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更合一
继国缘一怔住。
然后大惊失色。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他将箱子抱到自己身前,用阴影罩着他,到这种时候还时刻担忧着严胜被晒到——然后对着箱子语气急促地说:
“不行!”
箱子里的严胜:“……”
他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通过通透, 他看见缘一惊慌失措的脸, 这样的表情和缘一平日里的冷淡无情区别太大, 在那张英俊的脸上,甚至有些不搭。
而缘一还在说,不顾身后喜极而泣的灶门兄妹, 以及旁边跟着哇哇大哭的刀匠村村民们,还有不远处因时透的昏迷而手忙脚乱的人们。
缘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紧紧地抱着箱子。
用最郑重、最严肃且恳求的语气,看着严胜说:
“兄长大人,拜托您了。”
“不要离开缘一。”
继国严胜沉默了。
他有点困惑, 但还是努力猜测着缘一的心情。
严胜是知道缘一非常在乎自己的。
自出生开始,继国严胜就知道,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拼命去争取。他不像缘一, 没有父亲和看重和母亲的疼爱, 没有不世出的才华或者神灵的眷顾,想要什么, 就要不顾一切绞尽脑汁,才有一分得到的可能。
缘一是他最珍贵的战利品。
这让严胜很了解他弟弟的心情。比如此刻,紧皱的眉心是不赞同, 垂下的眼眸是伤心, 紧紧抿起的嘴唇,是害怕和恐惧……
害怕?
缘一为什么会害怕?是因为他说要去鬼舞辻无惨身边?可这仅仅是暂时的, 是为了胜利,才去做出的努力。
“听话,缘一。”严胜下意识哄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鬼舞辻无惨根本奈何不了我,不过是一个策略而已。”
“可是他已经欺骗了这个世界的兄长了!”
缘一大声说。
声音大得,让严胜惊奇自己的弟弟还能这么说话。印象中,除却自己被自己那个世界的无惨强行带走之外,缘一从没有这么紧张和生气过。
这让严胜的心里升起一种诡异扭曲的满足感。好吧,他轻飘飘地说:“我知道了。”
“兄长……”
“我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通过通透,严胜看到缘一松了口气。他最强最冷漠的神之子弟弟,重新安下了心,乖乖将箱子抱在怀里,朝人群里走去。
但是……箱子里,严胜微笑着想。
如果鬼舞辻无惨自己想不开,来夺走我的话……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回到房间,打败上弦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
人们欢欣鼓舞,面具都遮挡不了他们快乐的心情,而战胜的英雄们被抬回房间,做最紧急的包扎处理。
因为炭治郎死活不肯放开妹妹的手,所以祢豆子也跟了进去。
缘一也一同走进去。
然后把箱子打开。
祢豆子的眼睛陡然亮起。
在进入到屋内后,可能是为了节省能量,祢豆子重新变回了幼崽的体型,她此时眼睛亮亮,一股脑凑到箱子旁边,扒着箱门往里面看:
“你……好……”
炭治郎:“……”
他复杂地看着妹妹头都不回的背影,感觉伤口好痛。
继国严胜听到这道声音,挑了挑眉,从箱子里走出去。
“你……好!”
“好好好,”严胜摸了摸祢豆子的头,表情欣慰。他用赞赏的语气说:“你做得很好。”
灶门祢豆子的眼睛唰的更亮了。
简直像最时新的灯泡。
她看起来非常高兴,在严胜旁边,头歪向左边又歪向右边,炭治郎觉得那估计是跟着时透学会的动作。然后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祢豆子非常努力了,”严胜用自己那双小小的手摸摸女孩的头发,声音很温和,“做得真的很好。”
祢豆子开心得快能打滚了。
或许是因为她还记得曾经严胜教过他,也或许是因为严胜屡次救下炭治郎,祢豆子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和自己同样体型的幼鬼,她盯着严胜片刻,下一秒——
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
一旁的小铁:“!”
在被治疗中的炭治郎:“!!”
身后的继国缘一:“!!!”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继国严胜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抬起手,又摸了摸祢豆子的头。
“辛苦了,”声音都轻轻的,“祢豆子。”
炭治郎感觉自己的三观崩塌了。
他第一次觉得缘一大人之前说他兄长“温柔可亲、纯白无暇,宛如月光一样皎洁”的那些瞎话,或许真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旁边的缘一大人在现在不要露出那种“被抛弃的狗狗”的表情的话。
幸好,在稍微摸摸祢豆子的头后,严胜就放开了手。
“炭治郎,你们主公方才给我传信,要我立刻带你回蝶屋。”他边说,边让缘一出门拿些水来。等缘一出了门,继国严胜才重新将目光转回迷茫的炭治郎身上。
“我?不是我们吗?”
严胜摇头:“祢豆子另有去处。”
炭治郎愣了愣。他很快明白背后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失落。
虽然明白主公大人是为了保护妹妹,可是,这么大以来,炭治郎从未和祢豆子分开过。
唯一一次下雪天,没有和妹妹过夜,第二天回到家,就看到妹妹变成了鬼。
他的不安大概太明显,让严胜看了他好几眼。幼鬼想了想,看着看着,忽然露出想到了好主意的表情:
“炭治郎,你额头上的纹路,是不是变深了?”
炭治郎愣住。
他伸手摸了摸,表情有些不确定,“貌似是的,蝶屋的孩子们也这么说,对了,严胜大人,我额头上的伤痕原本只是灼伤的痕迹,并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鲜红,还有,我方才同甘露寺大人以及时透君一起回来,发现他们的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的纹路。”
“这叫做斑纹。”继国严胜说。
“?”炭治郎傻了:“什么?”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够显露的痕迹,”继国严胜表情兴味,他摸摸又凑过来的祢豆子的头,闭上自己六只金色的眼睛——
然后炭治郎看见鬼幼小的脸上,浮现出的血红色的纹路。
“!”炭治郎睁大眼:“这纹路……”
“没错,这和你们的类似,是叫做斑纹的痕迹。需要很极端的身体状况才能开启,而开启后,身体的素质会大幅提升,感觉能做到平日里做不到的事。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能够保持理智活下去,就是被选中的人。”严胜笑吟吟地说:“你算是被选中了,高兴么?”
炭治郎愣住。他看看自己的手,感觉难以置信:“我?……被选中了?”
他想起自己战斗时前所未有的好状态,不免感到激动,炭治郎猛地抬起头,“严胜大人,我——”
“斑纹的持有者,最长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继国严胜说。
而炭治郎顿住。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二十五岁……?”
严胜点头。
此时此刻,炭治郎脑内一片空白,当第一个意识回到他脑海中时,他想的居然是:
“那时透君和甘露寺大人怎么办?”他急促地问:“他们也开启斑纹了,他们——”
时透君才那么小!
他本来应该拥有长久的、光辉灿烂的人生——
继国严胜显然没想到炭治郎会这么说。
他难得一见的,在炭治郎面前,露出怔愣的表情。半晌,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想要叹气,又想要微笑。
“难怪会是你们啊。”严胜喃喃一般说:“难怪是你……”
炭治郎很着急:“严胜大人,我……”
“好了,我骗你的。”
“……?”
“斑纹的持有者,确实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严胜冷静地说:“但我曾经很为这件事困扰,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如果顺利的话,你们想要长命百岁,或许也不是不行。”
“。”炭治郎此时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骂人。
幸好严胜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开启下一个话题:
“这次消息走漏,无惨定是已经知晓祢豆子能够经受阳光的事,他一定会尽可能收缩鬼的力量,然后全力抢夺祢豆子。理想情况下,鬼杀队的负担会前所未有地缩小……”
“如果我是产物敷,等你们回去,我定会要你们加强训练,甚至连柱都要加入进来,为保护祢豆子做好万全的准备。”
“?”炭治郎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严胜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斑纹紧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鬼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
“让我跟你去训练,”继国严胜说:“在你和祢豆子分开的时候……”
“就由你来背着我。”
——他可没说,不去引诱鬼舞辻无惨,再次来拐走自己。
毕竟,继国严胜心情很好地想,在自己的世界中,曾经为了抢回自己,愤怒地将无惨碎尸万段的缘一……
继国严胜还有点想再看到一次呢-
继国缘一当然不知道他哥哥在想什么。
他从屋外回来,拿来了干净的伤药和水,等炭治郎的伤口紧急处理完之后,鎹鸦便匆匆赶来了。
因为鬼的突然袭击,刀匠村的位置暴露,村民们需要立刻转移,而炭治郎要尽快回到蝶屋,祢豆子也将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继国兄弟自然跟着走。
在蝶屋,几人休息下来。炭治郎一到安全的地方就昏睡过去,而另外被送过来的时透、甘露寺和不死川玄弥,也失去了意识。
只有完好无损、一片衣角都没脏的继国兄弟,在一旁无所事事,等着他们醒来。
所幸那两位柱很快恢复清醒,不久后就离开了,而炭治郎在一天的昏迷后就睁开了眼睛,虽然动不了,但看起来已无大碍。
对此,严胜难得称赞他一回。
又过了一天,窗外有鎹鸦出现:
是脖颈上系着紫色注连绳的鎹鸦,炭治郎认出来那是属于主公大人的。
“严胜阁下,缘一阁下,望您尽快来到以下地点,与柱集合,望您尽快来到以下地点,与柱集合!”
于是炭治郎就只能眼睁睁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继国缘一背着箱子离开了。
说实话,看着缘一的背影,炭治郎总觉得心虚得冷汗直流。
缘一大人,他在心里默念,想到严胜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求……
如果严胜大人真的要这么做的话,炭治郎绝望地想,请您不要杀了我啊……
另一边,继国缘一并不知道灶门炭治郎心中所想。
他按照鎹鸦所说的路线,来到了目的地,看见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正是当今鬼杀队在任的八位柱。
音柱宇髓天元,因为在花街中负伤,目前已经告退,去过“普通人幸福的生活”。
现在在场的,就是鬼杀队的全部最高战力了。
继国缘一朝众人点点头,在一旁找到位子坐下。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坐在那里的样子,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不在意似的。
不死川实弥正好在他旁边,看到继国缘一那样,又想起和缘一长相相仿的继国严胜,连不远处那同样让人讨厌的富冈义勇都没心情去管了,只一门心思盯着这对兄弟,莫名就感到一股怒气。
“喂,”他粗声粗气地说:“缘一……阁下,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高瘦的黑发少年?”
继国缘一想必是没料到不死川会主动和他搭话,微微一愣,眼神中露出些许茫然:
……什么?
“……”
不死川实弥看到他那样就想揍人。
继国缘一沉思片刻,似乎是感到背后的箱子动了动,他将箱子放到身前,打开了柜门,里面探出一只金色眼睛的幼鬼:
继国严胜朝不死川实弥看过去。
“你说你弟弟?”他的表情有点看热闹的不怀好意,“那个……”
“吃鬼的少年?”
“他不是我弟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不死川实弥呆呆地坐在原地。“……吃鬼?”他的表情是尚未褪去的愤怒,以及慢慢溢出来的茫然,“你说什么?谁吃鬼?”
看到他这样,继国严胜反而有些诧异了。他并不了解不死川兄弟之间的矛盾纠纷,但看玄弥那个样子,就估计实弥对他很是粗暴。“不死川玄弥,那个高挑的少年,他不惜以吃鬼作为战斗的方法,也要在鬼杀队里留下去……”
“不死川,你不知道么?”
不死川实弥呆愣在那里。
然后,在其他几位柱隐晦的担忧目光中,他慢慢瞪大了眼睛。“玄弥吃鬼?”他猛地站了起来:“吃鬼来战斗?什么意思,吃鬼是什么意思,战斗是什么意思,喂,继国严胜,你给我——”
一道轻盈的足音,落在众人面前。
白发的女人,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缓缓在柱面前落座。
“各位,日安。”产物敷天音慢慢低下头,看着不死川僵在原地,半晌,才重新坐回原位。直到所有人都坐定,她才抬起头:
“主公大人的身体抱恙,从今往后,或许都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仔细看去,是动摇不了的坚定,“今日的会议,就将由我产物敷天音主持。”
“——以讨论前几日刀匠村中,灶门祢豆子不再畏惧阳光一事。”-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不死川实弥比往日里沉默得多,而空气也难免有点僵持外,祢豆子能够见到阳光、以及时透和甘露寺斑纹的开启,无疑让众人都感到非常高兴。
但会议的最后,由天音所说出的,关于斑纹沉重的消息,也让空气陷入凝滞。
更别说会议结束后,独自离开的富冈义勇,用那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说出来的看似贬低的话,更让不死川和伊黑生气。
继国严胜全程就仅仅是在旁边若有所思,看着这群人表情凝重地吵架。
他看着表情冷淡看不出心中真意的富冈义勇,以及旁边神色扭曲的不死川实弥,忽然笑了一下。
“缘一,”他扯扯旁边弟弟的袖子,“你去拦住天音,告诉她,我要见产物敷耀哉。”
缘一一如既往,问都不问原因,就直接去按照严胜所说的做了,半个时辰后,严胜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宅子。
产物敷耀哉就居住在这里养病。
这里的隐蔽,相比起刀匠村有过之无不及,继国严胜自己都有些惊讶产物敷能够信任他到这种程度,直接把他和缘一带到这里。
但躺在榻上,被绷带缠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听到严胜的疑问,也只是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您帮助我、咳咳……您帮助我,还有,鬼杀队,已经很多、很多……”产物敷耀哉说一句话就要咳几声,撕心裂肺得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如果我这样还不能信任您,就是我的愚蠢了。”
“漂亮话。”继国严胜一笑。他坐在榻边,看着产物敷无神的眼睛,嘴上这么说,面上原本兴味冷淡的表情却慢慢沉寂。
“产物敷耀哉。”他冷不丁地喊。
“我在。”
“如果我说,我和缘一能帮你们解决斑纹的问题,或者,能让你活下去……”
“你选哪一个?”
产物敷耀哉愣在了原地。
这并不是严胜信口开河。
他之前在刀匠村,告诉炭治郎斑纹有解决方法,并不是用来骗小孩的。
他继国严胜虽然堕落成了鬼,但还不屑于说谎。
斑纹的诅咒是可以被解决的。
而产物敷的病……也并不是什么完全治不好的东西。不过,继国严胜抬头,看着产物敷耀哉愣神的表情,心里习惯性的,泛起些许看好戏的恶意:
这位鬼杀队的主公,被所有柱都深深爱戴的男人,在得知这种消息的时候——
他会选哪一个?
继国严胜很期待产物敷耀哉的答案。
而产物敷耀哉似乎并没有什么犹豫。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猛地抓住了严胜的手腕:
“斑纹的诅咒可以解决么?!”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严胜第一次见到产物敷耀哉这么激动的样子,他看着对方抓住自己之后,就蜷缩在一旁,猛烈地咳嗽,天音急匆匆地出去喊医生,而严胜就仅仅只是看着。
然后他回答道:“对。”
“我可以让他们活过二十五岁。”
“要怎么做?”产物敷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身体的意思。
他死死抓着继国严胜的手腕,目光亮得根本不像一个盲人,声音几乎是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滚出来的,“要怎么做可以帮帮那些孩子们?严胜阁下,请您告诉我——咳咳、他们都是、被鬼夺走了亲人,或者为了长久的夙愿,才会为鬼杀队这么努力的好孩子,他们不该死……咳咳咳!”
产物敷猛烈地咳嗽着。
哪怕他表情如此痛苦,神态因病弱的身体而扭曲,姿态都难以维持风度:产物敷耀哉都死死抓着严胜的手腕。
为了那些柱的生命。
连自己的幸福、健康和性命,甚至家族和家人,都可以抛弃。
严胜看着他,知道产物敷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产物敷耀哉恐怕就完全没有考虑过后一种了。
这个世界的人,总是这么……
严胜叹了口气。
所以他才愿意帮助他们吧。
“缘一,”严胜伸手喊坐在一边沉默的弟弟,“你来说吧。”
继国缘一走了过来。
他并没有先说话,虽然产物敷耀哉难得地露出了急迫的表情,但缘一也只是先轻轻伸出手。
他在产物敷耀哉身上摁了几下,产物敷奇迹般的觉得好受了些。
“产物敷先生,关于斑纹……或者说,关于我和兄长大人的一些往事。”
缘一说:“您愿意稍微听一听吗?”-
这并不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即使以年寿仅二十多,并且恐怕马上就要死去的产物敷耀哉,也并不觉得这是一段悠久的记忆。
但继国缘一说得非常认真。
“在七岁那年,我即将离家出走时,我的人生中……”
“第一次碰到了鬼。”
产物敷耀哉微微睁大了眼睛,而旁边他的孩子们也忍不住转过头来。
在鬼杀队中,年幼时因遇到鬼而家破人亡的人,并不止一两个,柱中就有几个血淋淋的例子。
但七岁……这仍然是一个听了就会让人感到心疼的年纪。
而缘一无知无觉,只是继续说: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虽然不难对付,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最后我把它钉死在太阳底下,让它被太阳一点点烧死了。”
“这种生物让我感到不安,于是我停下了离家的计划,立刻折返回去,”讲到这里,缘一不安地看了严胜一眼,看哥哥似乎没有打断的意思,才继续说下去,“而后几天,我陆陆续续在家附近的领地,发现了一两只鬼,我将它们按照相同的方法杀死后,在之后的一年,清理了领地方圆千里的恶鬼。”
“……”
产物敷耀哉很难掩饰自己的震惊。一个八岁的孩子,他在心里喃喃,连日轮刀都没有,仅靠将鬼拖到日出升起而烧死他们……
继国缘一大人,恐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被神明唯一眷顾之人。
“不久之后,因为发觉继国领地附近没有鬼出没,觉得有异常的鬼杀队找上门来。受鬼杀队的帮助,那时我第一次拥有了日轮刀,也因此,根据这把刀,我很快想出了日之呼吸。”
来不及惊叹呼吸的起源竟出自一个孩子,产物敷耀哉发问:“那个世界的鬼杀队竟然没有邀请您吗?”
这样天资卓绝的杀鬼的天才!
继国缘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邀请了,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兄长大人。”缘一说。
产物敷忍不住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继国严胜。
缘一:“兄长大人不希望我离开家……所以,我仅仅接受了那把日轮刀。”
“您不需要愧疚,缘一阁下,”产物敷温和地说:“这仅仅是个人选择。”
继国缘一摇摇头,他说:“因为这件事,兄长大人也发现了我在夜晚偷偷杀鬼的行为,还知道了我的日之呼吸。很意外,兄长大人居然对我的呼吸法感兴趣,并要求我教给他……”
“其实我并不觉得这很有价值,兄长大人在其他的功课上比我强得多,除了剑术,我一直都只能遥遥追赶兄长的脚步,那段时间我很高兴,虽然兄长大人学不会日之呼吸,但自创的月之呼吸,却是这么、这么的美丽……”
缘一虔诚地说:“宛如一道皎洁的明月,在夜晚,仿佛指引着缘一前进的道路。”
“……”产物敷有些无言以对,但还好继国缘一很快就回到了正题:
“我教给兄长呼吸法,之后我们便一同在夜晚杀鬼,虽然中间也有惊险,但我们也保护了许多人,在一次杀鬼时,有鬼看着我和兄长大喊,说我们是那对——”
“令鬼闻风丧胆的继国兄弟。”
“……”产物敷微笑,“缘一阁下,您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嗯,因为第一次听到我和兄长大人出现在一句话里,家中的长辈总是说着缘一无法理解的理论,说兄长是不祥的象征,我很生气,却无可奈何……没想到却在一只将死的鬼里听到这样的话语。”
“够了,缘一。”严胜终于出口打断了,“说正题。”
继国缘一点头,朝产物敷抱歉地垂首,“抱歉,我扯远了。总之,我同兄长大人一同杀了六七年的鬼,在我们十三岁时,兄长大人开启了所谓的斑纹。”
“……十三岁?”
