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逃之幺幺 > 12、瞒天过海012
    江弘义刚下电梯,看到病房门口保镖围绕的三道人影。


    榆宁来的老管家林忠,神色为难,江弘义一看就知道是江归一执意要进去,阻拦多次无济于事。


    默然半响,他长出口气,迈步过去,“归一,你怎么来了,晚上不是有相亲?”


    江归一把玩腕间天珠,“伤口裂了,顺便来探望父亲。”


    榆宁配备齐全的医护团队,明显是借口。


    “房间有我不方便见的人么?”


    江弘义抬手看了眼腕表,巧妙回应,“老大刚吃完晚饭在休息,有事跟我说,或今天就在这住一晚明天再来。”


    “好。”


    江归一抬腿狠狠踹向门。


    咣——


    巨响震得所有人哑口无声。


    他抚平西装褶皱,动态优雅。


    江弘义历经大风大浪,早预料他不按常理出牌,面色不变地等待房间内的人指示。


    “进来。”


    倚靠沙发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梳向脑后,他望着暗淡无星的苍穹,凹陷的眼睛展露高深莫测的笑意。


    陈窈敏锐地眯起眼睛,脑子里有根线似乎要串联在一起,但被开门声打断了,她立刻不舍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不必。”江之贤调整坐姿,双手交握,这样的姿势更具威严。他比左手,示意她先坐,“一起见见我那没规矩的次子。”


    “......”


    陈窈悄悄撇嘴,心里问候江家列祖列宗。


    江归一迈着长腿走进客厅,他没系领带,衬衫领两颗钉珠用铂金条相连,凛冽外突的喉结和弧线完美的锁骨,看起来非常性感热辣,但与她对上的眼神冰冷,含义昭然若揭——中午给我唱曲你说嗓子不舒服,晚上给父亲唱曲你倒挺舒服。


    跟捉奸似的。


    陈窈对自己这荒谬的比喻有点恶寒。


    江归一坐到对面沙发,分明指节转着袖扣,半阖着眸瞟向陈窈,从上往下扫。


    穷酸廉价的衣服换成了水蓝色衬衫裙。


    嘴唇亮润有光泽,这是涂了唇膏。


    双膝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陈窈脊背蓦然板直,她敢打赌绝对是江归一。


    神经病吧?一直盯她膝盖干什么?


    她不自在地平摊双手覆在裸露的膝盖,视线同时撤离,可他接下来的语气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样子。”江之贤答得模棱两可,他托起茶几瓷杯,语气稍不虞,“倒是你,脾气这般不懂收敛,跟你兄弟好好学学,别把那副三教九流的样子带到江家。”


    陈窈没想到江之贤会当她的面教训儿子,垂头降低存在感。


    江归一捕捉到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眼梢挑了挑,说:“我以为您欣赏十三叔的作派,特意以他为模版学习,看来会错意了。”


    江之贤浅啜口茶,轻飘飘带过敏感话题,“哪里受伤。”


    江归一不再多言,指了下腹腔,可江之贤压根没看他,准确来说,从他进房,江之贤从未给予正眼。


    陈窈记起梨花项链里的一段描述。


    ——江之贤陈旧而独裁的规则里,次子江归一的诞生就是错误。


    他注视江之贤背影的那双眼睛像一封隐晦的信札,寂然无声。但很快,被浅薄的讥讽悉数吞没。


    “腹腔,跳海时甲板刺进去了。”


    “伤口还挺深,疼得睡不好觉,黑眼圈都出来了。”江归一表情冷淡地指着自己眼睑下方的睫毛纹影,语气如孩子向父亲控诉遭遇般委屈,“再这样下去我要神经衰弱了。”


    陈窈:“......”


    这哪是神经衰弱,明明是精分。


    江之贤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让人开点安神药,早点回去休息。”


    江归一失落道:“药物没用,只能睡前听几段戏曲助眠,刚刚听到陈小姐唱的,是梨花颂吗?”


    他的动机陈窈实在费解,她模仿他母亲勾搭他父亲,他现场观看难道能获得心理快感?


