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当老婆26
第二十六章
这样看起来, 庆王殿下与叶文彬大概不止区区一个“告状精”的过节。再想一想这两位的年纪,果然还是男高中生精力充沛。
哪怕是长得很好看的男高,也实在有一些恼人。
谢柏峥小心翼翼地挨着一点床边坐下, 在霍靖川开口之前先发制人地问:“你方才留在县衙,是想看看叶文彬会不会与严徵一起徇私,放过那姓黄的知府?”
霍靖川一下子气就顺了。
毕竟能不被叶文彬的表面迷惑的人不多, 京中的官员们也都以为他是个瑶阶玉树的君子。就连如今慧眼识人的庆王殿下,当初也被叶文彬结结实实地骗过好几年。
于是, 霍靖川偃旗息鼓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不觉得他芝兰玉树,而我是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
谢柏峥:“……”
男高中生的烦恼果然很清澈。
霍靖川若真是个纨绔,先帝怎么会把他放在养心殿,还一放这么多年?
不过他先前那句话,还真是哄人的, 谢柏峥略思索道:“我与叶文彬不过一面之缘, 他怎么能跟你比?”
霍靖川十分矜持地:“嗯。”
“再说了, 以你我近几日所见所闻, 我难道应当对本朝的吏治很有信心?”谢柏峥:“以叶文彬的年纪,处事能如此冷静的人不多。今日公堂之上, 他明知黄知府被焦秀才当庭状告,他还是叫黄知府审结了本县的县试舞弊案, 叫被告去审苦主,这位小侯爷不是一般人。”
霍靖川拧眉:“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谢柏峥失笑。
霍靖川问:“你信那秀才说的么?”
“信不信的,自然有人去查。”谢柏峥道:“只是他若真被耽搁十年还能在二十七岁中秀才, 想来曾经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学子。”
霍靖川:“你觉得该网开一面?”
谢柏峥:“自然不是, 他有冤屈固然可怜, 但若不是被提到公堂上,证据确凿他知道无法逃脱, 你猜他敢不敢主动到钦差面前报案?说到底这不过是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他最锋利的刀尖指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郑文清,还有我。”
霍靖川:“。”
他的王妃是不是对“毫无还手之力”有误解,凭他今日在公堂上的言行,能够一举改变这桩“县试弊案”的结局,不仅打了黄知府一个措手不及,还能够“无意间地“将私卖度牒一案揭发出来,这样的本事即便在京城那一群世家公子中间恐怕也是格外出类拔萃的了。
只是谢柏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谢柏峥原本情绪稳定,毕竟他有惊无险地从县衙公堂出来了,可是说到这里又觉得还是该生气。如果不是林秋笙和焦秀才闹的这一出,就不会间接导致原主被气死,他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地穿越。
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算了,不能想,气大伤身。
便语气很冲地问:“所以你到底去县衙做什么了?”
霍靖川眼神瞬间有一些幽怨:“我去探望了谢教谕。”
谢柏峥:“……”
他真该死啊。
“然后就见到了叶文彬的手下给你父亲送换洗衣物。”某人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定王殿下幽幽道:“你还给姓叶的买糖饼吃。”
谢柏峥忙否认:“那可不是给他的!”
霍靖川看着他。
谢柏峥问:“他到底为什么给我送……被褥,难不成你们京都有那种,既然你我萍水相逢遇见了不如我送你一床被褥请务必不要推辞这种诡异的风俗?”
霍靖川如遭雷劈地摇头,他无法想象京城那一帮丢人现眼的玩意出门的时候一人带十床被子出门,那也太丢人现眼了。
谢柏峥疑惑:“那是为什么?”
霍靖川自然不知道,他才懒得去听叶文彬说话,于是只能含糊道:“他定是为了收买人心,一床破被子还特地拿来送人,公主府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将来回京了我送你更好的。“
庆王殿下一锤定音地说:“每日换一套都行!”
“……”
这是什么奇怪的攀比。
谢柏峥从昨晚熬到现在已经困极了,为了不叫家人担心还特地陪着祖母说了好一会话,这会又被屋子里的袅袅香气熏得仿佛要将一整晚的疲累都带了出来。谢柏峥眼看着霍靖川也不生气了,便道:“那你行行好,先让我睡足了再说成吗?”
霍靖川:“你不打算问问我,谢教谕如何了?”
叶文彬的心腹亲自给送衣物,县衙还有什么人敢为难?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谢柏峥也就从善如流地问了问。
霍靖川道:“无事,本王瞧着他只是憔悴一些,人应当是无碍的。”
“嗯。”谢柏峥困极了,捏着眉心道:”钦差大人明知黄知府……还赶着结案,就是怕迟则生变。最晚也就是明日,县学的官员们便都能归家了。”
谢柏峥说起身拿了衣服要去洗漱,走之前还问:“你还有旁的话要说吗?”
大概是真的很困,谢柏峥说话的尾音又轻又慢,霍靖川看得晃了一下神,故作镇定地道:“没,没有了。”
“那你要我哄你睡觉吗?”
“……”
谢柏峥沐浴洗漱完,将湿发费劲地擦了个半干,十分饶有兴致地问:“你打算怎么哄我?”
庆王殿下当然没有这种经验,但是他被人哄睡的经验很丰富。
这个朝代中最尊贵的人们就没有没哄过他的,他皇兄总是能随口念几句打油诗,母后会唱几句南方小调,就连先帝也读过话本故事给他听——虽然事后觉得自己太溺爱孩子,下令把霍靖川的话本全找出来扔了。
霍靖川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简直天降横祸,他那时才六岁,根本就没到爱看话本的年纪!
可是哄睡觉和哄人又是两回事。
谢柏峥才刚洗漱完,连里衣都穿得松松垮垮——这书生好像从来都不像那些古板的读书人似的,那些人恨不得连寝衣的规格都有个严格的规定,霍靖川心猿意马地想着,这似乎也不是坏事,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于是就这样,纠结地红了脸。
不过好在他如今是透明的,谢柏峥也瞧不出来。霍靖川眼神飘了飘,故作淡定地说:“你房中这安神香,味道好像不太对。”
闻起来,像是混着些他庆王府中的香。
可这话又不能在谢柏峥这副打扮的时候说,显得他像是个不庄重的浪荡子。
谢柏峥不清楚古代人的这些讲究,只是想着原来焚的是安神香,怪不得他闻着更困了。他到床上躺下,含着困意说:“你就是这样木头似的哄我?”
