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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假装


    徐宁又问她, 李凤娘作甚同她过不去?那个人虽然心比天高,也不至于无端找茬。


    杨九儿摸不准头脑,她哪得?罪楚王妃了?知道李凤娘有孕, 还特意上前道喜,祝她生?的孩子跟母亲一样漂亮, 结果李凤娘勃然大怒, 说她故意咒人,她真冤枉死了!


    徐宁:……


    这真是找抽, 李凤娘多盼望有个嫡子,你却咒她生?女, 难怪人家动气呢。


    杨九儿委屈极了,“可是,我也没明?指男女。”


    在她所处的时代,男孩子也可以很漂亮, 不对,有些甚至比女孩子更漂亮, 这人怎就听?不出好赖?


    徐宁想了想,还真是, 不过大齐王朝的男子都以刚毅为美, 显然是不会涂脂抹粉的。她在此生?活太久, 早就入乡随俗了。


    杨九儿则还有很多时间去习惯。


    徐宁道:“往后你少跟楚王妃来往罢。”


    少说话才能避免得?罪人。


    杨九儿笑道:“明?白?, 以后我只?跟姐姐往来就够了。”


    倒是个自?来熟的小太阳,徐宁笑道:“我比你年长,私底下唤声姐姐, 当着人切莫如此。”


    杨九儿表示受教。


    看她蹦蹦跳跳离开, 徐宁忽然明?白?三皇子为何会爱上她,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 最向往的便是光亮。


    她便是男主的那一束光。


    然而过程太折磨了,虽则徐宁颇好狗血,可真真切切发生?在身边时,只?想打包将人送到大理寺去。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看来看去,还是齐恒最好。


    杨九儿按徐宁说的回?去打开绸缎箱子,不出所料发现银票,激动得?不知怎么办好,又受之有愧,或者该退回?来?


    徐宁忙说不必,并表示一定要道谢的话,就给她未来孩子做几?身衣裳罢,吴王妃想必也很乐意。


    杨九儿满口答应,可等看到送来的样品,徐宁便改了口,让她缝几?双鞋垫完事。


    她以为自?己绣工就够差了,岂料杨九儿针脚比她还粗,这要是让二?嫂瞧见,定会笑掉大牙。


    鞋垫反正穿在底下,绣偏了也瞧不出,无伤大雅。


    李凤娘得?了太后赏的镇宅佛经,不免更加着恼,却也不能说慈宁宫的佛经无用,只?得?又改口闹些别的毛病,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把?府里闹得?鸡飞狗跳,齐懋本来挺高兴嫡妻终于遇喜,可李凤娘太能折腾,口味更是一日?三变,他送的东西就没一样合意,总能择出毛病来。


    齐懋本也是要人哄的性子,哪能天天低声下气,加之李凤娘有孕之后再不许他近身,他却是个无肉不欢的,哪里耐得?住,逮着着空隙就要跟丫头们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李凤娘看在眼?里,各种小毛病发作得?更厉害了。


    王府的人天天来扰,惠妃不胜其烦,她本想请葛太医照顾李凤娘胎象,李凤娘却不肯,声称葛太医要照顾静王妃,不能叫他分?心——奇哉,几?时学得?这般体贴了?


    如今王府里就只?两个外头请的大夫,惠妃实在不放心,又派了收生?嬷嬷过去,然而李凤娘总不叫人家近身,只?许她自?己的乳母服侍,把?惠妃气了个倒仰,天底下竟有这种儿媳妇,防婆婆跟防贼似的!


    但愿她真能生?下小世子,否则,自?己总得?好好收拾那贱人一番。


    邓太后亦不喜李凤娘,但,更要考虑的却是别的。如今楚王妃有孕,也许还是个男胎,那楚王府的庶长子就岌岌可危了,谁能保证李凤娘不会将这个孩子视为威胁,意欲除之而后快?


    经此提点,惠妃顿时恍然,命人将那个孩子接进宫来,在儿媳妇平安生?产之前,她得?亲自?照料。哪怕李凤娘保证会善待庶子,惠妃亦不相?信,她自?己就是个心窄的,看别人也宽厚不到哪儿去。


    本来想趁机做个顺水人情,帮太后缓解膝下寂寞,然而邓太后吃一堑长一智,不想掺和这些。且比起旁人的孩子,她还是更期待老?五媳妇,不知会生?出怎样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最好是像徐宁,像老?五就废了。


    临近腊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冬汛扰乱帝都平静,淮北许多难民涌入到京城来,又因为流离失所无处御寒,天天都能在城墙边发现冻僵的尸骨。


    冬日?水患本就少见,且近几?年大齐王朝干旱频发,洪涝却寥寥无几?,以至于上下都缺乏应对之策。如今事出情急,景德帝也只?能召集满朝文武群策群力,加紧赈灾。


    命妇们也不能置身事外,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纷纷捐出头面?首饰,徐宁虽是个悭吝的,眼?见此等惨象亦不能袖手旁观,将铺子里近一年半的盈利悉数捐出,众人纷纷称赞静王妃大方。


    也有胡贵妃这等刻薄人难免嘀咕,怎么不干脆将铺子卖掉,到底花钱买名声——她自?己名下的产业比徐宁只多不少,却只?轻飘飘捐出两到三成利润,可见要换位思考是很难的。


    徐宁是不想竭泽而渔,否则再有下回?,她该拿什么应对?


    安王妃身为长嫂,号召妯娌们在京中开设粥棚,一则粥汤可以暖身,二?则也能提供简单的栖身之所,听?钦天监夜观星象,最近几天保不齐会有冻雨。


    到这关口,吴王妃不得?不摈弃前嫌,跟大嫂共同操持,至于那两位有身孕的,不妨将银钱交由她们,让她们代为料理,省得?辛苦操劳震动胎气。


    徐宁婉拒了,她并非不放心吴王妃,是放心不下她的钱,身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她得?保证每一分?每一厘都用在刀刃上,况且,只?出钱跟出面?是不一样的,光听?名字,谁知道她们静王府背后付出多少?非得?切切实实看到她的人,才会明?白?她所做的牺牲。


    诚意伯听?闻她要亲自?驾车去往粥棚,觉得?女儿太不理智,难民再大也大不过腹中皇嗣,倘若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向静王交代?若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娘家人代办嘛,当爹的还能坑女儿?


    连杜氏也觉着外头天寒地冻,很不必如此冒险,或者等胎气稳固之后也不迟,比方说再静养半个月。


    然而徐宁很坚持,照目前的情势,年前灾情就该控制得?差不多了,那时再出面?又有何益?


    阖府反对,齐恒却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的,自?然因为他是利益导向,在大多时候,比其他人都要理智。


    徐宁如此想,然而齐恒却道:“我知道反对无用,不如让你做点你想做的事,你会因此舒心些,对么?”


    徐宁轻轻吻上他的唇,什么叫灵魂伴侣?这就是。


    不过,齐恒要亲自?陪她过去,以确保万无一失。徐宁也只?能依从,退一步想,若真有难民失了智要来攻击马车,齐恒的武功也能抵御一二?。


    鉴于红芍长相?太过妖孽,徐宁就不带她了,只?挑了几?个长相?平凡的丫头,连白?芷半夏也画着偏朴素的淡妆,倒不是怕遇上色狼——饱暖才能思淫/欲,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哪里还能起那种念头。


    不过打扮低调点,也显得?平易近人,可见她跟身边人都忙着为灾情牵肠挂肚,无心妆饰。


    座椅底下有防火的暗格,炭盆生?得?暖热,于是温暖如春,根本不怕有着凉的风险。徐宁还觉得?那件大氅过热,想脱了它呢。


    齐恒原本以为她衣裳累赘,及至脱了外衣,才发现她肚腹仍高高隆起,不禁面?露讶异,四个月的肚子有这般大么?


    徐宁狡黠地从衣裳底下抽出个小枕头来,当然是靠这东西。


    齐恒无言,本就有孕,为什么还要假装?


    徐宁道:“得?方便人家看出来呀。”


    否则她平平坦坦地抛头露面?,跟妯娌们有何差别,又不能逢人就说自?己有孕,做个假肚子可谓最明?显不过了。


    齐恒:“……人家也可能以为你是胖的。”


    徐宁:去你丫的!


    把?枕头朝他身上一扔,早些怎么不提醒,亏她还沾沾自?喜。


    这下倒是无须假装了。


    齐恒善解人意道:“这样吧,待会儿下车的时候我搀着你,你走慢些,人家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当丈夫的只?有妻子有孕才会小心翼翼,这倒是普遍认知。


    徐宁觉着可以一试,遂同意他的办法,来到车棚前,徐宁搭着他的胳膊,两脚几?乎离地,那股颤颤巍巍模样别提有多仔细了。


    吴王妃正在热火朝天往大锅里撒米,先瞅了一眼?,心想老?五夫妇可真恩爱,及至往地下看去,慌忙举着锅铲过来,“怎么回?事,脚扭伤了?”


    徐宁:……


    看吧,又是新的误会,就知道不可靠。


    第102章 骚乱


    徐宁总不能顺着话风往下编, 让二嫂以为?她崴伤了,肯定得?马上叫人送她回去?。


    忙扶着齐恒胳膊往外踢了踢,意思你瞧, 好着呢。


    敢情两人挨着只为?取暖,吴王妃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从前还没?见她这般, 怀着身子倒越发爱撒娇撒痴了。老五也是,看着冰冷冷的模样, 居然?肯陪媳妇胡闹,当真人不可貌相。


    出来施粥还能吃一嘴狗粮, 吴王妃没?好气道:“外头风大,快进去?罢。”


    他们两家的粥棚紧挨着,这自然?是齐恒主?意,真有什么也方便照应。但照吴王妃的看法, 疼老婆就?不该叫她出来,两口子联合起来作秀呢?


    也亏得?徐宁人好, 换做别个,吴王妃指定得?参上一本的。


    徐宁倒也没?打算当甩手掌柜, 她虽不能做粗重活计, 洗洗米切切菜还是可以的, 然?而齐恒连菜刀都不许她碰, 说是孕期不宜见利器,怕有血光之灾。


    徐宁:excuse me?他几时学得?这般迷信了。


    甚至连弯腰都得?让人盯着,好像她并?非三四个月的肚子, 而是已经大腹便便到七八个月。徐宁想要抗议, 无奈半夏等人都忠实地遵照姑爷吩咐,可不是她们偏袒哦, 而是府里?现今有三位主?子,二对一,王妃自然?是落于下乘的。


    好么,不干活就?不干活,那她做做样子总行吧?徐宁信步来到粥桶前,拿起大铁勺想翻一翻桶里?粥汤,避免糊锅。


    怎料齐恒一眼瞧见,粗鲁地从她手里?将铁勺抢过去?,“让她们来就?是了,你操什么心?”


    徐宁抗议道:“人家有别的事要忙。”


    没?看连红芍都热火朝天在那儿漉米么?虽是做慈善也得?尽善尽美才行,总不能让人家吃夹生或者发了霉的陈米。


    她不身先?士卒就?罢了,总不能拖人家后腿。


    齐恒深吸口气,“你,去?那边坐着。”


    这是要接替她的意思?夫为?妻纲,倒也合适。徐宁看他板着脸一言不发搅动粥汤,不禁颐然?,虽然?是个蹩脚的大厨,却?颇有几分家庭煮夫模样。


    他这身衣裳是新 做的,若溅上汤汤水水太不雅观,徐宁想了想,把腰间?围裙解开给他系上,淡粉色的,将就?些吧。


    半夏扭头瞧见,好险没?笑?出声来,小姐可太促狭了。


    红芍亦忍俊不禁,“王爷穿粉色也很好看。”


    比平时多了几分亲和力,不再是那副生人勿进派头。


    半夏冷下脸,“干你的活去?!”


    在浣衣房还没?得?着教训?再敢动歪心思,小心被撵出府去?。


    红芍满面委屈,她只是单纯以欣赏的眼光来看,才不是想要上位,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没?礼貌!


