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一
【01.断片】
宿醉像块黑板擦, 在脑中草草擦出一片辨识不清的遗迹。
林檎被叫醒的时候, 多少有点起床气, 再一次怨恨这平安夜为什么不是在周末。
因时不时有留宿需求,孟镜年在这里备下了几套换洗衣物,他是这样一种人, 不管头天晚上怎样狼藉荒唐,次日一早一定把自己整理得干净又清爽,像是清洗晾晒过后, 又细致熨烫过的白衬衫。
她抱着被子,念叨着再睡五分钟,孟镜年笑着答应了。
当她意识再度坠入将睡未睡的边缘时, 听见孟镜年温和的声音说: “要请假吗, —— ? ”
林檎摇摇头。她没什么事业心,但基本的不要迟到早退还是能做到。因此心里默默三秒倒计时,便撑着手臂缓缓起身, 孟镜年顺势递来已经帮忙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等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发现餐桌上已有提前买好的早餐。
她刷牙洗脸的时候, 孟镜年就整理床铺, 检查门窗, 确保她一洗漱完, 就能马上出发。
“……床单换过了? ”林檎刷着牙,含混问道。
“嗯。”
林檎沉默数秒, 有些微的窘意。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孟镜年瞥她一眼, “以前喝醉过吗? ”
“跟季文汐一起喝醉过。她说那次我非要拉着她跳进泳池里裸泳,后来她把我扔进浴缸里打发了……我这次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顿了三秒, 孟镜年说: “没有。”
林檎自然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停顿, “……我做什么了? ”
孟镜年仍是笑着说: “没有。”
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孟镜年点一点腕表, 催道: “快来不及了。”
林檎在车里吃完早餐, 又补了一个二十分钟的觉, 孟镜年将她送到园区门口, 便回学校上班去了。
下班回家时, 孟镜年正在厨房里忙碌。
林檎打开冰箱, 从冷冻室取出一支雪糕, 拆开包装, 走到他身边去。
“饿了? ”
“有一点, 中午没胃口, 没吃几口。”
孟镜年切菜的动作加快, “有新鲜草莓, 你先洗了垫一垫肚子。”
林檎“嗯”了一声, “我吃这个就好。”
在冬日温暖的室内吃雪糕, 是一种安全的叛逆。
林檎咬开巧克力的脆皮, 舌尖舔过其间香草的夹心, 而就在这时, 她捕捉到孟镜年向她投来一眼。
停留很短促的一瞬, 也说不上有什么意味。
脑中那块被擦除的记忆, 瞬间补齐了一角, 她耳根霎时一片通红。
她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了。
虽然在孟镜年的极力阻拦之下, 只算半遂。
她隐约想起, 自己似乎还对其规格做出了由衷的点评, 直到孟镜年听不下去了, 非常强势地把她搂起来抱在怀里。
后面的记忆就完全无迹可寻了。
孟镜年又看来一眼, 目光些许疑惑: “……热吗? ”
“……暖气开太高了。”她平静地这样答了一句, 迈开脚步, 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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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温泉】
孟缨年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林檎正和孟镜年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孟镜年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帮林檎拿着薯片袋子。
林檎取一块薯片,偏头看去。
孟缨年在群里问林檎,今年生日是否还跟往年一样的安排。
孟镜年看向林檎,林檎说:“你回吧。”
【mjn:一一跟我单独跨年。】
【孟缨年:啧啧。】
【mjn:每年总是辛苦姐夫过意不去,31号我在菀柳居定了一个包厢。】
【孟缨年:这还差不多。】
【林正均:[大拇指][大拇指]】
片刻,孟缨年单独给孟镜年发了消息。
【孟缨年:那生日蛋糕我跟你姐夫定吧。】
【mjn:好。】
31号放假,林檎和孟镜年一整日待在家里。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仿佛不过看了部电影,吃了一顿饭,睡了一个午觉,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傍晚,两人收拾过后出门,开车去往菀柳居。
门口划出了一片停车位,供食客停车,他们运气好,到达的时候恰有一辆车子开出来,让出一个空位。
停好车,林檎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浅色围巾,围巾稍往上拉,遮住半张脸,露出齐刘海下的一双漂亮的眼睛。站在那里,像一支亭亭的白梅花,来往食客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群里来了消息,孟缨年@了她和孟镜年问什么时候到。
她举着手机正在打字,忽有什么递到面前。
她抬起目光。
一大束的粉荔枝玫瑰花,被轻雪堆似的层叠的包装纸簇拥,在萧寒冬日里,格外的娇柔美丽。
林檎难免觉得惊喜异常。
孟镜年整日和她待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花?想来只有下午他下楼了一趟,说是去倒垃圾。
他这个人,不去做地下工作实在屈才。
包厢里一家齐聚。
林檎和孟镜年进来的时候,孟缨年“哇”了一声,笑说:“这么大一束花啊。”
两人是牵着手进来的,林檎被大家的目光注视得不大好意思,赶紧把孟镜年的手挣开了。
孟落笛挨着孟震卿,支着平板电脑,看一支观云识天气的科普片。
孟镜年一边帮林檎拖出椅子,一边笑说:“您要再培养一个气象学家?”