霍靖川鬼使神差地做到了床边的矮凳上,回想着宫人们平日是如何照顾他的,正想着依样画葫芦地学一学,可他还没有什么动作,谢柏峥便已经睡过去了。
可见小侯爷送来的这一套被褥,虽然在庆王殿下眼中不值一文,但是对于三天没睡好又熬了一个大夜的谢柏峥来说,实在是个送到心坎里的礼物。
霍靖川盯着睡着的谢柏峥看,发现洗漱过的这书生显得更好看了。再仔细一瞧,他的眼尾似乎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真奇怪,前两日看好像还没有的。
灯下看美人,总是越看越美的。霍靖川入迷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趁着人睡着,在四下无人处独自欣赏某个人的脸,很像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登徒子。
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偷偷进来的。谢柏峥还没睡着之前,就知道他在这里,那大概看几眼也不要紧吧?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觉得这书生睡着的样子也这么好看,像是天生就能吸引到他似的,连这人睡着时微颤的睫毛也格外叫他喜欢。
难不成国师的那一句箴言还真说对了?可那不是老头收了钱才编出来的瞎话吗?霍靖川原本就只是随意地坐着,可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竟然慢慢地坐正了。
他端详着眼前睡着的人,品味着自己奇怪的举动,并没有意识到独自一人经历了一场情窦初开。
他只是很有占有欲地想,比起叶文彬,这个人真的会更喜欢他吗?因为视野变化,他看见了谢柏峥放在枕头底下那一道平安符。
那一定是叶文彬还给他的。
霍靖川如临大敌地想,谢柏峥看起来要比他要大一两岁,会嫌他年纪太小吗?
他身上有什么是能吸引到谢柏峥的呢,庆王殿下还没从“情窦初开”里品出一点点甜,就马上陷入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忧愁当中。
叶文彬尚且能送一床被子给人,可他却只能看得见摸不着。
于是,
又生了后半夜的闷气-
第二日。
谢柏峥就给某人的“情窦初开”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第二日就开始判若两人,竟然开始赖床了。他连朝食也不没起床来用,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甚至还仿佛有起床气。
谢柏峥前一晚是抱着“既然原主的危机已经解决了,那么说不定明天一早他就能回到有空调有手机有电脑的现代社会”这种美好愿景入睡的,睁眼却还是在大庸朝。
他抽出昨晚睡前压在枕头下的那一道符,横看竖看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穿越,又为什么回不去。想一想就觉得好烦,不如继续睡觉。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果然还在这个朝代,整个人都透露着不乐意,睡前半干的头发随意也显得不大服帖。
霍靖川一脸“神女为何这样”的表情看着他,谢柏峥也没有在意,只是打着呵欠说了一句“早”,然后就自顾自洗漱去了。
霍靖川一脸窘迫地看着他。
昨晚他的一厢情愿,竟然是痴心错付了。这书生前两日并不是这般懒散的样子,怎么睡一晚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柏峥洗漱完,换上白日穿的衣服,总算正正经经地坐在桌前。家里雇来洒扫煮饭的王婆子,有一手好厨艺,煮的南瓜粥软糯香甜。
一碗南瓜粥下肚,谢柏峥的起床气总算是熨帖了。
他总算想起来搭理仿佛也同样不大高兴的霍靖川,随口问道:“你怎么了,叶文彬又干什么倒霉事招惹你了?”
霍靖川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吧。都怪叶文彬,没事送什么铺盖被褥,平白叫人睡得不想起床-
皇天在上,叶文彬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能被平白扣这么大一口锅。他正在长安县衙里忙碌地处理案情,兢兢业业恪守自己的钦差职责。
昨日公堂审案结束后,叶文彬与严徵便马不停蹄地提审李县令及县学的提学官,原本是要一起上公堂审理的,可毕竟是朝廷官员还是为李县令等人保留了一份颜面。
李县令未约束好家奴的失察之罪是逃不掉的,然而格外倒霉的确是副学官刘基,他并未参与什么科考舞弊,但却是他劝说李县令将林秋笙列为榜首。
身为提学官原本就应当对县中的学子多加管理,明知林秋笙的场上文章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却未警惕,若不出事自然无人追究,出事了便难逃罪责。
更难办的却是谢教谕,他才是县学中的正学官,是县试舞弊案里要追究的第一人。可他却因为家中独子也下场考试,从头至尾都没碰过试卷。
这样一来,追究他的责任显得不讲情理,可若是不追究又如何服众呢?
严徵与叶文彬仔细商量后,将谢教谕的名字写到了副学官刘基之后——没错,审理完众人之后,他们还要连夜写折子上报朝廷。
两人喝了满满一大壶浓茶,从头到尾仔细复盘白日里审案的细节。盘算来盘算去,两位朝廷栋梁惊讶地发现,怎么到处都是谢柏峥的手笔,他们一个钦差一个翰林出身的一省提学,竟然叫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学子牵着走?
沉吟片刻,严徵叹道:“此子智谋过人啊。”
叶文彬也感到十分意外,他来这长安县之前才晓得自己有这样一位表亲,原本只是受家中祖母所托照料一二,如今看来他这位表弟实在很是出乎意料。叶文彬道:“不瞒严师兄,我是始料未及,师兄怎么也……”
严徵可是未满二十岁就已经入翰林院的大才子,对他这表弟的评价竟然也这样高?
严徵笑道:“那讼师张挽舟与农户李四在县衙和僧录司吃了数月闭门羹,你当他是怎么突然想起去找那和尚是逃丁的证据?”
叶文彬惊讶:“也是我表弟提醒的?”
严徵拿起一张卷宗,“这是令表弟前日送到县衙来的诉状,你看看状师一栏写了谁的名字?”
叶文彬:“……”
这他倒是没想到。
看来,今晚除了一封折子以外,他还得写上一封家信。否则折子送上去,圣上若问起来,家里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严徵与叶文彬两人连夜写好奏折,仔细检查过后,这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上了内阁。第二日,内阁的大人们便见到了这封奏疏。
打开之前,众人还在打趣严徵的老师收了一个好弟子。钦差刚到长安县不过两日,这案子竟然已经审完了,由此可见严徵的手段。
众阁老看完折子之后,都笑不出来了。
长安县之事竟然牵连如此之广,相比之下小小的县试舞弊反倒不算什么大事了,诸位大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未想好此事该从何下手。
原本查案的是黄知府,可他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大案?
阁老们自是要商议妥帖不提,只是众人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
那姓谢的书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么他一介白身牵起了三件要案,还清清白白地回家了?-
谢柏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内阁“如雷贯耳”了小半日,他与霍靖川一同在在县学内闲逛。如今整个县学愁云惨淡,学子们都归家去了,几乎没有人。
因为走得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找到藏书阁。
既然是阁楼,那必然要走楼梯。县学的这个楼建了已经有十多年,既有书卷经久的气味,又有年久失修的台阶。
谢柏峥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觉得自己仿佛走出了一头大象的动静。
嘎吱,嘎吱地。
这地方平时应当很多学子会来借阅,他们看书时就不嫌吵么?等到上了楼,谢柏峥才敢放开手脚动作,不再怕吵醒了木板。
霍靖川莫名其妙地想,我同他一起屏气凝神做什么,反正他无论怎么大喊大叫也没有旁人听见。
谢柏峥下意识地找了找书架上的标识——果然并不像现代图书馆那样有分区提示,于是只能一个一个书架慢慢找。好在这一会离天黑还很早,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在这里消磨。
霍靖川却很着急地问:“咱们来藏书阁做什么?”
谢柏峥慢慢往里走,发现书架上是一些经书史籍,看得出来是仔细挑选过的,但凡科举考试用不上的书,一本都没有。
听见霍靖川问他,便回头答:“你不是无聊了大半日了,找些书看不好么?”
霍靖川想也不想地拒绝:“哪有人无聊了便看书的?”
“那你爱做什么?”谢柏峥在到一个书架前停了下来,“骑马,还是射箭?”
