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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惦记


    将制香囊一应材料备齐, 配好布料与?绣线颜色,颜姝才洗漱睡去。对比平日,今天?她?直到亥时一刻, 快要换二更天?了?才熄灯躺下。


    今日外出劳累, 清露坐在床侧为她?捏腿捏脚,颜姝闭目养神,脑子还迟迟平静不下来, 活跃地想着?回礼的事。


    颜姝不想成为第二个陆知燕,没什么手段只知一味紧贴,自断生路,沦落到让人不喜厌弃。她?有良好的出身, 姣好的容颜, 本可以自强明媚。到现在,为了?争取不到的事物,越过越狭窄。


    所以, 就?算最终无法得到奚世子的倾心,颜姝也该把握好每次能出手的机会。让她?给人留下的记忆, 不说是?美好的, 也得是?难忘的。


    送香囊, 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呢?颜姝闭目回忆,细数她?做过的,以及看到过的其?它香囊, 她?想做个与?众不同的, 或许除了?图案,也可以在外形上再做别致。


    各种不同的想法冒出来, 在脑中浮浮沉沉,颜姝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睡梦中, 她?被各式各样的香囊包围,发现这些小东西的外形无论怎样变,远远地看上去都像一个小袋子。


    袋子……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颜姝将两层帷幔拨开?一道缝隙,看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她?估算着?,应当起码到了?辰时末。


    睡在帐外卧榻上值夜的清露早已轻手轻脚地起了?,见颜姝醒来,搓热了?手过来搀扶她?,整里衣、顺青丝。


    “姑娘要去夫人屋里用早膳吗?”清露看颜姝已经精神奕奕,不像平时睡醒了?还得酿一会子。


    颜姝摆头:“不,今天?拿屋里自己吃,我要起来做香囊了?!”昨夜的梦境给了?颜姝一个关键的启发,她?有了?一个颠覆性的创想,迫不及待想要实施。


    就?算不是?送给奚世子的关键物品,颜姝自己也乐意做一些独特而有趣的东西。因此她?乐在其?中,兴趣浓厚。估计接下来几天?,都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自己房里忙活。


    昨夜,用来做东西的已全都找了?出来,颜姝快速洗漱进食,来到她?书画案前,找出画好的图纸。连磨墨都等?不及了?,在笔洗中沾了?少许清水,笔尖在砚台里揉一揉,刮墨、净墨,提笔便画。


    不肖片刻,纸上落出一个类似全开?折扇的形状。随后,她?在扇面中央简单画出昨天?的“鸳鸯落水”图案,再将上面的吊绳和扇子下面坠的络子补上。


    画好后,颜姝端详大作,满意点头。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好奇问?:“姑娘,这是?扇子,还是?香囊?”


    至今,大家见到的香囊都是?开?口朝上的布袋,若用来装香料,会将开?口缝合。若用来装杂碎物,就?做成抽绳可以拉开?。所以这些香囊,无论是?做成方的、圆的,还是?金锁状、叶子形,远远看着?,都像个小袋子。


    此刻颜姝所画,把香囊的收口改在下方,恰好位于折扇手柄处,形态融合,再没有袋子的影子。


    颜姝挑眉,粲然一笑?:“自然是?香囊了?!”


    至此,关于香囊的想法都齐备,可以开?始做了?。丫鬟们将绣架搬出来,绷上底布,颜姝自己先定好成品的轮廓,倒推缝线的边线、裁剪的边线,随后即可开?始刺绣。


    一旦颜姝开?始做她?看重的事,每日除了?用膳就?寝之外,就?只有这一件事。


    接连下了?几场软绵绵的春雨,她?坐在窗边听雨打竹叶,做女红,日子一点也不难熬。


    别看绣样只有巴掌大小,绣起来费的功夫不是?小事。颜姝用的最细的绣线,随后还用苏绣的手法劈丝。她?没用最细的一丝,不然这小东西恐怕要绣上一个月去了?。


    颜姝用着?四丝粗细的线,图案的一针一线,全都由自己之手。


    一场雨一场晴,随着?日子推移,绣架上的图案越来越丰满。有了?彩色绣线的细化?,绣出来的成品比纸上粗略画的要精美数倍。


    她?这图案太特别了?,知道她?在做这事的谢氏和郑云淑被勾得好奇,常常要来看颜姝的进度。翁荣和柳姑娘也隔三差五地专程来看。


    与?此同时,举国瞩目的春闱一天?比一天?近。


    颜郑两家都有要参与?会考的举子,除了?进京赶考的外地举子,京中也有许多过了?乡试府考的高门子弟参与?会试。听翁荣说,翁家主族要参考的都有四人。


    令她?意外的是?,从柳姑娘处得知,奚元钧也会参与?春闱。这种世袭罔替的勋爵家中的嫡长?子,会主动考功名?的可不多,就?算靠他在皇帝跟前的脸面,也能为自己谋个不小的差事,做个金吾卫领军之类。这是?勋贵子弟年?少无爵常有的安排。


    既然奚元钧也要参考,算算时日,考完三场,也到三月二十日后去了。所以颜姝大可不急,慢慢来,将这香囊做得尽善尽美,待春闱过后,她?再寻机会,送到他跟前去。正好可以讨个巧,备一些送考生的礼,送个祝高中的好兆头。


    颜姝三哥颜淙也是?春闱举子中的一员。到了开科那日,颜姝停下手中事务,与?爹娘一起送哥哥去考场。


    当日,礼部官衙门前人满为患,参考的、送考的,人流熙熙攘攘。不说有没有能看到奚元钧的巧合,颜姝就?只能看到身边的一圈人。


    奚元钧没碰到,倒是看见了翁家送考的阵仗。


    翁家参考者众多,主族四位子弟,旁支也有三人,着一样青衫的年轻郎君站在一处,挺拔如竹,远远看着都像是一道风景。


    郑云淑没去送郑家参考的兄弟,不是?她?的同胞,即使她?想去也没有人在意。所以她?跟着?颜姝一起送颜淙。


    两人一起远望翁家儿?郎,翁家世族长?风、礼教严谨,人人挺拔矜贵,哪怕是?远远看着?,也知道那一群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


    颜姝看够了?回过神,正要同郑云淑说话,发觉了?她?眼中柔和的波澜。她?会心一笑?,试探问?道:“云淑喜欢文质彬彬的郎君?”


    郑云淑面色微红,低头轻点了?点。颜姝逗她?:“你若喜欢这样的,翁家可多呢,改日找荣儿?牵个线。”然后她?被羞怯的郑云淑轻轻推了?一下,又看她?扭头走掉。


    颜姝知道,这是?说到郑云淑心窝子里去了?。知道了?她?的心思,颜姝便留了?意,对郑云淑来说,婚姻大事的关键程度,比颜姝这边还要重。婚嫁的好坏,关系到一位姑娘的一生。既已是?朋友,能帮一把,她?在所不辞。


    会试三场考一天?休一日,到第五天?才结束。这时候,颜姝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一个别致的香囊、一枚刻有鳌头,寓意“独占鳌头”,且用独山玉作料,双份讨吉祥的镇纸,另外还有她?专程学的,自己亲手所做状元及第糕。


    除了?家中男性亲属,这是?颜姝第一次为外男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她?望着?包好的礼品,心想送出去那天?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猜想,那奚世子九成,不,十成不会收她?的东西,她?先作好被下面子的准备,让自己被拒绝后能更淡然从容。这些包好的礼品不收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看到她?做的香囊。


    柳姑娘传来可靠消息,第三场经史、时务考完当天?,奚元钧那群公子哥将会在虹楼喝夜酒。


    虹楼是?京中有名?的,只开?夜市的游乐酒楼,可看戏、听曲、抚琴,可玩博戏、斗酒斗画猜灯谜等?,一应享乐,皆聚虹楼。那里男宾与?女宾有可分开?的专场,一楼二楼也可混座。所以,许多女子也会结伴前去,在那里饮酒作乐。


    奚元钧他们选在那里喝酒,颜姝能伙同好友们也跟过去,找到他送上谢礼。


    因为当日的重中之重是?颜姝送礼,所以她?们这群姑娘只有最熟的结伴而行。原本翁荣说不在过节时夜里独自出不了?门,后来知道她?家中几位兄弟也要去虹楼,便让他们也带上她?,她?再来找颜姝。


    这天?是?三月二十日,上午还是?阴天?,下午出了?半日的太阳。到了?西沉时分,天?幕瑰丽、红烬生辉,所以这天?夜幕还未起,虹楼就?已人满为患,热热闹闹地就?着?夕阳喝上了?。


    平时虹楼的宾客就?不少,今日会试完毕,不知来这里的有没有一半都是?举子。


    柳姑娘早在听闻奚世子等?人来此,就?订好了?女宾所在四楼的席位。来这里玩是?图热闹,因此外面的上座,比单独的雅间还要紧俏。


    几位身负重任的姑娘们一齐上楼,每一层都有各自不同的欢闹。颜姝感慨说:“京城不愧是?京城,这边夜里的玩乐比豫州要丰富多了?。”


    有不少饮酒大醉的才子,甩着?桌布唱诗,仔细听两句,诗句作得还挺有文采。


    从一楼到四楼期间,颜姝她?们并没有望见奚元钧等?人,不知道是?还没来,或是?去了?雅间,还是?被屏风、帐幕和宾客挡住了?视线。几人只得先入座,待夜市到酣时了?再去寻。


    刚一落座,三人都嚷着?要看颜姝的香囊成品。颜姝将其?从盛放的木盒中取出来,翁荣她?们三个凑在一处欣赏,不断发出啧啧的称赞声,还被她?的图案逗笑?连连。


    正笑?得欢,桌前光线忽沉,几人抬头看,原来是?因为翁家子弟过来,站在面前挡住了?光。


    翁霁是?来找翁荣嘱咐事情的,方才出了?门后翁荣就?和他分开?了?,翁霁放心不下,特地带着?人都来看她?,确认她?的位置,以便知悉她?的安危。因为都是?翁氏一族的人,翁霁说来寻翁荣,便都来了?。


    翁家男儿?没有一个泛泛之辈,皆是?一身书卷气,眉清目秀又长?身玉立的贵公子,但细看各有千秋。其?中又以翁霁为长?。


    他与?翁荣说了?两句嘱咐后,视线不经意掠过她?手里捧的香囊,原本要转开?的目光,停留在那绣得精巧细致,但图案又怪异的画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翁荣发觉他在看,怕泄露了?颜姝的秘密,忙将香囊递回给颜姝拿着?,站起身来,将翁霁带到一旁再说话。


    这时,郑云淑抬头观望翁荣她?们去向,不慎正撞进一名?翁家子弟眼中。四目相对,异样顿生,她?急忙低下头,装作和颜姝说话掩饰心慌。


    颜姝一听她?说“针脚真细密”就?知道郑云淑在慌不择言,这话刚刚她?已经说过一遍了?。她?了?悟,抬头看了?眼,捕捉到正在看郑云淑的一双星眸,因为太呆滞,显得有几分稚嫩的傻气。


    颜姝忍住笑?意,清晰地唤出郑云淑的名?字:“云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手巧,就?是?还不知道给谁做香囊罢了?。”


    她?特地慢条斯理说得清晰的话,把郑云淑说得脸蛋又红又热,头侧向一旁,假装不知道有人在看他。


    此时那名?公子才恍然清醒,察觉到自己失礼了?,走到一边的姿势手脚不协调。


    翁霁和翁荣交代?完毕后,这群才子回了?三楼只有男宾处。颜姝收好香囊,等?翁荣一回来坐下,就?找她?打听:“阿荣,方才那群翁家子弟,有一位眼尾生了?一颗小痣的,是?哪位公子?”


    翁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回答:“那是?我三叔的嫡次子,翁行梁,家中男孩行七。怎的?阿姝怎么问?起他来了??”


    柳明昭哧哧地笑?:“她?呀,自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急着?给别人当起红娘来了?。”说罢,又特地添一句话来捉弄颜姝,“这样有闲心,看来臻臻今日的谢礼能不能送出去,应当是?,十拿九稳了?。”


    面对柳姑娘的调侃,颜姝不慌不忙,她?端起桌上果酒浅啜一口,悲壮一字一句道:“尽人事,听天?命。”


    她?坚毅的神情视死如归,翁荣她?们几个看她?还有玩笑?的力气,就?知道颜姝心智是?稳定的。这样一来,哪怕待会儿?碰壁,她?也不至于太难过。


    几人又看了?一会儿?舞乐,小饮几杯酒,待夜空浓黑后,绵延灯火起,到了?虹楼最热闹的时刻,便可以去寻奚元钧一行人到底在酒楼哪个位置。


    这个时间,要来的该来的都应当到了?,每层楼的宾客都比方才更多,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颜姝她?们从上到下,一层楼一层楼地找,四楼全是?女客可以不管,除此外,五楼是?赏月的,三楼为男宾斗酒处,二楼主博戏,一楼重歌舞。


    虽说三楼只有男宾,女客想进也是?可以进的,只是?无座。就?像方才翁家子弟来寻翁荣,男客也能在四楼短暂停留。


    之前才入虹楼时寻找,颜姝她?们都只是?在上楼途经时大概张望几眼,没能看到也算正常。等?几人寻了?五楼没见,又下来三楼,往里进后转了?半圈,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虹楼内部是?环形建造,中间为腾空的天?井,站在围栏边缘可以看到一楼的歌舞,以及每一层楼的盛况。奚元钧他们的酒案就?在三楼的上座,前能见酒楼中环,背后是?高悬于星空的下弦月。


    还未走近,就?能听到这群贵公子高声笑?闹,互相灌酒的喊声。被围攻的人身姿挺括,俊逸不凡,柳姑娘向颜姝介绍说:“这位是?秦相宜的哥哥,武威侯世孙秦少珩。”


    此人颜姝面熟,上回花朝节夜市看过他玩球,当时听人唤他“少珩”,就?猜出来,他就?是?那位常常和颜姝狭路相逢的秦姑娘的兄长?。


    他们一群人在闹酒,只有奚元钧看上去像是?闹中取静,安稳坐着?看他们一群人吵嚷。


    颜姝她?们再近几步,还未走到近处,就?被他看见了?。


    无他,女子出现在这层楼实在太显眼。


    他不至于不认得害他跳水的人,看到来人是?颜姝,锋利俊眉蹙拧起来,斜握酒杯的手默默放下。


    颜姝扬起无害笑?颜,迎难而上朝他走去。因为酒楼太吵,她?必须走到他面前极近的位置,不然有可能对他说话他听不见。


    一旁斗酒的几人,一看颜姝出现,霎时停下吵闹和动作,齐齐盯着?她?看。然后眼神来回在奚元钧和颜姝之间游移,表情兴味又激动。


    又有奚世子的热闹可以看了?。


    颜姝先把装着?谢礼的礼盒放在他面前的案面上,再取出香囊递出,让绣面完整露出来。她?生怕奚元钧听不见,大声说道:“感谢奚世子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特备亲手做的香囊和状元糕,讨个吉祥,望您能收下。”


    颜姝那香囊都快递到奚元钧脸上去了?,他不看也不行。


    无论是?鸳鸯落水的图案,还是?颜姝高声恭敬的话语,都是?对奚元钧不小的冲击,但他并未决绝地拒绝颜姝,场面一时僵持。


    奚元钧大半的视线被绣样占满,鸳用嘴叼着?鸯脖颈相救的生动画面,既怪异,又有趣,并且旧事重提当日落水救人的回忆,令他抗拒的神情险些维持不住。


    忍耐几息,确保冷漠表情没有崩盘,奚元钧简短吐出两个字:“拿走。”摆明态度,他是?不会收的。


    香囊做得再好,奚元钧也不会收。但耐不住他有一群不靠谱的朋友。


    一听他说拿走,一只长?手立即就?伸了?过来,夺走颜姝的香囊,发出连声惊呼:“你们看!怎么是?折扇型的,这图,哈哈哈!”


    霎时,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们全都围了?过来,看稀奇不够,还要争到手里去细品。这群人本就?喝多了?酒,大大咧咧的,兴致又高涨,导致手脚马虎不能自控。


    香囊只是?个小东西,被人抢着?抢着?就?脱了?手,飞到半空。


    那一刻,许多人的心跳都停了?。


    只见浅底绣花样的精美香囊,还是?个从未见过的稀奇折扇型这样一个瑰宝,呈一道曲线坠落,消失在三楼的视线内,掉到了?一楼去。


    奚元钧下意识张口想骂人,猝然又生生忍住。他盯着?这场令人无奈的闹剧,沉默不语,又扫了?颜姝一眼。


    颜姝此时侧身看向虹楼中间的中环,木然不知如何反应,看起来神情呆滞。那香囊是?她?半个月的心血,也不知道奚元钧看清楚没有,就?掉下去了?。


    犯了?错的那群公子也不是?有心的,一见香囊消失在视线内,当即大呼小叫一齐冲下楼去找,留下奚元钧和几位安安静静又不知所措的姑娘。


    秦少珩也没去找,他刚才差点抢到香囊,被酒醉没站稳的人挤了?一步,不知是?谁,抢到了?又失手滑落,这把东西飞了?出去。短短瞬息之间的事,速度快到他也无可奈何。


    怪他们吵吵闹闹地四处跑,距离围栏太近了?。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他见姑娘们一个个表情都没了?刚才的喜悦,又看奚元钧沉默喝酒,干笑?了?两声,打圆场道:“别担心,肯定能捡回来。我看那香囊有趣得很?,是?你亲手做的?”


