记被打上。
“我穿过一片含有许多不明物质,正在散发幽暗光芒的巨形枯树林。”
“树冠遮天蔽日,树身数人合抱都无法拢尽,通体呈现棕色,在表皮上有着一层一层,如同年轮闪光的纹路,都很黯淡,有的已经不再发光,所以我认为应该安全。”
“随着深入,原本安静的林中逐渐有响声,但那是从远方传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夹杂着异兽的喑哑嘶吼,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异兽们的繁衍地。”
说到此处,他回头去看身旁的干枯男人,果然一副早知道的模样,并没有普通天赋者得知异兽可以繁衍的惊恐。
“手中的记录仪提示我,按照计算前方应当是空旷的原野,我才敢继续前行,但速度已经变缓,只是由于地面的粘稠,不得不踩着原本避开的树根前行。”
异兽就像人类一样,有不同的物种,可以繁衍,这并不奇怪,但对于大部分没有去过异兽战线外的普通民众来说,这是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意味着被侵扰和袭击永远存在,有时周也觉得如果要大家选择,他们宁愿异兽消失,而不是贵族。
当然事实是,两者都会一直存在。
“到达边缘树木的顶端,我终于看见晴空万里的天际正在不断的闪着雷电,一道通天的雷光如同巨大的光柱直穿云际。”
“是吾主。”主祭不禁呢喃出声,脚步都下意识放轻。
周也不确定他是否在脑中构想司命当时的状态,转移描述对象,免得破坏他的想象,毕竟那是增加话语可信度的最佳画面。
“光柱之下是我无法目测几多的异兽群,它们随着光的触及四处奔逃,或许是因为远观,我竟感觉他们律动的节奏如同在进行某种舞蹈或仪式。
在光到达的地方,它们是最脆弱的齑粉,如同时间转瞬即逝。”
“呼。”周也长抽一口气,像是陷入到回忆中无法自拔。
“真羡慕您可以亲眼得见吾主的游乐,初次交流一定非常愉快。”干枯的手指在主祭的下巴浮动,他几度犹豫,非常艰难的说出这违心的恭维。
主祭知道,他其实只是为了确定眼前精美艺术品的捏成,是天然,还是有后期“修饰”。
以确保自己的立场始终与神明一致。
“愉快吗?”主祭在黑发青年开口的第一秒就集中于他的神情,看着他的唇角一点点的下垂“我不会那样形容。”
“我们几乎全死在那里。”那是周也记忆中真实存在的场景,那带着情绪的回忆涌上心头时,周也听见许久没有袭来的耳鸣,像某种悠远的、莽荒的呼唤回响在耳边。
他捂住耳朵,试图阻止那逐渐转变为尖叫和咒骂的声音进入大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没有改变脸色,只是泪水不受控制的开始滑落。
“他不是神,司命,不是神。”他紧咬后牙挤出这几个字,借助身体的反应奏响表演的终曲“他是人。”
“他在洞窟外的水潭里脱力的坐着,问我如果找到回去的路,能不能带上他。”谎言。
“那光柱很快就消失,所以不可能是司命,他不是你口中的邪神,只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天赋者,他也会受伤。”谎言。
看着眼前黑发青年因陈述场景脆弱到流泪的模样,主祭知道自己不能再开口追问,他和周也都知道,最后那几句话,即使是真是存在的画面,也不是真的。
唯一的作用是让主祭更加确信,司命,是邪-神,两人的相遇全是预谋,即使他本人亲口否认都不再有用。
当然,与周也关注的有一点点出入的是,确认这个事实后,主祭心中的最大怀疑就打消,他已明悟这破碎是神明的有意为之,并且特意现身。
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在路上自家神明是怀有何种面目与周也相处。
看这可怜的黑发对“司命”的信任就知道,他一定是一边温柔又体贴的关照着,一边欣赏着黑发面对身体病痛无力的痛苦与煎熬。
他会用与对其他人都不同的声音浅浅的安慰着黑发,好叫他继续煎熬和痛苦的支撑下去,延长自身的享乐时间。
这是种可怕的享受,而最甘甜的时刻一定是刚才周也为了维护“司命”,刻意倒在他怀中,向自己展示“司命”无害的时候。
可怜的羔羊,他怎么会知道,他已经误入歧途太深,没人可以救他了呢?
周也坚定的信任话语在此刻的主祭耳中,就像是从狼肚子里传来的一声声咩叫,深刻的让他意识到,对于神明,服从就是最应该有的态度。
“我们回去吧。”主祭开始斟酌明天的第三次试炼要准备什么。
“嗯,抱歉,我不是故意流泪的,”周也擦拭着眼泪“今天天气也不好,可能有些触景伤情。”
主祭点点头宽慰,看得出不太熟练:“天气多变,人就容易伤感。”
“是啊,前几天,艾西娜和卜月出门忘记带伞,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在淌雨。”周也推动轮椅,两人转身往回去。
“不过她最后倒是跟我说,是她故意要淋雨回家的,卜月没反驳。”
“噢?我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一面。”主祭是真的不知,在他眼中的艾西娜分为两个阶段。
一个阶段是哭闹着不愿离开的小女孩,一个阶段是堪堪成熟的教徒成员,他都没法想象艾西娜像个普通女孩那样踩水,那不是他们这种教徒该有的生活。
两人几句话交流间,视野里的二层小楼逐渐明显,主祭试图叫路易莎被周也拦住。
他眼眶还红着,语气关切的提出建议:“楼下还有房间,你们是要出城么?之前的事情导致现在晚上没几个人靠近城门,你们两人走动太过明显。”
“也是,就麻烦你了。”主祭没有再加客气的敬称。
“不会,其实能和你们接触,对我来说也定心丸。”周也呼来保洁,自己推着轮椅上楼。
主祭看着他的背影,正想过去帮忙,突然散发明亮的楼梯最上端打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将周也整个笼罩,这里通风极佳,穿堂风一过,那本就可怖的影子处如同生出无尽的蛇须,在舔舐或称标记那羸弱的少年人。
不算狭隘的楼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显得极窄,主祭正因为知道是谁反而增添心头的惊惧,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冒犯。
低垂的双眼中捕捉到了某种能量,多年的经验让他不需要思考就想起能量的主人,是那附着在戒指上的能量,他以为是神明大人的某种禁锢手段。
但如今神就在前方,后面来的又是谁?!
