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进来的是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都穿着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


    “我到底怎么了?”舒重柏问到。


    他们一声不吭,沉默地在门口站了几秒,正当他为这诡异的一幕汗毛竖起的时候,他们慢慢地走到了病床前面。


    “你们到底干什么?为什么把我绑起来?快松开!”


    在舒重柏的挣扎下,病床没有能够撼动丝毫。医护人员围着他,只露出一点的皮肤十分苍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青紫色。


    舒重柏的话全部卡在了嗓子里,他急促地喘息着,不安越来越在脑海中扩大。


    “我——”


    “是难产吧?”


    “是难产吧。”


    无机质的干瘪冷漠的声音响起,医生护士交头接耳着,隔着白色的口罩,似乎能看见他们弯起了嘴角。


    深渊似的双眼凝视着舒重柏的腹部,他这才惊恐地察觉,自己的腹部高高隆起,竟像是怀孕了十个月的孕妇!


    “不!不!这不是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救命!救命!”


    这下舒重柏是真的慌了,他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但没有人理他。护士在手里的登记本上写下什么,只听到医生说道:“准备剖腹产吧。”


    “不!”


    剧烈的疼痛狠狠地打击在舒重柏的肚子上,一拳,一拳,又一拳,他忍不住痛呼起来,喉咙几乎都要被撕碎。


    接着,他又感到仿佛有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肚子,随意地拉扯着,而更恐怖的是,他看到自己的腹部竟然开始扭曲,被扯成各种形状。


    强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晕倒,但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目睹自己的惨状。


    忽然,肚子里又像是钻进了一条蛇,在腹腔当中疯狂地搅动着,五脏六腑被挤压、啃咬,他的四肢控制不住地开始痉挛。


    “要生了呀,但是生不出来。”


    医生毫无情绪的话语让他近乎癫狂,不受控制地大吼起来。但很快,两只强有力的手摁住了他的脑袋,其中一个护士用力地将一块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要不再观望会儿吧。”旁边的护士说。


    “好。”在他的崩溃当中,医生回答,“再观察两个小时吧。”


    不!不要!


    舒重柏在内心呼救,但这些可怕的东西只是用轻飘飘目光看了看自己,然后转身离开,把他丢在这个可怕的房间里面。


    阴冷、潮湿、充满了腐败的味道。他开始干呕,但什么也呕不出来,就连声音都被口中的抹布给掩盖得完完全全。


    腹部的痉挛没有停止,它已经膨胀到了可以塞进去三个足月婴儿的大小,青色的血管膨胀开来,薄薄的一层肚皮甚至可以看见里面蠕动的诡异产物。


    在这样的折磨下,舒重柏濒临崩溃,但他悲哀地保持着理智。


    等到医生和护士再次进入病房,他的嘴角已经被自己扯裂,血液浸湿了嘴里的抹布。


    “手术吧。”


    终于,医生宣布。


    舒重柏只放松了一秒不到,又重新害怕起来,他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手术真的会是解脱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惧越发增强,他被推着离开房间,来到了漆黑的走廊上。这里没有一盏灯,但护士们走得飞快,不知道是如何看见的。


    他完全进入了黑暗当中,无法知晓前方是什么在等待自己。


    过了许久,白色的亮光笼罩,他被推入了一间手术室。


    这时候,舒重柏才认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噩梦。但他不明白这个梦为何会如此清晰、真实,并且自己为何无法醒来。


    救救我!救救我!


    我想醒来!


    他在呼救,在高喊,但无人在意。


    “你说他怎么了?”看守所里,警察对着牢房的监控说道,“癫痫?你们派个人去看看。”


    看守所晚上并不会熄灯,透过监控,警察看到舒重柏在床上不停地抽搐着,他的狱友们都被他惊醒,隔着段距离围观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表现。


    “让开!围着这里干什么!”


    警察用警棍敲打着铁门,其他的狱友赶紧散开,露出了两眼翻白,像只岸上缺水的鱼般跳动的舒重柏。


    正要靠近,他的口中突然喷出鲜血。


    “呃啊——”


    梦境里,医生手持着一把生锈的菜刀,狠狠砍向他的肚子,鲜血和充满恶臭的脓液飞溅,融化的内脏带着酸液从伤口中流出。


    啊——


    啊——


    双目眦裂,舒重柏已经完全疯狂,恐惧到极点的他开始大笑。他狂乱地摇着头,看着护士伸出双手撕扯他的肚皮,将他整个人剖开。


    “恭喜。”


    医生的口罩底下露出个冰冷的笑容,他从绿色的粘液中捧出一团血淋淋的肉块。


    那东西呈现出青紫色,突出的血管还在跳动,它几乎分辨不出样貌,也没有四肢,只有挤在一起的血肉。在那不规则的形状中,隐约可以分辨出扭曲的五官。


    是谁呢?


    舒重柏想着,然后他认出来了,那是舒淮的脸。


    “恭喜,是个男孩。”


    医生和护士齐声微笑着说,嘴角咧到了耳朵后面。


    然后他们掀开大口,吧唧吧唧地啃食起刚出生的舒淮来。


    ……


    “你确定他不是在装疯?”


    观察室里,梁鸿对面前的精神科医生问道。


    “舒先生确实是出现了明显的精神障碍表现,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性,分辨不出现实与幻觉,甚至无法与人交谈,也无法生活自理。他的这个状况在同类型的病况中也属于非常严重的。”医生解释。


    “是吗?便宜他了。”梁鸿冷笑着,探过桌子与医生握了握手,“辛苦您照顾他了,有什么事再通知我。”


    从精神病院出来,梁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吐出,白气飘散,连带着他多年的郁结也从心中慢慢褪去。


    小瑜,你看到了吗?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掏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表示自己会在清源市多住几天回去。


    然后,他驱车来到了舒家居住的小区。


    这栋房产已经被法院没收,勒令里面居住的成员在三个月之内搬离。


    尽管它曾经被登记在柳恬的名下,她很聪明,只拿舒重柏的钱,从来不掺和到他的事业里去,就怕哪天被清算自己也入狱。但出钱购房的人是舒重柏,这些财产还是被认定为非法所得,必须没收。


    梁鸿来的时候,舒憬正在楼上打包行李。


    他没有多少私人物品,最关心的调查报告存在自己手搓的计算机里面,除此之外,只整理出了两个箱子,这就是他十六年在这个家的全部东西。


    时星坐在他床上晃着腿:“这下你搬到公司去住就是完全的工作狂了。”


    “不过一个暂时停留的地点,没有分别。”


    梁鸿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两人靠得很近。


    舒憬弯腰伸手去拿放在床上的行李箱,时星微微仰起头,用略带调侃的眼神看着对方,而他难得地在微笑,神色温柔。


    梁鸿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但舒憬很快又变回了死鱼眼,拎起行李箱走向门口。


    “哟,舅舅先生。”时星像招财猫那样挥手打招呼。


    ……现在的小孩子胆子都那么大的吗?直接就开口叫舅舅了?


    梁鸿在心里纳闷。


    当然,他很快就发现时星不是一般地大胆。她跳下床,大步走向楼下,刚巧碰到同样拿着行李的舒淮。


    “搬家呢?”她明知故问地说,“你们打算住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舒淮已经无法维持他往常脸上故作姿态的笑容了。


    舒重柏彻底没救,按照法律其实舒憬的监护权应该在继母柳恬那里。但梁鸿操作一番,很顺利地把舒憬的抚养权抢了过来,因为他不愿意去首都念书,所以还是留在清源市,住到科技园的公司宿舍去。


    而柳恬和舒淮,他们不仅无法住在这栋住了十六年的别墅,甚至要离开清源市。


    舒重柏出事,周围的邻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怕被牵连,立刻就把他们母子俩孤立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恬清醒地意识到,她和儿子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舒淮在学校里会被议论,她也无法在朋友面前抬起头,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炫耀自己优渥的生活,享受他人的吹捧?


    不成为过街老鼠就是幸运了。


    离开清源市,重新开始,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有几个相好,想找人继续供养她,不算太难。


    柳恬能够打起精神,舒淮不可以。


    “都是你们!”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维持的无辜面具,在走廊上碰到时星,血液立刻倒流进了大脑里,抬脚冲到了她的面前。


    “都是你害的!你和舒憬那个杂种!”


    他痛苦地大喊:“是你们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名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梁鸿听到舒淮骂梁瑜,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在部队训练过,立刻就鼓起肌肉想要上前教训这个卑鄙的私生子。


    但时星动作比他更快,一道黑影带着呼啸着的气流狠狠地抽在舒淮的脸上。


    “啪”的一声,舒淮整个人凌空飞起,在空中旋转三周半然后以一个滑稽的姿态狠狠地撞在墙上,犹如橡皮糖似的弹了起来。


    时星再次上前,一脚踹中他的肋骨,他倒飞出去,在走廊上滑行了五米,一头撞在了旁边的花瓶摆件上。


    哗啦!


    在花瓶的碎裂声中,梁鸿惊呆了!


    阿憬的这个(女)朋友是什么人!


    “小淮!”听到动静的柳恬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她扑到儿子身前,维持不住温柔娴静的表象,对着时星大喊道,“你们凭什么欺负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好意思,力气稍微大了点。”


    时星笑眯眯地说,走向两人,柳恬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脸色苍白地坐到了地上。


    舒淮张大了嘴,他的额头上被花瓶碎片划出道伤口,可他根本顾不上。


    时星脸上带着笑,但柳恬和他都仿佛看见了一股黑色的冰冷的雾气将他们笼罩。


    “以前我就告诉过你。”


    她停留在他们面前,低头凝视着两人:“阴沟里的老鼠,就呆在属于你们的地方。”


    第 52 章


    “如果你敢冲上来和我干架,我还高看你一眼。”时星尖利的冷笑回荡在走廊里,“可惜,像你这样装模作样的东西,我只想碾死你们。”


    说罢,她真的抬起脚,似乎在掂量要不要踩在两人的身上。


    “你有种来报复我,我和舒憬等着呢。”


    她嗤笑着,用力一跺脚,吓得舒淮和柳恬惊恐地抱在了一起。


    飘飘然转身离开,时星撩撩头发,对舒憬眨了眨眼,转身下楼。


    梁鸿扭过头,讶然发觉外甥竟然在笑!


    你……你不觉得她有点暴力吗?


    怎么感觉你还甜蜜上了啊?!


    这就是早恋的年轻人吗!


