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禅院甚二
由十影法引发的风波,并没有这样简单就平息下来。
起初禅院家还在调查与术师杀手相关的一切——特别是男人无人所知的出身,是否真的有可能追溯到禅院家的某个分支,或者某个不愿坦诚身份的本家人,想要以此确认新出现的十影法的确是禅院血脉。
不只是禅院家,几乎整个咒术界的目光都聚集于此,或直接或暗中观察着可能会打破五条家六眼越发一家独大的局面的十影法,即使他还是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
然而在所有人做出正式反应之前——特别是禅院家内部,还在开第不知道多少次会议,争执是否要将无法证明血脉的十影法纳入纳入禅院家,五条家却率先动作起来。
而且并不像看客们所希望的那样,对十影法采取了打压或者是消除的行动,反倒是五条家的长老在去总监部参加例行会议的时候故作不在意地说着:“我们家主最近新收了一个弟子,术式似乎是十影法。”
顶着对面禅院家长老想要杀人的目光,五条长老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大厅里,自顾自地端起了茶杯,语气当中还带着一丝烦恼。
“我们五条家对于十影法的教养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参考的东西,真是令人苦恼啊。”
十影法成为了六眼的学生。
毫无疑问,这是堪比十六年前五条悟出生的大新闻。
这下禅院家倒是顾不上继续吵架了,因为比十影法不是禅院家的情况更糟糕的,那就只能是十影法成为了五条家的人。
抛开两家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世仇不谈,即使在当下,以一种恐怖速度成长的五条悟也已经给禅院家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隐隐有着要成为御三家领头羊的架势。
更何况是让他们多了一个十影法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况。
现实的压力逼迫禅院家的长老们集体低头,将咒术豪门的骄傲暂时放置一边,前往东京咒高与十影法的监护人,本该是禅院家最不能接受的反向天与咒缚交涉。
可惜交涉情况并不像禅院们以为的那样愉快。
禅院家最终提出的提案,是愿意让年幼的十影法加入禅院家,并且在他成年并且成为一级咒术师以后自动成为禅院家的长老。
——只是名誉性,不需要负责具体事务的那种,毕竟按照传统十影法应该是下一任家主,但长老们实在无法接受禅院家出现一个没有禅院血脉的家主。
作为进入禅院家,接受御三家精英培养的代价,名为山野惠的孩子需要改姓禅院,与他原本的父母断绝关系,并与禅院家的女性结婚。
家主弟弟禅院扇家里就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只比十影法的年纪大了一岁,因为天赋并不出众,原本是要进入禅院直哉——也就是下任家主的院子里做侍女,但现在她们有了更好的用处。
让双胞胎姐妹去照顾即将到来的十影法,可以让来到陌生环境的小孩子快点放下戒备,同时也能早早培养感情。
——因为完全不觉得山野甚尔会拒绝他们提出的条件,所以禅院们甚至已经计划到了这一步。
曾经被称为术师杀手的男人即使穿着咒高的教师制服,看起来也完全不像个好人,鼓鼓囊囊的肌肉看起来似乎随时可以撕裂身上可怜的布料们。
听完了执事转述的禅院家长老们绝顶聪明的提议,高大的男人带着伤疤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吊儿郎当地说:“哈,听上去可真不错…那么你们禅院家愿意给我多少钱?十影法可是很值钱的啊。”
出身禅院家,只是因为没有咒术的才能所以成为执事的精英看到山野甚尔眼底毫不掩饰的贪婪,表情纹丝不动,只是有一抹被掩饰得很好的厌恶在眼底一闪而过。
对于山野甚尔这个完全没有咒力的,却得到了五条家的青眼,成为高专教师的反向天与咒缚,禅院家搜罗到的资料堆满了整张办公桌。
神秘到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出身,热爱赌博却手气差劲的烂人性格,尤其是后者,让禅院们找到了得到十影法的最简单途径。
“只要给他钱就可以了吧?”这样说着,长老丢开写着山野甚尔与山野葵恩爱现状的资料,对此嗤之以鼻。
那种烂人的本性,怎么可能会因为所谓的爱情而动摇呢?
“当然,我们体谅山野先生舍不得孩子的心情,”维持着御三家最重要的体面,执事的说法滴水不露,“禅院家承诺会为十影法提供最好的教育,并且愿意补偿山野先生十亿日元,作为您失去孩子的安慰。”
“那臭小鬼还真是值钱啊,”咂了咂嘴,前·术师杀手的语气里流露出真情实感的遗憾,向着另一边的树后招了招手。
“喂小少爷,你听见了吗?禅院家愿意出十亿呢,你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狮子大开口,还真是甚尔你的性格,”雪白头发,苍天之瞳比最高等级的宝石更加闪耀的五条悟从树后走出,肩膀上站着一只与他头发同色的绿眼鸽子,胸前的羽毛里依稀有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用领域暂停了五条悟向外散发的存在感,帮助六眼神子在禅院家执事的面前“隐身”,白鸟跳到少年的另一个肩膀上,心里想的是禅院家现在的计划,方向毫无疑问是出错了。
暂时不考虑甚尔对禅院家的厌恶——天与咒缚过去在那个家族里长时间被PUA的经历,让男人有一种自轻的倾向,所以在做出决策时,山野甚尔反倒会将自己对禅院家的糟糕印象作为影响不那么强烈的因素。
甚尔首要会考虑的,只会是葵的想法,白鸟对这一点非常确定。
好友的爱人是一个灿烂且温柔的人,她爱自己面对感情时有些笨拙的丈夫,爱被丈夫起名为恩惠的孩子。
山野葵知道山野甚尔出身于一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世界,也设想过如果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拥有天赋的人,她不会阻拦惠走向任何一条他自己决定要走的路,但在那之前,山野葵认为她的孩子应该先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甚尔清楚地知道葵的想法,所以他会去努力实现它。
而且甚尔对惠,父子之间的联系,也远比大家族里等级鲜明的父子关系亲密许多。
因为自己没接受过家庭的教育,所以山野甚尔在一开始刚刚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时,几乎是手足无措的。
即使是出发点是为了让葵不要那么辛苦,但实际上承担了育儿工作里最繁琐的一大半的男人,也的确比大部分家庭里的父亲做的更多。
山野甚尔亲眼看着、亲手感受到自己只有小小一只的孩子是怎么长大,如何乖巧,喜欢吃自己做的生姜烧,又觉醒了禅院家苦苦追求了几百年的天赋。
对于惠的十影法,天与咒缚一开始只觉得不真实——零咒力的他的孩子,竟然会是可以与六眼抗衡的十影法。
可当他看到儿子脸上有些茫然的忐忑表情,山野甚尔的灵魂就迅速归位了。
天赋并不完全是上天的馈赠,随时而来的还有可以预想到的诸多麻烦。
葵,还有惠,我要保护好他们。
要保护好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上天的恩惠,和平淡的幸福的生活。
因为这样决定了,所以山野甚尔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把自家幼崽带去了工作的高专。
禅院家不在乎普通人的看法,在外面的世界可能会强行把惠带走,但在高专不会这样做,因为五条悟在这里。
禅院家可不想被五条家看了笑话。
而且能在这件事上起到关键作用的,是且只会是五条悟,六眼神子是整个御三家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而且情况比山野甚尔想的还要更好一些,在他请求五条悟的帮助之前,小少爷就已经自顾自地揽下了这件麻烦差事,用[成为十影法老师]的宣言,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毕竟比起还未长成,刚刚觉醒术式的十影法,肯定是已经有了祓除特级的光辉战绩的六眼更加引人注意。
那个六眼小鬼,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倒是还挺贴心的。
这样想着,山野甚尔面对时隔几个月再次找到自己面前的男人,产生了几分好奇。
禅院家不死心是正常的,不过自己本来以为会被派来交涉的,应该会是家主的儿子或者是禅院扇那个老顽固,再不济也是自己过去的大哥禅院甚一。
至少不该是面前这个额头上有一道缝合线,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脸孔。
陌生的男人抬起手,笑着对天与咒缚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是禅院甚二。”
山野甚尔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毅力才克制住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想要扭曲的表情,在很小的时候,自己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就已经死去,自己不可能有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亲兄弟。
这样想着,天与咒缚直起身子,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禅院甚一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自称禅院甚二的男人观察着术师杀手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难道是自己的情报调查还不够全面,禅院甚一跟山野甚尔之间存在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冲突吗?
男人还在担心着,却看到对面的天与咒缚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82章 脑花的野望
山野甚尔感觉现在的情况有那么一丝搞笑。
自称禅院甚二的男人坐姿端正,举止风雅,面对自己这个明显对禅院家有抵抗心理的天与咒缚也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说着一些正确礼貌却无用的废话作为进入正式话题之前的寒暄。
看起来的确会是禅院那个垃圾堆喜欢的人,恐怕也是自己那个早已死去的父亲和没有主见的母亲期待中,想要的第二个孩子。
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
这样想着,山野甚尔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嗤。
他对禅院家毫无留恋,自然也不会对禅院家提出的种种条件动心,只是面前这个家伙让天与咒缚觉得有点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好友白鸟和那个神秘的店主还记得自己曾经是禅院家的人,是禅院甚一的弟弟,如果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借禅院的名义来做些事情,伪装成被自己抛弃的这个身份,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自己想嘲笑禅院家的心情,所谓咒术界的名门御三家,就是这样可以被轻易糊弄的存在,说起来未免也太可笑了。
如果这个不知来路的家伙是想干些会让禅院家名誉扫地的事情,自己当然乐得袖手旁观,甚至暗中助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很明显的,对方打算把自己和自己家幼崽一起牵扯进来。
天与咒缚眯了眯眼睛,一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凛冽气场一放即收,并没有让坐在对面夸夸而谈的男人发现。
事实上,禅院家是可以被轻易愚弄的存在吗?
关于这个问题,就连羂索都会摇摇头,表示没那么容易——在御三家里,禅院家是最为精于制造各种咒具的存在,如果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却宣称自己是主支的血脉想要回归,一定会接受重重检测,羂索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可以不被发现。
所以诅咒师现在所使用的这个身份并非虚假,而是真实存在的。
事情还要从羂索得知十影法现世开始说起。
通过咒术总监部的合作者拿到这个消息时,即使是千年来始了自己之外谁也不信任的诅咒师也忍不住感慨自己还真是好运。
在自己的千年大计里,最大的阻碍无疑就是六眼的存在,为了解决五条悟,羂索先是寻找了传说中活的结界狱门疆,作为封印五条悟的器具,把它暂时放在了加茂家的忌库里。
但这并不代表万事大吉,如果没猜错的话狱门疆的后门应该在自己的老朋友天元手里,自己必须准备更多备用方案,所以羂索亲自生下了那个孩子,那个没有咒力,却是天生的容器的孩子。
而现在,自己的备选又多了一种——历史上,唯一可以拖着六眼同归于尽的十影法。
虽然从年纪来说,羂索已经的确是个老人了,但他的行动力绝对比现代许多拖延症晚期的年轻人更强。
在得到十影法的消息之后,羂索立刻开始了消息的收集。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次被发现的十影法与禅院家没有关系,而且不仅如此,十影法的父亲还是黑市里曾经赫赫有名的术师杀手,后来突然金盆洗手成为了六眼的老师,不仅如此,那个反向天与咒缚还在五条家的举荐下成为了东京咒术高专的体术教师,是毫无疑问的五条派。
拿到具体的信息时,羂索几乎要忍不住咒骂出声——怎么又是五条!
五条家究竟时走了什么狗屎运,在自己计划中的关键时刻,拥有六眼不说,甚至眼看着马上就要在拥有一个十影法。
自己必须快速做出应对,在十影法被彻底交给六眼之前。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羂索当即开始了动作,而在与十影法有关的事情上,他判断能作为助力的,应当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祖传术式却出现在家族外的禅院家。
羂索本来的计划,是像一百五十年前一样故技重施,直接占据禅院家某个高层的身体,插手与山野甚尔的交涉。
但是很快,在拍卖会上遇见的一样东西让他改变了主意。
羂索特意去参加的,并不是表层世界的艺术品拍卖或者黑市上难以处理的灰色物品的拍卖,而是他三百年前机缘巧合下知道的非人者的拍卖集市。
集市十年开放一次,交易规则是以物易物,遇见特别稀有的东西,就会开启竞拍,给出的东西最符合卖家心意的买家算是成功。
在集市中间的空地上,非人们这次争夺的是一条红色的小蛇。
“好像是人类里很珍稀的血脉呢。”
“没错没错,好像是和咒术师有关,那三家之一的。”
“是猫妖拿出来的吧?不知道是谁用这种好东西去换鬼灯。”
“听说是禅院家的主支,所以大家才会都想要,应该会很美味吧。”
从窃窃私语的妖怪间走过,羂索在听到咒术师时就开始特意留心周围妖怪的聊天内容,心底忍不住激动起来。
什么叫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占据禅院家高层的身份,的确可以让自己快速拥有话语权,但同时也需要维持身体主人原有的性格和行为习惯,短时间之内不能有太大改变。
但天元同化在即,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可能把大量精力都花在人物扮演上,一个空白的身份,在其他禅院家的人印象里没有固定的行动模式,自己想做什么都会更方便。
至于如何插手十影法的事情…刚刚回归家族的新人,想要多做一些事情争取家族的里地位和认同的心情急迫了一些,也是合理的吧?
于是第二周,禅院家已经死去二十几年的前任[炳]首领流落在外的第二个孩子回到了祖宅。
为了争夺到这个今天与山野甚尔见面的机会,羂索不仅先在切磋中赢过了对天与咒缚怀抱着莫名好感的家主儿子禅院直哉,还仔细研究了禅院家收集到的与山野甚尔有关的全部资料。
他有了新的发现。
与长老们一开始的意见不同,羂索认为前·术师杀手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烂人——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没错,但他的妻子,那个与咒术界完全无关的普通人对山野甚尔而言是不一样的,而男人对于儿子也并不只是待价而沽。
从时间线上看,天与咒缚选择投靠五条家金盆洗手的时机,应该就是他认识山野葵不久,而第一时间把十影法带去高专的五条家主面前,也是为了防备咒术界的其他人对十影法下手。
虽然只认钱的术师杀手交流起来只需要用钱砸很容易没错,但羂索觉得,自己还是更愿意面对这个像是普通人一样,因为不愿意自己重视的人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急切的动作下反而暴露了弱点的山野甚尔。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计划中另外的东西,才有可能拿出来与男人聊聊。
寒暄的废话已经说的差不多,看着男人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羂索端起茶杯,用喝茶的动作掩盖自己眼底闪过的诡谲光芒。
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因为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禅院甚二”感到好奇,山野甚尔没有第一时间就让人滚蛋,而是耐下心来听对方说了二十分钟没营养的废话。
这个人对御三家的情况很了解啊。
目光无意识地在男人身上来回扫过,最终停留在额头上那道显眼的缝合线上,山野甚尔心底升起了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记忆中,过去的一个场景突然在脑海中闪回。
【被牛郎俱乐部里熏天的酒精味道熏醉的白色鸽子摇摇晃晃地起身,扭过头对自己说。
“那就说好了,甚尔你要帮我寻找额头上有一道缝合线的诅咒师,然后干掉他。”】我好像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天与咒缚挑了挑眉毛,目光中的探寻变成了一把称,称量面前的家伙作为猎物的份量。
好友白鸟的存款是一个相当好看的数字,而术师杀手的任务完成率可是百分之百——就算已经金盆洗手,既然这种历史遗留问题自己送上门来,自己肯定也不介意维护一下过往战绩。
让天与咒缚抽刀的动作慢了一步的,是羂索的下一句话。
他说:“你想让你的儿子做禅院家主吗?”
禅院家那种规矩比天大的性格,之前愿意让血缘上查不出和禅院家存在联系的惠成为长老已经足够让天与咒缚觉得稀奇,现在山野甚尔想要听听这家伙究竟是打算说什么了。
“外姓人,成为御三家之一的家主,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了解的小年轻吗?居然用这种话来诓我。”
山野甚尔没说自己究竟是想还是不想,而是反问到。
看到天与咒缚的反应,羂索微微一笑,知道天与咒缚已经动心了。
禅院家之前提出的方案,对于普通咒术师来说可能还算有吸引力,但对于背靠五条家的山野甚尔来说根本没什么诚意——五条家家主的亲传学生和禅院家名为长老,实为高级苦力的身份,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想要将十影法拉入自己的阵营,就必须付出与之相匹配的足够有吸引力的条件,好在羂索对于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诅咒师愿意帮助十影法拿到禅院家家主的位置,只要对方能够削弱六眼的阵营,完成自己计划当中为他们安排的戏份。
“虽然可能山野先生会觉得我这样说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希望您可以听完我的理由和计划,再做决定。”
第83章 脑花的提议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咒术高专空荡荡的教室里,高大的体术教师身后藏着两个留着相同发型,拥有相同五官的小姑娘,一边一个抱着他的腿。
但是对于陌生的环境,这两个小姑娘的反应倒也并不完全相同。
其中一个紧紧抿着嘴角,像是绷紧了全身神经,听到风吹草动就准备逃跑的小动物,却下意识将另一个小姑娘护在身后。
落后一步的小姑娘嘴角隐隐向下,目光也并没有抬起,好像是快要哭出来那样紧张。
“禅院家居然会想到给十影法送侍女?他们又有新主意了?”
五条悟咂了咂嘴,继续大呼小叫,“而且甚尔你居然还去禅院家接人了,不会你也要被烂橘子的霉斑污染了吧?”
“你在说什么屁话,”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山野甚尔站在原地,却没有对两个小姑娘寻求庇护的动作表现出烦躁。
“那个傻X把她俩丢下来就上车走了,我还能让她们两个走回禅院家去吗?这里可是东京!”
这是十几岁的自己当时被排挤丢下都没办法靠双腿返回的距离,天与咒缚还不想逼人去死。
更何况这两个孩子里,还有一个与自己相同的天与咒缚…山野甚尔都不知道应该说禅院家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作为羂索为十影法准备的“诚意”,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听到男人发脾气,于是熟练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缩的更小了一些,就像她们过去在家里总也做的那样。
“详细的事情等下再说,”揉乱了自己的一头黑发,山野甚尔想起与自称禅院甚二的家伙的整个相处,深深吸了口气——那个男人想要与自己谈的交易,可不只是如何扶持十影法成为禅院家主这么简单。
“我先把这两个小鬼放在夜蛾那里,下班再带走。”
“甚尔要把她们带回家吗?”人形的特级咒灵开口,看到更胆怯一点的女孩猛地看向自己,要落不落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而另一个女孩看到妹妹的反应,也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也有那些东西吗?”毫不犹豫地松开抓着甚尔裤子的手,禅院真希来到妹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没关系,这里可是咒术高专,别害怕真依。”
被姐姐的气息包裹住,禅院真依也慢慢安定下来,小声地嗯了一声。
“她看不到我吗?”习惯了自己在咒高的大家眼里都是具体的形态,加上两姐妹的姓氏,白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双胞胎的其中之一其实看不见自己。
“现在也只能先带回去了,我已经和葵打过电话,她很欢迎,”说到自己的老婆,山野甚尔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语气也平和许多。
“这个小鬼也是反向天与咒缚,但她妹妹有咒术师的天赋,所以她身上有微弱的咒力——毕竟双胞胎对于咒术来说是一个人,所以她和普通人一样看不见。”
“第二个反向天与咒缚?”听到好友的介绍,白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可真是难得…没想到会是和甚尔你一样的体质。”
“我也没想到,”这样说着,山野甚尔耸了耸肩,“她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有别的更要紧的,我先把她们送去办公室。”
高大的男人转身向着教室外的方向走去,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们去下面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所谓的“下面”,指的是位于高专地底的薨星宫,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一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打探到的安全场所,毫无疑问应当就是这里。
“小少爷,禅院家今天来找我的那个家伙,愿意付给我十亿日元,让我宰了你。”
比好友天与咒缚提前一些来到薨星宫,白鸟带着温和的笑容,听两名dk和天元大人确认下周进化的过程——在天元与星浆体关于这件事已经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少年们把整个流程都当作糊弄总监不一台大戏,只是觉得好玩。
特级咒灵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到是把双胞胎姐妹托付给同事的山野甚尔从旋转的楼梯上走下来,大咧咧地瘫倒在单人沙发上,混不吝地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发言。
“十亿?我居然只值这点钱?”
有凛冽的寒光在墨镜后的湛蓝眼底沉淀,六眼神子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像一只上蹿下跳不安分的猫,“至少要乘以十才差不多吧?”
“禅院家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委托?”
知道好友把这件事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代表对方并不打算做这门生意,白鸟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为了得到十影法,也不应该夸张到想先把悟解决掉吧?”
如果真的这样做,那么毫无疑问就等于禅院家向五条家宣战——这是被以保密为第一守则的咒术规则绝对禁止的事情。
“而且,那家伙怎么就笃定现在甚尔你能杀掉我啊!”旁边的白毛猫猫还在不服气地大声嚷嚷,被想先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夏油杰捂住了嘴都没停下。
“的确,这家伙恐怕根本不是禅院家的人,”没有要为禅院家说好话的意思,山野甚尔就事论事,“白鸟,你还记得很早以前你委托给我想要杀掉的那个诅咒师吗?”
男人的手指和中指并成一道,在自己额间飞快划过,“那家伙,脑门上有一道缝合线。”
“羂索!?”
特级咒灵和咒胎九相图同时惊呼出声。
自从仙台医院那次之后,白鸟再也没有找到羂索的踪迹,诞生于千年前的诅咒师仿佛某种滑不溜手的泥鳅,钻进沼泽里就消失不见了。
特级咒灵与天元以及自己的哥哥们商议过,准备在下周的进化过程中严加防备,以天元对自己这位老朋友的判断,对方很可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露出马脚。
却没想到羂索竟然已经如此急不可耐。
“但是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向甚尔老师下达这样的委托?”
