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跟杨回舟扯上联系了呢?
先是她在公司加班,邀请郎思文一起看晚场电影,但郎思文断然拒绝。
杨回舟听到,他主动提起下午没事可以陪她一起看电影,顺便聊聊工作,然后才有了这一幕。
电影再也看不下去,傅清瑜起身,轻轻扯住赵孟殊微凉的西装袖口,在安静的影厅里,她的声线轻而柔,藏着微微的祈求,“老公,我们出去说?”
赵孟殊姿态闲散优雅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抬眼,眼底没有半分笑意,“不看了?”
傅清瑜有些难堪摇头,她知道杨回舟在看她,但还是低声下气道:“我跟您解释,好吗?”
她连“您”都冒出来,真是逼急了。
赵孟殊这才屈尊降贵起身,缓缓走出影厅。
重新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傅清瑜心底却压抑到喘不上气,心情被阴雨笼罩。
她回身,弯唇勾起笑意,像从前那样柔声说:“老公,我跟杨总是恰好碰上的,正好他下午没事,所以我们才一起来看电影。”
赵孟殊勾了勾唇,眼底意味不明,“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只想问问傅小姐,还记得我为什么选你当赵家的太太吗?”
傅清瑜唇角笑意敛去,略带惊恐看他一眼。
赵孟殊语调平直,不疾不徐,“说。”
傅清瑜眼睫轻颤,表情变得苍白,“因为我足够听话,可以替您料理好后院,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让您烦心,还有—”还有她这张跟桑榆三分像的脸。
赵孟殊抬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淡淡道:“你明明记得,那我的要求你做到了吗?傅小姐,你心知肚明你从来都不够听话,你在后院跟谢有仪斗得不死不休,恨不得把赵家拆得分崩离析,把赵家变成别人的茶前饭后的笑柄,这样看,你既不乖巧,也没有料理好后院,至于乱七八糟的绯闻——”
他凉声一笑,意有所指,“以前或许没有,现在不就有了吗?傅小姐想我跟杨回舟一起登上绯闻报纸头条?”
他一口一个傅小姐,口吻极其疏离冷淡。
傅清瑜轻轻抿唇,想辩驳,但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赵孟殊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他既然下了结论,便不容她反驳,会被他认为她在狡辩。
“傅小姐,请你在做事之前好好想一想,三年前你在什么位置,现在你又在什么位置,又是谁把你推到现在这个风光迤逦的位置的。”赵孟殊冷静道:“赵某可以捧你,自然也可以捧别人,希望傅小姐好自为之。”说完,他转身离开。
偌大的通道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傅清瑜一个人。
傅清瑜脸垂得很低,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的情绪,尽管已经没人,她还是轻轻道:“我知道了,赵先生。”
一瞬间,傅清瑜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三年前刚嫁给赵孟殊的时候,赵家处处都是她的敌人,每个人都用充满恶意的眼神打量她,人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她独身住在赵宅里,风声鹤唳,每晚都睡不着觉,生怕自己像母亲一样被冠以失心疯的名义被赶出家门,送到精神病院里,最后,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好不容易,她通过手段收买人心,稳住赵家后宅,现在他的一番话,又把她所有光鲜的伪装生生剥下来。
是的,她只是赵孟殊买来的一个工具,一个助他稳定后宅的工具,一个名为“太太”的工具,是她自视甚高,是她看不清自己。
傅清瑜慢慢俯下身子,抱住自己,如同抱住那点残存的尊严。
隔着一扇落地窗,赵孟殊望着屈身抱住自己的傅清瑜,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脸颊埋在膝盖里,一点没有平日的优雅。
他轻摇手指,冷淡看着她,“给她披件衣服。”
陆望秋眼神复杂,“是。”
晚上,电影散场,傅清瑜没有回赵家老宅,她独自驱车去了一栋郊外别墅,山顶风凉,敞篷跑车里,她脸颊冻到麻木。
停车开门,走到别墅门前,她脚步微顿。
孙婉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走到门前,透过白色篱笆,她拍手笑起来,孩子一样纯真娇憨,“熙熙,你来看我啦!哥哥有没有来?”