    梁鸿大受震撼的同时,终于某种程度意识到外甥并不是之前自己一直脑补的小可怜受气包。


    当然,他在欣慰的同时不免对时星这个舒憬口中的“朋友”产生了好奇。


    仅仅很短时间的相处,他就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巨大的差异。


    时星张扬而且自信,虽然性格不是那种很自来熟的,却在任何人面前都非常自在。这是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力量,偶尔看起来,她会显得脾气暴躁,不耐烦,但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地方。


    而舒憬则是完全的内敛,他的内核安静、沉稳,总是默默地做事。他是谦逊的,不露锋芒,很少有情绪波动,看任何事情都淡然无比,似乎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神。


    但他们又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强大的自我能量。


    新年舒憬不愿意在首都过,梁鸿干脆把妻儿都接到了清源市来一起过年。


    他们对舒憬说不上多热情,但非常友好,气氛其乐融融,温馨的家庭气氛十足。


    ……


    高中的生活和初中相比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更加忙碌了。


    清源市第一中学作为最好的高中,汇集了市区和周围县镇最优秀的学生。这次时星和宁筱筱分到了一个班,而其他人都四散各地。


    尹半夏比较特殊。一中设置了个外国交换班,高一下学期有五个月时间的出国交换课程。


    这个班级在中考填志愿的时候就可以自己申报,学费比普通班级要贵几倍,但是报考分数线低几分,通常是那些对上一中没把握,但分数又差不多的家境优渥的学生报考。


    同时这个班级在平时也比其他班要多几节外语课,还有专门的交换培训。不过,是否真的出国交换,其实在入学后也可以自由选择。


    尹半夏决定在这学期前往大洋对岸的国家交换,她的外语成绩在平时的考试中接近满分,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时星对要和好朋友分别感到依依不舍,她也想光明正大地跑到外面看看,但徐慧兰不放心,五个月的时间,够时星把国外都给霍霍了。


    “我看那边的课业不是很重,就规划了一个旅游表。”尹半夏把一个文件发送给她,“我会拍很多照片,每周都给你发的。”


    看到这张表,时星立刻就想起了正事。


    地球上很多资源都是分布不均的,有些在这边多,有些在那边多,之前她和舒憬还从未去过对面,也没考察过那里的生态状况。


    “夏夏,你去这些野外自然公园的时候多拍点风景照,我有用。”


    “好啊。”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拿来做什么,但尹半夏对好友十分宠溺,决定给自己买个容量更大的存储器。


    时星不知道,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叮嘱,居然会让自己的心情一落千丈。


    最近几年,网络逐渐在大众之间普及开来,各种社交软件层出不穷,现在还流行起了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甚至出现了专业的人士,在各个领域抢占流量。


    尹半夏也开通了个人页面,放些平日里的生活照上去,不过她没有露脸,大多数是拍摄的风景和美食。


    因为尹澄川经常带着她旅游,而且她那位登山事故去世的父亲从前也是徒步爱好者,她现在也爱上了这项运动,还加入了俱乐部。


    她的主页上聚集了一些粉丝,把她称作是旅游博主,经常会去她推荐过的路线打卡。


    时星自己也注册了个账号,她不发东西,只关注亲朋好友,时不时上去刷一下尹半夏在国外的动态。!!!


    她突然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捧着手机大喊:“搞什么鬼!”


    尹半夏昨天去了个国家地质公园,给她传来了很多地质资料,因为她和舒憬泡在实验室里,没有来得及看,没想到今天就在网上受了个大惊吓。


    尹半夏在标题写:聊得不错的朋友。


    配图是在地质公园的一块解说牌前,有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少年用手扶着牌子,露出半张侧脸。


    如果是人类,可能认不出这是谁,但时星的眼睛比扫描仪还要精准。


    傅望轩!你怎么阴魂不散!


    她开始头疼,在时间回廊里看到的画面又全部跳到了眼前,足以让她失控大叫的地步。


    尹半夏和傅望轩,怎么这么早就认识了!


    她在这边张牙舞爪,身边宁筱筱放下了手里复习的书本,侧头看她:“你怎么啦?跟见鬼似的,很少看见你这样哦。”


    说罢就要探头来瞧她的手机屏幕。


    “啪!”


    时星条件反射似地盖上了手机,也不管这样欲盖弥彰的动作多么令人怀疑,她呵呵笑了两声,起身跑向教室外面:“我记起来老师叫我去办公室抱卷子呢,拜拜!”


    已经有尹半夏就够了,宁筱筱要再这么早认识傅望轩,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刚一出门,她跑得比较急,没看清前面的人,差点和对方撞上。


    “小心。”


    来人侧过身子让开,顺便伸手扶了时星一下,防止她撞到门框或是墙壁。


    她自然是不会撞到,但被挡了下脚步,也就停了下来,打量着对方。


    那是个戴着眼镜有几分清秀的男生,校服上的领带整整齐齐地系着,瞧起来文质彬彬的,书卷气息浓重。


    “同学你有事吗?”这不是他们班的面孔,时星便开口询问。


    “我是何雨瑶的同学,她让我给你们送东西。”男生把两份装在塑料袋里的早餐递过来。


    一中不仅抓学习,对学生的健康也很看重。因为每天7点就要开始早读,很多学生,尤其是走读的学生可能来不及吃早饭,所以在上午的第二节课后会安排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何雨瑶没有选择走读。担心女儿营养跟不上,她的父亲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在这边陪读,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而何老师平时在学校忙,只有周末才过来。


    何老师的丈夫很会做饭,就连早餐都能每天搞出不同花样。学校侧门旁边的铁栅栏离他们家不远,他经常会在休息时间送早饭过来,还顺便让何雨瑶给其他小姐妹也带一份。


    “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让我帮忙送一下。”男生礼貌地笑笑,挥手离开了。


    时星手里拿着早餐,转身返回了教室。


    “卷子呢?怎么变花卷了?”宁筱筱笑着问。


    “雨瑶班上的生面孔送来的。”她把东西搁在桌上,高中班主任允许他们自己选择座位,她和宁筱筱现在是同桌,“奇了怪了,我都没说自己是谁,他就知道是给我的。”


    “可能你在学校里出名吧。”宁筱筱叼着吸管,把热豆浆拿了出来。


    “我?你才是大明星,我什么活动都没参加过呀?”


    保持着这个疑问,过了几天,时星再次在课间看到了那个男生。对方和何雨瑶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热络的模样。


    她默默地感受了下两人的心跳,明白了。


    好吧,又是人类的荷尔蒙在作祟。


    后来通过何雨瑶的介绍,她们得知那个男生叫做高文良,是这学期刚刚转学过来的。他原本在隔壁省最好的中学读书,也是学霸一枚,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来到这里,一中给他办理了寄读。


    显然,他是因为何雨瑶的缘故才认得时星和宁筱筱两个人。


    时星没有太放在心上,何雨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作为她们小学班主任何老师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比所有人考虑得都周到。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干涉对方的行动。


    更何况,何雨瑶自己心里也有杆秤,可以平衡学习和生活。


    目前她最闹心的,还是傅望轩和尹半夏那里。


    刷了会儿她的个人主页,她又更新了几张风景照。傅望轩没有再出现在里面,但时星知道,对方就和尹半夏一起,在国外。


    她再转头去看宁筱筱,她正把笔杆放在嘴边,凝神思考着一道数学题,微微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像是个洋娃娃。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星深刻怀疑,自己到底是把尹半夏和宁筱筱当成朋友,还是女儿。


    不对不对——


    时星赶紧把自己老母鸡似的护犊子情绪给甩掉,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精神连接上网络跑去研究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从来到地球起,她始终都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哪怕有些超出自己预期的事发生,她都拥有把意外产生的后果压制到最低的自信。


    但,似乎一开始她的这种想法就是错的。


    人类不会按照她计划的那样行动。


    几周后,当时星回到家里,只看见客厅开了盏台灯,浅浅的灯光照着旁边的镂空壁橱,花纹网格的阴影投在徐慧兰的脸上。


    她神情恍惚,嘴唇没有血色。


    这是怎么了?


    时星放下书包走进门,听到对方用缥缈的声音问道:


    “星星,如果我不是你妈妈呢?”


    第 53 章


    时星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怎么了吗?”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打开电灯,让温暖的灯光充斥着房间,然后踩着拖鞋往厨房走,“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今天不是母亲节呀——让我看看晚上吃什么。”


    她什么东西都能吃,对食物的味道自然没有要求。不过最近几年随着和人类接触得越来越深,二舅舅妈两人又是老饕,常常带着她出门觅食,她逐渐开始变得适应人类的口味。


    连带着厨艺也练就得出神入化,徐慧兰工作忙的时候,反而是她放学了回家做饭。


    那么多只手,不用浪费了。


    炒菜锅滋啦滋啦的翻炒声中,徐慧兰幽灵似地飘进了厨房,从背后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


    当年的洗衣机事件,让徐慧兰看清了很多东西。


    安国栋、其他安家人、她自己、她的女儿,她不知道女儿特殊在哪里,但她把这当做是上天的恩赐,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儿,和自己血脉相连,自己也跟着不同起来。


    很多次,她庆幸是女儿带自己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她们重新组建了,属于她们两个的小家庭,从此相依为命。


    但现在,一通来自于时家的电话,彻底戳破了这个幻觉的泡泡。


    她不是她的女儿。


    徐慧兰首先想起的不是时家,不是那个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是在想:那我又是谁呢?


    我不是特殊的,我只是个意外,我其实不是她要拯救的人。她的母亲另有其人,而自己偷走了属于她们的时光,占了便宜,改写自己的命运。


    事实上,这些都不属于她。


    是不是安家才属于她,是不是——


    “愣着干嘛呢?妈,吃饭。”时星笑眯眯地端着盘子,越过她放到了餐桌上,“回锅肉、干锅包菜、油焖大虾、南瓜粥,都是你爱吃的。”


    一瞬间,徐慧兰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桌边,思索着如何切入话题,聊起时家打来的那通电话。


    那个叫做时望飞的男人,她知道。


    他的母亲做过教育部的部长、全国最好的高等院校的校长,父亲在文化界人脉颇广,各个行业的学者、专家、教授都会卖他们家的面子。


    时家虽然是文化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豪门世家,时望飞在家里排行老三,他自己在外面开公司,而妻子则是大学教授。


    想到那位林月焕女士,也就是时星的亲生母亲,徐慧兰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是书法大家的女儿,是历史教授的女儿,而自己是什么呢?


    她当然不会看不起徐正升和孙巧红,他们是养育自己、疼爱自己的父母,她对他们的爱千金难买。


    但面对林月焕,她陡然生出了股自卑的情绪。


    她的星星这么特殊,她怎么配做她的妈妈呢?


    “吃饭的时候不要想心事。”时星打断了她的思绪,叹了口气,扒拉了几口饭菜后,说道,“还是先说吧,别消化不良了。”


    徐慧兰的大脑开始充血,心跳陡然加速,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今天下午,有个电话一直打我的手机,因为我在开会,对方又直接打到了我的办公室……”


    她刚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搞诈骗的。


    什么叫做孩子被调包了?真有人信这个吗?


    但那头语气严肃,表示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现在秘书就在楼下,带着当年医院的文件,和亲子鉴定书,希望徐慧兰能够配合,提供她和时星的DNA证明。


    她气哄哄地下楼来到接待室,想要臭骂对方,但秘书递过来的身份证明和材料夺去了她的声音。


    证据是真的,身份是真的,大名鼎鼎的时家三爷没必要和她这个普通小商人开玩笑。


    “徐女士。”时望飞的秘书说道,“现在先生、夫人和小姐都在水洋镇落脚,他们想请您这周末带着女儿一起回去见见面。”


    “为什么他们不来清源市?”她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在秘书身上看到了排斥:“当年出事的医院,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只是见面的话,来市里没有必要。更何况,您前夫一家也在那边呢。”


    前夫?安国栋?


    徐慧兰感到有些滑稽,自己多少年没想起这个人了,到了确认女儿身份的时候,他又冒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想和星星、我、你们——我们家的星星谈谈。”


    她差点咬到了舌头,秘书仍然保持着得体疏离的微笑。


    文件就摊开在桌子上,徐慧兰像是面临受刑的犯人,低着头等待着铡刀落下。


    时星慢悠悠地翻阅完“证据”:“所以……她叫时星?和我的名字很像呢。”


    徐慧兰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需要我和你能携带DNA的身体组织,头发或者指甲对吗?”她说,“我知道了,等会儿可以装在这个附送的袋子里面。是邮寄给对方,还是我们周末去水洋镇的时候带着?”