    打闹归打闹,侍女们却?是有志一同,知道这是帮府里?扬名?的好机会,自不敢怠慢。横竖赈灾又没?花她们的钱,将来王爷王妃得?了赏赐,她们却?能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齐恒对周遭一切并?不在意,虽然?附近就?他一个男子施粥,他看着却?挺自在的,吴王楚王坐着轿子满城巡视,看哪里?有伤员好及时汇报,见他这般,忍不住打趣起来,“你媳妇呢?”


    齐恒道:“她怀着身孕不便,我代劳也是一样。”


    顺势盛了碗粥出来,“你俩可要尝尝?”


    他倒没?有旁的意思,只请人试试火候,看滚了不曾。


    二王皆对那糙米粥敬谢不敏,楚王后悔自己干嘛非得?多问一句,他家媳妇也有身子呢,自个儿却?在外头优哉游哉闲逛,这不显得?他太没?道义吗?


    吴王则暗骂老五夫妇狡猾,有身孕不好好歇着,非来当显眼包,人家差他那一口粥汤吗?


    再待下去?,自己反而变相帮他造势,赶紧拉着楚王脚不沾地走?了。


    吴王妃脸上微微滑过一分怅惘,自己就?站在旁边,他却?连半句关怀都没?有,到底相看两厌。


    侍女走?过来道:“主?子,伙计们都嚷着饿,问几时开饭?”


    吴王妃看了看钟表,“不用等日中了,先?开饭吧。”


    她们来了有小半天了,劳累到现在,着实已有些饥肠辘辘。吴王妃朝徐宁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徐宁请她们自便。


    外头开伙不比家中,诸事皆不便宜,又因为?身在粥棚,周遭都是些衣衫褴褛的饥民,大鱼大肉也不好意思,便是吴王妃自个儿,也无非两块馒头,并?几样新腌小菜而已。


    那莴笋圆子是干制的,盘成一圈,中间?用豆沙团成花蕊,很像玫瑰花的模样,徐宁瞧着有趣,不免多问了两句。


    吴王妃笑?着递来:“你可要尝尝?”


    徐宁摆手,她不想吃太咸太甜的东西,怕水肿。


    旁边排队领粥的小女孩牵着她娘的手,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娘,我想吃馒头。”


    刚出炉的,热气腾腾,松软得?跟棉花一样,她印象里?还是去?外祖家时尝过一回,可惜外祖家已然?不知去?向,而她的家也在水患中不见。


    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先?喝粥,明年?娘蒸给你吃。”


    吴王妃瞧着心生恻隐,这在她看来已属粗劣的饮食,别人眼里?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遂将咬了半口的馒头递去?,“你若不嫌弃,先?尝尝这个吧,我再问问他们有无多的。”


    妇人道了谢,接过来掰成小块往小姑娘嘴里?塞,小姑娘惬意品尝着,仿佛那是世?上最美味的糕点。


    红芍看在眼里?,感?叹道:“吴王妃可真心善。”


    半夏辩道:“我们王妃难道就?不心善?”


    这人简直是杠精!红芍几欲吐血,合着自己说什么她都得?抬杠?


    两人正说时,徐宁扶着腰过来,“聊什么?”


    她是没?想到这两人无时无刻都能吵架,哪有那么多精力,难道真是吵出了感?情?


    半夏将原委一说,徐宁脸色便不太好看,二嫂为?人是容易心软,可是,好心也是能干坏事的,原本大伙儿都喝糙米粥,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吴王妃自己开小灶也是她的事,人家不会嫉恨权贵,可你这当着面加餐算怎么本事?人家远道而来一路饥寒交迫,心底那根弦早就?崩到极限,只需要一点刺激,便会冷不丁炸裂开来。


    不患寡而不患均。


    徐宁但愿自己想多了,然?而,等她想出门瞧瞧时,帐篷外已乱成一团,无数的饥民眼冒绿光冲向方才那对母女,意欲抢夺半块馒头,吴王妃死命拦阻也喝止不住,急得?嗓子都快哑了。


    亏得?齐恒带来的府兵持着武器上前,才勉强控制住事态,饶是如此,方才也在推挤踩踏中伤了不少?人,煮粥的大桶也被碰翻,滚水四溅,不免又是满地哀嚎。


    吴王妃这下受惊不小,白着脸,再想不到一时心软会酿出这等事故。


    徐宁虽也有些惊魂未定,却?还是着人先?送二嫂回去?,吴王妃抓着她胳膊,“方才那小姑娘呢?”


    若因她的缘故连累那孩子丧命,她罪过可就?大了。


    徐宁宽慰道:“放心,没?事的。”


    适才她看得?清楚,那妇人牢牢将女儿护在臂弯里?,以身为?盾帮她抵御一切风霜。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难怪一口馒头都舍不得?吃,全留给那小姑娘。


    但愿母女俩个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齐恒交代府兵,将难民们严加看管起来即可,不许打杀,之后才回到徐宁身边,“你也回去?罢。”


    徐宁知道自己留下来反倒添乱,遂点点头,“你自己当心。”


    出了这事,吴王必不肯背锅,指不定得?栽赃到别人头上。


    齐恒颔首,“我明白。”


    所以他才会负责善后,到时候这些人都是证人。


    殷殷嘱咐了几句,徐宁便乘车抄小路回家,杜氏听闻粥棚动乱,急得?亦是坐立难安,见她平安归来方才安心,“早说了在家养胎多好,非要逞强!”


    徐宁老实认错,是她太急于求成了,二嫂的事给了她一个很好教训,可见过分贪功也要不得?。


    杜氏本就?心疼女儿,简单训斥两句,便叫人煮安神茶来。


    “你还算好的,我听闻楚王妃更倒霉,连粥棚都被人夷为?平地。”


    徐宁讶道:“李凤娘?”


    她月份比自己还浅呢,凑什么热闹。难道又是为?了打擂台?


    杜氏哪猜得?着楚王妃心事,只听说那位用的是上等御田粳米,煮出来的粥汤色浅碧、格外香甜,可是僧多粥少?,哪里?够分的?这不,为?了口腹之欲才打起来了。


    徐宁:……很好,来了个更蠢的。


    须知朝廷赈灾,向来只以温饱为?限,所谓救急不救穷,人在饿急了的时候,能有点糙米麦麸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李凤娘为?了出风头特意买来上等好米,难保不会有本地人士冒充饥民前去?领取,贪小便宜从来屡见不鲜,能有多少?进得?难民嘴里??况且人性是最禁不起试探的,难民们喝惯了糙米粥,嘴里?正觉寡淡,听说有如此珍馐,岂不蜂拥而至?


    粥棚本就?为?临时搭建,用的也是最简易的木料,哪禁得?起轮番冲撞,李凤娘这下可谓自讨苦吃——或许她也非刻意炫耀,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直接就?把王府里?库存的粮食拉来了,但,难道不会先?问一声?徐宁也不知上哪买糙米,可她就?会跟着两位嫂子学,这不妥妥当当的么。


    徐宁道:“四嫂身子没?事罢?”


    杜氏摇头,当时情况那样混乱,很难说会否震动胎气,楚王府的人也奇怪,本该就?近找个医馆请脉才是,她们倒好,直接把人给拉回去?,倒不怕路上再出岔子?


    徐宁心道,李凤娘这胎怀的还真特别,怕是个哪吒吧。


    第103章 试验


    施粥施得这般不顺, 几位皇子都上了请罪折子。安王妃那里虽然顺顺当当没出什么岔子,可安王身为皇长子,有义务管教诸兄弟, 他们犯错,自然也是他的疏失。


    景德帝难得见到儿子们兄友弟恭, 却不料是在这种情况, 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法不责众,他也不能?真个严惩, 只罚了每人两年俸禄拿来赈灾便是。


    皇子们都有灰色收入,这点?钱还真不放在眼里, 可老五倒霉,本是为了帮老二家的善后,怎的也要受罚?可见老二真没担当。


    齐恒听完长兄一番噜噜苏苏,神色不改。他原以?为大哥秉性老实, 其实并非如此?,这不, 挑拨离间也挺熟练的么。


    面子上,他对兄长们从无不敬之处, 只忠实地?扮演一个无害小弟弟角色。反正, 他是不会主动踏入战场的, 等他们厮杀完, 自己再去洒扫,这般方才?合算。


    吴王妃怪不好意思的,抽空又?给徐宁送了些?补品来, 并询问那对母女情况, 她自己不敢亲自去看,生怕见到血淋淋的。


    徐宁道:“小的还好, 为娘的有几处脊骨折损,怕是得静养数月。”


    吴王妃大惊,“那怎么行?”


    让人家住外头也不放心呀,何况是两个弱质女流,要么接回府里来罢?


    徐宁道:“二嫂忘了,就因为你那半块馒头惹出的麻烦,如今你便请她们来,她们也不敢的。”


    王府里富丽堂皇,规矩却多,人家升斗小民见了面便战战兢兢,未必适合养病。


    吴王妃愁眉,“倒也是,或者我另外给医馆送些?银子,让他们单独辟间净室,供那对母女暂住。”


    这倒是个主意,徐宁未再反驳,可如今医馆也有些?供不应求了——并非人力资源不足,京城居处,天子脚下,医馆药房还是挺多的,但也正因为这些?人习惯了赚富人钱,如今要他们白白招待外地?来的乞丐,哪个肯甘愿?


    没有药材,没有大夫,景德帝也无计可施,太医院的人手差不多已经抽调完了,除了几个留在宫中当值的,那是应急必备不可或缺,然而面对源源不断的伤患,实在叫人焦头烂额。


    齐恒又?告诉徐宁,如今京城还多了个卖“仙丹”的行当,不知哪个观的道士,谎称遇仙,买些?面粉浆糊搓成的丹丸,说是吃上一枚,可保终日?所需,腹中再无饥馁,可气的竟有不少信之不疑的,有人吃了那仙丹,真个觉得周身发热,披发赤足在雪地?里狂奔,蔚为奇观。


    徐宁:……


    她倒听见过一种说法,人在快死的时候,身体会急剧发热,哪怕冰天雪地?也不觉寒冷,但,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并不能?起到实际作用。


    齐恒颔首,往往没多久,便会在城墙底下发现?这些?人的尸身,他派人缉捕妖道时,妖道竟还振振有词,说是羽化登仙去了,把齐恒气了个倒仰,直接命剥光了缚在雪地?里,再喂以?仙丹,看能?否登仙。


    徐宁佩服地?看向自家夫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蛮会的嘛。


    “杀鸡儆猴,多来几个便老实了。”


    齐恒叹道:“人家也是穷途末路,才?会宁可信其有。”


    倘还有别的法子,何必寄望于诸天神佛?迷信本来就是安慰人的玩意儿。


    徐宁想了想,“医馆不肯收容难民,是因为银钱缘故么?”


    齐恒颔首,朝廷再怎么慷慨,顶多也只能?出市价的一半,这就赚不到什么利润了。可是朝廷自有朝廷难处,国库里统共就那么些?,每年还有一大笔开支用于军费,若一下子花光了,明年的饷银从何处来?不能?只顾眼前不管日?后。


    因此?这般僵持下来,照他的意思,不如干脆收归国有,多派几个驻军去自然就老实了。


    还好徐宁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换做普通人,她肯定?得考虑移民了,有你这般办事的么?


    不过齐恒的话?却给了她些?许启发,“如果朝廷不肯出钱,能?否从别的方面予以?补偿呢?”


    比如可以?按皇商的例,凡肯参与?救灾的医馆,往后太医院都从此?处进贡药材,这就很有体面了;或是赐块“医者仁心”“大爱无疆”之类的牌匾,由景德帝亲请墨宝,不比那些?黄白之物珍贵多了?