傅清瑜挤出一抹笑,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她的头发已经被养得柔顺而光滑,再也不是三年前那样干枯毛泽。
“哥哥有些忙,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傅清瑜并不爱跟她谈“哥哥”的事情,只是轻轻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吃了什么呀?”
孙婉对着手指,一边比划,一边讲,“吃了鱼,牛肉还有鸡蛋羹还有青菜!”
“有没有按时喝药?兰姨说你不肯喝,把药倒进兰草里,把兰草都养死了。”
孙婉皱起脸,“苦,不喜欢。”
傅清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兰姨在屋里织毛衣,她是傅清瑜特意雇佣的来照顾孙婉的保姆,手脚麻利干净。
见到傅清瑜,兰姨放下针线,有些紧张起身,“傅总,你来了。”
傅清瑜淡淡瞥她一眼,坐下来,慢条斯理问:“听说你把你的儿子孙子接过来到这里住了?你的孙子还朝她扔东西,说她是疯子,有这么回事吗?”
兰姨有些窘迫拽着衣角,面皮发烫,“他们没有住很长时间的,几天就走了。”
孙婉轻轻扯傅清瑜衣角,小声说:“熙熙,我没事的,我很喜欢跟团团玩!”
团团就是兰姨孙子的小名。
傅清瑜眼眶一酸,轻轻压了压眼角,抑制住脱框而出的泪意。
她哑声,“下不为例。”
兰姨如蒙大赦,止不住的道歉感谢。
傅清瑜轻轻摇头,“你去休息吧,今晚我陪妈妈睡。”
孙婉趴在她手臂上,小声问:“熙熙,怎么今天来陪我了呀,哥哥不是不让你看我吗?他会不会生气呀?”
傅清瑜像哄孩子一样点了点她鼻尖,“因为你不听话,我来好好管你!”
傅清瑜牵着孙婉的手进卧室,孙婉不会按电梯,只好住在一楼。
傅清瑜亲自帮她洗澡洗头,她喜欢帮孙婉护理头发和身体。
分别多年,傅清瑜终于找到从精神病院跑出去的孙婉时,孙婉正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身后一堆小孩儿拿着砖头砸她,砸她也不知道疼,脸蛋脏兮兮地笑眯眯啃烂苹果。
她头发脏得一绺一绺的,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衣不蔽体,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烂布条,望见她,笑嘻嘻喊:“熙熙。”
傅清瑜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抱着孙婉哭得很惨,从那之后,她便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傅冕血债血偿!
帮她洗完澡涂完润肤乳,傅清瑜又拿出去指甲刀替她修剪指甲,孙婉被她培养得有些爱美,“还要涂指甲油!要粉红色!”
现在孙婉手上的指甲油还是上次傅清瑜来的时候给她涂的,已经微微掉色,傅清瑜温柔地笑,“好呀。”她在孙婉手指上亲了亲,“想涂什么样的就涂什么样的!”
她再也不让她受一分委屈。
所有的委屈,她承受就好了。
.
深夜,松山堂的灯还亮着,赵孟殊漫不经心翻看文件,看得眼睛发酸,他指骨微曲,轻轻捏了捏鼻梁。
抬目看向窗外,夜已经深了。
她从没有夜不归宿过。
赵孟殊知道傅清瑜去了哪里,结婚之前,他送给她了两处房产,一处是婚房沉园,一处便是山顶别墅。
别墅在郊区,当初赠与的时候问过她,要不要换一套在cbd区的高层,她却很喜欢这个地方,说自己喜欢僻静地方的房子。
赵孟殊亲自驱车到山顶别墅。
夜已深,别墅里灯还亮着。
别墅没有门,只有几道矮矮的白色篱笆,在外面,就能清晰看到里面的人影,尤其是,她还睡在一楼,身体剪影清晰透在单薄的浅色窗帘上。
一楼卧室里,又是孙婉听见车的声音。
她流浪睡马路时留下的习惯,恐惧任何车辆的声音,怕被撞,更怕被车上的人玩弄。
她瞪大眼睛,惊恐攥着被角,“熙熙,有车!”