霍靖川“唔”了一声,不希望自己这么好猜,于是道:“还有一些旁的,皇宫里的确没什么乐子,只能跟着骑射先生一起跑几圈,除了宫乐子便多了。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我若是惹他不高兴了便去几位皇叔家中解闷,他们自会将我哄高兴了,然后我再去给父皇道歉认错。”
“不过后来父皇就不让我出宫了。”霍靖川很遗憾地说:“大概是嫌我到处蹭吃蹭喝太丢人,或是因为皇叔们总上折子说我带坏他们的世子。”
“……”
霍靖川的童年,大概猫嫌狗不待见了好多年吧。
这是谢柏峥第二次听霍靖川提起康元帝。不过似乎与史书上杀伐决断的皇帝有些不同,听起来倒不是个十分严厉的人。
谢柏峥不动声色地问:“听起来,你与先帝感情很好?”
“王妃这话说得奇怪。”霍靖川半个身子倚在书架上,窗外的阳光透着缝隙照进来,斑驳点点的,像是给霍靖川的烘托出了氛围感,半点没脾气地说:“父子间哪有感情不好的?”
谢柏峥听出他在敷衍,倒也不拆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两本、三本册子。四下无人,他便直接在窗边席地而坐,翻起书来。
霍靖川也学他坐下来,探过来半个身子,好奇谢柏峥在看什么书。
谢柏峥把册子挪过去,一人一半分着看。
霍靖川只看了两眼,失望道:“长安县志,你看这个做什么?”
谢柏峥看得专注,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不过想起庆王殿下实在已经无聊了大半日,于是提议:“不如你告诉我想看什么书,我翻给你看?”
霍靖川对着满屋子散发着四书五经味道的书架,坚定地拒绝:“不必了,我很好。”
谢柏峥又低头继续看。
过了一会,谢柏峥抬头:“你不看书,是为了看我?”
霍靖川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好奇一整晚的问题:“你眼角原本就有泪痣吗?前两日怎么没发现?”
他说着,伸手往自己的眼角指了指。
谢柏峥闻言一怔,原主的确是没有泪痣的,可是他有。难不成,他这幅身体会越来越像他自己吗?
谢柏峥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霍靖川疑惑地歪头:“怎么了?你不高兴了么,可你的泪痣长得很好看……”
“没什么。”谢柏峥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继续低头翻开第二本册子,找到了县志的列传。历来能够在县志中有传记载的,至少在本县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霍靖川不知怎么,竟然也耐下性子去看谢柏峥手里枯燥无味的县志,只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哪怕在这满是书卷气的藏书阁里,他好像还是能闻到谢柏峥身上沾到的安神香的味道。
……那味道里,有独属于他用的香。
谢柏峥指着一行字,忽然问:“你看这人姓什么?”
霍靖川回过神来,低头看了,倏然一惊:“姓曹?……曹氏钱庄的曹?”-
此刻,县学值舍中,却是好大一场热闹。
起因是谢若婧不知从何处听说,谢教谕已经被关到了县衙三日还没能回家,是因为钦差大人要问罪。她慌忙回家来问苏氏,苏氏刚被“至少准备的衣物已经送到丈夫手里了”这件事安抚好,被谢若婧一问就又关心则乱起来。
祖母一直以为谢教谕不归家在帮着县衙查案,根本不知道竟然是被关起来了,于是三个人一起着急。谢若婧急得团团转:“不如咱们明日一早去烧香为父亲祈福,多拜拜神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苏氏一听觉得有理,当即便与谢若婧商量起第二日上香用什么物件,立刻忙碌得收拾起来。
祖母觉得这样还不够,抓心挠肝地问:“光去拜佛便尽够了吗?要不请赵圣手来给咱们家做一场法事呢?从你弟弟县试开始咱家便没有顺顺当当的时候!”
谢若婧深以为然,便当机立断道:“祖母、母亲,咱们明日一早去慈恩寺供奉!早些去,赶响午前便回来,下午再叫那道士来做法事!”
于是——
从县学藏书阁返回值舍的谢柏峥,刚进家门便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的脚步猝不及防地一顿,去哪儿?
第27章 不当老婆27
第二十七章
谢柏峥有这样的反应, 不仅是因为李四兄妹在慈恩寺的遭遇,更因为县志中的记载,实际上印证了他的某种猜测。
按县志中记载, 那姓曹的是长安县在本朝第一个中进士的读书人,曾在礼部任职,最高职位是礼部侍郎。
光凭这一点, 他就够资格被记录在县志当中。可这一笔却只是潦草一提。这姓曹的在县志中更族人推崇之处,是他在致士回乡后, 给族中修了一座坟寺。
所谓坟寺,是指在祖坟边上修的寺庙。
通常是个很花银子的面子工程,但是非常能够联结族人、团结一致,因此很受各大氏族的推崇。庸朝历来礼重佛道,越是氏族盘根错节的地方, 就越喜欢在这种地方做攀比。
不过坟寺并不是说建就能建的, 这背后是个极大的工程。
首先要解决的是地的问题, 一般就是在供奉的祖坟周边修庙。其次要有钱, 不仅要有工程款建寺庙,而且还要有足够的资金维持日后的经营, 经营范围主要是指得有和尚念经,为曹氏先祖祈福。
为此, 姓曹的又捐了不少田产给还未建成的坟寺。
地和钱都有了,寺庙也很快建了起来接下来就是要找人,有本事的高僧们都是在别的庙里落籍的, 虽然在哪里都能念经但是人家凭什么挪窝?
按照县志记载来看, 姓曹的最后找了个釜底抽薪的解决办法, 直接从三十里以外的一座寺庙,连和尚带经书挖来了一整个团队。
历经波折与三年时间, 这座坟寺正式建成。一开始,他还只是没有一个正经名字的曹氏祖庙,经过二十年的经营便从守墓的坟寺,摇身一变成了长安县香火最旺盛的名刹——也就是如今的慈恩寺。
若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定是不可能的。
谢柏峥敏锐地察觉到,慈恩寺背后恐怕有一张更大的利益网,能够从地方一路联结到中央。即便是布政使司的林家,也不是那一条最大的鱼。如果推测得更加大胆一些,从一开始那位姓曹的官员在致士后一力促成了慈恩寺的建立或许就存在问题了。
这背后的牵连或许要追溯到康元年间,也就是先帝在位的时候。
谢柏峥默默地合上了书册,这何止不是他一介白身能查清的案子,甚至都不是叶文彬那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担得起来的。
只有眼前这个更年轻的,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庆王殿下兴致勃勃地,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谢柏峥:“……”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谢柏峥来县学的藏书阁,原本只是看出霍靖川实在无聊,想找件事来哄一哄他。如果能顺便找到些蛛丝马迹自然好,找不到就权且当作是了解本县的风土人情了。
只是没想到这长安县如此卧虎藏龙。
谢柏峥不看县志了,与霍靖川商量道:“你看啊,我只是个普通读书人,家中既有六十岁的祖母、又锒铛入狱的父亲,不如咱们将这县志送给叶文彬便作罢?”