    “陈小姐。”江归一礼貌提醒。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陈小姐,比废物之类的还让陈窈不舒坦,她维持体面微笑,“抱歉,刚刚走神了。是梨花颂。”


    “父亲。”江归一情真意切地叫了声。


    哪怕驰骋商场三十余年的男人表情也有点绷不住,几番心理斗争,无奈地应了。


    江归一马上期待地问:“不知今天能不能沾沾光。”


    陈窈暗自祈祷江之贤别配合江归一扮演父慈子孝的游戏。


    “小......”江之贤改口,“小陈。你若不介意多位听众可好?”


    天杀的父子。


    她咬了下后槽牙,笑容满面地说:“我的荣幸。”


    正想起身,江归一彬彬有礼地问:“可不可以边喝酒边听?”


    江归一明摆把她当成供人消遣的戏子,不过陈窈无所谓,以受伤的眼神询问江之贤。她想知道他的反应,以此了解自己进度,从而做出下一步计划。


    江之贤点头,陈窈失望的表情未酝酿到位,江归一大手一挥,“林伯,送点酒。”


    她只好用动作来表达,轻抚眼尾想弄出点泪,他再次打断,“您喝吗?”


    “不喝。”江之贤的注意力分散,“你的伤也没好,少喝点。”


    江归一点头,唇角露出丝嘲弄的笑,那笑容在陈窈的注视中越来越明显。


    “美酒配佳曲。”他眼尾挑起,用非常规整有致的腔调慢慢说:“相信陈小姐不会让人失望,必能助我晚上做个美梦。”


    陈窈:“......”


    不到一分钟,水晶瓶的威士忌和金属冰桶送进房间,老管家拈出的冰块是专门配烈酒的球型,他用白毛巾包在掌心,拿着钢叉把表面搓至粗糙放进纤尘不染的玻璃杯。


    房间麦香味越来越浓郁,江归一示意林忠出去,见陈窈起身,侧头看向房间角落一尊佛像。对方高于视线的水平线,无论是谁,他拒绝对视。


    右边的男人,长发垂散,一只胳膊慵懒地搭沙发靠背,另只手拎着方形玻璃杯,手背凶兽的獠牙迫不及待吞噬般,正好卡住冒着水珠的杯口,而腕部天珠绳串就是牵制的锁链——这条锁链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断裂,谁都无法预知。


    而左边的男人,姿势松弛而端正,那对深沉的鹰眼由丰富阅历淬炼而成,隐藏不易察觉的洞悉与透彻,不显山不露水的老道近几让人喘不过气。


    这对荒诞不经的父子,体格如出一辙的高大,坐着比她站着还高,陈窈夹在中间像被两座山堵住退路,心脏一阵紧缩,她不自觉攥住裙摆,开始后悔没有遵循甄先生的劝告。


    “怎么了,陈小姐。”


    “别紧张。”


    两人同时说。


    陈窈抑住心绪,清清嗓子,翘起小拇指和无名指,哼出曲调,“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


    天穹暴雨滂沱,房间再次传出歌声,女人嗓音明亮清澈,字字珠玑。


    病房门口的保镖散了,四位管家和江弘义并排坐在靠墙长椅。


    江之贤十岁时林忠就是他的管家,世界上除江弘义大概只有他目睹,年少的江之贤如何爱得轰烈,又如何为权利放弃爱情,一步步成为整个江家的首领,叱咤风云的资本家。


    方才诡异的场景在林忠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思及初见时风华绝代的青衣,想到灵堂非但不悼念甚至拒跪拒守的凉薄稚童。


    郦沛白不但是江之贤的白月光,也是江归一的母亲。如果陈窈作为她的模仿者,同时得到父子二人的青睐。这事嘴里过一遭,林忠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江弘义注意到老管家交握的手止不住颤抖,“怎么了?”


    双胞胎和秦倩一齐看过去。


    “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什么?”


    “陈小姐比二少爷还小!”


    尽管林忠刻意压低声音,言辞隐晦,仍难掩激动。在场都是挑选培养的人精,怎会听不懂。


    “林伯,慎言。”江弘义提醒。他表现得太过淡定,就像知道什么似的。


    闻确心思细腻,牢记他的反应,摸着靠在肩膀已经睡着的弟弟的头,“林伯最近听书太多?二爷您也编排?”