他猛的回头,楼外的暴雨在两人进入室内的一刻就倾泄而下,如注的打落地面,此刻雨势正达到巅峰,轰隆的雷鸣炸响,远处传来野狗的零星吠叫、不远处小巷孩子们的嬉戏声也渐渐隐没。
天气转凉的冷意拍脸般的透入他的骨髓中。
卜月没有支伞,红发却如同未沾片雨般的垂落耳边,她施施然从半空中往下飘,暴风裹挟的雨拼命的想要惩戒这不遵循的自然规律的人却无果。
沾染月能的蝴蝶们像海面炫技捕食的鸟,一只又一只的直冲地面,又猛的振翅杨升。
画面极美,如果不是蝴蝶每落地一次,地面就变得更加了无生机一分。
主祭看到她的脸,知道就是那个早前吃饭时,偷偷捏过路易莎脸的女人。
他之前数次在光屏上得见复生魔女,数次都将她当成清水市内贵族们用以吞吃教内血缘者的陷阱。
皆因,曾经是教内复生圣女的卜月实际早已叛逃,在他脑中假如这红发女人是该死的异-教-徒,根本不可能与神明正常相处一室。
他感到自己的脊椎开始扭动,主祭其实不确定自己这副残躯能否对她产生作用,或许这一次使用天赋的结果就是,他亲手将自己的脖子扭断。
空气湿漉漉的,主祭眼见卜月靠近,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并不是突然怕死,而是极度不应该的想起路易莎和艾西娜。
见识过神明真实的愚弄手段后,他无法想象自己死去,路易莎和艾西娜会面临何种惨景。
成为器具是此刻他贫瘠大脑中最好的一种结局。
他并不怀疑神明的伟力,因此更加恐惧,他甚至希望自己刚才就已经进房间,没有察觉到这能量的相同,这是极度软弱与自我欺骗的行为。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原本干枯但带着锐气的主祭生出真正的死意,面目几乎灰败。
终于他将手摸到脖颈处。
我只求一点点怜悯。
他默念。
就在他要将脖颈扭断的那一秒,卜月也彻底落到他身旁。
她像一阵猛烈吹过的风,无法琢磨但分明留下了穿行的痕迹。
周也调动卜月过来是帮忙推轮椅的,他早知道那罗盘有着和沙盘相似的定位功能,会随着他的靠近而躁动,于是在靠近小楼时就将司命唤出,控制着距离。
真是个危险的物品,周也控制着卜月向自己飞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我来帮您!”卜月也唯恐本体受伤,原本就飘飞着的月能暴涨,比她还要迅速的朝着周也而去。
那数量多到让人恐惧的月能蝴蝶如同一股冲击波撞到轮椅上,周也一手死死握住轮椅,顾着主祭在身旁克制力量,戒指内的力量开始飞速消耗。
“放开我,咳”他一张开嘴,不知畏惧为何物的蝴蝶甚至蹭着他的唇飞,这些由月能构建的小家伙有时连卜月那边都无法控制,只能回收能量,更别提病弱的本体“咳”
他挣扎着想要拍开,手已经用尽全力,但蝴蝶们如同越排斥就越兴奋的网,又飞扑过来缠住他,像狂热的追求者,不愿意让他离开一分一毫。
黑发被这些喜爱热闹的家伙们一贴上就爱不释手,它们从上到下的环绕着周也,甚至有几只还想钻入衣内,即使它们力度很小,过多的数量依旧让暴露在外的锁骨处撞的通红。
“够了!卜月,管管它们。”周也甚至用了命令式的语气,这让不忍回头看的主祭猝然回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眉目都含着喜悦的卜月,她周身裹挟着恍若无尽的流光与蝶影,将瘦弱的青年拥入怀中。
在光滑大理石墙面的底色之上,月蝶如同棱镜折射出的各色斑点,随着卜月的动作舞动、追逐着它们本能中渴望的存在,从这无意识的群集性狂热中,主祭感到一丝悚人的战栗。
“现在安全了,吾主。”卜月将本体紧紧搂住,手顺着本体的袖口握进去,肌肤接触间本体微凉的体温与卜月散发月能的热度交融,几乎叫人冒起鸡皮疙瘩。
周也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过于强烈的在意眼神,装作勉强开口:“主祭,我没事,您先进去休息吧。”
“我……”刚刚还在纠结生死,感觉信仰都在接受考验的主祭看着眼前的一幕,颤抖的点了头,拉开门把手。
一进门,主祭就飞速将门反锁,试图将刚刚见到的一切努力从脑海中抛开。
但那过于强烈的冲击感使得他完全无法驱散脑中杂乱的念头,一时之间各种画面在脑海之中闪烁。
初见面时神明对周也的袒护、卜月与神明之间状似随意,实则互相忌惮的相处模式、卜月对周也的态度与称呼,一切都如同一团乱麻,搅得本就消耗大量心力的他头昏脑胀。
深呼吸几口,他梳理思绪,回忆起路易莎曾提起过,神曾经为了帮助周也恢复健康,不惜给其递送神力,再想想那戒指上的能量,那根本就不是神明的力量。
那是某种具体的就像刚才那些蝴蝶飞扬时微弱挥洒的能量。
也就是说,那戒指是来自于卜月,这个实力强大,却叛逃的女人怪不得,她的月能带有生命气息,传闻中带有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
如果是路易莎病重,而他正好有一枚带着月能的戒指,必定也会给她带上维持生命这是一种残忍的交换,蚕食原本生机直到完全被月能替换,再也离不开。
想到卜月与司命相处的状态,主祭意识到神明来这城镇就是要复活那愚蠢的异-教-徒,利用她的能力,维持周也的生机。
他要死了么?那黑发。
显然没有,他虽然下肢无法动作,但生机勃勃,甚至可以说意志坚定,哪里到需要使用这种可怖能量维持生机的地步。
思绪反复间,他跪倒在地,为自己取悦神明的计划之简单感到可笑。
或许卜月作为皮囊,叛逃本就是套中套,而作为具有无上伟力的神明再次取用她的原因相当明显。
她是一支相当好用的墨水,一点点的替换掉属于周也的血肉,化作可以随意揉捏的能量,还能留下充足的痕迹。
主祭看向戒指,知晓这就是神在自己创作的作品之上留下的签名。
他站在原地,目送周也缓缓的上楼。
楼梯间的门关上后,周也任由卜月推着轮椅回到卧室,方才在小巷里多多少少吹过风,骤然进入温暖的空间,他冷不丁就打个喷嚏,似乎是感冒了。