产物敷耀哉惊愕地睁大眼。要知道,即使是队内最天才的时透无一郎,今年也已经十四岁了!
“是的,十三岁。刚开始,我和兄长都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兄长大人变强了,兄长很高兴,我也很开心,但是,没过多久,我看到兄长大人的心脏和肺部,在夜晚里,仿佛尘埃一样,慢慢变得破碎了。”
“透支未来的生命力,将一生的能量都汇聚到短暂的青春中……”
“这就是斑纹的代价。”
产物敷耀哉久久不能回神。“原来如此,”他在嘴里喃喃,“原来是这样……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大概联想到什么,也因此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直到缘一重新梳理一番他的脉搏,产物敷耀哉才平复下来。
“那该如何解决呢?”他急切地问:“如果是这样的不可逆的原因……那要如何解决呢?!”
“我和兄长想了很多办法,但最后都发现不可行。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发现了新的线索,于是离开的领地,我去到外县寻找方法,也仅仅是那一次离开……”
“兄长大人就被鬼舞辻无惨掳走了。”
缘一并没有露出伤心,只是平静地说:“虽然兄长变成了鬼,我们不需要再考虑斑纹的问题,但我一直忧心,万一兄长大人能够恢复人类的样子呢?那个时候,或许我们都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岁,那么兄长大人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
“我宁愿和兄长一起死去。”
“……”产物敷耀哉张了张嘴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而缘一还在继续:“也就是这时,兄长大人杀死了鬼舞辻无惨,我忽然发现了解决斑纹的办法:如果是用透支生命力和活性来获得力量的话,那就补全活性好了。”
“补全……活性?”
这要怎么做,产物敷耀哉很茫然。
此时继国严胜估计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微微推开一直跑题聊起自己的弟弟,坐到产物敷耀哉对面:
“用鬼的细胞来补全人类身体里的活性。”他直截了当地说,仿佛没看到旁边听到的人纷纷变化的脸色,“鬼能够再生,我能感到我自己的身体内有什么极其活跃的东西,而鬼舞辻无惨体内的想必活性更高,我们那边都如此,更不用说你们这里活了上千年的他了。”
“只需要活捉他,然后切除细胞,慢慢尝试,解决斑纹只是时间问题。”
继国严胜说。
好像谈到的只是一只兔子,而不是从古至今最罪大恶极吃人无数的恶鬼一样。
于是产物敷耀哉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只”需要活捉?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鬼舞辻无惨是这么好捉的东西了?
且不论鬼舞辻无惨要怎么活捉,继国严胜和缘一在产物敷宅邸暂时住了下来。
得知了这一“重大的好消息”,产物敷直接唤来了虫柱蝴蝶忍,并秘密请鎹鸦去联系某位不知名的人,请求她们一同帮助继国兄弟,研制解决斑纹的方法。
当那位不知名的人到来的时候,无论是蝴蝶忍,还是踏入这间屋子的女子……
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其中,蝴蝶忍还因为早听到产物敷的暗示,而心里有所准备之外,远道而来的珠世则是大大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端坐在屋内的继国缘一,眼神都因震惊而空白。
“继国缘一……大人?”
珠世喃喃出声。
而继国严胜也因为这一道声音,率直抬起了头。他看着吃惊得连嘴唇都并不拢的珠世,慢慢眯起了眼睛。
“原来是你?”严胜说:“背叛了无惨的鬼。”
珠世怔怔,她好半天才从缘一身上挪开眼睛,望向朝自己提问的严胜,这一次她差点后退一步,是靠背后的愈史郎支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看着坐在缘一身侧的继国严胜,脸上堪称花容失色:“……黑死牟?!”
严胜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从第二个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了。严胜缓缓直起了身,看着珠世,他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研究还不能那么快进行了。”严胜说:“蝴蝶忍小姐,稍微给我一点私人时间……如何?”
珠世的表情像遇到天敌一样惨白下去-
这女人并不简单。
在试探着交流几句之后,严胜就发现了这件事。
在这个世界中,同样名唤珠世的鬼,显然已经活过了不少的年岁,与柔软纤细的外表不同,有一颗扭曲、强大而坚定的心。仅仅是需要询问几句,再判断一下对方的眼神……
继国严胜就知道,自己很难从她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和猗窝座一样麻烦……想起至今还在地牢内挣扎的猗窝座,继国严胜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想知道这个世界更多关于自己的情报,也不需要急于一时,如果真的能被无惨再次带走的话,那想知道多少都很简单。
继国严胜兴致缺缺地说:“既然产物敷决定邀请你,我就不会多说什么。你需要什么信息,我会尽力提供给你。”
珠世点点头,她已经从惊愕中摆脱出来,神色变得冷静。但她眼角余光始终不断地瞥向一旁的继国缘一:
严胜发现跟着她的那个男鬼已经很不高兴了。
终于,珠世对着缘一开口了:“缘一……先生。”
她思酌着,犹豫着问:“是您么?使用日之呼吸的剑士。”
继国缘一点头。
显然并不认识珠世,或者是,单纯地不记得她。
“真的是您!”珠世的神情难以自制地变得激动,而严胜也不受控地感到了不悦。他看着珠世欣喜的表情,听她说:“原来产物敷先生还有您帮助……这样的话,或许、或许我们的计划真的能成功!”
她的语气变得兴奋:“上一次,您让他可耻地逃走了,但这一次,我会先限制他的能力,绝不会再让无惨逃走,缘一大人——”
“咳咳。”一旁的蝴蝶忍掩住脸,微微咳了两声。
她笑起来,对着一屋子或愣怔或不虞的人弯起眼睛,“听到珠世小姐说的方法,我真的很高兴,其实,我也有一些小小的计划……不如我们一起聊一聊吧?关于毒,以及斑纹的事。”
“您觉得呢,珠世小姐?”
珠世怔住,才意识到房间内的空气变得冰凉。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一旁坐在地上,不知为何缩小到这种程度、还始终没有暴起的黑死牟,喉咙里的话卡到一半,忽然就说不出了。
那个黑死牟……珠世犹豫地想,他的表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讨厌继国缘一吗?
……这么多年了,一直都?!-
不久后,珠世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她才知道继国兄弟是异世界的来客,是不知哪一边的神明眷顾,才降临的神助般的客人,与这个世界的“继国缘一”和“黑死牟”并不相同。
为此,珠世在深夜里找到严胜,认真地同他道了歉。
而严胜也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趁机问了些关于十二鬼月以及无惨的情报,珠世也没什么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只是我毕竟背叛他已久,很多消息都已经过时,”珠世忧心忡忡,“不知道对您是否还有帮助。”
继国严胜仅表示足够了。
关于将鬼转变为人类的药、以及杀死鬼的毒,研制得都还算顺利,斑纹的研究进展也颇快,就像严胜所说,如果真的能按照他们设想的得到鬼舞辻无惨的血肉,那解决斑纹是指日可待的事。
事情比预计中顺利,继国严胜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和缘一暂居在产物敷家,每日都能看见有医生匆匆从宅邸间走过,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苍白,好像看着什么无力回天的事情发生。
都不需要询问,就知道产物敷耀哉危在旦夕。
蝴蝶忍也察觉到这一点,每一日的神色都染上了些许沉寂的悲哀。
但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虽然无法接受……但每一位与产物敷耀哉接触过一段时日的柱,都深深知道产物敷耀哉的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是一件,不可能阻止,也无法延缓的,痛苦的事情。
所以在严胜找上门时,蝴蝶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听清严胜所说的话之后,她手中的研钵直接掉了下来,大片大片的紫藤花汁液洒落一地。
“……医治、主公大人的方法?”
蝴蝶忍呆呆地站着。平日里素有的温柔的微笑消失不见,她的脸茫然,然后片刻后出现少女般鲜活的震惊,以及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期望。
“您说得是真的吗?”她一叠声问,“救下主公大人,这是真的吗,严胜大人!”
继国严胜点头。
“……您为什么愿意这么做?”震惊般的惊喜消褪后,蝴蝶忍慢慢冷静下来。她看着严胜,“严胜大人,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冒犯,但在我看来,您并不是那种滥好人……您为什么愿意帮助我们呢?”
要知道,产物敷耀哉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即使治好,也不可能握得起剑,不能杀死无惨,也不可能带给继国严胜半点乐趣。
这位素来被鬼杀队众人偷偷喊为“恶鬼”的存在,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有趣,”继国严胜声音轻飘飘的,但在蝴蝶忍听来却重如山岳,“我不想看到产物敷耀哉死。”
这句话不明不白,可蝴蝶忍却好像听懂了。她定定看了严胜片刻,然后朝他低下头去:
“感激不尽,”蝴蝶忍用此生最郑重的声音说,“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您随时提出来,哪怕是死,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而继国严胜只是笑了笑。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在另一个世界,曾亲手杀死了无惨,全世界最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存在。
在此处许下了承诺-
然而产物敷耀哉却似乎并不想这样。
虽然严胜曾告诉过他,自己有医治好他的方法,但产物敷耀哉对此却并没有什么欲望。
相反,在得知斑纹的进展良好,继国兄弟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义之后,他就请求与严胜见面,并在见面时,亲口请求他:
“请您去帮帮我的孩子们吧。”比上一次见面,绷带缠得更多更紧的男人言辞恳切,“为了打败无惨,孩子们正在进行紧急的训练,普通的队员们能够得到很好的提升。”
“但是,柱们却没有合适的训练方法……我很愧疚帮不上忙,如果因为我的原因将您强行留在这里,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将自己的生命当作浪费,恐怕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产物敷耀哉一个人了,继国严胜有些无奈,“他们是柱,你担心什么呢?”
“就是因为是柱…咳咳…所以我才、担心。”产物敷说,目盲的眼睛却让人能感到他的心疼和挂念,“他们都是一群执念很深重的孩子……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挺身而出,也因此遇到更多的危险……我实在没办法看到他们身陷死亡的危机。”
严胜沉默。“即使因此你要身陷死亡?”
“即使如此。”
“……”继国严胜站起身,“我知道了。”
“谢谢您。”产物敷耀哉松了口气。他重新微笑起来,“炭治郎……现在正在义勇的家中,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去那里,一起劝劝义勇,他始终不愿意参加训练,我想我最担心的就是他。”
义勇?富冈义勇?严胜想起这个名字,他对此人记忆不深,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初在蝶屋做药水训练,那个水柱表现不算最好,但进步神速,而且一直坚持着,从没有埋怨或愤怒过。
好吧,继国严胜多了几分兴趣,他离开产物敷的房间,找到缘一,和弟弟一起跟着鎹鸦,来到了所谓水柱居住的地方——
“义勇先生,请问要一起训练吗?”
“义勇先生,请问要一起吃饭吗!”
“义勇先生,请问要一起睡觉吗——”
看到宛如牛皮糖一样缠人的灶门炭治郎,以及一脸茫然,甚至让人觉得生无可恋的富冈义勇,
严胜甚至在义勇脸上看到“难道这辈子都要这样度过吗”的绝望。
这一刻,继国严胜才忽然意识到:
说不定在某种意义上,灶门炭治郎,也算是挺可怕的孩子的……
第22章 水柱
从某种程度上, 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的到来,对水柱富冈义勇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救赎。
他们有效地转移了灶门炭治郎的注意力,让红发少年不再这么执着地关注自己, 虽然白天还是经常跑过来问七问八, 但比起之前二十四小时的监视, 富冈义勇还是觉得好受了许多。
……但怎么没人告诉他,继国严胜是一个这么坏心眼的鬼?!
原本,在继国兄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富冈义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虽然初见的时候,缘一就狠狠击退了不死川实弥,而严胜更是打败了他,但是富冈义勇也确实觉得不死川那日做得过火,他虽然不支持严胜, 但也不至于会为实弥打抱不平。
更何况,后来义勇去参加蝶屋的药水训练,做了严胜的对手:
他在那几日的训练中,对严胜的好感激增。
能够这样不留情面, 而且也不会对自己莫名其妙生气……不会忽然讨厌自己的强大的对手!
富冈义勇觉得很高兴。
要不是后来严胜阁下跟着炭治郎出任务, 而自己也需要杀鬼,义勇甚至想一直和严胜训练下去。
但这一次, 义勇的态度改变了。
“站起来。”幼小的鬼站在自己面前,月色透过窗扉,照到那张清秀的侧脸, “还没有结束, 站起来。”
富冈义勇咬牙。他握着刀,手心已是伤痕累累, 但酸痛的肌肉不会骗人,自己在变强,义勇知道,他拼命站了起来,摆好架势,“水之呼吸——”
然后又被打落在地。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打翻的时候,义勇终于爬不起来了。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思考自己今天是不是又变快了,对水之呼吸的领悟,也有了新的想法……
然后他看到继国严胜蹲了下来。
在自己旁边。
“今天,你在我面前倒下一百零三次,所以明天,你要和炭治郎说一百零三句话。”继国严胜说。
“……”
富冈义勇像要死了一样看向天花板。
是的,他绝望地想。作为成为自己训练对手的要求,陪自己提高实力的代价——
义勇和严胜约定:义勇被打倒一次,就要和炭治郎说一句话。而严胜被打倒一次……直到目前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没有约定。
直到今天,富冈义勇已经被迫和炭治郎说了差不多六百多句话了。
他想死。
虽然“嗯”“啊”“哦”“好吃”“不好吃”这种也算,但是……
但即使是这样,对于富冈义勇来说,六百多句也很要命啊!
可输了就是输了。
望着继国严胜的背影,富冈义勇在心里想,果然我还是太弱了。
我果然……根本不是水柱吧。
这样的想法,在三天之后的训练中,义勇再一次被严胜打趴在地,半分钟都起不来的时候。
被他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你说什么?”
富冈义勇一惊。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缓缓转过身,低头朝自己看来的继国严胜,心中一片空白。严胜阁下听到了?好像听到了,那他为什么会问,这有什么好问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你不是水柱?”
不明白严胜为何多余说这句话的义勇愣了。他勉强坐起来,“嗯”了一声,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地说:“我不配当水柱……不,我不配留在鬼杀队里。”
说到此,富冈义勇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曾经的最终选拔。他想起心底里那个少年的笑容,以及曾经在自己身前杀鬼的样子……
没错,富冈义勇对自己说,我根本不配当柱,也不可能拥有斑纹,即使再努力,也只能稍微有点成绩,所以根本不应该参加那种训练……
“你不配呆在鬼杀队里?”
义勇怔怔抬头。
并不明白为何此时继国严胜的表情如此愤怒。
他第一次看到对方有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义勇听到严胜冰冷的声音,在月色的空房间内,像冰碎般冷冷地响起:
“富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为什么……?义勇困惑,他当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就像炭治郎的到来,义勇虽然不理解,但也并不想理解……
然而下一秒严胜的话让他睁大眼睛:
“你们的主公快死了。”
“……什么?”
“产物敷耀哉,他快死了。”不顾富冈义勇瞬间冒出冷汗的脸,继国严胜只是冷冰冰地说,“而我能救他,但他却让我来到你这里……富冈义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告诉你,你怎么想,我并不在乎,你是觉得鬼杀队好还是不好,自己配得上还是配不上,我都无所谓,但你……你的那个主公,还有你那个所谓师弟,他们都在努力地拉扯你。你感觉不到吗?”
富冈义勇:“我……”
继国严胜:“你们很弱。”
“……”
“之前在蝶屋我就想过,你们这些柱,明明背负这种名号,但为什么还是这么弱?……曾经我对你们很不屑,但跟着炭治郎的这段时间,我多多少少……”
“还是有些触动。”
富冈义勇沉默。
话题已经转向他听不懂的地方,富冈义勇知道自己很弱,但严胜大人是在触动什么?他理解不了。
继国严胜似乎也看出来他不理解,幼鬼叹了口气,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可严胜似乎也懒得说了,他清点了今日的次数,告诉义勇要跟炭治郎说八十四句话,然后就挂好木刀,转身出门。
而义勇呆呆地目送他走到门口。
看到他在门口停住。
“富冈,”他听见继国严胜停在门口。听到鬼低低的声音:
“你这一路走来,没有被托付过什么东西么?”
富冈义勇愣在原地。
而幼鬼消失在门外-
离开训练场,严胜径直回了房间。
说实话,他感到有些失望。
虽然从产物敷那里,以及炭治郎这几天的忧愁中,继国严胜发现了富冈义勇心里存在问题。
但他没想到是这种问题。
承认自己的弱小,并心甘情愿地接受,把自己当作一种不配的存在。
继国严胜最厌烦这样的人。
这会让他想起他自己。想起他曾经是如何希冀着追上缘一,最后心灰意冷,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这一个事实。
继国严胜想一想,就觉得想吐。
他自己都难以承认,现在是不是还有这种心情。这让他在听到富冈义勇说出那种话的时候,感到无与伦比的失望,以及——
对自我的厌弃。
他抱着这样的心情,缩进自己的箱子里,旁边的缘一被他吵醒,迷蒙着喊了一句“兄长”,然后手无意识地在旁边晃晃,没有找到熟悉的幼小的鬼的身体,缘一长大了眼睛:
“兄长?”
“……”严胜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在。”
“您今晚……要在箱子里休息么?”
“嗯。”
“……”缘一的心跳变慢了一点。他茫然地想平日里不都是一起睡的么?为什么兄长大人今晚要睡在箱子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想到这里,继国缘一就彻底清醒了。他就着月光,看着身旁严胜闭上的六只眼睛,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把鬼抱到自己身边。
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兄长小小的手心。
但第二天严胜醒了时,发现事情瞬间就变了。
他看着炭治郎跟着义勇进门,炭治郎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而富冈义勇:居然奇迹般地做出了还不错的回应!
虽然仍然是嗯啊哦,但很明显有认真把炭治郎的话听进去。
发生了什么?严胜觉得有点意思,他站在屋檐的阴影下,看着两人走近,正想发问时,破天荒的,看见义勇抬头望向自己:
“严胜阁下,”这位做什么好像都没有感情、也理解不了感情的水柱,望着继国严胜,露出认真而郑重的表情,“今天的训练,可以提前开始吗?”
继国严胜看到他眼中燃起来的一点光亮。这让鬼笑了起来。
“好啊,”鬼轻快地说,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把木刀,“哪怕是白天,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富冈义勇同样拔刀出鞘,“请多指教。”
半晌后。
“三十八次。”
站在倒下的青年面前,继国严胜手持木刀,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他站立的姿势很讲究,极富古典的美感,手中木刀宛如一轮清晖落下的明月,而神态端庄,与幼小的身躯和同样幼化的脸有些不符,但动作和姿态却又足够清美,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和谐。
可除了美……
富冈义勇咬着牙站了起来。他吸了口气,重新摆好了刀。
……更多的,是强大。
哐,当!又一轮比拼开始,速度快得一旁观战的炭治郎都几乎看不清,看着两人战斗,炭治郎一边从中学习经验,一边努力跟上节奏,义勇先生用了三之型,严胜大人用进攻挡下了,还制造了破绽——好险!炭治郎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次似乎也和之前相仿,在抓到破绽之后,严胜大人就乘胜追击,眼看着就要击向义勇先生的膝盖——
“水之呼吸·柒之型”
一道水流落下,宛若九天的银河垂落,在富冈义勇的刀中悬坠下来,他高高跃起,用炭治郎看不清的极其快的速度,没有一丝犹豫和自卑:
富冈义勇狠狠斩了下去。
“铮”
继国严胜停在了原地。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把木刀,皮肤已经因为用力抵抗剑势,而浮现出轻微的红痕。
“……”
炭治郎震惊地说不出话。
而继国严胜看着富冈义勇。他笑了。
“不错,”鬼说:“这一次,算你赢了。”
而富冈义勇喘着气。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继国严胜。他平日里毫无波动的眼神,此刻居然染上些许温度,或许是因为得到了难得的胜利,也或许是情绪起伏,义勇怔怔地看着严胜。
半晌,他收刀回去。
“……我并没有赢,”他说:“我没有打倒您。”
“我说赢了就是赢了,”继国严胜打断了他,将木刀放了回去,“你的训练结束了。”
“……”富冈义勇:“?”