    林忠苍老的眼睛往房门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口气,“江家这池子已经搅浑水了,再多道颜料,过满则溢,过满则溢啊!”


    门哗啦声开,一对金瞳冷冷俯睨他,“林伯,什么事这么激动?”


    林忠偏头避开略显妖异的颜色,顾左右而言他,“二少爷,需要加酒吗?”


    “不了,父亲要休息了。”


    江归一迈出房间,和他同行的还有娇小玲珑的女人。双胞胎和秦倩起身跟上,江弘义进了病房。


    林忠擦掉额头冒的虚汗,弓腰带上房门,无意从门缝窥见江弘义俯身说了什么,江之贤闭眼摆手,唇翕张之间吐出两字。


    从口型分辨,好像是“逆子”。


    .


    顶层套房一角两户,江归一在北边,陈窈在南边,经过中间大厅的休憩区域,按正常程序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房。


    可他们被江之贤驱赶的原因让陈窈茫然,仅仅因为江归一提了嘴“陈小姐唱起曲像小夜莺”。她总觉得事态朝另外的方向发展,而江归一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二爷,我有话想和你说。”


    半瓶烈酒下肚,江归一低垂的眼泛着潋滟水光,“说。”


    她看了眼旁边安全通道的门,江归一不为所动,鬓边散落的发丝从头顶往后捋,“不说滚。”


    与刚刚判若两人,天生的表演家。


    她掏手机,调出微信界面,“那——”


    “少做梦。”


    “......”


    “如果哪让您不高兴了。”陈窈能屈能伸,诚恳地说:“我在这儿跟您道歉。”


    她弯腰鞠躬,宽松圆领往后滑,头发从两边散开,后颈排列整齐的骨节突出来,在冷白灯光下像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玉珠。


    江归一垂着眼,睫毛长得几乎触碰脸颊,深邃眼窝里藏匿腐败而危险的黄金光泽。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草原看到羚羊被狼叼住喉咙的画面。


    他喉结很明显地往下咽,抬臂,张开五指伸向她,象征贪婪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却止步于那截细瘦白颈之上。


    有那么一瞬,江归一看起来很想扑上去,他的肩胛和大臂紧绷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但须臾之后硬生生压住了,那只青筋浮突的右手,隔空在陈窈头顶缓慢收拢,捏成拳,像抓住了她的灵魂,又像在克制他自己体内的暴虐。


    陈窈并不知道旁边三人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灾难形容,她寻思也许姿态放得不够低,于是又说:“对不起——”


    “闭嘴。”江归一平缓冷淡地打断。


    中午找茬,晚上找茬,莫名其妙。


    陈窈挺直腰,脑袋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她后知后觉,这是江归一的拳头,她登时吓了个激灵,对危险预警的本能促使身体往后退,拉开距离后仰起脸,不出意料与紧盯她的视线对上。


    江归一居高临下,音调平直地为这幕定论。


    “不如愿就碰瓷,你好像狗。”


    “……”恶人先告状。陈窈忍了忍,露出清浅的笑。


    江归一并拢两指抵到她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说:“声腔干巴、模仿神态的废物,不如ai,只有父亲能被迷惑。”


    接着像拨开什么挡路的玩意,干脆利落地拨开她的头。


    对陈窈来说,那简直是精钢般强悍的力道,她头一歪,脚下打趔趄,咚地声一屁股摔坐在旁边矮凳,两条细腿还反射性地往上翘了翘。


    闻确:“......”


    闻彻:“......”


    秦倩:“......”


    江归一匪夷所思的目光在陈窈和自己的手来回数次,少见的陷入沉默。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北边。


    双胞胎紧跟其后,三人步子一个比一个迈得大,少顷尽头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


    “二爷,一百个亿?”


    “滚。”


    表情空白的陈窈回过神,仿佛受到莫大羞辱,愤怒地跳起来踢了脚矮凳,然后摸了摸太阳穴,平静地说:“傻******,我这样骂人你会告诉江先生吗?”


    秦倩:“......”


    “你觉得我需要锻炼多久能和那傻******有一战之力?”


    眼见陈窈又用小细腿踢了脚矮凳,矮凳却纹丝不动,秦倩断然答道:“陈小姐,不然你多骂两句吧,我以人格担保不会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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