咒灵操使得狐狸眼眯成了一道细缝,觉得这个委托来的古怪又蹊跷,“明明甚尔老师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
“羂索——是这个名字吧?”
天与咒缚似笑非笑的勾起带有伤疤的那边嘴角,相当真心实意地评价道,“那家伙可比禅院家的白痴们聪明多了。”
至少非常清楚想让自己这条大鱼动弹,真正该下的是什么饵。
目前以禅院甚二这个名字行走世间的诅咒师向山野甚尔提出的条件,不得不说的确相当优厚。
“按照现在的局势,山野先生您的儿子即使进入禅院家,也很难得到五条悟在五条家的地位,”表情非常笃定,额头上戴着缝合线的男人说道。
“而我也是…一个生活在外界许多年才回归家族的人,很难获得家族真正的信任。”
“所以在下认为我们可以合作共赢,”眼底闪烁着野心的鬼火,禅院甚二表现得仿佛真的是一个野心勃勃期待上位的年轻人。
“现在的御三家,加茂的赤血操术都是一些病秧子不足为惧,而十影法年纪太小还需要成长,可是六眼已经马上就要长成了。”
像是在感叹十影法的生不逢时,男人摇了摇头,“想要让十影法成为御三家当中最特殊的那个,就只有一个办法。”
顶着天与咒缚[你的胆子可真肥啊]的玩味笑容,羂索淡定地张嘴说道,“那就是让六眼消失。”
“而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找到您,山野先生,”仿佛不认为自己说出了什么足以让咒术界地震的恐怖发言,额头上戴着缝合线的男人语气诚恳。
“能做到这件事的存在,恐怕也只有您了——毕竟您拥有天逆鉾那样的特级咒具,又是六眼的老师。”
五条家稀有的六眼,这并不是五条悟难缠的全部原因,同时继承了无下限术式,又让六眼的棘手程度上升了不止一倍——连敌人的身体都无法触碰,还怎么打?
但无下限并不意味着完全无敌,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几样东西可以破坏无下限的效果。
比如拥有扰乱术式效果的黑绳,又比如,能够强制终止发动中的术式的天逆鉾。
前者是某个非洲部落的不传之秘,除非是部落里的咒术师出门历练,否则不会现世,而后者在羂索的调查下,发现最终落在了山野甚尔手里,帮助他造就了术师杀手的凶名。
诅咒师感觉自己的赢面又大了一些,只要能够把天与咒缚拉进己方阵营。
“嗤,要是真宰了五条家的小少爷,别说让我儿子当家主,他老子我别被五条家一起撕碎就算好的,”即使金盆洗手,在黑市中依然存在着许多传说,山野甚尔当然不可能是被两句好听的话就忽悠到不知东南西北的蠢蛋。
“我还没活够呢。”
“当然,您的顾虑都是有道理的,只是很快,我们会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脸上的表情并不为天与咒缚的阴阳怪气所动,羂索淡定地解释到,“下周就是五百年一度,天元大人同化的关键时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让这次的同化成功。”
比如我。
“很多人都会想要星浆体的命,而咒术高专会派遣六眼和他的同学,成为星浆体的护卫。”
“这种极度混乱的时刻,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第84章 黄雀
如果额头上有一道缝合线的这家伙不是来怂恿自己给平静的生活无端制造麻烦,山野甚尔简直想为他鼓掌了。
这种挑选时机的眼力,就算是自己以前的杀手同行们,也不见得每个人都有,看得出是搞事的惯犯了,还很会拖人下水——至少如果是结婚之前的术师杀手,少不得会为这个十亿的大单子心动。
“而且不止如此,”羂索观察着天与咒缚眼中涌动的暗流,继续往天平上添加更多筹码,“除了五条悟之外,星浆体也很值钱。”
“我有可靠的消息,有人至少愿意为了她的命出这个价钱,”年轻的咒术师微微侧头,在面前的空气中用手指画出一个“3”。
如果说一个初中小姑娘的性命值得如此高的价钱,山野甚尔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真正值得这个价格的,恐怕是星浆体背后的天元。
除了天元本人之外,还有人不希望她得到进化,是谁?会是自己面前这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家伙吗?
将自己在意的疑点全部细数了一遍,山野甚尔看起来仿佛是终于被说动了那样身体前倾,就像凶猛的野兽亮出自己的獠牙,露出一个带着浓厚血腥气的笑容。
“把十影法卖给禅院家十亿,六眼的命十亿,星浆体三亿,一共二十三亿,看来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但是钱有命赚还得有命花,我可不想被五条家和总监部给干掉,你明白吧?”
禅院甚二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从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轻声说到,“这里有两个美籍日裔的身份证明,两张下周末的机票和美国内华达州的一个农场,距离拉斯维加斯开车只需要一个小时。”
“我想您会喜欢赌城的风景,到时候您可以与山野小姐一起,好好享受太平洋东岸的假期。”
而在天与咒缚离开之前,禅院甚二像是不经意提起那样,随口说道:“对了,六眼的那个同学——咒灵操使,黑市上好像有人对他的术式很感兴趣,恐怕也能卖个几千万吧,如果有机会,您倒也不妨试试。”
听完山野甚尔复述的,他与羂索交涉的全过程,白鸟已经被震惊得麻木在原地,连平时喜欢吃的巧克力甜甜圈都变得食之无味。
自己想要杀死的家伙,是千年来行走在人间,比咒灵更通晓人类弱点的存在,那家伙给好友提出的条件,是就连自己都会觉得好友会动心的东西。
相比起来,曾经在禅院本家外边,甚至连雇佣杀手的酬金都付不出的自己未免就显得太过稚嫩天真。
特级咒灵突然就有些丧气。
另一边,身为羂索目标的五条悟听到甚尔最后答应了诅咒师的委托,立刻故意开始一惊一乍。
“甚尔居然答应了!好过分,原来我们这十年的情分终究还是比不过区区二十三亿元吗?原来竟然是我看错你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体术教师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就是在无声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是听到二十三亿的庞大数字,大部分人心底还是会忍不住迟疑,难道真的能够毫不动心。
只是被六眼神子故意大呼小叫地耍宝,空气又变得轻松起来。
“滚蛋,”山野甚尔笑着骂道,“你以为谁都是你这种一出生就是御三家家主的可恶小少爷吗?二十三亿可没办法说是区区吧,而且我和你才没有什么情分,别说这种怪话。”
天与咒缚设想过自己将那个神秘男人的话说出来之后其他人的反应,即使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己要受到一些暗中的戒备,也是可以接受的——作为过去的金牌杀手,男人非常清楚作为杀手活下去的一条潜则。
那就是清楚自己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不能既要又要,更不能顾此失彼。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比维持和葵在一起平淡又幸福的生活更重要的事情,为此他已经将过往的一切都作为代价支付出去,甚至就连本次的敌人都不知道又在哪里买下过去的自己,甚至顶着那个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山野甚尔没想过,最有可能迁怒自己的五条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样,仍然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
这是在那个被抛弃的身份里,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信任。
天与咒缚闭了闭眼睛,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二十三亿的赏金毫不动心。
过去没有得到过的,对自己实力的承认,来源于早已是好友的特级咒灵;过去没有得到过的,对自己这个个体的信任,来源于已经给自己当了十年学生的六眼;过去没有得到过的,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来源于见过自己不堪样子,却仍然愿意踮起脚亲吻自己的葵。
在禅院家得不到的东西,那些作为人类的灵魂所需的养料,他现在已经都得到了。
自己的赌运一向很差,所以不能太贪心。
“看来我的老朋友不仅想促成我的进化,还要更贪婪一些。”
天元看起来比以前更苍老了,眼皮半垂未垂,甚至都看不出是否醒着,“他以为他在暗处,可我们才是最后的黄雀。”
“是的,我们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原本因为羂索对人性的洞悉比自己强过太多而有些低落,百鸟听到天元的提醒,又很快打起精神来。
就算诅咒师在这方面比自己强又怎么样呢?甚尔最终选择的,还是自己这边不是吗?
“他以为他胜券在握,但并不是这样。”
白鸟歪着头微微思索片刻,询问好友甚尔,“甚尔,或许在天元的进化开始之前,你能想办法将羂索约出来一回吗?我埋伏起来偷袭他。”
天元的进化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特级咒灵想尽可能在进化开始之前消灭最大的变数。
“那家伙很警惕,见我的时候还带着禅院家的执事和那两个小丫头。”
前术师杀手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这样做的可行性,咂了咂嘴,“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以尝试一下。”
“我也想去埋伏,”像是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咪一样,五条悟的眼睛飞快地亮了起来。
“听起来就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好有意思!”
“我可以派出蝇头之类的弱小咒灵去侦查,不容易被发现,”在刚才关于大人们的阴谋里一直表现得很安静,夏油杰也忍不住露出好学生的招牌笑容。
然而对于近期先下手为强,天元却有不同的意见。
“小鸽子,不要太心急。”
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而走向不同方向的千年前的挚友,天元对羂索的最大敬意就是不会手软,但她的确有些别的考量。
“我的老朋友这次使用了禅院家的身份,就像150年前他选择加茂家那样,我们并不能简单对他下手。”
老者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变得像某种无机质的存在,平淡地叙述着,“特别是六眼,你足以代表整个五条家,杀死拥有禅院这个姓氏的人会导致你们之间的关系恶化。”
“诶——但那家伙又不是原装的,把人干掉之后再进行情况说明就可以吧?”白毛猫猫拖长了声音,听上去十分不乐意。
“不止这么简单,”老人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看起来已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他的确不是禅院家的人,但主支血脉被诅咒师篡夺已经足够禅院家颜面扫地,他们会迁怒你。”
“你是这一代御三家最耀眼的孩子,你们五条家对于咒术总监的位置势在必得,”即使千年来没有踏出薨星宫一步,天元对于外界尤其是御三家的事情,仍然了如指掌。
“但咒术总监需要御三家共同指名,加茂家是与你不同的传统派,所以你不能将禅院家推去对立面。”
说到这里,天元停下来休息片刻,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十影法未来会是你的学生,你和禅院家有着成为同盟的可能性,所以无论如何,羂索不能死在你的手中。”
“怎么这么麻烦…”五条悟有点傻眼,郁闷地拿起一个甜甜圈,一口咬下三分之一。
“而且关于我的进化,”天元短促地笑了一声,只是听上去似乎并不代表开心。
“如果是因为你们放跑了理子,总监部一定会问责的。”
“天元大人,我们并不畏惧这个,”夏油杰摇了摇头,表情肯定,“比起任务失败的高专学生,当然是下发无理任务最后还气急败坏的大人物的嘴脸更糟糕一些。”
“当然,你们都是好孩子,”天元的语速越来越慢,听上去像是已经很疲惫了。
“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不用承担这些原本就不属于你们的责难。”
“我与星浆体的同化失败,当然是因为千年前的诅咒师暗中谋划导致的,与尽力完成任务的你们没有关系。”
几年的时光下来,已经足够让咒胎九相图的老大胀相听懂自己所尊敬的长辈话里的暗示。
天元希望将同化的失败归咎于羂索,而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弟弟白鸟和他的朋友们动手杀他——破坏了天元大人的同化,毫无疑问值得总监部下达死刑,五条家与禅院家的关系也不会因为禅院甚二的死亡而恶化。
而从小接受家族教育的五条悟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到那时,颜面扫地的禅院家在总监部的声量也会随之下降,他们会更迫切地需要十影法稳住局面,也就是说,禅院家的立场会向五条家倾斜。
第85章 来自俄罗斯的伴手礼
姜还是老的辣。
听完天元的想法,白鸟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到。
在计划谋略这方面,自己和dk们确实远不如天元以及羂索这两个从千年前活到现在的存在。
特级咒灵很想亲手解决羂索——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二十年前的世界的原因,但事情正如天元说的那样,以禅院家人身份出现的羂索,不能死在五条悟手里。
同理,也最好不要死在夏油杰手里,没有强大背景的咒术师更容易被大家族刁难。
自己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夏油杰收服的咒灵,自己的举动就代表了咒灵操使的意志。
虽然最初做出这个决定,与夏油杰定下束缚时,就是希望可以用咒灵操使的招牌为自己吸引火力,可十年过去,白鸟不这样想了。
杀死羂索以后,自己就会像约定的那样成为夏油杰的咒灵,回归期待已久的安眠,可咒灵操使和六眼,还有与自己有关的其他人,都还要在这个世界里,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
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痛快给杰和悟带来更多麻烦…他们的前途本该是耀眼而灿烂的。
只要导致了自己诞生的罪魁祸首能够像自己期待的那样死去就可以了,不必执着于杀死他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规则。
当然,如果杰可以去申请执刑人,然后由自己动手就是再好不过了。
在心底说服了自己,白鸟长长吐出一口气,温和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那就这样办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特级咒灵这样说。
离开薨星宫,白鸟向准备带双胞胎小姑娘们会加的好友挥手告别,远远看到家入硝子从校门的方向走过来,手里还拎了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袋子。
“我帮你拿吧,硝子,”比看起来有什么小秘密需要商量,所以动作慢了一点的少年们略快一步,特级咒灵接过栗色短发少女手里的塑料袋,再度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颇有分量,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液体感。
白鸟随意向袋子里投出一瞥,看到里面装着的是某种纸盒装的饮料。
咒术高专里只有寥寥几个自动贩卖机,所以少年少女们在出门做任务或者处理其他事情回来的路上,总会给自己和其他人带一些校内买不到的物资。
“这是我父亲从俄罗斯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终于腾出手来,家入硝子得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里边有一些俄罗斯的糖果,也许白鸟你会喜欢。”
“那我就先提前感谢硝子和家入医生了,”听到有糖果,白鸟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应下。
“什么?糖果?我也要吃!”
就即将发生的某件事情和小伙伴夏油杰达成了一致,五条悟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期待,两步追到特级咒灵身边,伸手就要去掏袋子,被一旁的少女一脚踹在腿上。
“好歹也要问过我的意见吧?”
这样说着,实际上家入硝子却并没有跟五条悟真的生气——如果这种程度就要生气,她迟早会被五条悟气出病来。
比起同期要成熟得多的少女选择放过自己。
“等晚上洗完澡到我寝室来吃吧,”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家入硝子解释到,“现在的天气太热,巧克力会稍微有点融化,冰镇一下口感会更好。”
“好哦,”在白鸟警惕的目光下,六眼神子恋恋不舍地从袋子旁边离开,转过身招呼小伙伴。
“杰,硝子回来了。”
“我看得到,”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好友多此一举的提醒,夏油杰向家入硝子挥了挥手,“呦,硝子。”
“夏油,你们是刚从那边出来吗?”用手指指了指地面,医师少女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两个热血笨蛋毫发无伤的身体,略微有些疑惑。
“真稀奇,你们居然没和胀相他们打架。”
平时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去到薨星宫,少年们在离开时都会顺便以和咒胎九相图的切磋作为收尾,这种身上干干净净的情况实在相当罕见。
“大概是因为甚尔带回来的消息有点惊人,”白鸟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人希望给甚尔下委托,拜托他干掉悟。”
“看来我回家的一个下午发生了很多事情,”家入硝子的瞳孔放大,又慢慢恢复了正常,深深吸了口烟,让尼/古/丁流转过整个肺部,帮助自己平静下来。
“那就先到这里,详细的晚上再说。”——
与繁华的东京市内相比,位于郊区的高专没有热岛效应的作用,夏夜要凉爽悠闲许多。
因为说好要去家入硝子的宿舍,所以草草糊弄过晚饭之后,白鸟跟夏油杰说了一声,就去催促五条悟快点洗澡——六眼神子最近迷上了一款像素风格的解谜游戏,恨不得天天肝个通宵,吃过晚饭后就抱着游戏机玩了起来,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悟,等会再玩,我们已经和硝子说好了。”
在多次提醒未果之后,白鸟带着温和的笑容,催动藤蔓从白毛猫猫手里坚定地拿走了游戏机,“你也很期待硝子带回来的糖果吧?”
“等等马上就要到追逐战了…”
五条悟下意识伸手去够越来越高的游戏机,却却在对上白鸟笑脸的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乖乖缩回了手。
“好嘛,洗澡就洗澡。”
一长条白毛猫猫脸蛋气鼓鼓地钻进浴室,上衣脱到一半又不放心地探出脑袋,“不许把我的游戏机藏起来!”
“不会的,我帮你拿到硝子那边去,”特级咒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到了阳台传来夏油杰催促的声音,显然咒灵操使已经收拾妥当。
“我和杰先过去,在硝子的房间等你。”
然而大概是因为五条悟心神还在游戏当中没有抽离,白鸟刚刚从阳台走到夏油杰的房间,就听到隔壁传来五条悟的惨叫。
“啊眼睛!洗发水进去了!”
特级咒灵长长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游戏机塞给丸子头的少年,“杰,你先过去吧,我去看看悟。”
“白鸟辛苦了,”顺手将游戏机放进兜里,咒灵操使眯了眯眼睛,光明正大地吐槽好友。
“悟那个笨蛋,是什么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孩吗?甚尔老师的孩子看起来都比他稳重。”
等到白鸟拉着终于洗完澡的五条悟来到家入硝子的宿舍前时,没有完全合拢的宿舍门里传来了三个人的声音。
除了二年级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之外,今年刚刚入学的七海健人也出现在了这里,和学长学姐们一样手中拿着一个纸盒装的饮品,正在聊着一些任务相关的事情。
“五条前辈,”听到门口的响动,金发的少年站起身,主动向六眼神子礼貌地打了招呼。
“因为最近发现七海有和我一样的爱好,所以临时叫他一起来了,”房间主人没有打算起身的样子,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喝了口拿着的饮料。
“诶?和硝子一样的爱好吗?”
故意做出了夸张的表情,五条悟两步走进房间,一大只整个趴在了夏油杰背上,“解剖什么的,作为爱好很可怕啊。”
“杰~我的游戏机是不是在你这里!”
努力在小范围里躲避好友试图直接掏兜的动作,夏油杰一只手将手里脆弱的饮料纸盒举高了一些,避免被上窜下跳的白毛猫猫波及到,“悟,轻点,让开我给你拿,别把饮料弄撒了。”
听到好友这样说,五条悟停下了四处摸索着捣乱的手,在等待自己的游戏机物归原主的同时,从咒灵操使手里拿过了举高的饮料,看到纸盒背面密密麻麻的俄文。
“完全看不懂诶,”这样说着,六眼神子将吸管送到嘴边,猛吸了一大口。
下一秒,大少爷雪白的脸蛋整个变得通红,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装在纸盒里的饮料,是非常具有俄罗斯民族特色的特产——伏特加。
五条悟想要将刺激性的酒水从嘴里吐出来,转过头寻找垃圾桶却看到家入硝子嘴边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容。
短发少女没有提醒酒精不耐受的六眼神子,父亲为自己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特色饮料是伏特加,很难说有没有期待现在这个画面出现的成分在里边。
眼神再向边上一点,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淡的表情有所波动的金发学弟,和表情担忧的特级咒灵。
“悟,你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的脸色这么红,白鸟有些担心,伏下身来观察情况。
六眼神子努力将口中充满酒精味儿的液体咽了下去——天知道这对他来说用了多大毅力。
在他的大脑被酒精烧到停转之前,五条悟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没事…只是以前没喝过这种饮料,有点太惊讶了,白鸟,你也来尝尝吧!”
咒灵操使想要阻止好友的动作,却在起身之前又停了下来。
夏油杰和五条悟能成为现在这样亲密的朋友,并不只是同学的原因,他们身上有着某种同样的趣味,驱使着咒灵操使顺着好友的话说了下去。
“是的,是很有俄罗斯风味的饮料,我很喜欢。”
于是还没看清包装盒上的文字的白鸟,嘴边已经稀里糊涂怼上了一根吸管,另一边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期待的目光。
特级咒灵没有多想,学着六眼神子的样子,喝了一大口。
接下来的事情,白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86章 星浆体任务
夏油杰驱使咒灵把两个一口倒的醉鬼拖回了房间里。
咒灵操使对酒精没有明确的喜恶,可以陪天生千杯不倒的酒豪的家入硝子喝一些,但和酒精不耐受的好友在一起时,也不会怀念醺醺然的感觉。
今天在特级咒灵面前表现出对伏特加的喜爱,只是为了将五条悟的恶作剧变得更加完整。
而白鸟就像预想的那样,成为了被小伙伴拖下水的倒霉蛋。
不过现在要收拾残局的人是自己…果然恶作剧不是那么容易享受的。
夏油杰认命地把五条悟和白鸟搬到了床上,对接下来的事情一筹莫展。
由咒灵操术收服的咒灵能够完成自己的很多指令,比如侦查、诱敌以及战斗等等,但至于其他和咒灵的本性无关的命令,就显得有些笨拙。
比如很显然,它们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两个醉鬼。
看着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像酱菜一样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五条悟,夏油杰叹了口气,认命地俯下身,尝试将套头的T恤从好友身上扒下来——六眼神子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穿着这样的衣服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绝对要闹脾气。
但是猫咪的本性天生好动,并不是会乖乖配合的类型,下意识躲避着夏油杰照顾自己的手。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咒灵操使过去也没怎么承担过照顾别人的工作,对于六眼神子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一时间也有些烦恼。
要不然还是先用咒灵把悟给捆起来再脱衣服吧?
夏油杰有些苦恼地思考着。
在他还没有做出决定的当下,另一边同样因为醉酒而失去了大半意识,半梦半醒倒在床上的特级咒灵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现在这是是在床上…?
白鸟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似乎意识随时都会被拖进昏睡当中,只有少量肌肉记忆还残存着。
躺在我旁边的是悟吗?也就是说该睡觉了?