    齐恒陷入沉思,倒是个好主意,就不知人家是否上当。以?前皇帝想对某人明升暗降,也会只给爵位不给实职,挂名而已,但凡有点?进取心的,多半不愿如此?。


    徐宁道:“那怎么能?一样,名气就是金字招牌,何况是万岁爷钦点的。你想想往后人家要看病,不得挑信得过的么?还有什么比皇上亲赐的匾额更有底气。”


    她也就吃亏在手底下没开药铺,否则说什么都得请皇帝帮她挂个牌子,当然,徐宁不开药铺并非没钱,是怕卖出去的东西吃死人什么的,回头讹她一笔,她可受不了。


    可眼看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凡是个正常人怎么会不落泪?


    齐恒沉吟:“此事我回头问问父皇。”


    若真能?办成,倒是一件功德。最好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城里伤亡只会越多。


    徐宁道:“我还有几间旧宅,刚收回还没来得及赁出去,你拿去临时安置罢。”


    按打地?铺算,少说也能?容纳几百号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之所以?不接到王府来,并非她沽名钓誉,是怕饥民身上有寄生虫或者未知病毒什么的,影响胎儿就不好了。


    齐恒吻了吻她额头,“得此?贤妻,乃为夫毕生之幸。”


    徐宁红着脸拍了拍他大腿,“快去吧,别腻歪了。”


    昨晚上她见他冲了三?遍凉水澡,再这样下去,怕是人家没病他先病了。


    感受到手底下的肌肉紧绷,徐宁适时放开,好吧,看来她又?火上浇油了。


    得益于举国上下同心协力,年前总算传来好消息,城里的灾民控制得差不多了,而淮北一带凌汛亦有止息之像,进城的渐渐屈指可数:若非必要,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而徐宁因为在救灾之中表现?出的聪慧与?急智,还得到了景德帝的额外嘉奖,赐给她一块“妤夫泾妇”的匾额,齐恒让挂在堂中时时瞻仰。


    此?句源自诗经,形容女子姿容美丽、性情温柔,无疑是溢美之词,可徐宁听着怎就那么怪呢?当然,她很美,这她自己也知道,可是说到温柔,总觉得有那么点?嘲讽的意思,难道皇帝嫌她手伸太长了?


    而且那块牌匾怎么看怎么奇怪,要知古代字是繁体,景德帝又?习得一手笔走龙蛇的草书,猛一看去,跟“奸夫淫/妇”相差无二——可不是她多想,刚挂上去,她分明瞧见半夏几个在偷笑呢。


    但这么点?小别扭,徐宁又?不好对齐恒说得,显得她没文?化,况且这句话?原也不差,不过要换个情境,床笫之间,他俩有时候还真跟奸夫淫/妇差不多哩。


    徐宁囧了个囧。


    腊八节时,邓太后亲命御膳房熬了十?来锅腊八粥,不但让命妇们尝鲜,还特意交代要分赏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饥民。


    太后娘娘许是一片好意,想着赏银子得经过层层克扣,还未必落得到人家手里,倒不如赐点?粥实在。但,饶是徐宁也必须要说,太后娘娘养尊处优多年,跟社会脱节得太久了,这事实在办得夸不出口。


    本身就不多,饥民却遍布城中,每人能?分得多少?分不到粥的还得隔空称颂太后功德,恐怕怨声载道。


    再者天寒地?冻,稍稍见点?风就冷了,难道为这个还特意开火?若跟糙米煮在一起,怕也失了滋味。


    吴王妃用勺子搅了搅,“用的都是好料,太后娘娘也算费心了。”


    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说八宝还真有八宝,各个大锅里且不尽相同。


    问题是,怎么送出去才?不显寒酸呢?


    徐宁道:“二嫂家里有剩下的菜蔬么?”


    大户人家采办都是个大工程,又?因为用料精细,那些?边角料往往被弃之不用,什么菜帮菜叶,果皮果干,乃至猪羊下水等等,多的是沾都不沾的。


    吴王妃面露迟疑,“你的意思,是把这些?煮在一起?”


    能?好吃吗?不对,她的意思是,能?入口么?她可不想害得人家生胃病。那太后娘娘不是赐福、倒成造孽了。


    徐宁含笑道:“试一试嘛,好歹分量充足点?儿,端过去好看些?。”


    正好做做试验,若这项能?成功,什么火锅冒菜麻辣烫之类也都不在话?下了。


    第104章 设计


    吴王妃原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很担心反响不好?,再落个刻薄小气的名声。


    但?,效果却是出乎意料, 饥民们?对这粥不粥饭不饭的菜汤十分热衷,甚至千恩万谢——比薄粥耐饥, 也?比糙米更有滋味, 这么热乎乎的一碗喝下去,整天都不用再吃东西?了。


    吴王妃方才松口气, 她开始嫌不体面,用的都是新鲜刚买来的食材, 那些模样太过埋汰的,如鸡脚鸭掌之类也?没敢掺进去,这会子方才多了点信心,把库房里吃不完的米面、丸子、熏鱼腊肉之类悉数取来, 有些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不过保存得仍很不错。


    吴王妃道:“能帮一把是一把, 吃顿饱饭比什么当强。”


    现在看?来是她太自?大了,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哪还?管得了许多。


    徐宁含笑道:“嫂嫂这样想就很好?。”


    受此启发, 饥民们?也?跟着学样学样, 开始煮起了大杂烩。谁家还?没点剩饭剩菜呢, 稍稍施舍点人家, 良心多少会好?过些,还?不用掏银子。


    外头食肆向来最会跟风,有那卖不完的菜肴, 也?顺势一锅炖, 各桌滋味各不相同,颇具意趣。对老?饕们?而言, 能花较少的钱财尝到平时吃不到的食材,自?然十分划算。


    只是,这种新兴的把式该取什么名字呢?老?板们?十分发愁,一通乱叫既不方便定价,也?不利于推广开去——既是生意,总归希望做大做强的。


    对了,不是静王妃所发明??便请她老?人家赐名罢。


    面对蜂拥而至的笑脸,徐宁亦不推辞,这就跟方便面一样,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东西?,藏着掖着图啥?便民才是第一宗旨。


    她想了想,“就叫古董羹罢。”


    隐约记得以前就叫这个名字,模拟食物投入沸水时那咕咚一声,怪形象的。


    不过在家,她还?是更愿意简称火锅。怀孕之后胃口分外古怪,有时候饭点不想吃东西?,灶间都封口了,过后却又泛起馋劲来,没有比煮一顿火锅更方便的了,冬笋、鱼排、虾仁、豆腐、藕夹、鱼籽、牛肚、羊肝,跟红薯粉在一起煮,香喷喷让人食指大动?。若还?嫌费事,那不有好?几包方便面呢,稍稍煮几分钟就能捞起来,爽快极了。


    齐恒对这新奇玩意敬谢不敏,一方面他不吃下水,另一方面,汤汁溅到衣裳忒麻烦。他也?不许徐宁多吃,“五脏大都藏污纳垢,多食无益。”


    还?有那方便面,整个的跟油浸过似的,想也?知道绝非健康食品。


    徐宁没想到来古代还?得被人严厉禁止吃这个吃那个,抗议道:“葛太医都没多说什么,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虽然火锅跟方便面在后世都是公认的垃圾食品,可你得拿出证据来呀,她就不信齐恒能出具个致癌报告什么的。


    齐恒无话可说,默默看?着她大快朵颐。


    徐宁原以为他屈服了,怎料到隔天,葛太医却义正辞严给她列了张食物清单来,明?确标注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又该尽量少吃,为腹中孩子着想,王妃也?该忌口才是。


    徐宁:……她能装看?不见?么?


    以齐恒对她的纵容,多半是不敢朝她发火的,即便疯狂在雷区蹦迪又如何?


    葛太医提醒道:“莫忘了,微臣每隔三日都会往永福宫请平安脉。”


    徐宁知趣地?闭上嘴,官大一级压死人,再得宠的妻妾,到了婆婆跟前也?屁都不敢放,这是时代风尚。未免葛太医去温妃跟前告她黑状,她也?只好?谨遵医嘱了。


    半夏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锅子与蘸碟,跃跃欲试,“小姐,要叫她们?撤下去吗?”


    徐宁无精打?采,“你们?拿去分了吧。”


    又得回归绿色饮食,想想都没意思,真难为吴王妃她们?怎么撑过来的。之前还?担心孕期进补太过到时候会难产,如今瞧着,别弄得营养不良就不错了。


    白芷悄悄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徐宁眼睛倏然亮起,“果真?”


    白芷颔首,“她特意找奴婢前去,为的正是如此。”


    真难得,正发愁该如何找乐子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不接招倒像怕了人家似的。


    可是,李凤娘先?前不是好?端端的,又是讨赏又是颐指气使,徐宁还?以为她打?算将孩子“生”下来,不管用什么法子,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白芷道,楚王妃原先是打算拖到怀胎,可楚王这阵子总不跟她亲近,再耽搁下去,月份就不太对了,若是从?外头抱一个,风险却又过大,何况生产那日惠妃难保不来盯梢,想瞒天过海实在不易。即算成功,那孩子若跟父母长得不像,也?难免惹人怀疑。


    加上先?前粥棚倾覆之事,已经物议如沸,惠妃几番要派亲信太医诊脉,恐怕已然起疑,眼看?着快要显怀了,她总不能塞个枕头冒充肚子吧?


    徐宁:……这事自己倒真干过。


    总之思来想去,李凤娘还是决定甩掉这块烫手山芋,鉴于她跟徐宁的旧怨,这背锅侠当然非其莫属。


    徐宁道:“她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做?”


    白芷摇头,李凤娘也?知道这事太大,没有直接令她帮忙,而是先?问她答不答应,显然防着她告密。


    徐宁当机立断,“答应她,但?,不要答应得太快。”


    要装作很痛苦纠结的模样,李凤娘以为有机可乘,才会加大筹码,到那时,白芷再设法从?她手里骗取一件信物——否则红口白舌,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白芷点头,并没觉得这任务多么为难,哪怕会被李凤娘发现灭口,她也?不在乎似的。


    徐宁半开玩笑:“当时,你不会真的在心底想了想吧?”


    白芷歪着头陷入沉思,随即施礼告退。


    徐宁:……


    果然这家伙是个危险角色,在没有足够的把握能驾驭她之前,徐宁还?是宁愿重用半夏红芍那两位。亏得李凤娘算不上明?主,否则要策反她未必毫无可能,谢天谢地?,跟她有仇的都是蠢货。


    转眼又到年底,为着去岁小年宴上闹出刺杀案,景德帝心有余悸,特意将阖宫家宴提前了两天,但?因冬汛才刚过去,朝廷又拨了大笔款子拿来赈灾,太歌舞升平也?不像话,景德帝只简单让南府拍了两出曲目,应应景就算了。


    好?在难民们?都已得到妥善安置,那些流离失所的,正好?站出来搭建屋舍,木料都是现成的,京兆府也?会按天付以酬劳,当然不是铜板,而是以粮油代替。如此饥民的温饱得以解决。心理上也?减少负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最大限度降低暴乱的可能性。


    景德帝盛赞老?五夫妇在赈灾中的卓越表现,还?特意赏了徐宁一盅古董羹,当然是皇家规格式的,以燕窝打?底,加了鲍鱼、海参、贻贝、口蘑等等八珍炖煮而成,鲜味四?溢。


    稍稍抿上一口,那香浓的汤汁便充塞着整片味蕾。


    看?李凤娘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徐宁故意道:“四?嫂可要尝尝?”