孟落笛说:“我不是要做气象学家,我想要做天气预报的播报员,就每回新闻联播结束后的那个漂亮姐姐。”
林正均:“印刷工人不做啦?”
孟镜年说:“你可以做天气预报播报员的同时,找一个印刷厂的兼职。”
孟落笛:“果然还是舅舅有办法!”
大家都被逗笑。
自孟震卿不再在饭桌上考教事业之后,聚餐的话题便一下多了许多,律所的八卦,历史学院的新闻,气象学届的丑闻等等。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又精彩纷呈。
吃完蛋糕,孟镜年和林檎便率先告辞了。
上了车,直往东北方向的山里开去,灯火渐稀疏,在夜色里又开了半小时,窗外出现一条黑带子似的河流。
林檎把额头靠上去,盯着看了一会儿,看见山坳里雾气中模糊的灯火,意识到目的地到了。
元旦节的温泉山庄自是客满,院里烧烤炉中荡起白烟,掺杂浓烈的肉香气。
两人驻足一瞬,继续往前走,经过七拐八弯的走廊,到了客房区的最深处。
孟镜年停了下来,林檎借幽幽灯火看一看这房间位置:“……你去年住的就是这一间?”
“嗯。”
说话间孟镜年已刷卡开门,插入房卡,一时灯火四明。
孟镜年把行李箱推进门,林檎走到窗边,往外看去,鹅卵石的河滩上烧起了火堆,有一群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她单单看着那景象,便觉得心口也跟着温暖起来。
孟镜年放倒了行李箱,问:“要去泡温泉吗?”
“要!”
林檎换好了泳衣,披上浴袍,跟在孟镜年身后,穿过另一条曲折幽深的走廊,到了汤池区。
她正要依照上回的记忆往前走去,手上施加的一个力道将她往旁边轻拽了一下。
往左走,才知道那边还有一片区域,是供VIP使用的小汤池,不多,一共三个,需要提前预订。
推开一扇木门进去,先有一片淋浴区,另外一边是挂浴袍的位置,靠窗位置做了抬高,三级台阶上去,便是半露天的汤池,正对着那条潺湲的河流。
林檎脱下浴袍,简单冲了一个淋浴,赤着脚往热气缭绕的汤池走去。
温水被划开,再拥过来。
她两臂趴在汤池边缘,往外看去,寒冷空气在皮肤上制造了一层粟粒,池子里却温暖无比,两厢对比格外惬意。
这里十分幽静,确实比下饺子的公众汤池要好多了。
身后传来孟镜年的声音:“一一,你先泡,我去拿个东西。”
“嗯。”
约莫过了五分钟,听见门被打开,林檎回头看了一眼,孟镜年拿着两瓶冰镇的汽水走了进来。
汽水放在了池边,他去淋浴过后,也进了汤池。
瓶盖已经打开,插上了吸管,瓶口丝丝飘着冷气,橘味汽水顺着喉管往下,进入胃里,随后制造了一个极为快乐的嗝。
“去年我以为你会去泡温泉,一直盯着汤池区的入口。”林檎说道。
“去年我在这里。”孟镜年笑说,“不大习惯和很多人一起泡。”
“……你居然一个人独享?为什么不叫我?”
孟镜年转头看她,“我叫了你敢来吗?”
“……敢啊。”林檎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雾气飘荡,一瞬间这空间又幽静了两分。
孟镜年目光渐暗。
水面荡开涟漪,是林檎向着他靠近了两分,长发往上拢成了丸子头,但有几缕成了漏网之鱼,此刻正黏在她锁骨处腻白的皮肤上。
她仰面看着他,被寒风吹过的手指,轻轻地往他手臂上一搭,冷而潮湿的触感。
孟镜年看着她,停了一瞬,稍一偏头,脸上渐渐现出迟疑的神色。
林檎抬眼,“怎么……”
话没说完,孟镜年伸掌捂住她的嘴,轻声说:“嘘。”
不必多安静,隔壁的声音已经轻易地传了过来。
林檎面红耳赤。
“好……豪放。”林檎假作寻常,“声音蛮……好听的。”
孟镜年似笑非笑。
战况似乎越发激烈,林檎尴尬地咬住了吸管。
又过去五分钟。
林檎的汽水喝完了,吸管吸出一阵急促的空响,她看向孟镜年,“……要不我们走吧。”
“好。”
从汤池出来的一瞬间,寒气砭骨,冻得人直哆嗦。
两人很快地披好了浴袍,原路返回。
到了暖和的房间里,孟镜年催促林檎赶紧再去冲个热水澡,以免感冒。
林檎应了一声,脱下浴袍扔在沙发上,走进浴室。
泳衣又湿又冷地黏在皮肤上,她脱下以后,跨进淋浴间,又走了出来,把浴室门打开一条缝,脑袋探出去。
“孟镜年?”