“我等读圣人之言,自然要还无辜之人清白,将为非作歹的贼人绳之以法,不然如何当得起圣人门生?”霍靖川笑眯眯问:“王妃,这话不是你说的么?你们读书人不是最看中气节与名声么?”
谢柏峥默了默,“莫非你也能过目不忘?”
他都多久前说的话,怎么还能记得一字不差。他们这些古代人怎么回事,一个个记性都这么好真的科学吗?霍靖川难得见他窘迫,十分贴心地告诉他:“还好吧,大家都可以啊,难道你不行?”
谢柏峥:“……”
霍靖川提议:“不如我们去这寺庙里探一探究竟?”-
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但慈恩寺基本是一个法外狂徒聚众窝点,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去?
谢柏峥听谢若婧说得斩钉截铁,立马劝阻:“姐姐何出此言,怎地突然就要去慈恩寺了?”
谢若婧见谢柏峥回来,也顾不上烧香拜佛了,赶紧跟他说起自己听到的传闻,很是忧心:“钦差大人若真要追究父亲的责任,会被判个什么罪啊?听人说,科场舞弊是要杀头、流放的大罪!官员犯了罪,听说可以拿银子赎刑的,只是那得多少银子啊?”
祖母也着急:“孙儿,你父亲都被关了四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晓得着急啊!”
苏氏也问:“你父亲何时能回来?”
谢柏峥:“……”
他都不晓得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谢柏峥耐心地,一个个安抚:“科考舞弊通常被问罪的是主考官和作弊的学生,父亲连县试考场都不曾进去,朝廷即便要追究也得酌情处置。我估摸着也就是小惩大戒,罚是要罚的,但不会太重。”
“至于结果究竟如何,最晚明日大约也就知道了。姐姐若是担心,不如今日就住家里,说不定明日一早父亲便回来了。”
“母亲也别忙着准备供奉神佛了,若是父亲回来发现家中无人岂不是还要担心?”谢柏峥道:“依我看寺庙就不要去了,不如去买一桌好菜等着父亲回来吃?”
谢柏峥说得十分确信,一时间将三人都忽悠了过去。只有谢若婧暂时保留一些理智:“你不会是自己嘴馋了吧?”
谢柏峥坚定否认:“我怎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祖母盘算了一番,决定拿钱去酒楼买一桌席面在家吃。不过寺庙可以不去,法事却是要做的,以免好端端的人平白再受苦。
谢柏峥:“……”
行吧。
只要不去慈恩寺,别的都好说。
于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唯有谢若婧面色犹豫,哪有出嫁女留宿在娘家的?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她不懂规矩。
她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角,理智告诉她应当回婆家去,因为她相公在府学上课常年不回家,本就容易招那些闲言碎语,她就更应该多注意些。可她又实在很担心父亲,亲眼见到父亲归家了,她才能安心。
她纠结得很,连苏氏问她话都没听见。苏氏奇怪道:“怎么了,是担心父亲?”
谢若婧只好将心中的顾虑实话说了,苏氏耳根子软,听完也犹豫该不该叫女儿回夫家去。谢柏峥没想到她是担心这个,封建礼教真是吃人啊。
他正色道:“姐姐不必忧心这个,只管叫王婆子去姐夫家传话便是。你只是与姐夫成婚了,又不是卖给他家,何需瞻前顾后至此?”
“正是这样!”祖母总算宽慰地笑出声,哄着谢若婧道:“大妮儿,听见你兄弟说的没?快别为这些小事烦心了!你可是我的宝贝孙女,怎能受别人家的委屈?”
“你就是叫你爹教得太懂规矩了些,依我看对付你那婆母还得来硬的,规矩是死的,她也可以是死的!”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是这也太糙了。
苏氏:“……”
谢若婧倒是听得很解气,破涕为笑,“祖母您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晚上能吃馄饨么,我想念祖母包的馄饨了。”
祖母听得更心疼了。
她记得谢若婧出嫁前她曾说过,将来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回来吃一碗馄饨,那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只是祖母担心谢若婧脸皮薄,于是只好先不问那些事,带着谢若婧一起去庖厨准备和馅,今晚一定好好露一手。
谢柏峥却感觉怪怪的,等祖母与姐姐走远了才问苏氏:“母亲,姐姐嫁人后过得不好么?她与姐夫关系如何?”
苏氏一愣,明显没想过这件事。
苏氏怪道:“你从前也不关心这些,今日怎么问起来了?”
谢柏峥道:“只是问一问,母亲就与我说说吧。”
苏氏缓缓说来:“你姐夫是县中一个教书先生的长子,去年考中了秀才便与你姐姐成亲了。他读书是极其用功的,为人也很和善。你姐夫家在县中还有两间做买卖的铺子,提亲时便说了要分一半给你姐姐打理,这都是你父亲与人说定了的。一家人相处时小矛盾或许会有一些,天大的委屈定是没有的。”
谢柏峥若有所思:“是么?”
苏氏笑道:“是,你就放心吧。你姐夫的人选,是你父亲看了好些年才定下的,方方面面都打听仔细了才放心你姐姐嫁过去。”-
另一边,庖厨中的祖孙俩也在说话。
祖母一手伴着肉馅,一边问:“你那婆母,又催你生娃了?”
谢若婧:“……”
谢若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祖母将肉馅重重一摔,气道:“那老虔婆真是事多,你那相公成婚不到一个月就去府城读书,大半年未见得见一回,见天催你有什么用,难不成去偷人啊?”
谢若婧听得忙跺脚:“祖母,轻声些!弟弟也在外头呢!”
祖母气得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大妮儿不怕,我看你兄弟倒不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你有委屈只管说出来,他才好想法子帮你。你嫁的夫君是读书人,你弟弟难道不是,读书人的事还得找读书人解决。”
谢若婧低头,没说话。
她自有她的担忧,只是对祖母不好说。她弟弟自然也是读书人,可是连童生的功名都还没有,说不定将来还得靠他相公拉拔,她婆母敢拿捏她,未尝不是为这个。
要是弟弟此次县试没有被中途抬出来,能考中就好了……
祖母见她这面团似的样子就来气,又不舍得骂,只好再劝:“你那婆母就是打量你懂事,你亲娘呢,又是个糊涂的,这才一味欺负你。你以为忍一忍就能算了,可是这一日又一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谢若婧抬头,勉强笑道:“好了我的祖母,知道您疼我,只是眼下还是父亲的安危重要。咱们先等父亲回来团聚,我这点小事往后再说罢!”
祖母闻言,只好意犹未尽地收了声。
她伴好了肉馅,又想了想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还爱吃甜馄饨,一会再包两屉豆沙馅的,蒸好了你带回去,省的你那婆母明日又跟你挑理!”
谢若婧调整情绪,高兴道:“那感情好啊!”
祖母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你要祖母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么?”
谢若婧一听这话,才是真笑了。
谢柏峥这时刚好掀起帘子进来,一来是他不好意思只等着吃,二来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关心原主的姐姐,刚才谢若婧的情绪不对,他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谢柏峥道:“祖母与姐姐在说笑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谢柏峥说着很自觉地坐到灶台前帮忙生火,别的忙帮不上,只能帮着烧个水。勉强也算是,没有白吃白喝。
祖母与谢若婧对视,又是一阵笑。
谢柏峥正觉得莫名其妙,还要再问,便听到苏氏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儿啊,外头有官爷说你爹能回家了,叫你拿着银子去接人呢!”