    她不介意分点与人。


    李凤娘咬着牙关连连摆手,“不必,我?最近唯爱吃酸的。”


    说完特意叫侍女倒了盏没兑过水的酸梅汁来,看?她闭着眼往里强灌的模样,实在很难相信她会觉得甘之如饴——酸儿辣女,自?然是想强化这样一种印象,她腹中揣着的是位小皇孙,如此,当失去时才会倍感伤痛。


    徐宁觉着怪好?笑的,连她这种读书少的,都知道酸儿辣女是互文修辞,没看?谁怀个孕就只吃酸或只吃辣了,她发明?的古董羹还?能一锅炖出百味呢,特特拿到大庭广众下显摆,只会显得此人有毛病。


    确实没多少人在意李凤娘怀的是否男胎,楚王府又不是没儿子,庶子一样能承爵,便是惠妃,见?识过儿媳妇种种胡闹行?径后,想抱嫡孙的心也?淡了,真要是生出个小世子来,李凤娘不得气焰越高?世子太像娘也?不是好?事,谁知道会否长成歪瓜裂枣,惠妃眼里,自?家的齐懋当然是完美无缺的,那只能是李凤娘把他带坏了。


    李凤娘偷瞟徐宁反应,见?她专心观看?歌舞,手上一抖,那杯酸梅汤无巧不巧倒在徐宁衣裙上,还?好?徐宁早有准备,特意穿了身旧衣,否则怪浪费的。


    李凤娘连声抱歉,“都怪我?不好?,妹妹,我?陪你去偏殿换身衣裳罢。”


    她素来粗手粗脚,旁人也?不以为怪。吴王妃就知道这人总得惹出点事来,起身道:“阿宁,我?陪你去。”


    外头夜深露重,两个孕妇哪能放心得下。


    李凤娘岂肯容她坏事,忙道:“是我?的责任,哪能让二嫂代劳。”


    说完楚楚可怜望着徐宁,“还?望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吴王妃蹙眉,一件衣裳而已,干嘛说得如此严重?


    徐宁早有意看?她耍的什么把戏,自?然不会推辞,含笑对吴王妃道:“二嫂放心,我?们?去去就来。”


    李凤娘冷眼瞧着,怕是没机会再相见?了,谋害皇嗣还?想善了?


    畅音阁离偏殿并不远,只隔着段短短回廊,徐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若李凤娘认真听进去,必能知道那是对她的警告——现在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否则,别怪徐宁不留情面。


    两人原本?并排走着,眼瞅快到台阶,李凤娘横一横心,闭着眼往下重重摔去,身下传来的剧痛令她几乎想失声大叫:她用药使月信提前,乍一看?去,就跟小产的血迹一般无二。


    更多的却是快意,李凤娘缓缓睁眼,想看?看?徐宁作何反应,惊慌、害怕?抑或下意识想要逃走?


    没有用的,证据确凿,那么多宫人瞧见?她们?一同出来,少说也?是畏罪潜逃。


    但?,出乎李凤娘意料的是,徐宁并没有多余的反应,而是靠着柱子,缓缓滑落下去,很快,她的头也?偏到一边。


    她竟比自?己先?晕了!


    第105章 伤痕


    眼?看两人迟迟不归, 吴王妃赶紧带上几个侍女出来,顺便把门口值夜的侍卫给叫上了?。


    大红灯笼一照,正对上李凤娘惨白如纸的脸, 以及裙下一摊殷红。


    吴王妃也算见过?世面的,仍旧觉得骇然, “怎么?回事?”


    那一摔甚重, 李凤娘直不起身来,只能虚弱地道:“孩子?, 我的孩子?……”


    吴王妃当机立断,“来人, 楚王妃摔了?一跤,怕是有些?不好,着人请太医来。”


    李凤娘气结,合着这意思是她自?个儿摔的?


    待要推到徐宁身上, 然而徐宁好端端晕着呢,李凤娘实在无法解释是她推自?己下去, 难道做坏事的还心?虚?


    未免太医请脉看出端倪,李凤娘忙道:“二嫂, 烦请您派人送我回王府罢。”


    吴王妃很是不悦, “那怎么?行?”


    怀的可?是皇家骨血, 出了?意外李凤娘自?己也承担不起。


    李凤娘央求道:“二嫂, 等明日再说吧,我不想扰了?陛下和娘娘们的兴致。”


    她几时?这般体贴了??吴王妃对李凤娘本就没多少好感,罢了?, 自?个儿都不在意腹中之子?, 她又何必瞎操心?,遂唤了?一乘软轿, 命好生送楚王妃回去。


    这厢才匆匆来到畅音阁禀报惠妃,又抽空给齐恒递了?个口信。


    惠妃听说儿媳妇出事,顿时?坐立难安,难道会是静王妃干的?早就听闻妯娌俩不睦,可?静王妃自?己晕倒了?,这又怎么?回事?一头雾水。


    徐宁悠悠醒转时?,已经?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枕在齐恒臂弯上。


    齐恒冷眼?看着她,“不装了??”


    幸亏二嫂先?叫他来,他才能及时?发现端倪,若换做旁人,难以保证这出戏能否顺利演下去。


    徐宁吸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她是想假装来着,可?之后真的犯困了?,谁叫南府排的歌舞忒没意思,看得人直打呵欠,还不如她给邓太后找的乐子?。


    徐宁悄悄道:“她们说什么?没有?”


    李凤娘鬼心?眼?不少,到最后才肯公布计划,她只能随机应变,但看来对面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不,就被她打乱了?吧?


    齐恒摇头,“二嫂说她不小心?滚下台阶。”


    吴王妃自?然是站她这边的,就不知道李凤娘会否改口,或者?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倒盼着对方硬气点儿——与人斗,其乐无穷,这话是不错的。


    最近都快闲出屁了?。


    徐宁在他膝上翻了?个身,好躺得更舒服点儿,蓦然想起,“对了?,那盅古董羹你带回去没有?”


    齐恒沉默,“……忘了?。”


    景德帝赏的那锅子?可?比佛跳墙还贵重呢,怎么?能忘?徐宁拿小拳拳捶他胸口,气死了?,回头肯定得叫人捡漏。


    说不定收拾残局的还会把鱼翅看成粉丝呢,暴殄天物。


    齐恒心?道,其实他也尝不出鱼翅跟粉丝有啥区别,不都一个味么??


    但看爱妻如丧考妣的模样,齐恒还是答应明天帮她问问,实在找不出的话,就另外煮一锅向她赔罪。


    徐宁道: “你亲自?煮么??”


    “当然。”齐恒诧异她何必多此一问,不如此哪能表现诚意?


    徐宁默默闭上嘴,她觉得,还是别抱有期待好了?。


    李凤娘到底心?虚,没敢明指徐宁害她小产,而是默认了?吴王妃的说法。


    但,徐宁又岂肯轻易放过?她?隔天就带着白芷去到慈宁宫,向邓太后阐明原委,也包括李凤娘是如何收买白芷、意图陷害自?己的。


    比起儿媳妇心?思歹毒,惠妃更在意这孩子?竟是假的,“静王妃可?得慎言,你有把握凤娘她并未遇喜?”


    徐宁坦诚,“没有。”


    她不过?是靠连蒙带猜,便是李凤娘也没明确对白芷说过?自?己假孕,只是试图想借这胎扳倒徐宁罢了?。


    惠妃如鲠在喉,儿媳妇小产,她原本觉着怪可?惜的,可?如果凤娘根本不曾怀孕,那她这几个月的嘘寒问暖就成了?笑话!她好歹是位妃主,竟被人如此戏耍。


    邓太后沉吟,“你说这些?,可?有何凭据?”


    即便徐宁是她最喜欢的孙辈,她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徐宁让白芷挽起衣袖,露出腕上一对玉镯来,“惠妃娘娘您瞧瞧,是否四嫂之物?”


    这还是她从?方姨娘身上学到的,要扳倒敌人,就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方姨娘吃亏在她是个外姓人,敌不过?徐家上下一心?,饶是如此,也从?徐家人身上狠狠咬下了?块肉来,害得王氏母女失和,而徐馨到底亦被流言所污。


    惠妃认得那对玉镯,还是成婚次日来敬媳妇茶时她亲赏的,若非李凤娘自?己给出去,如何能到一个丫头手里?


    要这般重利引诱,李凤娘打的什么鬼主意还用说么??


    惠妃脸色铁青,即刻命传楚王妃进宫。


    李凤娘本来还在装产后失调,想着静养到年?后再说——虽说不是真的小产,可?背上那一下摔的真够重的。


    得知惠妃召见,心?下便颇狐疑,但再想不到东窗事发了?,还特意画了?个憔悴枯槁的妆面,好尽量博取同情。


    怎料见面之后,却黑压压围了?一屋子?人,惠妃更是厉声道:“跪下!”


    事已至此,李凤娘哪还有不明白,立刻将矛头对准徐宁,“娘娘,都是她栽赃我,故意找人陷害。”


    徐宁差点笑出声来,这不自?爆卡车么?,人家还没说呢你就知道什么?事了??


    更显得白芷方才所言真实可?信。


    为四嫂面子?着想,徐宁就不留下旁观了?,舒舒服服告退,只留下白芷同她们对簿公堂——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那白芷也不配在她身边干活了?。


    结果不出所料,邓太后请了?三位太医联合看诊,皆指楚王妃未曾有孕,而李凤娘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消失无踪,只能涕泗横流跪求原谅:她太想有孩子?了?,谁叫楚王天天都睡在几个侍妾房里,不到她寝殿里,她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惠妃差点没被她气死,不是你自?己拦着不许懋儿亲近,这会儿倒说人家不来,有你这般颠倒黑白的么??


    可?当着太后面,惠妃到底没好意思将闺房私语宣之于口,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好在邓太后自?有决断,命李凤娘回去闭门思过?,以后宫中家宴也都不必来了?,她自?会派人赐菜去。


    相比于上回抄佛经?,这可?是更加严重的处罚,等同于将她从?社交场上除名,往后她这王妃岂非形同虚设,还有谁肯高看两眼??


    李凤娘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可?也不敢辩驳,她太知道邓太后的脾性,倘惹恼她老人家,恐怕不止被逐出宫那么?简单,连玉牒上她的名字也要被划去了?。


    陈贵妃等人虽也觉得处罚过?重,但,到底并未多说,拿皇嗣开?玩笑是太过?分了?点,但愿楚王妃回去修身养性,早日求得太后谅解罢。


    感谢李凤娘的失意,这个年?过?得清净许多,连节礼也不必送去了?,反正楚王府这会儿门可?罗雀,哪还有闲情走?亲访友?


    楚王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倒不十分在乎,他本就是个浪子?,潇洒惯了?,哪里肯被家庭琐屑拖累?李凤娘是否假孕,根本碍不着他什么?,可?她害得自?己跟瘟神似的见人就躲,这就忒可?恶了?,连翠红楼的头牌莺莺小姐见了?他,都会问起他家中那个愚蠢的婆娘,楚王觉得这些?人怎就那么?闲呢?


    徐宁因为身躯渐渐累赘,也减少了?出门次数,只除了?必备的几家,也多是人家前来看她,她烹羊宰牛准备待客就行了?。


    除了?吴王妃外,杨九儿与她的走?动亦渐渐频繁起来,谁叫她此地没个朋友,杨家那些?亲戚又当她是心?智未全的傻子?,相形之下,跟静王妃还算有共同话题可?聊。


    徐宁也觉着这女孩子?单纯讨喜,不过?,对着这样一张年?轻脸蛋唤她嫂子?也难为情的,好在杨九儿并不介怀,两人索性你一个三嫂我一个姐姐的乱叫。


    徐宁挺好奇男女主相处模式,这女孩子?难道有受虐癖吗?由着人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然,传言不可?尽信,三皇子?脾气未必坏成那般。


    直到这日,杨九儿喝茶时?挽起袖管,徐宁清楚地看见腕上几道红印,不由得沉下脸来,“你也太好性了?,由着人家欺负到头上?”


    就算杨家没人,也可?以告到宫里去啊,邓太后最见不得打老婆的男人。


    杨九儿弱弱道:“你误会了?,不是……”


    徐宁痛心?她这会儿还在帮忙遮掩,有没有点骨气,还是对权贵的畏惧已然深入骨髓?