    “他……秘书、明天会来取……”结结巴巴地回道,她焦急地说,“你不惊讶吗?如果、如果当年在医院我们真的抱错了孩子,那——”


    “不是抱错。”


    “是吗。”徐慧兰喃喃道,“我也这么认为,你就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抱错呢?医院里那么多孩子,可能是别人的也说不定。”


    “不,我的意思是,不是抱错,是人为的。”


    时星注视着她的双眼:“是安国栋故意把我和那个孩子交换了。”


    “什——”


    仿佛老旧的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动,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杂音让徐慧兰的脑子无法仔细思考。良久,她才弄明白时星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安国栋!为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


    “为了时家的钱,我猜?”


    正如时星面对身世之谜表现得非常冷静,徐慧兰对她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什么?你说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怎么会有记忆?怎么知道自己被“父亲”调包了?


    当然是因为,她的星星无所不能。


    她从不怀疑女儿的任何话。


    但徐慧兰的脸立刻又白了:“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为什么愿意待在我们家里?明明时家是那么得好,你看安国栋,为了那泼天的财富必须犯罪——”


    “哦?那我也要为了时家的钱?”


    “不是——”


    时星放下材料,走到她的面前,双眼凝视着她:“我们过去经历的日子,有一天是假的吗?”


    “……没有。”


    “现在我不是你亲女儿了,你一天都不想见到我,你想把我赶走,让我离开这个家,回到自己的家庭吗?”


    “不是!”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她歪着头,把手放在了徐慧兰的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把头轻轻倚靠上去,“十七年了,也许对面根本不想换回孩子呢?”


    这让徐慧兰感觉自己重振了精神。她根本还不知道时家的想法呢,也许现在开始揣测对方会要求她和星星分开还太早了。


    但理清了思绪,她的心情仍旧没有转晴。


    她的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对自己感到了一丝无地自容:她是个卑鄙小人。


    她们的日子曾经那么苦,而她的亲生女儿在豪门里面幸福地过着公主般的生活。这些都是属于真正的时星的,但她却从来没有享受到一点,反而要返回来操心她这个母亲。


    她就是个小偷,偷走了钱、时光、爱,而她仍旧卑劣地不想还回去,想要霸占别人的孩子,然后让自己的孩子继续享福。


    她怎么能这么想?


    “我、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回去,能过上比现在好千百倍的日子,那是你的权力。你不必安慰我,你在这里面没有任何责任。”


    “但你也没有。”时星说,“唯一有责任的是安国栋。我们周末去水洋镇,就是要亲眼见证他受到惩罚。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可能毁掉两个家庭,但他还是为了私欲这么做了。”


    “没错。”她点着头,“我们要抓住真正的罪犯。但有什么证据呢?”


    “他会自己招认的。”时星微笑。  “我可以薅时家的钱养你呀。”


    徐慧兰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八道!”


    好说歹说,终于劝动徐慧兰吃完饭,气氛也稍微回暖。有了惩罚安国栋的期盼在,她暂时把纠结都搁置在旁边,只等着周末那场“战役”。


    这场谈话,不仅仅只有徐慧兰和时星参与。


    【这好像和你原来的计划完全不同。】舒憬在脑海里说,【你越是安慰徐慧兰,分别的时候她就越痛苦。】


    是啊,那时星“死遁”的计划怎么办呢?


    假如她冷酷地抛弃徐慧兰,那么她将来听见时星的死讯,就不会更难过。


    而用对于人类来说好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会加强徐慧兰和她之间的纽带。


    【你很喜欢人类吗?】舒憬继续说道,【你一直在照顾他们,照顾很多人,这不是你的种族特性。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体差异,你的感情很丰富,你很爱她们。】


    【我的感情一点也不丰富,我也没有爱。】


    她不过是脾气坏了点,讨厌她看得不爽的人过得好而已。


    拯救徐家就是这样的,因为她讨厌安家人。


    不想尹半夏和宁筱筱卷入和傅望轩的感情纠纷也是同样,因为她讨厌傅望轩。


    帮助舒憬教训渣爹和私生子也是,因为她讨厌舒淮。


    她是残忍的、伟大的,怎么会爱区区人类呢?


    【你的观察报告不合格,回去重写吧。】她对舒憬说。


    对方没有回答。


    第 54 章


    徐慧兰从秘书那里了解到,发现身世秘密的过程完全是出于意外。


    劳动节假期,安星和同学背着家里人偷偷去爬野长城,结果有个同学从山上摔下,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们紧急把伤者送进了附近村镇的诊所,因为伤势很重,血流了很多,当地诊所的医师表示必须输血。


    偏僻的地方缺少血源,联系血库和紧急转院都需要时间,同学可能会挺不过去。


    好在,安星和另一位同学和伤者是相同的血型,于是便决定临时输血,稳定伤势等待救援到来。


    然而,在准备时例行的检验血型阶段,安星却被查出来了另一种血型。


    她之前没有查过,只记得自己出生证是这样写的,急得团团转,怀疑是哪个地方出错了。


    好在,同学在另一人提供的血源下撑到了救援,没有生命大碍。安星和其他小伙伴回到家里,被愤怒的家长们狠狠教训了一顿,惩罚她们鲁莽的行动。


    等时望飞和林月焕气消了,安星才把血型的事情当做笑话说了出来。


    当时家里有其他亲戚在做客,有人插嘴说了句,从小就觉得安星不像时望飞,也不像林月焕,现在连血型也不同,她真的是时家的孩子吗?


    这话一出,时望飞的脸黑成了锅底。


    哪怕他对这种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时家树大招风,不怀好意的人盯着寻找把柄。谣言已经诞生,不把它掐灭,只会愈演愈烈。


    他没想到的是,只是随意的一次亲子鉴定,居然真的查出安星不是他的孩子,当然也不是林月焕的。


    得知消息的时望飞第一时间把事情压了下去,给了检查的医院一笔封口费,只让跟在身边的秘书知道真相。


    他回忆起当年生孩子的水洋镇妇幼保健医院,记忆已经完全模糊,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了。但就是那个地方,他们居然抱错了孩子,养育了别人的女儿十七年。


    震惊过后,时望飞的心情很平静。


    安星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聪明、懂事、体贴、有主见,他和妻子花费了所有可以给出的资源去培养她,虽然初衷不求回报,但安星确实没有让他们的培养白费。


    而爱,他们也给了十七年。


    他不舍得把养女还回去,但也不可能不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过是两个女儿而已,他时望飞还养不起了?


    思考了几日,最终他选择直接把真相告诉林月焕和安星本人。


    他已经查清楚了,当年那家医院和女儿岁数差不多大的只有一户姓安的姑娘,出生时间只差了不到一个小时。非常巧,对方登记的名字也是“星”。


    安星。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的女儿应该叫这个名字。


    这个惊天消息把林月焕和安星都吓得差点要他去看精神医生,但证据不会说谎,血型不会说谎,亲子鉴定也不会说谎。


    “我要回去。”冷静下来的安星立刻说,神情坚毅,“对不起,爸妈,我要把属于时星的东西还回去。”


    夫妻俩沉默了许久,在林月焕的泪水中,带着苦涩与欣慰的微笑点头。


    时望飞利用人脉查了下那户人家的事情,却发现双方早已离婚,现在时星的户口登记在徐慧兰的名下。而他们生活的城市也不同。


    出于谨慎,他们打算先去医院,查明事情的始末,让当年粗心大意的医护人员负责,然后再去找对方家庭。


    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医院门口撞见了一个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就是安国栋。


    安国栋差点都要绝望了。安树死亡的异象让他有点风吹草动就惶恐不安,他的生活更加穷困潦倒,离婚后的安国强和安耀祖彻底和他分家,他沦落到了在街头拾荒。


    他想找徐慧兰要钱,甚至还千方百计在同乡那打听到了她公司的地址,去门口蹲守过。但刚靠近,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踢了一脚,摔在了马路对面,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


    他想找陈小芳和安耀宗要钱,但他半夜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如果两人用从徐慧兰那里拿到的抚养费来给他花,哪怕只有一分钱,对方也会杀死他。


    安国栋差点被折磨疯了,他哭嚎着连夜离开了清源市,不敢再接近一步。


    仅剩的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当年交换孩子的事情。


    他很想找到那个在富人家过日子的女儿,她是因为他才能过上那样奢侈的生活的,他是她的大恩人,难道不应该报答自己吗?


    他还记得那边父母的身份,偶尔他路过街边的餐馆,会在电视机听到时望飞的名字,但他不会上网,也找不到人帮忙,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时望飞。


    他连去首都的车票都凑不起。


    于是,他只能日日徘徊在医院附近,想着那样的豪门家庭,肯定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孩子的身世,到时候绝对会来医院查明,他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终于,幸运之神眷顾了他。


    他一眼就认出了从豪车上走下来的安星和徐慧兰十分相似的脸,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开始乞讨。


    “慧兰!慧兰是你吗?”


    他做出一副痴痴的表情,瞎了一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星,仿佛面对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眼神把林月焕吓到了,连忙把女儿护在了身后。


    “慧兰……慧兰……”


    他口中念叨的名字立刻吸引了时望飞的注意,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衣着邋遢的流浪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安国栋?”


    “你认识他?”林月焕问道。


    “慧兰,你回来了!你终于愿意回家来了!”


    安国栋疾跑几步,在距离他们五米远的位置又停下来,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怕惊扰到了面前的人。


    他开始呜呜地哭泣:“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你能带着星星回家看看,虽然我们家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们,但是……”


    “怎么回事?”时望飞看向身边的秘书,“你去问问。”


    说罢拉住妻子和女儿的手臂,走进了医院里面。


    安国栋见他们要离开,顿时急了,抬脚就要跟上去,却被秘书拦了下来。他转念一想,又再次开始装哭,颠三倒四地喊着徐慧兰和时星的名字。


    “那是星星的爸爸?”林月焕也是看了资料的,“他怎么……”


    身旁,安星明白了过来。想到方才那个衣衫褴褛,很明显在街头流浪了许久的男人,居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十分复杂,既感到诧异,又流露出几分怜悯。


    但时望飞想的却是不同:“我会再让人去查你妈妈那边的情况,如果也生活也比较困难,就把孩子接过来,给他们一笔钱。但是,以后你还是继续和我们一起生活。”


    安星犹豫道:“可是……”


    “你不要有负担。”他眉头紧皱,显然这个意外让他感到十分烦躁。他耐着性子在安星的肩膀上按了按,带人前往了院长办公室。


    外边,秘书根据安国栋颠三倒四的哭诉,拼凑出了徐慧兰的时星的完整肖像——


    嫌贫爱富的母亲和自私自利的女儿。


    这件事,暂时越少知道的人越好,所以时望飞没有叫人大张旗鼓地来这边打听情况。徐家那边有公司的财务报告,有时星在学校的成绩档案,但安国栋这边连住址也没有。


    因为时星不跟着他生活,而安星如果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估计也是跟着徐慧兰,所以他们原本没打算多深入了解这边。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惊喜”的发现。


    于是,在安国栋的讲述下,秘书听到了徐慧兰为了更好的前程而踹掉丈夫,姐弟俩不能一碗水端平,时星嫉妒弟弟所以在学校霸凌他,唾弃自己的农村父亲不肯与他见面的故事。


    秘书下意识地想说自己老板的亲女儿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又怀疑是不是徐慧兰把孩子教坏了。


    他思考一会儿,又询问了安耀宗那边的情况。


    听到徐慧兰如果去见儿子时星就会大吵大闹,连学费也只肯让她出一半时,秘书皱紧了眉头。


    他花了些钱,把安国栋安顿到了附近的旅馆里让他住着,然后返回医院,悄悄在时望飞耳边转述了这些。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当年又没有监控什么的,虽然两个孩子的确抱错了,但无法证明一定是医院的错误。尽管时望飞有钱有势,但医院还要自己的名声呢,咬死不承认,还反驳说是当父母的自己出了差错。在院长办公室吵了一架的时望飞憋着股气,心情十分烦躁。