身体的肌肉记忆捕捉到了[睡觉]这个关键词,于是翠绿的藤蔓争先恐后地蔓延出来,动作熟练地压制住白毛猫猫的扭动,把所有碍事的衣服都脱下来丢到一边,又拉开了床脚的被子,将自己的主人和白发少年一起兜头盖了进去。
延展在皮肤上的领域沿着藤蔓,将涌向六眼神子的信息流一并阻拦在了大脑之外,高速运转的大脑安静下来,五条悟也不再乱动,任由自己的意识滑落进寂静无声的安眠。
特级咒灵凭借身体残留的意识将好友安顿妥当,目睹了刚才藤蔓熟练的动作,夏油杰心底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蔓延开来。
六眼承载了极其可怕的信息量,关于这件事,咒灵操使是清楚的,平时好友也会隔三岔五就拉长了声音撒娇,希望和白鸟一起睡。
“在白鸟的领域里才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嘛。”——五条悟是这样说的。
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阻拦,似乎也没有立场,而且悟的六眼消耗的确很大,明明吃了那么多零食,身上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只是当现在,自己亲眼看到白鸟在醉酒之后也会下意识照顾悟,把人妥帖地裹进领域里,心底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自己在房间里有些多余,嘴里也泛起一些酸涩的余味。
可今天硝子并没有准备酸口的下酒菜,而自己这种感觉来的也毫无理由。
咒灵操使清楚,绿眼的特级咒灵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是自己的所有物。
算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任务。
夏油杰扭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情绪从大脑里全部甩出去,为此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明天的任务地点,却没注意到不知在什么时候,绿色的枝条也已经出现在自己背后,跃跃欲试地快要将自己一并丢去床上。
白鸟的剩下的理智的确十分稀薄,橄榄枝们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执行着睡觉的前置工作——比如把小少年的衣服脱掉塞进被子里,至于少年是一个还是两个,植物没有这份概念。
五条悟的寝室里,白毛猫猫为了更加欢快的打滚,把标准规格的单人床直接换成了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榻榻米,此刻就算三个人躺在上面也不至于过分拥挤。
直到感受到特级咒灵比起人类要略低的体温,夏油杰才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躺在了白鸟的另一边,灰白的发丝距离自己的眼睛只有几厘米。
惊讶下的咒灵操使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就算看到白鸟照顾悟的动作那样熟练,所以有些小小的羡慕,也不代表他当下就想立刻亲身体验。
但枝条们在如何压制调皮少年这件事上很有经验,熟练地镇压了咒灵操使的反抗。
大概是身边的动静略微有些大,半梦半醒的特级咒灵转过身,伸出手把扑腾着与枝条搏斗的少年拢进怀里,缺乏血色的唇瓣无意间擦过脸侧,停在耳边。
“…别闹,该睡觉了。”
夏油杰彻底停下了动作,像一块僵硬的木头杵在那里,只是要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块木头从头顶红到了颈侧——
“那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理子就拜托杰了!”
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护卫星浆体的任务要求,五条悟耸了耸肩,嘴角掀起期待的笑容。
可是坐在旁边课桌上的夏油杰却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好像完全没听到小伙伴说了什么。
白鸟觉得夏油杰最近很奇怪,总是魂不守舍地发呆,而自己去提醒他,却又像是一只遭受了巨大惊吓的兔子。
“杰,”特级咒灵拍了拍咒灵操使的肩膀,语气担忧,“你还好吗?悟刚刚说的你有听到吗?”
“啊…在!”仿佛灰白头发的清瘦青年是什么举手投足就能毁灭世界的哥斯拉,夏油杰灵魂复体之后差点原地蹦起来,动作大到同期的两个同学都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就像这样。
好像是从自己被悟和杰联手捉弄喝了伏特加的第二天开始,杰就变得不对劲起来,甚至连自己的目光都会躲闪。
想要问问是不是自己喝酒之后发了酒疯,虽然以前据甚尔说自己醉了之后只会睡觉,没意思的很,但白鸟对于断片之后一片空白的记忆也不敢打什么包票。
但杰好像在有意躲着自己…
特级咒灵皱起眉头,想起自己这几天再也找不到夏油杰落单的情况,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眼下还是天元的进化更重要一点,其他的,等抓到羂索那家伙之后再说吧。
“悟,你说把理子拜托给杰,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新鲜出炉的任务上边,白鸟有些疑惑,“你打算和杰分开行动吗?”
“不是啊,翘班会被总监部的烂橘子们骂的,而且会让背后的那家伙警惕起来,我还不想打草惊蛇,”向后伸了个懒腰,任由自己手里的纸张像是雪花那样纷纷扬扬落下,五条悟墨镜后的苍天之瞳亮的惊人。
“只是按部就班做任务太无聊了,所以我和甚尔打了个赌。”
听着六眼神子蠢蠢欲动的声音,白鸟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而他的预感很少出错。
“我和甚尔打赌,他能不能杀掉我,”五条悟起身换了个姿势,把下巴搁在椅子靠背上,笑容狡黠,“距离任务开始到天元大人进化还有三天,我和甚尔打赌三天之内他能不能杀掉我。”
“毕竟还要引羂索出来,要是做太假会被看出来的,但是让我乖乖配合甚尔被‘杀掉’我又不愿意,”白毛猫猫神气地撇了撇嘴,对于千年前的诅咒师觉得山野甚尔能够杀了自己耿耿于怀。
“我哪有那么好杀!”
“所以悟就和甚尔老师打了个赌,”话题不涉及到自己,夏油杰的神情自在了许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三天里甚尔老师会认真想办法解决悟,悟也会认真反击的。”
“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
五条悟强调到:“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我和甚尔打上头了,就需要硝子提供医疗支援,硝子,我可是把性命都拜托你了!”
“任务结束记得请我喝酒,”栗色短发的少女眼皮跳了跳,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会遇到这样的同期。
“稍微克制一点,至少别死在我过去之前。”
对于五条悟和甚尔的赌约,白鸟感觉自己意外,倒也不那么意外。
这的确是悟的性格会提出来的东西,只是甚尔居然会认真起来,让人有点想不到。
回忆起好友在成为咒高老师之前,作为术师杀手的丰功伟绩,白鸟决定给这个不靠谱的赌约增加一些保险。
“我知道了,”特级咒灵叹了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那我就趁今晚任务还没开始之前,去把陀艮带过来,拜托它帮个忙吧。”
诞生于人类对大海的恐惧之中的特级咒灵,拥有和大海一样广阔的领域,并且可以把领域出口与真实存在的事物链接在一起。
咒高内部有超过一千扇作为薨星宫障眼法的门,位置全部都由天元本人操控,让陀艮把领域入口与其中一扇门联系起来,再让硝子在领域里待命,出现情况时就拜托天元将门的位置转移过去。
——这样一来,至少在咒术高专内部,提供治疗的速度可以快出很多——
第二天,五条悟和夏油杰在酒店房间里找到天内理子的时候,小姑娘正淡定地坐在已经晕过去的杀手身上,转过头向自己的女仆黑井美里询问着什么。
“理子酱~好久不见,”对于眼前出现的画面,六眼神子吹了个口哨,“干的漂亮!真不愧是我未来的学妹!”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天元大人的眼睛,要是这点都做不到,又怎么能为天元大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初中即将毕业,已经和天元大人说好会去高专念书的天内理子,努力压下眼底浮现的得意神色,探头向两名少年的身后看去,“白鸟先生呢?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吗?”
“白鸟在甚尔老师那边,他要去确认一下甚尔老师的计划。”
对了,星浆体也很喜欢白鸟。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感慨在心底闪过,夏油杰却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如常地回答了天内理子的问题,“因为悟和甚尔老师打了赌,白鸟担心出现差错。”
“这样啊,”略微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天内理子很快又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三天注定会非常热闹的生活。
“受害人。”少女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自己。
“保镖。”又指向对面穿着校服的两个少年的方向。
“还有白鸟那边的杀手,以及总导演天元大人。”
按照总监部的计划,生命就会终结在未来几天里的少女,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不知道是在期待刺激还是期待即将告别的星浆体身份,“黑井你看,所有演员都已经就位,就等背后的家伙按捺不住一起入局了。”
作为从小照料星浆体的女仆,黑井美里最近的心情一直有些忧郁。
即使从小到大,自己告诉理子大人的,都是与天元大人同化乃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但真的等到最后的期限逐渐逼近,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即将和自己照料了十余年的少女告别。
同化以后,星浆体就会作为天元大人术式重新开始的养料,在东京咒术高专地底的薨星宫里,成为构建整个日本结界基础的一部分。
但她的这份忧郁,只持续到了昨天。
被自己照料着的少女,说出了一个由天元大人主导的惊天计划——为了引出同样从千年前存活于现在的幕后之人,也为了实现天元大人的进化。
这是无论如何总监部都不会允许的计划,自己应该及时上报的。
黑井美里这样告诉自己,却又在天内理子恳切的目光中,僵硬成了一块塑像。
“黑井,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很小就失去了家人的少女这样恳求着,语气中满是信赖,“我只有你了。”
就像天内理子预计的一样,黑井美里瞬间就倒戈了。
理子大人只有自己一个家人,如果自己不愿意帮她,对她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
与此同时,孔时雨的公寓里,白鸟一边看着黑市中介先生麻溜地在匿名网站上下达对于天内理子、五条悟以及夏油杰的悬赏,一边和并不在这里的好友打电话。
“我以为你应该和孔先生在一起,”特级咒灵对于现在这个时间好友去了哪里有些疑惑,“悟他们现在是警惕性最高的时候,我以为你应该不会现在就出手。”
“我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电话那边,山野甚尔的声音懒洋洋的,“只是你不会忘了今天是工作日,而我还是在职老师吧?”
“…你居然还有心情去上课,”好友的回答的确在自己预料之外,白鸟沉默片刻,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为什么要下限时悬赏?你的前同行应该没有能解决悟的水平吧。”
“他们当然没有,”前术师杀手嗤笑一声,倒是一点都不给自己过去的同行面子。
“而且会被这种悬赏吸引到的,本来也就只有笨蛋而已。怎么样?六眼小鬼和丸子头小鬼打算把人直接带回高专吗?”
“我不打算偏帮你或者悟其中任何一方,你们的赌约全凭本事,”拒绝给好友提供情报,白鸟站起身,反问到。
“你的‘雇主’有消息吗?”
“说是让我自己发挥,定金先给了一半,倒是很大方,”站在树荫下看着在操场上跑圈的三年级生,山野甚尔吊儿郎当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嘲讽。
“多亏了他,我才有钱下悬赏啊。”
“如果他那边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同样必须承认羂索在五条悟和天元的事情上很舍得下本钱,白鸟的眸色暗了暗,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帮我转告那两个小鬼,去找他们的那些杀手,别把人干掉就完事了,”在白鸟挂电话之前,山野甚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把人抓住之后给孔时雨发个照片,看看在黑市和总监部的悬赏里值不值得上价,如果有的话要分我三分之一。”
“不愧是你,甚尔,”特级咒灵对于好友这种理所当然把被自己坑来的诅咒师杀手们当做战利品的样子叹为观止,“这是一鱼几吃了?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悟和杰的。”
“既然赚不到大钱,那这种小鱼小虾也就不能嫌弃了,”天与咒缚毫无自己的主意有多过分的自觉,语气很淡定,“那就这样,有消息再联系。”——
白鸟来到新干线车站,等到了与自己汇合的两名少年以及星浆体天内理子和女仆黑井美里。
“白鸟先生!”
天内理子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中对着不被普通人所看见的特级咒灵挥了挥手,语气相当欢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理子,”在发现天内理子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可怜孩子之后,白鸟时不时会去看望这个孩子,也会把小姑娘带去薨星宫,接受一些天元的指点。
星浆体都是拥有特级潜力的女性咒术师,这是只有天元才知道的隐秘,而天内理子的天赋与天元相似,对于结界术有着非同一般的天分。
天内理子没有接受过咒术高专的等级评定,但是据天元所说,少女已经足以算是二级。
“所以你们怎么突然决定去名古屋了?”
特级咒灵记得在上周的讨论当中,天内理子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生活出现太大变动——也就是说,原本她是打算继续好好上课,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一样,但是刚刚自己在离开孔时雨的公寓,询问他们目前情况时,却得到了几个人临时改变主意,准备去名古屋的消息。
“一半的原因是甚尔,不知道他从哪里找的蹩脚杀手,大白天直接冲进普通人的学校里想杀人。”
五条悟耸了耸肩,语气说不上是eund还是得意,“虽然我很帅没错,但是被整个班的女生围住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悟,自恋过头了,”夏油杰出声打断了挚友的臭屁发言,将刚才的情况补充得更完整了一些。
“刚才在学校里我们已经抓到了两个杀手,给孔先生发过照片之后,似乎都有赏金,但是这样下去对学校的干扰太大了。”
“另一个原因是这个,”五条悟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张散发着蓝紫色荧光的奇妙请帖,“其实好像是给白鸟你的,不过实在太好奇,所以我和杰就先打开看了。”
“这是什么?”白鸟有些疑惑地询问道,特级咒灵印象里从来没见到过这张请帖。
“是刚才在理子的学校门口,关东煮的小狐狸送来的,说是青行灯的百物语邀请,”五条悟解释到,“啊,车来了,先上车!”
“百物语…我想起来了,”跟着一行人上了车,特级咒灵才想起这张请帖的来处,“今年的百鬼夜行也快到时间了,小灯和青行灯约了一些打算参加百鬼夜行的非人,准备举办一次百物语,顺便把鬼灯交给大家。”
“所以约定好的地方是名古屋吗?”
大概猜到了是少年们想去凑个热闹,白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妖怪们的故事可都是真实的,你们不会被吓到吗?而且可能还有杀手跟着我们,希望不会打扰到小灯他们。”
“有趣的故事,我们也有很多可以讲,”听到白鸟的担心,夏油杰露出了标准的好学生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切开黑的迹象。
“对啊对啊,光是任务里遇到的那些讲三天都讲不完,我还有很多五条家流传下来的恐怖故事,”五条悟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阴森。
“至于那些杀手,如果真的遇到妖怪,也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
“等等等等,什么百物语?”
这边聊得火热,一旁的天内理子却睁大了眼睛,“你们之前不是说去看伊藤润二夏季展吗!我以为只是看看恐怖漫画而已啊!”
两名dk熟练地露出了装傻的表情。
第87章 白鸟的思绪
DK们的装傻并没能糊弄过天内理子。
星浆体虽然从小失去了家人,但是作为基本确定下来的同化人选,咒术总监部没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女仆黑井美里出于对女孩的亏欠和不忍,平时也一向偏心。
换言之,天内理子也是从小被偏爱长大的孩子,自觉天下道理自己都占了三分,遇到明显在故意糊弄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把情况说清楚。
“不牵连到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们身上我是同意的,为了让这场戏看起来更逼真,让其他人都知道有人想暗杀星浆体,所以在外面吸引杀手也可以接受,”头发扎成麻花辫的少女整张脸都变成了气鼓鼓的包子,语气不忿。
“但是百物语是什么?那个讲鬼故事的试胆大会吗?还有青行灯,那不是传说中的妖怪吗?”
“什么啊,原来小理子你知道百物语啊,”对于把人拉上贼船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五条悟的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开朗。
“那就更没问题了,夏天就是要玩百物语啊!”
“青行灯就是传说中拿着灯笼引诱人们参加百物语的妖怪,”有些不忍心看到天内理子一头雾水的样子,白鸟解释道:“不过其实她就是喜欢听故事,并没有像传说里那样可怕。”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咒灵,怎么有妖怪也是合理的吧?”
看着天内理子逐渐睁圆的眼睛,夏油杰露出了好学生的笑容,歪着头语气淡然,就仿佛少女的惊讶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不可思议的应该是妖怪的存在。
“真的假的?”少女喃喃自语,看到特级咒灵肯定地点了点头,有点恍惚的表情却又很快回归了正常。
“我明白了,青行灯的百物语是吗?我会替天元大人去看过,然后回去讲给天元大人的。”
没能如愿继续看到少女惊吓的表情,DK们有点扫兴,而白鸟在有些意外之余,却又有些欣慰。
小理子的性格,这份对未知世界保持的好奇与勇气,怪不得会被天元偏爱。
她会是一个厉害的孩子。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欣慰是不是夹杂了些许长辈心态的老气横秋,白鸟半靠在椅背上,眼底映过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大脑难得放空。
特级咒灵的日常总是填满了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的吵吵闹闹,升入高专二年级的少年们比过去更有活力,无论是高强度的任务还是总监部唠唠叨叨的训斥,都无法让像是太阳一样耀眼的两个少年熄灭片刻。
——无论是不喜欢少年们带着年少轻狂意味自信的总监部上层,还是偷偷摸摸只敢在角落里露出窥探目光的诅咒师,都不得不承认,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像是太阳一样将周遭一切都衬托暗淡的天之骄子,很可能会打破由咒术高专赋予的,最年轻特级咒术师的记录。
就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强。”
平时总是这样耀眼的两个人相处,白鸟很少有安静坐下来思考以后的时间——特别是青春期的少年骨子里就爱热闹,没有热闹也要创造热闹,留给特级咒灵放空的时间就更少。
而且白鸟必须要承认,他多少有些逃避思考这些。
特级咒灵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停滞在杀死羂索,在那之后的事情,他不去想,也没必要想了。
只是到了现在,距离自己诞生之初就背负的怨恨与愿望好像仅仅剩下一步之遥,白鸟发现自己似乎不能继续逃避下去。
肤色灰白,体型看起来也十分纤细的青年扇子一样的睫毛颤了颤,将复杂的情绪全部收敛其中,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在…之后,恐怕悟和杰会很生气吧?
特别是杰,当初和自己约定好忘记的事情又会被重新记起,也不知道会发多久的脾气。
白鸟知道,丸子头的咒灵操使并没有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好脾气——就像他执意留着的那绺刘海一样,少年的脾气有着相当执拗的一部分,估计要和他自己生很久的闷气。
但是这些东西和特级咒灵似乎又没什么关系了,白鸟早该知道会这样,事情以这样的形式落幕,也是自己一开始选定的结局。
只是那时刚刚跨越了世界的特级咒灵,并不知道自己会和两个天才咒术师结下如此深厚的缘分,以至于现在再看,就连白鸟也不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
要知道,平时特级咒灵很少拒绝少年们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就像这次五条悟和甚尔打赌,白鸟也只是叹了口气,就开始思考要怎样增加保险装置才能不至于让六眼神子玩脱。
恐怕两个少年也不相信这么些年来,白鸟对于自己未来的安排,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过——明明特级咒灵面对他们的时候一向坦荡,无论是做过的事情,还是像现在这样自己的请帖被他们先打开,白鸟从不隐瞒,也从不生气。
“白鸟,该下车了!”
新干线已经到站,六眼神子站起身,发现身旁的特级咒灵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出声提醒道。
将复杂中带着一些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绪全都收拢起来,白鸟跟在天内理子后面起身,表情一切如常。
“来了。”——
“这是…”站在黑白画风的会展外,特级咒灵抬起头和天花板上形状怪异扭曲的平涂人头对上目光,语气有些迟疑地读出了门口展板上的大字。
“伊藤润二夏季展。”
“我还以为这个只是你们拿来骗我的,原来真有啊!”
将在门口周边摊位上买到的富江徽章塞进包里,天内理子的声音有些兴奋,“好酷!我们学校里有好多人都喜欢他的漫画!”
“我记得小理子的学校应该是教会学校吧?”
夏油杰侧过头,额头边上的刘海也一并向着侧头的方向偏移过去,“而且学生都是女生,居然也会喜欢恐怖漫画吗?”
“杰,这也很好理解吧,”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说的回忆,五条悟的表情有点像炸毛的猫,“就算是在高专,最喜欢看恐怖电影的,不也是硝子和歌姬她们吗?”
想起曾经被各种鬼片轮番轰炸过一个月的惨痛回忆,夏油杰同样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和挚友达成了共识。
女生们名为[探索咒灵诞生原因],实则是各国鬼片大赏的活动,确实给两个平时最喜欢恶作剧的少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因为女孩们不仅要拉着他们看鬼片,还会在看完贞子的当天,半夜三点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少年们床边,作为惊喜。
“看你们平时也挺喜欢干类似的事情,所以就为你们准备了这份惊喜,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成功将整栋宿舍楼都闹得鸡飞狗跳无人入眠,面对少年们的质问,家入硝子动作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起烟,理直气壮地说着。
成功把两个少年还没说完的讨伐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而旁边围观了整起恶作剧事件的白鸟,却在开心的笑着。
特级咒灵平时不太参与进年轻人的捣乱当中,但无论是谁倒霉,穿着神父袍子,不说话的时候身上带着悲天悯人气质的青年,笑得都很开心。
只是一些小小的恶趣味罢了。
拜托女仆黑井美里帮忙拍了许多照片,又把附近自己喜欢的周边都扫荡了一圈,准备作为带回去给天元和同学们的伴手礼,玩的很开心的少女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询问跟在自己身后晃悠的少年们。
“等等,不是说要来参加百物语吗?”
“那个不冲突啊,”五条悟推了推墨镜,指向窗外无情炙烤着大地的太阳,“现在才是下午,百物语要到晚上才会开始。”
“因为要吹蜡烛,而且白天没有讲鬼故事的氛围吧?”
夏油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关爱幼儿园小朋友,“学校里居然没有类似的怪谈吗?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各种版本都很有意思呢。”
“不要说的好像你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啊!”
脸颊飞上两团不好意思的晕红,天内离子不甘心地反驳道:“学校流传的版本和货真价实的妖怪能一样吗?我也只是不清楚所以随便问一下嘛!”
发现了少女的窘迫,白鸟不想两个没轻没重的少年真把小姑娘惹着急了,于是站出来打圆场。
“嘛嘛,小理子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是第一天知道妖怪。”
“青行灯在晚上才会出现,她收集故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只有晚上鬼门才会打开。”
特级咒灵解释着,只是具体的情况自己也说不明白,“这是青行灯自己说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鬼门是什么?也许看到了才会知道吧。”
“传说里青行灯打开鬼门需要一百个怪谈故事,”摸了摸下巴,五条悟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也就是说她今天应该邀请了很多妖怪,看来今晚会很热闹了!”