    杨九儿见说不通,只得叫了?碗清水来,蘸了?绿豆面子?用力往“伤处”擦去,随即露出洁白如雪的手腕,“你瞧。”


    她原本不爱化妆的,今早上突发奇想,觉着大过?年?该添点喜气好,又怕胭脂颜色选的不对,这才先?在胳膊上试试。


    不止她,三殿下胳膊上更惨烈呢。


    徐宁:……


    第106章 过年


    徐宁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在三?皇子胳臂上试胭脂?亏她怎么想的。


    这跟书里写的貌似不太一样啊,男女主不该虐恋情深吗?


    徐宁咦道?:“三?殿下没欺负过?你?”


    杨九儿:……这话?听着怪怪的,静王妃巴不得她被欺负?


    她摇摇头, “没有。”


    三?皇子脾气是阴沉了?点,也不怎么好相处, 但, 杨九儿不理会他就是了?。到饭点就喊他一同用膳,至于晚上, 齐忻多数睡在书房,那间寝殿交由她一人?独居, 她想怎么打滚放赖都可以?,哪怕在上头做瑜伽呢。


    最近一个月两人?倒是熟稔了?些,因?快到年关么,多多少少有几家送节礼来, 杨九儿本来发愁如何?还礼,齐忻让她不用理会, 说人?家不在乎这些。可杨九儿不好意思,哪有只进不出的, 她就琢磨着缝几个福袋, 装些金子宝石什么的, 也就够意思了?——原先她以?为三?皇子穷得叮当响, 嫁过?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库房里堆的东西不少,只是无人?清洁整理罢了?。


    当然, 她知道?静王夫妇最是风雅, 看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因?此?她决定另辟蹊径, 从?园子里折几支红梅相送。她住的寝宫屋后就有一片梅林,冬日里看去红彤彤的,漂亮极了?。


    徐宁:!


    是哪个造的谣言,说她视金钱如粪土的?她可没从?没嫌弃过?。


    但,看着杨九儿满脸真诚,徐宁也只得罢了?,难得有人?把她捧如此?之高,她就不破坏杨九儿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徐宁只奇怪,三?皇子从?哪来的钱?何?嫔虽也得宠过?,可获罪之后便被封宫,按理她的私房也该收缴才是。


    何?家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


    杨九儿咬着指头,她也不知,便是去问齐忻,齐忻总板着副死人?脸——根本他就很少同她说话?,杨九儿嘴唇都快磨破了?,换来的也不过?是几个单调的音节,“嗯”“好”“哦”之类。


    徐宁看她这副越挫越勇的架势,总算明白?为何?她会是女主了?,非得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感化那座冰山,怎么不算虐恋情深呢?


    杨九儿又讪讪道?,对最近的灾情她也略有所闻,想着做点什么才好,不过?府库里那些非她所有,不如把她身上那套头面变卖了?,或可解燃眉之急。


    徐宁蹙眉,“那怎么行,初一十五你得进宫朝贺,光秃秃的像什么话??太后娘娘瞧见也不高兴。”


    虽然她正经婆婆隐居避日,可陈贵妃胡贵妃这些人?眼光也都挑剔着呢,保持仪容雅洁,同样是身为宗妇的使命。


    杨九儿面露踌躇,她就想做点什么才好,否则自个儿躲在王府吃香喝辣,人?家却在冰天雪地里受苦受难,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圣母光环照耀大地啊,徐宁以?前觉着这些长在象牙塔里的小妞太过?天真,但,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反而宁愿世上这类人?多些,单纯的善良,总好过?无休无止的埋怨,还自以?为看破红尘似的。


    徐宁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借你一笔银子,等你有余暇再还我。”


    杨九儿惊喜不已,“那怎么好意思?”


    徐宁笑道?:“不妨事,就当你暂且将头面抵押在我这儿得了?,放心,我总比当铺出价要高的。”


    杨九儿千恩万谢,看徐宁这位弟妹亦倍觉亲切,浑然没发觉徐宁的小心思:等着看吧,人?情就是这样越欠越多的。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到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会索要这笔债。


    晚上齐恒回来,徐宁便跟他说了?这件奇闻,如果三?皇子的财宝不是凭空来的,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三?皇子背地里做着其他副业。


    齐恒对此?不甚在意,三?哥懂得自保倒是好事,尽管外头有不少谣传,说齐忻并非景德帝血脉,但齐恒可从?未怀疑过?三?哥血统,无他,只因?三?皇子这副孤拐脾气跟他们的皇爷爷——太宗皇帝一模一样,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这般怪胎么?


    徐宁望着他那副自鸣得意模样,心想这人?从?没意识到自己有时候也挺轴的,若非遇上她,齐恒的口碑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都是男人?不喜女人?不爱的类型,别看外表恁般吸引人?,真说起过?日子,没颗金刚心休想运筹帷幄。


    徐宁呵呵两声,只盼着腹中孩子能跟她这般乖巧懂事,别学他爹那样——葛太医悄悄告诉她,腹中多半是个男胎,徐宁虽不知仅凭脉象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葛太医经验丰富,还从?没出过?错,徐宁自然信之不疑。


    然她还是叮嘱葛太医保守秘密,一则没十足把握就嚷嚷开?不太好,万一再冒出个李凤娘来,她又该焦头烂额了?;二则,万一生下来是位小郡主,难保有人?会失望,她知道?齐恒不在意男女,可是温妃……恰如普天之下的婆婆一样,永远盼着生出的第一个是孙儿,与其先喜后悲,不如提前打剂预防针,留点悬念。


    齐恒轻轻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聆听里头细微胎动。


    徐宁故意问他,“孩子跟你说什么了?”


    齐恒神?色专注,“说你最近偷吃了?两顿火锅,还下了?三?包泡面,他在里头都闻着味了?。”


    徐宁大惊,这也能知道?难道世上真有神?迹,婴胎也能说话??可随即见齐恒满面促狭,方才意会,这人又拿她开涮呢!


    定是府里几个耳目逮着她偷吃,借此?来警告她,徐宁没好气道?:“我可没瞒人?,光明正大让厨房做了?送来。”


    只是那时候他恰巧不在家而已,难道?她还要事无巨细向他禀报?


    齐恒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我并没拦着你打牙祭,只是劝你注意身子而已,它不只是你的骨血,更是咱们的骨血,为人?父母者,不都希望孩子们越长越好么?”


    相处日久,齐恒早已摸透她的脉门?,硬的不成就来怀柔,这会儿他轻言细语,比那些疾言厉色的警告更令妻子受用。


    徐宁的头渐渐低下,仿佛满怀愧疚。


    齐恒瞧着却又不忍,只是偶尔放纵一回而已,自己实不该太过?苛责,便道?:“这样吧,一月里头许你破两回例,这般可好?”


    话?音未落,就见徐宁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闪闪发亮,“说好了?,不许反悔!”


    齐恒:……又被她骗去了?。


    唉,一山还比一山高。


    虽然因?着冬汛生出些许波折,这个年依旧过?得热闹非凡,诚意伯府双喜临门?,长子娶亲继而中举,似乎坐实了?徐家势头蒸蒸日上,前来走访的亲朋几乎踏破门?槛。王氏也久违地体?会到身为当家太太的风光,只一样美中不足,萧兰芝带徐椿回家过?年去了?,说她爹腿脚不便,经不得长途跋涉,徐椿闻言,立刻自告奋勇要去兰陵拜访老丈人?,王氏虽有意让儿子出出风头,可过?年都不在家中待客而是跟他媳妇,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毫无疑问,这场婆媳大战她又败了?。诚意伯倒是无所谓,徐椿腼腆木讷,待人?接物?总差点,可不是还有枫哥儿在么?他年已十四,也该渐渐历练起来,方姨娘虽被赶去庄子,诚意伯不能当没这个儿子,反倒愈发要尽心培养,哪能由着他长歪了?。


    徐婉回来瞧见这般,心里方才熨帖了?些,可继而听闻大哥中举,脸上又不怎么好过?了?,明明二哥比大哥聪慧,怎么至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言语里颇多埋怨。


    徐枫听着很是不快,以?前姨娘天天训他也就罢了?,可二姐姐已经嫁去王家,还总插手娘家的事,让人?听见会笑话?的。


    徐婉火冒三?丈,这就翅膀硬了?,想捡高枝飞?姨娘不在,她们二房更该彼此?齐心,哪能让长房看笑话??


    待要继续耳提面命,徐宁不知何?时轻飘飘地过?来,“二姐难得回来,不先去拜见父亲,怎的教?训起弟弟来了??父亲已将二弟交由我娘抚养,他哪里做的不好,杜姨娘自会教?他,再不济,也还有身边嬷嬷们管教?,何?时轮到王家少奶奶在此?大放厥词?”


    徐婉下意识就想怼回去,回娘家还想摆王妃的谱?她也不过?是泼出去的水。


    可瞧见徐宁那身宽大衣裳,到底还是偃旗息鼓,万一这蹄子来个碰瓷自己可就麻烦了?,谁叫她腹中那块肉金贵?


    徐婉没这福气,但好在青桃已平安诞下一子,这趟归宁,她连庶子也一并带来给?父亲瞧瞧,好让众人?知道?她多么宽宏大量。


    原本青桃也想随行,徐婉当然不许,她认准了?自个儿受孕困难,打算将这孩子据为己有,最好是想个法子解决了?青桃,一劳永逸。


    第107章 吵闹


    晚间用膳时, 王珂亦瞧见徐宁高高隆起的肚腹,神色不?由?黯淡几?分,却还是勉强向她道?喜, 又?从颈上解下一挂长命锁,作为给小世子日后的见面礼。


    徐婉嗔道?:“瞧你, 明年又?不?是不?回来, 何必急在一时。”


    顺势将他剥好?的一碟蟹黄挪到自己跟前——静王妃如今怀着身孕,食不?得螃蟹这等寒凉之物。


    王氏虽厌恶方?姨娘母女, 那孩子却是王家的种恨不?起来,抱到怀里慢慢哄着, 甚是喜爱,“跟六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婆子凑趣道?:“可不?是,细看还有?点像静王妃呢。”


    她是新来的,并不?知?这家内情, 只因徐宁乃座上位份最尊之人,帮着奉承两句罢了。


    怎料徐婉闻言便摔了筷子, 声称身子不?适先行回房去了。


    婆子满面尴尬,不?知?哪说错话, 王氏也不?便解释, 让她下去看看甜羮煮好?了没有?。


    诚意伯看在眼里, 唯余叹气, 他是过来人,怎会瞧不?出徐婉刻意挑了个跟王妃几?分相似的丫头来收房,好?把女婿心甘情愿拴在家里, 如今如愿以偿了, 却又?生哪门子气?长得像静王妃本是情理之中,不?像才奇怪呢。


    到底还是太过心窄, 自己迈不?过那道?坎。


    看徐宁津津有?味吃着家常菜,全然没把适才插曲放心上,诚意伯愈发觉得三丫头得他真传,这才像个做大事的模样,儿女私情无非小节而已。


    难得一家子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就别想那些?不?痛快了,诚意伯待要举杯,却发现少了一人,“馨姐儿呢?”


    从前她往娘家跑可是最积极的。


    王氏无精打?采,“给女婿送饭去了。”


    文思?远可真是,大过年也不?回家,害得馨姐儿牵肠挂肚,就算从前有?何龃龉,都快小半年了还不?能?冰释前嫌?这样耿耿于怀,不?像个男子汉。


    他栖身的那户人家也不?帮着劝劝,哪有?让私塾先生在自家过年的?人家还有?家小呢。


    王氏不?由?得瞥了徐宁两眼,说起来那温家还是姻亲,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私自收留文思?远就罢了,逢年过节也不?来打?声招呼,虽然送了点薄礼,不?过是些?自家种的菜蔬、咸鱼腊肉之类,温妃娘娘的母家竟如此寒酸!


    殊不?知?此为温家表达亲近的方?式,若非看得上眼,他们才不?会送这些?东西,日出日作日落而息有?多辛苦,留着自己享用不?是更好??