    如果是平时的他,绝对不会这么不冷静,但涉及家人,他一时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好在林月焕说了句:“我们要先见见徐女士和孩子,再下定论。”


    时望飞吐出胸口郁结的气,他平时不抽烟,此刻站在院长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却很想给自己点上根烟。


    天之骄子如他,在事情超出自己掌控时,比普通人更难压抑住沸腾的情绪。


    最终,秘书先带着资料跑了一趟清源市。


    安国栋在旅馆里,盘算着怎么和安星见面,单独在她那边灌输点徐慧兰和时星的坏话,顺便来点爱女如命的表演。


    可惜,时望飞根本不让安星来找他。


    时家三爷平日里风光霁月,但对于自己的家人,为了护住她们绝对是不择手段。


    当年因为某些原因,他和傅家的人结盟,对手想要瓦解他们的关系,故意害林月焕早产,还把线索往傅家那边引。


    当他查出真相,正准备出手击垮对方时,突然得知那个幕后黑手暴毙了。


    死得太早了。时望飞心理阴暗地想着:应该让我把你搞死。


    想到安星要在那样的家庭生活,一个没本事到连打工养活自己都不行的父亲,和一个据说很势力的母亲,他瞬间就打定了主意,绝不让安星回到那样的环境里。


    第 55 章


    以时望飞对安星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心安理得地继续留在时家。


    甚至,她的亲生父母越“低劣”,她那强烈的自尊心越会驱使她去承担压力,背负上十字架,甚至拒绝时家的一切帮助。


    可惜是现代法治社会,他也不是轩辕家那帮疯子,做不到让活人消失。


    最后,他终于想到了时星,他和妻子的亲生女儿。


    如今,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抱着她的情形。柔软、温暖,神奇的血脉纽带似乎真的将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然而,现实讽刺得很。


    不过对于秘书转述的、可能存在性格问题的时星,他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女儿在教育上出了问题,那肯定是别人的家长有毛病,等到回了时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畅想了一会儿其乐融融的四口之家生活,他转身穿过走廊,找妻女说话去了。


    和医院的谈判僵持不下,为了不再将事态扩大,也出于保密的态度,时望飞把见面安排在了附近的私人度假村里,并且花钱包下了整个场地,连服务员都全部休假了,只留下当事人和秘书。


    这个安排急坏了安国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撒谎,而等到和徐慧兰见面,当年安树的事情就要被抖落出去,那时候时望飞和安星还会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搞到一笔钱,这样后面就算闹翻了,也好过一分不拿。


    于是,他抓到了一个安星和林月焕在走廊上的机会,捂着瞎了的那只眼睛嚎叫着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她们求助。


    林月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安星也心中一紧,赶忙跑上来试图扶起他:“……爸爸,你怎么了?”


    “我、我的眼睛——我要去医院——”


    从没见过这样场面的安星有些慌乱,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了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抽走。


    “干什么——”


    安星抬头,对着来人愣住了。


    通往走廊的院子里,时望飞和徐慧兰并排站着,两人都是面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前的,是时星。


    安星觉得她十分面熟,某个几年前的记忆闪过了脑海,顿时感觉到几分明朗。


    难怪,原来当时不是她看走了眼,而是真有个和自己爸爸长得很像的女孩,而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现在看起来也是十分滑稽。


    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安国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时星。


    林月焕也是痴痴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丈夫有着七分相似的女生,似有千言万语。


    一时间,整个度假村里没人在乎安国栋还在装病。


    他仍旧闭着眼睛,走廊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住了,让他毛骨悚然。尴尬地停住了嚎叫,他尝试着向前看去。


    今天时星穿了件十分清凉的黑色吊带衫,披着头发,搭配着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这个很早入夏的南方城市里,有种凉飕飕的祛暑感。


    “好久不见,老爸,你还是那么爱装。”


    安国栋心里一突,面对这个已经十几年未见的养女,和面对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他不禁想到了最后见面的时候,还是在邻居家的院子里,看着她的尸体被从洗衣机里抱出来。


    那时候,他是佩服安树和陈小芳比自己还心狠的,还有几分窃喜。


    但如今,他只能想到安树可怖的死状,和种种发生在身边的怪事。初夏的季节里,自己却仿佛掉入了寒窟。


    时星和徐慧兰没有按照时望飞给的会面时间,而是提前一天来到了地点。她把手机抛还给安星,指着地上的安国栋说道:“他在你们这里造了什么谣?搞得那位秘书同志对我妈好像有意见似的。”


    时望飞皱眉,看向了身后,秘书十分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个……”林月焕上前一步。


    时星抬起手;“让我猜猜,我妈为了钱离开他?不肯抚养安耀宗?偏心?我欺负弟弟?嫉妒他?嫌弃自己老爸?性格坏脾气差?”


    【最后两点不能算错。】


    【闭嘴,看戏你就好好看。】


    安国栋嘴里嚅嗫着,时星不屑地笑几声,绕着他开始踱步,顺便勾手挽住了安星:“嘿,别担心,你很快也会讨厌他的!”


    安星手足无措地看了眼林月焕。


    然后她看到养母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时星一脚把安国栋踹翻,吓得他放声大叫。安星浑身一震,本能地连退几步,整个人僵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望飞厉声问。


    接连几件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无法控制场面的时家三爷显得有些烦躁。


    这种情绪是来源于本能地对抗。他作为上位者习惯了,但见到时星的那刻,竟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压迫力,似乎连分庭抗礼的机会都没有,而对方只是个高中生,还是自己血缘上的女儿,这个事实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冲击。


    所有的前期设想都被打碎了,如何教育这个女儿——不对,他恐怕连教育的能力都没有。


    时星踩住了安国栋的脖子,欣赏他像只死鱼般地在地上挣扎。


    他感到似乎有根绳子死死地缠住了他,慢慢地收紧、收紧,他窒息几乎将他吞没,四肢却无法移动,只能任由恐惧在全身扩散。


    徐慧兰适时地开口了:“事情要从星星出生那天开始说起。”


    这些年日子过得十分幸福,她很少会去回想过去的事情,没想到当她开始描述后,惊觉自己居然记得无比清晰。她述说着那两年多的点点滴滴,心里也十分诧异,没想到她居然还曾经有过这么黑暗的时光。


    很难说这是个怎样的场面。


    本该是六个人面对面围着桌子坐着聊天,但此时安星、林月焕、时望飞和秘书不知所措地站着,目睹时星把安国栋踩在脚下,而徐慧兰眼神放空,用平淡的声音慢慢叙述回忆。


    滑稽古怪的场景,假如有路人看见,绝对认为这些都是精神病。


    随着徐慧兰把过去的画卷一点点揭开,不知情的四人表情也是精彩纷呈,不停地变幻,时不时还发出各种感叹声,搭配捂嘴、握拳等动作。


    “所以,我和星星搬到清源市后——”


    一声响亮的抽噎声打断了徐慧兰的话,众人转过头,看到安星泪流满面,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国栋发出了惨叫,原因是在时星回过头后,安星和林月焕扑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时星被她们撞得向前一步,脚下踩得更用力了。


    “老天啊,我的女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语无伦次地拉扯着时星,仿佛生怕她是那个湿淋淋躺在地上,没有呼吸的两岁幼儿。


    而时望飞更是面色乌黑,看安国栋的眼神,已经像看一具尸体。


    澎湃的感情犹如汹涌的潮水冲击着,精神冲击着时星,正如当年案发时的徐慧兰。她顿了顿,似乎要抬手放在她们身上。


    安星已经被深深的愧疚与羞耻给击垮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疯狂地从眼眶里涌出,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时星的肩膀上,她大声啜泣着,强烈的疼痛感让她头晕目眩。


    本来,那样的厄运应该是自己遭受的。


    可是时星却代替了她,差一点失去生命。


    这样可怕的、邪恶的遭遇,来自于她的亲生父亲、祖父祖母。


    她的整个人生观都颠覆了,从未见过的邪恶世界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呈现。


    旁边,林月焕也是紧紧地用手臂搂住了时星的肩膀。她比痛哭的安星要冷静一些,但也同样用饱含了痛楚与自责的目光注视着亲生女儿。


    长这么大后,徐慧兰很少再流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母爱,这让时星有些不习惯。


    她想要挣扎,但林月焕就好像她会立刻逃走似的,根本不可能松开。


    时星给徐慧兰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但对方根本没看她,而是盯着时望飞:“是的,星星在我们家吃了很多苦,虽然都不是我做的,但我也不想推卸责任。”


    “可是,时先生。”她认真地凝视着时望飞的双眼,“自从我和安国栋离婚后,我就把所有我可以给的都给她。我们家比不上你们的权势、财富、地位和资源,但我们会给星星力所能及的一切。”


    “你想说什么?”时望飞冷冷道,“你认为我们不能给她想要的?我们会伤害她?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徐慧兰的神情有些恍惚:“是的,是的。”


    她再次转过头,看向了正在嚎啕大哭的安星,心里某种地抽搐了一下,竟也感到有股酸涩在胸口蔓延开来。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时望飞也缓和了表情,诚恳道:“你看,两个孩子我们都很关心,没有谁对谁错,我希望她们两个都好好的。接下来——”


    “你要把她带走吗?”面对地位是自己根本够不着的时家三爷,徐慧兰表现得十分尖刻,“那我们家的星星呢?你会还给我吗?”


    时望飞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你不会想要两个都抢走吧?”她浑身像是长满了荆棘,“不可能。”


    时望飞有些恼火:“恕我直言,我能给两个孩子的东西,超出别人几辈子。孩子的未来是原则问题,如果我冒犯到你,很抱歉,但我不会退让。”


    “你——”


    “嘿!”那边的时星叫出了声,“我还没说话呢?”


    她一脚把安国栋踢出几步远:“首先,我不需要任何人决定我的去处,我想去哪就去哪。其次,你们担心我保护不了自己?可能吗?你瞧瞧这位,我什么时候在安家人手底下吃了亏了?”


    “安耀宗跑来挑衅我,我直接给他一拳,让他哭得连亲爹都认不出来。谁想在我们面前放肆,就先来尝尝我的拳头。”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你说什么?!”


    林月焕突然吼了起来。


    第 56 章


    从穿着打扮和周身的气质来看,林月焕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女性,知性、优雅、沉静。


    在安星的记忆中,她从未有像现在这样用尖利的嗓音说话。


    这一声有些把她吓到了,她的心揪了起来,有些不安地望向林月焕,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一直以来,你面对他们家就是这样做的吗?”


    林月焕脸色白得几乎能看见底下突突跳动的血管,眼睛却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她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出于生气还是害怕。


    “不寻求大人的帮助,你自己动手?你就是这样和他们对抗的吗?”


    “对不起,林女士?”徐慧兰口气生硬地说,“我们家星星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凭什么就不能对抗他们了?”


    她狠狠地瞪了眼在地上装疯卖傻的安国栋。


    但林月焕根本没看她,依旧死死盯住时星:“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自己主动去做的吗?”


    “妈……”安星试着打断她。


    “没错。”时星伸手握住她俩的胳膊,把她们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她个子高,低着头看人的时候十分具有威慑力,此时她冷漠中带着嘲讽的神色也是如此。


    “我能做到,我可以教训他们。”她环视一圈这个院子,目光从时家人身上扫过,“怎么?我没这个资格?”


    “天哪,星星,你觉得我们应该自豪吗?”林月焕提高了声音。


    “听着,我没让你们干预我——”


    “不!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你来做,而是我们,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她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脸,“你真的没有想过我们做父母的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吗?不是这样的!”