傅清瑜放下书,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我出去看看。”
“不去,不安全。”她执拗拽着她,在她心里,只有傅清瑜的车是安全的。
傅清瑜笑了笑,安抚,“不怕,我马上回来。”
拉开窗帘,傅清瑜已经看到赵孟殊的身影,她披上外衣去开门,山顶气温低,走到门口,薄薄一层风衣被冻透。
打开篱笆,她温柔笑,就如同她没有被他训诫一样,“老公,你怎么来了?”
听到她照常的称呼,赵孟殊无声松一口气,他轻轻蜷起指尖,“不回去也不说一声。”
傅清瑜没什么棱角,柔和道:“下次不会了。”
赵孟殊垂眸看她眼睛。
她仰眸看着他,眼神依旧温柔诚挚,没有半分锋芒,只是淡淡的疲倦。
他主动伸手牵住她的手,“外面冷,进去吧。”
傅清瑜微僵,有些不习惯他主动的触碰。
孙婉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了,身体挺得直直的,眼神瞪得大而圆润,认真得像上课的小学生。
她怕傅清瑜出现意外,特意来等她。
望见傅清瑜身边的赵孟殊,她微微一愣,接着嘴巴委屈瘪起来,怔怔朝赵孟殊走过来,眼含泪花,“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想我我了吗?你要跟那个坏女人走!”
赵孟殊看向傅清瑜,“哥哥?”
傅清瑜温声道:“老公,你长得像我舅舅,所以妈妈喊你哥哥。”
傅清瑜撒了谎,孙婉嘴里的哥哥并不是舅舅,而是傅清瑜的生父傅冕,那个辜负孙婉,把孙婉关进精神病院的男人。
赵孟殊没有多想,他俯下身,真当做哥哥一样温柔跟孙婉说着话,还去果盘拿了水果给孙婉剥桔子,孙婉一边看他,一边认真吃着橘子,一会儿,她咯咯笑起来,指着赵孟殊,“你不是我哥哥,你是熙熙的哥哥!我见过你!熙熙穿白纱!”
婚礼上,孙婉确实见过赵孟殊一面,只是匆匆一面,孙婉便病情发作,送到医院急救,没想到,她还记得赵孟殊。
赵孟殊将剩下的一瓣橘子递给傅清瑜,定定看着傅清瑜,“外甥肖舅,我不仅像你的舅舅,看来我还像你的哥哥。”他轻挑眉,“不过,怎么不记得你有哥哥?”
婚礼上,来的人只有孙婉还有她舅舅,并没有其他人。
“有的,他叫傅清晗,我们不是一个妈妈。”其实也不是一个爸爸。
那是傅冕第二任妻子跟原配的孩子,后来改姓傅了。
傅清瑜将橘子递给孙婉,孙婉摆摆手,吃撑了,傅清瑜便垂眸慢慢吃掉,酸中带苦,不是好滋味。
“天晚了,您该回去了。”
赵孟殊坐在沙发上,客厅那么宽阔高纵,他依旧给人十足压迫感,“太太,我是来接你的。”
孙婉感觉到危险,悄悄躲在傅清瑜身后,小声在傅清瑜耳边嘀咕,“熙熙,他好凶哦,他不如哥哥。”
傅清瑜侧脸辩驳说:“还是比你哥哥好一点的。”
最起码,赵孟殊是天生贵胄,不是像傅冕,靠吃软饭变富有的。
赵孟殊给了另一种解决方案,“我不能无功而返,不然,我也在这里凑合一夜。”
傅清瑜只能答应,“我去帮你借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
赵孟殊侧眸望她,“麻烦太太了。”
傅清瑜温柔笑了笑,“都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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