    王氏正准备差人去温家看看,若是方?便,就把女儿女婿一同接过来,齐聚一堂正好?,她也懒得问女婿挣多少束脩了,照温家这寒酸模样,横竖多不?了。


    外头小厮跺了跺脚正要出门,就见一个面庞好?似活鬼的女子直冲进?来,倒唬了一跳。


    徐馨直奔后堂,扑进?王氏怀中大哭,“娘!”


    脸上红白斑驳,泪水冲刷出道?道?粉迹,看上去活像块五花肉,还是夹生的。


    王氏从未见过女儿此等情状,忙让人打?洗脸水来帮她好?好?擦拭,大过年的,何至于这样狼狈?


    文思?远随后进?门,亦是气喘吁吁,却还不?忘先向岳父岳母、静王妃施礼,随即才上前去拉徐馨胳膊,“咱们回去再说。”


    徐馨用力甩开,柳眉倒竖,“有?什么可说的,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


    徐婉机伶地支起耳朵,又?怎么了,她只听说大姐夫落榜,可本就是天?意弄人,大姐姐大姐夫怎的跟有?深仇大恨一般?


    王珂坐立难安,不?欲掺和?徐家家事,待要先行撤退,奈何徐婉听得入迷根本不?想走,他也只好?继续坐着。


    文思?远眉间攒聚着怒意,仍努力心平气和?,“我都说了是误会,你看差了。”


    他越是镇定,徐馨越感到背叛的苦楚,“文思?远,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俩分明搂在一起,怎么,还得怪我破坏了你俩好?事?难怪你天?天?不?着家,原是在外头另结新欢,好?啊,我真是看错你了!”


    文思?远道?:“你讲讲良心,我为何不?肯回家,你难道?心里没数?”


    这句话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费了十分力气。


    徐馨也自有?些?心虚,但,她不?能?承认文思?远对她的冷淡是为惩罚之前过错,只能?归结到其他理由?上。


    枉费她天?天?翘首盼望,做着热汤热饭等他进?门,他倒好?,在外边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徐宁听了半日,仍觉云里雾里,徐馨虽然莽撞,按说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真是有所误会?可温家哪还有?别的女人?


    “文先生,你不?妨说明白,若真是误会立刻解开了也好?。”


    徐馨趴在母亲怀中放声大哭,文思?远这会儿也顾不?得避嫌了,只得开口解释,那会儿温家小姐发现他前襟上一颗纽子松了,才动手帮他缝补,实在没有?别的意思?,谁知?徐馨贸贸然闯进?来,二话不?说破口大骂。


    徐馨愤然抬眸,“你教的是温家少爷,怎会跟他姐姐有?牵扯,还敢说不?是故意?”


    要她说,便是那温姑娘居心叵测故意勾引,当然文思?远也没能?很好?地把持住,若非她去得及时,只怕早就干柴烈火不能自拔了。


    文思?远沉默下来,温长宁婚事屡屡失意,他才多安慰了两句,但,那仅仅出于男人普遍的怜香惜玉之心,并不?为别的——即便有?,他一个成了家的穷秀才,温家怎可能?将女儿许人?如同云泥之别,连想一想都不?该有?。


    徐宁这会子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桃色新闻还关乎齐恒表妹,身为温长宁的表嫂,徐馨的妹妹,她本有?义务居中调停。


    可她实在懒得管这档破事,他们夫妻俩口角,不?该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姑娘,绯闻一旦传出,文思?远倒无妨,温长宁就别想嫁人了。


    徐宁道?:“还请先生给个说法。”


    解铃还需系铃人,麻烦是他惹出来的,也该由?他解决。


    文思?远颔首,“王妃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对徐馨道?:“明天?我就去温家请辞。”


    徐馨面露喜色,她并不?是很确定,但,从源头斩断总是最好?的。那姑娘生得年轻秀丽,若任由?文思?远长久在温家担任西席,朝夕相见,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本来她就看不?上这寄人篱下的职业,那么空闲,跟她做点小本生意不?好?么?他头脑聪明,总归能?赚到钱的,还不?必分隔两地。


    诚意伯也觉得女婿十分受教。


    然而文思?远下一句就令徐馨如坠冰窖,“我要同你和?离。”


    成婚一年多他也算看透了,根本他们在一起就是不?合适的,不?如趁早分开。


    徐馨霍然站起身来,“我不?答应!”


    她绝不?答应,千辛万苦选了这条路,如今却告诉她要前功尽弃,拿她当猴耍么?她徐馨可不?是好?欺负的。


    诚意伯虽觉得女婿不?近人情,然而徐馨这样坚决地挽留,同样令他面色尴尬:要吵架的是你,如今不?肯分开的还是你,到底怎样才能?满足?


    大概女人天?性都是善变的。


    王氏虽巴不?得这桩婚事作废,可女儿真要是被休了,将来未必寻得着好?人家。且徐馨的脾气,还真就只文思?远能?够包容,王氏便劝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思?远,还得深思?熟虑为宜。”


    文思?远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他今日只是表明态度,省得徐馨继续胡搅蛮缠。


    “我会写好?放妻书,要不?要接,请诸位商议后再做决定。”


    说完,便顶着满头风霜出门。


    徐馨呆若木鸡,再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想给个警告而已,他道?了歉认了错,保证跟那女子不?再联系就是了,何至于此?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王珂再不?敢逗留,说什么都得拉着徐婉回房。


    徐婉虽有?心看看嫡母嫡姐的笑话,总算她懂得见好?就收,再待下去,父亲脸上就该不?好?看了,遂知?趣告退。


    诚意伯十分疲倦,岁岁如此,一到过年总得有?些?不?顺心的故事,难道?是风水不?好??他何尝不?知?道?馨姐儿的难处,夜夜独守空闺,怨气自是越来越重?,可再如何气恼,也得顾着男人家的面子,这么不?顾体面地大闹,也难怪女婿撂下狠话。


    诚意伯道?:“阿宁,麻烦你回去跟殿下解释,我诚意伯向他赔罪。”


    馨姐儿一路吵嚷回来,外头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若真损伤温姑娘的名誉,那罪过可就大了,便是殿下跟娘娘也未必肯轻拿轻放。


    徐宁颔首,“您放心,我省得。”


    诚意伯扶额,还好?萧兰芝不?在家中,否则不?知?该如何看轻徐家——多亏他有?先见之明,趁早把儿子婚事办了,照馨姐儿这般折腾法,没一个能?安生的。


    回府之后,齐恒脸色亦不?甚好?看,显然温家也有?所知?觉。徐馨这么一闹,但凡有?点脾气的都受不?住。


    辞退文思?远亦成了共识。虽然他这几?个月表现不?错,温长恭在他教导下也颇有?进?益,仓促里想再换个合适的先生,还真未必容易找到。


    但,长宁的名声势必不?能?被玷污,温家这点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齐恒没好?气,他原看文思?远是个不?错的苗子,怎料如此不?知?忌讳,本事再高,私德上若缺乏检点,到底不?堪大用。


    徐宁忍不?住说句公道?话,“表妹自己也该仔细些?,瓜田李下,怎不?叫人起疑。”


    缝扣子是太亲密了点,温家又?不?是没仆人,若实在麻烦,脱下来拎在手里反倒自然点,冬日里又?不?止穿一件单衣。


    温长宁据她看来,其实是有?点缺爱的,先前没嫁成齐恒,她便心生郁闷,后来三皇子不?选她,她又?愤愤难平,这样一个人,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很容易就沦陷了。


    第108章 北戎


    齐恒面冷心热, 素性护短,别看他平日与温家并不十分亲切,真发生冲突的时候, 还是偏向舅舅那边的。


    徐宁本意?也不是说温家坏话,只是点明两边都有责任, 见齐恒默认, 她便知趣闭嘴。


    好在?两人达成共识,罪魁祸首还是文思远, 他是个男人,若他行的端做得正, 不搞这些令人误会的事儿?,还用得着?起风波么?


    齐恒叹道:“可见请先生不能请长得好的。”


    稍微俊点,就容易使人分心,谁家没几个大姑娘小嫂子, 但凡春心萌动,总有许多?尴尬之处。


    徐宁道:“若是个歪瓜裂枣来讲学, 就更听不进去了。”


    颜值也很重要有木有,学生时代稍微帅点的老师都能收获一大堆拥趸, 也没看成绩差哪儿?去呀, 反倒是秃头班主任教的课总有开小差的, 要不靠武力镇压, 老早就作鸟兽散了。


    齐恒瞥着?她,“听说文思远以前给你?们三姊妹授过课?”


    徐宁点头,随即意?识到话里那份微微的不信任, 立刻义正言辞, “我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文思远还给她送过东西,这事更不能告诉他了, 醋坛子保准会气的冒烟。


    徐宁机智岔开话题,“我看,还是尽快为表妹寻桩亲事罢。”


    她是不赞成盲婚哑嫁的,可照温长宁的脾气,若再这样自由?发展下去,难保不变成第二个徐馨。徐馨约文思远私逃的时候,两人好歹男未婚女未嫁,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温长宁将来真爱上有妇之夫可怎么好,难道要与人做妾?温家丢不起这脸。


    齐恒颔首,“待春闱结束,我会跟舅舅商量。”


    勋贵之家规矩太多?,长宁嫁过去未必舒坦,倒不如在?新晋士子里头挑个模样性情?都过得去的,家境推扳些也无妨,有温家门?第压着?,谅人家不敢亏待。


    二人计议已定,决定先将此事瞒着?温妃,娘娘更是要脸面的,一旦得知,徒然生气不说,只怕还会逼着?长宁远嫁,一家子都闹得不痛快。


    文思远当?天并未回朱雀街,随便找了间客栈栖身?,身?上别无余钱,本想将那件大氅抵押,想了想,却又换成里头夹袄。


    隔间都是赌钱吃酒混子,间或传来不堪入耳之声,吵得他一宿无眠,想新春何等喜气,自己却这般伶仃寥落,委实可叹。


    强撑着?用冷水洗了脸,文思远打起精神到温家请辞。


    原以为时候尚早,那家人或许正在?安睡,哪知角门?开着?,温长宁静静立在?道旁。


    没有过多?周折,她手里拎着?个过分扎实的包袱,里头乃五百两银票,并文思远遗落在?此的两卷书,一套文房四宝。


    温家自然也不肯再留他了,原打算给三百两相送,温长宁又添了两百,“因我的缘故,连累先生抱屈而走,些许微物,不成敬意?。”


    晨曦微露,一点点淡色的日光照在?她苍白脸上,如同雪中寒梅,冷冽的,却又无端观之可亲。


    她并没有埋怨他,反而坦诚地帮他圆了体面,跟昨天徐馨的大吵大闹相比,何等大相径庭?


    文思远笑了笑,将包袱推过去,“原本说好要教公子成材,半途而废已属我违约在?先,哪里还敢索要酬劳?就此别过罢,谁也不欠谁。”


    温长宁无法强求他收下,看他转身?欲走,忽又将他唤住,踌躇道:“尊夫人莫非还在?生气?”


    言下之意?,或许她该去解释一番。


    文思远道:“她历来如此,过阵子就好了。”


    这到底是他自家的事,不愿旁人插手。


    温长宁面露黯然,“好。”


    看文思远缓步而去,心下无端失落,方?才刹那,她忽然有种强烈到不顾一切的念头,想告诉他,自己的确对他有些许好感,她缝那颗纽扣,也不是单纯的举手之劳。


    但……还是算了,就这样吧,她原就是个只会添麻烦的人,即便真的表露心迹,人家也不可能接受她的。


    倒不如给彼此美?好怀念,如此,至少她还有可取之处。


    徐馨坚持不肯在?放妻书上签字,除非文思远明确指出她犯了七出,否则,凭什么要她接受?虽然她不曾侍奉翁姑,但文思远父母双亡,因此不能说她不孝;文家规矩,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也不能拿后?嗣无继当?理由?,至于?悍妒之类,若他不怕败坏温小姐的名誉,就尽管去说吧,倒要看看谁更能豁得出。


    徐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横竖她已经认准这个男人了,文思远不着?家也无妨,哪怕化作望夫石,她也要等到他回心转意。


    朱雀街那栋宅子太冷清,徐馨干脆将佣人遣散,自个儿住到娘家来。王氏原本担心女儿?娇生惯养,住久了惹老爷说闲话,怎料徐馨经此一事成长许多?,不但学着?亲力亲为,还天不亮就去老太太院里站着立规矩,伺候梳洗——老太太是文思远的本家人,每个月余都会写信问?候,徐馨自然想第一时间知道夫君消息。


    王氏对丈夫叹道:“馨姐儿?比以前懂事多?了,可惜女婿看不见。”


    诚意?伯道:“早这般该多?好,女婿也不会负气出走。”


    亡羊补牢又有何用,夫妻间感情?都破裂了。


    王氏忧心忡忡,“还是没有思远消息?”