炭治郎:“???”
看着两人茫然的表情,继国严胜心里好笑。
“难道我没说么?”鬼悠哉悠哉地说:“你们的主公大人,因为担心身为柱的剑士们太过强大,难以通过常规的训练提高实力,特意拜托了我,来当你们的训练对象。简单来说,就是——”
“一个个上门,把柱打一遍。”
“懂了吗?”继国严胜再次露出笑容。
在炭治郎看来恶鬼一样的笑容。
但富冈义勇却没有生气,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只是发了会呆,估计是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忽然蹲了下去。
和满脸莫名“你要做什么”的严胜视线齐平。
“严胜阁下,”富冈义勇郑重地行了个礼,“谢谢您。”
“……”
继国严胜显然没预料到富冈义勇会这么认真。他愣了一下,时间有点长,炭治郎好像看见他把自己的头偏了过去:
“我只是答应了你们主公罢了。”最后严胜说,还微微撇过头去,“……你打倒我一次,我可以应允你一个要求。”
“义勇未曾……”
“我说是就是。”
“但义勇真的——”
“都说了我说了算了!你这个人——和蝴蝶忍说的一样!”
富冈义勇怔住。
然后炭治郎看见,方才还一脸固执认真谁说都不听的水柱,顿时蔫了下去。
第23章 箱子
直到和炭治郎一同前往音柱宇髓天元的训练地, 继国严胜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你是说,你用这句话说服了富冈义勇?”
严胜大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炭治郎把背带往上提了提,“对的, 我听完了义勇先生和锖兔的往事, 因为我曾经奇迹般的遇见过锖兔先生, 于是很没有礼貌地说出了冒犯的话……但义勇先生似乎因为这句话回了头,然后我邀请他去吃荞麦面,幸好义勇先生放了水, 不然我还赢不了呢。”
“这还差不多,他若是再不肯醒悟,我也没有时间陪他耗着。”背后的鬼冷哼一声,他听起来对义勇的故事还挺有兴趣,炭治郎经常觉得严胜大人这方面真的很恶劣——
尤其是对自己!!!
他想起今早出门之前, 当时天还没有亮,世界还沉睡在一片夜色的时候,炭治郎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当时他猛地被惊醒,下意识就觉得是鬼, 但最近鬼的活动缩小, 而这里是水柱的宅邸:哪个想不开的鬼大半夜跑来这里?!
结果,当炭治郎谨慎地打开门之后, 他才发现:
“……缘一大人,您这么早来做什么?”
继国缘一站在门口。
怀里抱着个箱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世界崩塌了一样。而看着炭治郎的眼神……
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幽怨?灶门炭治郎忍住自己诡异的幻想,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缘一大人, 是有什么事吗?”
砰。
灶门炭治郎的怀里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当时炭治郎就傻了,他愣愣低头, 看着怀里的箱子,这个缘一大人只要在就绝不会松手也从不会假手他人的箱子——
这不是严胜大人的箱子吗?!
缘一大人怎么舍得给他?难道严胜大人不用了吗……
又一声,砰。
箱门开了。
继国严胜从箱子里探出头来。他与一脸呆滞的炭治郎打了个照面,然后,他对炭治郎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恶劣的微笑:
“炭治郎,我来找你履行诺言了。”
灶门炭治郎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崩塌了-
虽然后来,继国严胜在炭治郎背后详细解释了原因:
为了转移视线,也想着说不定能引蛇出洞、让鬼舞辻无惨主动来抢走箱子,继国严胜决定代替灶门祢豆子,由炭治郎背在背上,混淆鬼的视听。
理论上来说,他能被抢走是最好的,但继国严胜对此表示悲观:
他觉得鬼舞辻无惨应当不会蠢到这种境地,看着明晃晃的陷阱还硬要跳进来。
但哪怕作为一个拖延时间的手段,也还算得上有效。
无论是柱,还是鬼杀队的成员……他们都需要时间。
灶门炭治郎认真听完。
然后发出了在心里长久的、简直不吐不快的疑问:
“严胜大人,”他抖着声音说,“您是怎么让缘一大人答应的?”
“……总之,你只需要一直背着我即可,我会暂时取消对鬼的视线的屏蔽和混淆,所以缘一和我们分开前往柱的所在地。”
不要转移话题啊?!
炭治郎绝望了。
他想起出门前,继国缘一看着自己,宛如看着什么夺走自己珍宝的小偷,然后交付箱子时,简直要流出泪来的悲戚的声音,“请好好照顾兄长大人”,泣血一样对炭治郎说的那些话。
又想起缘一大人在杀鬼时那种……宛如砍瓜切菜一样的动作。
灶门炭治郎真的觉得自己和世界和缘一大人的一起崩塌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背后恶劣的严胜大人。炭治郎麻木地想,身前鎹鸦忽然发出喊声:
他们抵达音柱的训练地点了。
然后忽然背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声,“一、二、一、二……咚!”
人撞地的声音。
一人一鬼同时扭头。
灶门炭治郎,以及箱子内用通透看向外方的继国严胜。
一起看到了山路上接连倒下的,仿佛尸体一样的鬼杀队队员们。
以及跟在这些尸体后面,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大声喊着:
“快起来,一群废物,现在就不行了,到战场上只会瞬间被鬼杀死!”
披着银色长发,身材高大,容貌英俊,但一脸嫌弃的宇髓天元。
“……”
炭治郎觉得自己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前任音柱,现任“退休的幸福普通人”,宇髓天元在吉原游街任务中,因为失去了一只眼睛,于是光荣退出现任柱的职位,成为一名拥有三个妻子的闲人。
说是这么说,但鬼杀队稀少的人力,注定了他不可能完全退休,现下,他就作为训练队员们的第一站:
培养队员基础体力的暴力训练!
具体就是跑山路俯卧撑卷腹举重以及各种累死人不偿命的锻炼活动。
来到这里的鬼杀队队员们,原本是这么想的。他们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该干的,这么累的锻炼,这么极限的安排,这么让人生不如死的强度——
但在今早,鬼杀队队员们发现自己错了。
早上的晨练由美好的上山跑坡开始,当他们跑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忽然感到身边一股风过去……
一个深红色发的青年,身穿红色的羽织,正用人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宛如天边的流星一样滑了过去:
停在宇髓天元身旁,表情平静地和对方说了什么。
然后这个男人就莫名其妙的来给他们做示范。
并完美地完成了所有锻炼。
——甚至没有出一滴汗。
这是人吗?围观全程的队员们目瞪口呆,简直汗流浃背,他们抱着这种恍惚的心情结束上午的锻炼,累死累活地开启下午的训练时:
又看到一个红色头发的少年,背着个箱子,貌似是那个很有名的妹妹是鬼的队员吧,叫做什么灶门炭治郎来着……他们看着他去到宇髓天元旁边。
然后跟着他们训练。
然后。也。完美地。
完成了所有的训练……
为什么?队员们在心里崩溃: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神仙下凡的日子?!
继国缘一和炭治郎自然不知道他们所想,结束今日的训练后,炭治郎和宇髓叙了叙旧,然后就背着箱子,去到安排好的房间——
并在打开门之后的第一眼看见坐在里面的继国缘一。
和对方期待急切还有点伤心欲绝的眼神对上。
“……”
炭治郎都佩服自己能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察觉这么多情绪,他在心里叹气,大概是和缘一大人呆久了吧,多多少少能看懂一点。
……其实炭治郎并不是很想看懂。
和继国兄弟相处这么久,炭治郎也觉得自己领悟了一些道理:
——那就是任何和他们两个有关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变成大麻烦。炭治郎麻木地想,对着缘一巴巴的眼神,抬脚进了门。
“缘一大人,”他小心地把箱子放在地上,“我已经和宇髓先生申请了,今晚,我与您和严胜大人住一个房间。”
“谢谢。”缘一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柜门,然后一把将里面的鬼抱了出来:
“兄长大人!”
“急什么?你不是能用通透看见么?”严胜无奈,他看着激动的弟弟,习惯性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好了,也就这几天而已,不要着急。”
“可我担心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不担心我吗?”
“……”
一旁的灶门炭治郎看见严胜一脸“为什么要担心你?”、“好烦不要这么看我”、“怎么还在看”、“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幼稚”、“算了哄哄吧”,这么复杂的情绪层次闪过一轮之后,听见严胜温柔下声音,“好了,很快就结束了。”
缘一将他死死抱进怀里。
炭治郎真的希望自己能现场消失。他觉得自己又要想念祢豆子了……
忽然,门扉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炭治郎一怔,他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高兴的表情:“雏鹤夫人、牧绪夫人、须磨夫人!”
门后,三个女子站在后面,对炭治郎露出或温柔或高兴的表情。
“好久不见,炭治郎。”
“好久不见!”炭治郎欣喜地应了,随即有些困惑:“您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当时在吉原互相拯救过,但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果然,为首的雏鹤点点头。她轻声问:“请问严胜大人和缘一大人在吗?”
门内,正陷在弟弟怀里的严胜动了动。他露出单边金瞳,看着门外几个紧张的女人。
“……”
缘一的表情陷入茫然。
看着自己弟弟这个样子,严胜就知道他肯定忘记对方了。但严胜从不会这样,他叹了口气,从缘一怀里挣脱出来。
“请进,”他淡淡道,“我是继国严胜。”
“!”
三位女忍显然没想到继国严胜是这样幼小的样貌。
在花街事件中,她们始终处于失踪状态,后来杀鬼时,严胜出面已经是快要将鬼杀死的时间,她们不是昏迷就是在寻找宇髓天元,所以错过了与继国兄弟的见面。
居然长得如此可爱……三人在心里想,最藏不住事的须磨已经看了严胜好几眼,明显露出被可爱到的表情。
最后是严胜轻轻咳了一声。
他抬头看着重新严肃起来的女忍们,“什么事?”
须磨脸红了一下,伸手推了推牧绪,被她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下,露出委屈的表情,最后还是雏鹤率先半跪下来,朝严胜点了点头。
“严胜大人,”她将头低了下去,“非常感谢您对天元大人的帮助。”
“?”继国严胜一挑眉,“我并没有做什么。”
雏鹤摇头:“您让祢豆子帮助天元大人解了毒,让我们很感激。当时吉原事件结束后,我们就想向您道谢,但您行踪不定,我们也不好打扰,况且,在回来之后,天元大人告诉我们,在他与上弦之六的妓夫太郎对战时,差点被斩断了手臂,是一把突然闯入的刀改变了镰刀的方向,才让天元大人没有失去手臂……”
“这是您做的吧,严胜大人?”雏鹤说。她再次俯下身去,深深一拜,“说再多都无法表示我们对您的谢意。”
“……”继国严胜再次撇过头去。
“白日时,天元大人也想要道谢,但因为您一直未曾露面,所以同缘一大人道谢了,原本也想和我们一起过来,但天元大人的眼伤还需要在夜间静养,所以……”
“?”忽然被提起名字的缘一,再次茫然地抬起头。
有吗?他眼睛里明晃晃地表现出这个困惑。
显然是半点都不记得了。
一旁的继国严胜:“……”
他失笑出声,是炭治郎第一次在继国严胜身上听到的,听起来轻松悦耳的笑意。
“我知道了,”严胜对她们点点头,“请帮我转告宇髓,让他好好修养吧。”
“现存的那些鬼、剩余的上弦,还有鬼舞辻无惨……在他无法参与的时候,我和鬼杀队会帮他斩杀。”
炭治郎也狠狠点头:“我也会努力的!”他精神满满地说:“参加完宇髓先生的训练,还有别的柱的训练……我都会努力的!”
女忍们露出感激的表情,须磨更是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然后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须磨顿住了:
“炭治郎君,你下一位要去找的柱……貌似是时透大人呢?”
“他的训练,据说超级严厉的。”须磨拍了拍炭治郎的肩,“加油哦,炭治郎君!”
而炭治郎高兴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等等,时透君……他缓缓扭头,看向旁边的继国严胜。我自己先不谈,毕竟时透君是好孩子,再艰苦的训练,肯定也比不上严胜大人训他的……
但是。没记错的话。
严胜大人和时透君——
在刀匠村的时候,关系不太好吧?!
第24章 修罗场
带着惶恐的心情, 炭治郎再次背着严胜上路了。
按照之前的做法,仍然是由他带着箱子招摇过市,而继国缘一首先前往时透无一郎的训练处,避开鬼的耳目。
说实话, 一路上炭治郎都很紧张。
他拼命回想着之前在刀匠村发生的事, 明明才过去不久, 但总感觉时间很长了,大概是中间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灶门炭治郎敲着自己的脑袋, 想让自己记清楚一点。
然后背后的箱子传来声音:
“你紧张什么。”
“……”炭治郎顿时后背发凉。他打着哈哈,“就是有点担心后面的训练……”
“那个时透无一郎,实力又没有多强,有什么可紧张?”
“……”
炭治郎衷心希望严胜大人不要在时透君面前说这句话。
但再怎么紧张,路总是会走完的。刚到达第一天, 严胜往往会安分地呆着箱子里,这让炭治郎平安地度过第一个白天——
然后第二天,他拉开门。
看见里面相对坐着的两个人,不, 一人一鬼。
在因为时间太早而空无一人的和室里, 时透无一郎坐在右侧,双腿安分地跪着, 而他对面幼小的鬼也以相同的姿势对立而坐。一人一鬼总共八只眼睛就这么对视着。
看着对方。
一动不动。
“……”
这是误入了什么修罗场现场?
灶门炭治郎下一秒就想把门刷的拉上,但来不及了,继国严胜已经看了过来——
“炭治郎, ”幼鬼声音冷冷, “怎么这么晚?”
“。”炭治郎:“?”
他回头,看了看天边刚刚升起来的太阳。
晚?!
但严胜大人的话是不能反驳的, 炭治郎尝试过,他拒绝回想上一次的后果。他摸着自己的头走过去,“严胜大人,时透君,早上好。”
严胜哼了一声,而时透无一郎扭头过来,对炭治郎点点头。
那张脸……那个表情……那种看人的眼神和姿态……
炭治郎头皮发麻地想起另一个人。他早就想说了,但时透君该说不愧是继国家的后代吗?这种样子,未免和缘一大人太像了吧?!
明明五官不尽相同,但给人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啊?
果不其然,炭治郎偷偷朝严胜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幼鬼脸上的表情更差了。
炭治郎决定先转移下话题。
“严胜大人,”炭治郎问:“您来这么做什么呢?”
他本来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个“练剑”、“修行”、“锻炼”或者“看看你们有没有变强稍微一丁点”的回答,但抢先回答炭治郎的并不是继国严胜。
时透无一郎朝炭治郎望过来:“继国严胜阁下是我邀请来的。”
“哦哦,时透君邀请的……什么?!”
不顾一旁炭治郎惊诧的脸色,时透无一郎率先低下了头。他坐正回去,在继国严胜同样有些惊愕的视线中垂首:
“严胜阁下,炭治郎,那时候强迫小铁将零式交给我,是我的不对。抱歉。”
“……”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炭治郎简直停止了呼吸。他呆呆地看着低着头的无一郎,半晌,眼睛里冒出了类似“妈妈看着孩子长大”的感动。
他激动地说:“时透君,没关系的!不如说我好感动,你能明白这一点,小铁一定会很高兴的!”
时透的耳朵变得有点红。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会亲自向他道歉的。”
“时透君——”
“咳。”
炭治郎顿时闭上了嘴。
两个人一起望向严胜的方向,方才低咳了一声的鬼正撇开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炭治郎不由得心里战战:莫非,严胜大人还是没办法原谅时透君吗……
继国严胜:“你曾经说你是樵夫的儿子。”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到这里的时透无一郎点点头。
“……那你大概没有学习过礼仪、书法和战术吧。”继国严胜的头更撇开了一点,“这些东西……我可以教给你。”
“?”时透无一郎不解:“我不……”
“还有我的月之呼吸。”炭治郎看见严胜的头更偏了一点过去,“……这些都可以,一起教给你。”
“就当是对这个世界的我之后人的一点照拂。”
时透无一郎微微睁大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而一旁的炭治郎:“……”
“严胜大人,”他幽幽地说:“我也想看您的月之呼吸。”
明明自己问过很多遍,连缘一大人都愿意展示日之呼吸给我看,但是严胜大人却从来不答应!
除了对战的时候,根本看不到月之呼吸,但严胜大人居然说要教给时透君,炭治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上前一步,对着严胜乘胜追击,“我也想学月之呼吸——”
“你去跟缘一学。”
继国严胜毫不留情地说。
“……”
刚刚以为今天的严胜大人温柔,果然还是错觉啊……-
总之,莫名其妙的,时透无一郎和继国严胜的关系变好了。
好到可以一起喝茶,甚至严胜会抽时间,轻声教导时透的程度。
就连这几日中,对战的时候,下手的力道都比别人轻……!
炭治郎在门外偷偷看着里面,他扒着门,感觉心里冒出一股凄凉:
祢豆子就算了,严胜大人,为什么时透君的待遇都比我好……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炭治郎看看身旁。
看到扒着另一边门的继国缘一。
“兄长大人,”他幽幽的声音在门外面低低地响,“今天也没有理缘一……”
“。”每次看到缘一大人,炭治郎不知为何,心里就会好受一点。他叹口气,习惯性地上去拍拍缘一的肩膀。
“缘一大人,时透君毕竟是你们家的后代,您看开点。”
炭治郎同情地说。
而继国缘一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而且,从血缘上,您才是与严胜大人最亲近的人,时透君和您的时代相比,已经隔了几百年了!”
这句话似乎有点作用,让继国缘一转头看了炭治郎一眼。他沉吟片刻,好像被说服了似的点点头,炭治郎正想再接再厉,继续拍拍他,让缘一和自己出去练习——
然后就看到屋内的时透无一郎拿出一打彩纸。
折了一个纸飞机。
然后,严胜也伸出手拿了张彩纸。
跟着折了一个纸飞机。
“……”
完了。炭治郎绝望地想,他不敢偏过头去看旁边继国缘一的表情,只感觉周围的温度都变低了——
“缘一大人……”他开口尝试挽救,但被缘一低沉的声音打断:
“兄长大人都没有和我一起叠过纸飞机……”
“缘一大人,您冷静一下……”
“最近也没有对缘一那样笑……”
“缘一大人——”
“甚至都不让缘一背在身后!”
“……”
炭治郎想放弃了。
虽然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比如剑术,比如杀鬼,比如呼吸法……但有时候人类也有做不到的事。
比如安慰继国缘一。
正当炭治郎绝望的时候,忽然,继国缘一抬起了头。
他眨眨眼,好像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然后猛地一拉,把炭治郎拉到了房间后。
“?!”炭治郎被一把拉过去,差点没吐出来:“缘一大人?!”