    他看着?颜姝,显然是?对她?说的。


    颜姝有些意外秦少珩对她?是?这样的态度,但此刻她?的心情实在提不起来,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沉默敛眸饮酒的奚元钧,没有反应听着?秦少珩和颜姝说话,心里想着?的,是?后悔上次不应当一时情急,刺了?颜姝那样一句话。他应该什么也不说,离开?即可。恐怕,正是?因为他多了?一句话,才惹得颜姝愈战愈勇。


    方才观她?言行,不像是?那种脸皮薄能劝退的人,对付这种性子的,只肖置之不理就?好。


    可事已至此,也不能解释。那香囊掉了?,也好。他淡然不管,颜姝的一腔心思付诸流水,若失望了?,看透没希望,慢慢地便放弃了?。


    不知等?了?多久,时间应该不短。奚元钧都啜着?饮完一杯,那帮毛手毛脚的小公子们垂头丧气地回来,说香囊不知被谁捡走了?,问?了?半晌也找不出来。


    几人看向奚元钧,姑娘们的视线也跟着?转到奚元钧身上。


    答案不言而喻,如果奚元钧做主要找,只要这东西还在世上,就?必定能找到。


    但他不为所动,也没看谁,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回去吧。”


    没有明显的指向,但都知道,这句话是?对颜姝说的。


    翁荣她?们忐忑看向颜姝,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之前还想着?,不管他收也好,不收也罢,只要能把颜姝独到的心思展露给他看,撩拨他的心弦,就?一趟就?不算白跑。


    可现在,他还没看两眼,香囊就?被人捡走了?,结局未免太糟糕。


    谁知,大概在等?待的过程中,颜姝就?已经把自己的心情调节好了?。奚元钧让她?回,她?欣然接受,浅浅一福身,将其?它礼品端起来,声音如之前一般昂扬:“既心意已到,就?不叨扰各位了?。奚世子,还是?祝您蟾宫折桂,所愿皆所得。”


    随后,她?回到姐妹们身边,利落招呼:“我们走吧。”


    颜姝离去的身姿挺拔而窈窕,一如她?来时那般风姿绰约,引得三楼众宾客目不转睛。


    公子们这边,本来以为姑娘们来找,颜姝和奚元钧你来我往的,是?个能看许久的大热闹。人家好心好意,伸手不打笑?脸人,恐怕奚元钧也做不到铁石心肠。却没想到,好好一场戏,就?这么仓促结束了?。


    弄掉香囊的几个懊悔不已,你嚷一句我叹一声,纷纷怜惜那精致的香囊,实在是?可惜。


    秦少珩只草草看了?一眼,那别致的绣样令他荡魂摄魄,还没细看呢,东西就?没了?,好奇之意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好奇去瞅奚元钧,见他如无其?事一般,望着?案上摆的酒令牌所在方向,转动酒盏里的酒液。秦少珩不知道奚元钧此刻在想什么,但他似乎能捕捉到,对于刚才的事,奚元钧并非完全了?无痕迹的。


    毕竟,送香囊的人多,但那样奇异的香囊还是?头一次见着?。


    秦少珩在他身边坐下,也捞了?一杯酒来喝:“颜姑娘也真是?,怎么把送的礼也给带走了?。听说有自己做的状元糕?我还想吃两块呢。”


    奚元钧瞥了?他一眼,端起桌上酒楼的一叠茯苓糕敲在他面前。


    秦少珩拈起一块咬一口,没滋没味的。他丢了?糕点,拍拍手中碎屑,换个坐姿,还是?念念不忘地念叨:“刚那香囊,我看似乎像个折扇?怎么做的,从未见过。”


    “倒开?口。”


    “啧——”秦少珩暧昧一笑?,“你竟看得这么仔细,看来果真是?个好东西。”


    奚元钧没搭理他刻意的捉弄,他的最后一个想法,香囊被捡走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一腔心血付诸东流,颜姝或许不会再上心了?。


    另一头,颜姝在朋友们的围拥下回到四楼,她?们都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怕她?难过。颜姝不至于难过,但心情的确没有劲头。


    那是?她?耗费多大心血做的香囊,自己都还没稀罕够,也不知被哪个贪小便宜的人悄无声息捡走了?。这倒是?其?次,关键所在,奚元钧到底有没有发现她?花的心思呢?


    这是?颜姝最在意的。


    她?看奚元钧那风吹不动雨打不变的姿势和表情,如同一座木雕,很?难明确他心里在想什么。叫人心里没底,一片虚浮,可恨。


    如果能知道他的心思,其?实香囊的下场如何反倒不重要了?。香囊不被人捡走,奚元钧不收,颜姝还要拿回来,她?总觉得这样不够精彩。


    此时回味一想,如果香囊引得了?奚元钧的注意,让他觉得有趣,或是?精美、或是?荒诞,如何都好,只要他对此有波动。然后,被那群人弄丢,再也找不回来,这未尝不是?一种精彩的遗憾呢?


    易求无价值,难得最珍宝。


    这么一想,颜姝的心态霎时平稳了?。虽然不知道奚元钧的想法,不过颜姝能确定,她?在他面前递了?那么久,他应当是?已经看清楚了?。


    回到酒案坐下,她?将状元及第糕打开?,分给姐妹们享用:“我想吃一块,你们也试试,我加了?花生的内陷,香得很?。”


    她?开?口轻快,翁荣她?们也松一口气。


    柳姑娘伸手接了?一块糕,不解问?:“臻臻,我看奚世子没说让你把礼品拿走,你怎么自己带走了??”


    当时奚元钧只说“回去吧”,并未说明让人把礼品也带走。虽说大有可能,他只是?没说。在柳明昭看来,只要没说,都是?好商量,好不容易准备的心血,一件都没送出去怎么行?


    万一奚元钧觉得颜姝的香囊被他朋友弄丢,过意不去,心一软,就?接受了?其?它的呢?


    谁知,颜姝却淡然道:“没必要。他若不想要,我强留着?只会平添烦扰。他若想要,我拿走了?,惹他惦记岂不更好。惦着?念着?,心思才会有变化?。再者,这些东西都不特别,不如带走。”


    她?这一语艳惊四座,几位姑娘虽都聪慧,却没颜姝这样心眼玲珑。听她?如此一分析,都大为受教。


    柳明昭睁圆了?眼,一连说了?三个“好”,对颜姝慧敏的认知更上一层楼:“你这玩弄人心的手段,不去宫里斗一斗,都可惜了?。”说罢,怕大家以为她?是?认真的,又解释说,“玩笑?话,莫当真。还是?正经当个主母的好。”


    颜姝被她?逗笑?了?,放下手里糕点,将酒具推开?,取了?茶碗为大家换茶水:“真有那么厉害?那我不气馁,再多试试。”


    说说笑?笑?,送礼失  败的阴霾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几位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饮酒适度未醺便停。之后只是?又简单坐了?坐,亥时三刻便起身离席,预备回府。


    这时间是?虹楼宾客的酒正酣时,几人下楼离开?,在木梯转角处暂停了?步子,说笑?了?两句,待再往下行时,一只摇摇晃晃的胳膊拦了?上来。


    “几位小姐美若天?仙,可否给在下赏个脸,留下来同饮一壶?”


    随说话之人一起嘻嘻哈哈的,还有另外几名?喝醉了?的男子。这些人年?纪不大,穿着?华贵,但身体虚浮,一看既知是?酒肉养出来的窝囊纨绔子。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原本下楼走在前面的是?颜姝,她?说话时停了?,翁荣走了?几步到前面才停下来听她?说话,因此此时翁荣在前。


    眼前那浪荡子的手伸过来要去拉扯翁荣,翁荣是?个柔弱姑娘,颜姝怕吓到她?,一把将其?扯到自己身后,啪地一声打开?那只带着?酒臭的脏手。


    “店伙计呢?快来人把这几位爷请走。”颜姝不理会这群人,怕得罪有权有势又不要命的疯子。


    虹楼有规矩,不论男女,都不得打扰其?他客人,只要还在酒楼内,有人遇事,伙计都会叫护卫来帮忙。虹楼背后的靠山是?昱王,再加上有成规的护卫保护,所以才会引来女宾也入夜宴饮。


    被人骚扰,颜姝不需要和对方冲突,只肖喊店伙计来处理即可。


    然而那领头的人可能喝多了?酒,觉得被下了?面子,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本只是?伸手拉扯,手背遭颜姝打了?后,表情又怒又喜,既觉得没面子,又大叫道:“哟嗬,这么烈?”说着?就?要来对颜姝动手动脚。


    翁荣急得不知怎么办了?,打发她?的丫鬟溜走:“快,去找哥哥。”


    人太多太吵闹,伙计还没来,更不提护卫。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先自保。


    颜姝和桑荷推开?醉酒男子,还有他的一群跟班,扭头高喊道:“先去楼上。”


    四楼是?专迎女宾的位置,在这一层,颜姝她?们显眼,上了?楼上,就?该是?这群酒鬼显眼了?。楼上招待客人的娘子看到他们,就?会来叫人帮忙。


    不过,情急之中,已有人主动赶过来为姑娘们解难。


    “住手!”秦少珩几大跨步冲上来,提溜着?那领头之人的后领,骂道,“冯大,你小子喝了?几滴马尿你是?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胆敢调戏良家小姐。”


    此时颜姝几人都吓得不轻,听到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霎时安心一大半。


    但听秦少珩叫的这姓,柳明昭脸色更差了?。她?小声对颜姝说:“那人是?柱国嫡长?孙,听说从小体弱,之前一直养在泰州程氏大族,才回京一年?。”


    颜姝惊魂不定,心道难怪这人敢在有昱王做靠山的酒楼里撒泼,原来来头竟这样大。


    柱国,是?特封有功勋将军的称号,正二品功臣。以秦少珩金贵的身份,都不能对他怎么样。


    那冯大挥开?秦少珩的手,嚷嚷:“调戏?谁说老子调戏?看中哪个娶回府去,跪着?舔我还来不及……”


    他话还没说完,被人从背后一脚踹翻在地,顺着?楼梯滚了?好几阶,一顿哀嚎:“谁踢的,谁踢的!要你不得好死!”


    “我踢的。再放肆,现在就?杀了?你。”


    众人朝那道清冽平淡的声音望去,见奚元钧面色阴沉,眉头重蹙,一副蓄怒待发的可怖模样。


    冯大摔得腰疼背裂,酒醒了?大半,看到奚元钧发火,原本赖在地上不动的窝囊样子顿时停了?,讪讪地站起来,忍住了?还没说完的骂骂咧咧。


    不管奚元钧敢不敢豁出去对他怎么样,那句话听起来都太可怕了?。口中喊打喊杀,语气却那么冷静。比大喊大叫要可怖得多。


    见状平息,率先沉静下来的颜姝赶紧拉着?姐妹们远离这群酒疯子,狡猾地走到奚元钧秦少珩他们身边,假装和这几位很?熟的样子。


    怕事情收不住波及太大,颜姝还对奚元钧大声道:“我们没事的元钧哥哥,你别动气,我们得回家了?。”


    奚元钧扫了?颜姝一眼,眼神古怪,但他没说什么,默认让她?借势了?。


    那群纨绔子一听颜姝叫奚元钧哥哥,一个个也不敢节外生枝,灰溜溜回到酒席中。


    波澜平息,颜姝简短向奚元钧和秦少珩道过谢后,便欲护着?好友们离开?。郑云淑吓坏了?,翁荣也脸色发白。


    奚元钧他们方才只是?见有吵闹声,以及周围人都看向楼梯处看热闹,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不料恰好遇事人是?颜姝她?们,歪打正着?,帮她?们解决了?危机。


    若不是?奚元钧在,那冯大撒起泼来很?是?棘手,要等?到伙计和护卫过来再劝,恐怕颜姝她?们还得受些委屈。


    颜姝道谢的话语简单,说完就?回头去找其?她?人,没有想要跟他们两个过多拉扯说话的意思。奚元钧看几个姑娘确实受了?惊,预备好人做到底,让他的小厮去护送她?们回府。


    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过来了?一群人。


    “阿荣!怎么回事?”来人声如淌泉,温润明晰,疾步赶过来后,同一群少年?一起将人护送走了?。


    是?翁家三公子。有他护送即可,奚元钧便没吩咐人去跟着?。


    颜姝快要走完三楼到二楼的木阶时,忽抬眸看了?眼,今晚被高门纨绔纠缠,幸得奚世子解救。她?回头时,奚元钧和秦少珩已经转身走了?,只看到两人挺拔颀长?的背影。


    颜姝心有感激,不过这会儿?没有多余的心情管顾男女之事,改日有空再谢他。


    冯大以及一群纨绔子的骚扰,让几位姑娘都心有余悸,正巧有翁霁在,翁荣便让哥哥带着?翁家子弟和小厮,一一将柳姑娘、颜姝她?们都送至家门口。


    两辆马车,先送柳姑娘回柳府,随后是?颜姝和郑云淑。


    时间过了?一阵,约莫两刻钟的样子,姑娘们的情绪这才调节平稳了?下来。期间,三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安静坐在只有透过竹笭形成一条一条微光的黑暗车厢中,仅闻车轮滚滚和彼此的呼吸声。


    翁荣终于回过神来,凑到窗边,隔着?竹笭对骑马随行一侧的翁霁说:“三哥哥,今晚的事千万不要让爹娘知晓。”要是?让知道了?,翁荣往后可能夜里再也出不了?门。


    “好。”翁霁温和应下。


    颜姝始终心有愧疚,黯然说:“阿荣,都怪我,不然咱们也不会去虹楼那种地方。”


    方才,那冯大险些碰到翁荣,要真让他得逞了?,翁荣恐怕好一阵时日都不得安宁,心里害怕。


    “才不是?,和你有何关系?”翁荣急声安抚颜姝,怕她?多想,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但她?又觉得安慰很?苍白,便扯了?别的事来说,“你莫要自责,也别难过。有失必有得,咱们虽然遇上了?事,但是?得了?奚世子搭救,这便值了?呀。你再去谢他,下次找他不就?有理由了??”


    郑云淑也跟着?劝:“是?啊,咱们要往好处想。”


    颜姝点点头,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嘴角。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哪怕被拉拉扯扯的人是?她?。但她?不怕这些,就?怕给胆子小的姑娘留下心理阴影。


    翁荣见她?笑?了?,心里这才轻松,努力学着?俏皮:“臻臻,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奚世子他们虽然高傲了?点,但其?实是?正直可靠的人。”


    马车旁边,翁霁打马随行,不想偷听姑娘们的谈话也没办法。他听闻妹妹向颜姑娘推崇奚世子,望向远处的温润眉眼轻眨了?下。


    苍璃色,安静润亮的眼眸在不知某个时刻,悄褪一缕光彩。


    第25章 守护


    翁府的马车将人妥善地送至谢府门前, 三位姑娘下车,又?依依不舍,停驻墙根处说一会?儿话?。


    翁荣说了两句, 忽回头望去。


    颜姝看她不是随意?一看, 问道?:“怎么?了?”翁荣被唤醒回头,摆头说,“没, 就是觉得我三哥哥今日和平时不太一样。”


    三人一齐看去,见翁霁垂手立于?另一侧门旁,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守着?, 既不张望也?不徘徊, 像一座长条形的木雕。但又?比木雕生动优雅。


    谢府飞檐悬挂的灯笼光芒,将他身影拉长又?拉长,姑娘们回头看不到的面容, 在地上印着?一道?清隽轮廓的剪影。


    翁荣又?狐疑说:“他今天怎么?如此有耐心,许是饮了酒。”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符常理, 饮酒的人应当更闲不住才对, 怎么?翁家?三公子与别人是反的。


    不过几人没多揣摩, 因为只有翁荣发现不对劲,对于?颜姝和郑云淑来说,翁家?人似乎全都是这样性?格的, 此刻的翁三公子没有明显特异。


    约好过几日后, 待晴光好时,再一同出来商量谢奚秦二人出手相助的事?, 翁荣这才登车回府。


    颜姝又?跟随,送她上车, 待丫鬟落下马车门帘后,颜姝来到还未上马的翁霁身边,对他道?谢:“今日,也?有劳翁三公子和诸位翁家?公子了。”


    传来马车内翁荣的声音:“臻臻,你别这么?客气,随我一道?唤三哥哥就好。”


    颜姝低头腼腆笑了笑,又?重复一遍:“有劳三哥哥了。”主要是翁霁此人太清冷,让她叫这么?亲热,她这个性?子外?放的人都不太习惯。


    翁霁比她更不习惯,方颜姝那么?叫时声音变低了,嗓音有些发软。那声“三哥哥”一出来,翁霁微顿,身子发僵,好半晌才僵硬回了个:“无碍。”


    颜姝见郑云淑侧身站在她后方躲着?,腼腆得没动静,便牵着?她,将她拉出来。郑云淑这才福身,也?道?了一声谢。


    翁霁还未回话?,之前傻看着?郑云淑的那位年轻公子走上前来,一出口气势却弱了:“无,无需客气。”


    尽管已经?知?道?了他的名讳,颜姝还想回几句话?,特地问一问,让这位公子自己介绍姓名,谁知?道?郑云淑自己倒紧张了,立即催促:“回去吧”,随后赶紧拉着?颜姝加快步伐跨入谢府。


    一进门,颜姝就笑她:“怎么?回事?,胆小如鼠。”


    郑云淑默不作声,她此刻心怦怦跳,只想找个缝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心不平静,还不想进正院被发现,过了影壁后,郑云淑牵着?颜姝在回廊坐下:“咱们说会?儿话?,再分别吧。”


    “好。”颜姝笑吟吟的,没有意?见。她发现,女儿家?动心后的反应太有趣了,那位翁七公子翁行梁也?是个呆头鹅,简直和郑云淑不相上下,两人都是胆子小又?心肠软的,很般配。


    翁家?人多,男孩一起排行,女孩一起排行,翁荣出身的大房,不论嫡庶,都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再加上另外?三房的嫡庶子和嫡庶女,翁荣她们这一辈有三十多个小辈。


    那位翁七公子,出身好,又?非嫡长子,自己有功名,盘算起来,若两人都有情,不会?有太大阻碍,这事?绝大可能能成。并且,可以说郑云淑嫁得很好。


    颜姝在这替朋友盘算人生大事?,郑云淑数次看她,忍不住问:“阿姝,你面对奚世子,就没有一点波澜吗?比如,心跳加速,想躲开什么?的。”


    颜姝摇头:“没有。”郑云淑惊讶,她再次感慨,人和人实在不一样。她本就胆小,撞见心仪的郎君,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为什么?颜姝就能这么?淡然呢?


    看郑云淑实在好奇,颜姝笑谈:“若打比方,奚世子在我眼里?就像一座高高的龙门,我要跃过去,首先需要的是勇气,不能腼腆。”


    郑云淑想起一件她觉得很重要的事?:“可是,我记得之前,奚世子找翁三公子打听你,阿姝对此事?也?没有波澜吗?”


