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种券商和公司撕破脸的场面,在港股项目中并非没出现过,但考虑到热望还没向联交所递交申请,这就非常罕见了。
毕竟监管机关都还没开始看,券商犯不着担心因为造假等问题被处罚,自然也没必要剑拔弩张。
薇薇安的反应,比雷渊期待的还要更凶猛。
这大概要归功于楼下粉丝们的忘情呐喊,以及项目早期,雷渊对于选手合同问题的种种铺垫。
胡露也没料到薇薇安如此过激,但一想到如果券商罢工,那么上市将遥遥无期,股东们的责难他可承受不起,心中很快做出了决定。
“诶呀,没必要这么激动,”胡露敷衍道,“我再去和公司领导沟通一下。”
看着胡露仓皇逃出会议室,薇薇安表情凝重走回座位,心事重重间高跟鞋一脚踩空,雷渊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谢谢,”薇薇安语气冷淡。
“我谢谢您才是,”雷渊话里有话,“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薇薇安浑然不觉:“这是保荐人的职责罢了。”
言多必失,雷渊没再多说什么。一旁何佳怡对雷渊顾斯的关系略有了解,悄悄向他发信息八卦,但是雷渊没有回复。
他一定要见到顾斯才放心。
又过了十分钟,楼下人群突然爆发出阵阵尖叫。雷渊走到窗边,看见热望的工作人员护着一道单薄身影。
顾斯来了,他心里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几分钟后,顾斯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英俊又锐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雷渊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看见顾斯轻轻抬了抬嘴角。
那表情有些得意。
“混蛋,”雷渊在心里暗骂一句,隔着金丝眼镜瞪了顾斯一眼。
“雷律师,收收味。”被无视的何佳怡趁机小声补刀。
虽然想狠狠收拾这个顽劣的魔王,但雷渊的姿态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优雅。
他推了推眼镜,说出了尽调访谈的标准开场词。
一般情况下,一场尽调访谈会持续十五到三十分钟,但雷渊的问卷写得极长,而且顾斯每说一句话,他都事无巨细地追问。
和他们的第一次尽调访谈相差甚远。
在胡露几次敲门的催促中,在楼下粉丝起伏的呐喊里,雷渊足足问了一个半小时。
出乎众人预料,以态度恶劣著称的大魔王,竟也耐心地回答了一个半小时。
有好几次,甚至薇薇安都想开口提示雷渊,没必要问得这么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雷渊的问题设计得很有根据。
听得犯困的何佳怡发给闺蜜:[天杀的,是真爱,我信了。]
“谢谢您接受我们的访谈,辛苦了。”
雷渊一面客气地对顾斯说道,一面瞥了一眼手机,一条热搜径直砸了下来:
[热望回应换位风波:狙击手轮换。]
雷渊嘴角微扬,和顾斯快速交换了眼神,然后目送顾斯离开会议室。
他连忙点开热搜,确认热望做出妥协:新赛季顾斯将和新人轮换狙击手位置;新人担任狙击手的场次,顾斯会担任自由人。
热望还强调,俱乐部尊重顾斯的决定,这次战术调整是顾斯主动要求的。
这句话被顾斯粉丝追着骂了一万层。
读罢微博,雷渊心中了然:由于顾斯没有及时安抚粉丝,这起重大集体事件引起多方关注,迫使联盟向热望发出最后通牒。
然后热望为了避免事件发酵,采取了折中的处理方法。
而顾斯由于一直在接受尽调访谈,目前还没有任何回应。
热搜出现后十分钟,顾斯转发了热望的澄清微博,并安抚粉丝冷静对待合理的战术调整,楼下的人群开始散去。
虽然知道这必是出自俱乐部之手,雷渊还是长舒一口气:至少他避免了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顾斯在这场风波里,没有被迫替热望挡枪,还得到了以狙击手身份上场的机会。
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他的备赛负担。
想到如此,雷渊心情轻快了不少。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后,一夜通宵的疲惫翻涌上来,让他隐隐头晕。
为了顾斯,他披荆斩棘万死不辞,也甘之如饴。
但是为了工作嘛,雷律师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向各方说明后,雷渊返回酒店休息。日光透过窗帘,照得屋内光影迷蒙,雷渊睡得很浅。
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梦里的顾斯还是少年模样,轮廓没有如今锋利,但眼睛一样明亮有神,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洗手池镜子前脸红的顾斯,总决赛后把冠军戒指抛给自己的顾斯,简陋小床上泪眼朦胧的顾斯,雪夜里绝望嘶吼的顾斯......