司命动作轻柔的将他从轮椅上抱起,全程没有给卜月一个眼神,但在场的其他几人都察觉到了司命对卜月靠近周也的抗拒。
在艾西娜的眼中,卜月也肉眼可见的焦急起来,她没有管分明在彰显主权的司命,浮在周也的身边,手自顾自的伸到周也的额头,试探几次,确定没有发烫才收回手。
“吾主,您尽快洗漱罢。”路易莎注意到她抬臂想牵周也的手,被司命隐晦的挡住收回。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隐晦的交错,最后落点都是周也。
“艾西娜帮忙安顿下我们的小朋友,我先回房间。”那个被注视关怀的人却没回应,而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先照顾着其他人。
他的神色像要再多说些什么,艾西娜站起来,牵着路易莎想道个别,只是她的先祖与司命根本没有分给她多余的空间,脚步匆匆的将门关上。
甚至可以说带着些冷漠疏离的味道。
“我还想跟他再说说话。”路易莎说话时表情有别于其他孩子的天真,直直的盯着艾西娜。
艾西娜也是教会出来的孩子,知道这是由于没人教导她礼仪和社交距离的原因。
“你和他很熟么?”艾西娜扶扶眼镜,她其实并不擅长与孩子相处。
路易莎抬眼看她,似乎在探究她问这话的目的,最后摇摇头。
两人缓步下楼,楼道没开灯有些模糊掉阶梯的界限,她们走的很慢,在落下最后一阶的时候看见主祭已经等在旁边。
一见主祭,路易莎就挣脱艾西娜蹿到房间里,留下两个大人。
“艾西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您请先告诉我是什么吧。”
主祭将他心中的猜测缓慢讲述,落点的关键是周也与神的关系。
“不不、这太可笑了我的意思是”艾西娜原本轻松的表情随着这几日的记忆涌来逐渐僵硬,却还是维护着“神,有什么必要呢。”
“虽然有时周也会莫名的头疼,吃的也很少,但周也不像是被控制的状态。”
“那已经很明显了,艾西娜”
“不会的,”艾西娜眼神不如话语坚定“至少先祖,她是真的,她真的关心我,也愿意为周也付出能量治疗,您不能因为自己的感觉,就判定周也不需要治疗,那是基因病。”
“你得过基因病,艾西娜,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过基因病只影响一个地方,对其他地方没有污染?”
“那也不能说明他现在的生活是神明的游戏啊!”艾西娜拼命的挖掘自己的记忆“您见过神明做饭吗?我见过,我我还吃到过司命做的饭。”
“他对周也很好,经常推他出门,哪怕下雨。”
“不,你已经陷入的太深,艾西娜。”主祭后退至门内,灰白色的阴影将他整个人衬的如同行尸,双眼冷淡却又现出一分担忧。
艾西娜被对面主祭的眼神触动,低下头,仔细思索后还是决定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如果您与他们相处过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周也或许善良”,”主祭眼见还是无法劝动艾西娜无奈“但我不希望你对那个叛教的女人过多联系。”
“联系。”艾西娜握拳,脸上艰难的苦笑“可我来到这里就是为找到亲人,保护好您口中的叛教者,您要因为这个惩罚我吗?”
两人之间氛围一时僵持,最终是主祭妥协,他将门把转开,怅然若失的叹口气。
“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
门关上了。
第38章 降临(1)
天雾蒙蒙,日头完全没升起,一丛连一片的雨罩住小独栋,雨季要结束还没结束的样子让人心烦。
主祭就揣着不安的心站在一楼大厅,路易莎靠墙站一边,玩着手指发呆。
昨天的一切令主祭心有余悸,他无法将神的所作所为告诉艾西娜,而且看那孩子样子,已经是陷入的过深,即使他费尽口舌她都不会相信的。
只相信自己肉眼所见的人是最不好欺骗和最好愚弄的存在。
主祭徘徊在一楼大门和楼梯口,犹豫要不要去敲响那扇门,直到轮椅扭动的声音响起,他才惊觉周也已经站到身边。
“您起的很早,今天有出行计划?”周坐在轮椅上,不远处的司命慢慢关上大厅半开的门,一切雨声都消失在室内。
轮椅的轮胎碾过门槛间,发出沉闷的摩擦挤压声。
主祭感觉自己的眼睛在不受控制的跳,刚刚他的问好被司命刻意无视艰难挤出笑,他强打精神,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顺着桌面推到周也面前。
“这是吾主留下的你看看吧。”
周也还没什么反应,在他身侧站立的司命就压着他的手先拿起。
马甲这边的视角没有系统的过滤,周也控制他伸手,免得直接看到翻译内容,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炭笔写着一行符号。
E=mc^2
司命的神色不变,一边视角共享的周也却忍不住脸上的惊异,他低下头掩饰。
这和那本系统称呼为家乡的文字符号别无二致。
系统果然与邪神有关,不,甚至那本书也有疑点。
思考中他向后靠,抬手抚上身边人零散的发。
主祭下一秒就看到,司命消融尊贵而冷漠的姿态,弯腰将那张纸条举到周也的视线点,低声附在他耳边交流。
没有在船上初见的时候那股冷漠神性,反倒亲昵、温和,还有一丝因距离过近产生的暧昧。
期间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周也将看向纸条的视线挪开,他朝主祭微笑。
周也只想卖个好,但在主祭的眼中,他的行为如同一个缺堂、但能够随时享受出卷老师补课的孩子,得意又张扬,丝毫没有顾及对不被自身神明怜悯的信徒而言,这多么刺眼。
“这是一个公式对吗?”周也将纸条从司命举着的手中取走,他捏纸的动作看不出什么想法。