    颜姝再次摇了摇头,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诉郑云淑她的猜测:“我觉得,不是奚世子主使?的。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已经?背后打探过我的人吗?”


    郑云淑回味着?将事?迹梳理一遍,恍然大悟:“是哦,确实不像。我原以为奚世子愿意?入水救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谁。可若是这样,他今晚不该是那么?冷漠的态度。”


    “是了,正是如此。”再度分析过后,颜姝更加肯定猜测无误。没准在她落水之前,奚元钧都不知?道她是谁。何谈打听?


    半晌,郑云淑叹一口气:“原来,主动拉拢一个人这么?难。”她一想到,以颜姝的容貌、才情、智趣,原以为她笼络男子的喜欢应当易如反掌,却在接近奚元钧这事?上也?寸步难行,就觉得压在心上的大山更加巍峨。


    颜姝站起来,望向高悬夜空的皎皎明月,既安抚郑云淑,又?开导自己:“想摘月亮,势必艰难险阻。”末了,她长舒一口气,语气变得松快,“所以,两情相悦是易想难求的好东西,得好好珍惜。”


    此话?意?有所指,又?害郑云淑心绪波澜,她急着?同颜姝道?了别,夺路而逃回自己房去。


    颜姝和桑荷慢悠悠去向通往翠采轩的路,夜里?还是有些凉意?,颜姝挽着?桑荷互相取暖,脑中想的,是今日被登徒纨绔骚扰的事。


    她被冯大拉拽过,还拧疼了手腕,当时人多还不觉得有什么?,并未往心里?去,不怕,也?没有厌恶感。但是此时安静下来回想,心中不免泛了后劲,波澜起伏。


    如果当时没有奚元钧搭救,即使?不会?有严重后果,也?是场大麻烦。


    尤其是冯大说的那句难听的话?“看中哪个娶回府去,跪着?舔我还来不及”令人心有余悸。若被这种来者不善心地肮脏的人看上,以权势压人强娶,有如大难。


    颜姝很庆幸,当时有奚元钧在场,并且愿意?相帮。不说别的,单单只有这事?,也?足够支撑颜姝再生勇气和斗志,继续潜心研究征服他的策略。


    身份重有地位,才情好又?有身手,关键是为人正直。这样好的人,眼高于?顶有些冷傲并不算什么?缺点。若能嫁给他,倒还真像鲤跃龙门。


    试一试,不吃亏的,颜姝调节完毕,复又?挺直腰杆。


    另一边,夜里?街巷人烟稀少,翁府众人没过多时也?回到了府中。各房所处的院子不同,翁荣和翁霁前往大房所居处,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安静前行。


    走着?走着?,想罢颜姝的事?,翁荣半转心思,记起方才和好友说的话?,随口一问:“三哥哥,你今天还挺照顾我们的。”


    翁荣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二哥还好,三哥翁霁自幼是个孤僻性?子,不爱热闹。长大后醉心读书学问,除了她们这些亲兄妹,对外?人都是冷淡的。但并非无情。


    让翁荣诧异的,是今晚翁霁看她们害怕,一直陪在车边。后面去了谢府,他也?在不远处等着?,只做着?“等待”这一件事?。如果换一个人,是二哥,或者其他的兄弟,翁荣都觉得正常,这是该有的体贴。


    翁霁对此没有解释,只是简短地发出一个回应的单音节。这就回归了他的性?子。


    不过只是闲聊,翁荣并未往心里?去,话?说过便过了,她又?说起旁的:“哥哥,今日那冯大太可恶了,我真怕他看上臻臻。”


    她扭头,看翁霁神情恍惚,以为他不知?臻臻是谁,尽管这个称呼翁荣已经?当他面唤过颜姝多次,但她知?道?,翁霁虽博古通今,但他没花心思去注意?的东西,即使?递到他面前也?看不见。于?是她特地解释:“臻臻是颜姝的乳名。”


    “嗯。”翁霁又?发出浅浅的单音节。


    有了回应,翁荣继续说:“希望臻臻能顺利达成所愿,她那么?好的姑娘,又?那么?有趣,可绝不能被鼠雀之辈欺负了去。要是冯家?为难她,我们得守护着?。”


    翁霁点头。


    此时的翁荣并不知?道?翁霁是为什么?事?点的头,她以为,她三哥只是顺从她,答应了要帮她保护她的朋友。


    但其实,翁霁不止答应这件事?,他也?在认可那“有趣”二字。


    只可惜,不适逢因缘际会?,翁霁从姑娘们的谈话?中听出来,那位颜姑娘属意?奚世子。因此,即便翁霁也?对这样有趣的姑娘印象深刻,他也?无法再做什么?。


    幸而这份浅浅的心悸初起,还未深入,他只要帮着?翁荣,确保她安全无虞即可。


    君子喜兰花,遥望枝头盼好。


    忧心忡忡的翁荣还惦念不下,想着?颜姝的难处,自己没有头绪,又?问翁霁:“三哥哥,你们男子若对女子有恩,最希望对方以什么?样的方式答谢呢?”


    翁霁思索一番,答曰:“不需破费重礼,只要有心意?就很好。”


    翁荣摇了摇头,懊恼说:“不行呢,今天已经?试过一次了,那么?用心都没辙。而且还弄丢了,真是可恨。”


    丢了,那个稀奇又?有趣的香囊吗?翁霁微顿,紧接着?,眉心蹙起,神情不悦的颜色愈来愈浓。


    *


    前一日夜里?饮酒作乐,又?胡思乱想到三更天才睡,颜姝这一觉直睡过了早膳,接近午时才醒。


    醒后,她懒洋洋在被窝里?翻滚舒展,说着?:“好长一觉,人都要睡晕过去了。”


    丫鬟们在外?面偷笑,又?传来谢氏身边大丫鬟宝瓶柔声哄劝的声音:“姑娘睡饱了没?老爷和夫人,还有三公子,都在等你呢。”


    “宝瓶姐姐?”颜姝拨开帷幔,看到宝瓶站在屏风后的身形,见是她来叫她,便明白今日是有正事?的。来京城后这一两个月,父亲常常在外?奔波,和舅父,以及从豫州带来的管家?、掌柜们,在外?走访,看商铺、看宅邸。许是有好消息了!


    颜姝干脆利落地坐起来,唤丫鬟们齐动手,更衣梳发,洗刷得干净清爽,跑向正房的脚步轻快。


    “母亲!我起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到颜姝那快快掠过一扇扇窗的声音,屋里?等着?她的家?人顿时都焕发了笑意?。


    颜姝是人人的掌上宝,是家?中开心果,没她在的时候,总觉得少些什么?,即使?说话?的人是亲生儿子,都没能有多热闹。


    颜姝如一朵彩衣蝴蝶,在门口、外?间立着?的丫鬟妈妈们慈爱的注视下,翩跹飞进内室,稳稳扎在谢氏身旁坐下。


    颜父装模作样瞪她一眼:“听闻昨晚去虹楼喝酒去了?睡到这时才起,莫不是贪杯喝多了。”


    颜淙帮腔:“给女宾喝的酒,跟甜水似的,应当不会?醉人。”


    颜姝点头,大大方方承认:“是呢,也?就喝了小小的三杯,只不过睡前想了些事?,恐怕三更了才入梦。”她对家?人向来有话?直言不隐瞒,除非是必要瞒着?的事?,比如,目前只能让母亲知?道?她要做的事?。


    颜姝鬼心思多,颜劭父子还以为她在琢磨正事?,因此并没追问下去。而是把放在炕桌上的图纸、公文一应都推到母女俩面前:“来,臻臻看一看,这是爹爹我跑了这段时日的成果,有好几处都不错,你先看,我给你们娘俩细细讲优劣。”


    关于?选宅邸、铺面的事?,除了家?主,最重要是参考颜姝母女俩的意?见。颜淙这个儿子都是其次,他只需要听着?,一般不会?参与决策。


    颜姝和母亲凑在一起看,先看宅邸,这些图纸分别来自于?房屋买卖的店宅务处、牙人处,京城的宅院不能私人买卖,全都交由?官府主控。颜劭带回来的,有可卖的空宅,也?有仅租赁的。


    图纸上画着?宅邸简单的构造,以及所处地界,周边大致情形。颜姝看了几张,都不太满意?。要么?占地太小,要么?四四方方,一眼就望到了头。她素来挑剔,对住处的要求更甚。


    颜姝知?道?京中寸土寸金,良宅难求,但她还是想着?,能有院子,有景,有假山水池,住着?才舒服,不然恐怕了无生趣,只是个吃饭睡觉处。


    待翻到后面,终于?看着?两个满意?的了。但能符合颜姝要求的,那都得用占地广度才能撑起来,因此恐怕也?都贵得惊人。


    颜劭解释:“京中住宅紧张,能卖的大多都不大,臻臻看上的那些,都是只租赁的。”


    “啊?”颜姝哀叹,又?捡起她看上的两套来看,只见左下角的确写着?租金,每月九百六十两银。果真,宅子又?大又?好,价钱也?贵得漂亮。


    不过,对于?颜家?来说,钱并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这令人满意?的大宅子只租不卖。颜家?想留在京城,只租来住不够安稳,还是买下来得好。


    颜劭说:“这样好的宅邸,多是家?底丰厚的权贵之家?占有,租金即为家?产之一。你说那套有阁楼的,似乎是在宰相家?的。有个大莲池的那个,是国公府的。”


    听闻“国公府”三个字,颜姝抬眼有了亮光,方才懊恼的神情悄然消散。


    颜父还在絮絮叨叨地讲,图纸拿到手的这些宅子能找到都有多不容易,实在不行,先租来住,再慢慢等新的。颜姝将图纸卷起留下来,装作正经?模样:“那父亲先定下有莲池那处宅邸,我再看看有没有法子,托人问一问能否买下来。”


    颜劭目露惊疑:“嗬,我们臻臻如今在京中也?是有人脉的了。”


    “那可不是。”颜姝娇娇高抬下巴。实际上,她是借此找到了一个接近奚元钧的机会?。


    若想与人培养紧密联系的关系,除了“给予”,适度的“索取”也?是个好途经?。借买宅邸这事?,她找到奚元钧面前去,不论能不能求到他帮忙,哪怕只是问一问,争取一下,也?是大好的。


    颜姝妥善保存好这幅属于?奚家?产业的宅邸图纸,心想着?,届时去谢他搭救之恩,顺势提出来,拜托他帮忙。他若拒绝也?没有关系,好歹也?能住进和奚家?有关的宅子,往后,能接近他的借口也?能多几个。


    谈好宅邸事?务后,再是商铺。商铺就好说了,只要能租到位置好的,门头大的就好。颜姝和母亲定了一家?原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略改一改,不出三个月,金银玉器首饰铺子很快就能开张。


    等到铺子租好,颜姝也?有事?忙了。为了家?业开张扬名,她得画几套世间没有的新鲜样子出来,震一震京中夫人和小姐们的眼睛。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要紧的,是先向奚秦二人道?谢去。


    春闱之后,要等一个月才会?放榜,届时已到四月末。


    从三月到四月,这期间,垂杨芳草,露染风裁,是一年中最美,气候也?最宜人的时节,在京中等到放榜的举子们,每日踏青、诗会?、放纸鸢,数不清的聚集游会?,不知?有多热闹。


    京内原野、郊外?草甸,每日都有多名年轻的郎君和姑娘们游玩,颜姝和几位好友约好,哪天天晴,便出门聚会?。放纸鸢,商讨答谢事?宜。


    说到放纸鸢,对于?追求至美至繁的颜姝来说,自然要带一个能惊艳全场的纸鸢去,才符合她的个性?。


    只可惜,颜姝会?画、手巧,但并不是万能的,她并不会?做纸鸢,只能自己画出图来,再找工匠做出来。有难度的事?,还是交给熟手来做。


    用罢午膳后,颜姝带着?纸笔去找郑云淑,一起画纸鸢。


    郑云淑所居,是正房的后罩院,虽屋舍简单,好在清清静静的。两人在天井下支了桌凳,一边聊天一边作画。画纸鸢,要天马行空,不拘束思维,选择虽多,却也?不容易拿定注意?。


    用颜姝的话?来说,造型要既特别、又?美丽,让人眼前一亮。


    郑云淑画的许多都是已有的,蝴蝶、蜻蜓、花朵,这些好看是好看,但是做不出多大的花样来。


    她画了一会?儿,捧着?脸懊恼:“阿姝,原以为不难,但是画了才知?道?,想法还是太局限。”


    颜姝的纸上还是空的,她不急不躁:“确实得慢慢来,因为我们既要特别,但又?不能太特别。常见的是花鸟,离了花鸟去画走兽,虽然少见,但也?是不行的。”


    她端起茶盏来慢慢啜着?,抬头望天,想象着?做什么?样的纸鸢,迎风飞展在这片天空时,会?并存美与和谐,又?或者惊艳。


    看得眼睛被一片白茫茫占满时,颜姝才收回视线,低头,闭上眼睛趴在桌案上。


    郑云淑停下笔,急忙关心:“阿姝,怎么?了?”颜姝摇摇头:“没事?,我在幻想。”


    此刻,各式各样的东西在颜姝脑海中浮现,飘荡,这些幻象不断交替,最终留下的,一个是本就在天上飞的,另一个,是水中游。


    “有了。”颜姝竖起手指,眼睛仍闭着?,面带微笑。郑云淑以及两人的丫鬟都看向她,面带好奇,等待她的宣布。


    颜姝的手指娆娆画圈:“云淑,要不然,你做一个飘飘腾飞的仙女,给纸鸢系上缎带,放飞的时候,缎带在空中飘扬,肯定美极。”


    等着?听的几人随颜姝的描述幻想那场景,都不禁向往之。郑云淑不太好意?思直接用颜姝的主意?,怕她自己没得用:“那你呢?”


    颜姝笑意?更深了:“我要做一条大鱼,一条很美的大鱼。”


    让原本生活在水中的生物腾飞于?天空,这样的反差也?是会?令人震撼,但却又?和谐的存在。像是天空映在明镜一般的水面上,天与水互相交融,白云与水波紧紧相依。


    其实用鱼来做纸鸢并不稀奇,也?有很多金鱼纸鸢是常见的。不过颜姝要做的,是特别的大鱼。


    拟定形态,两人把纸鸢所要的样子和大小画在纸上,并且颜姝想做的并非一片呆板的整体,她要做成有几片形态叠在一起,起飞后会?迎风摇摆,这样才生动好看。


    郑云淑和丫鬟们都围着?颜姝看,极为好奇她所说的大鱼是什么?样的。随着?颜姝笔尖游龙起舞,落成一幅复杂且美艳的游鱼图。几人忍不住发出声声惊叹。


    “太美了……”


    “这样的鱼在天上飞,好似梦境一样。”


    第26章 纸鸢


    两张纸鸢的?图纸画好, 颜姝便立即派人送出?去,高价钱找制纸鸢的?老匠人来做。她们画图时只是天?马行空,随意施展, 能不能做出?来顺畅起飞,还要看匠工的?意思。


    幸好,虽说颜姝的?想法多了点,却没超出?纸鸢的?范畴,匠工说大致都能做得和图纸一样。


    有钱能使?鬼推磨,寻常的?纸鸢特制起码要等半月以上,颜姝给了二十两赏银,三天?后, 两张大纸鸢就由人专程送到了谢府。


    既然?别致的?图都画了,纸鸢不做大一些, 醒目一些怎么行?成品拿到手, 因为离得太近,一张纸鸢比人还要大得多。院子的?丫鬟们全都围过来看稀奇, 感叹不停。


    颜姝是提要求的?人,她描述了大概,又说越大越好, 但纸鸢送到面前来, 连她这个主人都意外。


    她那?条形如孔雀, 托着大大如花瓣绽开一般鱼尾的?大鱼,只鱼身都有饭桌桌面那?样大。


    幸而鱼尾被颜姝分为了三扇单独的?构造, 以便纸鸢在迎风飘舞时,鱼尾能够交错摆动, 栩栩如生,所以纸鸢在放置不动的?时候, 不会一整片僵直地摊开,可以摆成错位的?模样,收束一二。


    “这么漂亮的?纸鸢,我还是头一次见呢。”郑氏被院里的?热闹吸引来,站在檐下远远地看。纸鸢很大,远看比近看还要吸引人瞩目。


    颜姝和郑云淑看到她,一齐走到檐下来。


    郑氏看她们两个如今很要好,心里别提多满意。心情一好,郑氏忍不住提前叮嘱两人:“花朝节和桃花宴时,我向结识的?不少?官家夫人提到,要为你?们相看人家的?事,等再有聚会宴席之类的?,你?们就跟着我,去夫人们面前露露脸。”


    颜姝和郑云淑对视一眼,姑娘家心里的?小秘密不太好向郑氏直言,只能顺意先应承下来。这还只是开头,也没说要给两人定下什么人家,先无需紧张。


    纸鸢做好后,颜姝派人给相识的?好几位姑娘都递了帖子,相约晴日?出?行。翁荣、柳姑娘、夏姑娘等。众人回?帖,一应欣然?答应。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这日?,几位姑娘相聚于城南夕照桥旁的?两宜亭,待人都到齐了,再一同前往内城中最适宜放纸鸢的?野花坡。


    野花坡地如其名,山坡大而平缓,小小的?野花漫山烂漫,是京中人士踏青放纸鸢的?绝佳去处。山坡周围还有不少?正开得热闹的?桃树梨树,景色宜人。


    颜姝她们到时,这里已有不少?男女?老少?聚玩,但仍可供不少?人肆意奔跑玩乐。


    这其中,不乏还有许多熟面孔。


    今日?场地大,玩乐时人越多越有趣,是以郑云淑和翁荣也约了她们各自的?友人。十多位姑娘,又加她们的?贴身丫鬟,一群人浩浩荡荡出?现。


    她们在看别人,已在场的?人也一眼就望见了她们。


    “那?不是那  ?谁,是叫颜姝么?”