“嘘,”继国缘一非常严肃地看他一眼,表情比他杀鬼时凝重一万倍,“别出声。”
“怎么了?”看他这幅样子,炭治郎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心里瞬间浮现出多种可能:能让无比强大的缘一大人这么紧张,这是出了什么事,敌袭?消息走漏?难不成鬼舞辻无惨就在来的路上吗——
“这是兄长大人给我做的竹笛,”继国缘一说,“除了兄长大人,我仅仅给你看过。”
他伸手紧闭的手,摊开掌心,那里面是一支又破又短的竹笛。
破得到处都是毛刺。
“……”炭治郎:“啊?”
“七岁那年,兄长大人将这个送给了我,明明没有人指导,也拿不到刻刀,但兄长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办法,做出了这只笛子送给了我,还告诉我只要吹响它,兄长大人就立刻会赶到缘一身边,”继国缘一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这是兄长大人亲手做的礼物。”
炭治郎沉默。“……所以?”
继国缘一看着炭治郎,皱了皱眉。他平素里极少有这样鲜明的情绪,这样的表情简直算得上一种不高兴。
“兄长大人虽然和时透君叠了纸飞机,但是他曾经亲手做了笛子送给我……还是竹笛!”
继国缘一严肃地说:“所以,兄长大人还是最在乎我的。比在乎时透君更在乎我…”
“…炭治郎也觉得吧?”
“……”看着眼睛亮亮的继国缘一,又看了看那只破得要命的竹笛。
第一次,灶门炭治郎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缘一大人,”他拍拍缘一的肩,“您平时也真是不容易。”
“……”继国缘一:“?”
“不过,您今天怎么会把它带在身边?”炭治郎好奇地问,“您平日都放在哪里?”
听到这问话,继国缘一奇怪地看了炭治郎一眼。
眼神像炭治郎问了句他难以理解的蠢话一样。
炭治郎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放在哪里……?”继国缘一说,“当然是随身带着了。”
“……啊?”
“这个笛子,就宛若兄长大人一样,一直指示着我的未来,守护着缘一,我自然要一直带着,才能好好保护它……炭治郎君,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看着那个破破烂烂毫无美观可言的竹笛。
以及继国缘一此时理所当然、小心翼翼的态度。
这种东西……严胜大人七岁时做的东西,居然一直随身带着……
灶门炭治郎陷入了沉默。
严胜大人,他在心里由衷地想,某种意义上,您平时比缘一大人还要不容易啊……
然而此时,更让炭治郎冷汗直冒的事情出现了。
“在做什么?”
一道冰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炭治郎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见六只眼睛的鬼,正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炭治郎,”继国严胜问:“缘一给你看了什么?”
第25章 双更合一
炭治郎感觉自己的世界又崩塌了。
自打遇到继国兄弟, 他就觉得自己的世界随时处于破碎的状态。此时他头皮发麻,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幼鬼,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严胜大人, 缘一大人正在给我看……”
炭治郎卡壳。
……这要怎么说???
“您七岁时给他做的笛子”?
“一个看起来……呃……非常独特的竹笛”?
“缘一大人的宝物”?
“您送给缘一大人的定情信物”?
“……”最后一个会被严胜大人杀了吧, 炭治郎绝望地想, 感觉每一个回答都会让严胜大人拔刀出鞘,把看到这个做工不精竹笛的人都杀了。
然而此时继国缘一居然开口了。
“兄长大人,”缘一语气认真, “我在给炭治郎看您曾经送给缘一的竹笛。”
“……什么?”
“就是您七岁时为缘一做的竹笛。”继国缘一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笛子,又短又小的笛子在他手里,显得非常脆弱,“缘一看到您和时透君在做纸飞机,一时感念, 想起了这个笛子。”
“你……”继国严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抖,“你一直带着它?”
“当然,”继国缘一又露出那种疑惑的表情。他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将那个破烂的笛子举高, “这个笛子对缘一来说, 就好像兄长的化身一样,如果不带着笛子, 缘一便觉得心里难安,夜不能寐……”
“兄长大人能够送给缘一这个笛子,缘一真的很开心。”
他将笛子捧到心前, 露出幸福的表情。
而继国严胜沉默着。
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如果灶门炭治郎有读心术的话, 就一定能听见继国严胜心里的声音。对着继国缘一扭曲而愤恨的声音。但炭治郎不会,他只闻到了严胜压抑而愤怒的气味。
为什么?即使是炭治郎也有些不解了, 他原本以为严胜或许会感到羞愤,但从未想到对方会觉得愤怒。
虽然确实做得不够精湛,但这份感情却很感人。炭治郎不安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后,还是继国严胜率先开了口:
“够了,把它收回去。”
缘一不知所措,显然还想争取,“兄长大人……”
“我说够了!”
继国缘一怔在原地。炭治郎也没敢说话。他们身后过来的时透无一郎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半晌,缘一才慢慢打开腰间的口袋,将笛子放了回去。
“……抱歉,”他低声说:“是我思虑不周……兄长大人,不要生缘一的气。”
“……”继国严胜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走之前,严胜去到时透无一郎前面。
“这个纸飞机,我做了处理,上面有我的血。”
那只纸飞机有些歪斜,远远看着的炭治郎不免有些汗颜:
原来严胜大人不仅是竹笛做不好,是所有手工都不擅长么……
而严胜自然听不见炭治郎的心声,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嘱咐无一郎,“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就将这只纸飞机烧毁,我会感应到。此外,我已经将月之呼吸十六个型都向你展示了一遍,你自可从中挑选适合自己的型。”
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严厉,让炭治郎想起曾教导自己的鳞泷左近次,那位带着炭治郎入门、一直支持着他和祢豆子的前任水柱。
“你的试炼通过了。”严胜说:“下次见面,别让我失望。”
时透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那只纸飞机。“谢谢您。”
在霞柱的训练就到此结束。
在柱的训练中,算是几乎最短的一次。
而那天之后,继国严胜就单方面地对继国缘一冷淡起来。他不再主动和缘一说话,并对弟弟说的每一句话都回应得简短。
可如果缘一委屈地去问他“为什么这样”,严胜又避重就轻地略过:
“你弄错了。”就这么敷衍过去,“比起这个,缘一,你应当专注于解决斑纹的问题。”
到后来缘一也放弃了。他像是被丢掉的狗一样沮丧,让炭治郎都于心不忍,想替缘一大人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毕竟严胜大人的心谁都猜不透啊!!!
那只竹笛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严胜大人会生气?如果是自己的话,炭治郎想,假如祢豆子一直带着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那炭治郎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为什么生气呢?炭治郎想到这,就会偷偷瞄一眼严胜,想从那种平静冷淡的脸上找到一点线索:
结果等他们抵达恋柱甘露寺蜜璃的训练地,炭治郎都没能找到答案。
而甘露寺也并没有留给他们想七想八的余地。
“欢迎你们!”少女高兴地对他们挥手,在热情招待他们好吃的点心后,就把炭治郎推进了芭蕾室——
然后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继国兄弟。
“那个,严胜大人,请问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继国严胜抬头望她,“什么事?”
甘露寺两只手抬起,捧着自己的脸颊。她不知所谓地转了几个圈,然后转头,一张漂亮的脸泛起红色,而眼睛里是亮起的光芒。
继国缘一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领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然后“啪”的打开了灯:
在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震惊的表情下,甘露寺蜜璃转过身来。
“原本,这些都是想送给小祢豆子的,但主公大人说祢豆子现在很危险,要好好保护起来,所以我没办法和她见面……”甘露寺蜜璃摸着自己的发梢,眼神躲闪地说:
“可、可以的话,严胜大人能帮我看看这些衣服的尺寸……合不合适吗?”
在满屋子的和服和洋装之前,继国兄弟露出了呆滞的目光-
这个世界疯了。
继国严胜看着甘露寺蜜璃,她背后满墙满柜的服饰……以及她脸上害羞的表情和与之不匹配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这到底是为什么?继国严胜很茫然,虽然他知晓自己的身躯看上去很弱小,但是平日里,他对鬼杀队众人应当有了相当多的实力上的震慑。
虽然上一次在花街也被宇髓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但宇髓毕竟是一个奇怪的满嘴华丽的人……
怎么这位看起来安静乖巧的恋柱也这样?
而继国严胜眼中原本很安分的甘露寺蜜璃还在不停地说:“您真的好可爱……啊不是,小祢豆子真的很可爱,我好想送给她好看的衣服,炭治郎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称职,明明应该考虑给妹妹置办更多的东西的,但我也能理解啦,毕竟杀鬼很辛苦,总、总之,我想把这些当作庆祝祢豆子变成人的礼物,所以……”
在甘露寺喋喋不休的话语中,继国严胜逐渐放空。他沉默地听了几秒,正要打断时:
“不行!”
继国缘一,他那平日里从不大声说话,冷漠强大得让人怀疑他是否具有感情的弟弟。
对甘露寺蜜璃说出了拒绝的话。
在甘露寺愣住的眼神中,继国缘一前进了一步。
他挡在严胜前面一步,将幼小的鬼整个挡在自己身后,“……不行。”
对着甘露寺,缘一又重复了一遍。
“……啊。”半晌才反应过来的甘露寺蜜璃眨了眨眼睛,她倒也没露出沮丧的神色,估计早有预料,只是因为反对的人是缘一而不是严胜,因此诧异了一下。
相反,蜜璃看了看挡在前面的缘一,又看了看后方默不作声的严胜,不知为何,她的眼睛更亮了。
“您和严胜大人的感情真好呢,”甘露寺蜜璃高高兴兴地说,“关系这么好,看着就让我好感动呀!”
“……”
刚刚被提出“请试试看一屋子女装”的要求,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严胜,在听到甘露寺这句话之后,莫名地感到一股恼火。
相反,继国缘一在听见之后,反而放下了方才应激的样子。他甚至对蜜璃微微点了头。
“谢谢。”
用温和的语气,朝少女道谢了。
……更让人生气了。严胜面无表情地想。
而缘一似乎真的很高兴,他貌似忘了最近严胜对他的冷遇,下意识的,一把将身后的兄长抱了起来:
在严胜猝不及防的低低的惊呼中,继国缘一抱紧了他的哥哥:
“甘露寺小姐,”继国缘一郑重地说:“谢谢您称赞我和兄长,我一定会帮助您解决斑纹的诅咒的。”
完全不知道继国缘一怎么忽然这么严肃的蜜璃:“?是、是吗?太感谢您了!”
“……”
坐在缘一怀里的严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微微抬头,看见自己弟弟英俊流畅的下颌线,以及柔软的嘴唇,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败给他了。
严胜低下头,自暴自弃地往弟弟怀里缩了缩。
就这一次,他在心里闷闷地想,就这一次……
原谅缘一好了。
正当空气陷入一片还算平和的寂静的时候。
甘露寺忽然张开口。
“啊,我明白了,”她神采奕奕,猛地一拍手,“您是不是不想试送给小祢豆子的礼物?”
“?”继国严胜:“不是,我——”
“您真的好贴心,啊啊啊是我没有想清楚,真对不起,确实,送人的东西怎么能先被别人用过呢,我太不懂事了……要不这样吧!”甘露寺蜜璃凑上前,漂亮的眼睛像要射出光一样:
“我再找人帮严胜大人订一批,作为礼物送给您!您喜欢什么,和服?洋装?如果是大正时期和衷的服饰,我也可以去找找——”
看着越凑越近,神态越说越激动的甘露寺蜜璃。
继国严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手足无措。
……恋柱,好可怕-
严胜当然没有答应甘露寺的请求。
到最后也没有。
开什么玩笑,继国严胜想起刚来那一天,看到甘露寺背后那整片整片的洋装,那些精致的形状,漂亮的颜色…
…以及甘露寺蜜璃本人可以成为“可爱”代言词的外貌,亮晶晶的眼睛,一副“只要严胜大人点头,我就要为所欲为”的表情。
虽然身体变成了小孩的样子,但精神上……
继国严胜拒绝那些东西。
对此,甘露寺蜜璃感到很失落,她眼巴巴地盯了严胜好久,直到把幼鬼盯得不自在地扭过头去,都不肯移开视线:
“因为我听小忍说,您正在研究医治主公大人的方法,所以真的很想感谢您的。上一次在刀匠村也是,您提前告诉了炭治郎,帮忙守护了村子。”
甘露寺蜜璃失落地把自己抱在一起,“不送这些的话,我也不知道能送什么是好……”
“……”
继国严胜头皮发麻。
在他的那个世界,他接触到的女性大多是家里的佣人,很少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被放弃的孩子并没有拥有侍女的资格。
即使偶尔见到一两个,也都很沉默,看着严胜,好像看着什么不祥的东西,不愿意轻易靠近。
像甘露寺这样……看着自己,眼睛闪闪发光的存在。
继国严胜真的很不适应。
他当时沉默片刻,半晌,还是叹了口气。
“……很想感谢我的话,就努力来打败我吧。”严胜说:“如果你们能活下去,给我带来些许剑术上的乐趣,就算是感谢我了。”
甘露寺蜜璃掩住自己的脸,指缝里露出来红透的脸颊。听到严胜这么说,蜜璃简直觉得心都要化了。
虽然对待鬼很凶,但……
她眨眨眼睛,眼神感动地说:“严胜大人,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呀!”
……这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严胜不解,从缘一以外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让他不适应。
但是……
感觉并不坏。
在炭治郎努力修行身体柔韧度的同时,继国严胜就展开了和甘露寺蜜璃的对战。
虽然都是战斗,但针对不同的柱,严胜会思考对方亟需改进的弱点:
义勇会犹豫和不自信,无一郎则是缺乏经验。
至于甘露寺蜜璃,严胜主要帮助她学会体力支配的方法,以及看清战势的能力。
进展很不错。
另外,从时透开始,继国严胜就尝试着解决斑纹的后遗症。
在蝶屋时,受产物敷的托付,继国严胜划破指尖,将自己的鬼血制成药。
在经过蝴蝶忍和珠世的改进以及多次的检验后,药被分批拿给炭治郎、时透和甘露寺服用:
最后效果非常可观。
虽然不能完全逆转斑纹的伤势,但大大减缓了这种极端状态对身体的损耗,即使偶尔在对战中开启了斑纹,也不会像服药前那么痛苦,战斗持续的时间变长,而结束后的伤害也减小。
严胜的血都如此,那鬼舞辻无惨的鲜血……
继国严胜不禁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让旁边因为累到虚脱而只能扶墙走的炭治郎打了个寒颤。
在甘露寺蜜璃的地方呆了将近十天,两人一鬼同她告了别。送别的时候少女高高举起手,绿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路上小心!”恋柱朝他们拼命挥手,“下次再来玩——”
大概也就是甘露寺会把柱训练当作玩了。
至于下一个训练场所……
“蛇柱,伊黑小芭内先生,”炭治郎翻看着手中的地图,“我还从未与他合作过呢。”
伊黑小芭内,严胜在炭治郎背后的箱子里,眯着眼,思考着这个名字。
隐约记得他曾经来蝶屋挑战过自己,在药水训练中,算是表现得数一数二的好了。依稀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灶门炭治郎,”一身黑白的男人,阴沉沉地站在门口,“我等你很久了。”
匆匆赶到的炭治郎和箱子内的严胜:……?
“听说你刚刚从甘露寺那里离开,她寄信给我,说是你和她一起喝了下午茶,而且表现很不错……?呵,我告诉你,我可没有甘露寺那么天真!”
“不要以为我会让你好过,像你这种半吊子的水平,根本就是靠运气才赢过了上弦,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就洋洋得意,我看你的剑术根本就错漏百出,不值一提——”
通过通透,看着前面滔滔不绝,甚至脖子上的蛇都在不停发出嘶嘶声音的伊黑小芭内,继国严胜沉默了。
……原来是这种设定吗?这个人。
接下来几天,灶门炭治郎果然过得生不如死。
为了矫正他的刀法,伊黑小芭内想出了连严胜都觉得颇为有趣的锻炼方法:
炭治郎必须在队员所担当的木桩后,与伊黑小芭内对打。
不仅每日都要面对伊黑的嘲讽和不屑,还要面对队员们泪眼汪汪的表情。
这让炭治郎每天都很崩溃。
不过没关系。
伊黑小芭内也很崩溃。
正如他作为炭治郎训练的对手,继国严胜,这个小芭内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不怎么喜欢的幼鬼,也是伊黑的对手。
要不是主公大人的要求——在对战中伊黑咬牙挥刀,勉强躲过一击——他才不要和这个鬼战斗!
从当初在蝶屋训练,伊黑就看穿了对方不好惹的事实。如果仅仅是实力很强就算了,伊黑想,他最不能忍受的,果然还是——
“伊黑先生,今天严胜大人也跟着炭治郎一起来了哦,严胜大人真的好可爱呀!小小一只,我好想抱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呢?就像小祢豆子一样,让我看着就觉得好高兴!”
“不过,严胜大人拒绝了我的礼物,让我有点点伤心,但严胜大人后面又说会帮助我训练,天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严胜大人这么温柔的鬼呢!我真的感动得要哭出来了……下一个柱应该是伊黑先生吧?你一定会想见到严胜大人的。”
“甘露寺蜜璃书”
果然还是甘露寺在信里先是惊喜后是委屈最后居然变成崇拜的语气啊!!!
就这种鬼,伊黑小芭内艰难地扛下一次攻击,余光还看到鼻青脸肿的炭治郎,心里更加恼火:
就继国严胜这种鬼,有什么好见的!而且他还敢拒绝甘露寺的礼物!
甘露寺就是脾气太好了——
“啪”
伊黑小芭内被打倒在地。
连蛇都跟着半死不活地蔫下去。
继国严胜站在他对面,幼鬼抱着肩,俯视的表情看起来很傲慢,让人看着就觉得牙痒痒,伊黑小芭内往上瞪着,用眼神代替嘴巴表达自己的不喜……
“伊黑,”那个讨厌的鬼莫名其妙张口了,“你喜欢甘露寺蜜璃?”
“……”
“?”
伊黑小芭内呆住了。
他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继国严胜,往日里阴沉沉的脸难得有几分呆滞,而继国严胜看到他这样,反而笑了,笑得特别开心,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
“我猜对了?”
伊黑小芭内瞬间弹起来:“你——”
“原来是这样!”
伊黑小芭内:“……”
他艰难地偏头,看见一旁休息的炭治郎不知何时凑近,一张讨厌的脸讨厌地靠近,正闪着光一样盯着自己:
“原来您喜欢甘露寺小姐,所以这几天才这么针对我吗?请您千万不要担心,我从来没有冒犯过甘露寺小姐!”
伊黑小芭内:“喂——”
“是这样啊,”另一边,一直默默观战,但主要观严胜战的继国缘一,也从发呆中惊醒回来一样,看了伊黑小芭内一眼:“您喜欢甘露寺小姐啊……”
伊黑小芭内:“我——”
“祝福你。”
继国缘一声音平平地说。
“……”伊黑小芭内:“都给我滚出去!!!”
直到晚上,想起白天伊黑小芭内的表情,继国严胜都能笑出声来。
“炭治郎,你有无看清伊黑最后的脸色,几乎要炸开了,没想到他和甘露寺还有这种关系,”继国严胜止不住笑,“甘露寺知道么?恐怕他根本没有开口吧。”
“严胜大人……”炭治郎无奈:“伊黑先生好生气的,我今天晚饭跟他道歉了好久,他都不理我。”
“要他理你做什么?你还不如早点变强,让他不得不理你。”继国严胜不以为意地说。
“……”炭治郎想自己就不该在继国严胜面前说这种话。
他决定换个话题:“不过,伊黑先生傍晚时,是不是完成您的要求了?”