第28章 不当老婆28
第二十八章
经过审理及内阁复议, 永寿二年的这一桩县试舞弊案的最终判决如下:
主考官长安县县令李荣斌,虽没有与人合谋的实证,但他的家奴确实私下偷盗县试考题卖给了林秋笙, 失察之过属实,罢免县令一职。
长安县学子林秋笙、秀才焦孟柯等人,购买县试考题、舞弊行为证据确凿, 判林秋笙此次县试成绩作废、褫夺功名,永不录用为官。另外, 还要流放福建,且十五年内不得交铜钱赎刑。林公子的祖父也被不肖子孙连累,被罚回家思过。
至于长安县的学官们,是这样判的:
刘基被作为副主考,承担次要责任。虽然没有被免职, 但是罚了杖刑八十, 允许用铜钱赎刑。谢仕卿虽然与此案其实没什么干系, 但他是县学教谕, 也要承担次要责任,罚杖刑六十, 也允许用铜钱赎刑。
换言之,这两位交了钱就能回家了。
因此才有县衙的官差来家中找人叫赎罪银子, 谢柏峥原本也并不晓得交多少钱,经官差提醒才将银钱点清。这一点刑罚并不算重,折算下来不到二十贯钱, 在花钱消灾这个领域里, 算是十分有性价比了。
谢柏峥连忙点清了银子赶去县衙, 算是正式将这一桩公案给了却。他交了银子,谢教谕却没有立时出来, 倒是又多看了一场戏。
——还是那布政使司的林家,来了好大一帮子人,搬着好几个箱子的金银珠宝,林府的老夫人哭天喊地地要拿钱赎刑,闹出好大的阵仗。
谢柏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霍靖川道:“你不想去看看,那林秋笙有多惨么?他从前有多嚣张敢诬陷你,如今却要到福建那等地方去流放,这热闹不好看么?”
谢柏峥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福建怎么了,他怎么看不起福建?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代的福建确实并不宜居。谢柏峥收敛神色,倦倦道:“他是自作孽,哪怕惨一些,又能如何……现在从门口提着桶进来那个,是郑文清?”
霍靖川抬头望过去,刚好就看见了——
这一场闹剧中,林家人强行保护在身后的林秋笙,被结结实实地淋了一整桶的……臭鸡蛋,看起来好像还是兑了面糊和水的,因此更恶心了。
因为等着领人回家,离林家其实很近的谢柏峥,当场目瞪口呆。郑文清这小子看起来也是个文弱书生,怎么有种成这样?
久久才反应过来的林秋笙,迟钝地哭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呸呸呸!谁啊,是谁敢暗杀本少爷!”
可怜的林少爷,因为被鸡蛋面粉糊了眼睛睁不开,连人都看不清。他哀嚎,他翻滚,他崩溃地虚空索敌:“谢柏峥,是不是你!”
无辜的什么也没做的谢柏峥很无语:“不是我啊。”
一旁当差的衙役们看到这场面都惊呆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拿人。谢柏峥掏了掏钱袋子,将剩下的半贯钱递过去:“县案首年纪小,不慎将水桶打翻了,这些钱哪去做清洁费用吧。”
经谢柏峥刻意提醒,衙役们纷纷清醒过来,来林秋笙被判了流放,那郑文清就是板上钉钉的县案首,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于是就这样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放过了,一旁被派来监督的叶家军们也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成为了“帮凶”。
郑文清朝这边望过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是做好了要被追究的准备来的,哪怕这一场县试没了成绩,他也不会后悔。林秋笙辱没他母亲,这件事如果不叫林秋笙付出代价,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林秋笙害她母亲的名声,那就叫林秋笙自己先臭了街!
可没想到,他做了这件事,竟然不会被官差们抓起来吗?
谢柏峥也看向这位在后世很有名少年才子,有一种老师看学生的欣慰,他语气不轻不重地:“回家去吧,今后就别这么冲动了。你看,我钱袋子都空了。”
郑文清读书是极好的,人情世故上却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呆呆地说:“多少钱,我会还你的。”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
他欠谢柏峥的,又何止这一点银钱。如果不是这个人刚好也被卷了进来,现在他恐怕要与那林秋笙一起被流放了。
郑文清还想说什么,可才慢半拍地、绞尽脑汁地想出来一句“大恩不言谢”,回过神来时谢柏峥就已经比他还急着走了。
因为谢教谕被放了出来,谢柏峥连忙接人:“父亲,祖母亲自包了馄饨,等您回家去吃呢。天色已晚,咱们这就回去吧?”
谢柏峥说得很轻松,像是没有那桩县试舞弊案,也没有什么莫名被牵连的牢狱之灾,只是他这个儿子来接下值的父亲归家,讨论的也是些日常小事。
谢仕卿都有些不适应了。他被提学官叫来问话的时候,谢柏峥还是个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病秧子,县试考了跟没考一样,转眼就要满十七岁了,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中。
可是现在观他言行,却仿佛是个格外贴心的儿子。难不成他在县衙被关几天,这不成器的儿子就能一夜之间长大了?
谢教谕愣了好一会,才答:“好,回家罢。”-
这一夜,月朗星稀。县学的值舍中总算一家团聚,煮了一大锅馄饨,大家分着一起吃,其乐融融到深夜方才各自去睡。
好不容易才归家的谢教谕却睡不着了,他不在家这三四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家人们怎么好像都不一样了呢?
谢教谕原本设想的归家场景——
苏氏哭,母亲哭,女儿也哭。至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恐怕又受惊吓病了。
可是以上设想一个也没成真,甚至没人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谢教谕翻来覆去,苏氏也被吵醒,担心地问:“夫君,怎么了?”
谢教谕已经思来想去好几遍,也顾不上委婉措辞:“夫人怎么也不问问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氏一听便笑了。她卖起关子:“夫君还不晓得自己如何能这样快便归家?那明日去县学上值了,就便晓得了。”
谢教谕:“……”
这一趟回来,家人们都变得好陌生-
翌日。
谢教谕既然已经归家,谢家也总算是回归到了平静的生活。只是有一个人不大平静,祖母养的鸡都还没开始打鸣,谢教谕就抄起戒尺去敲谢柏峥的房门。
这大半夜的,谢柏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睡眼朦胧地开了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都觉得惊呆了。
谢教谕:“这都过快五更了,你还没起床背书?”
谢柏峥:“……”
天还没亮呢,大半夜起来读书,他真的没毛病吧?
原主原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他书架上的书本还不超过二十本,天天这个时间起床背书,真的不会读书读傻掉吗?
谢柏峥在电光火石间,生生忍下了要骂人的冲动。他像是没听懂一样,直接略过了不合理要求,十分关心地问:“父亲这么早起床,是没睡好么?”