    有人发现了印象深刻的?熟面孔,指着颜姝她们所在的?方向,招呼和她有仇的?人看。陆知燕不胜其烦:“怎么到哪儿都能看见她?真晦气。”


    正在看丫鬟取纸鸢出?来的?秦相宜听闻,也回?头望去。两群人相距约在百步以内,并?不算近,但一打眼就能瞧出?来。盖因双方纠葛太深了。


    “阴魂不散。”秦相宜把玩着她纸鸢的?边缘嘟囔一句。看见颜姝,也不知道她的?心情怎么忽然?变得奇怪,莫名地烦躁。


    她见她们也带着东西来,用布包裹住,又大又扁,必是纸鸢无疑。因为是颜姝,秦相宜霎时心中一滞。颜姝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让她喜欢又得不到,给秦相宜留下不小执念。


    并?且另有一件事,上回?在花朝节,秦相宜被亲哥哥秦少?珩说了一通不中听的?话,她认为和颜姝有关,所以对她有怨气。


    情绪有了波澜,秦相宜气得不再去看,唤丫鬟展开纸鸢。


    颜姝她们走近之后,才?发觉不远处欢声肆意的?一群姑娘是秦相宜等人。因为顾及到双方有旧故,颜姝她们还换了地方,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拉开距离,免得又不慎惹出?什么事来,被这群贵女?纠缠。


    放纸鸢时,纸鸢牵着线飞到空中,随风摇摆,极容易牵扯到一起。颜姝心想,为了避免麻烦,还是离这群人远一点的?好。


    其她人都没意见,大家都巴不得远离这些跋扈掐尖的?娇蛮贵女?,今日?出?门大好心情,不能被不妙的?意外给破坏。


    因此她们这些主动远离的?,又与秦相宜她们拉开几十步远,直到确保井水不犯河水,才?找了地势平坦花草茂盛处,放置条凳、地毯,搭起简易的休憩小宿。


    颜姝和郑云淑今日带的纸鸢很大,柳姑娘她们都知道颜姝鬼点子多,早就好奇她的?纸鸢。刚一占好位置,都迫不及待催促颜姝把好东西亮出?来。


    颜姝和桑荷把纸鸢放平在地上,去掉包裹保护的?绸布,再把形态都摆正。大家围在周围看,纷纷惊叹纸鸢美丽。


    “真是漂亮,比现在天上飞的,都漂亮。”


    “以为你?会做些什么很独特的?纸鸢,这两样都不是没有的?,但你?做的?怎么就这么好看?”


    “快快,放飞起来。”


    围成一圈的?一群人主动散开,给颜姝和郑云淑腾开地方,想看这两张纸鸢在空中飘舞的?模样。她们好奇极了。


    过大的?纸鸢并?不是很好放飞的?,需要人扶着,只要借对了势乘风而起,就会好很多。


    颜姝也等不及要看她的?大鱼在空中曼妙游动的?模样了。她今天?为了便宜放纸鸢,特地穿的?下裤,和轻便的?绣鞋。左手握好线轮,右手扶好丝线,颜姝先转头看背后,确认没人,而后回?头盯着纸鸢的?情况,由慢到快地跑动起来。


    此时正好一阵由南往北的?清风起,纸鸢摇摇晃晃越腾越高,如大王牡丹花瓣一般的?鱼尾绽开,仿若活了过来,在空中曼妙游水。


    纸鸢越腾越高,越高越是舒展美丽。在野花坡踏青玩乐的?,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特别的?纸鸢,纷纷停驻脚步,仰头遥望。


    “快看!好美妙的?仙子纸鸢,还有鱼形的?!”


    一声惊呼响起,秦相宜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腾于高空的?两只大型纸鸢靓丽鲜活,将天?空中其它纸鸢的?风采全都夺了去,包括秦相宜的?长尾锦鸟。


    仙子那?只纸鸢,美丽窈窕,最动人的?是娆娆飞舞的?绸带,仿若真的?仙子降世,从天?上来到人间。


    大鱼那?一只,则让人为之惊艳,鱼游天?空,这是一番怎样震撼人心的?美景。更何?况那?鱼,比许多金鱼纸鸢要美丽生动得多。那?曼妙的?大尾,瑰丽无双。尤其颜色还是从浅到深的?紫藤紫,美得令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秦相宜眼睛都热了:“喜鹊,去打听这是谁的?纸鸢,不论多少?钱,都给我买回?来!”


    有人在探讨这是什么鱼,怎么这么漂亮,秦相宜眼睛定定盯着那?大鱼纸鸢,坚定道:“孔雀鱼,被改了更大的?形态。”这类鱼并?不常见,秦相宜是看到出?使?外域的?游记才?认得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想法,把孔雀鱼做成飞在天?上的?纸鸢。


    蓦地,秦相宜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又是她吧?


    与此同时,天?空遨游的?两只引人瞩目的?纸鸢,因为已飞到足够高的?位置,也引来途经野花坡周围人的?关注。


    打马路过的?一群翩翩公子,扯了缰绳停在树荫下,透过树林间隙仰望纸鸢所露的?一隅美妙。


    “稍等,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玩意。”秦少?珩策马走出?树荫,抬手横在眉间,遮住日?光仰头看去。


    有他耽误时间,其他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纷纷和他在一处抬头看稀奇。奚元钧亦一边仰头去看,一边驭马悠悠然?向前走。坐在马背上随骏马前行起伏摇晃,让这片被纸鸢零星占据的?天?空更为旖旎了。


    “主子!”喜鹊摇摇摆摆地跑回?来,喘着气,话说不匀,“又是,又是她的?……”


    好了,这下不用说名讳,秦相宜都知道是谁。她表情不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不要去找颜姝强买这纸鸢。怎么次次都是她呢!


    她盯着天?上如花瓣摇摆的?紫藤色孔雀鱼,又实在喜欢得很。


    在秦相宜一半心动一半纠结之时,异况突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之间,原本与大鱼平行腾飞的?另外一只纸鸢突然?改变方向,不一会儿,两根丝线在人眼看不到的?位置紧紧缠在了一起。纸鸢受制,越飞越低,两只纸鸢又越缠越紧,没过多久,就双双跌了下来。


    和大鱼纸鸢缠在一处的?那?一只,是一幅蓝色蝴蝶的?图案。


    喜鹊倒吸一口?气:“蓝蝴蝶,是陆姑娘的?纸鸢!”


    秦相宜脸色一变,赶忙提着裙摆朝已有争端的?远处跑过去。其她贵女?也纷纷跟在秦相宜身后,前去探看情况。


    待一群人跑到近处,你?来我往的?吵嚷声已经到了末端,就听“哧啦”一声,大鱼纸鸢被正在解缠线的?陆知燕撕毁了竹架,也撕毁了漂亮的?大鱼尾。


    陆知燕双手一摊,惊讶说:“啊,不是故意的?,它怎么这么脆弱?一碰就坏了。”


    秦相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方才?被漂亮事物激发的?高涨心情,瞬间降如冰窟。


    好好一只精美妙极的?纸鸢,还未欣赏够,就成了一堆废纸。竹架已断,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颜姝她们那?群人自然?很愤怒,明知道陆知燕是故意的?,可若要发火,又会是一场大动干戈的?纷争。并?且还不占理,因为纸鸢确实是个易坏的?脆弱物品,只要陆知燕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对方若要闹,势必处于下风。


    但被毁了东西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吵嚷几句在所难免。


    陆知燕不管不顾高声道:“我就不是故意的?,还想赖在我身上不成,莫非还想打我?你?试试呢。”


    “够了!”


    一道毫不压抑愤怒的?喊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颜姝正在气头上,若陆知燕再激将,她可能真会让她如愿了。可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头,看到气愤的?秦相宜。在这关头,她以为秦相宜是来帮陆知燕撑腰的?。


    然?而秦相宜气红了的?眼睛,看向的?却是陆知燕。


    她快步走向陆知燕,一把拽开她的?手腕,本就破烂的?纸鸢被秦相宜不管不顾的?动作撕扯得更加狼狈。


    方才?,陆知燕余光看到秦相宜她们来了,原本惹了事有些发怵的?她,顿生勇气,所以才?敢继续挑衅颜姝。可没想到,秦相宜发泄的?对象,竟然?是她。


    秦相宜重重攥着陆知燕的?手腕,怒不可遏:“陆知燕!你?的?心怎么这么坏?是不是什么东西你?看不惯都要毁掉,你?怎么忍心撕毁纸鸢的??”


    她此言一出?,颜姝她们反倒冷静下来了,几位姑娘互相看了看,察觉到,事情似乎在朝着她们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秦相宜指责陆知燕撕毁颜姝的?纸鸢,她们要闹翻了吗?


    一望即知,秦相宜被气得不轻,她重重丢开陆知燕的?手,不理会怔愣的?她,将已经破烂的?纸鸢抢到手中,见它已彻底损毁,愤愤地丢到地上,随后低着头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良久,看上去似乎在郑重思考的?秦相宜终于有了动静,她朝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语气愤愤而认真:“陆知燕,以后别跟我玩。”


    陆知燕僵硬在原地,望向秦相宜的?背影,一脸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只不过是撕坏别人的?一只纸鸢,秦相宜竟要跟她决裂?


    原本应该是事件主人公的?颜姝,竟莫名其妙成了不相干的?人,已无人注意她。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破破烂烂的?纸鸢好像是属于秦相宜的?才?对。当然?,颜姝讨厌陆知燕这样的?人,秦相宜因为此时和她断绝关系,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高兴。


    秦相宜如此珍惜美好的?东西,哪怕此物不是她的?。颜姝察觉到,她们俩似乎是同一类人。


    不再介意傻愣着不知所措的?陆知燕,颜姝和桑荷收拾好已成废纸的?纸鸢,静悄悄离开。对于颜姝来说,秦相宜的?厌恶就是对陆知燕自作自受的?上好惩罚,她不需要再节外生枝,免得逼急了陆知燕,惹来麻烦。


    颜姝已经明了,陆知燕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既然?不生气了,便没必要生事。


    和丫鬟一起拿走纸鸢包起来,颜姝正想着,坏就坏了,反正有图纸,想要几个做几个,背后再度传来秦家姑娘那?高调的?语气。


    “喂——”


    颜姝回?过头,她现在看秦相宜越来越顺眼,便对她多了几分耐心和友好:“秦姑娘唤我何?事?”


    颜姝的?朋友们没她这样心宽,不少?都警惕相待,谨防秦相宜又做出?什么捉弄人、为难人的?言行。毕竟是有前科的?人,谁能放心得下她。


    而当事人颜姝,则一时有一时的?心情。


    方才?,秦相宜和陆知燕决裂的?场面实在大快人心,没想到这位跋扈的?秦家姑娘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正对了颜姝的?胃口?。况且,她三番两次想要她的?东西,就证明两人眼光相近。知己难求,尽管秦相宜脾气大了点,审美却是不错的?。


    颜姝对欣赏的?人,可以适度地宽宏大量。


    秦相宜唤了她过后,扭捏了一会儿,语气仍然?霸道:“你?那?孔雀鱼纸鸢,给我也做一个,我给你?银子。”


    颜姝不答反问?:“秦姑娘也知道孔雀鱼?”其实颜姝并?非完全按照孔雀鱼模样做的?纸鸢,她在鱼身和外形上都做了改变,让其形态更丰满,随风舞动的?姿态会更美妙。却没想到,她这个“伯牙”的?“子期”,竟然?会是秦相宜。


    “那?是自然?。”秦相宜略有得意,高昂脖颈。随即又变了语气,急促逼问?,“你?做是不做?”


    还未等颜姝回?答,有一群公子驭马靠近,打断她们的?对话。


    “相宜,又欺负别人?”


    来人一副教育人的?口?吻,除了秦少?珩这样说话,还能有谁?颜姝怀着期望朝来人看过去,希冀并?未落空,奚元钧也赫然?在列。


    原本和颜姝说话时还好好的?秦相宜,被冤枉后怒火中烧,厉声反驳:“秦少?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欺负别人?能不能别自以为是。”


    这火烧得,不比刚才?看到纸鸢被撕毁时小。颜姝是体贴别人的?热心肠,哪怕和秦相宜并?非好友,也不愿看到姑娘家被冤枉平白置气。她多嘴帮着解释:“秦姑娘只是在和我探讨纸鸢。”


    方才?还乐呵看这对兄妹窝里斗的?众人,又齐齐看向颜姝。这位姑娘,如今在京中名声越传越广,不少?人不认识她的?脸,但都已经听说了她赫赫有名的?事迹。听说了奚元钧和颜姑娘奇妙的?“纠葛”。


    这群跟着秦少?珩玩的?武将子弟,见过她的?,没见过她的?,均好奇不浅。


    秦相宜也看向颜姝,因为她意外,她竟然?会帮她作证。她还以为颜姝巴不得有人替她出?出?气。毕竟秦相宜以及陆知燕两人做了不少?欺负她的?事。


    这完全是秦相宜在以己度人了,她不懂就事论事四个字。


    误会解除,秦少?珩干笑两声:“那?行,没闹事就好。家妹跋扈,如有冒犯,颜姑娘还请多海涵。”


    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免不了暗暗讶异。奇怪,秦少?珩为何?对颜姝这么客气?


    看客不同,揣测的?原因也各不相同。男子以为,秦少?珩看在奚元钧的?面子上所以如此,就连颜姝也这样觉得。


    站在颜姝身后的?一群姑娘们以为,秦少?珩与外界所说不同,本人其实彬彬有礼。


    作为秦少?珩的?妹妹,最了解秦少?珩德行的?人,秦相宜揣摩到一番不同寻常的?味道。


    男人平白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秦少?珩哪里算什么柔嘉维则的?好东西,他才?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到这样的?态度。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她秦相宜不是什么好人,那?都是因为有上面这个哥哥做榜样。


    秦相宜环视一圈,发觉这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似乎都对颜姝另眼相待。她回?过味来,想起桃花宴上听到的?情况,又看向奚元钧。尽管没看到奚元钧有异样的?反应,他甚至没看颜姝一眼。


    既然?奚世子对人无意,她哥哥是何?故?秦相宜生了疑,但并?未外露。


    颜姝没多余的?心思察觉到秦少?珩有什么不对,她现在满心想的?,是如何?利用好这巧遇的?大好时机。


    今日?众姐妹相约,原是为了商讨怎么感谢上回?得人解救困境的?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商量的?话,猝不及防见到了他本尊。


    不说有没有商量好,就算万事俱备,都未必十成十能确保寻到奚元钧跟前去。柳姑娘她消息灵通,却也不是万能的?。所以颜姝见到奚元钧的?第一眼,最强烈的?想法,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想法子借口?报恩赖上他。


    奚元钧他们这群人,因为看纸鸢才?被吸引停下来,见证纸鸢跌落、损毁,走近看热闹。又因为秦少?珩发现他妹妹牵扯其中,认出?颜姝,怕秦相宜闹事,这才?走到近处。


    所以这两拨人暂时没什么交流,都愣在原地,只听秦少?珩和秦相宜吵吵闹闹。这俩兄妹吵够了,人群就能散开了。


    颜姝瞅准时机,趁秦家兄妹熄火,缓缓走到奚元钧的?马前。


    除了秦少?珩和一小部分人下马,其他人都还在马上。骏马静步,有些在低头安心吃草,有些望向远方,时不时踏蹄而动,坐在马背上的?人,便略有起伏。


    奚元钧的?座驾便是这样,没吃草,始终警惕着。


    颜姝走近,马儿曲腿磨蹄,有躁动的?迹象。为了避免马受到惊动不慎伤到人,奚元钧无奈,不得不暗中捏紧缰绳,时时警惕。


    不精骑马的?颜姝并?未发觉异样,她堪堪抬头仰视,见奚元钧嘴唇轻抿,神情似乎不悦,也没看她,向来洒脱的?颜姝此时竟然?有几分紧张。


    她心道,摆脸色无所谓,他可千万要答应她。


    第27章 请酒


    颜姝心里藏着事, 不?免大意,她?不?知不?觉又往前挪了两步。谁知,还未开?口, 惊变突生。


    奚元钧的马不?知道是?感?到了威胁还是?怎么,上身忽地扬起,曲腿踢蹄,幸而它?钉了精钢铁蹄的前蹄还未踢到颜姝,就被奚元钧拽紧缰绳,一手将马头按了下去。


    变故始料未及,颜姝受了惊,迅速往后退。原本她?穿的下裤行动自如, 不?像穿裙装那般容易踩到,可不?幸的是?, 她?没踩到自己的衣裳, 倒是?左脚绊右脚,失去平衡, 跌倒在地。


    “阿姝!”


    翁荣她?们急急忙忙跑过来,好几?只胳膊搀起颜姝。颜姝没有被吓到失色,但受了惊吓, 脸色有些发白。


    到底是?自己的座驾不?受控制引起的, 奚元钧还是?问候了一句:“可有伤到?”