“确实。”主祭知道自己的试炼该结束了,再问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并不想知道真相,因为最残酷的真相已经展露在他眼前。
他辗转反侧无数个夜晚琢磨的东西,眼前的青年甚至不需要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的神就会将答案递上,这算什么考验
主祭干脆拿出教会人员的名册,递到周也面前,他半蹲在轮椅旁,翻开一页页,指着上面的人员给周也。
其实他只想在给旁边,似乎毫不在意的神明介绍,但可惜他的神——在他期待的余光中,正把玩着与周也无名指一致的戒指。
书页尽,他的喉咙也干涩无比,连连咳嗽。周也连忙让在厨房的卜月递过来一杯水。
几人之间的接力太过自然,没注意到看见这一幕的主祭咳嗽声更大,路易莎则跟上卜月的脚步,自然的坐到桌边,等着开餐。
主祭祀捧着温热的茶杯一会,注意到司命似有若无看向大门的视线,坐立难安起来,他叫来艾西娜,又嘱咐几句小心之类的话,转身离开大门,连路易莎都没带。
艾西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的捕捉到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回头就是三人围在桌边的场景,路易莎还坐在那里,小包下面是周也要的历史典籍,最上面的罗盘被她取出递给司命。
罗盘的指针分明坚定的指向司命那边,却叫她莫名的感到不和谐。
正要深纠,周也推着轮椅过来要坐下,司命便将头枕在他的肩膀,像是在享受片刻的倚靠。
银发和黑发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交-媾的蛇,随着主人的意志互相侵入浸染。而象征侵犯者的黑在这个场景中为弱者所有,于是一切都扭转。
白蟒绞缠着脆弱纤长的纯黑枝桠,企图占有,身旁是红而热烈,以缓慢攀附姿态环绕的龙吐珠虎视眈眈。
再一眨眼,明明只是司命半抱周也,卜月搭把手从轮椅挪到餐椅,这样简单的场景而已。
艾西娜努力消除脑中的想法,走到自家先祖旁边。她顺手扯扯周也餐凳下面垫的软毯,收获黑发青年一个感激的笑容。
今天的早点是简餐配上牛奶,几人吃的安静。没有雨滴声,没有鸟鸣,卜月给路易莎倒牛奶时的声音都让艾西娜觉得有些突兀。
卜月挥手让月能蝴蝶消散,牛奶罐刚刚落到桌子边,门铃响起。
一开门,是个带小黄帽的报童,身上衣服都湿漉漉,没朝门内看一眼就猛的鞠躬大喊:“会长好!协会里的大人让我来叫您,他们说说要开一个什么会”
他说到后面结结巴巴的,前言搭不上后语,在众人的眼神下渐渐缩巴成一团。
这时他身上的衣服还在坚持不懈的往下滴水,渗到脚下干燥的地毯上,他不安的挪脚。
“知道了。”餐具落在瓷碟上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碰撞音。
周也抬手招呼报童进来,这个时候他倒是机灵,像是知道谁更友好,低着头就跑到周也身边。
“要喝点牛奶吗”周也将自己那杯没动的递给他。
感受到掌心牛奶温度,报童小小的松口气,仰头将牛奶喝尽,他单薄衣物掩盖下的虚胖臂膀露出一节青紫,新旧交叠异常明显。
周也没说话,坐他身后的艾西娜站起想问,片刻后又抑住自己身体。
自己不是之前顾好个人就行的执法官,现在需要对一整个教会的人员负责她默念。
“喝完啦,您去协会吗”这半大的孩子似乎将喝光牛奶当成交换的条件,捧着见底的玻璃杯在周也眼前晃,其他大人他甚至不敢偷瞄,特别是卜月。
“乖孩子当然有奖励。”周也没有反驳,眼睛笑出一个弧度。
听见这话,艾西娜当即要拿起伞。
身旁的卜月抬手,让月能蝴蝶们压下她抬起的臂膀,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一阵熟悉的翁鸣响起。
司命甚至没有言语,只是站起抬手虚空一指,一道古朴华丽的门就在法阵中浮现。
吱呀碰撞的声音在耳边鼓噪,将某物将要具现的印象打入每个人心头。
“这个门是直达协会的?”她扶扶眼镜,尽量压下眼中的震惊,脚下靠近,试图用脚去试探。
可惜在她触及的前一秒,法阵像出现时那样很快的褪色不见。
报童的嘴大张却没有发出声音,下意识的靠近周也,被一只、两只、许多只月能蝴蝶悄无声息的推开,等回神,已经隔开好几步。
门的那边如同就在隔壁,传来的声响在此刻分外清晰,艾西娜几乎可以分辨有哪几个熟悉的同僚。
“是什么远古炼金产物吗”
“你,滚过去看看。”
“不要啊!哎呦。”
似乎是某个人被揣着砸到门上。
“噗嗤。”报童莫名被逗笑,站在那憋笑憋的肩膀都在抖,他可从不知道协会里的大人们也有这么狼狈的景象。
闹剧在那边试探着开门后终结。
一个满头大汗的黑发老人透过门缝先看见司命,吓得几乎又要把门合上,可惜身后之人没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脚踹来,他颤抖着将门完全推开。
“原来是您!”躲在老人身后窥探的协会成员们脸上冷峻的表情纷纷一变,挂上谄媚的嘴脸。
讲究点的绕开他,没那么讲究的不算客气的撞开,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穿过门。
可惜这门又不是真的炼金产物,而是西维斯用惊艳值构建的。
他们满怀希望的扑空,还有人一下子迈开的步子太大,猛的摔倒。
看他们这样出丑,似乎取悦到谁,隔着一道象征真实与虚假区别的门,狼狈倒在门前的迪木拉抬起头,意识到眼前高大神明真实不虚的傲慢。
是啊,如果这位不想自己等人通行,又有谁能过去呢?
“哈,哈哈,您好。”他顾不得当下的惨状,赶紧挤出一个笑,小心翼翼的将视野挪开,搜寻着那道黑发的身影。
当他终于在司命身后的阴影中发现周也的时候,悬着的心才开始重新跳动。
他一骨碌的爬起,不敢再触碰那道门,后退几步,挤的身后的人也跟着后退。
在他的指挥下,一排人脚撞脚站好,向门内的周也摆出架子喊到:“恭迎协会长!”