    什么?


    事情似乎并不像时星预想的那样发展,她看着情绪激动的林月焕,感到有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是时望飞。


    他们都用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她不明白这种痛苦是哪里来的,又是谁带给他们的。


    他的嘴唇颤抖:“星星,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这个事实是在我们胸口挖出个血淋淋的伤口。你知道普通的孩子不会像你这样说话吗?”


    时星瞪着他,就像在瞪着一个怪物。


    “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事了。”他嗓音干涩。


    “为什么?”


    “为什么?”时望飞突然开始大笑,“你觉得我、你妈妈,看到你满身是尖刺的样子是什么感受?当我们享受了其乐融融的十七年之后?在我们得知自己的女儿不仅遭受歧视,甚至从死亡的边缘走了一趟回来之后?”


    “星星,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的样子是受了很严重伤害的孩子才会有的。当其他的孩子还在依赖父母,当他们还对这个世界充满各种天真而美好的幻想的时候,你已经不相信这些了。”


    林月焕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她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同意自己爱人的话:“如果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会夸赞你成熟、有能力,但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我们只会觉得绝望,我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你失去的……”


    时望飞感到一阵晕眩。


    他现在明白过来,刚面对时星身上那强烈的压迫力时,为何心脏会十分不舒服。他误以为那是身为上位者本能的对抗,现在他明白了。


    那是心疼。


    她本可以像安星那样,嘟着嘴朝他们撒娇,遇到危险了先躲进林月焕的怀里。


    就算她怒斥他们,控诉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指责他们有多么不合格,都不会比现在更加令人心痛。


    现在,他们还没有见过小孩的她,她就已经是大人了。


    说句非常不合适的:他们要怎么阻止她长大?


    时星表现得越强大,他们就愈加羞愧。


    林月焕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她温柔的杏眼带着几分期盼的神色注视着时星。


    “以后……这些你都不用管了。你平时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我们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不必再用任何方式武装自己,因为我和你爸爸会尽我们所能保护你。你只需要享受生命里所有的美好,那些事情,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她和时望飞询问的目光里都染上了紧张。


    时星觉得他们应该是误解了什么,但——似乎从徐慧兰的表情来看,她也赞同他们的想法,这就很奇怪了。


    徐慧兰可是第一个察觉出来时星有什么地方很特殊的人,她对时星的信任和依赖,有时候已经超过了母亲对女儿,她还以为,她也同样对自己的强大感到自豪呢。


    但她为什么也要对时望飞和林月焕的话频频点头呢?


    她无法理解他们,在她的星球,一个生命从诞生起,强大就是它活着的终极目标,其他全部都要靠边站。


    但人类的父母,面对强大的孩子,却能够伤心成这样。


    真的是很奇怪的种族。


    “各位,大家都互相爱着对方,就不要用责怪的语气说这些关心的话了。”见大家情绪都稳定得差不多了,秘书才走上来试图打圆场。


    他之前被安国栋误导,在徐慧兰那里表现得很没有风度,早就后悔不已,正想找机会“戴罪立功”。


    “要我说,这位安先生还在等着呢。”


    在秘书的提醒下,大家仿佛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倒在地上,看足了他们家的好戏。


    时望飞顿时把刚才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部倾泻到了安国栋的身上:“安先生,当年的两个罪犯,你父亲已经死了,你母亲似乎还活着,还认真地照顾着你们家的命根子是吧?”


    安国栋恨不得他们早把自己给忘掉了,结结巴巴地吭哧几声,在地上挪动着想要离他们远点。


    时星还想给他一脚,时望飞已经抢先一步上前。


    “你该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而我时望飞还没无法无天到触犯法律的程度。”他目光如刃,“否则,你现在就该哭喊着逃命了。”


    大热天的,安国栋打了个寒战。


    他用余光瞄着度假村的出口,只想立刻夺路而逃,可手脚软得像泥巴似的,根本爬不起来。


    时望飞充满怒火地低头俯视着他,犹如压低的乌云:“但,法治社会有别的方法,想惩治一个人,不必非要用些极端的手段。”


    “我可以温和地,让你生不如死。”


    安国栋像是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青蛙,两只眼睛几乎从眼眶里面蹦出来。


    “我有件事很好奇。”时望飞冷冷地道,“造谣,是吗?你料到我们会去医院,知道我们是在来找孩子的?从你在门口碰到我们,就盘算着如何破坏我们和星星、还有徐女士的关系?”


    “不,不!”


    恐惧和慌乱在蔓延,安国栋做贼心虚,只觉得时望飞已经知道了当年换孩子的事情,不由地大叫起来。


    “星星,我是你爸爸啊!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


    他想要往安星那里爬去,林月焕急忙护住两个女儿,拉着她们的手退后。


    安国栋急了,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那场面既令人作呕又带着点诡异的恐怖。直到时星开口:“是啊,你不就打着这个主意吗?”


    他僵住了。


    “和豪门攀上关系,有个在有钱人家长大的女儿,将来好要到赡养费,是不是?恐怕你当时没有预料到你会离婚吧,否则,拖着全家人吸完养女的血之后去吸亲生女儿的血,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


    “你这是污蔑!我我我我才不是——呃——”


    他突然发出了可怕的干呕声,整个人扑在地上,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肝脾肺全部吐出来。


    丑陋的脸上涕泗横流,在癫狂地抽搐中,他不受控制地喊道:“那又怎么样!没有我就没有她的好日子过!十七年,她享了十七年的福,现在不应该回报我吗?”


    听到如此炸裂的事实,时望飞热血上涌,气得双目赤红,维持了半辈子的风度顷刻间荡然无存,伸手就狠狠地揍了上去。


    他打得又快又狠,平日里吃不饱饭又残疾的安国栋根本不是经常健身的他的对手,顿时被打得在地上乱滚。


    “杀人啦!杀人啦!”


    时望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害怕他失控的秘书过来阻拦,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他下手根本没有收力,指关节擦破了皮,整个肿了起来。


    而被打的安国栋更是流了一脸的血,他不敢反抗,只无赖地大叫:“星星,我是你亲爹呀!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可能在时家长大!你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闭嘴!”林月焕险些破口大骂。


    她不是没有和底层人接触过,她身为大学的教授,手底下的学生有很多都是出自贫困家庭。那些山区里走出来的孩子,比起在镇上生活的安家人来说,在经济上的困难要更严重几倍,但他们都认真地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用勤劳和真诚去在社会中建立自己的地位。


    这样卑劣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如果我不在时家长大,我也会和我妈在一起。”安星撇过头不去看他,“我们俩没有关系!”


    听了她的话,徐慧兰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在冒泡。


    “好了。”


    她终于看够了面前的闹剧,出声对秘书提议道:“孩子们需要休息,别让这种人再来打扰她们的心情。这位秘书先生,不如您帮忙,把这个人丢出去,别再来烦我们?”


    秘书立刻找到了目标,立刻掏出手机打了度假村安保队的电话,叫在附近值班的他们过来打扫现场。


    ……


    等到泡好一壶茶,五个人围在紫檀茶座前,边品茗边吃着水果,安星也彻底了解了她父系的血缘家庭到底是怎样的。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面对时星,她又羞愧又尴尬,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现在是坐在徐慧兰旁边的,她陌生的母亲正握着她的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地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你们……”徐慧兰迟疑着,“你是怎么想的?我们要换回来吗?”


    第 57 章


    “我……”安星左顾右盼,似乎寻找支持,但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回应,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当然,毕竟我不能继续偷……我是说,我欠你们太多了,我肯定是要还的,我想——”


    “星星。”林月焕握住了她的手,又握住了时星的手,她左右来回望着两人,“我们这里坐的人都没有错。罪魁祸首是安国栋,我们都是受害者,尤其是你们两个孩子。”


    她放柔了声音:“不管接下来你们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要告诉你们,我爱你们。”


    “也许有的人会说,我这么做怎么会公平呢?我怎么能把爱平均地分给两个孩子呢?但事实,我认为爱不是有限的东西,它不是只有一百,需要我去计算给每个人的份额。我可以给任何人,我想要付出的任何爱,这是无法用数字去丈量的。”


    “当然,假如你们在以后的生活中,认为我有地方偏心。那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表达你的需求,让我知道我有哪里做得不足。在我这里,你们不需要任何的隐藏和伪装,无论何时,你们都可以向我寻求支持。”


    她带着希翼的目光来回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徐慧兰在心里想,也许她之前误解了,时星身上的自信不是来源于时望飞,而是林月焕。


    虽然换女事件完全是安国栋的罪行,但毕竟时星是真正受到亏欠的那个孩子。


    时家和安星一刀两断显得有些无情,但继续以前的相处,又很容易被人指责偏心,或者是脑子不清醒。假如将来产生了矛盾,他们不仅自己会受到很大的压力,也会连累安星和时星两个人。


    林月焕可以说选择了最冒险的决定,但她不是被道德和流言蜚语逼着这么做,她是认真的。


    她有信心给两个孩子一样的爱。


    有了她的这句话,徐慧兰也突然间扫清了眼前的雾霾,金色的阳光从她破败的屋顶上照耀下来,驱散了她内心彷徨的阴影。


    就当作生了两个女儿,又如何?


    难道她做不到吗?


    当然,以后如何端平一碗水,不着急现在。眼前最要紧的,是两个孩子的身份问题。


    安星坚持要对大众公布,时望飞和林月焕有些犹豫,但也同意了她的看法。


    徐慧兰望着时星,她否定道:“只改名字,不改家庭。”


    “这怎么改?”时望飞疑惑。


    “刚好,我们名字里都有星字,那就互换。”


    但安星却不同意她的这个建议,她摇着头,脸上充满了厌恶:“我不要再叫这个姓氏,我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产生一点联系。”


    当年他们为什么要淹死时星,不就是为了给安耀宗腾出更多的资源吗?可在他们眼里,安耀宗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铤而走险的?


    正是因为,安耀宗可以“传承”他们的姓氏。


    安星觉得可笑。


    “我想……”她看向徐慧兰,询问着的目光略带犹豫,“如果我叫徐星的话,你会不会觉得不好。”


    毕竟她们才刚刚相认,徐慧兰会不会觉得她在凑近乎?


    “什么?不!”惊喜的笑容在脸上绽开,热气上涌,熏得徐慧兰眼眶微微发红,“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我很、很荣幸,我是说,我们其实没相处多少时间,但你是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如今的徐星笑中带泪,“虽然过去你保护的是时星,但我知道,如果换成是我,你也同样会保护我。”


    徐慧兰哽咽了两声,伸手搂住了她,两人静静地相拥。


    最后,他们约定好继续之前的生活,等将来时星去首都上大学了,就搬到一块儿住。


    离开度假村,时望飞一边找关系收拾安国栋,一边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他们三人在清源市留了一周,还陪同徐慧兰回家向徐家人解释了来龙去脉。这个惊天消息让徐家上下好几天没缓过神来,看到时星都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但好在,两家人都深爱着孩子,既然没有闹出巨大的丑闻,那么该怎么宠孩子就怎么宠,只不过以后出双倍力而已。


    最开心的莫过于赵思瑾和赵思玥了,时星小时候是她们的洋娃娃,长大后气场越发强大,就不好意思揉搓她了。现在多了个看起来圆圆的很好捏的表妹,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虽然十八岁之前孩子更改姓氏需要父母双方的同意,但谁也没把安国栋的存在当回事,很快,安星就正式改名为“徐星”。


    安国栋被送进了监狱,因为受害者是未成年,所以案件没有进行公开审理,避免两个孩子成为别人的谈资。


    至于孩子改名的事情,最终他们只选择家庭内部最亲密的直系亲属之间告知当年的事情,对外就找借口说找大师算了命,说必须改姓氏,否则会有血光之灾,于是在大师的建议下改了名字。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三人,站在航站楼里面目送着飞往首都的飞机消失在云端,时星看着愣神的徐慧兰说道:“别发呆了,妈,这下好了,我可以薅时家的钱养你呀。”


    徐慧兰气笑,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别胡说八道!”