    颜姝摇摇头, 再抬头看去,发觉奚元钧虽然不?容易地关心了她?, 脸色却不?知为何,有一抹无可奈何。像是?看到顽皮的幼童摔倒。颜姝这才意识到, 大概是?她?靠得太近,让马不?安惊动。


    奚元钧并未下马, 拽着缰绳纵马转了一圈,发出哨声指令,马儿便平静了下来,静止站立。


    这下颜姝不?能再凑近了,只能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放开?了声音向奚元钧提出请求:“上次我和好友遭遇不?妙的事,幸得奚世子和秦公子出手相助,恩深义重,我与好友都想?寻个机会感?激二位。今日碰巧遇见,不?知二位可否赏脸,让我们宴请诸位,聊表谢意。”


    为了不?过分明显,颜姝说话时,还不?忘望两眼秦少珩,以?表均衡。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颜姝这就是?冲着奚元钧去的。


    在场的,除了秦相宜,无论男女都早知她?和奚元钧纠葛不?浅。秦相宜看着眼前乐子,眼睛微眯,随即焕然兴味。又是?一个飞蛾扑火的,她?倒要看看,颜姝比别人能多几?分的能耐。


    提出宴请后,颜姝只能安静等待奚元钧做决定。这事出匆忙,已没有送礼的机会,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宴饮了。


    寻个清净宽敞之处,置办独人独坐式的清谈大宴,是?最合适。颜姝知道,京中有专为年轻的郎君姑娘们喝茶赋诗,有礼相交设置的宽敞大舍,四壁通透,能赏景。样样都好,只是?价钱高昂。这么一大群人,寻常人置办不?起。


    奚元钧自然是?不?会答应她?的,他谢绝:“不?用,无需多礼。”


    岂料,他一拒绝,其?他人都不?乐意了,嚷嚷着“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答不?答应”“有饭吃有酒喝,好事一桩这都不?同意”“怎的如此不?通人情”,四处沸沸扬扬,全都是?想?看热闹的。


    最能起关键作用的,是?颜姝提及的另一人。


    秦少珩当然不?会让弟兄们遗憾:“别拒绝那么快嘛,我饿了,正好以?解燃眉之需。颜姑娘,我先答应了。”


    奚元钧瞥他一眼,眸光不?善。这才什?么时候就饿了?秦少珩显然在乱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奚元钧不?想?管他,松开?缰绳走向远处:“那你们都去吃吧,我就不?同行了。”


    “啧——”秦少珩及一群公子全都发出一声不?满的叹息,声讨奚元钧的无情无义。秦少珩更?是?翻身上马,提速前去拦在了奚元钧面前。


    被拒绝后,颜姝回头和一众姐妹相望,大家都暗道——真难……


    然而并不?是?没有希望的,这么多人都劝奚元钧答应,难道他真会为了避免麻烦,连兄弟们都不?管了么。尤其?是?已经?驭马追上去拦在他面前的秦少珩,好言相劝。


    两人走得远了,说话又不?大声,究竟说了什?么,这边的人无从得知。只能看到秦少珩劝得劳心劳力,奚元钧挺拔淡漠的背影不?动分毫。


    颜姝忐忑地等待,心想?着,她?还有事想?请奚元钧帮忙,若他今日不?去,那宅邸的事连一分的希望都没有了。


    良久,不?知秦少珩怎么办到的,好说歹说,奚元钧终于驾着缰绳折返回来,停在远处看向颜姝,不?多一字道:“由你安排。”


    颜姝喜出望外,应道:“谢各位公子赏脸。”


    秦相宜见证颜姝事成,但主要是?自家哥哥在其?中卯着劲劝说,因此没看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又好气又好笑。颜姝能不?能行她?暂且不?知道,但知道,她?是?好命的,有秦少珩这样的人物帮着她?,就算她?同奚元钧没情缘,恐怕也能被硬生生搓出两分来。


    得偿所愿后,颜姝立即和柳姑娘她?们围拢,要速速定下一个风景好,能容纳这么多人,又能够独坐的会客酒肆。


    “我也要去。”秦相宜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诧异看去,只见她?抱着双臂,神情倨傲:“既然我哥救了你们,我也在场,你们不?会舍不得多我一个吧?”


    颜姝一时间有惑然,她?不知道秦相宜图的是纸鸢,还是?也和那群公子一样,是?想?看热闹的。她问道:“就你一个吗?”如若秦相宜还想?带上她?那群姐妹,就罢了,颜姝不?会同意。那群人里有好几个都不像善茬,反倒是?秦相宜这个领头的,还有几?分良心。


    秦相宜方才被陆知燕惹恼,下定决心舍弃了她?,突然任性谁也不?想?搭理,已经?和其?她?人分开?有一段时间了。她?扭头看了看昔日玩伴,突然厌倦,肯定道:“就我一个,我跟你们去。”


    颜姝没急着回应她?,看向朋友们,眼神询问大家是?否愿意。


    翁荣和郑云淑都没吭声,她?们都无所谓。柳姑娘她们有些不愿,但因为有秦少珩立大功,又觉得拒绝他的妹妹不大好。柳明昭把选择权交回颜姝:“你做主吧,我们都是?陪同的。”


    颜姝最顾及之处,也源于秦少珩和秦相宜的关系。没有秦少珩相助,奚元钧未必会同意。因此她?爽快应了秦相宜:“那就多谢秦姑娘赏脸了。”


    秦相宜这会子对她?们这群人满是?新鲜感?,因此心中阴霾散去,心情焕发,突然之间明媚不?少,再看颜姝,也就更?为顺眼。她?让喜鹊去同之前的玩伴交代一句,随后默默地加入颜姝她?们之中,成为特?别的一员。


    京中酒肆,符合颜姝所说要求的就那么几?家,现?在时辰还早,想?订到地方不?难,因此她?们集中智慧,从中择其?近处,向公子们说了,而后男女分开?两批前往。


    宴饮的场地,选的是?夏姑娘提到的裁烟筑。


    虽说距离颜姝她?们的位置很?近,因为此时大家已经?在京中郊外,这裁烟筑再南边一些,即在内城边缘,靠空旷的西南角。


    这里屋舍不?多,裁烟筑并不?是?多层的高楼,而是?三处分开?的吊脚台榭合抱而成,视线互不?干扰。中有庭院,铺白石种桑榆,清雅怡人。


    骑马的公子们先到,幸而宴饮厅还余两间,秦少珩便做主选了靠小溪流的。


    这些公子哥没少在外面玩乐,但因为裁烟筑地处偏僻,还是?头一回来。看这里宽敞又清净,都还意外满意。


    秦少珩同奚元钧在台榭边缘露台席地而坐,垂坠的盐白轻纱在他们背后随淡淡的轻风婉转飘摇。


    方才,奚元钧要独自离开?,秦少珩好说歹说劝他一起,不?然分开?后下午没法?一起去跑马骑射。劝得他险些气闷。这会儿有闲暇了,秦少珩实在憋不?住打听:“元钧,我问你,你怎么就这么抗拒别人的示好呢?这位颜姑娘,我看挺好的,你是?八风不?动。”


    若说以?前,秦少珩看奚元钧来者皆拒,倒不?意外,毕竟有各式各样的原因。那些官家小姐,浮夸做作,连他都瞧不?上,更?别提奚元钧。既不?喜欢,不?接受很?正常。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莫非,你看不?上她?的身世?”那颜家小姐生得好模样,人玩笑有度,还是?个聪明人。秦少珩少有看人这么顺眼的时候,要让他来猜,目前来看,颜姑娘的缺陷也就这一个原因了。


    奚元钧起初并没有接话的意思,不?过在秦少珩胡猜之后,他还是?给了答案:“不?是?。”


    秦少珩知道他要是?再瞎猜,奚元钧恐怕会站起来走人。他没再妄言,盯着奚元钧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一个不?实的猜测。


    首先,奚元钧此人虽然性子冷淡了点,但有情有义,为人大方直率,从不?虚与委蛇。这样的人,对待感?情也必不?会马虎。他到现?在还没有定亲,也没有属意的人,哪怕心悦者众多也从来都宁缺毋滥,这恰恰说明,他其?实是?认真谨慎的人。


    秦少珩代换成自己,他出身高、未定亲,也有不?少想?要嫁给他,嫁入武威侯府的姑娘。这些情况,其?实他与奚元钧是?相通的,那么他自己又为何还孑身一人呢?


    因为,他出身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姻缘大事上,就更?谨慎。他所求只有一个,两情相悦。要娶的那位,一定是?自己心悦的,也满心都是?自己的姑娘。


    而那些接近他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接近他呢?为了他的身份,为了世子夫人的身份,还是?为了他的外貌?他分不?清,更?何况,也不?喜欢,所以?一直不?为所动。


    奚元钧他同样对外界漠然,是?不?是?和他是?一样的缘由呢?秦少珩猜疑,但不?敢确定,他们二人关系虽好,性格相差却多。也有可能,奚元钧只是?不?喜约束。


    粗糙的交谈结束,秦少珩留了个深深的印象,他要等着看,看看这位他看好的颜姑娘,究竟能不?能突破奚元钧那戒备森严,重重的心理防备,走到他面前来。


    不?多时,姑娘们的车驾也到了,此时厅里已按人数摆好了一共二十六□□案,呈左右对望之势,方便交谈。


    入场时,姑娘先入坐。颜姝早打算要与奚元钧离得近些,可是?那些公子都在外等着,她?也不?知道奚元钧会坐在哪里,翁荣她?们都以?她?为先,让颜姝先选。颜姝为保中庸,不?管奚元钧坐哪里都不?至于太远,因此选了中间的食案坐下。


    她?抬头望向外面那一群男子,目光还未追寻到奚元钧的身影,就见其?他人快步走进来,仿佛事先约好一般,快速把分于两头的位置全都占满,最后只留中间的。


    慢人一步的奚元钧眉头紧锁,万般无奈,他只能被迫在中间位置入座。既然已答应一同宴饮,他的态度会收敛一些,不?能弄得场面难堪,这是?奚元钧的性格。


    颜姝暗乐道,奚元钧的这群朋友都还挺有趣的,也不?管奚元钧对她?无意,全都大方相助,尤其?是?秦少珩,积极得像是?巴不?得做他们的主婚人。


    除了奚元钧本人,其?余不?论是?什?么情况都有利颜姝,她?必须得好好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作为此次宴饮的主人,一应菜式、酒水,都是?颜姝来定。她?为公子们定的酒水,据掌柜所说,是?这裁烟筑里所售酒性最烈的金浆洒,尽管酒的劲头大,因为添加了梅杏等果?子,又有一股清甜果?香,芬芳甘醇,所以?极容易多饮。


    待酒意上来,不?胜酒力的人,恐怕会直接醉过去。


    十几?坛酒端上来,在角落放成两排,厅中顿生酒香。


    秦少珩回头看去,念道:“‘金浆洒’?好名字,给我开?一坛来验一验。”


    小二殷勤伺候:“贵客,这是?本店掌柜亲自酿的好酒,别处可喝不?到呢。”他将酒坛开?封,果?真一股沁人酒香瞬间将席间盈满芬芳。


    秦少珩一只手稳稳接过酒坛,给自己倒一碗,看、嗅、啜,随后眼睛一亮,又快速给奚元钧也倒了一碗:“好酒,你尝尝。”


    颜姝本还忐忑,一看他们因为一坛酒已经?热闹上了,顿时放松了许多。她?转眼看向奚元钧,见他品了酒之后也点头表示满意,由衷放松地笑了笑。


    这一笑,恰巧被展眉抬眸的奚元钧捕捉到。


    颜姝非但没露怯,反又冲他笑着,奚元钧收回视线,又饮了一口。她?一直望着他,发觉选了金浆洒果?然没错,喝完酒之后,奚元钧游离在外的姿态舒缓了许多,终于融入了宴席之中。


    既然这群好不?容易请来的公子哥喜欢这酒,就好办了。颜姝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先是?再次郑重谢过上回奚元钧和秦少珩的相助,随后,语气轻松道:“干喝酒多没意思,不?若咱们来行酒令可好?”


    这都是?一群爱玩乐的少年人,自然欣然同意颜姝的提议,有人立即问道:“玩什?么令?”


    颜姝转了转心思:“传花令,如何?”


    既然是?带有目的性的玩乐,当然是?选择越有趣味的酒令越好。传花令人人参与,精彩刺激,还能坑害别人,最适合这群不?着调的贵公子。尤其?在颜姝知道,其?他人都想?看奚元钧热闹的情况下。


    不?用想?都能知道,待会儿酒令行起来,必定有许多精彩情形。


    颜姝的建议得到大家一众认可,传花令适合人多来玩,有时人少了玩这模式还无趣。颜姝唤小二呈上绸缎做的花球与击鼓。小二还周到地问:“贵客是?  自己击球,还是?小的帮忙?”


    颜姝想?也不?想?:“我们自己击球便好。”


    这么重要的一环,当然是?由自己这边人来把控来得好。无论是?和颜姝有共识的姑娘,还是?奚元钧那边的人,都会在击鼓时动些手脚。若让小二来,他一个都不?认识,没有刻意的撮合,那就不?好玩了。


    定好规则,最重要其?实是?惩罚的设置。颜姝问起来,那群公子顿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贡献起各式让人害怕的丢脸惩罚。


    寻常行酒令的惩罚,主流为赋诗,其?次是?歌唱、奏琴、起舞等这类文罚,玩得热闹一些的,有对对子、猜谜、掰手腕,不?接惩罚者喝。


    而这群公子哥说的,学鸡鸣、蒙眼认人盲人摸象、生吃花椒等等,一个赛一个折腾人。吓得颜姝她?们这边的姑娘们花容失色,生怕自己到时候接到花了要被惩罚。


    尤其?是?有人见姑娘们桌上大多没倒果?酒,都倒的茶水,特?地提出要求:“既行酒令,可就不?能再喝茶了,哪怕一口酒都行。”在这群人眼里,若玩酒桌游戏还不?喝酒,那就太没意思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厅中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直吵了一刻钟才定下规矩来,又写成木签放竹筒里。好不?容易商议妥当,气氛已热,都迫不?及待入席,等待传花令开?始。


    传花令的玩法?很?简单,所有人传递花球,由击鼓人确定时长,开?始击鼓时传球,鼓点停止既停止传球。届时,花球在谁手中,谁就要接受惩罚。要么饮酒一碗,要么从定好的惩罚中选一个施行。


    这酒令,惩罚越重、酒席的酒越烈,参与者逃避手拿花球的心情就越紧迫,从而更?激发了整场氛围的热烈程度。


    第一次主动承担击鼓重任的,是?最擅长坑人的秦少珩。他走到小鼓前坐下,拎起两把鼓槌,手腕稍一施力,两把鼓槌被抛起,旋转了几?个看不?清的圈后,又被他稳稳接住。


    这花招耍的,一看既知是?常玩乐的酒场高手。他狡诈一笑:“都做好准备了没?”


    全场其?余二十五人都看向他,都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


    这些和秦少珩相熟的玩伴都知道他的德性,传花球时都一接既扔,快到花球仿佛烫手。另外有规矩,凡是?上一个人花球离手,下一个人没接到花钱也算作失误。


    因此在花球还没轮到自己,还没从手中离开?之前,人人自危。


    秦少珩专盯着场上的人,头一次只敲了几?锤即停,接花球的人在奚元钧左手边隔一个的位置。那人不?选喝酒,选抽签,抽到一支写有“拆散头冠发髻再梳好”的惩罚。


    全场的人都盯着那位公子,看他自己用手指梳好的头发散乱,发冠歪斜,仿佛一个失了智疯疯癫癫的人,都笑得止不?住。这等折腾人丢脸的惩罚,也不?知是?谁想?的。


    接下来第二回 ,秦少珩盯准奚元钧,暗暗一笑。这次,他只敲了两个鼓点就戛然而止,鼓声停,花球恰巧停留在奚元钧手中。


    奚元钧面无表情,并不?意外,显然已提前意料到了秦少珩来者不?善。他放下花球,并未多言,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熟识奚元钧的人都知道,遇上太过分的酒令惩罚,他都会直接喝酒。所以?大家并未失望没看到奚元钧出丑,而是?起着哄,夸赞奚世子好酒量。


    始作俑者秦少珩也不?意外,他没指望看奚元钧做什?么,他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灌他喝酒而已。奚元钧酒量好,得多灌几?杯,灌到醉了,等着看他失态。


    不?过奚元钧酒品也不?错,很?少失态,常常都没什?么热闹看。


    这样一个毫无破绽的人,所以?在他身边的朋友,才那么执着于看他的热闹。物以?稀为贵呢。


    而颜姝她?们这群姑娘,本还在惊讶秦少珩这短促的鼓点,一不?留神,奚元钧都已经?喝光了一碗酒。这中间的衔接行云流水,能看出来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想?看奚元钧受罚热闹的心思才刚起,就已经?被第三轮的传花鼓点盖过。不?过稍一回神,她?们又都明白了,奚元钧这种性子,怎么会轻易去抽那些明知道惩罚过分的签子。


    喝光一碗酒而面色不?改,能看出来他海量,应该没少在酒席上被人这样折腾。


    最关注他的该属颜姝,颜姝见奚元钧酒量不?浅,更?庆幸她?为男子选的酒是?金浆洒。


    选酒时,那掌柜的说,金浆洒是?后劲大的酒,堪称迎风倒。这种酒,若连续喝太多,可能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等到时机成熟,清醒与醉酒大概就在眨眼之间。


    颜姝又看向秦少珩,看到他第三次敲鼓的势头不?像是?轻易会停下,应该会敲很?久,又看他时不?时看向奚元钧,就明了,秦少珩这人真乃她?的得力助手。


    她?想?等奚元钧醉酒,秦少珩就来这一手控鼓,强行让奚元钧多喝几?碗。颜姝很?感?激,心想?秦少珩真是?专行善事的大好人。有他在,她?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第28章 惩罚


    秦少珩虽是刻意盯着奚元钧整治, 却是松弛有度的,并不是一连几轮都让花球停在奚元钧手上。他控制着节奏,大概传五次花球, 让奚元钧喝上两碗酒。


    大约十六七轮下来,满场男男女女有不少人都受了罚,不过除了一些?爱玩的公子?,多数人都选喝酒。


    奚元钧更是喝了五碗,眼底微微泛红,略显丰润的唇被酒液浸得盈润有泽。


    他酒量虽好,但按照这样没怎么吃食物一直在喝酒的进度,恐怕撑不了太久。旁人顶多喝两次, 他喝了五次。颜姝看他虽还是正襟危坐,姿态端正, 但是观细枝末节, 与之前还未开席之前还有有所变化的。


    她正看着奚元钧琢磨呢,一抹红色跃到?她手心, 鼓点声乍停。颜姝低头,看到?那人人避之的绸缎花球,正稳稳当当地躺在她怀中。


    颜姝下意识看向秦少珩, 捕捉到?了他俊眉中藏匿的狡黠。他是故意的。颜姝以为秦少珩不会管她, 却不料, 等?待她的还在后?面。


    颜姝坦然认罚,将花球放下, 起身来到?放置于两排案中的木桶,拨动竹签, 打算利用意念挑一个合眼缘的。


    其余人都望着她,没想到?颜姝会选惩罚而不是喝酒。尤其是姑娘们?, 都在担心,要是颜姝抽到?不妙的惩罚,本好好的,却在奚元钧面前丢了丑,可怎么办才好?


    但颜姝会是那等?被动,没有准备的人吗?