谢教谕:“……”
他这儿子真不对劲,他都分不清是变聪明了还是变得更傻了。
谢教谕又说了一遍:“你该起床读书了。”
谢柏峥充耳不闻道:“是,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这就起来温书,现在时辰还早,请父亲再去歇息会吧。”
话都叫他说了,谢教谕冷哼一声,回房睡去了。
谢柏峥立即关上了房门,转身回到了床上。答应归答应,但背书是不可能背书的,谁在这时间能看得进去那劳什子四书五经。
……
两个时辰后。
睡过了回笼觉的谢教谕,再次突击检查。他的儿子,依旧没在看书,甚至连房中都不见人影。
这一大早,去哪儿了?
这三天没人管教,他这是彻底被放羊了吗?
谢教谕生气地转身,就见谢柏峥拿着两屉蒸熟了的豆沙馅甜馄饨,和谢若婧一起有说有笑地出来。
谢柏峥见了人还打招呼:“父亲睡醒了?母亲说今日早餐吃面条,一会就能做得。……这甜馄饨是要给姐姐带回去,父亲若想吃就叫祖母再蒸一笼罢?”
谢若婧其实想说,分出去半笼也不是不行,但是毕竟是弟弟的好意,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她只能找补着说:“甜馄饨熟得快,很快就能蒸好。”
谢教谕:“……”
三天不回的家,真的很陌生。
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谢柏峥为何不去读书,原来是在这里端蒸笼。“君子远庖厨!”谢教谕总算理顺了气,“你一大早在这里瞎添什么乱,怎么不去多背几篇圣人文章?”
“还有你——”谢教谕看着已经出嫁的女儿,语气强行收敛了一多半:“你怎么还在家中,昨日没回去吗?女婿在府城读书,你更应该在夫家孝顺公婆,伺候……”
“父亲。”谢柏峥强行打断谢教谕的封建礼教讲堂,不容置喙地说:“我这就亲自送姐姐回去,郑重给姐夫一家赔礼道歉!您就别操心了,母亲还等着您一起用早饭呢!”
谢教谕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又用余光瞟到了自己那位看热闹的老母亲,顿时气上心头,他想说其实倒也不用去赔礼道歉,而且吃了早饭再去也行。结果,他还没张嘴,不孝子女们就已经堂而皇之地开溜了。
谢教谕只能隐约听见不肖子那一句——
“姐姐快些走,去得晚了便买不到拍花糕了,他家一日只卖这一茬!”
第29章 不当老婆29
第二十九章
二月天还是带着些寒意, 长安县一带格外“乍暖还寒”,路边的嫩枝已经悄不声地抽出了新芽,猫冬的时间已经过去, 到处都是挑着扁担的小摊贩,尤其那些小食摊位前更是烟雾缭绕得围着好些人。
小孩子们依旧被家中父母裹满了冬衣,一眼望都有一张红扑扑的脸蛋, 瞧着热闹又有趣。
谢柏峥也跃跃欲试,在人群后排起了队买拍花糕。
四方斋的拍花糕是本县极有名的小吃, 姐弟俩一人捏着一个吃。谢柏峥吃得面露难色,这怎么还没有他在小摊上买的糖饼好吃?
谢若婧也在一旁说:“自从东街这几个铺子都被卖给了王员外家,糕饼点心都变得不好吃了。原先倒是有一个好吃的糕饼铺子,却被排挤走了。”
谢柏峥问她:“这王员外是什么来头?”
谢若婧摇头:“这就不晓得,不过我听人说其实这王员外只是个虚名, 其实当家人是个女人。这年头女人家做生意都要找个掌柜的帮着应酬往来, 这倒也不稀奇。”
这确实不少见, 谢柏峥道:“可为何只是听说?”
谢若婧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 兴致勃勃地说:“因为她从没露过面!咱们长安县只是个小县,其实说来没那么多讲究, 街上挑担卖货的女人们不少,开个铺面而已, 何至于藏头露尾,所以大家都说那女子是李县令养的外室!”
谢柏峥欲言又止:“……”
谢柏峥捏着手里的拍花糕,思忖片刻:“阿姐想再去逛一逛铺子么?”
谢若婧原本是想早些回去的, 可是这个时节的干货种类最多最好吃, 拿来送礼也很是不错。于是, 两个人又去了干货铺子。
谢柏峥陪着谢若婧挑挑拣拣,最后称了几样满意的干货带回家。
两人逛了小半个时辰, 谢若婧好奇地问:“你往日不是无时不刻都在念书,今日怎么这样有闲暇,不怕父亲拿戒尺打你了?”
谢柏峥道:“怕啊,这不是特地等父亲去县学当值了才回家么?”
谢若婧无语地闭了嘴,往前指了指:“喏,河边那一户就是你姐夫家。”
谢柏峥点头,“我送姐姐过去吧,拿着东西挺沉的。”
谢若婧犹豫片刻,答应了。
家门前几步开外,谢若婧便将干货和甜馄饨都接了过去,很麻利地交代:“我到家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谢柏峥微愣,却并未勉强。谢若婧是个成年人,并不需要他自作主张地去帮助什么,或许反而更添乱。
谢柏峥道:“阿姐若有事能用得上我,只管差遣就是。”
谢若婧轻松一笑:“好,弟弟长大了,当真能护着姐姐了。”
两人分别,谢若婧匆匆转身走几步,又回头叫住谢柏峥:“好好读书,多听父亲的话!”
谢柏峥很好脾气地笑笑,挥手告别。
送过了谢若婧,谢柏峥也不急着回家。没多一会,他手里多了一袋在小摊上买的粗盐豆子,既好吃又很能打发时间。
刚好街边有个甜水铺子,谢柏峥便挑着没人的位子坐了下来。
霍靖川好奇地看着他问:“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谢柏峥点头:“你不觉得一个藏头不露尾的王员外很可疑吗?整个长安县就这么一点大,她宁可与陈知县穿出那样的传闻,也不愿意露面。”
霍靖川笑:“或许,那真的是李县令的外室呢?”
谢柏峥不这样认为,理由很直白:“李县令的夫人子女都陪着他在长安县上任,街头巷尾都在传的谣言,要么县令夫人是个纸糊的,要么传这谣言的人他们夫妻二人都惹不起,所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霍靖川略思索:“你是说那女子其实是当地豪强的外室,故意泼的脏水?”
谢柏峥:“……”
霍靖川:“要不还是你先说?”
谢柏峥:“只是有一个猜测,尚且不知如何验证。你猜猜能够在长安县,横行至此却同样藏头露尾的‘当地豪强’会是什么人物?”
霍靖川:“……跟那姓曹的有关?”
谢柏峥:“猜测而已,谁让那地下钱庄也是同样藏头露尾,你没觉得嗅到了一样的气息么?”
霍靖川:“……”
霍靖川如实道:“我觉得你身上有杀气。”
谢柏峥冷笑一声,“我这么像反派?”
霍靖川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反派”是什么意思,但谢柏峥说话又是那个尾音慢慢往上勾的腔调,让他又心猿意马地想,他在谢柏峥身上闻见了他的香。
霍靖川动作一顿,假正经道:“那要怎么开始查?”
谢柏峥歪头,看向斜对面。朝廷派发的最新邸报,送达到长安县的驿站。
霍靖川疑惑:“什么意思?”