“很有可能,所以希望别再出现上次百鬼夜行的情况了,”白鸟语气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要真的指责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意思。
“不过上次很多妖怪都在,恐怕他们都已经认识你们了,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紧张。”
“没关系,反正就算打起来,我和悟也不会输的。”
咒灵操使对自己和挚友信心十足。
第88章 百物语
山间废弃已久的小路崎岖又狭窄,一个小时过去,尾神婆终究支撑不住,示意跟在身后的孙子蹲下来背自己。
“还是老了啊。”
这个曾经肆意妄为,却在五条悟出生后的十几年迅速沉寂下来的诅咒师眯了眯眼睛,怀念起过去自由的时代。
在五条悟出生以前,咒术界的空气是活跃的,诅咒师的各项活动都处在半公开的状态,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只能够在层层跳转后才可以抵达的秘密网站接受委托。
尾神婆曾经是活的最滋润的那批诅咒师之一,无论是各种世界暗面的委托,还是为了搜罗术式材料兴之所致的杀人,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很难找到罪魁祸首的她,而咒术界连咒灵都处理不完,更别提通缉和追杀。
这份自由,在六眼神子诞生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一开始,听说五条家诞生了新的六眼,尾神婆并没有当回事,想着反正只是个小孩而已,杀掉就好了,只要杀掉五条悟,一切都会回归原本的轨道。
她的傲慢停止在看到还是个小孩的六眼的瞬间。
如果不离开的话,会死在这里。
那个孩子用目光明确地告诉她。
所以她逃跑了,把自己悄悄隐藏在人群里,一藏就是十几年。
衰老是人类无法忤逆的过程,但是在死去之前,尾神婆想要再度回到自由的时光,所以当她看见网站上对六眼、星浆体和咒灵操使的悬赏时,沉寂已久的心脏又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赏金是一个好看的漂亮数字,但它并不足以让尾神婆失去理智,以为凭借自己就能对付六眼,之所以会出现在名古屋附近的山里,是因为委托的详情里说明会有强力的杀手一同来限制五条悟的行动。
除开六眼之外,尾神婆不觉得有什么人能成为自己的麻烦,所以她来了。
只是…为什么六眼会带着马上就要同化的星浆体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山里?
尾神婆在孙子的背上抬起头,看到随着日头西斜,昏暗的枝叶间飞过几只漆黑的乌鸦,平添几分不祥的气氛——
“我们真的没走错地方吗?”
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小路已经重新被植被覆盖,周遭不要说建筑,连人类文明的痕迹都近乎没有,天内理子狐疑地观察了一圈,忍不住询问。
“不知道诶,”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回答,看起来人迹罕至的环境并没有对六眼神子造成什么困扰。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管怎么说,青行灯毕竟是妖怪,如果是在人类的城市里它们可能也会觉得不自在。”
放出了几只咒灵在最前面探路,没有感知到什么危险的夏油杰表情放松,还有心情开个玩笑,“不过在这种地方也有好处,那些杀手恐怕在找到我们之前就先迷路了吧?”
“其实我们可以从四月一日的店里直接过去的,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把请帖的事情告诉我的话,”一边催动橄榄枝清扫出一条能够让一人通过的小道,白鸟一边说着,倒也不是责备。
“走路的确不太方便。”
“那个奇怪的店长吗?”六眼神子撇了撇嘴,提醒特级咒灵,“不行的吧?我和杰根本看不到白鸟你说的那家店,看都看不见,肯定也没办法进到店里去啊。”
五条悟对白鸟说起过几次的那家店和年轻的店主印象很深,因为即使是六眼的视野,自己在所谓的店的位置上,看到的也只有一片荒芜的空地,而不是特级咒灵所说的奇妙建筑。
“这倒也是…”觉得白毛猫猫说的也有道理,白鸟点了点头,远远看到了建筑的一角,“看起来我们要到了。”
青行灯邀请非人们来参加百物语的场所,是一个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神社。
披着巨大斗篷,看不清具体面貌,手里却拎着一盏散发出青绿光芒漂亮灯笼的妖怪站在神社门口,迎接来到这里的客人。
“好久不见,白鸟,四月一日先生说可以邀请你,也许还会有其他别的收获,看来的确是这样。”
灯笼的光芒变得更盛,似乎是在替看不见脸的主人表达兴奋的心情,“所以客人们都是来参加百物语的吗?”
“我参加!”五条悟自己率先举起手不说,还拉着身旁的夏油杰一并举手,“杰也参加!”
“初次见面,我是夏油杰,他是五条悟,”没有像好友那样兴奋过度,夏油杰先是很正式的鞠躬做了自我介绍,又露出招牌的好学生笑容。
“很荣幸参加您的百物语。”
“我也参加,不过黑井就算了,这样可以吗?”第一次见到妖怪,天内理子盯着青行灯漂亮的灯笼,心里想的是来都来了。
“黑井不太擅长讲鬼故事。”
“当然可以,你们愿意参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也许是少年少女们都是被同样身为非人类的白鸟带来的原因,青行灯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很快就侧过身子,示意一行人进去,“请先在侧殿点起自己的蜡烛,然后在主殿稍等片刻,等大家都到齐,百物语就马上开始。”
“看上去像是已经荒废几十年了,”向神社深处走去,五条悟看到旁边快要比自己腰还高的杂草,咂了咂嘴,“但是这种光是走进来就要两个小时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建神社?”
“不知道,但是这个神像看起来有点眼熟。”
已经点过了百物语需要的蜡烛,在正殿的角落坐下,白鸟抬起头,看向最里边似乎有许多只手的雕像,心底默默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在哪见过。
特级咒灵和少年少女们并不是第一批前来的客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们在正殿坐下,闲聊着一些妖怪们之间的话题。
看到人类的到来,妖怪们安静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根本不能称得上是悄悄话的窃窃私语。
“人类?青行灯邀请了人类?”
“会被留在地狱里的吧,还没有人类能从地狱之门里走出来呢。”
“好熟悉,他们好像是去年百鬼夜行的人类。”
“真的,他们被树承认过,所以不是坏人。”
去年的百鬼夜行里,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允许混进妖怪里的高专一年级三人组同样可以获得甘露,这份承认即使快要一年过去,也同样拥有着效力。
很快,坐在附近的妖怪转过头,好奇地打来招呼。
“你们好,我是青坊主,”穿着僧衣的高大独目僧人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很平和,看上去对人类并不抱有恶意,“真难得,今年的百物语有人类参加。”
“青坊主是对人类无害的妖怪,”白鸟小声提醒即使坐在角落里也备受关注的大家,又转过头回应青坊主。
“你好,我是白鸟,诞生于人类对压迫的憎恨与怨念之中的咒灵,他们是我的朋友,因为对妖怪的百物语很好奇,所以想一起来看看。”
“我是五条悟,”出现了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套话对象,六眼神子兴致勃勃地往前坐了坐,开口询问道,“人类和妖怪的百物语有什么不同吗?”
“规则应该是基本相同的,人类的百物语也是从妖怪这边传过去的,”回答问题的并不是青坊主,而是另一个方向,浑身穿着十分朋克的猫耳少女。
“只不过青行灯亲自主持,会打开真正的地狱之门哦。”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身后两条尾巴也跟着轻快地晃动,“你们好,我是猫又。”
“地狱之门,那是什么…”想要询问地狱之门究竟是什么东西,夏油杰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浑厚的钟声打断。
“是野寺坊来了吧?那家伙每次在寺庙出现,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猫又转过头,提醒看起来对妖怪的世界并没有很深了解的几个人类。
“你们离那家伙远点,他会咬断出现在寺庙里的人类的脖子。”
五条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看到白鸟也点了点头。
“传说曾经有一个寺庙经常无人祭奠香火,主持郁愤而死,变成了妖怪,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破庙里敲响钟声,他就是野寺坊。”
特级咒灵觉得现在身处的环境,恐怕很容易让野寺坊想起生前的糟糕回忆,迁怒到少年少女们身上。
“不只是野寺坊,在这里还有一些妖怪对人类也不太友好,”因为曾经被人类饲养过,所以比起在场的大部分妖怪都要更加熟悉人类的世界,也更加与人类亲近,猫又忍不住提醒。
“不要离我太远,好好参加百物语,不要破坏规则,少和不认识的妖怪说话,带你们来的妖怪只有一个,他未必能护得住你们所有人。”
很少有这种被当做弱者保护的体验,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互相对视,看到了彼此眼底蠢蠢欲动的光芒。
“好的,非常感谢。”
比起跳脱的五条悟更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夏油杰答应到,表情看起来十分诚恳。
“还是老样子呢,见到人类就凑上去,记吃不记打的小猫。”
就在猫又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太好说话很容易被骗,所以忍不住又想再多嘱咐几句的时候,一位双眼呈现出漆黑无机质光泽的美艳女郎顺着一根蛛丝从横梁上垂直而下,语气里意味深长,“你又要被骗了,他们可不像看起来这样。”
第89章 青行灯的客人们
重面春太和组屋鞣造行走在寂静的山间,纤细和健壮的诅咒师组合踩过落在地上的枯枝,发出吱呀的断裂声,把环境衬托得更加诡异。
“真的没问题吗?我肯定打不过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只能去解决那个小女生。”
眼下带着奇怪刺青的重面春太握住自己用人手制作的新刀挥了挥,语气宛若恶童,“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没关系的,”像是某种亢奋的恶犬,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皮质围裙,肌肉隆起的形状清晰可见的组屋鞣造瞳孔兴奋地颤动着,语气高亢。
“六眼和咒灵操使,多么难得的材料,我可以拿他们做一个衣架和一个皮包,一定会是我珍贵的收藏品!”
“真有干劲啊,”仿佛身边人说的是有趣的春游计划,而非恶毒的杀人宣言,重面春太笑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十分期待,“真好,我就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只要可以欺凌弱小玩玩就足够了。”
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片人迹稀少的丛林当中,重面春太和组屋鞣造也是为了网站上的限时悬赏——不过倒也不完全是,很有工匠精神的光头肌肉男组屋先生除了对高昂的酬金动心之外,同样想要收获一些难得的原材料,为自己的收藏品添砖加瓦。
他很喜欢五条悟,身高优越的dk的骨架足以撑起绝大部分衣服,是上好的衣架材料;也很喜欢夏油杰,觉得咒灵操使略微带着小麦色的皮肤与大部分服装都很搭配,想来做个皮包效果应该不错。
所以组屋鞣造此刻很亢奋,这份亢奋甚至让他无视了目标们的一些奇怪举动——比如为什么要钻进这种看起来像是自/杀圣地的树林里。
在他身旁,热情没有这么高涨的重面春太双手搭在脑后,喋喋不休地说着:“这里也太荒凉了吧?像是传说里会遇到妖怪的地方。”
如果此刻愿望商店的年轻店主听到这句话,可能会提醒说话一向欠妥的诅咒师,语言其实是一种拥有效力的东西,那些说出口的话,冥冥之中就在牵引着事实的降临。
但是四月一日君寻此刻刚刚和青行灯打过招呼,站在偏殿里点燃细长的白色蜡烛,与其他人类和妖怪们点燃的蜡烛放在一起,所以诅咒师话音刚落,身旁的灌木丛里就发出了奇怪的响声,一只高大的奇怪野兽跳了出来,正好挡住两名诅咒师的去路。
“我是猥裸,”野兽咧开嘴大笑,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我知道你们,重面春太和组屋鞣造,你们想去杀人吧?”
两名诅咒师停在原地,举起武器做出防备的动作,表情也谨慎起来。
听说咒灵操使夏油杰可以将咒灵收服驱使,也许自己的行踪已经被这次的目标发现了。
但面前的奇怪野兽身上并没有咒力的波动——这也是两个诅咒师没有直接发动攻击的原因之一,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咒灵或是式神,而是其他更神秘的东西。
对了,这头野兽甚至还做了自我介绍。
猥裸是生在山间的神秘野兽,是一种如果遇到行人,就会冲出来吓唬他们,甚至可以说出行人的姓名、目的地甚至还有行李内容的妖怪。
它今天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参加青行灯的百物语,只是在路上遇到了两个结伴的诅咒师,没克制住天性发作,忍不住出来叫破了两人的目的。
但猥裸只是喜欢吓唬人类,更多的坏心思也没什么了,奇特的野兽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声音,两只快要有篮球大的眼睛盯着举着武器的人类。
“你们想去杀五条悟、夏油杰和天内理子,带了用人类身体做成的武器,唔,我不喜欢这些,如果有谁把用其他猥裸做的东西拿到我面前,我可是会生气的。”
“不过你们人类有那么多,死几个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巨大的野兽转过身,看起来并不打算和两个诅咒师打一场,“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刚好我也要去那个地方,怎么样,要搭个伴吗?”
组屋鞣造掂了掂手里的斧子,动作间有些犹豫——会说话的妖怪,按理说也算是很稀有的材料,但几百年只出一个的六眼稀有的程度应该要更高一些。
更快做出决定的重面春太放下刀,拍了拍同伴的胳膊,“那就一起走吧。”
体型偏瘦的偏马尾诅咒师晃了晃脑袋,眼下的三枚刺青随着他的动作也变得生动起来。
“先去解决这次的目标,其他东西晚点再说。”——
从房梁上滑下来的蜘蛛女郎外表精致美艳,却处处透着非人的诡异感。
她故意落在猫又身边,看到对方耳朵上的毛毛全部炸了起来,又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这些人类可不需要你保护,小心你被他们抓去做猫肉饼哦。”
“请不要做出这种耸人听闻的猜测,”在下意识准备抗议的五条悟之前开口,白鸟微微皱着眉头,身边的橄榄枝呈现出有些紧张的防御状态。
特级咒灵看出了来者不善,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这边抱着这么大敌意。
但有亲近人类的妖怪就会有讨厌人类的妖怪,在自己这边没和蜘蛛女郎起过冲突的情况下,白鸟也只能这么猜测。
好在妖怪一向直来直往,不像总监部的老爷子们一样一个表情传达几种意思,还得让人自己猜。
“我是蜘蛛,是所有蜘蛛的集合,”蜘蛛女郎自我介绍到,她伸出手,一只黑色的小蜘蛛不知道从哪里爬了出来,停留在她指尖,“蜘蛛可以看到的,我也可以看到,蜘蛛可以听到的,我也可以听到。”
她通过蜘蛛的眼睛看到了太多dk们出任务时的情况,所以对这两个咒术师心怀警惕。
“你们都很美味,”没有说太仔细,蜘蛛女郎笑了笑,猩红的舌尖舔过嘴角,“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愿意付给我一些报酬的话,也许我会同意帮你们。”
虽然以这些人类的实力,在座的大部分妖怪都不是是他们的对手,但妖怪与人类之间有时除了实力之外,还有因果的联系,蜘蛛女郎漫不经心地想,也许这能给自己带来一些不错的食物。
今天可是百物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就像又有两个人类走进了正殿一样。
尾神婆被孙子背进了荒凉的大殿,收获了妖怪们或明或暗聚集过来的目光,于是这位经年的诅咒师浑身更加僵硬了一些。
想过六眼和咒灵操使带着星浆体跑到鸟不拉屎的山里来,也许是收到了自己被悬赏的消息,想要躲过悬赏的时间,但尾神婆的各种猜想里,绝对没有五条家家主会带人和妖怪们混在一起的可能性。
属于御三家名门的尊严不会允许他那样做,奈何五条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
六眼神子不觉得和妖怪们呆在一起哪里不好,对于据说会打开地狱大门的百物语也满是跃跃欲试。
所以当尾神婆跟随着白鸟一行人给留下的痕迹到达神社门口时,看到的就是抱着幽蓝色灯笼的青行灯。
看不清五官的神秘妖怪语气愉悦,询问两个人是不是来参加百物语的客人。
尾神婆能感知到附近有许多蠢蠢欲动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屋顶上、草丛里、树林间,它们在期待自己的回答,期待一份可能的食粮。
尾神婆只能说是。
那些目光遗憾地散开了。
带着快要绷紧到极限的精神,年迈的诅咒师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扎着丸子头的咒灵操使坐在六眼身边,看到自己的时候有些惊讶,又很快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
“白鸟,他们会是来找我们的杀手吗?”
“恐怕是吧,”隐藏在暗处的杀手被迫现出了身形,觉得现在的画面有些好笑,白鸟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尾神婆…好像也有她的通缉,”六眼已经把照片发给了孔时雨,收到了来自黑市中介的确认,“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也不知道总监部还认不认。”
“要现在就把她抓过来吗?”
“请再等等吧,”说话的却不是特级咒灵和少年少女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带着金边眼睛,看不出年纪的异瞳店主。
“既然来到这里,恐怕他们也已经点上了百物语的蜡烛,现在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不能讲故事的话青行灯会生气的。”
“四月一日,你也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鸟转过头,发现果然是四月一日君寻,“真难得,你居然会从店里出来。”
“以前是出不来,后来习惯了就懒得出来,也没什么必须出来做的事情,”像是面对老朋友一样解释着,外表是青年,穿着一件紫色长袍的店主在特级咒灵身边坐下,声音含笑。
“难得青行灯要举行百物语,觉得这个热闹无论如何还是要凑一下,所以就来了。”
“杰,还有悟,这位就是我说过的那家店的店长,四月一日君寻,”因为dk们看不到实现愿望的店,所以白鸟给初次见面的几个人介绍到。
“我还以为你是骗子来的,”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五条悟摘下了特制的墨镜,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你好像是人类,又好像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
第90章 故事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店主,”面对语气不怎么客气的五条悟,四月一日君寻表现得十分淡定,并不把年轻人的些微敌意和试探放在心上。
遥想当年,自己在面对侑子小姐的时候,也是这种咋咋呼呼的样子,大概这就是少年人的特权吧。
“可惜我和悟都无法看到您的店,”咒灵操使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要获得更多关于这位神秘店主的情报,“白鸟曾经想带我们去拜访您,但是遗憾没能成行。”
“因为你们没必要进入店里,所以就不会看到它,”距离百物语开始还差几个空位,觉得应该还有一会时间空闲,四月一日君寻好脾气地解释着。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看不见店的存在,从某种角度上讲,也可以解释为不需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六眼神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想要继续提问,可是大殿的门却突然被关上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被阻拦在废弃已久的建筑大门外,整片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一盏幽蓝色的灯笼。
那是青行灯的灯笼。
今天的聚会主人走到大殿中间,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个身影——两名诅咒师和猥裸坐到最后剩下的三个空位上去,确认参加百物语的客人们都已经到齐,青行灯很快宣布游戏开始。
“今天有一些新来的客人,请让我为你们讲解一下规则,”幽蓝色的灯笼静静漂浮在所有人中间,看不清样貌的妖怪语气和缓,隐隐透露着几分期待。
“也许大家都听说过一些百物语的要求,总的来说就是这样,每位轮流讲一个怪谈故事,讲完故事的客人需要去隔壁偏殿里吹灭自己点燃的蜡烛,照一下旁边的镜子,然后回来,由下一位接替。”
“今天的故事就由四月一日先生开始吧,”斗篷下的妖怪向青年店主的方向偏过头示意,收获了对方表示同意的颔首。
“按照座位轮流一圈,最后由我讲述最后一个故事。”
“那我就开始了,”四月一日君寻推了推眼镜,藏在眼镜后的异瞳流露出一些怀念的神色。
“我要讲的,是以前我第一次参加百物语时候发生的事情…”
一边倾听四月一日讲述过去在他真正的少年时期与好友,以及当时的店主壹原侑子一同在寺庙里举行的百物语,白鸟一边分出心来观察在座的其他百物语的参加者。
妖怪们似乎大都认识四月一日,在他讲述时做出了明显的倾听姿态,只是之前态度说不上是敌视还是暧昧的蜘蛛女郎像是想起了什么,舔了舔嘴唇,脸上餍足的神态一闪而过。
而人类们的反应就要丰富许多,年迈老人与少年的组合里,老者拨弄着手里的念珠,时不时抬眼扫过自己这边,目光会在夏油杰、五条悟和天内理子身上特意停留,似乎是在判断着什么。
另一边最后进来的一纤细一壮硕的两个人的目光要更加炙热,赤/裸/裸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几乎完全没有要糊弄一下的意思,就差把是杀手这件事直接写在脸上了。
四个人,看起来没有特别强的,悟和杰应该可以解决。
这样想着,特级咒灵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由青行灯亲自主持的百物语最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来说,百物语把需要面对的杀手从暗中揪到了明处,限定在大殿里参加百物语的人类之间,换言之,最多只有在场的另外四个人,对悟和杰还有理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四月一日的故事结束于过去他所参加百物语的房间被不知名的阴影包围,房间里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几个人之外,就只剩下挂在墙上的一把没有箭矢的弓。
少年少女们被异瞳店主娓娓道来的故事完全俘获,听到故事在这种关键的情节戛然而止,纷纷想要询问还没讲完的下半段,可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已然起身,看动作是要去偏殿吹灭蜡烛了。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五条悟压低了声音,不开心地在白鸟耳边抱怨,“要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对那些阴影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他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
毕竟包围而来的阴影听起来可不像是善类。
对于这件事情,夏油杰和五条悟持相同态度,咒灵操使点了点头想要补充更多的疑点,却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血液的腥气,猛地向上抬头。
刚刚还很安静的房顶上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有血液顺着年久失修的缝隙缓缓渗透,最终滴落在白鸟神父一样的白袍上。
特级咒灵皱着眉头用手指沾了沾猩红的血印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心里有了数。
“这是人类的血液。”
四月一日君寻还没有回来,下一位妖怪的故事暂时不能开始,一时间大殿里十分安静,以至于从房顶上传来的咀嚼声清晰可闻。
“是元兴寺那家伙吧,恐怕是今天又来晚了。”
猫又不开心地晃了晃尾巴,嫌弃地挪了挪位置,离从房顶上滴落地血液更远了一些,“他什么时候能改改在房顶上吃人的习惯?”