如同他们预料的画面发生,看到这排场,对面的青年动摇,他是善良到甚至有些过度包容的性格,不可能扫一群人的兴。
“我们过去吧?”黑发青年扯动身前高大男子的衣袖,他展现的温柔神色正是迪木拉预演中那一种。
迪木拉期待的眼神顺着周也仍骨节明显的手臂爬上那个衣着无一处不显露底蕴的银发贵族。
像一只虱子通过介质终究爬满华丽的衣袍。
他一直觉得最该被利用的就是周也的善良,周也实在活该,谁叫他天真又好欺。
迪木拉多么的愿意通过周也影响、甚至操控这个强大无匹到可以硬焊卜月的家伙,
可惜下一秒他含着恶意的笑就凝固在脸上。
司命是屈服了,他单膝下跪,但对象不是他臆想中的自己,而是周也。
司命对他们的热切毫无反应,几乎是将一群人视若无睹的扫过就收回眼神,无论是领头的迪木拉还是被一群人挤的颤颤巍巍的家伙都被无视个彻底。
长而华丽如同丝绸的银发顺从垂落,他深邃的双眼专注于身旁的黑发青年,此时众人才意识到周也尚未穿鞋。
他一只因久未使用显得有些干瘦的腿被高大青年抬起,另外一只堪称逾越的半压在他肩膀上,将本不该由任何人触及到的银发丝压住。
“这样可以么?”司命问。
天呐,所有能看到眼前这一切的人都能意识到,他竟然在问一个瘫痪的病弱人士,已经无知觉的腿感觉如何。
迪木拉简直想质问他如果有时间多,凭什么把自己的精心准备晾在一边,却多此一举问这么一句。
可是他们谁都没说话。
离得最近,年龄最小的路易莎本可以问出来的,但她好好的坐在那个椅子上,赞同点头。
“嗯。”所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发青年没有再多说什么。
沉默窒息的十分钟里,司命给周也穿好鞋。
门对面的协会众人中不少上层成员都已怨念丛生,站姿松懈,不复最初的齐整队列。
“我们过去吧。”见收拾好,卜月当头猛的冲过那道门。
屏障在她通行的一瞬间化虚为实,无数的月能蝴蝶直接冲撞而去,她挥手,原本散落分布椅子的协会礼桌方向扭转,瞬间分出主次。
刚才的十分钟,周也不仅收割这些人惊艳值,还将对面的地形细致观察,此刻正是发挥用处的时候。
眼见主动权遭夺取,迪木拉原本就挂在脸上的笑容更深几分。
他连连躬身,让司命抱着周也坐到主位,甚至给走在后面的报童安排一个站的位置。
眼见所有人落座,他站起来,拍拍手中的提案,收拢视线。
迪木拉正准备开口,坐在周也左手边的卜月合掌一握。
早就放出的月能瞬间收回,外城某处池塘瞬间飞出几只不起眼的暗紫色蝴蝶,它们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朝外散发定位信号。
瞬息间,数十个安稳坐在桌前,与其他协会成员别无二致的人纷纷变色。
“抱歉,副会长,我家遗失的炼金物品发出信号,我需要去一趟。”一位面容精致的女士起身离去,话语客气,但这显然是一份通知,而不是申请。
“哈哈,我也,会议之后也能开吧。”这个是位年轻人,他离开时甚至朝着卜月抛个媚眼。
有人领头,瞬间桌子就空去大半,很明显,那些都是稍有底蕴的协会成员,他们有底气无视副会长,也根本不在意周也。
剩下的人也有几个明显收到信号,但看着周围人的眼色,按捺住没有走。
周也稍微记住在座众人的脸,把他们和那些明显是贵族的家伙做以区分。
迪木拉尴尬万分,可惜几次眼神求救都没人给他接场,最终看向他自以为拿捏的周也。
周也不负他的期待,缓缓开口:“既然他们有事,那就我们几个先开始吧?”
“好,好。”迪木拉连连点头,顺着下坡,刚刚松下的手又扬起。
周也向卜月递去一个眼神,她回一个笑眼,红发配上她娇艳的面容,这一桌边的人几乎要被她吸走灵魂,可惜起这个笑不是给他们的。
卜月站起,双手下压,原本单调的木质桌面开始呈现透明的色彩,生机被月能窃取,随后由惊艳值转化的物质替代,玉髓的细腻与流动火焰的红融合,腾的一下,火真的从桌内喷发。
吓得一个胆小的家伙向后猛仰,跌跌撞撞的扶住身旁人。
“吓到了?真是胆小的贵族啊。”这个马甲深刻对贵族的厌恶冒出,卜月丝毫没有给眼前的家伙脸面。
下一秒,以周也为起端,无数火焰腾空而起猛烈燃烧,如有生命的火焰们尖啸着绕桌奔跑,流动的火舌逐渐汇合为一条红如鲜血镶嵌金边的桌布飘落桌上,依旧沸腾。
众人惊呼神迹间,司命凌空将迪木拉面前的提案取来,送至周也面前。
周也翻阅几下,对接下来要讨论的内容稍作了解,这才敲敲桌面。
让所有人脸色烧红的火舌随着他的动作收敛,逐渐消停如同一条真实的桌布。
桌布红如血的颜色倒印在他脸侧。
那一向温柔软和的青年露出一个笑:“那么会议开始。”
第39章 降临(2)
在座众人听见周也话语后,神色不一。
但与之前氛围不同,通过炼金器具鸣叫筛个选,在场众人大部分为平民阶层,自然乐意看到周也上位。
艾西娜带头,掌声很快响彻整个会议室。
众人堪称热切的掌声中,迪木拉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超出掌控,他看向身处上位的青年,那张脸怎么看都是受气包的模样。
好像与方才展露锋芒的青年,并非一人,可是刚才一而再,再而三压制他命令的也是这个人。
他感到实在不安,这时周也亲自将那份文件递回。
迪木拉顿时松快许多,脸上重新汇聚起微笑。
他接过单子,开始宣布今天的议程,至于离开之前走掉的那些贵族,这些议程能否顺利推行下去,不是他要负责的范围。
他把周也拉入局,为的就是彻底用武力碾压这些妨碍他掌权的贵族。
“第一项议题,修缮内城墙。”他拿出几张留影照,照片上显示内城的城墙有好几处由于遭受到异兽的攻击,已经产生破损,尽管远处的平民房屋损毁更严重。
眼见是这个提议,原本还蔫蔫的在场剩余贵族马上要站起来支持。
这里一个站起来假惺惺的表示平民也需要修缮城区,那里一个哭叫自己家因为内城墙破损感到如何不安。
看着他们吵呼呼闹哄哄的叫作一团,坐在主位的周也笑眯眯的整理起手中的议题。
他好像忘记告诉他们,现在所有议题都需要协会长先行审核?