    她选定竹签,抽出来查看,念道:“跟着鼓点即兴舞蹈一段。”


    一听这话,心提在嗓子?眼的姑娘们?,霎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心想,跳舞好啊,虽然即兴难了些?,鼓点也?难配合,但跳舞总比其它?折腾人的惩罚要好上太多了。


    刚才,颜姝状似在纠结选哪一个签子?,实则是在找被她动过手脚的一支。她在写惩罚时,特意用笔尖在竹签上方留了一个极小的墨点,不特意看就不易察觉。可若明知那里有墨点,眼尖的人就能从一大把竹签中轻松挑出它?来。


    她早就想好,若她接到?花球,选喝酒是无益处的,只?有选惩罚,做些?能看见的事来,才好给奚元钧留下深刻印象。她能想到?的,首先便?是跳舞。


    颜姝并非极精舞乐,只?能说凭借聪慧和?修长?窈窕身段,能将舞蹈跳得比寻常人好看。这就够了。


    为了不让目的性显得太明显,颜姝额外给舞蹈加了两个难度。即兴起舞、随鼓点起舞,这两个都能称为难点。但好处也?显而易见,但凡她能处理好,舞得利落惊艳,她收获的成效也?远比普通一舞要更多。


    在颜姝公布她的惩罚后?,立刻就有了声音来施压。


    秦相?宜的音域本就高昂尖利,她一开口,顿时压住了其他人的声音:“颜姝,抽个这么难的惩罚,你也?不换一换?”


    秦相?宜这么说,既是为了把颜姝架起来,也?是好心。她一个擅舞的人,都不能保证能够妥善完成这个惩罚不出错,更别说跳得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还有这么多男子?,要是跳得不好,得多丢人啊。


    她撑着下巴望颜姝,很好奇,她怎么不见慌张失神呢,就那么有把握?


    颜姝询声看来,冲她笑笑:“无碍的秦姑娘,大家都没换,我?就不做特例了。”


    秦相?宜也?扯起嘴角笑了笑,却意味不明。她乐得看热闹,好奇心满涨。她倒要看看,颜姝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她没见过的。


    这群公子?本不知道这惩罚究竟有多难,一听这对话,连秦相?宜都出口劝,才知道难处。她和?颜姝非亲非故的,还有旧怨,正是巴不得看人出丑的时候。她能这么说,说明随兴起舞真不简单。


    秦少珩听罢,扬声也?赞了句:“颜姑娘好担当。既是随鼓点起舞,你需要我?如何奏鼓?”


    颜姝将放签筒的小几放到?边缘,空出中央场地,回?应秦少珩:“既是随性的,秦公子?不必照顾我?,你来定便?好。”


    先不提颜姝待会儿跳得好不好,就冲她这态度,围观的人都要给她叫声好。


    颜姝言罢,面对着姑娘们?的方向,摆好起势,背影对着另一边。


    她把中央的小几拿开,站在正中舞蹈,是极正常的,挑不出错处。但是吧,站在这里跳,和?站在奚元钧面前跳有什么区别?


    明知她故意,却无可奈何。


    但接下来,思考颜姝故意与否的想法,被她随性矫健的舞姿全然拂去。


    惩罚是自己写的,颜姝早就想好了,既然她跳不了柔美清婉的舞蹈,那就借奔腾利落的鼓势,来一场糅合曼妙姿态与舞剑一般矫健的“鼓点舞”。


    之所以叫鼓点舞,是指颜姝的身躯会随鼓声的每一次变幻,摆出各式舒展身躯,长?臂伸展的美感姿态。鼓点落下,姿势变幻,中有衔接,如同皮影的舞戏一般,干脆利落,却又不失美妙。


    尤其奏鼓之人是秦少珩,他眼睛不错地盯着颜姝的动作,刻意在配合她。适合小幅动作时,他敲鼓轻快,见她应当可以大换动作,他又延长?空隙。并且这鼓点的节奏,还能保持听起来与“踏歌”神似。


    全场中,最适合观看欣赏颜姝舞姿的位置,是她正对着的奚元钧。


    奚元钧饮了不少酒酿,指腹撑着额头,眼神之光忽明忽灭。


    他抬眸看去,颜姝的独特舞蹈远不如配有舞曲的水袖舞婉约曼妙,她似乎像是舞剑一般,但因为身姿极美,手臂修长?、指如削葱,每一个动作都呈现得极尽女子窈窕姿态。恰好又因为她今天穿的是下裤而不是裙装,更适合她这样舞蹈。


    她的动作看着虽干脆,却丝毫不输于任何排布妥善绵软舞蹈的美感。


    头一次见如此?特别的人和?舞,哪怕奚元钧刻意在避让和?颜姝纠葛,也?不免被她吸引,目光不知不觉追随她的动作。


    迟迟泛涌的酒意给眼前蒙上一层模糊水汽,她如孔雀美丽,又如游龙矫健,并没有在刻意讨好谁的感觉,全然沉浸于自我?,是在认真地呈现一支舞蹈。


    冷淡如奚元钧,也?不得不肯定她的好。


    尤其令奚元钧意外的是,颜姝全程面对女子?那一方,并没有回?头来看他,这令他从始至终都是放松的。因此?,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静静盯着颜姝看了多久。


    因为是惩罚,秦少珩的鼓点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他也?怕太久了影响颜姝的状态,让她灵感枯竭。因此?看着差不多了,秦少珩适可而止地最后?一击,双锤定音,颜姝也?随他鼓槌落地,最后?一个姿势定住,收尾。


    其他人只?觉得看没看过瘾就戛然而止,意犹未尽之感令人心潮澎湃,姑娘们?拊掌叫好,公子?们?更是敲箸击碗来表达赞美。


    颜姝带着盈盈笑意为众人施了一礼,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姿态落落大方。


    全场反应最大的,其实当属秦相?宜。


    “好啊好啊,好你个颜姝。”她笑得明媚,眼眸中洋溢的是欣赏与赞叹,“还从未见过谁如此?舞蹈的,你真是让本姑娘开眼了。”


    其实秦相?宜对于她喜欢的事物,从不吝于夸赞。别说她并没有多讨厌颜姝,就算她是她的仇人,她也?会在心里承认,颜姝跳得就是好。


    颜姝蛮意外的,秦相?宜竟然仅仅因为看了她一支舞,对她的态度陡然转变这么多。如此?敢爱敢恨,又赏罚分明的女子?,实在令人敬佩。颜姝不由得端起倒了酒的小盏,双手奉向秦相?宜的方向:“秦姑娘如此?盛赞,颜姝愧不敢当。”


    她喝尽盏中酒液,聊表心意。秦相?宜也?端起小盏,一口饮尽,腮处鼓起。


    这场景,让颜姝感觉,似乎像是“一笑泯恩仇”。


    有了这样一支人人都挑不出不好的舞蹈,从此?,颜姝在这群公子?姑娘们?心里,印象更加好了。谁不欣赏有胆识又有能力的人呢?


    这之后?,酒席玩乐的氛围更酣,人人也?都放得更开了,愿意抽签认罚而非喝酒代替的人越来越多。二十几个本不熟的年?轻男女,关系也?在宴饮欢笑中变得熟稔。


    酒过三巡,就连颜姝也?喝了三四盏果酒。她一直注意着奚元钧,见他起身,知道他应当是要去更衣的,她便?也?起身跟了出去。临走前,颜姝和?好友们?换过眼神,告诉大家,她有事去。


    两人离席走后?,厅中剩余人有一小段意味深长?的静默,随后?又纷纷不约而同转移,说话玩笑,将人人心知的事默契压在心底。在场众人,都对颜姝和?奚元钧能成一对佳侣乐见其成,既盼着颜姝表现优异,夺得君子?心,也?盼奚元钧知情知趣,那一颗防备之心适可而止。


    远离台榭之后?,颜姝寻了个隐僻处,等?待奚元钧去而折返。她没带丫鬟,奚元钧的小厮为护主周全,跟着一道去了。他饮酒不少,也?不知道现在状态如何,仍是微醺呢,还是已经醉了。


    颜姝方才追出来,看奚元钧步履虽从容,步伐却不快,她猜测,就算没醉,也?应该差不多了。


    等?了不久,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形衣饰,颜姝两手交叠,垂首静立,等?待他走近。


    这处有一面石墙,爬藤与树掩映,无人遂显幽静。所以奚元钧远远的也?看到?了她,知道颜姝在等?他。


    酒意上头,奚元钧的视线并不如平常那样清晰。他所见世界,似乎被遮了一层轻纱,朦胧混沌。但即使隔着十几步以上远的距离,那道身影仍然明晰可辨。


    不是指她的身影清晰,而是,印象清晰。


    追究缘由,应当是之前颜姝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舞,她的举手投足,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印入浩瀚识海。哪怕此?时奚元钧看不清她的脸,却只?需一看,就知道那等?待的人,是颜姝。


    她在没引发他内心波澜之前,却在蓦然之间,率先有了分量。细微之别,并未引起奚元钧的注意。就好比一整面的墙,抽走一块石砖,墙面纹丝不动,并不会发生变化。


    可将来哪一天,颜姝抽走的砖块越来越多,石墙终究会有坍塌的时候。


    发觉有人在等?待,奚元钧的小厮低下头去,走路脚步放轻,呼吸都抿着不敢放声,生怕惊动了他主子?,导致对人家姑娘不理不睬。


    奚元钧倒不至于对颜姝躲着走,只?不过在走到?近处,颜姝走过来时,他问:“何事?”


    好在颜姝的确有事,若她没正经事,被奚元钧这样公事公办地盘问,恐怕“一腔柔情”要散作飞烟,飘飘散去了。


    她没作娇羞姿态,如同对朋友说话那样,不卑不亢,有话直言:“奚世子?,我?们?颜家是从豫州来的外地人,近日想在京中购宅,能买卖的宅邸都不太好,可看上的优宅,大多都仅供租赁。恰巧,我?们?最满意的一座宅院,正是贵府的产业。我?便?来找奚世子?,斗胆问问,能否帮忙回?旋,将宅子?卖给我?们?颜家,价钱好商量的,我?们?别的没有,银钱备得足足的。若事成,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在颜姝还未开口之前,奚元钧看她一本正经,像是“有事”找他的模样。他还想,颜姝能有什么事找他。听罢她所言,奚元钧那与生人的薄薄一层隔阂消散。


    他沉吟片刻,才答复颜姝:“我?可以帮你禀告家母,但结果不保。”


    颜姝来找奚元钧,本也?没指望他直接包揽此?事。掌握家产,当家作主的多是府中主母或主君,只?要奚元钧答应帮她从中搭个桥梁,递个话,就已是恩德。


    颜姝喜出望外,笑吟吟地给奚元钧福了一福:“有劳奚世子?了,您真是个大善人。”言辞虽夸张了些?,却也?是她一贯高兴时会有的反应,因此?说得并不刻意。


    一来,购买宅邸这事对颜家很重?要。二来,只?要奚元钧答应此?事,不仅仅是这一次有话说,后?续会为颜姝提供许多接近他的理由和?机会。一来而去的,能先处成朋友也?不错。


    颜姝夸大的溢美之词令奚元钧浑身不适,他无话可回?,抬脚走了。跟在他旁边低着头的小厮肩膀抖动,是在偷笑呢。


    颜姝扭头看了,心想,看来应当没什么人会像她这样夸奚元钧,不然那小厮何故跟见了稀奇似的。她笑笑,越是这样,她偏要这么做这么说,这一次奚元钧听了不适,多来几次,适应了就好了。


    颜姝得了好结果,心情愉快地回?到?厅中。她见其余人都纷纷打量她,眼神掩饰不住好奇的味道,再一看奚元钧,便?懂了。


    奚元钧是先她几步回?来的,他平平淡淡,别人从他那里看不出来门道,又想知道两人单独说了什么,可不只?有盯准她了么。颜姝一路微笑,折回?席位落座,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看上去挑不出一点不对劲。


    这便?是有好消息的模样。


    颜姝的好友们?都放心了,男子?那边可就躁了,好奇得抓心挠肝,又没法从奚元钧嘴里撬出答案,他那小厮也?是个嘴严的,好奇的一众人不知多憋屈。


    颜姝特意给暗示,营造有所进展的状况,也?是有目的的。


    这群在列的公子?,几乎都是平日和?奚元钧来往甚密的一群人,能让他们?接纳自己,乐见其成,对颜姝来说大有好处。现在已经有这样的趋势,颜姝再递进一把,推波助澜,让他们?以为奚元钧那块寒冰玄铁有即将融化的迹象,能让他们?更关注这件事。


    投入心思了,就会好奇结果,这些?贵公子?们?,将无形中成为推进她与奚元钧关系的一环。


    即使不是,多在奚元钧面前念叨几句关于她的事,也?是有益的。


    酒足饭饱,宴席至尾声。此?时到?了未时中,外面阳光灿烂,按照公子?们?原本的计划,现在应当都已在贺南山下跑马玩马背射箭。


    散席后?,如无意外,两批人应当是要分开了。


    然而,在即将分别时,秦相?宜高声问道:“秦少珩,你们?待会儿去哪里撒野,我?也?要去。”


    秦少珩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一眼她背后?的一群姑娘。他心想,如果只?有秦相?宜一个人,她大概不会提出要同一群男子?一起。秦少珩心里有了计较,答道:“去贺南山围场,你也?去?你一个姑娘家,跟我?们?一群男人一起,不妥吧。”


    这也?是秦相?宜的顾虑,她想去,又不想独自去。她径直看向颜姝:“一起去吧,你们?这群人有别的事吗?”


    颜姝没想到?,有一天,连秦相?宜都能送给她意外之喜。这不是在问她去不去围场,这是在问,她要不要与奚元钧继续在一处的机会。


    颜姝自然愿意接下这邀约:“我?们?没有旁的事,不过,这得问秦公子?他们?。”她又看向自己的好友们?,小声问询她们?愿不愿去围场。


    贺南山下的围场不算很大,是专供给贵人射箭跑马的宽敞草场。姑娘们?不常去那,有好奇的愿意去见见,不好奇的也?愿意跟着颜姝一起去。主要是为了见证颜姝和?奚元钧有没有进展。


    既然大伙都达成一致,余下的,就得看秦少珩他们?愿不愿意多带上一群姑娘了。


    秦少珩是不必问的,他会那么问秦相?宜,就已经有那一层意思在里面。这是兄妹俩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人难得在一件事上没有争执。


    他看向奚元钧,问他:“如何?”


    这会儿才刚受了别人的款待,那裁烟筑的酒菜价钱还不低,不知颜姝同时宴请二十多人,支出多少银两。恐怕是不小的数目。这种情况,让奚元钧拒绝,以他的教?养也?说不出口一个“不”字。他颔首示意,表示同意带人一同前去。


    这回?这么顺利,可比之前在野花坡要好多了。颜姝暗想,也?许这就是,万事开头难,再而畅,三而顺。


    众人照旧分成两批朝贺南山前行,几位姑娘一道去往马车停驻之处。经历今日酒宴,颜姝她们?这一群姑娘与秦相?宜的关系缓和?不少。甚至不少人发现,原来远离一群乌合之众后?的秦相?宜,竟是个不错的人。


    她性格虽泼辣了些?,一身娇娇小姐脾气?,但心不坏。


    受她恩惠,颜姝主动走到?她身边,并肩前行。秦相?宜迷惑打量她,颜姝回?以甜甜的笑容:“秦姑娘,你喜欢什么颜色?纸鸢做好后?,我?送去你府上。”


    这话一说,秦相?宜顿时变了脸色,想笑又生憋着:“哼,算你识相?。我?喜欢蔷薇红。”颜姝好声好气?应下来,“知道了,务必让秦姑娘满意。”


    秦相?宜心情好了,把这些?贵女看了一圈,看她们?一个个文质彬彬,难得大发善心提点:“待会儿去围场,就只?有跑马射箭之类的,你们?,有没有会的?”


    果不其然,点头的也?就只?有夏姑娘。她点头后?又补充:“只?是略会,并不精通骑射。”


    秦相?宜直直看向颜姝:“你呢?”其她人她并不熟,最主要问的人还是颜姝。


    颜姝语塞:“不会。”


    秦相?宜一挑眉,语气?略得意,听起来像是嘲讽,却又不太像:“还真当你什么都能做好呢,骑马都不会?”