“就像不让小猫你吃鱼一样,不可能的,”在猫又明确的拒绝下仍然选则坐在猫又身旁,蜘蛛女郎用手指卷着自己金色的长发玩,语气揶揄。
“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捉到人类,元兴寺还真是好运。”
妖怪们的聊天为房顶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做了很好的注解,夏油杰抬了抬眉毛,猜到了成为妖怪夜宵的倒霉鬼的身份。
——不外乎又是来准备暗杀的杀手,不知道是来晚了还是为了隐蔽,不想暴露在众多妖怪面前,所以选择了偷偷暗中观察,但显然在没能进场的妖怪眼中就是一块美味的小点心,特别是这只妖怪还是以在寺庙的房顶上捕猎人类而出名的元兴寺。
妖怪对人类并不全都是友好的,其中充满恶意的那部分,刚刚掀起了一点面纱,向在场的人类打了个招呼,却又很快点到为止。
异瞳店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于是百物语继续。
一连好几个妖怪的故事过去,夏油杰突然寻找到一个有趣的规律,于是侧过大半身体,小声向特级咒灵求证:“白鸟,妖怪们讲的故事,似乎和他们本身都有关系?”
此刻出声讲述故事的是一位外形温婉的女性,她漆黑的长发和身上拖地的和服,带着湿漉漉的质感与河水的腥气,将惨白的脸色映衬成更加不祥的样子。
“我的故事,是一个因为爱情丢了性命的傻女人。”
桥姬细瘦的手指撑着地面,渐渐的有从手臂上流下的河水汇聚成小小的一滩,“她第一次相信爱情,被卖进了花街,用来给没办法继承家族的武士抵债。”
桥姬的声音和她的体温一样冰冷,隐约飘散着经年的怨气,“她第二次相信爱情,与认识的客人约定出逃,却最终葬身在了冰冷的桥底。”
仿佛在搜寻大殿里是否有着过去欺骗自己的负心汉,桥姬阴冷的目光扫过一圈,在几个人类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久。
“那个傻女人还在在找他,如果找不到的话,能有人在桥底陪她也是好的。”
话音落下,像是从河里刚刚爬上来的女性站起身,向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杰说的没错,”目送桥姬的身影离开,白鸟收回目光,意识到了什么——百物语对于妖怪和人类,并不是完全平等的游戏。
对于妖怪来说,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怪谈,只要讲述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妖怪,就可以去吹灭蜡烛。
但人类就必须讲出真正的怪谈或者灵异故事,万一出现讲不出来的情况,游戏一旦卡住,特级咒灵并不相信作为主持人的青行灯,真的就像今天表现出的这样好脾气。
“所以你们有准备好可以讲的怪谈故事吗?”
白鸟询问着,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焦急。
不知道青行灯是有意还是无意,按照对方安排的顺序,自己这边几个人刚好是游戏的尾声,特级咒灵甚至是除了主持人青行灯之外的最后一个讲述故事的存在。
自己一行人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校园怪谈应该是可以讲的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天内理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以讲的东西有很多吧,”将手肘支撑在大腿上,五条悟摘掉了特制的墨镜,将大殿里妖怪和人类各异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大致将他们分了类,准备应对更晚一些时候可能出现的战斗。
“反正像五条家这样的大家族多少都有一点奇怪的传说。”
而夏油杰则是咳嗽一声,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上高专之前,为了找到更多咒灵的踪迹,我可是灵异论坛的资深成员。”
“倒是白鸟,你准备好故事了吗?”
听到挚友的询问,五条悟也探过头来,眼底闪过些许好奇,很明显六眼神子也想知道白鸟会讲什么故事。
会像是其他的非人一样,讲述自己的诞生吗?
夜色逐渐变得更加浓郁,气温开始缓缓下降,大殿里的空气都凉下了几分。
特级咒灵眨了眨翠绿的眼睛,嘴角向上勾到一半却不再继续,显得有些勉强,“我已经想好要讲什么故事了。”
这样说着,白鸟的语气比降温后的空气要更加冰凉,“就讲一个小偷的故事好了。”
第91章 白鸟的故事
百物语还在继续,可是大殿里的氛围却变得诡谲起来。
大部分妖怪与咒灵一样,出现的原因以及存在的执念都与人类脱不开关系,平时在远离人群的时候还好,但在将近十分之一参与者是人类的百物语里,它们被故事引动的复杂情绪就不由自主地投注在了在场的人类身上。
桥姬的故事并不是个例,很多妖怪都是曾经被同为人类所害死后,不肯放下的那份执念,而现在这些执念正在蠢蠢欲动,想要吞噬掉妖怪们本就不多的理智。
高专一行人这边不至于太糟糕,少年们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也有着难得漂亮的卖相,只要五条悟不张嘴说话,夏油杰捂好自己的芝麻馅,很难有人会只是一个照面就讨厌他们——就算是妖怪也一样。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的组合也是如此,天真但不失勇气的少女,和恐惧但却强打精神做出维护姿态的女仆,虽然也有一些喜欢欺凌弱小的妖怪暗中窥伺,但有同为非人者的白鸟在一边坐镇,妖怪之间流传着各种传说,被座敷童子偏爱着的四月一日君寻看起来和这些人也认识,也就没多少妖怪真正把主意打过来。
反正要说好下手,另外一边少年人和老太婆着一老一少看上去反抗能力应该更低一些,至少老年人的逃跑速度肯定抵不上少年人。
但真正吸引了妖怪们绝大部分愤怒执念的,其实是一副屠夫打扮的组屋鞣造。
光头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实在太过浓厚,他所携带的武器,无论是斧头还是砍刀,刃面上仿佛都带着不详的血光,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同类的性命凝结出的。
这个男人很难让那些妖怪们不想到自己被虐//待杀死的过往,就连坐在同伴身边扎着双马尾的重面春太都感受到了四面八方阴渗渗,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的目光。
“好像玩的有点大了,”诅咒师吐了吐舌头,轻快的语气没能掩饰额角流下的冷汗,“我们是不是找机会逃跑比较好啊。”
但是他的同伴并不这样想,组屋鞣造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宝库,周围都是以前从没见过的稀有材料,放走哪个他都会觉得可惜。
“太棒了,”光头诅咒师眼里满是兴奋的光彩,手里握着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比人类的怨气更重,都是了不起的原料,我感觉自己现在充满了灵感!”
重面春太不想知道同伴的灵感究竟是什么,一边谈了口气,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开始琢磨如果组屋鞣造被妖怪们围攻的话自己应该从哪个方向逃走。
诅咒师可没什么不离不弃的同伴情谊。
在妖怪们不善的目光里,组屋鞣造讲起了他的故事——关于他最得意的那些作品。
大殿里,妖怪们对他的敌意更重了一些。
“看来这两个诅咒师恐怕不用我们动手了,”察觉到了妖怪们敌意汇聚的方向,白鸟收回在诅咒师身上的注意力,语气轻快,“还剩两个,杰和悟你们应该没问题吧?”
“区区两个人而已,”五条悟藏在墨镜后的苍天之瞳在无光的大殿里依旧璀璨,并不把祖孙两个诅咒师放在眼里。
“而且还是连小孩子的我都不敢对上的胆小鬼,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悟你认识他们吗?”
听到五条悟的话,夏油杰收敛起对于拿人类作为咒具材料的组屋鞣造的不喜——想要保护弱小的咒灵操使,生平最讨厌这种将自己的天赋用在同类身上的诅咒师,转过头来问到。
“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我才不认识,”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诅咒师的不喜,五条悟耸了耸肩。
“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大概是想来杀我吧,但是见到我之后知道打不过我就跑了。”
“按理说以前打不过你的人现在就更打不过了吧,”承认性格很差的五条悟实力绝对没得说,觉得事情太过反常,天内理子露出狐疑的表情。
“不应该现在想来杀你啊?”
知道大概是好友甚尔把人诓来这里,只是不清楚究竟是用什么办法,白鸟轻咳一声,把少年少女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不希望他们继续纠结下去。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用太过小心,等百物语结束以后抓到人,注意尽量别、和妖怪们起冲突就好了。”
“就算起了冲突也没关系,”与其说五条悟和夏油杰是不在意,不如说两个DK是跃跃欲试更恰当一些——
在百鬼夜行的时候,两人的人类身份一被发现,白鸟就拎着他们开始逃跑,根本没和妖怪们打起来。
而且上次是有那棵不清楚实力深浅的树在那里,妖怪们整体还算友善,不像现在这样,房顶上被吃掉的人流下的血液还在顺着缝隙向下滴落,散发出浓郁的腥气。
白鸟不希望他们主动惹事,但反击特级咒灵肯定是不管的,毕竟白鸟一向护短。
这样想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交换过目光,在挚友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愉快地达成共识。
“我们不会输的,”这样说着,夏油杰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看到猫又已经吹灭了蜡烛回来坐下。
轮到自己了——
少年人们的故事讲得很顺利,夏油杰召出了几只低级咒灵配合自己,五条悟的蓝眼睛在没有光源的房间里像是两团跳跃的鬼火,天内理子声音颤抖但是也完成了整个过程。
作为接近尾声的几个故事,少年少女们为大殿里鬼气森森的氛围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听到天内理子坐回自己身边之后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出的一口气,白鸟直起身,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场合了。
特级咒灵已经想好了要讲什么故事,转过头对上夏油杰想要表达[没什么事]的笑容和五条悟期待的目光,白鸟笑了笑,觉得自己的故事哪怕只有这两个人听也没什么。
“我要讲的,是两个朋友和一个小偷的故事。”
和其他的非人类一样,白鸟的故事与自己的诞生也有一点关系,只是并不直接。
他本来想把羂索的故事改一改讲出来,但在场的还有其他诅咒师,虽然那些家伙应该不知道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但万一羂索有什么了解他们情况的方法,在这种关键时刻打草惊蛇可不好。
所以白鸟打算讲的,是自己诞生的世界里,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故事。
原本特级咒灵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是从总监部文书和天元的只言片语里,也大概弄明白了自己诞生前的涩谷发生了什么——
一年前亲手杀死的挚友一切如常地向自己打招呼,却是为了拉开一个贯穿了千年的阴谋的序幕。
而作为最有能力扭转现状的那个人,五条悟却被封印起来,甚至连事态的发展都无从得知。
在最早听尚且与自己不认识的,已经进化成功的天元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白鸟并没有太多的心理波动,最多只是感觉有些可惜。
可惜五条悟因为被暗算而封印起来,否则羂索不会那么容易就毁灭了东京,导致自己不得不从咒胎里诞生,面对糟糕的世界。
现在再次复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白鸟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胸口有些滞涩,喘不上气来。
悟是那样娇贵又任性的性格,不得不亲手杀死杰,苍天之瞳里会蒙上落不下雨的阴云吗?再次看到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该有多高兴,可一切都是羂索的阴谋——甚至连少年人最纯粹的友谊都要拿来利用,真恶心。
白鸟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对他的厌恶又再度上了一个台阶。
而杰,不服输的少年会后悔吗?自己的死亡间接导致了挚友被封印,那个世界的杰除了悟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人吗?在东京被毁灭的浩劫里,他们还好吗?
白鸟讲故事的声音平缓又轻柔,听不出太大的感情波动,但却像是一层又一层浸湿了水的纸张,缓缓贴在听故事的人和妖怪们的口鼻上,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就连呼吸都被悲伤堵塞得困难起来。
特别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少年们皱着眉头,总觉得白鸟的故事里有一种熟悉的影子,却不能开口询问——青行灯就站在白鸟身边,像是也被故事吸引了进去,手里幽蓝色的灯笼也变得越发明亮,仿佛被九十九个故事滋养了那样。
“因为小偷的欺骗,朋友里剩下的那个也被封印了起来。”
故事结束在这个没头没尾的地方,白鸟站起身,走向偏殿的方向准备去吹灭蜡烛,五条悟伸手想喊他把故事讲完,却被夏油杰拉住。
“悟,回去再问吧,”也许是咒灵操使对于可吸收对象的感应,夏油杰敏锐地意识到了青行灯按捺不住的兴奋以及诅咒师们眼里的凶光。
比起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特级咒灵,咒灵操使认为还是先解决眼下即将到来的麻烦比较好。
偏殿里只剩下了两根蜡烛,火光飘飘忽忽,仿佛大一点的动作就能让它们全部熄灭。
白鸟没想太多,寂静无声的环境并不能给过去曾经在黑暗中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并且心心念念回到过去的特级咒灵造成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动作稳定地走上前,俯下身吹灭了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蜡烛。
接下来还要去照一下镜子。
谨记着百物语的规则,白鸟一丝不苟地转过身,来到与满是灰尘的偏殿格格不入的,光洁如新的等身镜前,却没想到自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92章 地狱
在等身高的镜子里,白鸟看到的并不只是自己的身影,还有站在自己身后嘴角向上,就像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顶着咒灵操使的壳子,问自己是不是新诞生的特级咒灵时那样露出笑容的羂索。
特级咒灵猛得转过身,空荡荡的偏殿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最后一根不足手指长的蜡烛还跳跃着小小的火苗,看起来也是一副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冷静,那家伙不会出现在这里——至少不可能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鸟一向擅长收敛自己的情绪,这次也不例外。
特级咒灵重新将注意转回镜子中,仔仔细细地用目光一寸一寸看过自己身后的那个身影——宽大的五条袈裟,似乎已经更换过不少型号的耳扩,只扎起了一半的头发…
还有额头上那道丑陋的缝合线。
“就快抓到你了。”
白鸟与镜子里的存在对上目光,语气坚定地说完,转身回到了大殿里。
大殿里的氛围,比起自己离开的时候,反倒平静了下来。
目光扫过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妖怪与人类们,白鸟在四月一日君寻身边坐下,垂下了碧绿的眸子。
周遭氛围的这份平静,并不是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于是所有人都平心静气,已经坦然接受这个结果的平静,而是仿佛在赛场上,短跑运动员已经做好起跑姿势,只等待发令枪响之前那一瞬的平静。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青行灯开始讲述自己的最后一个故事。
“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诞生在人间的妖怪,更多时候都游荡在地狱里,无所事事。”
幽蓝色的灯笼将笼罩住青行灯的斗篷也一并映成阴森的蓝色。
听到故事的开场,五条悟感兴趣地直起身子,对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产生了一点好奇。
“因为我很喜欢听故事,为了收集到更多的故事,我开始不断探索,知道有一天我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了地狱的范围。”
“对于地狱,我可能没有太多的眷恋,但我行走在人间,遇到的每个妖怪和人类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处。”
听着青行灯的故事,白鸟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庞大的存在正在向百物语的场地接近,仿佛某种特殊的磁场,与大殿缓慢地重合起来。
特级咒灵转过身,看到六眼神子的目光停在虚空当中,仿佛发现了某种东西的到来。
“真的假的?”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一种咒术师所共有的,疯狂的底色在苍天之瞳眼底晕染开,“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地狱吗?真有意思,小理子,一会不要离开我们身边。”
星浆体不清楚六眼的视野里究竟出现了什么,但听到对方的告诫,郑重地点了点头,用结界术把自己和女仆黑井美里连接在一起。
“知道了,我们不会添麻烦的。”
另一边,青行灯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觉得我也应该有一个归处,可能那就是地狱吧,然后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只要举行百物语,就可以重新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
“诸君,欢迎来到地狱。”
偏殿里,最后的蜡油也被消耗殆尽后,火苗不甘心地闪烁了两下随即熄灭,一旁的镜子里映出了一扇由远及近的大门,正朝着正殿的方向缓缓打开。
门后袭来一阵席卷了沙石的大风,逼迫在场的人类和妖怪不得不护住自己的眼睛。
在这场大风里,青行灯的灯笼也熄灭了,大殿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彻底被黑暗所笼罩。
那些蠢蠢欲动的恶意在黑暗中获得了彻底的释放。
几乎是灯笼熄灭的瞬间,挥舞着斧头的光头诅咒师就向着高专一行人的方向冲来,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密密麻麻的妖怪们堵在原地。
妖怪们怨恨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说出了不少暴虐宣言的组屋鞣造身上的肉一片片活剐下来,它们伸出手,也尝试这样做了。
组屋鞣造的同伴没有选择和他相同的方向。
早就打好了主意,重面春太在混乱爆发的瞬间,就向着自己选定的方向逃窜,堵在这个方向上的妖怪,下意识想要拦住这名瘦弱的诅咒师,发出的攻击却不知道为什么偏移了一点距离,从诅咒师的脸侧擦过。
“好险好险,”这样说着,重面春太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下的三个刺青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个,想一条滑溜的泥鳅那样,从妖怪的身旁跑过。
但盯上他的不只有在场的妖怪,还有已经获得了一级评定的咒术师。
两只高大的咒灵堵在诅咒师想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上,而操控咒灵的主人,扎着丸子头的咒灵操使也踩着虹龙,从重面春太的头顶掠过。
“虽然我不赞同甚尔老师的一些做事态度,但我认同他的这个观点。”
是和召唤系通常印象里近战无能完全不同的武斗派,夏油杰来到诅咒师身前,看到那把握柄明显是人手的刀,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应该物尽其用。”
哪怕只有提供赏金的作用。
意识到现在想要逃跑恐怕没那么容易,重面春太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已经淹没在妖怪当中的组屋鞣造,额头落下冷汗。
“真是的,为什么非要抓我,明明我都打算离开了,”这样说着,诅咒师的眼底乍现凶光。
“要在六眼也过来之前逃走才行。”
和第一时间去堵截想要逃跑的诅咒师的夏油杰不同,五条悟仍然坐在原地,对周围的混乱视若罔闻,带着看到新奇玩具的表情,用六眼捕捉空气里出现的奇妙域场。
“空气里多了一些味道…是硫磺吗?”
六眼神子吸了吸鼻子,觉得好像比起先前略微干燥了一些,“传说地狱中有八热地狱,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和其中一个重叠在了一起。”
这种灼热来的毫无理由又直接,几乎只是几个瞬间,白鸟就感觉四周空气里多了许多火星,就连自己头上戴着的橄榄枝花环都有些变蔫,外围的叶子变得有些干燥起来。
大殿里响起木材细微的开裂声,整栋建筑似乎都开始摇摇欲坠,就连端坐在神龛上的塑像,仿佛都因为干燥失水而起了裂缝,掉落下细碎的碎片。
特级咒灵把大部分注意力都用来感知环境的变化,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外表的诅咒师嘴里一边念诵着冗长的经文,一边偷偷摸摸来到神像附近,捡起了些许碎片。
然后塞进了一直紧紧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孙子的嘴里。
尾神婆几十年来行走江湖,倚仗的就是自己相当特殊的术式——【降灵】。
只要让愿意听从自己指令的人偶吞下降灵目标的一部分,她就可以将□□的情报灌入人偶体中,完全服从自己的任何命令。
其实灌入灵魂情报也不是不行,但出于自己能否完全控制住人偶的担心,尾神婆没有那样尝试过。
今天准备暗杀的对象是大名鼎鼎的六眼、咒灵操使以及星浆体,尾神婆不敢大意,带上了自己收集到的全部可以用来降灵的材料。
只是在被强行拉入到百物语当中,看到六眼神子十年如一日的冰冷目光时,尾神婆知道自己做的准备还远远不够。
凭借自己现在的库存,想要杀死六眼绝对是天方夜谭,情报当中所谓的援军丝毫不见身影,她必须自己想想办法。
好在这里是神社,虽然不知道供奉的是哪路不知名的野神,但尾神婆所需要的,也只不过是神像罢了。
在这种已经失去先手,被暗杀对象注意到的情况下,尾神婆只好准备冒险降神。
甚至于她已经不再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控制被召唤来的对象,而是准备着以放弃控制权为代价,将被召唤者□□和灵魂的情报都全部灌入孙子体中,好给自己制造出足够混乱的局面,方便逃走。
“但是不需要太担心,”六眼收集了附近所有易散出来的与地狱相关的情报,五条悟发现百物语并不能将地狱完全锚定在这里,两个空间只是短暂的重叠了一瞬,现在已经开始逐渐分离。
确定不会和特级咒灵的领域一样造成太大隐患,五条悟放弃了继续关注空间的分离,而是抬起头,锁定了站在神像边,表情紧张地念诵咒语的尾神婆。
“既然杰选了另一个,那这个就交给我吧。”
放心将天内理子留给白鸟,五条悟话音刚落,就已经闪现在年迈的诅咒师身后,“Surprise~”
第93章 被召唤的是
和往常的任务一样,白鸟没有插手dk们给自己选定的对手,而是留在一边掠阵。
这次还多了个保护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的工作。
特级咒灵充分吸收了好友山野甚尔继承自禅院家,对于普通人的世界来说有些残酷的锻炼幼崽的理论,即成长是用充分摔打换来的。
然而在实际操作里,白鸟虽然忍住尽量不插手少年们的任务,却仍然会被好友嘲笑是护崽的鸟妈妈,无论是会叫停天与咒缚偶尔强度略大的体术练习,还是会干预对年轻人来说过头的任务强度——就像是之前遇到陀艮那次。
特级咒灵拒不承认自己有时担忧过度,外表像是神父那般悲天悯人的青年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
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无论是对咒术界,还是对特级咒灵来说都十分特殊的存在,他们未来所要面对的风浪,白鸟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窥见一斑。
至少现在,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白鸟希望两个少年可以和同龄的大部分人一样,自由而肆意地笑着,不用去思考那么遥远又沉重的问题。
确定目前没什么问题,特级咒灵收回注视着分别找上自己对手的两个少年的视线,轻轻吐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来。
周遭的气温正在不断升高,给星浆体二人组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白鸟思考片刻,催动橄榄枝在地面上构建成一个足以装下五六个人的鸟巢,招呼两人过来。
“悟说地狱正在与我们所在的空间分离,不过这个过程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这里能隔开一些温度。”
“得救了,”仿佛未孵化的蛋那样在巢里蹲下缩成一团,天内理子感觉灼烧脸颊的温度终于下降了一些,终于放松下来。
“差点就要变成烤肉了…黑井你还好吗?”