继国严胜点头,“和富冈相同,只要打倒我一次就算过关……他用的时间比富冈还要短。”
“真厉害啊,”炭治郎感慨,他顺手拔出自己的剑,为近日没能怎么使用的剑磨刃:“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去下一位柱那里了,我想明天我就可以结束练习,达到伊黑先生的要求了……下一位柱是谁来着……”
继国严胜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关心。而缘一更是露出茫然的眼神。
只有炭治郎的鎹鸦发出了声音:
“风柱不死川实弥!”
“……”
炭治郎手里的剑哐当掉到了地上。
第26章 双更合一2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死川先生?!
在路上, 炭治郎步履蹒跚,他满手满背都出了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还有那么多柱,忍小姐, 炼狱先生, 不太熟悉的岩柱先生……怎么偏偏就要去见风柱了?!
想到每次见面, 不死川和继国严胜剑拔弩张的样子,炭治郎就觉得头皮发麻。
靠近目的地时,他简直是带着一种赴死的心理, 慢慢踏进房子里的:
然后被从天而降的善逸砸了一脸。
“善逸?!”炭治郎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无法理解善逸的尖叫声,但炭治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个比严胜大人还要像恶鬼的男人,提着刀,出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后的善逸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而灶门炭治郎被吓得脑袋都空白了。他愣愣盯着面前的不死川实弥, 看着对方阴测测地说了什么,并在说到“少得意,我才不认同你”的时候——
炭治郎感觉自己忽然清醒了。
然后一站定。
“嗯,我也不认同你, ”他大声地说, 在愣住的不死川实弥面前大喊,“你刺伤了严胜大人, 我绝对不认同你!!!”
“……”
空气陷入死寂。
不死川实弥顿住了。
而善逸在后面倒抽冷气,间杂几句“我要死了”“我完蛋了”“炭治郎疯了”。
半晌的沉默中,打破寂静的, 是灶门炭治郎背着的箱子里, 发出了一道扑哧的笑声:
“说得不错么,炭治郎。”继国严胜懒洋洋地说。
“……”
不死川实弥慢慢把刀拔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们……”他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灶门炭治郎、继国严胜……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最终还是没有杀。
“毕竟不死川那家伙,看着很冲动,实际上很冷静。”晚上的时候,继国严胜浑不在意地说:“嘴上很难听,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
躺在一旁,全身没一块好肉的炭治郎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他回想起今天,惨烈得让人不堪回首的一天,炭治郎今天就只做了一件事:
对着不死川实弥拔刀冲上去。
然后被打飞。
再冲上去。
再被打飞。
就这么毫无希望的一天。
严胜大人,炭治郎在心里绝望地想:您打得过不死川先生,但我打不过啊……
他就像跟我有仇一样,对我下手特别狠啊!!!
继国严胜像是能听见炭治郎的心音一样,看了他一眼,“你生气什么,你虽然被他打了,但我不是帮你打回去了么?”
“……”
是的。
虽然今天,所有来训练的鬼杀队队员,都被风柱以一己之力、用各种不同的难堪姿态打了出去。
但来解救这些可怜队员的,正是带着主公命令“帮助柱训练”的继国严胜。
在所有鬼杀队队员都倒地不起的时候,继国严胜站了出来。他随手拔了一把木刀,然后站在目露凶光的不死川实弥对面。
“来吧,”鬼轻飘飘地说,“看看你能不能打倒我,哪怕一次……”
“可别连富冈都比不上啊,不死川。”
“……”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风柱不死川实弥身上,像爆炸一样炸开的,愤怒的青色火焰。
然后不死川就被打倒了。
哐的一下。
说实话,不感到解气肯定是不可能的,炭治郎想起隔壁房间乐得快要唱出歌来的善逸,自己多少也觉得不死川先生很过分,但毕竟……
“严胜大人,就这样打败不死川先生没关系吗?”
善良的炭治郎决定还是帮不死川说句话。
然而严胜冷哼,“他又并非第一次输给我,有什么好在意?”
不不不,炭治郎想,我不觉得不死川先生是那种能习惯这种事的人啊……
“更何况,”严胜说,微微撇过头,“对于他,和其他几个柱相比,我稍微提高了一点难度。反正他不是自诩很强么,我让他多训练一点,应当是好事才对。”
“……”炭治郎:“严胜大人,您某种程度上……”
真的好恶劣啊?-
在和风柱的训练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客人,出现在继国严胜面前。
打开门,面前高大的黑发少年,正俯下身,弯下自己的脊背,用请求的姿态,对着严胜低头。
“严胜大人,”不死川玄弥对着他恳求,“请问,您可以给我一些您的血肉么?”
“……”
继国严胜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客人,听着意料之外的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天生弱小,没有用剑的天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日轮刀变色,只能依靠吃鬼来战斗,通常来说,吃下越强大的鬼,我能使用的血鬼术就越强悍……”
不死川玄弥微微抬头,看着严胜的眼神郑重而哀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吃下您的血肉,和同伴一起战斗,将鬼杀死……”
“为什么?”
继国严胜说。
不死川玄弥愣了愣。他顿住半晌,然后大概以为继国严胜在问“为什么要答应他”,连忙挽起自己的袖子,“我听说,您和缘一大人正在寻找变回人类的方法,虽然我不通药理,但如果这个特殊体质能帮上忙的话,做多少次试验我都愿意……”
“我没有问你这个,”继国严胜摇头,“我在问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杀鬼。为什么?”
不死川玄弥怔住。
大概从未预料到继国严胜会问这个问题。
他呆住片刻,然后慢慢恢复坐姿,脊背直起来,仅头仍然垂着:“……因为,我想帮上大哥的忙。”
“不死川实弥?”继国严胜挑眉,“我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虽然来的时间不多,但不死川兄弟的争端,大概所有在风柱这里训练的人都知道了。继国严胜回想起这几日来,每一天重复上演的兄弟闹剧:
“我没有你这种弟弟!”
“大哥……”
“连呼吸法都学不会的废物,为什么要呆在鬼杀队里?!”
“大哥,我——”
“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不死川实弥的咆哮响彻整个宅邸。
灶门炭治郎早就因为此事,对严胜和缘一抱怨过了。他大概觉得大家都是有兄弟的人,所以同仇敌忾,对不死川实弥发出讨厌又困惑的声音。
不过继国严胜从不如此。
他有时候,看着愤怒、暴躁、几乎想把弟弟杀死的不死川实弥……
有那么几个瞬间。
严胜觉得自己似乎能与他有些共情。
但接下来,不死川玄弥的话,让继国严胜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高大的、虽然长相凶恶,但意外的有一颗钦慕兄长、柔软细腻的心的少年,告诉他一个悲惨的故事:
相依为命的兄弟姐妹,暴力的父亲,柔弱坚强的母亲,虽然困苦,却还是能看到希望的生活……
在终于能摆脱混蛋父亲之后,母亲变成了鬼。
杀死了家里几乎全部的子女。
只有外出的实弥,和运气好的玄弥,逃过一劫。但玄弥却在实弥杀死变成鬼的母亲之后,恐慌发作,对着刚刚保护了自己的哥哥……
嚎啕尖叫出声,喊他:
杀人犯。
说出这个故事,显然让不死川玄弥负担很大。他嘴唇变得苍白,神态也游移不安,如果不是太需要自己的血肉,继国严胜想,他绝不会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样吗。严胜回忆起平日不死川实弥的表情,并不意外地想起其中心痛又恐惧的部分。心痛弟弟的付出,恐惧弟弟的死亡。
恐惧到即使不能够做兄弟,也要让弟弟远离危险。
这一种……兄长的心情。
“这样的感情,”玄弥还在说:“您也是缘一大人的兄长,严胜大人,您应该可以理解的吧?……我无论如何都想和兄长一起战斗,我很爱很爱兄长,和您爱缘一大人一样,所以想请求您。”
不,继国严胜想。我不理解。
我无法理解。
缘一不需要我这样。他太强大,世间任何事物任何鬼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他,当他幼时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匍匐在他脚下,从来没有继国严胜去担忧他的余地。
他是太阳。
心疼太阳,听上去就是一种狂妄而无意义的诳语。对于继国严胜来说,他对缘一的感情……
从头到尾,继国严胜想,都只有、也应该只有……
嫉妒而已。
所以,此时看着不死川玄弥眼中,对哥哥的孺慕、期待和心痛,继国严胜只觉得心脏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对的,是病的,是不应当存在的。对于缘一的才能妒忌或憎恨,伤害的只会有自己。
因为那是超越不了的东西。永远、永久、永恒,这一辈子没有半点靠近的余地。
所以继国严胜想掌控他。
他想掌控缘一。控制神之子的欲求、偏心和爱。将神明眷顾的孩子握在手心里。
即使无法得到……
即使使用出下三滥的手段,上不了台面的心机。
继国严胜也想这么做。
他就是这么……
爱着缘一的。
最后继国严胜还是点了点头。好,他对不死川玄弥说:“我可以将血肉给你。”
继国严胜用自己的血肉铸出短剑,递给玄弥。
看着对方感激的表情,以及高兴期待着离去的背影。继国严胜站在原地。
缘一,他想,比起这种感人的,能够出现在白日里感天动地的兄弟的情谊,互相爱护着、仅仅是因为误会才有了隔阂的感情。
比起不死川实弥对他弟弟难以启齿的保护,或者不死川玄弥对兄长小心翼翼的仰慕。继国严胜想。
我对你并不是这种感情,一定要给这份心情下一个定义的话。我想我这辈子……
都不会放过你-
继国严胜站在门口。
他看着不死川玄弥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半晌,严胜喊:“不死川玄弥。”
高大的少年顿住,不死川玄弥茫然地回头,看了严胜一眼,迟疑片刻后走了回来。
“严胜大人,”不死川玄弥蹲下来,因自己过于高大的身型,“您还有什么事吗?”
“……”继国严胜沉默。然后说:“你问我,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把我的血肉给你。”
不死川玄弥大概以为严胜想出了要求,愣了一下后点头,“没错,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一定会努力办到的。”
“那就去跟你哥哥说清楚。”
“……什么?”
“告诉你哥哥,你的心情和想法。”
幼鬼站在面前,双臂抱在身前,脸色明明这么冷漠,却提出了这种要求。不死川玄弥愣愣地看着他,“可是,大哥是不会听我说话的……”
“那就多说几遍,想尽办法说,直到他明白你的心情为止。”
“……大哥真的不会听的。”玄弥轻声说:“这几天,我和大哥说了很多遍,说我真的很努力,很想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鬼……可每次说完,大哥就露出更加生气的样子。”
“我已经……不想再惹大哥生气了。”
“不,我要你说的不是这种东西。”继国严胜说。
不死川玄弥:“……?”
“你刚刚告诉我的话,我要你说这些。你觉得无用的话,那就想象你下一秒就会死,你要对你大哥说什么,你的心情,你的想法,你对他的感情。”继国严胜看着呆怔的玄弥,“告诉他这种东西。”
玄弥愣住了。
如果我下一秒就会死的话……
那我会对大哥说什么呢?道歉?祝福?自责?……怨恨?
不死川玄弥一时陷入茫然。
他虽然面临过很多次生死危机,但到底是年龄太小了,又年幼失怙失母,仅剩的兄长也不肯好好面对他。
继国严胜要让不死川玄弥想清楚、想明白,他和不死川实弥所剩的时间或许没有那么多,不应该被白白浪费。
……至少不要像他和缘一那样。
“……谢谢。”
“?”继国严胜抬起头。
看见垂着头的不死川玄弥。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曾经对继国严胜露出凶狠的面目,尤其是在严胜提到实弥之后,更是瞬间暴起的少年。
此时露出了让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微笑。
“如果我很快就要死的话……我应该会和兄长道谢吧。”
“谢谢哥哥保护了我。谢谢哥哥容忍我,谢谢哥哥一直走在我前面……”不死川玄弥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然后,我就会道歉,我想跟大哥说对不起,对不起那时候对他说过分的话,对不起误会了他……对不起我这么没用,没办法跟在他身边。”
“如果可以,”不死川玄弥说:“我想祝大哥幸福。”
继国严胜沉默了一下。
半晌,他伸出小小的手,摸了摸少年黑色的头发。
“就把这些,跟不死川说吧。”严胜说:“作为兄长,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死川玄弥勉强笑了笑,大概是不信严胜的话,他踟蹰一下,问严胜:“您为什么要求我这么做呢?”
为什么呢?
继国严胜也想这么问自己。
他看着玄弥,这个眼神清澈,凶狠的神态尽数转换为好奇的少年……才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啊。
“因为我做不到,”最后严胜叹了口气,对着玄弥笑了笑。他自己都惊奇自己能说出口,“因为我说不出口。”
对着缘一……
我说不出口-
隔日训练,不死川实弥的状态似乎很好。
相反,继国严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在第二十六次对战的时候,这么多天以来,不死川实弥第一次抓住了严胜的破绽,反手一刺,又向后猛挑!
“风之呼吸壹之型!”
风声猎猎,重新落在地面上的,是右边一只金沨瞳闭起,脸上流下血泪的严胜。
“我输了。”他干脆利落地点头,“风柱,你的训练结束了。进度不错。”
不死川冷哼一声。
但出乎严胜、以及一旁因为哥哥受伤很担心的缘一的意料,不死川实弥在原地站了一会,竟许久都没说出“你也不过如此”、或者“输给我的心情如何?”这种话。
相反,他看着严胜,眼神复杂,让继国严胜简直有点恶心。
“……你做什么?”最后还是严胜忍不住了,皱着眉问。
“……”不死川实弥看着严胜片刻。然后,他慢吞吞地说:“是你去找我弟弟了?”
“玄弥?”严胜了然,他挑起眉,“是我,怎么?”
看来玄弥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严胜想,他果然没看错人,玄弥是一个坚韧的孩子,不过看此时不死川实弥莫名其妙红起来的脸,严胜不禁有点好奇:
玄弥这是说了什么话,能让这个比自己还像恶鬼的风柱露出这种表情?
比继国严胜还像恶鬼的男人,站在原地,脸红了好久,最后才猛地一闭眼:
“谢谢!!!”
“……”被突来的大喊声惊到的继国严胜后退一步:“?”
“让玄弥来找我,跟我说那些话——”不死川实弥死死闭着眼睛,好像也很不敢看严胜似的:“谢谢你!”
严胜:“……”
“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一直无法理解玄弥的心吧。”不死川实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大概很想让自己恢复平时凶恶的样子,但语气出卖了他,“我也忽然明白,或许我真的……太自负了。”
“我以为拒绝他就好了,只要我在,就可以让弟弟安然无恙……但或许我也该听听玄弥的想法。”
继国严胜沉默。
虽然眼前的情景是自己一力促成的,但看着此时实弥暴躁里带着高兴的表情,严胜还是觉得有点恶心。
玄弥就算了,但身为平日里最恶名赫赫的风柱,不死川实弥你做出这样的姿态……
让人有点不忍直视啊……
“不过,”不死川实弥话锋一转,他又重新开始瞪继国严胜,“我听说你将你的血肉给了玄弥?我想你收回去,无论如何,变鬼来战斗还是太过分了,说到底,一个普通队员,没必要和柱一起战斗——”
“为什么?”
出乎人意料沨,忽然出声打断的,是一旁一直沉默的缘一。
此时继国缘一站起身,顶着多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和往日一样平静着,只微微将视线落在严胜身上,然后转向实弥。
“为什么要拒绝玄弥?”
“什么为什么?”不死川实弥皱眉,可能觉得缘一在找茬,隐忍着怒火说,“我都说了,我弟弟不够强,他——”
“作为弟弟,担忧兄长的安危,无论自己实力如何,都想陪伴在兄长身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
猛地被呛住的不死川实弥看了严胜一眼,见这位继国缘一的兄长许久不说话,才恨恨一咬牙,“你懂什么,你够强了,你当然这么说!”
然而缘一摇了摇头。
“无论我实力如何,会呼吸法或者不会呼吸法,剑术高明或是拙劣,身体强壮抑或弱小,”继国缘一用他那双仿若神明般平静无情的眼睛,看着愣住的不死川实弥,“只要是兄长大人……”
“我都一定会陪伴在他身侧。”-
缘一的话震住了房间内的两人。
不死川实弥久久陷入沉默。
最后,是严胜先开口,才把房间内的寂静打破:
“既然你想向我道谢,与其口头功夫,不如拿出些行动来。”
幼鬼挑眉,脸上的伤痕已痊愈,只有血痕还残留上面,倒是不难看,反而像一幅诡艳迤逦的斑纹:
“认真训练炭治郎,让他有机会通过你的试炼,用这个作为谢礼……如何?”
严胜说。
而不死川实弥的脸几乎皱在了一起。
他恶狠狠地盯了严胜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外面:
一地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鬼杀队员。
“……”不死川实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的:“我……考虑考虑……”
“不许考虑。”继国严胜冷酷地说:“否则我就同玄弥说,你兄长知恩不报,把我当玩笑耍。”
“……”不死川实弥:“我知道了,我做还不行吗?!”
最终不死川还是好好训练了炭治郎。
他改变了通过的标准,并且增加了更有针对性的训练,一周后,风柱的训练也圆满结束。
下一位要前往的柱的所在地……
“岩柱?”路上,炭治郎正疑惑地看着地图,“悲鸣屿行冥大人,我还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话呢。”
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九柱会议,那个人,一边说我和祢豆子可怜,在那里落泪,一边毫不犹豫地建议把我和祢豆子一起斩死……
想到这,灶门炭治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后的箱子发出窸窣的声音。
继国严胜在里面翻动了一下,打了个呵欠,“你们那个目盲的僧人?我记得他,他的实力不错。”
“您觉得不错么?!”炭治郎震惊。
要知道,就连不死川实弥,在严胜的眼里,也就是“勉勉强强”的程度而已。
能让这位强得要死的鬼说出“不错”,这得是多强?!
原本炭治郎还很失落,炎柱炼狱杏寿郎的训练被排在最后,他还得一段时间后才能见到对方。
自从无限列车事件,他就和炼狱杏寿郎和千寿郎,建立了很友好的感情。
那么晚才能见面,炭治郎真的很难过,但如果是严胜大人都说强的人的话……
“那我们走快点吧!”炭治郎兴奋地对箱内的鬼说:“严胜大人,我要加速了!”
继国严胜冷哼一声,“你加不加速,在我看来,都和乌龟没有什么区别。”
炭治郎:“……”
严胜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分啊……
第27章 梅开三度
然而, 在岩柱训练地的生活,和炭治郎预料的所差甚远。
最幻灭的是:
……为什么训练会这么难啊?!
不同于加强体能的音柱,手下留情的霞柱,锻炼柔韧度的恋柱, 甚至连把人往死里打的蛇柱以及风柱, 都不如岩柱的训练艰苦。
在瀑布下反反复复念南无阿弥陀佛, 感觉自己像一个痴呆的炭治郎:“……”
到底要怎么才能结束……
咚!眼前飘过去一个金灿灿的头,炭治郎叹了口气,急忙冲出去:“善逸, 别死啊——”
炭治郎三人正在痛苦地经历着抬木头、淋瀑布、趴石头,以及最后,怎么推都推不动的巨石训练。
但这并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炭治郎抵达此处第一天。
就看到继国缘一,面不改色地把石头推了出去。
然后毫不费力地推出了超过要求十倍以上的距离。
“啊啊……”当时岩柱悲鸣屿行冥就在旁边, 流了下感动的泪水,“缘一阁下的实力真是让人惊叹……”
“……”炭治郎几人面面相觑,并痛苦地安慰自己:那毕竟是缘一大人……
然后一颗巨石又被推了过去。
后方,一个小小的, 几乎没有巨石三分之一高的身影。
毫不费力地推动了那块石头。
并同样推出了十倍的距离。
“……”
看着继国严胜和巨石那强烈到让人怀疑“是在犯罪吗?!”的体积差。
以及幼鬼汗都没出一滴的脸。
还有那表示困惑:“就这?”的神色。
炭治郎又想死了。
这次想死的不如他一个, 伊之助看到之后,直接被气得晚上不睡觉继续练, 善逸尖叫哀嚎不愿意面对现实,“那对继国兄弟根本就是怪物啊沨?!”,然后最后被炭治郎拖出去淋瀑布。
某种程度上, 你们也是怪物吧。
看着那三个少年的其他鬼杀队成员想:
刚来第一天就能扛好圆木、进行瀑布修行的你们——
难道有好到哪里去吗?!