    诚意?伯摇头,失了温家照拂,他原本想另外给女婿介绍个差事,或者就让他负责枫哥儿?的功课也行,然而文思远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愣是不知去向,或许故意?躲着?他们家。


    若单纯只是找了个偏远些的私塾才好,诚意?伯就怕他灰心失意?下有何不测,譬如让野狼叼走,或是半路遇上麻匪——别看他囊中羞涩,长得还是挺不错的,没准会被掳上山当?压寨夫人呢。


    王氏嗔道:“都什么时候老爷还说笑,快些将人寻回来才是。”


    且馨姐儿?近来样子有些不对,太阳底下稍稍站久点便头晕,吃饭也总无精打采,强咽下去似的,跟她当?初怀椿哥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鉴于?徐馨劣迹在?前,诚意?伯半信半疑,别又是假怀孕罢?


    王氏道:“文思远又不在?,她装给谁看?”


    何况是她自己观察所得,别人又不知情?,老太太还觉得馨姐儿?矫情?做作,故意?摆出这副柔弱姿态,吃力不讨好。


    诚意?伯忖道:“那就得空找个大夫来瞧瞧,若真有了,让她好好养着?。”


    寻常人家或许会担心再嫁的问?题,他们伯府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起,且到底是文家一点骨血,留下来,老太太脸上亦好看些。


    王氏愁容满面,“也不能让这孩子一出世就没爹,当?务之急得先将人找到。”


    诚意?伯答应请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


    王氏道:“还有静王那边也知会一声。”


    馨姐儿?到底是王妃亲姐姐,难道忍心瞧见受苦受难?


    诚意?伯看着?妻子的厚脸皮,十分无言,用不上人家的时候就千般妒恨万种埋怨,如今需要人家帮忙了,又仿佛从前种种龃龉都不存在?一般,太善变了吧?


    然他还是赔着?小心给王府递了口信,指望女儿?女婿快点团圆,一个王氏就够使了,若徐馨也来烦他,他很怀疑自个儿?会折寿——谢天谢地,他还想多?活六十年?呢。


    齐恒自然义不容辞,真闹得人家妻离子散,长宁也难免为人诟病,流言可畏,世上的事都是说不清的。


    当?然他也仅能交给几名暗卫查去,自个儿?暂且抽不出身?来,为着?北戎使节进京,阖宫都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事只好先放一放。


    北戎乃大齐边境的游牧民族,虽土地不够富庶,物产亦不丰饶,然那里兵强马壮,擅长游击作战,时不时屡有滋扰,若认真派大兵压境,又似乎得不偿失,出征一趟军费粮饷所费不呰,即便胜了,也无非夺回几座空城,可若败了,却会严重影响士气,泱泱大国,连几个蝼蚁都应付不来?


    芥藓之疾,虽无足轻重,却着?实使人头疼。


    好在?,北戎这回非为进犯,而是来求和的,去岁老汗王驾崩,新王登基,意?欲为长子求娶一位王妃,顺便开设互市,互通贸易,以作两国友好之桥梁。


    徐宁觉着?这人想得还怪美?的,有求于?人不说,还想顺便拐个公主回去,太贪心了吧?


    齐恒道:“互市对我朝亦有好处。”


    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经济活动,可徐宁觉着?不那么公平,北戎需要大齐的粮食、菜种、布匹、陶瓷,可大齐却没那么需要北戎的牲畜、皮货、山珍,说到底,这些自己也能产,到底谁有求于?谁还用说吗?


    齐恒叹道:“但最近北戎发现?了铁矿。”


    这才给了他们底气。武器,乃是军队赖以维持的资本,然则北戎缺乏足够的工匠,冶铁术也不够先进,所以才来跟大齐谈这笔交易。


    徐宁目光微微凝聚,看来,和亲势在?必行了。


    若大齐不应,北戎便会去找周边其他国家结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景德帝势必不会放任威胁坐大的。


    第109章 讥讽


    北戎人历来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话本子里, 京城甚少有人见过,靠着口?耳相传才有个大概印象。有说青面獠牙披发似鬼的,也有说兽头人身体壮如牛的, 总归与?俊美不沾边,说到底和亲已是几十年?前的事, 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 理他作甚?


    先帝膝下只?一位女儿,自然舍不得让她远嫁, 景德帝虽然有三五位,然要么已经出阁, 要么就是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如何忍心长途跋涉?


    故此和亲虽是必然之举,可人选却成?了问题。


    礼部遂有人提议,不如就请孀居的长公主代劳?左右她已嫁过一次, 再嫁一回也无妨嘛,她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受了皇家这些年?供奉,该是回报的时候了。


    长公主当天就一路哭到慈宁宫, 她父皇母妃都驾鹤了, 宫里的人都不把她当人, 愣将她往刀山火海里推, 好歹先帝膝下只?她一个女儿,如今个个都来磋磨,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心安?


    邓太后?被她哭得头疼, 加上长公主亲娘去得早, 差不多?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何忍心让她远嫁?皇帝若真?如此不近人情, 恐怕会遭臣民口?诛笔伐。


    景德帝无奈,只?得将礼部尚书叫来骂了一顿,谁叫他怂恿底下生事?礼部尚书满面委屈,还不是您授意的吗,否则他哪有这种?胆子,嫌命长呢。


    现在看来,派长公主和亲的确不是个好主意,别的也就罢了,长公主年?已三十七,塔骨木王子却方二?十,就算人家不嫌弃,景德帝也拉不下脸来,如此,只?好另寻良策。


    于是一面将使节稳在京城,一面安排阖宫家宴,好歹把这事办得体体面面的,宾主尽欢。


    三皇子对这种?场合向来敬谢不敏,杨九儿却喜欢热闹,天天闷在家中?大眼瞪小眼多?没意思,既然齐忻不拦着她出门,干脆她也就自己做主了。


    而且她也对传闻中?貌若夜叉壮如罗刹的戎狄人颇感兴趣。


    然见面之后?却是大失所望,倒不是说戎狄人长相俊美,根本这些人就跟丑或俊不沾边,一模一样的容长脸,下颚骨异常发达,跟发腮似的,放在西方或许是具有男人味的标志,可是配上细长的眼睛跟微微塌陷的鼻梁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杨九儿完全分不出大王子跟他身边的侍从有何区别,“哪个是塔骨木?”


    徐宁道:“脖子上戴狼牙项链的那个就是。”


    杨九儿定睛看去,确实身量要高?挑一些,肤质更细腻,牙齿也更洁白,想?必还是经过改良的结果。但说实话,黑成?这副模样,也看不出来皮肤如何。


    景德帝照例一套程式化的开场白,对远客表示热烈欢迎,塔骨木则礼貌地起身敬酒,目光灼灼掠过对面,似乎在分辨哪个是他未来的妻子。


    很可惜,都不是。景德帝原本请长公主赴宴,然长公主还在为那番话怄气?,压根不来捧场,她的座位只?好空着。


    被人毫无顾忌打?量,吴王妃感觉有所冒犯,“这人好不知礼,女眷们不该避嫌么?”


    徐宁小声道:“听闻草原上还有抢婚的习俗,看上谁就直接掳到帐篷里,之后?顺理成?章结亲。”


    虽然大多?为自愿,可是否真?的情投意合又有谁知呢?那里的女子亦颇豪迈,大庭广众与?男子调笑比比皆是,想?必野合也不足为奇了。


    吴王妃听得瞠目结舌,这可真?是民风彪悍,就怕北戎王子将那套风俗带到宫里,看上谁直接掠走,岂不麻烦——和亲少不了陪媵,带几个美貌宫女亦属常事。


    吴王妃忧心不已,早知道就不来了,万一塔骨木看上她可怎么好?


    徐宁失笑,“放心,我想?人家还是有分寸的。”


    她们这些都是有品阶的命妇,哪能随便掳走,不怕惹人非议?徐宁则是最安全的那个,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她身怀六甲,怎么也不至于搞错身份。


    吴王妃看她不停往嘴里塞各种?吃食,每上一道菜都得尝尝鲜,筷子就没停过,想?问又不好问得——她在静王府难道天天忍饥挨饿,五弟这般狠心么?


    要说齐恒实在冤枉,他自认给爱妻定的戒条够宽松了,架不住徐宁就爱偷吃:光明正?大地允许反而没意思,背着齐恒打?野食反倒饶有趣味呢。


    徐宁悟了,原来骨子里她跟个渣男没区别。


    酒过三巡,塔骨木正式提出求亲一事,话里可不怎么卑微,反而无所谓似的略带威胁,他来时顺便去了西羌与?东离,那两国倒是有适龄的可以许配给他,若无缘求娶上邦公主,他不介意退而求其次。


    景德帝笑意淡去,这小子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然而还真?摸准了脉门,他可以不在意北戎求娶别国公主,却不得不在意那铁矿。


    他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朕膝下诸女,最长者年?只?十三……”


    这个岁数,按理也可以说亲了,但总归是不适合圆房的。


    塔骨木立刻道:“无妨,可以先行婚礼,两年?后?再成?合卺之事。”


    他的汉话说得不错,对本朝典章亦熟极而流,可见有备而来。


    景德帝不得不认真?考虑,若真?如此,倒不失为两全之法,虽则让爱女孤身在外不十分放心,可若塔骨木真?能做到两年?内谨守男女之别,此子未尝不可托付终身。


    丽妃闻言不禁慌了手脚,酒盏倾翻在地,胡贵妃呵斥道:“贵客面前这般粗心,枉你也是宫中?老人了!”


    丽妃红着眼眶,她如何镇定得下来?她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皇帝却要将她许配给北戎蛮子,十三岁的年?纪就要去那冰冷偏僻的地方了此残生,为娘的岂能心甘?


    邓太后?见状,吩咐道:“温妃,你先带丽妃下去换身衣裳,别失了礼数。”


    温妃在宫里的人缘向来不错,可碰到这么个烫手山芋,叫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叹着气?起身。


    徐宁从善如流道:“娘娘,我陪您过去。”


    怕丽妃有气?往别人身上撒,多?个人好歹能照应点儿。


    温妃感激她肯体恤,十分愧悔先前竟有让齐恒纳侧的想?法,这样的王妃,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


    来到自己的住处玉芙宫中?,丽妃再也绷不住了,抱着女儿大哭起来。公主小名?菡萏,看上去真?如初开的荷苞一样,虽说年?已十三,身躯幼细如稚童,这会儿听说自己要远嫁,亦不禁潸然泪下。


    温妃劝道:“妹妹想?开些,这和亲未必是件苦差事,好歹是去当王妃的,何况北戎王子也说了,两年?之后?再行圆房……”


    丽妃道:“姐姐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女儿出嫁!那等风沙苦寒之地,换你你肯不肯去?”


