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亭这一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惊觉自己早已不在马车之中,而是躺在一处陌生的卧房,身边的两个小崽子全都不见踪影。
老天爷,不会又被逮回金府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许风亭被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下了床,光着脚便往门口跑去,没想到迎面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人。
“嘶——”
许风亭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下一刻,耳畔传来一声无奈的笑:
“子明怎么如此惊慌?”
闻言看去,只见来人锦衣玉面,一副孤霜傲雪之姿,俊美非凡。
许风亭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语气颇为意外:
“.…..太子殿下?”
他下意识的看向窗门外,发现外面并不是金府那般奢华的建筑风格,而是一处清幽朴素的宅院:
“我这是已经到了婺州吗?”
太子如今正在婺州担任刺史,不可能随便乱跑,此为何地并不难猜。
穆泽宇点点头,见对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于是解释道:
“这里是刺史府,也是孤在婺州的临时居所。小九说你昨夜没休息好,到的时候便没喊你,没想到这一觉,竟是从天明直接睡到了天黑。”
说到这,那双俊雅的眸子里淌过笑意:
“方才是刚睡醒,见自己不在马车内,以为被人拐了吗?”
许风亭偏过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好像还没睡醒:
“……殿下方才说什么?”
穆泽宇没有指破这人拙劣的演技,反而顺着对方的表演,好笑地询问道:
“昨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怎么这般疲累?”
昨日……那可真是精彩的一夜,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就留在金府当小妾了。
许风亭一想到这事就觉得丢人,于是隐去了金府的事情:
“本想在客栈修整一晚,但睡不习惯,一夜未眠,故而今日有些缺觉。”
久久未见两个小孩,他又问:
“小殿下和阿谨呢?”
穆泽宇总觉得这人有事瞒着自己,但对方不想说,也不便追问,于是答道:
“小九在外面的施粥棚帮忙,至于阿谨,他是淮安王的小世子陆瑾,母族正好在隔壁州县,孤便派人将小孩送到他外祖父那了。”
没想到那小娃娃的身份这么尊贵。
许风亭在心下暗暗惊讶,思虑片刻,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我是从牙婆手上救下的小世子,王府中应当有人想害他。”
送回母族倒是安全些。
他没有直言想害小世子的人是谁,毕竟也是皇族家事,不便多言。
意外的是,穆泽宇对淮安王似乎毫不避讳,他直接将人点了出来:
“除了最近宠幸的那位小妾,还能有谁?”
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也是颇为无奈:
“孤这皇叔,整日寻花问柳,不务正业,皇嫂还在的时候倒能收敛些,月前皇嫂突发恶疾,不幸离世,丧期都还未过,他便将小妾提上了正妻之位,每日温香软玉,估计都还不知道小世子丢了。”
……这爹可真混账。
许风亭替小哭包感到可怜。
虽然看不上这个皇叔,但家丑不可外扬,太子感叹了几句便不再多说,抬眼一瞧,见小仙长竟然赤脚站在地上,下意识地便皱起了眉。
他将人拉到床边,同时蹲下身,取来一旁长靴,一系列动作极其自然:
“现下正值秋日,你的身体不好,赤脚容易着凉,还是将鞋子穿上吧。”
两次见这人,都是赤着脚踩在地上,明明身体这般弱,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见太子想替他穿鞋,许风亭心下大惊。
受不起受不起啊。
他连忙抢先一步,迅速夺过自己的鞋子,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多谢殿下关心,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穆泽宇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并未多说什么。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人将鞋子穿好,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地了那双脚上。
因为皮肤白,小仙长浑身上下都显得很干净,就像是玉做的人一样,尤其是那双脚,线条流畅,骨感分明,哪怕是最精妙的玉雕,都做不出这样的美感。
穆泽宇不敢再看,他礼貌地移开目光,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想着:
半月多没见,怎么还是同初遇时一样的清瘦,听说父皇也是赏了不少东西往白云山,为何这么多天材地宝,也没将人养胖一点呢?