鬼杀队队员们也陷入忧郁之中。
总之, 在岩柱的驻地中,似乎除了继国严胜, 没有人得到了快乐。
继国严胜本人的快乐,主要来源于岩柱悲鸣屿行冥。
这个当代鬼杀队最强,同样需要通过严胜的训练。在继国严胜看来,这也是最值得的一次训练——
看着不远处,深黄色风暴与月轮交相辉映,刀与铁链彼此相撞,发出猛烈的轰鸣,速度快到让人完全看不清,只留下动势迅速,几乎照亮夜色的刀剑相撞的亮光:
炭治郎麻木地想:果然是怪物呢。
说起来严胜大人是不是动作又变快了?是之前和别的柱调整了难度吗,难怪他总觉得,严胜大人和时透君的战斗最轻松,果然严胜大人就是在偏心吧……
能够对岩柱如此认真,应当也算是一种偏心。
坐在廊下,炭治郎边舒缓着自己的肌肉,边看着远处一人一鬼的战斗。
铿锵有力的金属撞击声节奏明快,炭治郎不由得缓缓放松了身心……
如果不是身旁人散发出强烈的怨念的话。
“……缘一大人,”坐了一会,炭治郎忍不住了,“想加入的话,直接跟严胜大人说不就好了?”
坐在炭治郎旁边,跟他一起观战的,正是继国缘一本人。
此位在炭治郎看来“整个世界只装下了继国严胜”的男人,正幽幽地看着远处,双眼里,满满当当地,承载着继国严胜与悲鸣屿行冥的战斗。
继国缘一没理炭治郎。他只是缓缓地说:“兄长大人今天又和我夸赞悲鸣屿阁下了。”
炭治郎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跳了。他打着哈哈,“这也不奇怪,岩柱阁下确实很强大呢。”
“兄长大人说,此人的肉.体锻炼到了极致,虽然年龄稍长,却完全不缺乏身体的活性,堪称……”继国缘一的声音急剧低沉下去,“艺术品。”
完了。炭治郎沉默。严胜大人,您说这种话……
得让缘一大人不高兴多久啊?!
但按照炭治郎对继国严胜的理解,恐怕这位恶鬼不见得会在意…
…说不定就是故意的也不一定。炭治郎叹了口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缘一大人……”
“兄长大人都没有这么夸奖过我……”
“……”这么久以来,灶门炭治郎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大声说:“可是严胜大人经常赞扬您的日之呼吸呀!”
天天说日之呼吸才是真正的呼吸,是完美的存在,谁都比不上——难道不是严胜大人说的吗!
显然,这句话对忧伤的继国缘一有作用,神之子振作了一下,然后又低垂了头去:
“但兄长大人会不会觉得日之呼吸看多了无聊呢?”
“……”灶门炭治郎:好烦。
继国缘一大人,明明平日里对什么都不在意。总是一张毫无波动的脸,好像根本没人值得他不高兴。
就算冒犯了他,也绝对不会生气,即使有这么强的实力,也非常谦逊,从来不傲慢地对待别人……
怎么面对关于严胜大人的事情,他就这么多愁善感?!灶门炭治郎选择性忽略了他自己也最关心祢豆子的事实,恨铁不成钢地对缘一说:“缘一大人,您要是真的这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和严胜大人说呢?”
“……”
“您看,”灶门炭治郎再接再厉,“严胜大人都已经鼓励了玄弥,帮助他和实弥先生打开了心结,说不定,严胜大人就是在等待您开口呢?”
“不会的。”
非常难得的,缘一打断了炭治郎的话。
他低垂着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兄长……和不死川先生不一样。”缘一说:“兄长对待我,并不是那样的感情。如果我说出口的话,兄长大人也只会敷衍过去。”
炭治郎惊了。
虽然他自己有所察觉,但他一直以为,继国缘一是不知晓的,毕竟这位大人看着就是一幅天然纯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炭治郎小心翼翼地问:“缘一大人、您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
继国缘一抬头,望向天空。皎洁的月光落在他寂静凄清的红瞳上。
“从我七岁第一次见到兄长,”他看着月亮说,“第一次,在剑道场之外,见到躲藏在门后的兄长大人时……那时,看着兄长大人的心跳,听着他的呼吸声。”
“我就知道了。”-
正如炭治郎猜测的那样,继国严胜确实是故意的。
虽然悲鸣屿行冥的技艺确实可圈可点,但继国严胜毕竟和缘一相处了这么久,再强大的人,玩个几天也就足够了。
他之所以一直和悲鸣屿行冥战斗,确实是出于一点私心。
一点“控制缘一”的私心。
这种办法,严胜不是第一次用了,用了这么多次之后仍然觉得心情畅快。他往后一跳,避开悲鸣屿行冥的锁链,同时长刀一伸,停在对方的脖颈上。
铁锤的尖刺也靠近自己的咽喉。
严胜笑了笑,“到此为止吧。”
悲鸣屿行冥点点头。他收起武器,重新拿出佛珠,目盲的脸上尚存泪痕,“您的强大让我敬佩。”
“你也不错。”
打了这么多场,严胜也有点烦了。他收刀,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悲鸣屿行冥从身后喊住了他。
“严胜阁下,请问是您帮助了玄弥么?”
继国严胜停住。“你认识他?”
“玄弥是我的继子。”悲鸣屿行冥点了点头。他寻了块干净的岩石,邀请严胜一起坐上去,一幅要谈一谈的架势。
对于实力强的人,继国严胜一向是尊重的,他沉吟片刻,也坐了上去,“帮助是指?我的确给了他我的血肉。”
“并非如此,”悲鸣屿行冥摇了摇头,“我是指您帮助他与实弥解开心结一事。”
继国严胜明白了。他随意点点头,“我是要求了他……”
砰。
悲鸣屿行冥的额头撞到了岩石上。
继国严胜顿时停住了话语。他看着岩柱在自己面前低下头,高大的身姿带着对自己的尊敬,深深俯下去,动作诚恳,却不会让人感到半分的卑微。
这种好像看到神佛的感觉,继国严胜之前只在缘一身上见过。他来了几分兴趣,托腮看着对方。
只听见悲鸣屿行冥说:“非常感谢您……”
岩柱起身,脸上已全是泪痕。他双手合十,“关于玄弥的事情,我一直很担心,他是一个好孩子,实弥也是,却因为一些误会,兄弟两人无法和解,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释怀……但我本身就不擅长同人类的感情打交道,想来想去,都帮不上实弥,您能帮助他,真是太好了。”
从悲鸣屿行冥的眼睛里,严胜看到了真切的感激,虽然那是一双用不了的眼眸,情感却不打折扣。
他感兴趣地问:“你很在意玄弥?因为他是你的继子?”
“是的,玄弥是我唯一的继子……其实,按照玄弥的天赋,我本不能收下他,强行收留天赋不够的孩子,本质上是杀害他们,但玄弥是我见到过最坚定的孩子,宁愿吃鬼,也想要和实弥一起战斗,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到这样的孩子失望,所以我收下了他。”
“我听说过,他的母亲成了鬼,除了不死川实弥,家人都被鬼杀死……他后来遇见了你?”
悲鸣屿行冥点点头:“玄弥是在很小的时候遇见我的……那时候我也还年轻,经历过一些事情,正是偏执的时候。他请求拜我为师,我却无法答应,一方面,是我无法信任这么小的孩子,另一方面,我看得出来他实力不够……我不想拖他下水。”
“我提出了很苛刻的要求,对于一个孩子绝对做不到的要求,告诉他如果做到,我就允许他留在我身边。我只是想让他离开…”
“…但玄弥做到了。”
继国严胜安静地听着。
“我不得不实现我的承诺,虽然感到不安,可是还是留下了他……也就是那时,我觉得,我应当照顾这个孩子。”
悲鸣屿行冥的眼中再次流下泪水。
他想起很多年前,留下不死川玄弥时的事-
那时候,悲鸣屿行冥根本没有想到不死川玄弥能实现自己的要求。
这么多年,听说了鬼杀队的名字,找上门来想加入的人并非一个两个,但也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通过悲鸣屿行冥的试炼。
蝴蝶姐妹是一个例外。但悲鸣屿行冥以为例外就是例外,玄弥不可能也做到……
但玄弥做到了。
那时候,孩子兴高采烈的,仰着头,稚嫩的脸庞脏兮兮的,只眼睛欣喜又紧张地望着悲鸣屿行冥,那目光中的温度,连无法视物的悲鸣屿都能感受到。
他招架不住这样的视线,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将对方带到了藤屋。
“请先给这孩子收拾出一个住的地方,”悲鸣屿对藤屋的婆婆说,“在我下次出任务之前,我会照顾他。”
他感到一旁玄弥小心翼翼、好奇的呼吸声。
在藤屋准备晚餐时,悲鸣屿行冥先大致讲述了鬼杀队的选拔,以及呼吸的方法,反复强调了其中的艰险,但玄弥果然没有被吓退,他认真地听着,端坐在原地。
直到藤屋的婆婆端着餐食上来。
“悲鸣屿大人,玄弥,还请慢用。”
教学中断,悲鸣屿做完祷告之后,便对玄弥点点头,“吃吧。”随即率先拿起筷子,担心玄弥感到不自在。
而玄弥有一会儿没有动,当他动的时候,悲鸣屿已经吃到一半了。就在悲鸣屿正在心里感慨着藤屋的食物真是美味的时候:
他听见对面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那声音很低,泛着苦涩,好像害怕悲鸣屿厌烦一样低低地压抑着,仿佛某种幼兽的哀鸣。悲鸣屿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玄弥的哭声。
然后听见玄弥对自己说话的声音:
“悲鸣屿先生,谢谢您收留我。”
在我的母亲被兄长杀死,而兄长不肯要我,其他弟弟妹妹都死去时。
谢谢您愿意留下我。
重新给我一个……
“能给我一个回去的地方,”玄弥说:“真的真的……很感谢您。”
悲鸣屿听清玄弥语气中的颤抖和泣音。
那一刻悲鸣屿行冥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会照顾你的。”他对着玄弥说,“如果你愿意,我会帮助你杀鬼,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将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我向你承诺。”
就这那时候,悲鸣屿行冥决定留下不死川玄弥。
他在那个痛苦的夜晚过后,第一次……
愿意去相信一个孩子。
第28章 双更合一3
大概一周的时间, 炭治郎就推动了岩石。
在玄弥的帮助下,他学会了更集中的方法,用在推岩石上的效果很好,而伊之助和善逸也很快完成了这项任务。
几人告别岩柱, 朝最后一处柱训练地走去:
炼狱家。
相比起其他几位柱, 炎柱炼狱杏寿郎出身于代代相传的杀鬼世家, 据传从战国时期就已经是鬼杀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这一点,也由真正来自于战国时代的继国兄弟认可了。
“隐约记得是有那么两三个发色奇异的男人,”当时继国严胜对着好奇的炭治郎几人说, “金红色发,瞳孔也是类似的火焰颜色,目光有神,虽然实力算不上多强,但确实比其他人好上些许。”
“……”
一时间, 炭治郎不知道是该感慨炼狱先生家中祖祖辈辈强大的遗传基因,还是该吐槽严胜大人到处嫌弃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这次来到炼狱家,几人的心情都是很轻松的。
毕竟, 比起刚开始难以相处的时透无一郎, 抑或是让人看到就会觉得脸红害羞的甘露寺蜜璃,或者把人往死里打的不死川实弥和伊黑小芭内……
炼狱杏寿郎阁下给人的感觉就好得多了!
路上, 炭治郎心驰神往,他想起上次见面,炼狱先生对他们温柔的照顾, 炎柱可靠的背影, 面对上弦之三都毫不退缩的模样……
如果不是严胜大人,真的很想成为炼狱先生的继子啊。炼狱先生这样的人, 就算是训练,也会很温柔的吧——
“唔!”金红色长发的男子,气势凛凛地站在院前,“我的训练很简单,唯一的要求,就是……”
“自创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型!”
“……”
炭治郎和善逸伊之助面面相觑,“啊?”
“作为最后一个训练你们的柱,我相信之前的柱都已经教会你们足够多的东西,无论是体能还是刀法,都不需要再改进。但是!”
炼狱杏寿郎竖起手指,反手指向自己,“身为呼吸法传承最完整、几乎世代都有炎柱出现的炼狱家长子,以及现任炎柱的我,就负责对你们呼吸法的掌握进行调整,帮助你们认清呼吸的本质,学会呼吸法的融会贯通,直到能够行云流水为止。”
哦哦,融会贯通、行云流水、新的型,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早早就因为日之呼吸和水之呼吸不协调,而尝试过将两者结合的炭治郎忍不住走神:
虽然短时间内要自创型很难,但就和推石头一样,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吧……
“咚”
旁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炭治郎停住思绪,困惑地往边上看去——
然后看到倒在地上,一脸死色,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善逸。
“……”灶门炭治郎大喊出声:“善逸啊啊啊啊啊啊!!!”
对啊,一边扶起善逸,一边手忙脚乱地跟迷茫的炼狱杏寿郎解释,灶门炭治郎在心中哀嚎:
善逸……
别说自创一个型了,他连雷之呼吸原本的型都不会啊!!!-
而此时的继国严胜并不知道几位少年的困境。
他正悠哉悠哉地走在炼狱家的书房里,挑剔地从中间选出或许有趣的部分,偶尔翻出几本,大多数仅翻了几页,就兴致缺缺地放回去。
到最后,把整个书房都逛完,严胜也只拿出两本,他随手将其中一本递给旁边的缘一,“你看看这个,或许是你喜欢的故事。”
等缘一高兴地接过,嘴里还念叨“兄长大人果然最好了”的时候,继国严胜就翻开手中的书:
这是炼狱家多年来关于炎之呼吸技巧的总结,边页已经被翻得翘起,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也反复看了很多遍。
严胜正凝神在看,在看到叁之型的时候,一道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严胜大人,您在里面吗?”
“请进。”
拉门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方有和炼狱杏寿郎相似的容貌,只是身材娇小,眉毛也柔软地下垂着,而显得更加清秀。
他看到严胜,露出一个微笑,随即余光看到旁边的缘一,目光更是亮了起来。
“我想同您和缘一大人说一些话,”炼狱千寿郎小心翼翼地扒着门,“请问您有时间吗?”
继国严胜合上书,“进来吧。”
摆好茶点,炼狱千寿郎在继国兄弟面前坐好。
他显然是经受过良好的教育的,虽然年纪很小,但姿态却得体,一举一动都显得恭敬有礼。
即使是在继国严胜这种从小出身于名门武士家,被耳提面命礼仪规矩的人看来,都挑不出什么问题。
这让严胜对这孩子有了几分好感:“何事?”
千寿郎看起来有些紧张,估计是背着他兄长来的。他先是推出一本册子,“这是修复好的手记,是我和父亲大人一同拼好的,破损的地方也做了注解,希望能派得上用场。”
上一次来炼狱家,炭治郎正是为了手记来的,但当时千寿郎给出的手记被损坏得十分严重,恐怕都是他们的父亲:炼狱槙寿郎撕碎的。
后来,千寿郎主动提出要重新修复手记,炭治郎便又将残件寄了回去。
这中间也不过几个月不到的光景,便已经修复好了吗?严胜一挑眉,注意到千寿郎说的是“他和父亲”,难得有些好奇:
“你父亲?”他语气带着点淡淡的冷意,“上一次来,令尊不还是很抗拒么?”
继国严胜至今记得,对方是如何在炼狱杏寿郎面前大声斥责,并指着缘一发抖,说他是日之呼吸的剑士的。
虽然严胜从不讨厌其他人夸赞缘一,但那一天,他听了那些话之后,不知为何心情很糟糕,于是对炼狱槙寿郎的印象并不算好。
千寿郎有些局促。
他的脸羞愧得发红,深深地朝严胜和缘一道歉:“真的很抱歉,严胜大人,缘一大人,父亲大人因为一些往事,偶尔举止不当,我也无法辩解……但这一次,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缘一大人。”千寿郎抬头,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严胜身后的继国缘一,“谢谢您上一次开导了父亲大人,如果不是您,父亲大人一定不会帮助我的。现在我、大哥以及父亲大人之间的关系和缓很多,父亲大人也终于愿意指导大哥练习了,这些都是缘一大人的功劳。”
“……?”严胜微微回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缘一,“……开导?”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在人际交往上几乎称得上无能的神之子弟弟,什么时候还有这样好的口舌了?
对于缘一某些方面的不了解,让严胜下意识感到不安。他紧紧皱紧眉头,声音甚至变得有些严厉,“什么时候,上一次我们一起来的时候么?你何时去找的炼狱槙寿郎?”
继国缘一眨眨眼睛,似乎并不讶异严胜此时突来的发难,尽管一旁千寿郎都有些呆住了,他也只是平平地摇摇头:
“并非上一次,是后来一天,缘一背着您,单独来到了炼狱家,拜访了炼狱槙寿郎先生。”
“……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缘一挑中了兄长沉睡的时间。”
继国严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转身,沉沉地看着缘一,“缘一……”
“你是故意的么?”
支开我。
偷偷跑来这里。和那个满嘴天赋论的男人说话。
明明是平日里谁也不会在乎的神子,却忽然将目光投向凡人身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身上。
——为什么?
他的弟弟不会这么做,继国严胜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既为自己被缘一偷偷带出来又带回去毫无所觉而恼恨,又因为缘一这突如其来的脱轨,而感到近似恐慌的不满。
缘一应该是我的。
他的思想、言行、举止,所有的行动和心情,都应该是我来操纵的。
……别的人算什么?更何况,是那种无聊又平庸的凡人!
“因为炼狱槙寿郎先生说出没有天赋就如同草芥一样的话,而兄长大人似乎也认可了,缘一心中不安,于是来拜访了。”
“……什么?”
“我不认可那样的言论。”继国缘一轻轻垂下眼睛,此时那张平日里冷酷无情,此刻却意外显得温和的脸,正沉沉地对着发怔的严胜:
“无论是所谓的神子,还是平庸无聊的凡人,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没有任何差别。兄长大人一直觉得日之呼吸才是完美的呼吸,我虽然心中欣喜,但还是觉得……”
缘一望着严胜,长长的睫羽下是日轮进入黄昏的赤色:
“兄长大人的月之呼吸,才是最美丽的呼吸。”
您绝不是和天上悬挂的太阳有天壤之别的草芥。
——您是太阳也需要去奋力追逐的对象,是悬挂在天边的,让人可望不可及,拼尽全力也想去拿到的珍宝。
只要兄长大人愿意,只要您许诺我,绝不再妄自菲薄,将缘一狠心推开,只为这所谓天赋或没有天赋的理由……
我就会将我的一切都献给您。
继国缘一的眼睛如是说-
继国严胜看着继国缘一许久。
他沉默着,并没有回答缘一,只是率先起身离开。
望着严胜离开的背影,缘一并没有如平时一样急忙追上去。
他坐在原地,微低着头,从千寿郎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一片英俊雪白的侧脸,平直的嘴唇,以及垂在耳边的花札耳饰。
“……缘一大人,”千寿郎神色不安,大概是觉得自己破坏了人家兄弟感情,虽然完全不知道事情来由,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您不去追严胜大人么……?”