    颜姝心宽,并不会在意小小的细节。秦相?宜这么说,她便?打蛇随棍上:“也?就有些?小聪明罢了。秦姑娘出自武将世家,又聪慧干练,想必很擅骑射吧?秦姑娘可否教?教?我?,我?必定好好学,不给师父丢脸。”


    她声音软甜,说话又好听,秦相?宜被哄得心飘飘忽,一不留神就被颜姝套牢了:“小事一桩。”


    其她姑娘听着她们?的对话,都暗暗地笑,没想到?京中头名跋扈的武威侯府嫡女秦相?宜,在颜姝面前也?挺不住几回?,一不留神就被她“笼络”了。


    秦相?宜与颜姝能交好,其她人肯定都乐见其成。她与颜姝友好相?处,也?就能和?大家都玩到?一处。不说有什么便?利,秦相?宜人脉广博,她不找颜姝的麻烦,其余贵女看她态度,即便?不喜欢颜姝,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为难她,看不起她。


    尤其是作恶多端的陆知燕,此?后?更欺负不到?颜姝头上来了。秦相?宜态度的转变,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29章 落马


    春日, 郊外贺南山草场嫩绿点点。还顽强长出来不少?生机勃勃的野花,未被人拔除,随风颤颤巍巍, 妆点春色。


    十多位姑娘们聚在一处,说着轻松的话儿,闲闲散散往内场去?。围场外头一圈是随地势清空的跑场,中央及山脚下则设了各式休憩、玩乐处。


    为了容易被看到,姑娘们都往内场去?,那里有弓箭射靶。她?们聚在中间,也好观察周围跑马的公子?们在做什么。


    到场之后,有马倌儿来询问, 秦相?宜早知其她?人都不擅骑马,一言做主:“给我们挑几匹温顺些的马来, 另要一匹烈的, 鞑靼马最佳。”


    马倌连连弯腰:“这位贵客一看就是懂行的,您放心。”马倌知道?这群姑娘都是跟着奚世子?和秦小将军他们来的, 自然不敢马虎。殷勤备至,又带人送来适宜女客用的弓箭、马具,一应皆全。


    马还没送来, 秦相?宜挑了一把石数小一些的弓, 在手里抛了抛, 掂量弓还不错。她?将弓丢给颜姝:“拉一弓,让我探探你的底子?如何?。”


    颜姝险些没接住她?丢过来的弓, 一双手出动,才抱到怀里。她?找了个空靶, 不敢站太远,仅间隔十几步之遥。


    颜姝并非完全没碰过骑马射箭, 只是太劳累脏污的事她?不喜欢,因?此并未潜心研究。射箭姿势该如何?,她?还是知道?的。


    双脚前后站定、站稳,虎口握弓,手腕与前臂平齐。搭箭平直,举弓定点。为了不让秦相?宜太嫌弃,颜姝一步步回想骑射师父教的要点,注意一应细节。


    秦相?宜看她?还算懂行,点头道?:“还不错。”


    此时,外圈那群酒意还未散的公子?们并未跑起?来,三三两两骑着马晃荡醒酒,注意力全在内场一堆纷彩罗裙中。


    秦少?珩惊异一声:“阵仗还挺大,也不知道?这群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有几分本事。”有人应和,“能射十步远就不错咯。”


    一群人拉扯缰绳停下来,专注地看热闹。


    有人眼力好,咳嗽两声,刻意惊讶:“诶?你们瞧瞧,那正拉弓的,是不是颜姑娘?”其他人忙附和“是呢是呢”“还真是”“胳膊打得挺直,架势这么足,应该不错吧”。七嘴八舌,全都在聊颜姝。


    在场的人谁都没奚元钧喝得多,其余人有些都已十成清醒了,只有奚元钧还有些醺意,勉强撑着骑马已是不错。


    醉酒的人,五感消退,和人在正常状态下有所差别。表现在奚元钧身上,是不再如平常那么克制矜贵。多了几分人气。


    他随众人的关注,也看向?远处。在静止不动时,他视线中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成为两道?重影的颜姝,也逐渐向?中聚拢,合二为一。


    随即,他清晰看到,摆了个正确拉弓姿势的颜姝,射出去?的箭就坠在她?面前两三步远,长箭软软落地歪倒,连泥土都扎不进去?。


    人群发出响亮的哄笑,久久不停,甚至有人笑到拍腿。肆无忌惮的笑声全是因?为,颜姝明明看起?来有模有样,结果那箭还没用手拿着扔得远,让人对她?抱以希望,却又狠狠落空。实在是招人笑。


    连奚元钧都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见过没用的,没见过颜姝这么没用的。


    内场中,同样燃起?希望又迅速破灭的秦相?宜,神情呆滞,随后,她?指头撑住额头,试图让自己变得平静:“颜姝,你早说你不会,何?必来这一招。”


    她?这样,比完全不会还要可怕。这让草率答应教她?骑射,做她?师父的秦相?宜分外头大。


    颜姝赧然一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拉弓时捏着箭羽的手指放晚了些。我再试一次?”


    这时,马倌将挑好的马都送来了。秦相?宜想着,不会射箭不是什么大事,便?拒绝了她?:“不必了,我们来骑马吧。正好你今日穿的下裤,其她?人想骑,都只能侧着坐慢慢骑呢。”


    其实颜姝对射箭也没多大兴趣,她?怕坚硬的弓绳磨破她?的手指。骑马还能坐在马背上跑一跑,吹吹春风,比射箭要感兴趣多了,遂欣然同意。


    秦相?宜又从牵来的马中,挑了一匹身形没那么高大的,唤颜姝来摸马。她?初次作?为人师,尽职尽责,在教导之前还安慰颜姝一番:“骑马不难,首先?你得胆子?大点。上马之后的平衡感很重要,我看你跳舞的身段,身体底子?还是不差的。你先?牵着它走几步,熟悉过后再上马。”


    颜姝一一应了,从秦相?宜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儿慢步。


    忽的,她听到其余人发出惊呼,回头一看,秦相?宜长腿一踩如登云,翻身上马,利落得惊艳。


    那匹黑色的鞑靼骏马,鬃毛茂密柔顺,威武神俊。而驾驭着它的秦相宜,神采奕奕自信飞扬,霎时从娇生惯养的跋扈贵女,化身为令人心惊动魄的女中豪杰,让其余不会骑马的姑娘看了,都纷纷惊羡不已。


    到底是出自武将世家的嫡女,飒爽英气。秦相?宜有此一面,和她?平日相?去?甚远,令人惊讶。尤其是颜姝,看她厉声一喝,纵马奔腾,眼睛都亮了。


    秦相?宜试马,跑了小半圈就回来了,拽了缰绳停在颜姝面前:“好了没?上马吧。”


    方才颜姝看秦相宜身着红衣纵马扬欢的模样,因?为太令人惊艳,心生向?往,所以她?对骑马多了几分迫切的期待。但等她上马,脚踩了两次才翻过去?坐好。


    这一刻  ,颜姝忆起?从前骑马的艰难。


    看别人骑马流畅自如,人随奔跑起?伏的骏马跃动但仍稳稳的。然而对骑马不熟的人,坐上马背后摇摇晃晃,心跳瞬地就加快了。


    颜姝还好,她?兀自镇定,暗示自己没事,提升胆量。她?记得骑马要停住腰身不乱晃,自己适应了一会儿后,能适应拽着缰绳慢慢走了。


    然而在秦相?宜看来,颜姝这样摇摇晃晃慢慢走,看得人着急,又没效果。她?驭着马,不断反复在她?身旁来回。骑马不能快跑,有什么意思?


    她?耐不住性子?,时不时催促颜姝“适应了没”“能快点吗”“双腿不要夹马肚子?”“你缰绳捏松一些”。


    然而过了一盏茶,颜姝还是无法?快跑。秦相?宜有些心急,她?看颜姝身体已经稳定了,驭马来到颜姝后面,给她?座下的马来了一巴掌。


    那马抬蹄跑起?来,又因?为颜姝刚好松了缰绳,也慢走憋屈了半晌的马越跑越欢,速度愈发地快。


    “啊……”颜姝小声惊呼,身体伏低抱住马脖子?,生怕被甩下马。


    秦相?宜观察几息,发现情况还好,骑着马和颜姝并行:“就是这样,适应一会儿你就敢了。不要怕,越怕越骑不好马。”


    “好。”颜姝相?信秦相?宜,勇敢应下来,心想着自己多适应适应,发现没有危险,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远处,一人不经意看了一眼,顿时惊呼:“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方才,公子?们也发现颜姝在学骑马,只是看了一会儿,发觉她?都只是慢慢走,便?没持续注意。秦少?珩知道?是秦相?宜在教颜姝骑马,知道?有人教,就没关注。


    然而这还没多久,怎么突然开?跑了?若不会骑马的人初次上马,不仅要慢走起?码半个时辰适应,还得有人牵马陪着,免得马与人不熟悉,突然失控。


    此时一看,载着颜姝的那匹马越跑越快,骑马的颜姝抱着马脖子?左摇右晃,一旁的秦相?宜还无所察觉,惊得几位公子?都一身汗。人若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少?珩目瞪口呆,他已经猜到了秦相?宜为什么这么大胆,急斥一句:“她?是不是对颜姝太有信心了?怎么教人骑马这般急躁!”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不过才遥望着看了几眼,能看到载着颜姝的那匹马越跑越兴奋,不知是不是感觉背上的人抱紧它的脖子?,害它不自在,竟一边跑,一边上下蹬蹄子?。


    “不好!马要把人甩开?!”


    一声惊呼起?,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率先?冲了上去?。


    也预备前去?救人,但迟了一步的奚元钧,只好疾迟停下。他凝眉敛神,专注遥望危险将近的颜姝,和距离颜姝越来越近的秦少?珩,心脏攥紧,只盼无事。


    再说马背上岌岌可危的颜姝,明明已学会稳定身子?,可马挣扎起?来,她?再稳定也越来越摇晃。颜姝吓得面色惨白,干脆整个身子?伏低,靠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肚,拽紧缰绳,不断发出指令:“吁——”


    可不知道?怎么了,竟一点用处也没有。颜姝能感觉风声呼呼从耳边过,她?闭着眼,哪怕不知道?马带着她?跑得有多快,也能感觉到这速度的危险。


    发现了不对劲的秦相?宜也慌了,追在旁边大喊:“颜姝!别拽缰绳了,马已经躁动了,你放松,放松,我让它慢下来!”随即,秦相?宜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纵马提速,准备挡到颜姝前面去?逼停。


    从远处赶来营救的秦少?珩怕来晚一步,驭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疾驰接近,在颜姝最终没能抱住马身,于颠簸中被甩开?即将落地,他急停跃起?,飞身下马,揽着她?捞起?来护着,自己撞到地上。


    所有盯着这一幕的人,屏息到近乎窒息的状况,在看清秦少?珩出手相?救后,化为长叹一口气。


    但不能大意,哪怕有人护着,颜姝还是被摔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姑娘们全都朝她?身边聚拢,看到秦少?珩松开?颜姝,她?撑着地坐着,脸色青白,状况未定。


    远处骑马的几位公子?也都纷纷在赶来的路上。


    秦少?珩站起?来,看颜姝咬着唇忍耐,就意识到她?伤到了,没忍住脾气,斥责秦相?宜:“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教人骑马是这么教的吗?伤到人了,你如何?负责。”


    秦相?宜已经吓哭了,在颜姝面前蹲下,急忙问她?状况怎么样。她?慌不择言解释着:“那匹马是很温顺的,我以为不会不受控制。”


    秦少?珩更?大火气:“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颜姝伤到左腿,脚腕火辣辣地疼。她?强忍了一会儿,看秦少?珩骂得太过了,秦相?宜又真的无心之失,强颜欢笑:“没事,没有大碍,你们不要再吵了,相?宜也不是故意的。”


    桑荷和郑云淑一左一右将颜姝搀扶起?来,送往凉亭,再唤人来治伤。


    后续赶来的人也都没心思玩乐了,同行有人受伤,还是先?以伤者?为重。


    颜姝身边围了太多人,奚元钧本想去?跟前问一句,后又迟疑作?罢。再者?,颜姝伤到脚,治伤时要脱鞋袜,也不方便?。他便?退出来,来到仍在时不时训斥妹妹的秦少?珩身边,向?他了解情况。


    秦少?珩怒气未消,他发火的时候压不住脾气,触到他的人一视同仁。秦相?宜虽恨他强硬,但到底做了亏心事,害颜姝受伤,只是沉着脸色一概听着。


    秦少?珩:“还好颜姑娘只是伤到脚腕,要是伤到腿骨折了,医治不当,往后还有跛脚的风险。秦相?宜,毁人一辈子?,你真担当得起?吗?”


    秦相?宜已干了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落。


    奚元钧瞧着这一幕,亦是严峻的脸色不为所动。既然秦相?宜有人管教,他就不便?说了。这件事,万幸的是没有酿成大祸。秦相?宜马虎大意,无论怎么被骂,她?都该受着。


    奚元钧走近,待秦少?珩话毕,他问道?:“方才落马是什么情况,人是怎么伤到的?”


    一贯嘻嘻哈哈的秦少?珩此时根本没有旁的心思起?哄,奚元钧询问情况也是应当,毕竟这围场之行是他做主的。


    他平息了粗重的呼吸,一一道?来:“幸好赶到及时,人摔下来的时候,还没落地前被我冲挡了一下,我摔得也不算重。怎么伤的没注意,大概落地后脚被磕到,所以扭伤了。”


    奚元钧沉默未言。


    目前的状况已是最好的结局,要是人受了重伤,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奚元钧想到颜姝此人,若真坏了腿,行走不便?……他的心脏倏地紧了一下。


    颜姝那边,来了个老妈妈给她?揉了药,见脚踝已经肿起?来,叮嘱问题不大,但必须静养。大家都安心了,颜姝自己也松一大口气。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想得不是会不会死,而是若摔个半残不残怎么办。她?那么爱美,若残了,后半生可怎么办是好?


    有经验老道?的人这句话,心总算放回肚子?里。颜姝这才有精力同大家说话,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等她?。好姑娘们在身边围着陪着,亭子?外也站着一众男子?在等待。


    郑云淑小声同她?说:“阿姝,秦公子?一直在骂她?妹妹。”


    “骂了很久吗?”颜姝诧异,她?以为秦少?珩说几句差不多了,怎么会一直在责怪秦相?宜。颜姝率先?想的,是怕秦相?宜心理逆反,好不容易同她?好上,因?为她?挨骂那么久,又对她?有怨气。她?握住郑云淑的手,“云淑,你去?帮我把秦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话与她?说。”


    郑云淑点点头,鼓起?勇气去?了。


    其实她?不敢去?,但颜姝让她?去?,不敢也要克服。主要是秦少?珩发火的模样太吓人,方才老妈妈在给颜姝揉药酒时,她?们探头出去?看过,见秦相?宜实在可怜,本想去?劝一劝,可一看秦少?珩那雷霆模样,又都退缩了。


    郑云淑捏着手指靠近,小声道?:“阿姝那边摔伤处理完毕了,说找秦姑娘说话呢。”


    已经哭成泪人的秦相?宜委屈地撇了撇嘴,和郑云淑对望一眼。两人都等着秦少?珩发话。


    没酿成大祸,秦少?珩也早早收了脾性,只对秦相?宜叮嘱一句:“以后不可大意。”便?当放过。秦相?宜点了头,跟着郑云淑离开?。


    正在此时,一道?清冽和煦的声音问:“我可否去?看看?”


    郑云淑听见奚元钧说要去?看望颜姝,忍了一下内心激动,平静回答:“阿姝的伤势已处理妥当了,奚世子?随我来即可。”


    颜姝崴了脚,向?来爱惜身体的她?,为保早日恢复,能不动的时候绝不会多动一下。她?坐在凉亭里等着,与好友们说话,听见来人脚步,扭头一看,郑云淑不仅把秦相?宜带了过来,还带回了奚元钧。


    她?装作?没看见他那因?为身材高挑,越出人群外的乌发与发簪,扬声换秦相?宜:“秦姑娘,你还好吗?”


    秦相?宜加快脚步赶过来,因?她?伸着手,颜姝便?抬手去?接,一把牵住她?,拉人在身旁坐下。


    哪怕听说秦相?宜被兄长教训了,哭得惨,可颜姝看到她?人,还是惊得不浅。她?哭得厉害,面上妆粉都花了。即使险些被害,可到底没出大事,颜姝见她?这样,也是心疼的。谁会忍心看女孩子?哭呢?


    她?忙挽着她?安慰:“别哭,没事的,只是崴了脚。是那马不受控制,你也不是有意的。”


    秦相?宜心里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也委屈坏了,她?被秦少?珩骂倒能承受,就担心颜姝怀疑她?别有用心,故意去?害她?。听郑云淑说颜姝找她?说话,傲慢如秦相?宜,也免不了揪心,怕颜姝误会她?和她?争吵。


    此时听颜姝安慰她?,委屈顿生,又觉得颜姝真是善解人意,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一句道?歉:“是我大意,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记我的气。”这可是秦相?宜第一次对谁这样温顺,连她?自己都不习惯。


    颜姝看到别样的秦相?宜,笑眯眯说好。


    这时候,走到面前的奚元钧也站定了。一道?暗影拢住颜姝,她?抬眸去?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奚元钧变得略微柔和了一些。


    “奚世子?。”她?同他招呼。


    奚元钧冲她?点头道?:“你受了伤,我应当负责,待好些了,送你回府去?。养伤的药、补品,稍后我差人送到府上。”


    奚元钧是今日贺南山之行打头的,颜姝受伤,他说要负责,是合情合理。颜姝并未推辞,柔和应好。实际上心里暗自想,果然祸兮福所倚,奚元钧要送她?回府,这么长一段路,这么久的相?处机会,可真难得。


    奚元钧的话也提醒了秦相?宜,她?拍手道?:“最该负责应该是我,颜姝,我有空就去?看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和家人说是我害你伤的?”要是颜家知道?是她?把人掌上明珠弄伤,险些酿成大祸,不让她?进门怎么办是好?


    颜姝笑她?心思单纯:“好,我绝不说。”


    经此一事,她?倒是和秦相?宜迅速拉近了关系,也算因?祸得福。有翁荣、柳明昭她?们这样一群好友,再有秦相?宜的亲近,颜姝想着,往后不说在京中横着走,估计敢欺负她?的也没几个了。


    按奚元钧所说,颜姝又坐着歇息了一段时间。她?伤得最重的是脚踝,但因?为撞到秦少?珩身上,又和他一起?重摔在地,身体其余部位也有轻微撞击的疼痛,得缓上一会儿。


    想到秦少?珩,颜姝满心感激,她?没料到,原本在远处骑马的人,也注意到她?这边的危险,奋不顾身疾驰而来相?救。若没他出手,颜姝必定重伤。


    她?本想找秦少?珩问一问有没有伤到哪里,但得知秦少?珩中气十足地训斥秦相?宜许久,便?没着急寻他。


    又过了一阵子?,许是秦少?珩调整好了心情,恢复平常,才过来看她?。


    颜姝向?他表示感激,秦少?珩满不在乎道?:“应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落马。再者?,害你发生意外的是家妹,我救你也应该。”


    颜姝点点头,忽然不知说什么是好。秦少?珩真挚有情义,又是撮合她?和奚元钧,又是救她?于危难中。他若是个姑娘家,颜姝必会对她?热情相?待,视为亲姐妹。可是个外男,还是奚元钧的好友,两人只有浅显的交情就够了。


    思及此,颜姝又忍不住想,如果之前打马来营救她?的人是奚元钧该多好。


    方才她?被秦少?珩接住,二人身体撞在一起?,避免不了身躯相?贴。情况紧急之下,没人顾及这些。但此时回头一想,还是教人难为情。


    第30章 绮闻


    众人等待颜姝休息缓和后, 安静散场。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再没有玩乐的心思了。颜姝走不了路,奚元钧唤人请了个婆子?来背她, 稳稳地将人送上马车。


    起初从贺南山回到南门的一段路,众人皆一道行路,待进了城后,各去往的方向不同,人群逐渐拆得七零八落。人少以后,奚元钧驭马来到颜姝她们马车前方,“送”她回府。


    不过?,颜姝和郑云淑出门并未乘坐马车, 如?今谢府有颜家和谢家两辆马车,今日父亲他们出门要用, 颜姝想?着若她们也用车, 家中舅母、母亲要用车不便?,出门时是先走路的。因此回去时, 只能?拜托翁荣送她。


    如?此一来,奚元钧身?后的马车明晃晃挂着翁家的灯笼,路人一看便?知, 奚元钧这是在送翁家人呢。


    好巧不巧, 这一路上果真遇到了与奚元钧相熟的人。


    不知走到哪条街上, 马车忽然?停下,郑云淑掀开?门帘瞧了一眼:“没事, 车夫停了,因为前头奚世子?在与人说话呢。”


    紧接着, 车内的姑娘们听到了男子?的声音,奚元钧的话音好辨认, 另一些不知是谁,能?模糊听到他们谈话的大概。


    “世子?爷今日打哪儿?热闹去了?”