许风亭刚将鞋子穿好,便见方才还坐在椅子上的太子忽然起身,向他说道:
“子明睡了一日,滴水未尽,现下应当也饿了,正好厨房做好了吃食,孤领你去吃点吧。”
不说还好,太子这样一说,许风亭的肚子瞬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确实有些饿。
穆泽宇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某人的肚子,调侃道:
“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许风亭没回话,耳尖泛着羞窘的红,一路无言,跟着人到膳厅坐下。
才刚找好位置,便见一个小不点自外面跑来,半月的时间足以让人熟悉另一人的气息,只需遥遥一眼,许风亭便看出了来者是谁。
“小殿下。”
婺州和京城一样,这些日子一直在下小雨,小家伙也不撑伞,就这样一路跑着回来了,进来的时候发梢沾着雨丝,眉眼上也挂着几滴雨珠。
许风亭拉过小孩,用衣袖替小孩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询问道:
“怎么不打伞?”
见病秧子醒了,穆泽宇多看了几眼,继而喘着气说:
“我给你熬了药,但是施粥的时候忘了时间,赶着回来便忘了打伞。”
许风亭微微皱眉,眼神不解:
“你去粥棚做什么?”
穆禾野扬起唇,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笑:
“当然是给百姓施粥啊,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希望我为百姓做点事吗?”
这个笑不似初遇时的满怀恶意,而是难得的乖巧与可爱。
回答完许风亭的问题,小家伙不再耽搁,急匆匆地便往小厨房跑去。
许风亭看着小孩的背影,还没从方才的笑里回过神来:
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小反派不仅没瞪他,也没摆臭脸,居然还在向他笑?
正常来说,小家伙应该瞪他一眼,然后臭屁地说“要你关心?”。
“小九开朗了许多,他似乎很喜欢你。”
身后突然传来太子的感慨声。
许风亭看了眼穆泽宇,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询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迎着眼前人疑惑的目光,穆泽宇不急不缓的解释道:
“马车抵达婺州的时候,小九向孤求了一件事,他想查查阿谨的底细,尽快将这小孩送走。”
太子的眸光含笑,似乎有些欣慰:
“这还是小九第一次求人。”
思及马车上那句“今日便送你回家”,许风亭恍然:
这兔崽子,原来早已想好了赶人的对策,就这般看不得阿谨吗?
许风亭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
“小殿下可真是聪明。”
穆泽宇脸上的笑意不减,提醒了一句:
“小九喜欢你,才会想办法将另一个孩子送走。”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太子这话如拨云见日般,指出了许风亭一直忽视的点:
小孩子总是希望大人的偏爱的,穆禾野将阿谨赶走,的确是因为看不得对方,但为什么会看不得另一个孩子呢?
是因为他对阿谨的关注,让小家伙觉得被忽视了,这才急匆匆地要赶人走。
“……我明白了”
正巧这时,穆禾野从里间出来了,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小公公,许风亭一看,惊讶地问:
“常青,你怎么也跟着太子殿下来了?”
常青将药碗端到桌上,清秀的脸上是腼腆的笑:
“奴才是殿下的贴身公公,自然是要随行的,方才在里面帮忙,还未向仙长问好。”
小公公放好药后便退到了一边,许风亭下意识地问道:
“你吃过饭了吗?”
似乎是惊讶于对方的关心,常青愕然抬眸,瞧了眼面前的小仙长,继而又恭顺地低下了头:
“奴才等服侍完贵人们再去吃。”
这一声奴才,让许风亭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一个等级制度的社会,居然还当着太子的面,询问一个公公吃饭了没。
有些僭越了。
于是收回目光,没再多问。
不曾想,太子忽而出声道:
“这里不是宫中,不必守那些规矩,坐下一起吃吧。”
常青惶恐地摇了摇头:
“殿下,这不合规矩。”
穆泽宇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
“孤说了,不必守那些规矩,坐下罢。”
见太子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两遍,哪怕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也让常青不敢再拒绝。
小公公走到餐桌前,拘谨地坐了下来。
许风亭目睹全程,在心中暗暗称奇,心想太子还挺开明,对这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见小仙长一直盯着自己瞧,似乎他做了什么很厉害的事情一般,穆泽宇一阵失笑:
“快些喝药吧,小九都盯着你看了许久了。”
许风亭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见病秧子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穆禾野连忙将药碗推了过去。
许风亭仿佛在小崽子的身后看到了狗尾巴。
天呐,好乖!
他一直知道,这位九皇子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却是难得的聪慧懂事。
怎么一夜过去,就连坏脾气都改好了?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听话。
许风亭若有所思地喝了药,心中有事便也忘记了口中的苦,将药喝完才总觉得少了什么。
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穆禾野伸出小小的手,掌心摊开赫然是一颗糖块,小家伙的声音有些轻:
“我只找到这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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