不用任何信号,坐在他身侧的司命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一瞬间所有人禁音。
他们揣摩着眼前这位的脸色,但也有真正的聪明人,将视线转向周也。
黑发的青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右手压着一份文件,左手放松闲适的敲打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在安静的室内分外明显,直到所有人都被迫或者本能地看向周也,不再盯着司命或者卜月。
直到大部分人都回过神来,并意识到这个坐在首席上的黑发青年并非傀儡,拥有支撑的他,现在确实的掌握着协会的决断权。
“在表决之前,我想先说一件私事。大家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您说吧,我们没有意见。”
好几个之前就跟随艾西娜的会议成员支持,原先是不得势,现在有人撑腰自然得瑟。
毕竟在场已经没有具有影响力的大贵族,而副会长,他就是个光杆司令,现在连拉进局的傀儡都比他要强。
“啊您,说吧。”迪木拉从胸口衬衫里掏出满赋浓郁香气的手巾,艰难的掩盖住扭曲的面目。
周也收回那只一直哒哒敲击桌面的左手,慢条斯理的打开压在右手下的文件。
距离周也最近的一位协会成员作不在意的样子,眼角余光分明黏在文件上,包裹在简陋文件夹里的是一张张的认证卡。
流光溢彩如同棱镜投射的七色光随着取出散射到会议室各个角落。
“这是司命家族产业的通用认证卡,可以凭借这个在任意典当所自由出入。”
“作为各位的见面礼。艾西娜,你帮忙发一下吧。”
艾西娜作为互助协会的核心,平常接触过很多认证卡,但没有一张像周也所给出的那般,光从外表就能看出不凡,她小心翼翼的的将认证卡发布下去。
“各位,我希望你们都能对周也保持应有的尊重。”进入会议室到现在,几乎没有开口的司命说。
他眼神冷峻扫过人群,顿时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被锋利的目光刺穿身体。
不知是否由于恐惧产生错觉,距离司命最近的迪木拉看到一丝蓝色的幽光在他背后亮起,如同一道闪电迅疾。
他的表情太冷,能有这丝毫的客气都像是顾及身边人的感受勉强挤出。
不少原本准备拒绝认证卡的人,在艾西娜靠近身边的时候都默不作声的接过,并且慎重的在司命能看见的角度,妥帖放到身上。
好几个原本已经让侍从收走的也都叫回,随后收到自己身上,他们也不知道在司命的标准里,什么叫对“协会长的尊重。”
迪木拉都觉得有些人那感激的演技太过,但认证卡真发到他手上时,他也捧着那精致的卡深情一吻,随后用手巾包裹好。
当然是不是走出这个会议,就会将认证卡丢进垃圾桶,谁也不知道。
周也无奈地看向司命,他施压已经够,本来是想让马甲说几句场面话,但经过司命的语言系统过滤,话语就变得高傲充满命令意味。
感知到本体情绪的卜月捂嘴偷笑,两只月能蝴蝶悄然飞出,沿桌面一直飘到周也背后,试图从后领进入胸前。
这时戴银戒的手抚上脖颈,悄然遮掩住前方视线,蝴蝶们依旧鲜活。
他们的新任会长,纵容这两只蝴蝶,轻盈、无声的滑落进他衣袖里。
坐在艾西娜位置后方,明显是平民阵营的棕卷发睁大眼,由于艾西娜还在分发认证卡,他没有任何阻隔清晰的看到这一切。
他没回头,扯下身边同伴的袖子,低声说:“卡门,蝴”
话没有完整落下,他就感知到自己的手被同伴狠狠掐一下。
明悟过来,他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唯独手还摇晃,朝身后的人表达自己激动心情。
“丹尼尔,安分点。”卡门实在难耐他闹腾的性子,低声制止。
同为贫苦家庭出身的成员,他们在协会中一直抱团,方才他还打算会议结束就通过艾西娜找周也,讲讲他们的难处。
现在看,就更要去!卡门眼中闪过亮光。
卡门和丹尼尔两人各自盘算时,艾西娜将东西分发完。
迪木拉的手又按到自己的提案上,想要站起来带个头,可惜周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周也轻声询问身旁的迪木拉:“离席的是哪几位成员?”
碍于他的礼貌,迪木拉无法发作,回答的话语无可避免的沾染情绪:“都是贵族成员,清水市本地的豪强。”
“他们分别负责什么职位,他们不在的话,应该不会对会议造成影响吧?”
为自己的议题能够正常进行,迪木拉自然进行言语的艺术:“主要是负责财务与治安,不是很重要,您放心。”
他不是瞎子,那么远的两个成员看见的,他在近前看的更明白,两只眼睛淫邪暧昧的在卜月与周也身上游走一番:“有卜月、咳,以及司命两位强大的天赋者在,任何我们今日决断的内容都能顺利推行。”
周也像没看到他眼神,自顾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我觉得他们其中,有一些人负责的职位还是比较重要的。”
“为了会议顺利进行,现在重新拟定人选吧。”
周也的话在整个会议室不逊色于一枚惊雷,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他。
“您是在开玩笑吗?”
“抱歉,不是的。”周也顺手拿出一张纸。
卜月将桌面转化时之前摆在桌面上的空置职位牌没有销毁,都收进系统空间,他选择性写下。
周也侧身询问落座的艾西娜:“这里的治安部长还空着,你愿意暂任吗”
“我?”
艾西娜还没来得及回应,坐在末尾的一位老人就沉声质疑道:“会长,那些成员因为有事暂时离开而已,不必这么武断吧。”
“哦。”周也没有因为他的打断影响心情,左臂撑脸歪头看向他“您有意见?”
随他动作,一直无所事事搭腿与手心蝴蝶玩闹的卜月平淡的眼神移到那位老人身上。
司命则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口。
氛围从紧张变成危险,迪木拉有心站出来议和,起身朝周也挥挥手:“是我的发言有”
“我支持艾西娜暂代治安部长。”卡门强行插入对话,他目光坚定的看向周也,同时扯扯身前的人,丹尼尔还不明白此时形式,下意识的跟着站起来。
“我也同意。”丹尼尔试探说。
这下一枚由周也投掷的炸弹变成一场不同立场的表态,划分好阵营的众人开始在周也的见证下表决。
等所有人说完,迪木拉下意识的归纳人数并汇报给周也,看见周也赞许点头后,心中涌出一点被认可的喜悦。
等等,不对迪木拉将现在的会议室环顾,心中的危机感终于压过周也温良形象的遮盖。
他意识到现在议会几乎要被周也掌控,大局稳定后,有艾西娜和那两个强大天赋者在,不仅仅是平民,墙头草、甚至今日没来的贵族都会有人投诚。
他已彻底没有掌握实权的可能。
他低头,原本被库姆压制数十年的心酸苦楚一下涌上心头,被那种家伙压制也就算了?一个空降,还是在他运营下才上位的平民!
趁着写会议记录的空档,他悄悄在桌下打开手机,朝协会总部发送协助请求,那边居然意外的很快响应。
打开回信,赫然写着协助会长将立刻通过链接阵法到达。
他没有对这速度感到异常的,身处巨大压力下,迪木拉只觉得越快越好。
这一边倒的表决完成,艾西娜成为代理治安部长,周也不磨蹭,当即开始表决下一位,众人进行了一场小型的内部职位消化,将那些未出席家伙的职位瓜分。
当然有人德不配位或是并非己方成员,但周也根本不在意,因为除了艾西娜以及少数几位外,他打算今天将职位具体内容掌握后重新划分,分给他准备招揽的同届或学弟学妹们。
“表决完成,那会议是不是该结束?”