谢柏峥去取来抄录的邸报,按照习惯是要送一份到县学的,谢柏峥便以因此提前取得了第一份。
邸报中有很多关于朝廷动向的信息,其中有一项是官员升迁。
今日的邸报中,应当有长安县舞弊案之后官员任免的消息,也可以知道后续会是谁来查长安县的度牒案,朝廷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根据邸报中说:
长安县令罢免后,由陵安县县令兼任长安县令。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安排,谢柏峥道:“下这个决定不知是朝廷的哪位大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霍靖川问:“哦,为何这样说?”
谢柏峥道:“以小博大,安排陵安县令来查这件事实在很聪明。一来,慈恩寺那个逃丁的和尚原籍就在陵安县;二来,县令查案反倒少了很多掣肘,不需顾虑中央。”
霍靖川道:“与那群老狐狸相比,王妃也不遑多让。可你仿佛有些顾虑,在担心什么?”
谢柏峥叹气。
谢柏峥无奈:“你没发现吗?距离那日公堂审案,已经第三日了,可是李四的案子没有半点风声,叶家军慈恩寺提人想必极其不顺利。”
霍靖川摸着下巴:“不能吧,叶家军这么废物了?”
霍靖川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
三日未见的张挽舟,带着个腿脚不方便的李三,看见谢柏峥就直奔过来:“谢贤弟,见到你可太好了!”
谢柏峥:“?”
谢柏峥疑惑地看着他们,只见两人都是一副被打家劫舍过的凄惨样,尤其是张挽舟一身白衣服更是被沾满了灰。
谢柏峥疑问:“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张挽舟还没开口,肚子先叫了起来。他身后的李三,更是一副这顿能吃十二个包子的样。
谢柏峥只好默默捏起钱袋子,“走吧,前面的包子铺量大管饱!”
张挽舟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
两人吃完十八个包子,说起了这三日间发生的事。
那一日当堂状告慈恩寺僧人之后,几位叶家军带着他们一同上路,前去慈恩寺。一路上,原本是极其顺利的。
他们到了慈恩寺,表明身份之后很快就见到了那印慧和尚。
那时天色已晚,便就在慈恩寺暂住一晚。夜里倒也相安无事,第二日一下山便出了事,路上遇到一对过路探亲的夫妻,他们声称遇到了山匪。
两人都被抢空了财物,形状凄惨。
叶家军当即抽调了人手前去探查,不想那竟然是一个陷阱,只为了瓮中捉鳖。留在原地的叶家军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叶家军此行十个人,都被一大群慈恩寺的香客团团围住,那一对声称遭遇山匪的夫妻当即变脸,那年轻男子含泪控诉说是路过的军爷调戏他夫人。
正逢这一日慈恩寺有法会,香客人数众多,这一闹起来,竟叫那和尚趁乱跑了。
谢柏峥道:“你们当时在哪里?”
张挽舟羞恼道:“我们走得没有军爷们快,李三又腿脚不便,就只能远远地跟在后头。叶家军也有一位军爷跟着我们,正是他察觉不对,这才与剩下的两位军爷一起去查看,叫人一锅端了。”
谢柏峥沉默:“困住叶家军的,真的是香客吗?”
张挽舟连忙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总之那慈恩寺怪异得很,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身强体壮的香客。”
谢柏峥接着问:“那你们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张挽舟一脸菜色:“我们见叶家军被围,替他们解释又没人信,还被打了一顿。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想着先来县衙报信,可没想到在路上被一帮流民抢了,他们说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土话,心眼坏得很。抢完了还不放我们走,连我身上的路引都被摸走了,还叫我们在外面饿到现在才放我们回来。”
谢柏峥抬眼,与霍靖川对视一眼,都对这帮流民的身份有数了。
谢柏峥问:“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张挽舟道:“我好歹也是个状师,守门的衙役认识我,就放我们进来了。我们可真倒霉啊,这一趟白跑了不说,还没将那个和尚绑回来,竟然叫他趁乱跑了!这下前面的功夫全白费了!”
“倒也不是全都……”谢柏峥说着,话音一转:“张兄,你还记得劫道的流民藏身在何处吗?”
正要伸手拿第十九个包子的张挽舟,闻言一抖:“你要干嘛?”
第30章 不当老婆30
第三十章
长安县城外, 有个桃花村。
这村庄有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家家户户都爱种桃花,而是村口有一棵百年老树,据传是一位叫桃花的小娘子种的, 因此得了这个名字。
桃花村有一座土地庙,里头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正是他们劫道劫到了张挽舟头上。
流民中, 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在县城门外隐蔽地观察着,见张挽舟和李三进了县城门, 高兴地往回跑。他兴冲冲地一路跑进了那座不到一人高的土地庙,高兴地说:“那书生没有路引浑身都脏兮兮的也进城了,我们是不是也能进去?”
那位被叫做大年哥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歪着脖子,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探出头来, 借着阳光看那张从张挽舟身上搜刮来的“路引”。
前头说话的孩子也伸长了脖子来看:“大年哥, 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啊?”
大年哥看了好半响, 憋出来一句:“不知道。”
那小孩惊讶地张嘴:“大年哥, 原来你也不识字啊!”-
长安县。
糖水铺子对面。
“自然是去报案啊。”谢柏峥十分自然道:“你自己是状师,这写诉状还要我教你么?咱们长安县的百姓受到了欺凌, 自然要找县衙的老爷们替你讨回公道了。”
“我不去!”
张挽舟果断地拿起第十九个包子,转头拿脑袋对着人, 低头啃了一大口包子,多少带着一点个人情绪。
他觉得某人有点不太顾他的死活了!
谢柏峥甚至还问他:“为何?”
张挽舟苦着脸控诉:“上一回就听了你的话去敲县衙击鼓鸣冤,结果县衙是进了, 也在大人们面前鸣冤了。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吗?我在那天之前连县太爷都没见过, 结果一下子就见了一个正四品、一个从四品, 这就算了,还是一个钦差大人是皇亲国戚!你知道我多后怕, 就害怕我在堂上一句话说得不好就得罪了大官,从此以后我天天做噩梦担心自己被拖到午门去乱棍打死!”
“……”谢柏峥沉吟片刻道:“你报案当日应当睡在慈恩寺,后一夜在绑架你的流民手里,你做噩梦不一定是被公堂吓的吧?”
张挽舟:“你心真黑!”
见他如此抗拒,谢柏峥也只好不勉强,只是他叹气:“张讼师,你这样真叫人担心啊。你要知道,被人攻击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有被害者羞耻。”
谢柏峥:“他们有几个人?”
张挽舟:“两个!”
李三插嘴:“还有有一个是孩子。”
谢柏峥:“。”
张挽舟:……
什么意思!那流民壮得跟一头牛一样,比李三还高一个头!
这一节暂且被轻轻放过,因为霍靖川满脸都是“快说说叶文彬的倒霉事让他开心一下”的样子,于是谢柏峥从善如流地问:“那你还不知道被‘香客们’围堵的叶家军,如今是什么下落?”
张挽舟道:“不知道啊,他们没回来?你们在城中没听说他们脱险的消息么?”
谢柏峥苦笑:“发生这种事,难道光彩吗?”
叶家军肯定是不会大肆宣扬他们被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香客”给缠住,谢柏峥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倒是并没有太担心。
那帮人既然知晓了叶家军的来历,定然还是会让他们成功脱险,那这一出只是为了叫那和尚能成功跑脱?
