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江淮发大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灾后处理的确麻烦,但许风亭万万想不到,还能有用到他这个神棍的时候。
更没想到,他的作用居然就是站在塔楼上面,然后……然后没了?
自塔楼向下望,可以看见不远处紧急修整好的粥棚,明明也有侍卫站在里面施粥,但是不知为何,人们只是眼巴巴地瞧着,没有一人取粥,底下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许风亭看了眼城楼下喧闹的流民,又瞧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常青,很是迷茫:
“殿下就让我在这站着,没说其他的吗?”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小公公不知从哪拿出了一顶帷帽,替人戴上。
许风亭:……
他拨拉了几下帷帽上的纱绸,很是不解:
“我为什么要戴这个?”
小公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为了让子明仙长的身份更有说服力,殿下稍稍改动了关于您的传言,将您形容成一位……”
“一位带着帷帽的神秘人?”
许风亭以为这就够离谱了,没想到常青居然摇了摇头,只听小公公继续说:
“……一位百岁老人,鹤发童颜,声音如同少年,现下染发是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仙长戴着帷帽应付一番。”
许风亭彻底失语,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既然让我站在这,总不能是毫无缘由的吧?”
常青点点头,他垂着眸,乖顺地解释道:
“今日突然下起了大雨,粥棚意外坍塌,九皇子正好在此施过粥,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是小殿下带来的雨水,当初那则灾星的预言也传了出来。”
常青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面前的仙长,补充道:
“现下百姓们都在声讨九皇子,就连粥棚里的粥也不敢接,说是九皇子碰过的东西,不吉利。”
许风亭静静地听着,问:
“他们声讨的内容是什么?”
他站得有些高,只能听到人们嘈杂哄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细节。
“将九皇子穆禾野逐出夏国。”
许风亭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奈。
他本以为,自己带着小孩躲过了一次剧情,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呢?
南星祸乱的那则预言,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哪怕九皇子早已不在宫中,也因着这一场雨,与一次意外的坍塌,让百姓们再次生疑。
原来那日系统没有发出警告,并不是因为反派的剧情不重要,而是因为根本不需要警告,一旦有人干预剧情,这个世界会自行将干扰修复。
所以……剧情真的不可更改吗?
就在许风亭思考的时候,太子走上了塔楼,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长者,老人家头发花白,看起来却很有精神,尤其是一双眼睛,亮亮得同年轻人一般。
二人视线交汇的刹那,老家人向许风亭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打招呼,完全没有一点长者的稳重,倒像是个玩心重的少年。
许风亭微微一笑,向对方点头致意,同时问向一旁的穆泽宇:
“……这位是?”
穆泽宇正打算解释一番,老人家自己凑了过来,急急的介绍起自己:
“小友好,本官乃钦天监监正,你可以叫我姜礼。”
许风亭:???
这不好吧,越辈了。
他没听对方的话,礼貌地称呼道:
“原来是监正大人,幸会。”
见监正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穆泽宇将人拦了下来:
“姜大人,先将流民的事情解决了,其他事稍后再谈。”
说着,他转头问向另一边静静站着的人:
“子明,可想好替小九澄清的话术了吗?”
许风亭还未想好要不要继续插手剧情,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沉思片刻后,他将心底的疑惑换了个说法,问向穆泽宇:
“我曾帮过一次小殿下,可是结局还是如此,若这真是九皇子的命数,之前所做是否都是徒劳?会不会……让事情更加严重。”
他的目光落回到了底下的百姓身上,薄薄的帷帘遮住视线,如同雾里看花,瞧不真切,也寻不到一个答案。
原书剧情中,九皇子只是被赶出皇宫,可是现在,底下这群人却是嚷嚷着,要将一位皇子逐出夏国。
若是继续插手,是否会引来剧情的反噬?
闻言,穆泽宇轻轻一笑,他执伞而立,目光清明:
“孤还是那句话,命无定数,全凭自己争来,若是不争一争,又怎知结局如何?”
许风亭错愕地抬起眼,与太子目光交汇的瞬间,只听对方感慨了一声:
“人生如蜉蝣,何不争朝夕?”
是啊,未来的不定数太多了,既然还有改变的机会,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
许风亭从来没替自己争过什么,他最初的记忆便是在医院,如同玻璃人般被照料着,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每一日都在被告知或许明日便会死去。
父母除了定时给医院汇钱,几乎从未来瞧过自己的孩子,他身边无任何可亲近之人,只能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等待死神降临。
当生命薄如蝉翼,烈日一照便将消逝时,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争取的呢?
可是这一次,许风亭突然想争一争,不管过去如何抉择,未来会如何后悔,现下他只想替小孩求一个公平的人生。
至于剧情的反噬,随它去吧,总会有解决之法的。
“殿下,人都安排好了,现在开始吗?”