女仆小姐的咒力相当低微,之前全靠天内理子的结界隔绝高温,此刻看起来表情有些勉强。
“天内大人,我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等悟和杰抓住那几个诅咒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特级咒灵尝试安抚两位女生,突然想起愿望商店的店主应该也不像是精于战斗,于是想招呼人也一起过来,转过头却发现异瞳的店主袖口里钻出了一只细细的狐狸,落在地面上瞬间变成了半人高,张开嘴似乎在空中吞吃着某种东西。
“吓到你了吗?”
四月一日君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烟斗,深深吸了一口,伸出手抚摸长着许多尾巴的狐狸的背部:“这孩子是管狐,天生可以御使火焰,这里的地狱之火对它来说是好东西。”
“所以你才会来百物语,”特级咒灵恍然大悟,灰白的手指在身边感受了一下,发现管狐附近的温度的确比别处下降得都要更快,估计是地狱的火焰已经被它吞进了肚子里。
“这是难得的机会,”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没有否认,藏在烟雾后的眼睛注视着大殿深处神像的方向,似乎看到了某种东西。
“但也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恐怕会有些麻烦。”——
尾神婆躲在神像旁边,冗长咒语的最后几个音节还没有出口,就听到六眼神子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Surprise~”
像是玩弄猎物的恶劣猫咪,五条悟用上扬的语调宣告自己的到来:“我以前见过你吧?在我小时候。”
大多数人类幼崽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色块,除了还记得当时的感情是明快还是暗淡之外,很少有具体的画面。
尾神婆没想到白发的神子会记得这么清楚,年迈的诅咒师爆发出与年纪不相匹配的敏捷,迅速躲到自己孙子的身后,没有表现出与五条悟聊天的心情。
必须把降神的仪式完成,否则自己面对六眼没有任何胜算。
“什么啊,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五条悟的视野里,年迈诅咒师与年轻诅咒师之间的咒力构成了特殊的链接,某些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传输进青年人的身体里,挤占原本灵魂存在的空间。
“见到我可是一种殊荣,如果你不记得我会很失望的。”
这样说着,五条悟压低身体做出了攻击的姿态,下一秒钟,六眼神子已经出现在尾神婆的孙子身边,把人整个踹飞出去,嵌进了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殿柱子里。
“好弱,”言简意赅地做出评价,五条悟真心实意地疑惑着,“这么弱也敢接杀我的任务,现在的诅咒师的信心已经这么膨胀了吗?”
没有人回答猫猫的问题,被嵌进柱子里的青年低着头,大概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尾神婆看上去并不在意自己孙子的生死,抓紧时间念诵着长长的经文,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某种原本存在于这里的东西苏醒了。
两面宿傩原本不应该在这里醒来,就是说,原本。
千年的极恶诅咒师,无法被彻底祓除的极恶诅咒被切割成了二十份,封印进他异于常人的二十根手指里,成为被层层封印的特级咒物。
兴许是两面宿傩的恶太过纯粹浓郁,普通的人类和咒术师在成为足以容纳他的容器之前,就会死于手指本身的毒性。
只有特殊的容器足以容纳这个千年过去恶名仍然不堕的诅咒,他原本是羂索准备拿来对付六眼的秘密武器之一。
但现在意外发生了,尾神婆孤注一掷之下喂给自己孙子的神像碎片,正归属于极恶的魔神——日本向来有供奉凶恶的妖怪,祈求对方不要伤害自己的传统。
这个早已废弃的神社,曾经正是为两面宿傩所建立。
在这个地狱与人间短暂重叠的空间里,两面宿傩的灵魂借由他的神像,降临在失去气息的青年身上。
本该是光滑的眼角皮肤处,一双蕴含着浓烈恶意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极恶诅咒短暂地回到了人间。
在青年体内原本的灵魂泯灭,换上了某个遇到快要冲破皮肤的存在时,五条悟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有什么东西把青年当成了暂时的容器,而且来者不善。
为了能够成功降灵这里供奉的不知名野神,尾神婆放弃了自己对被召唤而来的存在的控制权。
不得不说,这在很大程度上救了她自己一命。
“好像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人类的味道,真令人怀念。”
黑色的奇妙纹路出现在尾神婆孙子的脸上和身上,四只眼睛一起扫过仍然在混乱当中的大殿,两面宿傩的语气充满玩味:“是为了迎接我的回归吗?倒是真有够热闹的,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好吃的食材。”
极恶诅咒的目光在场内转过一圈,最终停留在缩进白鸟搭建的巢里,却因为担忧而探出脑袋,想要看看周围情况的星浆体身上。
“不…这里有一个。”
猩红的舌头舔过下唇,只要看到这一幕,就不会有人对两面宿傩的食欲产生错误的认知。
“女人,而且是年轻的女人,是吃起来最有滋味的时候。”
“喂喂,就这么无视我真的好吗?”
六眼能够看到从青年人身上猛地爆发出来的,与先前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咒力。
五条悟本来想更加谨慎一些,却没想到被召唤来的这家伙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是盯上了天内理子——以一种令人恶寒的猎食者的角度。
“你是谁啊?”挑选食材的进程被人打断,两面宿傩有些不爽,却还是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印象深刻的蓝色眼睛。
“…我知道了,五条家的六眼对吧?不错,看起来值得一杀。”
与真正寄存着极恶诅咒的灵魂与咒力,被分成20根分散各地的手指不同,降灵而来的两面宿傩的咒力处在一种微妙的状态,与尾神婆绑定在一起。
他所能调动的咒力,归根到底属于尾神婆,但却因为年迈的诅咒是主动放弃了控制权,从而变成了可以由两面宿傩主动抽取尾神婆的咒力。
如果储存的咒力不够,极恶诅咒完全不介意把尾神婆的其他东西也一并转化成咒力——比如生命力和灵魂什么的,两面宿傩完全不会不好意思。
正因为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暂时的,降灵的这具身体完全达不到成为自己容器的标准,虽然没有手指的毒性,但只要时间一长,这具身体也会因为无法盛下极恶诅咒的咒力而彻底坏掉。
也就是说,虽然没办法续航太长时间,但短时间的爆发,他可以做到一个相当不错的程度。
所以两面宿傩的想法非常简单,难得拥有可以出来透气的时间,他当然要玩得开心。
杀死现今存在的六眼就是一个不错的消遣项目。
作为简单的招呼,两面宿傩放出了几道斩击,看到自己的攻击意料之中地停在蓝眼睛的小鬼面前,发出一声嗤笑。
“算了,估计杀掉六眼,再吃掉那边的女孩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不要这么轻易地说大话,会让人觉得很可笑。”
这样说着,五条悟却能够清楚感觉到自己脖颈后侧,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是一种本能的警告。
面前这家伙的斩击,比以往自己遇到的任何咒灵,都快要能够达到破坏无下限的程度。
除了自己之外,对方还盯上了理子,要在无下限被破坏之前解决他才行。
第94章 突变
隔着半个大殿的距离,白鸟仍然感受到了两面宿傩充满恶意的目光。
特级咒灵一开始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年轻诅咒师的咒力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变化。
但当千年前的极恶诅咒转过头,用评判食材的目光在大殿里扫过的时候,白鸟看到出现在男人脸颊上的第二双眼睛,意识到恐怕年轻诅咒师的身体里换了个芯子。
“白鸟,那个人的目光好奇怪,”天内理子向侧边挪了两步,把大半个身体藏在白鸟身后,感觉从神龛附近传来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人,不如说是在看某种家畜。
那种仿佛在挑拣口感和肥瘦程度的打量,让少女由衷感到不适。
“原来这里供奉的是他啊,”大概是吃得七七八八,管狐重新变成了像玩具一样的细长形态,两下钻回四月一日君寻的袖子里。
异瞳的店主揉了揉管狐毛茸茸的小脑袋,提醒已经暗自提防的白鸟:“那是两面宿傩,恐怕他把天内小姐当作猎物了。”
“是那家伙!”将自己曾经见过的,死于自己手里的妹妹头诅咒师供奉的神像与大殿里破败的神像对上号,白鸟在恍然大悟之余,表情变的难看起来。
两面四手,传说中无论是作为诅咒师的生前还是成为咒灵的死后都喜欢吃人,特别是女人和小孩的极恶诅咒。
本应以特级咒物的姿态被封印起来不见天日的家伙,却因为降灵的原因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现在看起来,恐怕还选中了星浆体作为自己苏醒后的食粮。
只不过被选中的天内理子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殊荣就是了。
“要把理子先送走,”不清楚降灵的情况下两面宿傩能做到什么程度,但白鸟对五条悟的信心,比星浆体充裕的多——六眼神子接受了十几年咒术师的教育,可少女只是凭借优越的天赋摸索着掌握了一些封印术。
为了避免两面宿傩用天内理子牵制己方,绿眼的特级咒灵判断趁五条悟还有余裕的时候把人送走,是目前的最优解。
“需要帮忙吗?”
大部分时间里,四月一日君寻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测事态的发展,神秘的店主很少干预其他存在的命运。
但白鸟是不同的…青年有一些微弱的希望寄托在绿眼的特级咒灵身上,即使他清楚命运一定会走向预定的方向,却仍然会下意识偏袒对方。
就像现在一样。
“可以吗?”知道四月一日能做到什么程度,白鸟眼睛一亮。
“但是不清楚理子和美里能不能走进你的店里。”
“没关系,”异瞳的店主吐出一个正圆的烟圈,语气平静:“我本来也不打算直接回店里,快要百鬼夜行了,我要去灵山问问座敷童子,今年她会不会参加。”
白鸟不知道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说的是真话,还是为了帮助自己临时找了一个理由,不过特级咒灵不打算辜负这份好意。
“那就拜托你了,”点了点头,特级咒灵没有犹豫——另一边在五条悟的挑衅下,两面宿傩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眼前的战斗上,暂时顾不上自己这边。
“你也要和我们一起,”摇了摇头,四月一日的目光将想要去到六眼神子身边的白鸟定在了原地。
“守护座敷童子的鸦天狗的脾气太过暴躁,需要你去说明情况。”
“而且我记得灵山那里有另一位叫做花御的特级咒灵,你应该认识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副浮世绘,异瞳店长解释到。
“有你在,她应该会更愿意答应这份请托。”
“那我们动作快一点。”
没有更多的犹豫,白鸟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也没有表达反对。
两人都不希望自己变成情况不明下的负担——
进入灵山——把人托付给花御——告诉星浆体自己很快会回来接她们。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甚至说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白鸟并不觉得在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无法逆转的情况。
但人类有句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同样的情况放在咒灵身上也同样适用。
重新回到破败的大殿,白鸟赤/裸的脚尖还没接触到地面上的尘土,就听到了两面宿傩玩味的声音。
“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诞生于千年前咒术全盛的时代,两面宿傩以为他已经看过了咒术最盛的绝景,但面对意气风发的六眼神子,极恶诅咒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偏见。
至少千年前五条家的六眼不如自己面前这位有天赋。
所以他决定收起一部分无聊的玩闹心思,表现得更尊重一些。
具体表现为在战斗里,对待更认真一点。
“骄傲吧,能见到这样的景象,”极恶诅咒难得给自己的对手一个正眼,语气理所当然,“恐怕你还没学到这里,咒术的顶点。”
白骨搭成的神龛在他身后从无到有飞快搭建起来,极恶诅咒就端坐在白骨王座的顶端。
“哈,占着自己多活了几年的家伙,”五条悟相信自己在未来也会领悟领域,咒术的各种可能性于他而言绝对不是难以攀登的高峰。
但不是现在。
满打满算,六眼神子也才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半年,无论是人类的哪个领域,以他取得的成就,都足以被称为天才。
但天才这个称呼,本就是用来赞美年少者的天赋,而非他们真的已经屹立于无人可以挑战的顶点。
六眼神子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可这偏偏也是最无法一蹴而就的。
领域拥有必中的特性,在领域里,无下限的效果会被中和到最弱。
五条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原地等待,而是在听到对手准备领域展开的瞬间,就催动咒力,准备瞬移到两面宿傩身边。
既然防御已经没有意义,那就进攻好了。
六眼神子的骄傲绝不会允许他坐以待毙。
在听到领域展开的那一刻,白鸟也下意识地做出了应对。
身穿神父装束的特级咒灵的声音比两面宿傩只慢了一瞬。
“领域展开,【止战】。”
泛着青绿色,像是春天抽条的枝叶的领域自绿眼的特级咒灵身边向外蔓延,覆盖住大殿内空间的小半,正式对上血色的伏魔御厨子,青色与猩红泾渭分明。
可就算白鸟已经尽己所能,那分毫之间的差距,也已经足够在危险的对决中出现情况。
在瞬息之间,六眼神子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自喉咙到腹部,几乎把半个人一并剖开的刀痕。
五条悟的表情是茫然的——从出生到现在,六眼神子遇到的最大大危机,不过是吃下了明知有诅咒的蛋糕,或者是对自己不带杀意的术师杀手冲破了长老们设下的阻碍,却又因为花御的花放下了刀。
六眼神子一往遇到的伤害,都是可以预计,可以处理的——意料之内的东西,造成的危害自然也不会出乎意料之外。
对于意料之外出现在自己自己上的伤口,五条悟的表情出现了罕见的茫然。
他能感受到伤口传来的痛感,本该直接而剧烈。
可是现在却像是虚浮在云端。
因为六眼神子从不失败,在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
所以失败更像是某种不会被设想的存在,从不被五条悟放进生命的必须选项里。
白鸟也没想过。
特级咒灵的领域飞快蔓延,与极恶诅咒的领域短兵相接,呈现出搏杀的姿态。
白鸟所在的位置,可以将夏油杰包含在领域的范围内,却无法把五条悟也包括在内——毕竟六眼神子所在的位置,是极恶诅咒特意放出领域的所在。
青色与血色的领域在无声地厮杀,白鸟的视线越过呆板的神像,与借着人类身体的极恶诅咒相交,看到了彼此眼中暗含的东西。
特级咒灵拒不退让,可两面宿傩只是想找些有趣的事情。
——特别是他已经完成了一半,五条悟就像是被劈开两半的道具一样倒在一边。
两面宿傩只是想找点乐子。
在不能吃到预计的女人的情况下——特指星浆体,两面宿傩只好不耐烦地将注意力转向了白鸟。
这个用领域与自己对抗的家伙,实力大概是在场除了极恶诅咒意外最强的,可绿眼的特级咒灵此刻的表情,却比身受重伤的五条悟还要空白。
白鸟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抽离出战斗现场,特级咒灵只是凭借本能,将宙里的输出开到更大。
青色的领域仿佛雨后迎风就长的植物,坚定地一寸一寸将另一边的血色覆盖,用最温柔却也是最不容拒绝的姿态来到重伤的六眼神子身边,想要暂停伤口的恶化。
至少保持这个姿态不要更加糟糕,回到家入硝子身边,一切还来得及。
停转的大脑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白鸟的领域想要包裹住六眼神子时,失血量已经快要到达危险边缘的五条悟却努力摇了摇头。
少年的白发已经被地上的血和着尘土变成脏兮兮的一团,在他摇头的时候,这些东西同样落在了白鸟的橄榄枝上。
五条悟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但与这种从未有过的生命流逝的感觉一同到来的,是某种以前他完全触摸不到边缘的东西。
他的术式正在反转,负面的能量逐渐变得温和无害,重新流淌在少年的体内。
那道快要将他撕裂成两半的伤口,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合拢了。
第95章 战斗结束
即使是在与死亡差点完成贴面舞的时刻,五条悟也仍然不堕天才之名。
也许人类当中,的确有极少数这样的存在,他们是天然的原石,无论遇到怎样的磨难,都只会让他们被打磨的愈发璀璨。
从伤口里与血液一同流淌出去的生命力像是某种灵感的开关,为六眼神子打通了先前无法理解的反转术式的关窍。
与其他的术式不同,反转术式是可以被习得的。
无论使用者原本拥有的术式是什么作用,只要能够将负面属性的咒力完全逆转,就可以变成治疗伤口的能量。
五条物和夏油杰曾经请教过同期家入硝子反转术式的诀窍,却没办法从短发少女带着大量语气助词,和奇特拟声词的描述中理解究竟应该怎么做。
而现在面对千钧一发,直面死亡的关键时刻,六眼神子终于理解了反转术式的原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的伤口在正向能量的抚愈下消失不见,只剩下没有完全平整下来的伤疤,能够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制服浸染了大片血液,可六眼神子的苍天之瞳却亮得惊人,像是拍卖展台上最耀眼的宝石。
“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他说。
六眼神子的脸上没有大难不死的放松或者是重归人间的庆幸,在少年沾着血的脸上,满是亢奋——五条悟的两边嘴角向上,弧度夸张到几乎露出了犬齿,仿佛狩猎中不自觉释放威慑力的大型猫科动物,让这份亢奋都带上了撕咬的戾气。
白发的少年眼神有些飘忽,就像是刚刚回到人间的灵魂和身体还没有完全契合,无法处理白鸟和夏油杰担忧的关切询问。
六眼神子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锁定目标——湛蓝的苍天之瞳紧紧盯着尝试切割白鸟领域,把这个打扰自己玩耍的特级咒灵切成碎片的两面宿傩,双手抬起,做出一个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术式起手。
“术式反转,赫。”
红色的咒力比起反转之前要不稳定的多,引力变成斥力,狂暴地撕裂周边所有存在,攻击的尽头进入两面宿傩的领域也不曾停下。
面对六眼神子比起之前更加来势汹汹的攻击,极恶诅咒只能暂时把注意力从领域的对抗当中解放出来,先解决面前的红色黑洞。
“捌。”
脸侧作为标志性存在的两只眸子转乱过来,两面宿傩准备用刚才剖开六眼相同的招式去应对这次的攻击。
但红色的黑洞仍然持续而稳定地向他面前前进着,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大殿的角落里,所有与自身存在相关的东西都被榨取成为咒力的养料,尾神婆发出“嗬嗬”的粗/喘,想要用手倚靠墙面撑住身体,可老迈的肢体却像是软烂的面条那样,使不上一点力气。
年老的诅咒师摔倒在地上,眼睛不甘心地睁大,却再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失去了对自己降灵对象的控制权,在极恶诅咒完全不思考后果的挥霍下,就这样作为人形的咒力电池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术式的主人已经死亡降灵人偶身上,神秘的黑色纹路也开始缓慢消散,两面宿傩嗤笑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可能是来不及说,就被红色的黑洞卷入其中,与大半个大殿一起,消失不见了。
在这样声势浩大的战斗下,参加百物语的妖怪们在极短的速度内消失不见,还不忘了带上自己的一些战利品——诅咒师组屋鞣造的一部分肢体。
根据妖怪们崇拜强者的惯例,想要将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变成自己咒具原材料的光头诅咒师的脑袋被留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放在距离五条悟不远的地方。
后知后觉收起了自己失去对抗对象之后仿佛野草一样蔓延的领域,白鸟终于来到五条悟身边,下意识想要从被撕裂的衬衫间,触碰看起来已经恢复的伤口,灰白色的指尖却又在触及到六眼神子白的耀眼的皮肤之前停了下来。
“还会痛吗?”
特级咒灵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似乎是在担心自己指尖的触碰都会再次给五条悟带来痛苦。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两面宿傩——而且实际上极恶诅咒并不是被自己打败,而是失败于降灵术的限制,六眼神子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不爽感觉。
听到白鸟的声音,五条悟这才回过神,漂浮的精神终于重新和肉/体合二为一,把他整个人拽回现实的世界里。
“已经没事了,”白毛猫猫像往常那样露出了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笑容,直接拉过特级咒灵体温偏低的手掌,贴在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好的腹肌上。
“反转术式真的很好用,不愧是天才的五条大人!”
“悟,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只比特级咒灵稍晚了一步,夏油杰在看到好友身受重伤之后,就一直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心脏的负担顿时小了不少,“刚才那家伙就是传说中的两面宿傩吗?”
咒灵操使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不断思考如果将极恶诅咒的对手换成自己,应该怎样应对,最后得出了有些不甘的结论——恐怕目前自己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换成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能否领悟反转术式还尚未可知。
骄傲的少年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在此之前,虽然还不至于狂妄到认为已经没有对手的程度,但除了白鸟和山野甚尔,夏油杰自认在咒术界遇到的其他人,在自己和挚友的面前都很难构成威胁。
哪怕知道这次任务里,曾经有着术师杀手称呼的体术老师会暂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断给己方制造麻烦,咒灵操使的心情也仍然算得上轻松。
因为说到底山野甚尔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就算是全力以赴,也会是在家入硝子能够照顾到的范围内。
甚至于最早,还没有将计就计的安排之前,夏油杰只把这次星浆体的任务,当做是一场糊弄总监部的舞台剧。
挚友的伤口和血液像是当头一棒,敲醒了即使尽力压制,也仍然有些自傲的夏油杰。
自己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在存在着各种不传秘法的咒术界,未来会遇到怎样的对手都是未知的,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所有情况。
——比如,如果两面宿傩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在的咒灵操使要思考的就恐怕不是如何打败他,而是如何从对方手里逃走。
丸子头少年的目光长久停留在看起来不可谓不狼狈的挚友身上,逼迫自己把那些红到刺眼的血液全部都刻进心里。
现在还不是骄傲自满的时候,要往前走,不能停下。
指尖传来的熟悉温度让白鸟终于放下心来,特级咒灵仔仔细细地沿着刚才快要把人撕成两半的伤口一路向上,确认过已经全部愈合,最终停留在还有一些浅淡痕迹留下的喉结上。
“太好了,”想要说些什么,白鸟才发现口腔干涩到失语的程度,几乎停摆的大脑也只剩下庆幸——为五条悟的劫后余生,也为反转术式。
特级咒灵垂下眼睛,收敛起自己对两面宿傩的恶意。
无论是生活还是计划,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状况百出才是常态。
暂且抛开刚才让自己几乎暴走的糟糕场景,单看五条悟觉醒了反转术式,对六眼神子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作为五条家举家供奉的神子,与总监部高层目前方针不同,希望带领咒术界产生一些变革的少年未来要面对的任务只会越发困难,反转术式五疑能在极大程度上保障对方的生命安全。
等到羂索的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就没办法像过去的十年间那样,一直陪在少年们身边。
所以理智告诉白鸟,他是应该为五条悟的成长而感到欣慰的,可在理智之余,特级咒灵却觉得有愤怒的火焰在灼烧自己,恨不得能把现在只剩下咒具形态的两面宿傩挫骨扬灰。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五条悟脱口而出的却是道歉的话语,就连六眼神子本人都愣在原地——高坐在神龛上的神子从不道歉,去刚才说出的话却是那样顺利,没有一点抵触的心情。
在白鸟和夏油杰不赞同的目光下——他们并不认为五条悟有什么道歉的必要。
在同伴们反过来安慰自己之前,白毛猫猫就已经恢复了神气的样子:“不过有了反转术式之后以后就很方便了!六眼对大脑的负担会大幅度下降,我也就不用再…”
想说不会再因为六眼而头痛,可最后两个字却被五条悟咬了一下舌头吞回肚子里。
过去的十年里,六眼神子总是借口头痛,李直气壮地要求特级咒灵赔自己睡觉,他需要白鸟的领域帮助自己彻底放空。
不会再头痛,也就意味着他不再需要白鸟的领域,也就不能像以往那样撒娇和特级咒灵睡在一起。
五条悟有些不开心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头痛是件好事,但六眼神子并不想放弃自己以前享受的特殊待遇,于是狡猾的白毛猫猫目光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其他方向。
“唔啊——衣服彻底破破烂烂了,这要怎么回东京啊?现在去坐新干线,会被当成连环杀人犯或者行为艺术的变/态吧?”