    说是等两年?,谁知道北戎王子耐不耐得住,世?上多?的是色中?饿鬼,便是真?长到十五,公主这般荏弱,哪里禁得起那蛮牛磋磨,更别提北地饮食粗粝,种?种?风俗皆与?京师不同,能否熬到成?人还两说呢。


    被人一通挤兑,温妃难免脸色尴尬。


    徐宁虽也觉得婆婆缺乏情商,劝人哪有这等劝法?当然站在温妃角度,她自然得帮景德帝说话,到底和亲已是必然之举,只?在心甘情愿还是被迫同意而已——倒不如大大方方些,皇帝还会多?给些赏赐,对公主也会多?加照应,否则得罪狠了,将来不闻不问岂非更糟?


    徐宁也不言语,只?默默叫人打?盆热水来给丽妃擦脸,最好再施点脂粉,哭得两眼红肿,待会儿还怎么见人?


    丽妃绷着脸,“我不回去。”


    现在的她哪还有心情吃喝,看见那帮外地人就倒胃口?。


    徐宁道:“您当然得回去,还得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丽妃:……


    齐菡萏也收起啜泣,诧异地看向她,五皇嫂与?她无冤无仇,作甚非得坑害她?


    徐宁道:“娘娘当真?以为,陛下会派公主和亲么?”


    丽妃惊疑未定,难道不是?可方才看那意思,几乎就要当场定下来了。


    徐宁也说不上来,但她有种?直觉,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不到万不得已,景德帝应该不会牺牲亲女儿这样无耻。


    而一味哭哭啼啼毫无效用,只?会惹人生厌,说不定景德帝一气?之下,还真?就把菡萏许给塔骨木了。


    丽妃到底还是听从了徐宁建议,并非她耳根子软缺乏主见,而是事实证明,这位静王妃多?数时候都很明智,只?瞧她如何将宫里宫外收拢得服服帖帖便知了。


    梳头洗脸,又画了个淡妆,丽妃方才整衣回到席间。景德帝果然神色轻松许多?,没再提起和亲之事,只?言饮酒,反倒是那塔骨木王子有些坐立难安,几欲重?提,又被轻轻挡了回去。


    胡贵妃轻笑道:“丽妃妹妹眼睛怎么肿的跟桃似的,别是偷偷哭过了吧?”


    又望着温妃掩口?道:“你也不帮着劝劝。”


    徐宁觉着此人真?乃后?宫搅屎棍,不挑拨离间会死吗?


    看温妃一口?子堵在喉头下不来,显然也被胡氏气?得够呛。


    徐宁含笑道:“我瞧着娘娘嘴唇也有点肿呢,别是被蜜蜂蜇过了吧?”


    胡贵妃下意识摸了摸唇部,难道胭脂膏子涂太多?了?


    随即却听徐宁道:“要不是被蜜蜂蜇过,说话怎会句句带刺呢?”


    众人忍俊不禁。


    第110章 行猎


    胡贵妃叱咤六宫多年, 何曾被人这般当众奚落取笑过,粉脸微沉,“静王妃果然?牙尖嘴利。”


    温妃笑眯眯道:“她年纪轻不懂事, 贵妃娘娘不会跟小辈计较吧?”


    只此一语便定了?性,你愿意?自降身份是你的事, 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到时候下不来台的恐怕是你自个儿。


    邓太后心性坦率,倒是听不出硝烟来, 反高?兴道:“老五媳妇真是个促狭的。”


    叫人赏她盏梅子露,似乎还想让徐宁润润喉咙, 再多说点。


    至此,胡贵妃也无?话可说,只心下对婆媳二人的恶感更上一层,虽则她从未将温妃母子视作竞争对手, 可宫里有这些拦路虎挡道,总归碍眼得很?。


    丽妃倒是松口气, 景德帝未当众宣布公主归属,证明此事还有可商量余地, 未必一定是她女儿——凭景德帝选谁代为受过, 只要不是她的菡萏便好。


    之后数日, 皇帝叫人率领北戎使节将城中几乎逛遍, 大齐本就地大物博,而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便是京师,若认真想将里头新鲜一一寻遍, 怕是一年半载都未必逛得完呢。


    塔骨木心中焦躁, 他每每提及和?亲之事,皇帝都轻描淡写打太极, 甚至连对铁矿也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可他此番奉汗王之命前来,两?件事都得办成,否则回去如何交代?


    塔骨木虽长在草原,对人情世故并?非一窍不通,遂开始给景德帝身边亲信送礼,当然?也不乏诸位命妇——看来他很?知道枕头风的威力。


    徐宁悄悄对齐恒道:“想必王子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


    他是先王后嫡子,奈何当今汗王又娶了?年轻貌美的续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新王后自然?想将亲生?子扶上大汗之位,不过北戎没中原这么多忌讳,王子们?成年就可领兵,说到底拳头底下见真章,新王后不敢公然?挑衅,便只好出些损招了?。


    但看塔骨木这副谨小慎微模样,可见他处境也着实不易呢,皇帝更不放心将公主嫁去了?——能否继位还是两?说,即便成了?,这中间也少不了?心酸苦楚,万一公主撑不到那?日,不是给旁人做嫁衣?


    塔骨木送的东西倒挺不错,人参、灵芝、鹿茸、犀角,此外,徐宁等诸位妯娌还都得了?一小罐雪蛤油,别看才几两?重,这玩意?可值钱呢,尤其还是女人们?的爱物,木瓜炖雪蛤,据说可润肤养颜,营养价值极高?。


    但徐宁自从知道雪蛤取自林蛙的输卵管后,对这东西就敬而远之,反正她是下不了?口。


    拿人的手短,要么还是退回去?


    齐恒道:“他既给你便收着,否则,还当咱们?欲拒还迎,故意?吊他胃口。”


    横竖收礼的不止一家,刻意?别出心裁反倒显得异类,万一让塔骨木起了?戒心反倒不妙,还是随波逐流的好。


    徐宁颔首,“那?我便给二嫂罢。”


    吴王妃不知是否月子里操心太过,这一年来复添了?下红之症,淅淅沥沥难以止住,瞧着都瘆人,也让徐宁对即将到来的临盆之期多了?些无?端恐惧,若非月份实在太大,她真恨不得一剂药将它堕下——当然?,这或许是怀孕期间激素水平急剧变化,让她精神过分紧张,真要是让她自己?动手,她估摸着也是下不了?狠心的。


    齐恒天天听着就不说了?,她身上挂着这么个累赘,更加能感知到里头胎动,到底是一条正在发育的小生?命,她怎能不让它来到世间?无?论顽皮还是乖巧,可爱抑或可恶,至少它的存在本身就象征着无?限可能,徐宁不想将希望扼杀在摇篮里。


    她镇定心神,“看你的意?思,想必已?有眉目了??”


    齐恒颔首,景德帝一面命人稳住北戎使节,一面催探子快马加鞭前往打听,加之醉后吐真言,已?然?拼凑出七七八八,原来北戎新发现?的铁矿并?非外头传言的富铁矿,而是贫铁矿,资源含量仅在30%到40%,甚至更低,对北戎与周遭那?几个小国而言,基本形同鸡肋,他们?既无?先进的冶铁技术,也没足够人力,除了?大齐,还有谁能消化?


    当然?,数量也能弥补质量的不足,景德帝不会放任这么一座宝山白白落入人手,开通互市势在必行,只是这回,主动权可掌握在他老人家手里。


    徐宁心悦诚服,“万岁爷果然?高?瞻远瞩。”


    呵呵,其实是老谋深算,这头老狐狸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谁知道他是否坐任皇子们争斗无休呢?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才能找出最?合适的继承人,但愿他撑着能多活十数年,否则这么发展下去,大齐必乱。


    徐宁忽然?意?识到,“所以还是得和亲?”


    皇帝意欲将铁矿抓在手里,总得给人家点甜头尝尝,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恒颔首,“父皇意欲遴选京中贵女,代为出嫁。”


    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的亲生?女儿躲过一劫,别人可就要倒霉了?。不过,丽妃却?是称愿了?吧。


    徐宁轻轻叹口气。


    齐恒踌躇片刻,“这阵子,让长宁别再出门罢。”


    徐宁道:“放心,出了?文思远那?档子事,她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连舅母劝她她都不应,哪里有闲心出去?”


    便是齐恒也没法再帮表妹遮掩,只是走?了?个教书先生?,何必如丧考妣似的,难道真对那?人有情?可这本就不应该的事,人家有妻有子,打从开始就该知道不可能呀。


    齐恒无?话,交代几句,便匆匆转去,他近来忙碌得很?,两?人已?甚少独处,自然?留意?不到妻子需求。


    徐宁咬着嘴唇,还记得从前跟二嫂打趣,说怀孕的女人越到后期越容易有那?啥的欲望,当时只当是句玩话,如今才知确有其事。二嫂还能看看龙舟上的侍卫解解馋劲,她么,半夏连抽屉里那?些偏香艳的话本子都不许她瞧,说是会影响胎教,万一小世子生?出来是个流氓可怎么好?


    徐宁:……


    她觉得这跟话本子没多大关?系,毕竟他爹他娘也没好到哪儿去呀。


    幽怨归幽怨,徐宁还是给温家送了?信去,叮嘱最?近少与人走?动,就算有什么集体活动,也最?好推辞,大不了?称病便是。


    温舅母知道利害,她当然?不想让长宁嫁去那?种地方,皇家体面与她什么相干呢?何况她们?温家曾因冤假错案被流放,说起来还是齐氏欠她们?的呢。


    未几,景德帝游兴大作,宣布要在西山围场行猎,还让两?位贵妃以自身名义遍邀京中女眷参加,以前这些都是男人们?的活动,太太小姐们?只能望洋兴叹,说是女人家胆子小,怕吓着她们?,可谁规定女人就不能看打猎了??她们?天天在家绣花泡茶,偶尔也想寻点刺激呢。


    于是恩旨一下,踊跃应邀者甚多,独温舅母分外警惕,果断请辞,谁知道皇帝老儿打的什么主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似温家这般嗅觉敏锐的,当然?也不乏单纯只是来游山玩水的,譬如徐宁就见着了?旧日宿敌、永宁侯府的九小姐林娇儿,她年初刚刚定亲,自是不怕北戎王子将她抢了?去,背信弃义可是要遭口诛笔伐的。


    趁着尚未出阁,找找乐子正好。


    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长公主,先前皇帝屡番召见,她总是借故推脱,这回没请她,她反倒自己?来了?,显然?是因为危机已?经过去,乐得逍遥。


    然?而丽妃看见她可没好气,要知景德帝最?初考虑的可是长公主呢,虽然?年岁差距大了?些,可两?国结盟政治意?义重大,难道只图般不般配?便嫁过去当个摆设、安富尊荣也就差不多了?。


    若非长公主那?一通大闹,皇帝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亲生?女儿头上,她的菡萏差一点就要被牺牲了?。


    丽妃哂道:“公主殿下真是雅兴,这会儿倒不怕木秀于林?”


    长公主傲慢地瞥她一眼,丽妃这种蠢货,居然?也敢对她夹枪带棒,不就是嫌她没去和?亲么?长公主冷笑道:“我可不是那?见识浅的,区区一个王子就想打发,除非北戎王休了?当今王后,否则,休想本公主从命!”


    要嫁就嫁那?个权势最?大的,凭什么退而求其次?


    众人皆被长公主这番言论惊呆了?,一个孀妇竟如此心高?,丽妃也无?言以对,假作口渴转身倒茶去。


    长公主视若无?睹,只背地同徐宁咬耳朵,“一群没胆的怂货,就知道碎嘴嘀咕,遇上事就跟丢了?魂样,我最?瞧不起这种人!”


    徐宁深以为然?,长公主这种才叫活得恣意?有木有?本就是先帝独女,又得太后厚爱,当今也不能将她怎样,说白了?,还不是旁人看她脸色,凭什么管她怎么想?


    何况长公主说得没错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嫁当然?就嫁最?好的,以她的身份理应如此。


    北戎王若真有诚意?,倒真可以试试停妻再娶,他跟长公主年龄相近不说,长公主所能带去的嫁妆与政治资源,远远超过一个假公主的价值。


    当然?,北戎王是想不到这些的,所以他注定是个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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