还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或是叫那个年纪就那么一点大的少年钦差知难而退呢?
谢柏峥想了想说:“张兄,你回家换身衣服,还是得去县衙说一说这番经历。以免你将来被反咬一口,成了同谋。”
张挽舟:“?”
张挽舟:“什么同谋,谋的什么?”
谢柏峥矢口否认:“没什么。”
张挽舟努力思索,十分愤怒:“难不成他们会觉得叶家军被一帮刁民困住是受我的指使?真是岂有此理,我哪知道这几个军爷这么没用?”
霍靖川表示赞同:“他说得对。”
谢柏峥:“……”-
叶家军的这几位军爷其实也很冤屈。
他们确实有力气有武器,但是面对一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真是打了不合适,打狠了更不合适。
他们这一队人专门负责护卫叶文彬的安全,从小到大就被耳提面命:第一要务,是要保护好叶文彬的安全。
第二要务,是要维护好叶家军的声誉,绝对不能仗势欺人不能仗着身份就欺负别人家的少爷小厮以及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美貌小姐和丫鬟,平民百姓更是连碰都不能碰。数万叶家军在前线杀敌、镇守边关积累下来的声誉绝对不能毁在他们这些陪少爷吃喝玩乐的人手里!
可是被一帮子妇孺百姓困住,以至于丢了人质——犯人,实在是过于丢人了。
十个人在县衙的后院里深刻忏悔,经历了同僚们的嘲笑之后,硬着头皮道:“属下等失职,请小侯爷责罚!”
叶文彬:“……”
最终,他无奈地:“回京再领罚,先下去吧。”
叶文彬再是个花架子少爷,可到底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他身为叶将军和公主的独子,怎么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叶家军的这十人是第二日中午回来的,这时长安县的县试舞弊案已经审查结束,写好的奏章也已经送去了京城。
他与严徵正闲来无事,正打算手谈一局。
棋局才刚摆好,就闻听了这样的噩耗。这样一来,棋也不下了,收拾收拾起来查案吧!
这一桩由“县试舞弊案”而起的私卖度牒一案,目前有这样几个线索:
其一,是书生谢柏峥无意间发现了一张伪装成汇票的借条。
其二,查抄曹氏钱庄时发现了数千份度牒。
其三,村民李三举告已经在慈恩寺落籍的印慧和尚乃是陵安县的逃丁,那么他又是如何能有度牒?
叶文彬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案件,只需要将印慧捉拿归案,从他嘴里问出是何人替他出谋划策,又是如何替他行了这个方便的,就能将背后之人捉拿归案。
可结果呢?
他派了十个人回去,不仅该捉拿归案的和尚趁乱跑了,就连报案的村民竟然也不知去向了。
他要是就这样回了京城,恐怕要被人嘲笑到八十岁。八十岁之后,不是笑不动,而是大家记性应该都没那么好了吧。
“……”
叶文彬被自己的想象雷得外焦里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安排属下做事:
首先,发出通缉令,捉拿印慧和尚归案。
其次,派几人继续查那个曹氏钱庄,继续审问钱庄的管事和伙计。
最后,再派几人去找把那状师和村民李三找回来。
结果忙到第二天,也只有最后一件事有进展。
叶文彬的属下前来告知,张挽舟和李三找到了。
总算有了一些线索,叶文彬终于从焦头烂额里找到一些希望。他问:“他们人在哪?”
属下答:“他们在包子铺吃包子。”
叶文彬:“什么?”
这位回话的属下刚好是叶英勇,他十分机灵地补充:“他们与谢小郎君在一起吃包子。他二人吃了十多个肉包,谢小郎君就在旁边看着。小侯爷,属下去把他们请来?”
叶文彬:“……”
倒也不必描述得这么仔细。
叶英勇观察他的神色,试探说:“那属下这就去?”
叶文彬点头——点了一半,又改了主意:“等等,我亲自去请!”-
张挽舟吃饱了,又骂了一通之后,感觉自己畅快了不少。他距离风华绝代就只剩下一场好觉了!
他拍着桌子宣布:“李三,咱们回家吧!”
回头一看,李三正捧着最后一个包子哭。张挽舟当场崩溃:“李老哥,你怎么又哭了?……是还没吃饱吗?”
谢柏峥连忙说:“要不再来一屉?”
李三伤心地说:“不是,只是想起我妹子生前最喜欢吃肉包了。可她这辈子也就吃过两回,自从娘生病之后就没吃过一口热乎的。”
张挽舟沉默了一会,问:“可是你吃到最后一个才想起他。”
李三打了嗝:“一开始就想哭的,只是太饿了就没顾上。”
张挽舟:“。”
谢柏峥:“……”
大概是因为吃得太饱了,所以李三哭得也格外有力气。
小吃摊子上是不缺人的,不少县中的百姓们都坐在摊位上,大家纵然不知道李三为何哭,但也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谢柏峥跟着大家伙一起手忙脚乱地劝说无果之后,默默地重新拿起了那一份邸报。张挽舟见状评价:“你看我就说吧,劝是没有用的。他一会哭累了,就会停下来的。”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久以来的经验之谈。
谢柏峥点了点头,淡定地继续低头看邸报。
除了陵安县令兼任本县的县令之外,邸报中应当还有别的对他们有用的信息,比如朝廷在对县试舞弊案的判决中,仅仅要求布政使司的那位林大人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而已,这就证明朝中的大人,甚至亲临本县的钦差都并没有把这一桩“私卖度牒案”放在心上,他们只觉得荒唐却不觉得难办。
可是轻敌,却是大忌。
陵安县的县令只是兼任,如今更是还未到任。那么县衙里剩下的一个是不能过问地方政事的提学官,另外的那个是花架子少爷兵。
叶文彬也就二十来岁,即便有獠牙也还没长齐全。他来查一查县试舞弊这种案子倒没什么,可真遇到这种地头蛇难免也要吃些亏。
这一会,应当已经恼羞成怒好一会了吧?
谢柏峥这个念头刚转过,就见到了“恼羞成怒”本人。
叶英勇在叶文彬身后,主动打招呼:“诸位,我家小侯爷请各位去县衙叙话。不知道你们吃完了没有啊?”
谢柏峥心道,来得还挺快。
一旁,张挽舟狂拍李三,意思是别哭了钦差大人来抓我们了!
叶文彬十分泰然地在谢柏峥面前坐下——刚好四方桌前空的是这个位置,文质彬彬道:“谢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谢柏峥指了指:“我也要去?”
叶文彬道:“谢小郎君与我要找的证人同桌吃饭,自然要与我走这一趟。”
李三的哭腔,戛然而止地断了。
张挽舟敢怒不敢言地看向谢柏峥,感觉是自己平白无故连累了人。
谢柏峥:“。”
这位小侯爷,行事仿佛不大磊落啊。
可是所谓好民不与官斗,谢柏峥将手中的邸报丢给叶英勇:“那就劳烦,帮我把这份邸报送到县学。”
霍靖川看这场景简直又要气活了——叶文彬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霍靖川怒道:“我要是还活着,姓叶的这小子岂敢跟我的王妃这么说话!”
谢柏峥:“……”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是王妃呢!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