    大石头落地,时星想趁着她还没有去首都,先把实验室搭建完成,相关材料的准备可以开始了。


    舒重柏入狱后,徐慧兰的公司接收了他曾经的团队,提供给他们足够的研究资金和适宜的工作环境。虽然他们的公司目前在这个领域还是新手,但研究团队却都是富有经验的人才。


    拿着这个条件再去找轩辕淳,对方正因为舒重柏的案子十分恼火,不是很愿意理徐慧兰。


    那边,一直关注着舒家动向的梁鸿得知了团队的去向,顺手就调查了下徐慧兰的公司,知道她就是自己外甥小女朋友(?)的母亲。


    他和轩辕淳的私交并不深,轩辕家是精神病和疯子的大本营,如果不是为了利益,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打交道,梁鸿也是。


    考虑到也许外甥也希望促成这件事,说不定材料里还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还是联系了轩辕淳,表达徐慧兰是可以信任的。


    “哦?”电话里的轩辕淳懒洋洋地道,“这可不像你,你向来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工作。”


    “交个朋友,你觉得呢?”


    轩辕氏虽然强大,但是也招惹了不少敌人,多一个朋友,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


    思考了两天,他给了徐慧兰肯定的答复。


    和轩辕氏关于纳米分子材料的研究做起来了,时星那边又需要新的东西。


    “放射性材料?”安胜男看着购买单说,“这可要小心啊,我们单位里面有合适的保存地点吗?”


    “不用放在单位里,我在外面其他地方租了仓库。”舒憬描述着莫须有的地点,“搬运和平时的操作员工都是专业人士,防止发生安全事故。”


    两周后,海港边的码头上,几辆大卡车将货物运送到了舒憬租来的仓库,他亲自负责监工,看着他们将东西搬了进去。


    这个地方是他临时租的,并不是公司固定的货物存放地点,用的也不是公司本身的名义。


    这些放射性材料受到了严格的监管,需要提交申请,有关部门批复文件后才能购置和使用。这还是通过了轩辕淳那边的关系才弄到的。


    不过,把东西搞来并不是最难的,难在保存。


    这些器材在使用中必须严格遵守操作守则,每年都需要接受检查,确保没有任何违规操作。而废旧仪器的处理也要受到监管,联系相关的专业机构进行回收,确保不会有残留的放射性物质流落到外面。


    不仅是仪器,还有一些没有加工过的原始材料,也同样被用铅隔离起来,防止辐射扩散。


    但问题在于,这东西进了时星的地盘,就不可能再有吐出来的一天。


    危险物品有去无回,上面肯定要严查。于是时星让舒憬在这里租了仓库,把仪器伪装成放置在这里的假象。


    然后,在仓库的里面设置精神干扰装置,也不需要每天开着,只要应付每年一次的检查就可以,别把人类的脑袋搞坏了。


    看着一个个标签上贴着“极度危险”的器材,舒憬自己又谨慎地检查了一遍,才关好门,等着时星明天来把东西搬去海底。


    这次验收过后,本来的检查时间是在明年,但是过了不到两周,就有电话打到了办公室,说是要彻查所有的货物。


    “什么意思?上面还要派整个专家团队来?”


    时星刚把仪器搬去海底,剩下的材料都当做糖豆吃了个干净,那边就要大张旗鼓搞一堆人过来,这都不是简单的精神干扰器可以作用的了,她不得不亲自出马。


    “据说是这批材料出了问题。”舒憬也是皱着眉,翻阅着相关部门发来的邮件。


    “什么时候来?”


    “明天上午。”


    “啧,看来我得逃学了。”


    时星关掉计算机,走出了教室,伸了伸懒腰。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往下望去,楼下的喷泉旁边围满了里外三层的学生,争前恐后地看着前面板报上的东西。


    高一年级的期末考成绩和排名都出来了,作为学生们最关心的除了自己的文理科成绩之外,还有年段第一的排名。


    楼下,宁筱筱从人堆里挤出来,抬头看到趴在走廊上的时星,对她挥了挥手。


    “你猜这次谁是年段第一?”她小跑上楼,气喘吁吁地问道。


    “雨瑶呗,还有谁。”


    “不是!”她摇着头,“是高文良!”


    这倒是有些出乎时星的预料了。何雨瑶从小就是天赋和勤奋都具备的孩子,她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年段前列。


    后来虽然时星和舒憬开始伪装普通学生,但平日里小伙伴们都是一块儿做作业复习功课,她遇到问题他们总不能误导她,都是不着痕迹地给她解说,等于背地里补课了。从初中开始,她的成绩就始终一飞冲天,保持着势头高歌猛进,再也没有人超越她。


    没想到,外地转学来的学霸居然能打破这个记录。


    “那雨瑶怎么说呢?”


    “她有些失落吧,毕竟很久没有人打破她的记录了。不过这回她物理是120分,比高文良还高呢。最后那个附加题只有你和她复习的时候做过了。”


    “你们听说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当事人何雨瑶同学从走廊的另一端跑来,看她来的方向是年级教师办公室。


    “我刚从物理竞赛小组那里回来。”她说,“听说我们市出了个大事,把上面都惊动了。”


    有八卦听,两人立刻就不困了,连原本在隔壁班看邮件的舒憬都走出教室来到她们身边。


    何雨瑶说出了她听来的新闻:“刚才老师聊起实验安全,就说到这几天我们市里的一件事。据说是有人违规把实验室的放射性材料带出来,闹出了人命。”


    听到这里,时星立刻和舒憬对视了一眼。


    他们明白上面到底要检查什么了。


    第 58 章


    舒憬派刘特助去找人询问情况,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出事的这批货还真和他们有点关系。


    他们虽然是通过轩辕淳那边找到的路子,但获得了许可才安置这些材料,相关手续齐全,不能算是违规。


    可中间经过其中一道的时候,有人去查了银河国际科学实验室的资格,发现是新注册的,关系来源还是轩辕氏,下意识就觉得他们肯定是钻了空子。


    这种放射性材料非常危险,同样也耐不住好看又名贵,尽管对方其实也知道这种金属的危险性,可惜利润诱人,心动之下,就打算借着他们进货为掩护,从里面偷一些出来卖。


    就像房间里的蟑螂一样,当一种违规行为出现的时候,必定伴随着很多隐藏着的违规存在。


    运送材料的其中一名员工被买通,从出货的实验室多拿了一点,打算中途转移给其他购买者。


    那个被买通的员工是新安排进去的,对放射性物质的了解有限,根本不知道其危险性,接触到那些好看的金属,忍不住就自己私藏一点,打算回去送给家人亲戚。


    时星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吐槽:“家人亲戚也是挺倒霉的。”


    据说那外表看上去像是串银色的链子,很特别,被偷回去之后,经过了大约有十个人的手。很快,这十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烧、腹泻、呕吐、头疼,送进医院后,检查伴有内出血的现象。


    起初医生还以为是集体性食物中毒,但被买通的员工与金属接触最久,很快病情急转直下,不仅陷入重度昏迷,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溃烂。


    医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经过鉴定,并对其他家属再三询问下,判定是放射性金属中毒,立刻报警,通知相关人员去病患家里排查。


    等专业人士回收金属后,那名员工已经死亡了。


    他的三个平日里住在一起的家人也有两个正在抢救,据说医生已经宣布该准备后事了。另外一个深度昏迷,剩下的人也都还在住院治疗。


    “上面怕还有其他的材料遗漏在民间,所以我们的仓库也要接受全面检查。”刘特助在短信里回复说。


    舒憬看向时星。


    “别看我。”她说,“已经消化完了。”


    “……”


    “这可不是我故意违反约定啊。”她用柔软的触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明天我亲自去趟仓库,给来检查的人小脑瓜里来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暗示,不会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丁点伤害,他们都会很快乐的。”


    “你知道,人类接触你的精神久了,要么会进化出一种特殊的灵视,就像你的人类养母,要么就会精神出问题,最后走向疯狂吧?”


    她耸耸肩:“一次暗示而已,死不了的。”


    第二天,她准时出现在调查组面前,那些人对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居然是个高中生没有任何怀疑,面带微笑地走进了空荡荡的仓房,对着空气做出各种检查的动作,时不时点头、交流,画面极其古怪。


    时星站在旁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寻找其中话语权最大的人。


    这些都是上面派来的专业人士,也许和其中某些人搭上联系,将来能够获得更多的便利。


    不过时星向来不擅长和人类打交道,只喜欢简单粗暴地操控他们,考虑了会儿也只得挥挥手,将这些人给送走了。


    回到学校之后,她隐去了不能说的部分,把事情的经过当做新闻讲给了何雨瑶和宁筱筱听。


    “太可怕了。”


    宁筱筱作为艺术天分高的人,灵感和共情能力也比别人更强,听了时星平古无波的讲述,自己就在心里描绘出画面来,吓得小脸惨白。


    她抱着胳膊使劲搓了搓:“初中实验室上课的时候,我就被高锰酸钾的烧杯给烫过,搞得后来都怕了。这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太可怜了点。”


    “自己造的孽,有什么。”时星说。


    舒憬看她:“并不是所有受到辐射的人都是知情者,而且偷东西的惩罚也不是这么量刑的。”


    【哇哦,那你给我量刑准吗?】


    【……】


    “归根结底,是他们不了解相关的知识,缺乏正确的认知,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何雨瑶却有不同的看法,显得跃跃欲试,“刚好我在给下学期开学的展会活动选题,你们觉得这个题材怎么样?”


    宁筱筱眼前一亮:“可以诶!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做过交通安全类型的宣传,虽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但是真的很有用,之前坐我妈的车上高速我还给她科普过。”


    广博小学在时星五年级的时候举办过交通安全专题的展会,在学校的操场上面布置了很多泡沫板,印着必须遵守的交通规则,还有各种事故的新闻图片。


    那些图片完全真实没打码,可是说赤()裸裸地展现了违反交通规则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其中有些血淋淋的图片让一些学校反映孩子晚上回家做噩梦,有学生家长就来学校投诉。


    最后校长出面解释,这个活动的本意是希望所有学生都能对交通事故有清晰和完整的认识,才能更好地起到警示作用。


    也有一部分学生家长支持学校的安排,最后这个活动举办了将近两个月才被撤下来,那段时间同学们确实十分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拟定好了方向,何雨瑶就开始准备材料,她和物理组的其他同学在暑假开了几次会议,从物理老师和编外人员时星、舒憬这边收集到了精彩丰富的内容,既能寓教于乐,又能让人大开眼界。


    尹半夏在七月中旬回国,加入了学习小组。去年暑假尹澄川找老师教了她版面设计方面的知识,她主动帮何雨瑶她们对数据进行排版,还出经费打印成立牌。


    时星很想问问她傅望轩的事,但见她回来后没提起过,就暂时放到一边,先帮何雨瑶忙活动的工作。


    “星星,你力气大,能把这些小黑板搬到楼下去小花园的走廊那边吗?”何雨瑶在计算机上打着字,对她说道。


    “没问题。”她应了声,弯腰去拿写满了标语的小黑板。


    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从她那里分去了一半。


    “我来吧。”高文良抱起这堆木板子,对时星点点头,温和地说。听到他的声音,何雨瑶回过身,对着他露出了微笑,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高文良也是嘴角一勾,带着某种情绪的因素在空气中飞舞。


    时星是对精神力量非常敏感的存在,受不了这边的气氛,转身走出了活动教室。她径直下了楼,越过其他布置展会招牌的同学来到了何雨瑶指定的走廊上。


    她轻松地用一边手臂托着十几斤的木板,挨个儿按照顺序把它们排好。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高文良来到她身边:“听何同学说这个选题是你给她的灵感,还帮物理组做了很多工作,真是太感谢了。”


    “谢我做什么?你不也不是物理组的,今天同样在这里帮忙吗?”她没在意他的话,只耸耸肩,继续排着板报,还顺手帮其他同学把一个不锈钢质的巨大宣传栏拎到了走廊对面。


    高文良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她力大无穷的表现,站在原地惊叹了一会儿。


    “何同学的小伙伴们真是卧虎藏龙啊。”


    “我们是从小一起的好朋友。”看他磨磨唧唧的似乎有话要讲,时星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木板,按顺序排好,“但是最近她似乎很经常和你出去自习。”


    她说话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眼睛直接盯着高文良,对方愣了愣,哑然失笑:“那个……你不会告诉老师或者是家长吧?”