“联系这边的辅助监督吧,”看到挚友已经完全不能看的外套和衬衫,夏油杰挑了挑眉毛,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兜头丢了过去。
“先穿我的外套,出去再换。”
第96章 灵山
“对了,小理子他们呢?白鸟你把她们藏在哪里了?”
套上夏油杰的外套,五条悟甩了甩头发,露出嫌弃的表情——刚才受伤的时候中,自己的血液带着泥土一起沉沉地坠在雪白的发丝间,让喜欢干净的白毛猫猫心情不爽。
但现在暂时不是整理仪容仪表的时候,位于深山里的破败神社也不是适合处理这些的地方。
“理子和美里在灵山,有花御和四月一日帮忙看着他们,”面对dk们疑惑的目光,特级咒灵补充到:“灵山是一部份妖怪居住的地方,他们的生活几乎不会和人类重叠。”
“听起来应该很安全,”松了口气,夏油杰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清晨山林的冷风里正缓缓下降。
神社原本就四处漏风的主体建筑,在六眼神子和两面宿傩的战斗中变得更加摇摇欲坠,现在前后更是已经被彻底打通,狭管效应帮助大量气流在这里汇聚。
夏油杰感觉风吹来的效果,比咒术高专里价格昂贵的空调还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同时他也清楚,也许这更多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神像不远处,曾经属于六眼神子的血液凝结成了暗沉的褐色,隐约还在向外散发着糟糕的腥气。
咒灵操使收回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们去接小理子吧,”丸子头少年狭长的狐狸眼里思绪沉沉,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
“为什么是水井?”
五条悟双手撑在井沿上,扭过头看向白鸟,表情半信半疑:“真的不是百鸟你觉得我现在身上太脏,想骗我下水吗?”
“我哪有那么幼稚,”特级咒灵都快被气笑了,得亏是五条悟这样心大,刚刚差点被从中间裁开,现在还有心情拿自己调侃。
白鸟叹了口气,解释到:“灵山是一片独立的空间,除了像四月一日拥有的钥匙之外,只有水源连接着那里。”
“但是跳到井里,而且是三个人一起,感觉好奇怪啊,”皮毛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几乎快要变成花猫的猫猫探出脑袋,与井水倒影里的自己对视。
“要是去不到白鸟你说的灵山,我们三个人一起跳井死在这里的话,会被后面来调查的辅助监督以为是殉情也说不定,古代战乱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不是有很多吗?五条家也有不少传闻…”
六眼的神子看出了同行的白鸟与夏油杰身上还残留的,对于目睹了自己重伤的不安,所以越发努力东扯西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只是好像有些用力过猛。
夏油杰听着挚友嘴里说的话越发不靠谱,于是心事沉沉的咒灵操使眉毛跳了跳,在听到所谓的[殉情]论调时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把还在滔滔不绝的白发少年顺势直接推进了井里。
“话太多了,悟,”丸子头的少年松了口气,看到井中水面在吞噬了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之后很快恢复平静,就也不再犹豫,单手撑着井边跳了下去。
吵吵闹闹的少年们先一步离开,白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破败下去的神社,并不留恋地转回头。
“到我了啊,走了。”
白鸟仿佛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等到再次浮上水面,还来不及换口气,就听到了耳边天内理子惊讶的声音。
“真的诶!白鸟他们从水里过来了!”
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水边,忠心耿耿的女仆守护在她身后,而坐在她身边的,是穿着樱粉色和服,说话细声细气,对于突然出现的几个陌生人表现得有些怕生的座敷童子,和身形高大,使用无法听懂却可以被直接理解的奇妙语言的花御。
在无边的水仙花海环绕中,这处链接着灵山与人间的水源客流量在今天达到了巅峰。
“理子,你还好吗?”
看到星浆体身边的座敷童子,白鸟用不熟练的泳姿向另一个方向游远了一点才上岸,“花御,还有座敷童子,幸苦你们了。”
“我很好,花御和座敷童子都很照顾我,啊对了,四月一日先生好像店里有什么事情,所以先回去了。”
白鸟带天内理子离开得很及时,除了有些被吓到以及对留在百物语现场的三位有些担忧之外,星浆体觉得自己完全没什么问题。
相比较之下,校服少女觉得恐怕五条悟和夏油杰的问题更大一些,特别是五条悟,少年身上沾染的血液在水里得到了充分稀释,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天内理子问到:“五条君,还有夏油君这是受伤了吗?”
“毕竟对手是那个千年前的极恶诅咒,”灵山的水温不热也不冷,战斗的疲惫延迟后终于发作,五条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不想从水里出去。
“但是天才的五条大人还是觉醒了反转术式!那家伙就不是对手了!”
“那个…你可以在水里多泡一会的。”
看到五条悟有些迟缓的动作,座敷童子鼓起勇气,用比喃喃自语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解释到:“这里的水可以消除疲惫,而且你的血闻起来很好吃,虽然灵山的妖怪们都不把人类作为食物,但还是会有些危险,等血的味道散开比较好。”
拥有力量的人类对于妖怪来说,就像是M5和牛在饥肠辘辘的肉食者面前跳舞,其中最受欢迎的类型是灵力者,但像五条悟这样无论是血统还是本身实力都相当优秀的咒术师,无疑也是不错的食粮。
五条悟想说他才无所谓自己是不是好吃,有胆子的家伙大可以过来试一试,但一旁夏油杰已经伸出手,把他按回了水里,又向着白鸟的方向走去。
“杰!刚才你把我推进井里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呢!”
老老实实在浅一点的水里坐下,六眼神子伸出胳膊挥舞两下,动作不算太激烈。
“那是因为悟你动作太慢了,”头也不回地摇了摇头,咒灵操使在白鸟身边的位置上了岸,找了截快要长到水边的树枝坐下,语气好奇:“为什么白鸟你要特意过来这个方向,不用去小理子那边吗?”
“座敷童子是气息纯净的妖怪,很容易被邪气或者恶意污染,”摇了摇头,绿眼的特级咒灵相当有自己是个客人的自觉。
“像是花御还好,但如果是我或者漏瑚,会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对了,这位是我的朋友花御,以前我送给你们用来助眠的花就是她术式的一个用法。”
挥了挥手,白鸟看到花御对着自己这边转过头,嘴角向上露出笑容,“花御,这两位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眼睛的位置由树枝替代的特级咒灵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反应不是太热情。
“花御不太喜欢人类,也不怎么去人类的世界,”没有强迫自己的同类也要与咒术师友好相处的意思,白鸟感觉在亲眼确认过参加这次任务的少年少女们全部都平安无事之后,自己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让悟休息一会,我们就准备回去吧。”
[你们可以从灵山直接到陀艮的领域里去。]
奇妙的语言直接在特级咒灵和少年少女们的脑海中响起,不习惯这种感觉的DK二人组下意识做出警惕的反应,却看到白鸟直接看向了名为花御的特级咒灵的方向。
“陀艮的领域也可以吗?”白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只有水源才与灵山相连。”
[可以的。]
花御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座敷童子。
紫色头发的害羞妖怪将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用粉色印花形状的发卡卡住,手指不安地搅动在一起。
“因为这样花御想去看望陀艮也会更方便一些,所以我拜托鸦天狗把他的领域和灵山也连接在一起了。”
听到这个解释,白鸟点了点头,很快明白过来。
由于比起人类,更能和自然界的其他生灵共情,花御对于总是向自然界伸手索取的人类群体,并没有太好的观感,之所以不像漏瑚那样打算将人类全部消灭,也只是因为关系要好的妖怪里,有很多都与人类共生。
花御既担忧陀艮在人类的世界会不会不太舒服,又不想进入人类的世界去探望同类,能从灵山直接到达陀艮的领域内部,无疑是最方便的方法而作为提前准备好的保险措施,诞生于人类对大海的恐惧当中的特级咒灵——虽然目前还是没有完全孵化的咒胎,陀艮现在正在天元的遮掩下,藏身于东京咒高内部。
既然可以从灵山直接到达陀艮的领域,也就少了中间返程的麻烦。
白鸟思考着,很快下定了主意。
本来自己和dk们带着星浆体在外面乱逛,就是为了让总监部和羂索以为是为了完成天内离子在同化之前的愿望,后面会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回去参加同化仪式。
但先前的战斗动静还是大了一些,现在恐怕名古屋那里很快就会有辅助监督过去调查,悟虽然觉醒了反转术式,身体上的伤口可以被治愈,可精神状态恐怕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
而且看起来杰的情绪也不太好…特级咒灵并没有错过夏油杰暗沉沉的眼睛,觉得现在还是快点回去,让一切东西快点尘埃落定,好让大家好好休息比较好。
第97章 战利品
“硝子,我们回来了。”
从阳光照耀下温热的海水里冒出头,白鸟向坐在岸边沙滩椅里,抱着小章鱼懒洋洋打瞌睡的短发少女打招呼。
听到第一个发现自己的同类的声音,陀艮从家入硝子怀里跳出来,两下来到白鸟身边,咕叽咕叽地发出表达快乐的声音。
“辛苦你了,陀艮。”
白鸟弯下腰抱起篮球大的小章鱼,拍了拍对方圆溜溜的脑壳作为感谢,“我们从灵山那边直接回来的,花御她很惦记你。”
孤独地度过了漫长岁月,陀艮第一次体验这种名为惦念的情感,小章鱼浑身颜色变得通红,足肢轻飘飘的,小声告诉白鸟自己也很想念花御,等完成了他需要自己帮忙的事情,就准备回到灵山去。
绿眼的特级咒灵理解同类的这种情感,就像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与夏油杰和五条悟形影不离,也会下意识担忧他们那样。
“终于回来了,”把原本归属于夏油杰,不太合身的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五条悟把从跳井开始就没干爽过的湿漉漉头发顺到脑后,白到耀眼的胸腹上已经看不到伤口的痕迹。
“差点翻车,不过现在应该就不会了,不如说我的感觉超乎意外的好。”
蓝宝石一样的苍天之瞳里闪烁的光彩有些飘忽,不知道是重伤的疼痛激活了六眼神子作为咒术师疯颠的一面,还是在灵山的水里泡了太久,少年流失的精力获得了过量补充。
总之那些还没来得及发泄出去的东西,在白发少年体内不断发酵膨胀,急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硝子,甚尔他现在在学校里吗?”
五条悟不想再等了,他现在迫切只想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直觉告诉他能让他尽兴的除了白鸟,恐怕就只剩下总是消极怠工的体术教师。
特级咒灵目睹了自己受伤的样子,恐怕现在不会愿意陪自己胡闹,但甚尔他和自己还有赌约在。
白发的神子舔了舔嘴角,突然笑了起来。
只要把情况控制在硝子可以治疗的范围内,那就仍然是正常的切磋,甚尔也不会为自己突然发疯生气。
还好甚尔是这种性格,大不了自己可以再额外付一些酬金。
五条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我不知道,”同样是赌约的知情人,本能让家入硝子察觉到了同期DK身上的违和感,少女却不太在意,也不打算在这场赌约里偏向任何一方:“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我今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外面的情况完全不清楚。”
“这样啊,”摸了摸下巴,五条悟点点头:“算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肯定要来找我的。”
“悟,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忘了什么事情。”
回到了熟悉的学校,夏油杰恍然间才突然想起,原本被拜托给五条悟准备新制服的辅助监督,现在大概还苦苦等在名古屋的山脚下。
“忘记…啊!”
五条悟双手一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们忘记把那几个诅咒师带回来了…是几个人来着?三个还是两个?”
“原本是四个人,不过作为降灵材料的那个大概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光头肌肉男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妖怪们,只剩下脑袋,术式是降灵术的老婆婆咒力被抽干死了,所以活口只剩一个。”
回忆了之前神社里的情况,白鸟总结道:“大概只剩下杰抓到的诅咒师还活着。”
“我不是说这个,我想说的是辅助监督现在恐怕还在等我们,”夏油杰叹了口气:“不过诅咒师的事情我也忘记了。”
不如说是被五条悟差点死去的样子惊吓到根本没想起来。
咒灵操使耸了耸肩:“所以现在我们忘掉的事情变成两件了。”
“让辅助监督去把诅咒师带回来不久好了,”六眼神子对于麻烦别人向来没什么自觉,“反正活着的诅咒师也在杰你的咒灵的控制下,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我觉得,”听到某个令自己头皮发麻的关键词,白鸟突然说到:“我大概短时间之内不想再听到悟说‘不会出意外’的话了。”
果然flag是不能乱立的,哪怕是在此之前从未翻车的六眼神子也一样。
夏油杰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一切结束再说。”
家族传承的作为咒术医生的职业智慧,以及对自己两位热血笨蛋的同期的了解,让家入硝子的好奇心没那么旺盛,“现在你们该出去,把剩下半场戏好好演完,可别笑场啊。”——
羂索接到了山野甚尔的电话。
除了高昂赏金之外对别的麻烦事情一概敬而远之的男人和往常一样言简意赅,只是声音听起来似乎比起之前见面的时候要多了几分有气无力。
“五条悟死了,你什么时候来验货?”
羂索沉默了一瞬,想起自己过去千年里想要杀死六眼,那些或成功或失败的场景。
这次自己的大业会一切顺利吗?
“你现在在哪里?星浆体的情况呢?”
老人家的耐心通常比年轻人要更好一些,羂索也不例外。
没有放纵自己沉浸在计划顺利的快感中,使用禅院身份的诅咒师将自己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计划的下一步当中:“还有咒灵操使,全部解决了吗?”
“我没杀那个眯眯眼的小鬼,”电话那边,术师杀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他吸收的咒灵里有好几只特级,我可不知道他死了之后这些咒灵会不会跑出来,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在高专,五条悟和星浆体也在这里,夜蛾最近快要升任校长,一早就被总监部的老爷子们叫去,反转术式和咒灵操使一起被我打晕了。”
山野甚尔的语气,不像是说他怎样一个人团灭了东京咒高一年级全体,而像是在菜市场和摊主挑剔案板上的肉,却莫名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笃定感:“你还有个半个下午可以来验货,照片我已经拍给你了。”
暂时退出通话页面打开短信,出现在羂索眼前的,是仿佛经历了台风和屠/杀叠加态的医务室里,躺在冰冷解剖床上满身鲜血伤口的五条悟和天内理子,以及被咒具结结实实捆住丢在房间角落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电话那边的山野甚尔还在懒洋洋说着:“我们的交易里可不包括送货上门,而且在高专杀了他们不起眼,把人弄出去就太招摇了,你自己想办法吧,记得把尾款打给我。”
男人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的雇主此刻究竟是感到为难还是想要耍赖,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羂索出现在了东京咒高门外。
一个御三家的身份能够带来的好处,并不只是单纯的高贵姓氏那么简单。
比如现在,虽然未经登记的咒力进入咒高结界内都会向结界主人报警,但只要拿着御三家特殊的信物,就可以畅通无阻。
额头上有一道显眼缝合痕迹的男人信步走进校园,警报没有响起,周遭一片寂静。
咒术高专与招生人数成现反比的广阔面积,让羂索很容易在不撞见其他人的情况下找到了家入硝子的医务室,密封很好的门里隐隐有飘散出的血腥气,却并不怎么引人怀疑——咒术界的医生的工作并不总是救死扶伤,还有一些额外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的部分,比如验尸。
在今天之前,这条走廊里也一直飘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羂索推开门,看到了靠坐在墙边,身下的汇聚的血液量换成普通人类已经足以送去抢救的山野甚尔。
黑发的术师杀手嘴边叼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一点火光若隐若现。
“那可是五条家的大宝贝六眼,就算是我想要毫发无伤地杀掉他也是不可能的,”完全不打算起身迎接的样子,像是已经猜到了雇主想说什么,男人提前回答了问题。
好在雇主本人现在其实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服务态度,更何况山野甚尔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服务态度可言。
羂索谨慎地站在门口,确认过房间里的确只有四个呼吸——他,术师杀手以及墙角昏迷中的两个学生。
一旁手术台上的两具尸体,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死物。
于是男人这才走进房间。
羂索以自己一千年的经验担保,他这样谨慎绝对不是因为胆怯,而是相当程度上的经验之谈。
五百年前,明明早已被他亲手杀死的六眼和星浆体就像宿命一般,在天元同化的那天,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出现在了薨星宫里。
诅咒师只是有些担心,手术台上的尸体会不会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起来给自己一个惊喜,老年人的神经比较脆弱,不想看到这个。
好在磨磨蹭蹭十几分钟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千年前的诅咒师这才放下心来走进房间,在天与咒缚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把尾款转账过去,准备接收自己的战利品。
他走到手术台边,几乎是带着怜悯的心情——那种胜者游刃有余,居高临下施舍一样的怜悯,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生机,连体温都开始下降的六眼的躯体。
五条悟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是太年轻。
羂索这样想着,感觉到某种冰冷的肢体握住了自己的手臂。
第98章 抓到了
手术台上,一身狼狈的五条悟睁开眼睛,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Surprise!”
羂索感觉自己像是被迎头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阵发黑,就连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游刃有余,变得荒腔走板:“你居然没死!”
诅咒师想要挣脱六眼神子的钳制,却惊觉少年的手像是某种刑具一样紧紧扣住自己,完全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之前差一点就死了,很危险啊,不过现在想让我死就没那么容易了,”五条悟脸上带着长时间没有换气导致的窒息的薄红,身上的伤口飞快修复,又重新变回了毛发油光水滑的漂亮猫猫,衣服上四处的血迹为他增添了许多危险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减损他耀眼的光彩。
“虽然甚尔完——全没有留手,但是厉害的五条大人已经觉醒了反转术式,所以和甚尔的赌约还是我赢啦!”
靠坐在一边的天与咒缚两口吸完了细细的女士香烟,嘴里嘟囔了一些骂骂咧咧的话,却没打算不认账:“啊,是你赢了。”
角落里,绑缚着另外两名咒高二年级生的咒具游动两下,重新变回了翠绿的橄榄枝,家入硝子起身来到山野甚尔身边,继续为对方治疗。
——在先前的战斗当中,天与咒缚几乎快被六眼神子的术式轰碎半边身子,能维持现在这种暂时死不掉的状态,已经是家入硝子做了紧急处理。
短发的少女一边使用术式,一边阻止了无良教师试图继续拿自己的烟抽的行为,眼下的泪痣生动地跳了跳。
“尼/古/丁对反向天与咒缚不起效果,所以就不要再浪费我的烟了,难得买到喜欢的爆珠口味。”
只是想干点什么,好来转移伤口恢复时仿佛有无数蚂蚁攀爬的麻痒,但既然医生不乐意,山野甚尔也没有强求,耸了耸肩眼神开始放空。
嘛,回味一下刚才和发疯的大少爷的战斗也不错,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开打了。
哪怕六眼崽子跟两天前堪称脱胎换骨的实力对比,让自己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但天与咒缚也必须承认,刚才的确是一场痛快的战斗。
而且作为已经快要进行了十年的大少爷的体术教师,山野甚尔就算少有什么充沛富裕的感情,此刻也慢悠悠的,品咂到了一点从自己匮乏的内心慢慢升起的,身为老师而为学生感到骄傲的心情。
——能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六眼崽子不赖嘛,怪不得会被五条家当成宝贝。
而另一边的手术台上,“天内理子”的尸体也开始扭曲变形,穿着神父袍的白鸟解除了橄榄枝的拟态,从台子上坐了起来。
和假装尸体的五条悟不同,特级咒灵不需要呼吸摄取氧气,体温也总是比人类更低,只是躺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具合格的尸体。
白鸟没有扭过头去欣赏羂索脸上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而是与其他被咒灵操术控制的咒灵一样,利索地站到了夏油杰身后,表情平板而呆滞。
夏油杰好心贡献了自己口袋里的烟给发呆的体术教师,获得对方一个[小子你很上道]的目光。
如果到这个时候,羂索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那他铁定就是个白痴。
但很遗憾,这位生命长度即将跨越千年的诅咒师一向是个聪明人。
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痕迹的男人环视过房间,闭了闭眼睛把糟糕的情绪全部压制下去,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冷静。
“五条家主,”他将自己这次计划的不顺,想要定性为御三家内部的竞争:“没想到你们会信任有那么多前科的术师杀手,这的确是我的失误。”
意识到已经被自己逮住的这家伙,大概是打算把一切事情都归咎于自己现在使用的[禅院甚二]的壳子上,就像他一百五十年前在加茂家用加茂宪伦的身份做的那样,五条悟挑了挑眉毛,决定先不揭穿。
看这家伙绞尽脑汁撒谎的样子,也蛮有趣的嘛。——by恶趣味猫猫禅院甚二惨笑一声,语气却很坦然,仿佛已经放弃挣扎,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你这样一直被家族供奉着长大的好运家伙可能理解不了吧,我这种一直游离在家族之外的人的生活。”
“我想要更高的位置,但有的是年轻咒术师更受家族和长老们信赖,所以我想,”此刻,使用[禅院甚二]这个身份的家伙所讲述的,无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青年人形象,可在场的人都清楚装在这具年轻身体里的,是比他自述的还要野心勃勃不知道多少倍的野心家。
“如果我能找到办法杀了你,然后再迎回十影法,我就一定可以抵达更高的位置。”
如果他真的是禅院甚二本人的话,这个逻辑在斗争不休,有重视祖传术式的御三家是成立的。
然而真正的“禅院甚二”,也是将整个计划出卖最干净的山野甚尔本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是禅院家给了多大脸,值得去为那堆垃圾做这种美梦?