继国缘一坐在原地。
他沉默了一下。
“这一次,”他说:“我想让兄长大人来找我。”
千寿郎看着继国缘一的神态,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忍不住后退。
比起看到了人,或者看到了被神明祝福的神之子,现在的缘一,给人的感觉更像……
一个深不见底的,污黑,深邃,让人不敢直视的……
深渊-
离开房间,继国严胜径直去了训练场。
按照之前的惯例,他仍然需要和炼狱杏寿郎对战,直到对方打到他一次为止。
原本这该是值得期待的事情,却因为缘一的举动,让人觉得心烦意乱起来。继国严胜沉着脸往前走,看到不远处正在指导队员们呼吸法的炼狱杏寿郎。
“你的肆之型,用力有余,精巧不足,唔,你看我!”
他到的时候,炼狱杏寿郎正在调整一位鬼杀队员的剑型,月光落在炼狱金红色的长发上,竟仍然显得神采飞扬。
炼狱先注意到严胜,“严胜阁下,”他眼睛亮起,让严胜想起之前夜间看到的猫头鹰,“您来了!”
继国严胜胡乱点点头。他问:“在调整他们的呼吸法?”
“正是,我正想邀请您为队员们示范,因听缘一阁下说过,您的月之呼吸有十六种型,堪称呼吸法之最,正好和我们的课题契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忽然听到缘一的名字,让继国严胜抿了抿嘴唇。
“可以,”他颔首答应炼狱,随即问道,“猗窝座在你这里?”
炼狱杏寿郎点点头,他收刀入鞘,一旁的队员看他们似乎要久聊,便默默把木刀收起来,退到一旁。
“自从主公大人的身体状况恶化,上弦之三便被移交到炼狱家,我在的时候由我看管,如果我出任务,便由父亲大人看守。”
“那缘一上一次,是来你这里加固了猗窝座四肢上的封印。”
炼狱杏寿郎点点头。或许是不解严胜为什么这么问,他又像猫头鹰一下歪了歪头,“严胜大人,上一次缘一大人也背了箱子来,您不在吗?”
“……”严胜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他敷衍地点点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继国严胜就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是为了看守猗窝座,才这么晚加入柱训练。”
原本,按照炼狱的教学内容,本应当在更早的时候提上日程,而后再衔接对战的训练会更为合适。
但按照现在的情形,炼狱的呼吸法教学成为最后的训练,果然是因为……
“的确如此,”炼狱杏寿郎伸手抱臂,“正如您将上弦之三抓回来时的情形,他一直不肯屈服,无论如何都不肯听我的话安静下来……我想尽办法,终于稍微限制了他的动静。”
“……你做了什么?”
“我在缘一阁下留下的伤痕下,重新附上了炎之呼吸特有的火势,同时将纯度更高的日轮刀捅进他的心脏,最后还加上了绯砂铁特制的铁枷。”
炼狱杏寿郎一脸正直的严肃,“他实在太不听话,我还是得继续努力!”
路过的炭治郎一个踉跄。听到那些什么“火焰”、“心脏”、“铁枷”时,他简直冷汗直冒:
炼狱先生,原来还是个天然黑吗……
然而,对面的继国严胜却点点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之前还未想到铁枷,没能封印他的声音,是我的纰漏,炼狱,你比我思虑周全。”
“……”炭治郎:这还有个更黑的……
这一番谁比谁更黑的对话终结在一段哀嚎声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道声音又尖又细,惨烈得如同杀猪,“炼狱、槙寿郎、大人!请您不要再追了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影,以人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火速地朝炭治郎他们冲来,炭治郎顿时惊住。
他看着黑影前进的方向,简直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大喊出声:“善逸快停下!”,却因为对方速度太快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发少年疾速前冲——恐怕还用上了雷之呼吸——然后冲到了什么东西上。
我妻善逸抬起头,露出涕泗横流的一张脸,他一边嚎一边朝炭治郎的方向看,大概是哭太惨了看不清,只能眯着眼睛大哭:
“我不要干了,我不要再干了,我说了我这么多年都只学会了壹之型,很没用吧?很没用吧!不要再逼我了,再怎么逼我我也学不会贰之型,更不可能自创一个型啊啊啊啊啊——呃!”
让善逸发出宛如被掐住脖子的声音的。
是他面前,刚刚被他猛冲过来一路撞倒,甚至差点撞飞出去的对象。
继国严胜坐在地上,紫色的羽织因过长而垂落,此时滚在地面,沾上了些许尘土。
他低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但仅仅是静止着,就能让我妻善逸发出要窒息的扼死的声音。
“……严胜、大人……”我妻善逸的声音都在颤抖,“您……在……这里啊……”
幼鬼动了动。
善逸瞬间静止了。
在一片死寂中,就连追着善逸大骂“臭小子你身为桑岛慈悟郎先生的弟子,怎么能这么懦弱”、匆匆赶来的炼狱槙寿郎,都定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地上的鬼。
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就在这万众瞩目、呼吸都不敢呼吸的一瞬间——
继国严胜抬起了头。
“我妻善逸,”幼小的鬼,对着颤颤巍巍的黄毛少年,露出了一个仿佛来自于地狱的笑容:“自创一个型,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继国严胜看着魂魄都要飞走的善逸,六只金瞳一同眯起:
“创造一个我认可的型……”
“这个要求,是不是更好一些?”
一旁观望、不敢出声的炭治郎:“……”
他看着仿佛褪色成一张纸片的善逸。
加油,善逸。炭治郎沉重地想,实在不行,真的没办法让严胜大人满意的话……
说不定也可以用死来逃避的……
第29章 双更合一4
我妻善逸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生活。
继国严胜, 亲自对他的呼吸法,展开了指导。
其强度之猛烈,态度之严厉,言辞之直接……
说实话, 就连旁观的炭治郎都觉得:
善逸还活着, 真是不容易啊……
最凄惨的, 是继国严胜几乎全天侯全时间段对其进行指导。
“炭治郎!!!”在一个千方百计逃出来的间隙,善逸抱着灶门炭治郎的腿哀嚎,“你救救我吧, 你救救我吧!我真的要死了,你知道我过的什么生活吗,再这么下去,别说学会呼吸法,我觉得我能上天!”
“……”炭治郎一时间竟听不出善逸是认真的还是抱怨, “善逸,我知道你很辛苦,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妻善逸显然不想听炭治郎的场面话,他甚至开始在地上打滚, “我不活了, 这个世界凭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是我想撞到他继国严胜身上吗, 难道是我不想学会呼吸法吗?!呜呜呜呜呜,我不要活了,我现在就去死——”
“善逸!!!”
在抱着善逸不让他冲向墙自裁之时, 灶门炭治郎正觉得吃力, 忽然,怀中的挣扎停住了。
“?”炭治郎:“善逸, 你好了吗,我带你回严胜大人那里?”
“炭治郎。”
一张死鬼一样苍白,眼神中却迸发出希望的激光的眼睛,慢慢转了过来:
“我想到个好主意。”
“?”炭治郎:“恕我直言,逃跑对严胜大人是不管用的,如果跑了,他一定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不不不,”善逸一把抓住炭治郎,“不是啊!你有没有发现,严胜大人最近天天跟着我,完全不理缘一大人啊,这缘一大人能忍?肯定不行吧!我们去求缘一大人,至少让我能睡个安稳觉——”
“呃。”炭治郎摸摸头,有点尴尬,“缘一大人是故意这样的。”
“能让我休息十分钟也行啊——什么?!”
我妻善逸的眼眶都要裂了,“那个继国缘一?那个看见继国严胜不在他旁边睡就会发疯找遍附近三座山的人?!”
“事实上他们已经三天没有一起入睡了。”炭治郎说:“貌似冷战中。”
“。”我妻善逸呆呆看着炭治郎,而炭治郎同情地看着他。
“还是让我死吧!!!”
灶门炭治郎所言不错。
近日以来,继国兄弟确实陷入了微妙的冷战的境地,这一点,整个炼狱家的人都发现了。
对此,炼狱槙寿郎貌似幸灾乐祸,大概是因为之前缘一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炼狱杏寿郎很着急,觉得“兄弟怎么可以有矛盾呢!”,而炼狱千寿郎,则是泪眼汪汪地来找炭治郎:
“炭治郎哥哥,我该怎么办?”孩子在少年面前哭,“一定是我的错,才让缘一大人和严胜大人生分的……”
“不哭不哭,”当时炭治郎连忙蹲下,摸摸小朋友的头发,“肯定不是千寿郎的错,没关系的,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千寿郎抽抽嗒嗒地说完,炭治郎听着,沉默。
然后无语。
严胜大人……他在心里叹气,你们兄弟矛盾,能不能不要——
影响到别人啊!!!
身为恶鬼以及神之子,自然是不会理会凡人的这种苦恼的,继国严胜心情不好,又不能贸然出去斩鬼,避免出现情报走漏的出错,也不能和继国缘一切磋。
去指导善逸,已经是他觉得又能解气又对他们有好处的办法了。
更何况,善逸的进展倒是确实一日千里,虽然死活学不会贰之型,但对新的型的研究,却非常地迅速,让继国严胜都难得夸奖了一番。
“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快虚脱的善逸,“我可以给你半日假期。”
“假期!!!”死在地上的善逸瞬间抬起头,被土染脏的脸掩盖不住底下的狂喜,“半日——是不是有点少?”
“一个时辰。”
“啊啊啊啊半日就半日!”我妻善逸猛地跳起来,害怕慢下一秒假期就变成一分钟,他迅速转身,正要逃跑时,犹豫了一下。
“严胜大人,您是有事要做吗?”
这小子倒是敏锐。继国严胜挑了挑眉,“是。”
“是不是——”去见缘一大人!
“听说猗窝座最近状态不好,我想或许能够撬出一点情报,准备去看看。怎么,你想去?”
“……”我妻善逸连忙弯腰道别转身狂奔,“严胜大人明天见!”
谁要去见上弦啊?又不是嫌命多得没地方花!
看着黄毛少年离开的背影,继国严胜忍不住笑了笑。
他很快止住自己的这点笑意,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炼狱家地牢。
幽暗的环境,墙壁上只有隐约的烛火,紫藤花的香气弥漫在牢房里,让继国严胜忍不住微微皱眉。
他缓步向下,踏下最后一节台阶时,不意外地听到了猗窝座沙哑的声音:
“继国…严胜…”
“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继国严胜说。
转身,被囚禁的鬼出现在面前。这位强大的上弦之三,此时落水狗一样被拴在墙上,铁链随着他的挣扎而吱哑作响。严胜走近了一步。
“你知晓了我的真名,却不告诉我你的真名,算得上无礼。”
猗窝座显然被他这句话给惹怒了。他睁大猩红的眼睛,金色的瞳孔缩小,身上的肌肉猛然鼓起,又在拉直的锁链限制下,颓然地垂下。
“你又是来嘲笑我的么?”猗窝座咬牙切齿地说:“嘲笑我没有人类时期的记忆……继国严胜,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还是这副弱小的幼鬼的形态……”
“我这样的形态,可是为了讨神子的欢心。”继国严胜不怒反笑,凑近,六只金瞳一起盯着猗窝座怨恨的脸。
半晌,那些金瞳眯了起来:“你身体里无惨的血已经很虚弱了。”
自从无限列车事件后,猗窝座就一直被困在地牢之中,没有一分半点吃掉人类恢复力量的机会,定期还要被继国缘一的日轮刀灼烧四肢,早就到了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地步。
就连他体内那些无惨的血的本源,也已经快消耗殆尽。如果消失,那恐怕猗窝座便要死了。
继国严胜暂时还不想让这么有意思的情报源死掉。
毕竟,他可是个很欣赏能力强大者的鬼。
于是他伸出手,把自己的指尖放到猗窝座额头上,在对方又惊又怒的眼神中,继国严胜划开自己的指腹,语气轻巧地说:
“我把我的血分给你,暂时吊着你的命,不过,我的血会和无惨的血争斗,如果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猗窝座无比怨憎的恶鬼,露出一个兴致盎然、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微笑:
“那你就忍一忍好了。”
继国严胜笑着说-
好痛。
灼烧一般的疼痛,蔓延整个身体,像是要攻城略地一般,熊熊的烈火,在猗窝座的每一根血管里燃烧。
他忍耐不住地哀嚎出声,也听到自己身体内血液沸腾的嚎叫:
猗窝座,
猗窝座、
猗窝座!!!
这是谁的声音?猗窝座茫然地抬起头,在他黑漆漆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内心世界里,一个黑发男人出现了:
无惨大人……?
永远傲慢强大的鬼王,在猗窝座的身体里,却露出了狼狈的模样,他的每一根发丝和皮肤都在被灼烧,仿佛有月光铸就的火焰,燃烧着鬼舞辻无惨每一滴鲜血,蛮横地抢占着猗窝座身体内部的控制权。
快醒来,快活过来,快点把你面前那个鬼杀死!内心世界中的无惨大人扭曲着,妖异的红瞳露出赤裸裸的痛色,快把他杀死——
对,猗窝座想起来了,这是自己的身体,继国严胜那个恶鬼刚刚往自己体内注入了他的鲜血……
他想燃尽无惨大人的血液!
这让猗窝座倏然一惊,他想挣扎,四肢却格外疼痛,几乎动不了一般,明明是在内心世界,现实的痛苦,居然也传导过来了吗?!
猗窝座咬牙,他催动每一根神经,几乎撕裂血肉,倒逼自己的鲜血修复细胞恢复活跃。
终于,他恢复了一点力气,艰难地把自己撑了起来——
“不要走。”
……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猗窝座茫然,他好像听到了一道柔和的少女的声音。
“不要走……”
那声音又出现了,猗窝座捂住自己的额头,谁,是谁?
“狛治,”那道声音轻轻的,带着无法忽略的哀伤,“不要走。”
“……”
猗窝座呆立在原地。
狛治?狛治是谁?他愣愣地跪着,感到一只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一道淡淡的香气,从身后扑来,其中还混着浅浅的药香。
这是……
恋雪的味道。
这个名字是忽然出现在猗窝座脑海里的。他呆呆地看着愤怒到扭曲的无惨,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有背后柔和的温度,以及轻轻的声音:
“狛治。”
他只听见了这个声音。然后猗窝座忽然想:
恋雪在叫我。他想,我的名字……
是狛治。
记忆像是褪色的布料,慢慢出现在眼前。一个虚弱的男人吊死在面前,猗窝座,或者说狛治,呆呆地抬头看着。
我还没有想活到要让儿子去偷窃来治病的地步。
狛治想起了这句话。
他父亲……临终时说过的话。
那个人为了不拖累自己,让自己不再偷窃,宁愿自我了断,也想要拯救他。
越来越多的记忆出现在眼前,斥责自己的官员,鄙夷自己的街坊,把自己赶出去的人们,还有——
“脱胎换骨吧,少年。”
庆藏师傅的声音。男人对自己伸出手,说你很有天赋,给予他住所、食物和信任,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交给他……
最珍贵的——
一道泪水,顺着狛治的脸庞流了下来,流到那轻轻抚摸他脸侧的小手上。那双手温度不高,软软的,以前的时候,总是让狛治很担心,恨不得一天都放在手心里……
“狛治,”背后那个人说:“不要离开我。”
一张美丽的,柔软的,虽然虚弱却一日日变得明亮的……
宛如初雪一样让狛治心动的面庞。
出现在狛治面前。
“我喜欢你,狛治。”
“如果是你,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
少女的音容,过了几百年的时光,却好像还是历历在目。被他遗忘了百年的这段记忆,在这讽刺的场景下,在被继国严胜鲜血的刺激下。
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笑着的。哭着的。朝自己伸出手的。自己伸手去拥抱的。病榻上的。春光下的。
烟花大会中,被流离的花火绚烂,让人想要亲吻上去的脸。这个人。
“恋雪,”时隔这么久,这个名字,终于在狛治嘴里出现,“恋雪……”
“对不起,”不知何时,他已伸手拥抱住了她,“我回来了。”
在无惨的血液被燃烧殆尽、上弦之三猗窝座睁开眼之前。
狛治看着他久违的,记忆中小小的,易碎的,却有一颗强大动人的心的爱人。对着自己温柔地微笑的恋人。
泪流满面-
在将自己的血给了猗窝座之后,继国严胜看了看对方的身体状态,估计取代无惨的血,还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
正好和给善逸放假的时间符合,严胜若有所思,离开了地牢。
无惨给猗窝座的血很多,不仅多,还很强硬,方才严胜不得不给了过量的鲜血,才让猗窝座乖乖闭上眼睛。
他走进房间时,止不住地往旁边摔,差点倒下,最后是用手臂抵住,才勉强没有跌倒。
血对于鬼来说,还是太重要了。继国严胜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箱子里,此时外面已是深夜,炭治郎在旁边睡熟了。
自从那一日和缘一在书房不欢而散,严胜就让炭治郎换了个房间,由他晚上和炭治郎一起住。
一方面,是为了之前转移视线的计划,另一方面,是为了缘一。
继国严胜知道缘一想说什么。
也能够理解缘一的心情。
但正因为理解……
继国严胜觉得愤怒。
是么,当时他在心里冷冷想,神之子要来教训我了么,因为我太高看你的才华,太明白自己的弱小,在你看来我妄自菲薄无理取闹,不惜欺骗我,也要扭转别人关于天赋论的看法,用这么幼稚的行为,以为也能劝说我——
继国缘一,严胜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这么做?
没有天赋的不是你,追不上太阳的不是你,学不会日之呼吸的也不是你,你凭什么对着我说三道四,连我的悲哀和嫉妒都要管,哪怕我都对你让步至此,我闭耳塞听,隐藏自己的痛苦,顺从你,跟随你,任由你将我带在身边,什么都愿意依着你,你也——不肯放过我!
带着这样的怨怼,严胜不肯再主动与缘一说话,他知道自己在赌气,但更恨缘一的残忍。
作为神之子,一举一动都对别人有莫大影响的……
残忍。
他缩进箱子里,动作很轻,旁边的炭治郎并没有醒,只有严胜抱着膝盖,看着箱外的月光。
当月光渐渐被云层遮掩,消失不见的时候,继国严胜叹了口气。
他关上箱门,终于忍耐不住倦意,慢慢睡了过去。
——然后在颠簸中醒来。
这是第多少次莫名其妙地被吵醒了?继国严胜不耐地坐直,感到自己刚刚应当是被谁甩在了地上,一道狂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黑死牟大人,我将无惨大人最看重的那只能见到太阳的鬼抓回来了!”
“……”继国严胜:“?”-
狯岳原本只是想去找我妻善逸的。
他这个没用的师弟,即使参加了柱的训练,也一样没用。炼狱家的宅子有重重紫藤花保护,狯岳不敢轻易靠近,可就是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是能听见善逸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把天空捅破的声音。
“……”狯岳心里冷笑。
真是没有用,他在心里恶毒地想,学会了壹之型有什么用,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废物,连训练都要逃,怯懦,胆小……一无是处的垃圾!