一位身着铠甲的青年跑上城楼,看身份应当是个侍卫。
穆泽宇将目光从许风亭身上收回,他望着塔楼下的流民,向身旁的侍卫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青年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高喊道:
“都安静!太子殿下在此!”
这道洪亮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下方众人的注意力,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但这阵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见太子站在高楼之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高喊道:
“殿下!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说着,那人便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也不停。
见有人率先出头,其余百姓有样学样,一个个跪下请愿,场面一时盛大极了:
“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草民恳请殿下上书吾皇,送九皇子离开夏国!”
……
穆泽宇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下面的人都跪完了,这才开口询问:
“孤知诸位是听闻了一则预言,故而对小九有所误解,可有人愿告诉孤,诸位听到的预言是何内容?”
许风亭奇怪地看了眼身旁的太子,心想这人不是知道预言的内容吗?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对方这般问的原因,只听有人答道:
“南星祸乱,水不润下,听说是宫中钦天监的预言。”
这不是完整的预言内容。
穆泽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与孤听闻的预言似乎有所不同,正巧,监正大人就在这,诸位不妨听听监正大人是如何说?”
姜礼一直候在边上,闻言抬脚向前走了几步,以确保底下的百姓能看清自己的脸:
“南星居中位,水泽不润下,这是本官告知陛下的原话。九皇子早已不住在京城,星盘的轨迹也因此改变,此次水患乃天灾,与九皇子无关。”
夏国每年都会举办祭司大典,沿着京城一路南下,届时会邀请当世的玄学大师主持,替百姓祈福,为国家纳福。
在去岁的祭祀大典上,有不少人都见过监正的样貌,因此一下子便将人认了出来。
穆泽宇环视着底下百姓,再次开口道:
“既如此,想必诸位听到的传言有虚,不知这道传言是从何流出的?”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指指你,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第一个说出这则传言的人。
穆泽宇观察着底下众人的表现,忽而瞧见一人形容朴素,动作却鬼鬼祟祟的,似乎正想溜出人群。
他微微偏头,向一旁的侍卫确认道:
“司扬,各路口都有人守着了吧?”
“早就派人守着了,殿下放心,一个人也跑不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一道声音自百姓中突兀地响起:
“但是今日这场大雨,可是在九皇子来到婺州之时下起来的!”
南星祸乱的谣言虽已澄清,但还是有人不愿放过九皇子,只听另一人附和道:
“是啊!若是继续下下去,婺州城说不定也要被淹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许风亭微微撩开帷帘,看清楚了附和之人,正巧就是第一个跪下请愿的那位。
二人一唱一和的话,重新挑起了百姓的恐慌,他们刚失去家园,此刻最害怕的便是水患。
若是婺州城也被淹了,难道又要连夜奔逃吗?
这几乎是每个人心底的担忧,人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再次恳请太子送走九皇子。
至少,送出婺州城。
许风亭不想再听这些愚昧的讨伐,他望着底下的百姓,不待太子开口便扬声道:
“各位多虑了,婺州这场雨下不久,至多一日便能停,更不会招来水患。”
现下正位于高楼之上,音量若是太低,底下的人或许无法听清,故而这话是扯着嗓子在喊的,话音刚落不久,某位病秧子就低低咳了起来。
这人是谁?他凭什么断定一日便能雨停?
见百姓们神色疑惑,穆泽宇及时介绍道:
“这位是子明仙长,江淮水患一事,多亏有仙长指点,若是婺州也难以幸免,诸位现下便不会在此,仙长更不会出现于此。”
听到“子明仙长”四字,人群一阵哄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有些人甚至垫着脚,想要更仔细地看看仙长的模样,可惜对方戴着帷帽,由隔着一层雨幕,怎么瞧也瞧不清楚。
“传闻仙长身体孱弱,初来夏国之时便咳嗽不止,似乎随时都要乘风回到九重天之上……”
发出这声感慨的人就在塔楼最近处,且音量不低,毫不费力地便传入了许风亭耳中,他差点被口水呛到,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这传言也太玄乎了吧!
虽然离谱,却误打误撞地坐实了仙长的身份,也让某位神棍抓住了高谈阔论的机会,他清了清嗓,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洪水旱涝乃自然天灾,只能是天灾影响他人命格,而不可能是某一人的命格影响到上天,不论星盘如何运转,此次水患都与九皇子无关,也不会与任何人有关联,否则,为何在下携神谕至京时,所言便是为平患,而非除灾星?各位请细细思量。”
既然这些人如此迷信,那便顺势借用一下神使的身份,将灾星之说,彻底摘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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