山野甚尔只希望那些晦气家伙可以离自己远点。
“说完了?”
等羂索给自己立好了[禅院家的激进派]形象,五条悟看着对方脸上任凭发落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的确,自己一向懒得处理这种事情,如果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自己现在应该会叫执事过来,把人压回五条家让长老们看着办。
以这家伙可以更换身体的术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抓找空子溜之大吉了。
“我还以为cosplay什么的,是我们这种年轻人才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一千岁的老人也会紧跟潮流。”
欣赏过被抓了个正着的家伙绞尽脑汁撒谎的样子,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感受新鲜的血液缓缓流入自己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躺了太久,以至于有些僵硬的身体,带来一种麻痒的感觉。
白毛猫猫不太喜欢这种麻痒,所以他决定把自己此刻的不适转嫁到别人身上,而且他确实也已经玩腻了这场演出。
所以五条悟耸了耸肩,用没抓着诅咒师的那边手指了指对方额头上的缝合线,“这种糊弄的话就不用继续说下去了,你是希望我叫你加茂宪伦。”
白发的少年脸上出现了一种接近恶童的顽劣表情,像是撕掉蜻蜓翅膀那样开心 地笑了起来:“还是希望我叫你羂索?”
激情演说被突兀打断,羂索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罕见的空白。
历经千年的大脑像是终于过载,听到了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使用过,甚至除了常年居于薨星宫地底的天元之外,无人记得的名字,诅咒师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被揭穿的窘迫,而是恍惚。
五条悟…他怎么会知道我?
在羂索出生的时代,他算不上最有名气的那一波咒术师,在天元和极恶诅咒师两面宿傩的赫赫声明下,同时期的咒术御三家光芒都会变得暗淡,更何况那时的他更多还是以天元同伴和好友的身份在咒术界里活动。
羂索不认为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御三家的记载当中,所以被认出来就只剩下了唯一的可能性。
“天元…一千年过去,看来你也并不是毫无长进。”
在六眼神子提防的目光下,诅咒师却并没有暴起反击以求逃脱,而是眼神空茫的地喃喃自语,声音里有一种晦涩难辨的复杂意味,“全知全能的天元大人,呵。”
“简直和韩国电视剧里,背负着复杂身世故事的角色一样。”
治疗好山野甚尔之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躲在了体术教师身后,家入硝子用平淡的语气吐槽着,收获了高大男人赞同的点头。
“确实,很像葵看的电视剧。”
“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五条悟从兜里掏出手机,用没有抓着羂索的那只手开始噼里啪啦地给辅助监督发消息。
“不过你要是打算逃走的话,我也不介意把你打到十分之九死再抓回来。”
“怎么样?要试试吗?”
明明用的是开玩笑的口气,可当五条悟发完信息抬起头,湛蓝的眼底却写满了认真。
千年前的诅咒师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在六眼神子、咒灵操使、特级咒灵和天与咒缚身上依次停留片刻,闭了闭眼,像是认命一样沉默地低下了头。
“什么啊,连试都不试一下吗?真没意思。”
耸了耸肩,六眼神子转过头看向挚友,“杰,让你的咒灵过来看着他,总监部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白鸟,去吧。”
对五条悟的意思心领神会,丸子头的咒灵操使拍了拍特级咒灵的胳膊,说话的语气比平时驱使咒灵的时候要更轻一些。
白鸟走到羂索身边,翠绿的橄榄枝从头上的花环一涌而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将诅咒师捆成了粽子。
像是不具有自我意识那样微微垂着头,此刻白鸟的眼中,却没有太多完成自己目标的欣喜。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抓到了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目标,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份处刑命令,天内理子现在被藏在盘星教里,不会进行同化,教众们愿意为自己的信仰担上在保护者们抓捕羂索的空档里绑架星浆体的罪名。
好像所有事情都像计划中那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可白鸟却仍然感觉心脏沉甸甸的,莫些特级咒灵并不敏感的情绪正在发酵,不知道最终会酝酿出些什么东西。
但是也无所谓了,白鸟想,自己的时间不剩太多,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在理不清头绪的地方。
第99章 终生□□
“终生□□?”
听到面前正不断鞠躬擦汗的辅助监督这样说,五条悟睁圆了眼睛,就像一只看到狗在天上飞的猫。
在把羂索交给了如临大敌的总监部之后,高专一行人慢悠悠地回到学校,等到预定同化的时间,却发现星浆体失去了踪迹,像没头苍蝇一样把整个咒术高专翻了几遍也没找到人,几天过去才在盘星教找到差点作为给天元大人的祭品被杀死的天内理子。
——这是总监部已知的版本。
实际上,包括白鸟、DK们以及家入硝子和天内理子一行人,在过去曾经作为杀手活动的山野甚尔的带领下躲过了咒术总监部的眼睛,跑到一些不公开营业的场所狠狠玩了几天。
作为五条悟要求天与咒缚支付的赌注,实际上几天时间过去,山野甚尔并没有消费太多——在六眼的观察力和运算量面前,一切出千的手段都无所遁形,而当赌桌上的所有人都只能依靠大脑来进行计算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六眼的碾压局。
期间并不是没有油滑老练的赌鬼想要干扰五条悟的心态,但五条家主是什么人?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五条悟破坏别人心态的份,除了因为六眼的发育而头痛之外,五条悟的心态一向好得不能再好。
更何况今天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虽说六眼神子本身也从来不把钱当回事,但输钱能让甚尔不爽的话,五条悟还是很乐意放放水的。
但要是有人耍手段就另说了,大少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跟浑身上下没长多少本事,却长满了心眼的人打交道。
白鸟也发现了赌客的不怀好意,特级咒灵站在那人身后,让人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胳膊,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拂过自己脑厚。
“没事的,白鸟。”
坐在赌桌对面,有一双漂亮蓝色眼睛的年轻小鬼直直看着自己这样说,赌客犹疑地转过头,身后只有其他赌桌的嘈杂声音。
可那个年轻的过分,又漂亮的过分的家伙,却像是真的仿佛在和自己身后的某个存在打招呼,“交给我吧,我不会输的!”
然后那股阴冷就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把24点的主场留给六眼神子,白鸟穿过热闹的赌场,来到角落里坐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吧台前,看到咒灵操使举起酒杯向自己示意。
“杰,我不想现在就失去意识。”
白鸟摇了摇头,非常清晰自己一杯倒的本质,对酒精敬谢不敏。
“我知道,不过这是无酒精鸡尾酒,”平时规规整整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的头发被放下了一半,夏油杰看起来少了几分好学生的严肃,多了一些艺术家的意味。
“我可不像悟那家伙,随时随地都在恶作剧。”
“亏你真说的出口,”栗色短发的少女原本支着下巴,在看吧台里的调酒师给自己的威士忌酸打蛋清,听到同期这样说,家入硝子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吐槽:“你们两个人渣的程度明明旗鼓相当。”
“硝子这样说还真是让人伤心。”
没有做出什么有力的反驳——当然,夏油杰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证据,只好顺手拉开身旁的吧台椅,让白鸟坐下:“真的是无酒精鸡尾酒,因为味道不错,所以想让白鸟你也尝尝。”
“这样啊,谢谢杰。”
特级咒灵端详着这杯淡绿色的液体,试探性地喝进去一口,感受气泡在口腔黏膜上争先恐后炸开。
白鸟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很不错,整体口味偏甜,还有一点点酸味中和,悟应该也会很喜欢。”
……总之,在享受了这样气氛松弛的几天休假之后,回到咒术高专的众人,面对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咒术总监部并不准备对羂索下达处刑命令——
“这样啊,我大概能够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薨星宫里,进化成功的天元以白鸟所知道的,与过去差别极大的非人形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脸上仿佛扣了一个奇怪全包式面具的老者像过去一样,为冲进薨星宫的小辈们准备了甜食和茶水,示意大家坐下慢慢说。
“无论是怎样位高权重的人类,拥有再多的财富和权力,他们都逃不过一件事情。”
进化成功之后,不再像曾经那样难以控制自己老化的身体,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元兴致勃勃地亲自动手,给每个人面前放上茶杯:“那就是死亡,很少有人类不恐惧死亡。”
一瞬间,白鸟就明白了天元想要表达的意思。
咒术总监部的那些人,恐怕是在羂索身上看到了自己同样也能够活到1000年以后的希望。
“过去有很多人都想探究我的术式【不死】,但他们都失望而归,因为术式是不能够被剥夺和转移的,”天元端起茶杯,看到自己的眼睛映在茶汤里,眼底竟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但羂索不一样,他掌握了一项技术,可以将咒术师制作成咒物。”
“放弃人类的身份,即使变成咒物也要苟活下去,还真是那堆烂橘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先前已经当着辅助监督的面打电话给总监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五条悟的语气冷静了一些。
不,不对,应该说冷静过头了才是,甚至都有一种冰冷的意味。
“虽然我也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但本以为考虑到我的影响力,他们应该不会愚蠢到这个份上。”
摇了摇头,天元看向白鸟,语气里带上歉意:“抱歉,小鸽子,没能顺理成章地杀掉那家伙。”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一些其他的好处,”天元沉吟片刻,向咒胎九相图三兄弟的方向转过头:“他们现在自知理亏,所以对我进化的事情不会多问,而且会容忍我这个[受害人]发些脾气。”
“今天开始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边活动了,如果总监部问责,你们就说是我做的,要求彻查羂索以加茂宪伦名字犯下的罪行。”
特级咒灵灰白而细长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听到天元向自己道歉,白鸟深吸一口气,又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没事,这不是您的错。”
“这不是您的错,我也同意了这个计划,”心底那些窃窃私语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杀掉羂索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几乎快要吞噬掉特级咒灵的自我。
白鸟那只绿色的眼底有浓稠的恶意在翻涌着,声音听起来倒还算理智:“没关系,就算这次没有成功,下一次,下下一次…我总会找到机会杀了他。”
从听到羂索被处以终身□□的消息开始,夏油杰就异常沉默,虽然比不上六眼神子话唠,但咒灵操使过去也绝对不是惜字如金的角色。
各种混乱的情绪在丸子头少年的心底交织,最终定格成了浓浓的厌恶。
咒灵操使是一个尊敬规则,怜悯弱小的人。
因为拥有可能比肩六眼神子的潜力,所以被总监部当做重要的种子看待,时不时就会有工作人员出现在少年身边,有意无意地讲述一些可以树立总监部光辉伟大形象的事例。
这样的总监部,与挚友、老师和同期口中的存在,无疑是割裂的。
夏油杰怀疑过,也动摇过,甚至还有过少年不切实际的天真猜想,觉得这当中是不是存在某些误会。
然而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无疑像一个沉重的巴掌,狠狠扇在了少年脸上。
试图破坏天元大人的同化,想要买通甚尔老师,杀死小理子、挚友和自己,这样证据确凿的事情,却得不到一条处刑命令。
…要知道,仅仅是为了扼杀可能存在的危机,比如说有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人成为了咒物受肉,都会被下令处刑。
夏油杰的眼睛无神地望向前方,仿佛又看到了五条悟差点被切成两半,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样子。
真可笑啊,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以保护者自居,却把我们当做是什么呢?
手机铃声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五条悟从兜里掏出手机,冷着脸按下接听键,老者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遥远到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
“五条悟,你不要无理取闹!”
一张口就迫不及待地将错误归咎到六眼神子身上,电话那边的人,听上去似乎完全不认为自己存在什么问题:“总监部对羂索的判决,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哦?多方面考虑?”
六眼神子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生气到极点的时候,语气反而会平静下来,“什么样的多方面考虑,可以让你们无视那个诅咒师对天元大人的伤害?”
“又是什么样的考虑,值得让一个差点导致我这个五条家主死亡的诅咒师,可以不被处以死刑?”
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电话那边的声音安静了几十秒,复而变得更大,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为了让自己听起来更理直气壮一些:“但是预想中天元大人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且你也没死不是吗?”
“这个诅咒师身上还有很多过去的罪行需要清算,在一切罪行被查清之前,□□是合理的…”
不想再听烂橘子强词夺理,五条悟干脆地挂掉了电话,向着自己小伙伴的方向转过头,表情是难得地认真。
“我们来干票大的吧。”
第100章 如何做
咒术总监部。
对于这个机构白鸟最初的印象,就是尘封的各种资料文件,和文件里各种自相矛盾的情况记录。
[诅咒师夏油杰于百鬼原型事件中被五条悟处决]
[诅咒师夏油杰策划执行涉谷事变,五条悟疑似叛变为从犯]
两条记录的时间前后相差一年,内容却是完全不可能同时发生的——众所周知,死人没办法不甘寂寞地从墓里爬出来搞事情,而六眼神子是从犯的论调,就更加可笑了。
哪怕只是纸面上单薄的语言,特级咒灵也可以从干瘪的文字当中看到那个不可一世,无人匹敌的最强。
如果是这样的存在想做些什么事情,完全没必要如此委婉。
诞生于人类对暴行的恐惧与怨恨当中的特级咒灵甚至不需要动脑,就能想到千百种出现这种情况的理由,但当时的白鸟并不在意。
权力会滋生欲望,就像是一顶受诅咒的金冠,明明会将人拖入地狱,但已经戴上这顶金冠的人舍不得脱下它,还没有触碰到这顶金冠的人又想去争夺它。
但是这些人类自己的事情都与咒灵无关。
白鸟只是很想把导致自己出生的罪魁祸首拖进地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特别是人类内部已经重复上演过千百次的戏码。
然而特级咒灵现在的心境,与当时已经截然不同了。
当白鸟不再是看客,而是真正成为了人类权力制度下的被牺牲者,那些对压迫的暴行的怨恨,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过。
虽然那些轻易做出决定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位愿望被他们轻易否决的存在,只是单纯被长生的愿望所冲昏了头脑。
并且除了自己之外…根本就不期待诞生,特级咒灵并不是非常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对于陪伴了十年的两个少年,复杂的感情酝酿成白鸟不曾体会过的东西。
特级咒灵对羂索的怨恨,多出了一部分,属于自己却又不完全来自于自己的东西——白鸟因为少年们受到的伤害而怨恨。
既然这样,那么想要解决羂索,咒术总监部的存在是否也要一并列入目标呢?
就在特级咒灵这样思考着的时候,他听见白发的六眼说:“我们一起干一票大的吧。”
五条悟并不喜欢咒术总监部,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这很正常,没有任何一个被当做珍宝养大的孩子,会喜欢那种评估货物一样的方式和目光。
对于六眼,总监部只觉得奇货可居。
神子总是有一些有别于常人的地方,五条悟并不在意人类的生命,面对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刺客,苍蓝色的眼睛和看到院子里的草木也没有什么分别。
但他仍然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有时候隐藏不住自己顽劣本性,对出去玩永远充满热情,热爱着甜度令人发指的糖油混合物的孩子。
在绝大部分时候,五条悟并不喜欢用价值来评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存在。
身份、价值、权柄…虽然这样说毫无疑问会引来很多仇恨值,但在五条悟的心中,唾手可得的东西永远不会是宝贵的,他讨厌看到因为争夺这些而变得面目全非的人。
就像是沾满了霉菌,慢慢腐烂掉的橘子那样。
人的存在就应该是鲜活的,从这个定义出发,六眼神子毫不犹豫地认为,白鸟比那些咒术总监部的老头子们更像一个“人”。
但是五条悟所生长的地方并不是终日无忧的乌托邦,而是枝繁叶茂,却又树大根深,存在着无数阴暗角落,会让新鲜橘子不断发霉腐烂的大家族当中的豪门。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早,也更清楚地明白,清除掉那些已经腐烂的橘子是没有用的,霉菌在不见光的角落,,已经阴暗滋长了比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还要漫长不知道多少倍的时间,这一批烂橘子消失,下一批橘子也会很快霉变。
面对这样的情况,人尽皆知的天才五条悟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出办法。
哪怕再怎样顽固的霉菌,直面太阳的光辉,经历过暴晒高温消毒之后也会消弭,但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能够照耀到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的。
五条悟有个模糊的想法,他想要拥有更多和自己相同思路的人,慢慢来,不容置疑地改变整个咒术界。
这个想法在现在变得无比坚定。
“我想要成为咒术高专的老师。”
白鸟看到,五条悟这次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不再带着开玩笑的调侃成分。
少年仿佛已经看清了自己未来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郑重:“一直以来,咒术界和咒术总监部的主导力量都是保守派,因为咒术向来如此。”
“但这样是不对的,如果羂索的计划里,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其他普通的高专学生,那这次任务足够让他们全军覆没。”
“就算这样,”五条悟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继续说下去:“就算这样,只要羂索能够有办法让烂橘子们继续活下去,他仍然不会被处以死刑。”
“因为烂橘子们只看重价值,已经死去的无用的人的价值,绝对比不上能够让他们长生的人。”
“这样是不对的。”
“价值…吗?”
将这个挚友强调了许多遍的关键词在嘴里反复咀嚼着,在某一刻,原本神情有些失魂落魄的咒灵操使,突然笑了起来。
“是吗?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价值。
多么简单的道理,总监部对自己的另眼相待,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也许能够成为特级的价值;理子妹妹在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却被妥帖照顾长大,是因为她身为星浆体的价值;而现在,那个在背后策划一切的家伙被轻易放过,也是因为他身上有着超越自己和悟,甚至是超越了天元大人能带来的价值。
夏油杰突然觉得很可笑,为过去那个听了许多漂亮话就信以为真,甚至还曾经动摇过的自己。
一个好骗的傻子,身上应该有着他们所喜欢的价值吧?
“你说的对,悟,”丸子头的少年抬起脸,眼底多了一些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的东西。
“但是太慢了。”
“什么太慢了?”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虽然在此之前也相信挚友会和自己做出一样的判断,但在得到肯定的这一刻,六眼神子仍然感到快乐。
“你的办法太慢了,”夏油杰笑了起来,狭长的眼型让少年看起来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成为老师,再去教导更多认可你理论的学生,直到他们能够替换掉所有糟糕的家伙。”
“这需要多少年呢?20年?还是30年?”
不期然间突然想到了毕业之后就远走国外,曾经和总监部工作人员一同去过自己家里的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咒灵操使脸上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自己恐怕并不是咒术总监部第一个试图忽悠的人。
“但是在这些年里,仍然会有其他咒术师遭遇我们正在遭遇的事情,他们不见得能有我们这样的好运气,也不会有像你一样的实力。”
“而且,”也许是应激反应,在跳出了那些滤镜之后,夏油杰对咒术总监部的推测比五条悟还要更加恶劣一些:“我不认为他们会任由你去培养你想培养的人,只要看出了你想做的事情,总监部一定会用各种方法打击你。”
“你的学生不一定可以顺利成长到你所希望的样子。”
“那我又不能现在去把他们全杀了,这样只会被其他不清楚情况的咒术师所恐惧。”
六眼神子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小小的抱怨:“如果换成杰的话,想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夏油杰摇了摇头,反问他:“但我们必须要在总监部所规定的框架下吗?”
“白鸟,你说呢?”
少年们几乎同时扭过头,又几乎异口同声地询问道。
“我不在乎是什么办法,只要最后可以解决掉羂索的话,我都愿意试试。”
坐在咒胎九相图当中,在三个哥哥的安慰里,白鸟终于把诅咒不受控的一面压制下去一些,尝试思索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或者如果能够知道羂索被关押在哪里…”
“现在还有点困难,”天元摇了摇头,却没有完全否定白鸟的想法:“羂索目前被关押在总监部本部,想要强行杀死他,和直接跟总监部开战也没什么区别了,但是一段时间过去,关押地点应该会有所更改。”
作为咒术界活着的百科全书,天元对于总监部的行为模式有着相当深的了解:“等到那些人对我这位老朋友的热情有所消减,或者说已经挖出来一些秘密,他们会把人关押去其他地方的。”
更何况,自己的那位老朋友可不是会一直坐以待毙的家伙,好不容易摆脱了必死的局面,他一定会想办法脱身。
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为了鼓励小孩子们的热情,天元想了想说到:“如果你们想做些什么,也许盘星教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助力。”
“或者你们想知道谁的秘密也可以来问问我,不管是用来威胁人,还是干些别的什么,我都没有意见,”没有参与同期们的讨论,家入硝子喝完了整杯咖啡,却仍然打了个哈欠。
“虽然医生应该保护病人的隐私,但对于某些根本是在浪费我这种级别的医疗资源的家伙,大概也没什么必要吧。”
在少年们感动的目光中,医师少女又补充道:“不过事先说好,我绝对不会光明正大跳反,医生可是很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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