层层叠叠的回忆如蚕茧,将雷渊包裹起来。
闪烁的画面最终定格,他看见顾斯和另一个少年在金雨中相拥,然后两人一起举起奖杯。
那是少年时的自己。
雷渊的呼吸开始加快,即使在梦里,他的情绪也剧烈翻涌起来。
他知道这一幕不是回忆——
虽然他曾千万次幻想过,和顾斯一起登上最高的领奖台,但在他短暂的选手生涯里,他们是彼此最强的竞争对手。
他们做过宿敌,又做过恋人,却从未得到站在一起,接受世人祝福的机会。
即使在梦里,这也让他想要失声痛哭。
叮——
刺耳的门铃声拯救了雷渊,让他骤然清醒。不顾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水,他大步冲向房门,就像要逃离梦魇一般。
开门的瞬间,他看见了梦里那双明亮的眼睛。
是顾斯。
“......”雷渊呆立在门口,一时无言。
“刚才处理完事情,本来想去会议室找你,结果你同事说你不舒服请假了。”顾斯关切地把手背贴在雷渊额头上。
“不是发烧。”雷渊顺势握住顾斯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
“到底哪里不舒服?”顾斯没心思理会雷渊的小动作。
雷渊坦陈:“梦见你了。”
顾斯的耳朵突然红了一点:“梦见什么了?”
雷渊莞尔,侧头看了看酒店无人的走廊:“你确定要开着门说?”
顾斯摇头,连忙挤进房间。
关上房门,雷渊顺势把顾斯抵在门上,贴在耳边道:
“梦见了十九岁那年夏天,我宿舍里那张破铁床。”
“摇起来会吱嘎吱嘎地响的那张。”
雷渊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斯的脸红了一半。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顾斯扭过头,脖颈拉出好看的线条。
雷渊故意装作听不见,开始报复上午得意忘形的某人:
“我梦见有人明明说着不疼,结果眼泪把床单都打湿了。”
他抬手捏住顾斯轮廓流畅的下巴:“现在还会疼吗?”
顾斯的脸红透了:“不.....不疼。”
他本预想着雷渊就要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结果没想到,雷渊松开了他,兀自走回书桌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才晚上八点,今天请假过来的?”雷渊突然转换话题。
顾斯没反应过来,错愕了一下道:“明天要拍宣传视频,今天训练提前结束了,我就想过来找你.....”
“是什么事,能让polite大神牺牲宝贵的训练时间?”雷渊笑道。
他太了解顾斯了,如今还有一周就要开赛,顾斯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假二字。
“我......”顾斯试图岔开话题,“刚才不是在聊做梦吗,怎么又说起这个?”
雷渊目光玩味:“不会是要报答我今天出手相救,特来以身相许吧?”
“怎么,你不想要吗?”
顾斯本来不好意思,但被雷渊看穿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般地坦然起来。
雷渊莞尔:“今天还真不是时候。”
出乎顾斯预料,这个一周前还把自己折腾得昏天黑地的混蛋,如今竟然清心寡欲了。
“雷律师是去深城出家了?”顾斯难得被拒绝。
雷渊毫不在意,走上前揽住顾斯的肩膀,低声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大赛在即,还是克制点好。”
“我怕你拍宣传视频时腿软,”雷渊呼出热气,“更担心你比赛时手抖。”
“不用你担心,我有分寸。”顾斯嘴硬道。
雷渊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polite大神,赛前要学会禁欲。”
顾斯又羞又气,瞪着雷渊的眼睛写满不爽。
雷渊视若无睹,开启了新的话题:“想好明天垃圾话说什么了吗?”
顾斯的垃圾话是出了门的毒舌,每个赛季前都能引起腥风血雨,是无数粉丝和媒体感兴趣的话题。
“想好了,但懒得跟你说。”顾斯继续嘴硬。
雷渊笑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斯闲聊,从缪梧新的侄子说到今天的访谈,直到夜已深了。
虽然什么也不做,但两人还是很有默契,不言而喻地睡在同一张床。雷渊把电脑放在被子上,一边聊天一边加班。
顾斯百无聊赖,把头靠在雷渊肩上,屏幕里大段大段的英语,他还给老师了不少。
“想知道我还梦见什么了吗?”雷渊问。
顾斯以为雷渊又要捉弄自己:“没兴趣。”
雷渊垂眸看向顾斯,眼里写满温柔,语气轻缓:
“我梦见我们一起拿了冠军,在最高的领奖台上,我们在金雨下相拥。”
顾斯愣住。
雷渊问:“你觉得可能吗?”
“一定会的。”
良久后,顾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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