    “我说这些闲话干什么?”她撇着嘴,“雨瑶自己有分寸。倒不如说,若是何老师知道了你们在悄悄谈恋爱,可能也不会怎么生气。毕竟你是年段第一,她是年段第二嘛,可能她还会觉得能共同进步什么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脸色顿时灿烂了几分,人也放松了,“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图书馆自习,有时候到少年宫那边逛逛,基本上都在讨论学习。”


    “看出来了。”


    “说到这个,这次物理最后那道附加题,全年段只有雨瑶做出来了。”他微笑着说,“我后来看了她的卷子,解题思路非常妙,老师也夸奖她呢。”


    “是啊,她在这方面有点天分,她说将来想当物理学家哦。”


    时星有些得意地搓搓手,心里盘算着把何雨瑶培养成顶尖的物理学人才,过几年把实验室丢给她来管理,自己就可以摆烂了。


    “不过,雨瑶告诉我说那道题最开始是你在课外习题里找到的,还给她讲解过。这次的活动可以看出来,你也知道很多知识点。以后我也可以来问你问题吗?”


    好家伙,原来是来我这蹭课来了。


    她嫌麻烦,刚要开口拒绝,舒憬从背后冒了出来:“你手机忘在教室了,林女士给你打电话。”


    舒憬的突然出现把高文良吓了一跳,但前者只是望着时星,仿佛把他当空气。


    她反手一摸口袋:“再说吧,我妈找我,先回教室了。”


    林月焕打电话来问暑假要不要去首都玩,她本来想拒绝,还没开口呢徐星就在电话里大叫,让她务必到场自己的生日宴会,她这才想起来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


    在徐家她没有办过生日宴,通常就是和徐慧兰一起吃个蛋糕完事。


    首都、尤其是时家规矩多,更何况她要是去了肯定得带上徐慧兰,到时候四个人往那里一站,身份实在太明显了。


    最后时星答应和徐慧兰一起去,但不参加生日宴,只找一天在家里五个人吃顿饭,林月焕同意了。


    临近下午四点,他们弄完今天的工作,正准备撤,外面突然变天,几分钟内乌云聚集,飘起磅礴大雨,把他们困在了学校。


    何雨瑶家租的房子就在附近,从老师办公室借了把伞回去,而开车的物理老师顺路带走了部分学生。尹澄川约好了今天来接女儿,时星就让剩下的同学坐她们家的车,她和舒憬自己走路回去。


    如果换作别人可能尹半夏还不放心,但是时星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家陆续上了车,只留下两人在学校里。


    时星把计算机调回海底实验室的页面,和舒憬一直讨论到六点半,外面的雨小了些,但还没停。


    今晚徐慧兰要加班,大约九点才能到家,她没人管,干脆关了计算机和舒憬去街上溜达。


    她变出两把伞,和门卫道了别,沿着学校外面的小巷散步。


    “你刚才干嘛对高文良臭脸啊?”


    舒憬无辜回望:“我不会臭脸。”


    “真的有,我看得一清二楚。很奇怪哦,对舒淮你都没这样。”


    “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他板着脸说。


    “好好好——”她拉长了懒洋洋的语调,见他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捧腹笑了出来。


    舒憬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是弯起。


    但笑意很快从脸上褪去,他盯着前面小巷口出现的人影,挑眉。


    “叶一啸。”


    第 59 章


    过去一年多了,时星还从来没有想起来过这个人。


    说起来其实只有刚开学的那段时间他纠缠过自己,后来的半年,他单方面宣布要追时星,闹出了点绯闻。但很快,这些有的没有就被他各种女朋友的传闻,和逃课打架的处分给埋没了。


    除了刚开始某些没有眼色的同学,后来大家很少在平日里把两人联系在一起,除非叶一啸突然发疯。


    嗯,眼前这个状况也属于发疯。


    这条巷子平时摆了很多小吃摊诱惑上下学的学生们,但今天是暑假,又下大雨,连三轮车的车轱辘影子都看不见。


    叶一啸蹲在一处蓝色塑料布搭的雨棚底下,手里点着半根烟,随着他将烟叼在嘴中深深地吸气,在昏暗的傍晚冒出些许红色的火星。


    他脚边的地上躺着辆翻倒的电动车,雨水和污渍遍布裤脚、膝盖、衣袖和后背,虽然光线很暗,但时星堪比红外线扫描的视线依旧立刻发现了他脸上的擦伤和青紫。


    看位置在颧骨,应该是和人打架留下的。


    这条路是去公交车站的必经之路,她也没管这只突然冒出的拦路虎,抬脚向前走去,舒憬慢慢地跟在后面。


    叶一啸起先低着头抽烟,没有看清经过的人是谁,只随意扫了眼,瞥见舒憬的侧脸,立刻眯起了眼睛。等发觉从面前走过去的人是谁后,顿时站了起来。


    “喂,站住。”


    时星脚步不停。


    “我说站住你聋了吗?!”


    他将烟咬住,大步跨出几米,动手抓向了舒憬的后脖领子。


    颇有斗殴经验的叶一啸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眼前的人凭空平移了几厘米,躲开了他的手,动作丝滑得就好像某种电子游戏似的。


    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那边舒憬已经转身倒退几步,躲到了时星的身边,甚至往后藏了藏,有种把她当掩护的感觉。


    什么东西!


    夏季凉中又透着股温热的雨水浇在叶一啸身上,让他从心底里冒出了恼怒的火焰,仿佛随着雨水的浇打在身上形成了一股灼热的蒸汽。


    “哟,出来约会呢。”他充满讥讽地阴阳道。


    时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是她扮演人类这么久还是不了解他们的想法吧,她怎么也不明白叶一啸到底为什么偏要来烦她,她记得自己也没惹他啊。四年过去了,他换的女朋友数都数不清,这时候来说对自己痴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她“啧”了声,打算离开,对方再次跨步向她逼近了不少。


    “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本事。”他冷冷地给了舒憬一个鄙视的眼神。


    时星满头问号:“首先我不是女人,其次这又关你什么事?真是闲得慌,没事做的话帮环卫工人扫扫街道。”


    她双手叉腰,维护的姿态让叶一啸的眼睛瞪得冒出了血丝。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时星。


    刚开学那会儿,他确实对她有些兴趣,那时她还没有表现出后面的性格,他完全被她乖乖女的外表骗了,觉得自己逗逗她会有很有趣的反应。


    当然,事实证明那完全是他的臆想。


    她不仅不是个所谓乖巧的女生,也根本不在意他那些被包装过的、美名其曰“爱慕”的挑衅,她只会用漠视的眼神注视自己,在她面前,他连小丑都不算,只能算路过的一只蚂蚁。


    于是,居高临下的逗弄变成了应激的反抗。他想让她对自己低头,就和其他害怕他的同学相同,要么对他露出畏惧又讨好的笑容,要么吓得脸色苍白恨不得立刻逃跑。


    用武力说话,这是叶一啸从小到大的信条。


    他从幼儿园就在耀武扬威,小学当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熟练地模仿那些社会人士勒索同学,小弟们前呼后拥,呼风唤雨,模仿着电影里的帮派大佬。


    他那么威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唯独你。”他咬着牙,“唯独你,对我不屑一顾。你有点脑子吗?正儿八经的男人不选,天天和这种娘娘腔厮混。”


    “不是,你——”


    时星就纳了闷了,他们说破了天现在都还是即将上高二的学生,为什么对方的嘴里老是男人来女人去的,一种马上画风就要朝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的感觉。


    更遑论如今舒憬个子比他还高上几厘米,过往的表现也早就证明了娘娘腔根本算不上侮辱。他的嘲讽更像是无能狂怒,拿捏不了别人,只能狺狺狂吠。


    她冷下脸色:“你是不是没长记性?知道我是怎么教训那些在我面前不会说话的人吗?要不要让你试试?”


    “我不针对你,我说他!”叶一啸把手往舒憬脸上指去,“有种就来和我单挑!别整天躲在女人的屁股后面看戏,你到底有没有男人的气度!”


    “我没有。”舒憬说。


    也许是从来没见过人这么“不要脸”,叶一啸脸上的表情滑稽极了,让时星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要说你没谈过好的女朋友,也不应该啊。”她把双手背在背后,“王萱蝶同学当初算是真心喜欢你吧?人家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性格人品都好,你也不满意。”


    “哦!”她拍了拍手,“也许是你太——满——意——了,所以你那脑瓜子里也想不到什么高等的做法,就想把人家拖到你的泥沼里去吧。幸好人家和你分得早,不然指不定被你给害了。”


    叶一啸的脑子迟钝地运转了会儿,才想起时星说的人是谁。


    “王萱蝶?”他冷笑着,“一个又蠢又胆小的女人罢了,还特别的无趣,跟她说上个床能把她吓死,这种货色简直无聊得要命。”


    时星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谈论女性时的口气。”


    然而可能是有一年多没见,对方大概忘记了她的危险性,竟对她不耐烦的表情没有反应,只继续怒道:“那你后面那个玩意儿就会懂得女人了?他懂得什么?”


    “我绝对比你懂。”舒憬抿嘴,“生物学上。”


    时星差点笑出声。


    此“生物学”肯定不是彼“生物学”,奈何叶一啸知识有限,顿时就想歪了。


    “是吗?你有睡过几个女人?有老子身经百战?”他充满邪性的脸上露出了满怀恶意的微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安星,要知道,我和那些女人睡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都是你——”


    “夸嚓”一声,他消失了。


    时星的面前空荡荡的,只留下地上两个蹭了泥的脚印,也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她活动了下抬起来的腿,转身对舒憬说:“走吧。”


    “好。”他温和地说。


    “什么人!?”


    小巷的墙对面响起了声熟悉的惊叫声,然后是男性充满了痛苦的哀嚎。她对舒憬眨了眨眼,耸肩摊手。


    “你、你没事吧……你是叶一啸?”