凭什么师父要让他和自己共同继承鸣柱……
每每想到这里,狯岳就觉得不能呼吸,他阴沉地看了一眼自己被血鬼术加强的刀。
几个月前,他成为了鬼。
名为黑死牟的上弦,在自己走投无路之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在狯岳狼狈不堪的求饶下,那个可怕的、六眼金瞳的高大恶鬼,朝他伸出了手:
“你渴求强大么……”那个强得估计一瞬间就可以杀死自己的鬼,给予了狯岳血液,“如果你能够承受,得到那位大人的认可……”
“我就让你活下去。”
缓慢的声音,低沉的音调,鬼的话语既让狯岳冷汗直流,又让狯岳的心中掀起一阵狂喜:
对,没错,就是这样,狯岳当时舔舐着手心里的血液,感到疼痛在自己体内蔓延,我要变强,变得比那个废物——
更强!!!
他变成了鬼。
甚至成为了上弦之六。
在得到无惨大人的认可之后,狯岳决定出门。他想先杀死那个居然会认可废物的师父,然后再去杀死那个废物……
但事情有所改变。
原本,前任鸣柱居住的地方,比我妻善逸之前在的岩柱的训练地更近,但不知为何善逸跑到了炎柱的地盘,正好是去前任鸣柱的山顺路的地点……
决定了。在刀刃的反光中,狯岳突然笑了一下:
他今晚……就要杀死那个废物。
以祭自己新生的血鬼术。
狯岳耐心地等待着,一段时间后,善逸似乎不再哀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兴奋的欢呼,他听着那声音朝门口的方向来,几乎无法忍耐内心的狂喜。
“放假,放假!放假放假放假!”
黄发少年像小鸟一样跑出来,脸上还有喜极而泣的泪痕,“我终于能休息了!!!让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温柔的姐姐——”
善逸离开了炼狱宅邸。
走出了紫藤花保护的范围。
一步,两步,看着善逸越走越远,狯岳把手放在自己刀柄上,他盯着善逸后背的眼睛,兴奋得泛起红色……
“出来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说。
“……?”
狯岳没有动。
而善逸重复了一遍,“出来吧。我早就听到你的足音。”
“鬼。”黄发的少年,将手指放在刀上,微微侧脸,眼角的余光冰冷坚决,“有事找我的话,就不要躲了。”
“……”
狯岳沉默了。
一股极尽的怨愤,出现在他的心脏之中。为什么,狯岳扭曲地想,为什么我妻善逸会发现我,为什么他听得见,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够发现我——
曾何几时,狯岳最憎恨的,就是善逸的听力。
在他看来,我妻善逸有千般万般的弱点,偷懒懦弱惹事生非,即使为自己出头,也不过是莽撞的行为。
但这多么的不好中,唯独一点:
他的听力。
我妻善逸的听力,那非凡人的、灵异般的天赋。
狯岳无法说出不好。
这让他嫉妒。
凭什么?狯岳的心里吐出黑泥,你不过是一个废物,凭什么有这样的天赋?如果我有这样的天赋,说不定,我早就能够学会壹之型!
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不是我。
这种怨恨,让狯岳慢慢走了出来。
他原本还想一刀杀死善逸,但此刻,他倒是想多周旋一下了。
“师弟。”看着因为他的出现,而猝然僵住,眼睛大大睁大,面容苍白无血色的善逸。狯岳亲昵地喊了这个他几乎没喊出声的名字。
然后露出了一个罪恶的微笑:
“我来杀你了。”
第30章 双更合一5
不过是个废物。
不过只会壹之型。
不过只是……我妻善逸。
在第无数次使出精妙的雷之呼吸, 却仍未能将面前人杀死的狯岳,感到无比的愤怒。他提刀反竖,从空气中逼出黑色的落雷:
“雷之呼吸·伍之型 热界雷”
雷声阵阵,烧焦周围无数植物, 让它们纷纷枯萎。狯岳满意地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 自满于自己这强大而完美的血鬼术——
那个废物想必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吧!
“咳、咳咳!”
烟雾中, 一道狼狈的呛咳声传出,而狯岳的脸彻底阴沉下去,他疾速上前, 将刀横起,准备使出高速的斩击:
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他——
“大哥,”那废物的声音,第一次褪去了恶心的懦弱, 变得冷静而痛苦,“对不起。”
雷光闪过。
白色的、纯粹的,仿若日月一样炽烈的雷电。
出现在狯岳面前。
他呆滞着,感到脖颈传来剧烈的疼痛, 电流在皮肉里蹿动, 面前人的脸色无与伦比的冷漠:
我妻善逸拿着日轮刀,砍进了狯岳的脖颈。
发生什么了?
……我被砍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狯岳, 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喊声,他伸出手,忍着剧痛握住那把日轮刀, 狠狠往下一掰!
那剑刃在手心中应声而断。
可痛苦仍然没有半点减免, 狯岳变鬼的时间不长,还未能与几个柱战斗过, 实战经验匮乏,被日轮刀灼烧的痛苦竟然如此剧烈!他哀厉地尖叫着,看着眼前我妻善逸惊愕又痛苦的表情,朝他伸出手:
就是现在!狯岳在心里想,我表现得如此剧烈,这个废物一定反应不过来,就是现在,我可以贯穿他的心脏——
“雷之呼吸·壹之型”
狯岳伸出来的手停住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我妻善逸的手已搭在断刀柄上的时候。
狯岳无比清晰、也无比耻辱地意识到:
他会输。
面对这个自己从小到大都看不起的废物,这个胆怯懒惰毫无用处的垃圾,这个只会尖叫的我妻善逸——
他会死。
这种恐惧,和他幼年时,在寺庙外遇见鬼的恐惧相似,他想起自己是如何熄灭紫藤花点燃的香炉,如何引鬼入室,如何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鬼杀死……
狯岳从胸膛里发出咆哮。
他一把抽出脖颈里的断刃,往前掷出,撞开了善逸落下的断刀!
然后使出全力,疾速往前,在背后善逸怒喊着“狯岳!!!”时,无比狼狈地、像虫豸般狼狈地——
奔逃而去。
快走,疾奔中狯岳在心里尖叫,快走,雷之呼吸以快闻名,即使是那个废物,也有追上自己的能力,快走!
可我是因任性跑出来的,根本没有告诉黑死牟大人,违背大人的命令,在没有适应血鬼术之前就贸然离开,还接近了近日无惨大人要求不准接近的鬼杀队……
狯岳冷汗直流。
会死。
即使回去,也会死。
不行,他不能死!狯岳在心里怒吼,这是不正义的,他的死亡是恶,绝不是善!他心乱如麻,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奔跑时:
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狯岳心里。
灶门祢豆子,那个能见到阳光的鬼……
是不是就在炎柱家里?
狯岳想起这几日,看见那个花札耳饰的少年,背着箱子进出炎柱家的画面,他想起那个箱子,的的确确,是一个鬼使用拟态能够钻进去的大小。
狯岳停住了。
他明白了。
他知道弥补的方法了。
只要把那个女孩偷出来……只要把那个箱子带到无惨大人面前。
那么他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血液!
近在咫尺的变强的办法,让狯岳昏了头脑。他定定站在原地半晌,然后一咬牙,冲进了紫藤花覆盖的范围内。
如有天助般,狯岳真的偷出了那个箱子,一路上无人阻拦,而那个花札耳饰的少年始终没有被自己吵醒,真是个废物,狯岳得意又傲慢地想,果然,今日输给善逸,不过是个意外。
只要能得到更多的血,吃更多人,下一次,他一定就能够把我妻善逸杀死!
这种狂喜,充斥着狯岳整段回无限城的路。当他呼喊鸣女,得意洋洋地让她把自己送到黑死牟大人面前时,心里满是功成名就的喜悦。
我做到了,狯岳心里想,我比你们这些探查寻找的鬼都强,不过一次,我就偷到了灶门祢豆子!
这种喜悦,让狯岳在看到黑死牟的第一刻,就喊出了他将无惨大人最看重的那只鬼抓回来了的话语。
并不顾黑死牟微微皱起的眉,放下箱子,狠狠往前一踹!
“就在这里!”狯岳兴奋地大吼,“那个女孩,就在这里!”
而黑死牟不如狯岳预料,露出或欣喜或赞赏的表情。
这位上弦之一,拥有六只金瞳的强大的恶鬼,仅稍稍垂眸,看着那个箱子。
然后,拔刀出鞘。
“狯岳,”那道低沉的,冷淡的,初次见面就视狯岳如蝼蚁的声音,用对待垃圾的语气,说:“你自己…好好看看…”
“这是灶门祢豆子么?”
狯岳定住。
然后,感到自己刚刚恢复的头颅,一瞬之间,斩断落地-
继国严胜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坐在箱子里,冷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那个陌生的鬼兴奋的吼声。
当他坐稳,严胜就睁开眼,打开通透的世界:如果没猜错,自己应该是进入到了鬼的老巢,运气好的话,便是那个玉壶所说的无限城……
嗯?
一个身穿紫色和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严胜眼前,他凝神去看,当彻底看清对方的脸时……
继国严胜眯起了眼睛。
脸上,忍不住露出扭曲而兴奋的表情。
……中大奖了啊。
他静静坐着,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年鬼,被那个穿着紫色和服的深红色长发男子一刀劈断头颅,血肉筑成的刀上滴血不沾,只是泛着不祥的血色,而对方的表情淡漠,即使狯岳在凄厉地哀嚎着,也并无什么情绪波动,只轻轻越过他。
然后朝箱子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木屐停在木箱前。
“还不…出来么?”从玉壶那里得知,这位排名上弦之一,名为黑死牟的,继国严胜在这个世界的同一个人……
朝箱子低下头。通过通透,和继国严胜对视。
“我的…伪劣品,”黑死牟的眼中泛起浓重的杀意,“你……想死么?”
继国严胜笑了。
啊啊,他在心里想,没有错,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这个时刻,他才愿意答应缘一的要求,即使要忍耐陪伴鬼杀队小鬼的时间,忍耐无趣的生活,忍耐不能出去杀鬼来取乐的日子,欺骗缘一,也要想出来的陷阱和策略。
终于见到你了。继国严胜把手轻轻搭在箱门上。
然后,推开。
“黑死牟,”六只金瞳相视而望,两张除了年龄之外一模一样的脸对立着,而继国严胜的脸上,露出黑死牟绝不会露出的笑容:
“我想见你好久了,”继国严胜笑着说,“跟随了弱者的……”
“废物。”
黑死牟沉默。
然后,他微微抬起刀。金色的眼瞳,浮现出燃烧的色泽,装满冰冷的被挑衅的怒火。
“妄言的狂徒,”刀锋闪过血色的光,“我会用我的虚哭神去……”
“杀了你。”
战斗一触即发。
当黑死牟高高抬起刀,意图将继国严胜斩首的一瞬,幼鬼猝然伸手,从身体里变出一把刀,上面遍布眼状花纹,竟和黑死牟手中的别无二致。
这在上弦之一看来,简直是无可辩解的挑衅,鬼露出被激怒的神色,闪过无数月轮的刀锋往上,划开空气,这斩柱如斩豆腐的刀向下——
却被另一只同样的刀接住。
“四百年的时光,也仅仅是如此?”
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幼鬼说。
黑死牟一顿,然后抬手:“壹之型暗月——”
“壹之型暗月宵之宫!”
比黑死牟更快,得益于小巧的身躯提高了速度,继国严胜高高跃起,他率先抬刀,在黑死牟使出月之呼吸之前,抢先一步,抬手下拉——
用出了和黑死牟别无二致的招数。
怎么可能?!一旁头颅落地的狯岳,以及传送狯岳的鸣女,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他们与黑死牟相处的时间,相较其他鬼更长,得知对方从没有把月之呼吸教给任何的鬼过!
怎么可能有鬼使用出同样的刀法?
而那个让人震撼的幼鬼还没有停下,他在同样因震惊而微微停滞的黑死牟面前,再次向前,伸手劈下:“叁之型·厌忌月·销蚀”
在顿住的黑死牟面前,继国严胜用无论是人是鬼都看不清的速度,斩断了上弦之一的一只手臂。
空气陷入寂静。
而继国严胜也不再动。
他从空中落下,轻轻站在木箱之上,身上紫色的和服因过大而垂在身下,只有一张平静的小脸,静静对着停滞的黑死牟。
“黑死牟,”继国严胜说:“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继国严胜。”
黑死牟定在原地。
半晌,他慢慢收回刀,手臂已经修复完全,除去断裂的和服,他看起来完全恢复了端静。
“这个名字…我很多年,都未曾听见过。”
不顾一旁愕然的鸣女和狯岳,黑死牟仅是静静垂下脸。
“血液、□□…你同我别无二致…我以为你是谁作出来愚弄我的血鬼术…但你…”
黑死牟停顿了一下。
在狯岳紧张的视线中,他伸手,竖起食指,放在自己脸颊旁边,“你是…我。”
“……”
无鬼敢说话。
只能静静地看着两个除年龄外完全一样的存在对峙。
不同于黑死牟脸上的郑重,继国严胜一脸轻松,他甚至坐在了箱子上,“所以?”
“……”黑死牟沉默半晌,然后说:“为什么…变成这样…弱小、又可悲…的模样?”
“因为这样才能被背起来啊,”继国严胜随意说,“不然要活活被阳光烧死吗?”
这个和黑死牟有着相同长相的幼鬼,显然有更恶劣也更玩味的心眼,狯岳在一旁冷汗直流,只听见黑死牟继续提问:
“为什么…不归顺无惨大人?我闻出来…你身上,没有无惨大人的气味…”
“鬼舞辻无惨?”继国严胜挑眉,“那个曾经被斩成一千八百块的废物?如此弱小的存在,怎配让我下跪?”
“……”
这个回答,大概彻底激怒了黑死牟,不知道是为了无惨被骂废物而生气,还是因为那一千八百块而联想到继国缘一而生气,恶鬼猛地上前一步:
“不许…对无惨大人…无礼!”
他重新拔出刀,而继国严胜不甘示弱,也将刀拔出,嘴上甚至也不肯放过,只笑着说:
“劝你们将我早点放回去,不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我那个神之子弟弟,现在大概,相当生气呢……继国严胜横刀在身前,目露兴味的神色,已然等不及看到那个素来平静冷淡的弟弟……
为自己发疯的模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道缱绻懒散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和室之内:
“鸣女小姐,怎么突然把我唤来,是黑死牟大人想要同我进行一番甜蜜的叙旧吗——啊呀啊呀。”
有着阳光照耀钻石般的瞳色,以及白橡木颜色头发的青年,面带玩味而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微笑,轻巧地走了进来。
在看到继国严胜的第一眼,眼里有上弦之二字样,刚刚饱食一顿大餐的童磨,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森森白牙上,有着隐隐约约的血色。
他眯起眼睛,露出看到有趣的美人才会有的眼神:
“黑死牟大人,”童磨兴致盎然地说:“您何时——有了一个儿子呢?”
满室寂静-
上弦之二说出的话,让和室内的空气都陷入冷凝。
这位具有冰作为血鬼术的鬼,似乎也具有说说话就能冻死人的特技,在话音落下,等待了一会也无人应答的童磨,失望地摸了下脸:
“这个不好笑吗?”童磨想了想,很苦恼,半晌后还是笑了,“我开玩笑的嘛——这小鬼的肉质,一看就和黑死牟大人一样嘛!除了没有无惨大人的气味,完全就是另一个黑死牟大人——哎呀!”
“原来是另一个黑死牟大人,”童磨将自己的脸捧脸起来,眼睛里,露出兴致勃勃的亮光,“好小,好可爱——”
好想抱起来摸一摸——
唰。
由血肉筑成的刀,被命名为虚哭神去的鬼刀,呼吸中斩断了童磨的一只手臂,让他被挡住的笑容露出来,啪嗒啪嗒,手臂掉在地上。
而童磨的神色不变,“黑死牟大人,不要这么生气嘛。”
“慎…言…”
“我只是觉得很有趣啊,所以开个玩笑,想和你们搞好关系嘛,黑死牟大人真是太过分了,对吧,狯岳?”
滚落在地,莫名其妙被喊到的狯岳一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上弦之二,不要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啊!!!
“你就是上弦之二?”
拯救狯岳的,竟然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和黑死牟长相一致的幼鬼,继国严胜跳下箱子,转身望向童磨,“和宗教有关的鬼,最喜欢啃食美丽的女子……就是你么?”
童磨眨眨眼,“小黑死牟先生真了解我呀——什么都知道!这些情报,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失踪的猗窝座先生?死掉的半天狗和玉壶?”
倒是意外的敏锐,继国严胜冷眼看着,并不在意自己被人猜中:反正这些鬼估计很快就要死了。
毕竟,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微笑:
神明眷顾的孩子……他的弟弟。
那个人,继国缘一,一定发现我在哪里了。
童磨肯定是无法理解严胜为什么笑,他想了想,对严胜说:“不过,我也不仅仅喜欢吃漂亮的人类女人啦,漂亮的人我都很喜欢哦?像小黑死牟大人这样的长相,如果是人的话,我超喜欢的!就算是鬼,也可以吃掉的……”
“不要…叫他…小黑死牟!”
“哎呀,黑死牟大人生气了,”童磨做出无辜的表情,在继国严胜看来有点恶心,但这个奇怪又恶心的上弦之二还没有停止,甚至还愈发凑近,“那我该叫什么呢?小朋友?小东西?小小鬼?小……”
铮。
首先忍耐不住的,居然是黑死牟,高大的恶鬼死死盯着童磨,露出这么久以来童磨都没见到过的暴怒的表情,即使当时被猗窝座憎恨,也毫无波动的人,正阴沉地对着童磨举刀:
“闭嘴…”
童磨看了眼自己被砍断的另一只手臂,笑了。
“好吧,”他轻巧地说:“鸣女小姐,你说得是对的,黑死牟大人已经发疯啦——”
他伸出两只被斩断的手臂,一瞬中生长得完好无损,然后上弦之二双掌合十,啪!
他拍响了两只手掌。
“请把无惨大人唤来吧。”
童磨笑着说。
而在黑死牟猝然愣住的神色中,鸣女低头,弹响了手中抱着的琵琶。
铮。
和室扭曲。
铮。
房屋倒塌。
铮。
平台更迭。
一连串的乐声中,原先安静雅致的和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幢交相错杂、彼此相依又相离,完全违背物理规则,倒吊过来的无限的城宅。
继国严胜落在一个平台上。
他抬起头,看见上面无边无际的血色,遥远的上方传来无数恶鬼嬉笑怒骂的声音,偏头,黑死牟落在自己稍微上方的木台,童磨在另一边,而那个弹奏琵琶的女鬼以及狯岳,则在更高的地方。
在最高的,鸣女幻化出来的平面上。
一个姿态优雅,黑发红眼的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籍,封面有着草木的花纹,而他看着,伸手翻过一页,又一页……
直到琵琶声结束。
男人合上了书。
垂眸,红色的眼睛,对上继国严胜金红交杂的鬼瞳,看着幼鬼那眼中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上弦壹”的字样。
鬼舞辻无惨笑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体。
“——不请自来的客人,”他说:“是谁……”
“抹去了你身体里,我珍贵而强大的血?”
而继国严胜只静静抬头。
在这被万鬼凝视,虎视眈眈,换做任何一个人或鬼都必死的场景,只能哭着下跪求饶,献上忠诚,恳求自己的一线生机的时刻。
这与上弦之一容貌一致,六只金瞳冷冽的幼鬼,只抬着头。
看着高高在上的鬼舞辻无惨,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这有何难?”继国严胜讽刺地说:“只要把你杀了——”
“不就没了你的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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