“当然。”迪木拉点头,态度恢复平常的谦卑,将之前所有的思绪都收敛好,挥手遣散众人。
他故作亲近的靠近周也,半蹲下来整个身子几乎贴到周也身上,低声介绍清水市民互助会的具体组成,大到具体布局,小到会议室联通的藏书阁。
听他说起这个,周也顿时眼前一亮,这正是他千方百计加入协会的真正目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易。
“藏书阁可以从这间会议室直达?”
“是的,”迪木拉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协助会长,顺着周也的话说“您需要的话,可以从这间木门进入,只是这里平常都是协助秘书通行的入口,可能会比较狭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领路。”
“没关系,”周也摇摇头“司命。”
招呼声中,坐在一旁的司命就抱起周也,一脚就将半蹲着碍事的迪木拉踹开,如同看垃圾一般,甚至没有说出一个滚字。
迪木拉被狠狠摔在地上,只觉得心头顿时火起,但是当他抬头一看,一只月能蝴蝶已经环绕在他身边,似乎有任何异动就会将他绞杀。
他闭上嘴,半弯腰,跟在艾西娜身后。
木门就在会议室内,怎么也远不了几步的,正当坐在旁边的协助秘书,要用钥匙打开小门时,会议室大门被猛的踹开。
原本燃烧着炭火的温暖会议室立即被室外的稀薄空气侵入,一丝阴冷的气息贴上每个人的脚踝。
“看来我来的不巧啊!”喑哑尖利如同石块划过玻璃一般的女人声音响起,艾西娜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中年女性。
“会议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协会长是准备去哪儿呢?”
女人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不时耐心的抚摸他的额头,从艾西娜的角度看去那孩子全身呈现蓝紫色的光泽像是冻结,但会随着女人的动作作出反应。
“您是?”
“协助会长,是由于本地协会成员认为任职的会长资历尚幼,又不能全面地掌握协各项事物处理,特地派出。”她没管敞开的大门,径直坐到最近的会议椅上。
这协助会长不是之前安排好的,不然大可在之前的会议上登场,那就是说她是刚刚才接到消息的,她来的好快。
周也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已经起疑,她是仲老的事情引起的连锁反应,又或者是来源于协会高层的忌惮?
“我拥有同等协会长的权利,并且可以实时监察协会长在任职期间接触的一切内容。”
“有权利阻止协会长进行错误的决断。”
“比如现在,周会长,我认为您还是不要进入藏书阁为好。”
卜月推门的动作没有停,她用力下压,但门却丝毫不动,封印阵法的光泽逐渐从门边的缝隙处蔓延冒出。
直到这个时候,周也才将自己的眼神转回身后。
“啊,总算将我放在眼中了吗?”女人苍老的面容从嘴角处溢出讥讽“看来你是没弄清楚刚才那番话的重要性吧,那么我说清楚。”
“没有我的许可,你无权进入藏书阁。”
“不要以为有天赋者作为倚仗就能磨灭你的出身,协会每一处的藏书阁是重中之重,免疫天赋能力,就算你有能力让他们对着这门耗上一百年,都不会有一丝损耗。”
“是这样吗”黑发的青年被人搂在怀中,看过来的眼神无辜且单纯,像只是在简单的回应。
纯白空间内,名为诺的马甲身上炼金纹路开始散发微光,随后以毫秒为速度过亮。
第40章 降临(3)
“当然,我想协会长应该是个聪明人,能够以黑发的身份和几位天赋者交情颇深。”妇人眼珠在三个人身上不断游走“自然不会不顺从协会的安排。“
小花开始在纯白空间里乱飞,只因为那边一直没有动作的陶土小人正在缓慢、一点一点的动——
“我一向是佩服黑发平民的,从出生起就要在泥巴里打滚,您一定是很辛苦在爬到这里的吧。”女人用手揉几下太阳穴“要学会爱惜自己的羽毛,既然已经进入到协会高层,就该学着怎么跟贵族们交流。”
周也听明她的意思,脸上依旧是纯良的笑,纯白空间内的小人在他的催使下开始周身泛起光芒。
“您知道吗?在此之前,从没一位平民进入过藏书阁,如果你能够得到认可进入,那该是多么大的创举。”女人说着,自顾自走到卜月身边。
女人怀里蓝紫皮肤的婴孩一见卜月就笑起来,青白的嘴唇裂开像一只异兽,按道理来说在卜月应该有点反应的,但女人紧紧盯着,却发现卜月的表情一毫米都没动。
经过努力,陶土小人动了,但原本结实劲合的关节处开始产生裂缝,能看到全景的周也意识到,这是因为没有经过沙盘的活性化,这东西就暂且只是陶土而已。
周也放开自我控制,手上的戒指开始发热。
纯白空间内,小人终于开始奔跑,这小东西两只手扶着垫有毛巾的托盘边一下滑落到旁边,随后发起百里冲刺,一步两步,终于在小花神经质乱飞鼓励的背景中跳进沙盘。
女人继续发难“如果您能好好展现诚意,我”
轰隆、轰隆、轰隆、天空传来炸雷巨响,所有人不得不抬头,但几乎是转瞬间头顶的天花板也开始迸裂。
天开地分的威势中,毅然矗立的协会大楼顶如纸被撕碎,地板在流星坠落般的冲击下以大门为起点翘起随后破碎,抱着孩子的女人顾不上其他,快速奔逃。
她看着是个平常的中年模样,步子却极快,期间还有间隙回头,一下把在周也旁边的迪木拉扯去,留下一声冷笑。
周也被司命拢在怀里,高大的男人低头用身躯挡住所有破碎产生的灰尘,天崩地裂丝毫没有影响,身边还有卜月的月蝶笼罩,白净的长袖连灰尘都没沾上。
他抬头,一直注意他的迪木拉、抱孩妇人也向上一看。
一道身影周身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火红光芒,如同不可遏制的流星,破开云层,如雷霆般急速俯冲,裹挟的巨大冲击力还没降临地面就瞬间将这一大片建筑间的宁静撕裂。
包括刚才妇人自称坚不可摧的藏书阁大门在内,一切都在强大无匹的冲击下破碎了。
撞击造成剧烈的暴鸣与烟雾,一切都不再清晰可见。
剧烈足以造成耳鸣的炸响中,迪木拉吓得躲到妇人身后半蹲,手扯着孩子的襁褓,掩盖住自己的头。
妇人顾不上他,双眼如同穿透浓厚的烟雾,紧盯从天而降的人,直到冲击削减,才发现地面早因为承接巨大的力量,层层裂开如同鱼鳞。