    舒憬挑着眉,率先迈开脚步走到了小巷的入口处,拐进了隔壁的街道。翻过白色的上面插着瓦片的围墙,隔壁窄街上,一个撑着蓝色雨伞的少年正弯腰检查着在地上打滚的人。


    时星闪电般的一脚,直接踢在了叶一啸不可描述的位置,力度大得让人凌空飞起,越过围墙砸在了隔壁的路边。他直接被巨力冲击晕厥过去了几秒,接着又被剧烈的疼痛唤醒,捂着受伤的部位抽搐起来。


    正巧,隔壁街路过的人看到了他从天而降砸在墙角的画面。


    “谁把你——哦!”来人回过头,露出熟悉的面孔,“我说呢,意料之中。”


    章嘉嘉同学也在一中念书,和他们不同的班级。他家在附近租的房子和何雨瑶家距离很近,她爸爸忙的时候经常结伴上下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时星问。


    他不在物理小组里面,前段时间本来何雨瑶也约他来参加,但他爸妈要带他出国旅游,就没有加入这个活动。


    “就今天上午,这不,家里之前的酱油用完了,我妈叫我出来买。”他晃了晃手里装着新买的酱油的塑料袋。


    叶一啸疼得心神俱裂,根本没发觉站在眼前的人是谁,只感到大大小小的白光闪烁着,浑身都麻了。


    他在地上乱滚,章嘉嘉赶紧往旁边跳了两步避开他,摇着头啧啧两声:“虽然没听见刚才你们的对话,但我可以猜到。不过他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刚才骑在墙头打架。”


    他抬头看了眼两米多高顶部砌了尖利瓦片防止人翻越的围墙,无语住了。


    时星问:“回来正好,我们周末要去乡下爬山,周六住在山上,周日顺路去玩新开的户外探险,你来吗?”


    “来,你把集合地点发我。”


    三人交换完信息,章嘉嘉还告诉了他们之前不知道的事:“他爸,好像是开设赌场进去了,还欠了外债,现在他就给人当打手赚钱。然后前段时间据说是帮一个小姑娘解了围,他就缠上人家了,被拒绝后,以前和你的那堆事被翻了出来,有人就来嘲笑他。”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上个月回家陈昊告诉我的,他不是住我家隔壁门栋嘛。”


    聊完了天,章嘉嘉和他们道别,顺便还对仍旧沉浸在痛苦里的叶一啸挥挥手:“给他个教训,别一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哪天在外面丢了命。”


    时星转身:“我们也走吧。”


    舒憬默默地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手帕,递过来:“踢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擦擦鞋。”


    “……”


    “这世界上有正常的男人吗?”她一边擦着鞋一边说。


    “没有。”章嘉嘉的回答从远处飘来。


    第 60 章


    时星一脚踢爆叶一啸的事迹没在学校里引起任何人注意,估计他也没这个脸面去大声嚷嚷,而章嘉嘉同学更是不会往外说。


    她也没和小伙伴们讲,估计叶一啸以后的人生都会花在治病上,再没法霍霍任何人了。


    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力。


    时星不怕仇家找上门,等了几天,也没见对方带什么小混混到路上堵她,想必也是怕了,压根不敢再出现在一中的范围内。


    升入高二,第一件事情就是文理分班,宁筱筱和尹半夏去了文科重点,何雨瑶和章嘉嘉在理科重点,时星和舒憬就在理科普通班混日子。


    这一分班,何雨瑶先不满意了。


    “给你们俩下个任务,下学期务必升级到重点班来。”她沉着脸说。


    那个瞬间,时星还以为看见了小学班主任何老师。


    “干嘛呀?”她懒洋洋地伸展了下身体,像只大猫一样趴在操场的围栏上。


    一中的规则,按照期末考排名,重点班的倒数十名下学期降到普通班,普通班的前十名升到重点班,每学期换一次。


    何雨瑶先是瞪时星,见她如往常那样永远摆烂的模样,生气又拿她没办法,便转而去瞪舒憬,把他瞪得微微侧过身,十分熟练地躲到了时星身后。


    把尹半夏都看笑了。


    “知道你个子那么高躲别人身后露出来一截的样子很滑稽吗?”她吐槽道。


    大家对舒憬“柔弱”的样子见怪不怪,何雨瑶继续把火力对准了时星:“我知道,你们俩实际比表现出来得要优秀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这次搞得展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在里面做了多大的贡献吗?”


    “很多资料,要靠我们学生来找根本是不可能的,老师那边能提供的资源也有限。除了资料,大到社会调查、相关部门的联络,小到展板的印刷和布置,你们办事的逻辑和条理,早就超过大多数人了!”


    “可这不代表我们学习就一样要好啊。”


    “还不好?你们能考上一中就说明了很多!再说了,我们认识十年了!别以为我不记得小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她气冲冲地把手指往舒憬身上比划:“以前他学习非常认真的,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自从和你熟起来之后,他就越来越懒散了。我不是说舒憬现在不好,但你们不是做不到,不是不够优秀,只是你们完全在摆烂而已!”


    时星表面上风淡云轻,实际内心汗颜: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是啊,虽然我们也愿意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是,我们也想永远和你们在一条赛道上互相鼓励、互相竞争。”尹半夏也同意道。


    她回来后,在分班考试上丝毫没有露怯,出去几个月放松的学习生活,她的成绩没落下,反而还提高了一些。


    她对未来的畅想很美好:大家一起考顶尖大学,然后或继续深造,或建功立业。大家可以成为自己领域内的顶尖人物,继续维持着紧密的友谊,互帮互助到退休,然后结伴环游世界。


    她没有经历过,但母亲尹澄川是混商场的,让她早就了解过生活的黑暗面,所以她拼尽全力也希望保存人生中最美丽的东西。


    时星和舒憬不会落下她们太多,她太想伸手拉住他们了。


    被两人殷切的眼神看着,时星觉得心里毛毛的,怪怪的。


    旁边很久没开口的宁筱筱犀利地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隐藏呢?”


    “……啊?”


    “雨瑶你不觉得吗?很多时候都是星星在辅导你功课。”她继续说,“还有舒憬,他会习惯性地给人改错,强迫症,忍不住的。”


    通常来说,宁筱筱是圈子里最沉默的一个人,平日里都扮演安静倾听的角色。当然,她在无声中更多的时间都用来观察了,发现了别人忽略的,或是下意识忘记的表现。


    “很好。”何雨瑶冷酷地下达了命令,“我家其实还蛮大的。刚好你们家里都有车接送,以后放学晚上去我家吃饭,我爸给你们烧饭吃。晚饭后一起学习三个小时,周末除了补课之外,再一起学习六个小时,有没有异议?”


    时星本来很抗拒的,但是听说何雨瑶爸爸烧的菜,口水不自觉分泌了出来。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对正常食物有渴求了。


    她都心动了,舒憬没理由拒绝。


    进入到了学习的关键时刻,原本她们放学自己骑自行车回家,这学期也统统改成了家长开车,徐慧兰和尹澄川轮流,都没空的话就徐慧莹来。


    舒憬那边有刘特助接送,而宁筱筱的妈妈管得严,放学绝不会允许她乱跑。


    不过如果是去何雨瑶家自习,有她这个年段第二的名声在,还有何老师背书,肯定没什么问题。


    说到年段第二,何雨瑶在经过上学期的打击之后,确实失落了一阵子,不过她很快调整了心态,重新投入进学习里。


    她和高文良恋情进行地很顺利,两人都瞄准了全国最顶尖的大学,以他们目前的成绩来说,肯定是稳上的,只需要按部就班,根据以前的习惯走就好。


    既在学业上有所建树,感情方面也突飞猛进,很快进入了黏黏糊糊的“蜜月期”,不过两人都很理智,没有让恋情耽误正事。


    这让她非常满意,对高文良也越来越喜欢。


    她的脑海中冒出邀请高文良也来家里自习的想法,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


    何雨瑶想得很透彻。倒不是怕他从时星和舒憬那里“偷师”,而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份上。


    不说他们现在还是学生,到她家里见父母会有不妥,就算他们不在意,也怪别扭的。


    而且,她和其他小伙伴们是认识了十年的发小,而她和高文良才认识半年多。她是他的男朋友,却不是她们的朋友,强行因为两人的恋情把他拉进自己的朋友圈,对他,对小伙伴们都是不公平的。


    大家对她和他谈恋爱没意见,不代表她们就想天天看见对方。


    又不是舒憬,又是发小,又是亲爱的。


    没错,虽然她们都是好朋友,但从小时星和舒憬就喜欢黏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私房话,不叫她们听见。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就有些不太对劲的苗头琢磨出来了。


    私底下,她和尹半夏、宁筱筱都觉得是早晚的事,只是那两人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装傻呢。


    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每天何雨瑶就像是拿条鞭子在时星和舒憬身后抽着,赶着两人上进。


    舒憬目前适应良好,时星是整个人都麻了。


    “没想到我也有被人类支配的一天。”她趴在桌子上,软绵绵的像是鸡汤捞的烂面条,趁其他人去休息的时候抱怨道。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舒憬总结。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有吗?我是那种受虐狂?”


    对方用平静的语气科普:“有时候受虐狂和施虐狂可以呈现量子迭加态,你觉得呢?”


    “……虽然你是在说物理,但我总觉得你在讨论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他无辜歪头。


    ……


    桂圆树是清源市里除了芒果树之外另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开学后很快就进入了秋天,九月份,所有的桂圆都成熟了。


    学校里植被覆盖率挺高,每到这个时节,无数压得枝头沉甸甸的桂圆都引诱着学生们的口水。但是处于安全考虑,学校禁止学生攀爬树木摘果实,发现了就要全校通报。但不让学生摘,学校也不叫别人来,所以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熟透了的桂圆自己掉落在地上,被人来人往踩得稀烂。


    “真是暴殄天物啊!”章嘉嘉盯着树梢,吸了吸口水。


    虽然学校里违反校规,但是他们还有别的去处。


    一中背靠一座低矮的后山,平时是附近居民散步的好去处,站在山顶,可以刚好眺望附近城市的景象,风景如画。山上也种着许多桂圆树,为了惠及市民,周边的街道管理处组织了几天的“金秋佳节”活动,大家一起摘桂圆,晒桂圆干。


    何雨瑶和章嘉嘉家里租的房子在这条街上,也被街道邀请参加周末的活动。她询问可不可以带同学,得到肯定答复后把朋友们也叫上了。


    时星和尹半夏手里拿着一把圆头的大剪刀,舒憬和章嘉嘉扛着梯子,何雨瑶和宁筱筱提着网兜,朝他们的目的地桂圆树前进。


    何雨瑶抽到的编号37桂圆树在山顶头,靠近附近的凉亭。时星站在树下观察了番,只要爬到树顶,就可以鸟瞰整座山,包括附近的街道,视野非常不错。


    “好,按照刚才安排的,我和夏夏去剪树枝,舒憬和章嘉嘉在下面扶梯子,雨瑶和筱筱你们负责接住我们剪下来的桂圆。”


    今天为了爬树,她和尹半夏都穿着轻便的运动服,非常适合像猴子一样荡来荡去。


    “好,加油。”尹半夏给自己鼓劲,她虽然平日里喜欢登山徒步,但是爬树还是头一次。


    “别怕,我在上面拉你,舒憬和章嘉嘉在下面接着,你要是摔下去了也没关系,先把他俩砸死。”时星说。


    章嘉嘉满头大汗:“我没惹你吧,领导?”


    “瞧好了,我——”


    “尹同学。”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附近的凉亭方向传来,众人回头,注视着来人动作优雅地踩着石砖,面带微笑地来到了他们面前。


    傅望轩左手握着双肩包的一边肩带,另一边没跨在肩上而是自然垂落,右手插在口袋里。他从头到脚打扮得名贵而精致,一眼能看出来都是奢侈品,却不显暴发户和老气,反而矜贵十足,派头十足。


    额前黑色的发丝拂过,唇红齿白的少年如玉般翩翩而来,他的神情如沐春风:“尹同学,好久不见。”


    “……”


    时星:你大爷的,给他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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