    “咦?这是在送哪家的姑娘?”


    “翁府?是宰辅翁大人他们府上吗?”


    京中贵公子?中,认识奚元钧的必然?不在少数,可说话这样随意热切的,关系应当不错。听见?他们无比好奇奚元钧的私事,嗅到端倪追问不停,果敢如?颜姝,她径直掀开?车帘,把脑袋探了出去。


    车外,背对着马车的奚元钧,本不欲解释太多?,绕开?这个话题。忽然?之间,面对着他的二三友人,看向他身?后,满面生动,又惊又喜。看看身?后,又看看他,眼神狡黠又意味深长。


    奚元钧:?


    他回头,看到了从车窗探出来一颗仙姿佚貌的脑袋,盈盈一笑?,还丝毫不怯,和他对视了情意绵绵的一眼,随后才?撤回去。


    奚元钧:……


    颜姝这明显到没有任何理由足以支撑的行为,目的只有一个,证明和奚元钧有不可言说关系的,不是翁家姑娘,而是她。坐实?二人绯闻。


    友人纷纷起哄“嗬,这位姑娘是哪家的?似乎不是翁家姑娘”“世子?爷真是好福气”“什么时候的事”“莫非是传闻中世子?爷救落水的那位姑娘”一个个都精神焕发?,恨不能?再看颜姝一眼。


    这下,奚元钧是想?避都不能?了,他冷着脸解释:“送伤员。”


    他息事不答,其他人也不好没眼力地继续起哄追问,都收了笑?意,心照不宣。


    颜姝听着车窗外的对话,两方一热一冷的对比,非但不后悔后怕,还暗自神气。


    能?这样坑奚元钧一把的好机会可不多?,机会稍纵即逝,好在她灵光,抓住了。


    奚元钧即使生气又能?说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探了个头,看看外面的情况。又没做别的,亦没乱说话。别人误会与否与她可没关系。


    待上前打招呼的人走了,车继续行路。


    骑在马上的奚元钧,眼睛直视前方,神情平静,实?际上刚才?的事印象深刻,他想?忽视也不能?。


    这个颜姝,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奚元钧并未意识到,颜姝所作所为的种种,每每都陷他为难。然?而除了无奈,他对她却并没有厌恶的情绪在。比起那些不聪明也不特别的接近,颜姝这样的鬼灵精怪出其不意,让人想?气都气不上来。


    之后一路平淡无事。


    然?而,颜姝她们以及奚元钧此时都不知道,今日这送归一行还牵扯了不少后续。


    无论是国公府还是翁家,在京中都是受人瞩目的。前来找奚元钧说话的仅有那几位,但认出来人,却没闲聊的还有许多?。闲来无事的传一传话,一来二去,就变成,奚世子?和翁家姑娘关系匪浅。


    后话不提,奚元钧将人直送到了谢府门前。


    颜姝行走不便?,郑云淑和丫鬟她们先开?门去传人,教人去唤可靠稳妥的婆子?来背。这一折腾,人还没回房,就惊动了谢氏与郑氏。


    颜姝没想?到,奚元钧将人送到之后,并未离开?。她被人背下马车时,他正立在门口,与母亲说话。


    前面是如?何开?头的颜姝不知道,她仅听见?最重要的一句“在下安排不妥,令颜姑娘受伤,为夫人和姑娘陪个不是,之后必诚心管顾,不让姑娘落下病根。”


    颜姝惊讶望向他,没想?到,奚元钧竟将她受伤之事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心疼得满面愁容的母亲,纵然?此时来谢罪的是国公府世子?,也不知道要摆什么好脸色给他。她望着颜姝,仓促给奚元钧应了一声,说的是什么话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颜姝见?这情形,立即唤着:“母亲,我没事,此事与奚世子?无关,是马失控了。”


    奚元钧要主动担责,但知道真相的颜姝必定不能?让担忧她的人误会他。她若不说,也不知谢氏和郑氏会想?象什么样危机的情形,恐怕还会猜测,是不是奚元钧仗势欺人,不仅担惊受怕,也白担心。


    不管是为了哪一方,颜姝都要解释清楚。


    她这么说,谢氏一颗吊着的心才?好一些,放缓了情绪,与奚元钧说了两句话。奚元钧等颜姝被人接走之后,并未进府,禀过之后便告辞离开。谢氏要照顾女儿?,无暇顾及他,因此奚元钧要走,她也不曾留他。


    母女俩回到房中,颜姝躺在床上,谢氏坐在床沿处,颜姝见母亲愁容不散,便?撒娇躺在谢氏怀里,枕在腿上:“母亲,只是脚踝肿了,静养就好了。”


    谢氏不仅担心她的身?体,更担心的是,颜姝要做的事是不是太难了,这才?几天,就带了伤回来。


    对于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来说,奚元钧成了会给颜姝带来危险的人物。哪怕在她已经听完来龙去脉之后,仍会这么觉得。因为如?若颜姝不为了接近他,也不会去围场那样的场所。


    关心则乱,越想?越乱。为了安抚母亲的忧虑,颜姝告诉她,奚元钧答应相帮购买宅邸的事,但是有没有好结果,现在还不确定。


    这消息果真是一颗定心丸。


    听闻奚元钧愿意答应这样的大事,谢氏才?相信,颜姝所说的有进展是真的。起码证明,奚元钧是不排斥颜姝的。即便?后续不能?成,也有两分友谊在其中。


    此外,颜姝还告诉她,自己新交了朋友。是武威侯府的秦相宜。


    谢氏讶异:“是那个在毓宝阁与你?争堇青石花簪的那位姑娘?”颜姝微笑?点头。


    说奚元钧答应帮忙时,谢氏都没有这么惊讶。她掩帕惊呼:“我家臻臻,竟有如?此机缘。”按谢氏的理解,还以为是“不打不相识”一类。


    颜姝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母女俩说着体己话,受伤的阴霾不知不觉散去。


    另一头,从谢府离开?后,奚元钧仍是打马回府。忆及颜姝请求他的事,奚元钧带着随从,换了一条大道返回国公府。


    从武夷大道这条路横向通往城东,会途经颜姝所提的那一处宅邸。


    奚元钧本意是经过?那里,看一看四周情况。然?而抵达门口,又突然?改变了心意,下马走近。


    守空宅的老阍哪里会不认得世子?爷,忙殷勤备至地将人请进去。


    奚元钧随意看了看,他记得这处宅子?是六年前官员抄家查封的,国库收缴后进店宅务,国公府凭权势先买了下来,作为私家产业。


    宅邸内约莫有三四十亩地,在京中来说算是广阔大宅。宅中重宇别院、雕梁画栋,有一处引了水,带莲池的大花园。莲池上建水榭,古木幽深,是纳凉的好地方。


    奚元钧沿着池边蜿蜒的道路慢行,视线掠过?空荡无人的大园子?。颜姝会看中这里不奇怪,她那些东西个个精巧别致,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于住在一眼望到头的四方庭院中。


    简单看过?之后,奚元钧就离开?了,返回国公府时正巧晚膳时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是讲究遵循自然?顺应天时的人,每日晚膳摆滋补清淡的膳食,简单用个六七分饱。


    听闻世子?爷回来,便?传他一同用膳。


    奚元钧是重情之人,即使他不想?吃,国公夫人传他,他也会前去陪同,象征性进食一碗汤、一些菜,与父亲母亲说说话。


    有他陪伴,国公爷也会多?进一些,偶尔还喝一两盅酒。


    饭间,原本说的政事一题话头完毕,奚元钧想?了想?,直接提出卖房的事宜:“母亲,武夷道上那处宅子?,我一友人托我问,可否买来作她家住宅。”


    此话一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用膳的动作双双顿住,看向奚元钧,又对视一眼。


    不对劲,这事太不对劲。


    对旁人来说,买宅邸是正常。但是奚元钧的朋友,哪个家中不是京中旧人,有爵有官的,现在买住宅?这说明,此朋友不仅是新认识的,极有可能?还是外地来的。


    国公夫人问:“新交的友人?”


    奚元钧应一声是:“豫州来的,预备在京中安家落户。”


    国公夫妇再度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情况有些蹊跷,毕竟从前从未有过?类似的事。但因为奚元钧行事磊落,夫妻两人都没多?想?,尤其往这友人是男是女的方向发?散。


    对方是男都不寻常了,若为女子?,恐怕国公夫妇手里这瓷碗都会摔到地上去。


    国公夫人并未多?问:“卖是能?卖,就是价钱恐怕是个天价。你?那豫州来的好友家中可有家底?有我儿?搭桥,这宅子?价钱恐怕还要再商议。”


    奚元钧凝神想?了片刻,否拒:“不必,母亲,公事公办即可。”


    可就是他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扭转了国公夫人不欲多?问的心思。


    既然?是他好友家中的事,托到他面前来,他又愿意卖这个面子?找母亲开?口,为什么不给朋友再额外多?几分人情呢?


    但心思精明如?国公夫人,并未问奚元钧缘由,她道:“既然?如?此,改日让那家人上门来,与管地契的何力细谈。”


    奚元钧应下,如?此一说,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他派人去给颜家送了信,再之后的事没再过?问。


    过?了一日,颜父颜劭携人登门,与国公府的管事谈好了买卖宅邸的事,他并未见?到国公府的主子?,仅只有管事露面与之协商。这非但没让颜劭觉得国公府傲慢,反倒让他觉得自在。


    因为这证明,攀关系并没攀过?头。颜劭知道国公府这条关系是女儿?颜姝推介的,若颜劭上门,得国公爷或是国公夫人接见?,还不知道要怎么惶恐。


    事办妥当以后,颜劭满意离去,回家告示妻儿?,宅邸已定,颜家能?在京城扎根了。


    他并不知道,虽然?只见?了个管事,在他走后不久,国公夫人就已经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此时,国公夫人贺氏,正在偏厅中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下人禀报。国公府家大业大,每回处理庶务,都要耗费两三个时辰,近半日去。


    不过?今天听的汇报,可以听那些杂务、记账要轻松多?了。


    管事何力将颜劭前来商议宅邸的事,一应细节,所说话语一字不差地讲述了一遍。国公夫人听闻,颜劭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已婚经商,次子?十九,正考功名,幺女年十六,脸上就有了成竹在胸的笑?意。


    所以说,那托奚元钧相问的友人,要么是颜劭次子?,要么,就是他那小女儿?。


    贺氏并非有意调查,只是,世子?奚元钧身?上有异的事太少,寻常不多?见?,她心生好奇,不得不留心注意。事情问明白,也就好了。儿?子?是那刀枪不入铁秤砣一样的性格,贺氏还巴不得他有点异样。


    如?此一来,可以说,除了奚元钧本人,京城里有关于他的逸事,真的、假的、虚的、实?的,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现在,连亲爹亲娘都知道他身?边有情况。


    仅他自己还无所察觉。


    *


    在颜劭张罗修葺新宅、整修草木的这段时间,颜姝老老实?实?待在翠采轩养伤。有奚元钧送来的五灵脂金膏日日揉患处,不出七日,她的脚腕不疼也活动自如?了,不过?为了脚踝不落下病,谢氏严令她必须卧床静养,直至全好了才?能?下床动弹。


    算算日子?,待颜姝能?出门了,春闱也该放榜了。时间合适,她便?不着急。每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颜姝就画首饰样子?,画了几十个款式出来,挑挑拣拣,再不断美化。


    然?而即便?日日有事做,还是免不了无趣。因此颜姝最期盼朋友们来找她,屋里有人说话,热热闹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更快些。


    最近颜姝又接到帖子?,是柳姑娘送来的,她说待日头晴时,把能?一同前来的人都叫上,一起来探望她。颜姝日盼夜盼,一天要问桑荷三四回,今日下不下雨。


    翘首以盼中,颜姝总算等来了柳明昭。


    她不便?出门,便?让郑云淑带着她的丫鬟婆子?出去迎姑娘们进来。从人出去迎后,颜姝就一直探着身?子?,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叽叽喳喳的女声由远及近响起,沉闷的心情顿时飞扬。


    走近后,柳明昭扬了声呼唤:“臻臻,我们都来看你?啦。”


    随即,鲜妍明亮的姑娘们两个三个地往屋里进,小小卧房顿时春色生辉。


    颜姝假装抹泪:“你?们总算是来了,可盼得我心力交瘁。”


    柳姑娘和翁荣她们凑近到颜姝床前,但并未将她床边堵严实?。待颜姝感慨过?罢,柳明昭才?神秘一笑?,指向门外:“你?还要再高兴一次,你?瞧,还有谁也来了。”


    颜姝喜出望外,望向门外,她欢欣的猜测和来人招摇的笑?声重叠。


    “秦姑娘!”


    “颜姝,我来了!”


    秦相宜本明媚展颜,听到颜姝还叫她秦姑娘,翻了白眼故作生气:“叫别人那么亲热,叫我还是这么生疏,怎么,不欢迎我?”


    颜姝忙笑?哄着:“相宜,莫生气,我这不是看见?你?高兴过?了头么?”


    人到齐,七嘴八舌问颜姝腿脚怎么样了,问她最近脾胃如?何、睡眠如?何,得知颜姝大好,但还得卧床静养,都心疼她日子?难熬。


    秦相宜道:“颜姝,其实?今日秦少珩也跟着我一起来了。不过?外男不好进女子?闺房,他在外面等着,待会儿?我告诉他你?的情况就成。”


    “那怎么行?”颜姝一听秦少珩还留在院门外,忙唤人,“连翘,去请三公子?,让他去门口接秦公子?,妥帖作陪着。”正好今日颜淙在家,让颜淙陪着是正经的。


    连翘应声出门,正好与听闻了消息,前来照映各位登门客人的谢氏迎面。谢氏听闻武威侯府秦公子?也到了,忙点头说:“是,让淙儿?好生陪着,去给老爷也禀一声。”


    进了门,谢氏看见?女儿?闺房里聚了七八位娇艳欲滴的年轻姑娘,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有这么多?好姑娘来看臻臻,真是她的好福气。”


    这些人里,谢氏眼熟的只有两位,一个是翁荣,另一个,就是强占了颜姝花簪的秦相宜。


    起初,谢氏对秦相宜的印象,全是那日在毓宝阁,自私、跋扈、仗势欺人,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如?今的秦相宜,仿佛改头换面似的,只剩了明艳容颜的熠熠光辉与热烈张扬。


    “我说颜姝怎么生得跟仙女儿?似的,原来颜夫人才?是真的绝色。”


    谢氏被哄得笑?靥如?花,内心对这位秦家姑娘的印象大大逆转。既然?两个小的都已经冰释前嫌成了好友,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不介意多?一个疼爱的小辈。


    谢氏走上前去,一一见?过?每一位面生的年轻姑娘,将方才?临时准备的见?面礼亲手分发?赠出。


    颜家家底雄厚,来京城后,从家中带的、后续购置的,谢氏准备了不少能?拿得出手,赠送给各种身?份的礼物。有未雨绸缪,今日这样的场合,刚  好能?给颜姝撑起场面。


    谢氏送给姑娘们的,是一整套雕刻十二月花卉鸟虫螺钿母贝折扇,连带着郑云淑和颜姝也有份,一人一把,绮丽雅秀的扇面人人爱不释手。


    尤其每把都不一样,却又成套成统,这么多?姑娘聚在一起,一人执一把,仿佛本就是出自一家的亲姐妹。众人都高兴极了。


    见?过?面送过?礼后,谢氏便?退出张罗宴席去了,留给小辈们独处轻松自在。


    为了给颜姝解闷,几人在屋子?里演话本,翁荣陪她翻花绳,颜姝乐得,面上的笑?容都没停下过?。


    乐够了一圈后,有人发?现了床边桌案上放置的一大册画纸。有人好奇,颜姝直接让桑荷拿来,展开?给大家看。


    “颜家要在京中开?一家首饰铺子?,这是我自己画的首饰样子?。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直为你?们留着。也帮我拿拿主意呢?”颜姝并不忌讳将还未做成的样子?就拿出来给大家看。


    来探望她的姑娘已是她的好友,这份信任还是要有的,即使被负了也没关系。再者,除了颜家,其她姑娘家中都没有经营首饰营生的,不存在彼此竞争。


    姑娘们都见?多?识广,品味独到,早些给大家看,提点几句,颜姝还会收获颇多?。


    一听她这么说,大家全都聚到桑荷身?边,围着首饰册子?看。随桑荷翻过?一张张图画,人群不断发?出惊呼。


    “这个好看!”


    “这个也好看,竟没见?过?这种花,这是什么花?”


    “累丝能?做得这么精美吗?”


    颜家的首饰铺子?,将来最大群体的主顾,就是京中的管家夫人小姐。见?大家都喜欢自己的想?法,颜姝很满足。她斜倚在床头,半玩笑?半娇嗔:“是真是假,竟都这么喜欢?那好,开?业那日,你?们谁不来,我就亲自上门去绑了来。”


    一伙人都笑?开?,答应的、刻意倔强逗笑?的,回应什么的都有。


    秦相宜更是大手一挥,豪迈掷言:“我不仅去,我还带上我娘,且送个金貔貅给你?。”


    颜姝捂嘴惊呼:“那鄙店真是蓬荜生辉,恐怕店小了,塞不下秦姑娘的金貔貅呢。”


    秦相宜作势要来掐她:“谁说要送你?那么大的金子?了!”


    给其她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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