一个上半身裸露,穿着简单到如同实验服套装的男子在逐渐消散的灰尘中现形,似乎是发现有人在注视他,他朝着身后看来。
妇人猝然后退几步。
破碎天花板泄露的光线中,他银色如同无机质生物的瞳孔居然是中空的圆。
双方视线一接触,这可怖的生物腰就垂落半弯,脸上原本没有波动的各个器官像激活一样一个个响应,露出一个笑,随着他嘴唇张开,里面还弥漫出一股烟雾——银蓝色的,像尚未熄火的核反应堆。
妇人产生一种被盯上的冷汗感,她不敢转身而逃,正要说话,刚刚抱着她腿的迪木拉已经一撒欢的松开,自顾自逃开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跑开的背影,妇人心中无语顿生,正要回头对峙,身前已经多了一个身影,她原本畅通的呼吸立刻中断屏住。
一张扭曲类人的笑脸铺开,粗重如同啸叫的喘息声几乎是在她耳边。
抛开可怖紧绷的氛围,眼前生物的脸是极其标志的,肖女肖男,上半身赤裸的肌肉流畅而美丽,就连散发着危险蓝色光芒的炼金纹路都相得益彰。
除开身体各处的钉子型的嵌入抑制器,尤为醒目的是,他胸口佩戴的一把钥匙,与左心房处炼金纹路形成的锁孔。
“啊、啊!”妇人怀中的孩子第一次主动发出声音,手也试探着朝钥匙抓去,看眼前的家伙没有什么反应,妇人松一口气。
正要后退,下一秒眼前光芒大作,一拳丝毫不讲道理的袭来。
以毫秒为单位,妇人立刻激发天赋,如同一只轻灵的燕子,她后撤至墙边,但那团光不依不饶,瞬间就跟上,拳风如雷,猛的轰击至墙上,碎石四溅。
“啊,不是说谁来都开不了吗?”周也询问身旁庇佑他的卜月,眼角带笑。
“哈。”卜月捂嘴。
笑声中,一块小石刻意飞向站在一边的几人。周也低头,不确定自己的瞳孔是否已经显露异常,他没有反击,整个人像无力到极点一样窝在司命怀中。
卜月则调整站位,以一种关怀的姿态遮掩右边可能泄露的角度。
妇人被追逐的狼狈至极,抱着孩子像一只被猫戏耍追逐的老鼠,此时其他协会的成员从刚刚的轰击中缓过劲来,三三两两的赶到会议室,自持有余力的人纷纷加入战局,就连艾西娜都加入围剿。
而更多的文事人员则聚焦在周也身边,寻求庇佑。
“会长,您还好吗?”一个长发少女没有关注激烈的战局,她靠近周也,柔声问他。
正全心投入控制三号马甲的周也听见有人叫自己,不得不开启半自动模式,将那头因为窝着发丝乱丛丛的头抬起。
“没事,多谢你的关心。”
周也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握紧手,心紧绷一下,是自己的眼睛有异变?
少女手捏的越发紧,鼻尖冒汗,脸红润起来,该死的,会长太可爱了怎么办。
她想都不敢想,自己在群里曾经刷到,磕生磕死的cp主角居然就在眼前,要不是顾及旁边还在进行激烈交战,她简直会觉得是梦想成真。
一切都虚化,只有三人鲜明。
司命身着的古服蓝底金边,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细碎微光,卜月身着一袭深红外罩裙装的贴身短打,不时有月蝶翩然环绕。
两人像一块晕染藏青朱红繁复瑰丽的画卷,但画绢被打开的原因是其上描绘的青年,从下到上,青年无力的腿是一节葱白,他裹着华丽的衣袍,周身不设防,柔软如同羽毛,这种程度的温柔只会招致窥视。
就像现在,她本不该逾越的,但在青年带着询问的眼神中,她甚至开始想是否能要求合照,眼前青年的亲和力实在可怕。
周也维持笑容,抚上左手的戒指,里面的月能彻底消耗一空。
暴躁的欲念燃起,他抬手扯两下身侧卜月的衣角,没有将无法熄灭的掌控欲投诸于无辜的少女。
他克制,尽力感受月能直接进入身体带来的苦痛,那种如神降临的全能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甚至病弱存在周也的意识复苏。
“呼、呼。”周也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小臂都在月能侵蚀下颤抖不止,幸好身边有两个马甲,遮掩了其他人试探的目光。
“小姐,退后吧。”卜月左手与背后的周也交握,她的肤色是带冷色调的粉白,有种锐利分明的美,与周也的手叠在一起,像掌控住某种所属物。
少女张张嘴要开口,远处一声妇人的痛叫响彻。
周也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的意识重新主导名为诺的躯体。
才睁开眼睛,映入的就是一片猩红。
诺按照刚才留下的命令,已经将整个藏书阁的大门销毁,没了周也刚才收着劲的控制,半自动模式下的躯体简直就是移动的核武。
这边会议室已经彻底毁掉。
看着眼前浑身伤痕的妇人,诺回头一看,身后竟全是被打伤、因为过度激发能力糜烂的天赋者,而随着他银白色眼睛的扫视,所有被罩入的人纷纷颤抖起来,有几人明显在控制,可惜下意识恐惧的本能在刚才的交战中完全激发。
他每走出一步,就有人要哭喊攀爬着后退,艾西娜混在人群里,伤口不多,几乎所有没加入战局的人都已经躲到周也的身后。
“司命,卜月,你们两个天赋者,还不出手吗!”妇人捂住被拳风擦伤的眼睛,她此刻大喘着粗气,近乎质问的嘶吼。
将周也抱在怀里的司命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冷冷的瞥一眼,就将视线收回。
他右手将本体抱的上一些,手掌空出来,用食指轻轻将本体刚才苦痛而流出的汗水擦去,银色的发丝蹭到周也的脸,令他有点痒痒的,挥手抚开。
将司命的态度看在眼中,妇人本就含有愤怒的眼神转变成仇视向周也而去,可惜还没开口,身边那野兽一般的家伙又是一拳过来,她勉力躲开,一个脱手,孩子滚落在地。
恐怖的生死危机中,她终于放下自尊,低头,尖叫般朝周也大喊:“救救我的孩子!”
“抱歉啊,我们不能救他,”卜月笑吟吟的挡在周也面前“你看,这里是藏书阁。”
她挥挥手,两只月能蝴蝶飞向已经苟延残喘只剩底部石块的藏书阁大门,此刻妇人正躺在通道中,蝴蝶轻盈的穿过她飞向身后的书架。
“没有许可,不能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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