孟镜年正站在书桌那儿,闻声转头看过来。
“可以把行李箱里的洗发水递给我吗?我用不惯酒店的。”
他们共用一口箱子,洗漱用品统一地收在一个袋子里。
孟镜年把小瓶装的洗发水拿出来,走到浴室门口,递进去。
微凉的手指捉住了他的手腕,像某种攀藤植物的触感。
几乎没有犹豫,孟镜年打开浴室门,径直走了进去。
热水淋下来,雾气腾腾。
林檎后背在瓷砖上轻磕了一下,稍有点痛,又很快被其他更强烈的触感盖过。
她手掌按在孟镜年的额头上,低声说:“我有个问题……”
“嗯?”
“刚刚在汤池,你听见隔壁那个女孩子,有没有……”
“没有。”孟镜年于动作之间,分神回答她的问题,呼吸与声音俱是沉沉,“听你叫我才会……”
孟镜年把她抱高了一点,她不得不两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
脚落不到地,太过没有安全感,但她这个人,从来都喜欢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进行挑衅。
如果不是受刚刚隔壁“教导”,有些粗鄙的句子她是一辈子也讲不出来的,这时候却故意玩火似的,轻声复述。
孟镜年动作停了一瞬,侧头去看她,警告口吻:“你最好别说第二遍。”
林檎笑着,湿发如海藻缠在他搂抱在她后背的手背上,像诱人沉入沼底的海妖。
她声音贴住了孟镜年的耳朵,再次一字一句复述。
第62章 番外二
【03.假如】
吹风机已经停止运作很久, 林檎脑袋仍然枕在孟镜年的膝盖上,懒洋洋地阖着眼睛。
孟镜年手臂伸远,拔下吹风机,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手指伸进发间, 轻梳她散发清香的蓬松长发。
“等去了北城, 我就剪成短发。”林檎忽说。
“就为了不吹头发?”
“对。”
孟镜年哑然失笑。
林檎把手指举起来, 就着灯光去看自己的指甲。周末新做的美甲, 薄柿色的猫眼石,非常漂亮,以至于她时不时地就要举起手来欣赏一会儿。
“我们在一起马上就一年了诶。”林檎又说。
“是。这一整年下来, 你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孟镜年把她的手拿起来, 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低头拿嘴唇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轻微的痒,她没收回手, 任由孟镜年无意识地轻捏她的指腹。
“没有。你在我这里一直是完美的。”
孟镜年轻声一笑:“允许你鸡蛋里面挑骨头。”
“那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也不是没有。”
“你说。”
“……好像总是我主动的时候比较多, 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
孟镜年默了一瞬,“我想这件事应当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任由我随心所欲的话……”
林檎把眼睛睁开,盯住他:“会怎样?”
她目光里隐隐的兴奋, 他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把头低下去, 轻声说:“会随时随地都想要你。”
垂眸时, 他清峻的眉眼匿于灯火暗处,落地灯在他身后,像一盏不落幕的夕阳,他的声音轻而沉, 如同羽毛直接从她心口扫过。
“……包括现在吗?”她问。
“包括现在。”
“……那你在等什么?”
房间里灯熄灭了,却不是全然的漆黑,因为窗帘拉开,一钩霜月散发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勾勒出两道交颈的身影。
玻璃像结冰的湖面,身前皮肤贴上去的一瞬,几乎一个激灵,身后却是滚烫,仿佛温泉池里冷热反差的极致放大。
鹅卵石河滩上的火堆还亮着,围坐说话的人都站了起来,醉醺醺地跳起了舞。
林檎手掌撑在冰冷的玻璃上,呼吸和眼泪也在上面留下了一层白雾,声音颤抖着说:“……会被看见。”
“那就让他们看。”
她更加一阵颤栗。
视野渐渐模糊,玻璃的冰面也似乎被她的体温偎化了。
不知过去多久,河滩上陡然传来一阵高吼。
声音隔了一层传过来,不那样清楚,但依然可以辨别:
十、九、八、七……
是在跨年倒计时。
三、二、一。
一记极重的力道楔入。她本已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这一瞬几乎将她贯穿,整个人狼狈地坠落,几乎魂飞魄散。
孟镜年扳过她的脑袋,亲吻她不住颤抖的嘴唇。
“生日快乐,一一。”
灯重新打开了。
孟镜年坐在沙发上,林檎伏在他肩头,缓了很久,才似渐渐复苏。
“我刚刚都求你了,你还……”她哑声控诉。
“你看,我改进了,你又不满意。”孟镜年笑得两分无辜。
再清洗过后,清爽地躺在床上,林檎决定今天晚上都不要再招惹这个人了。
孟镜年把灯关上以后,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她挨过去,轻易地在他怀抱里找到自己位置,舒服地闭上双眼。
“孟镜年。”
“嗯?”
“一直有个想法。假如,是你先意识到喜欢我,你会采取行动吗?”
孟镜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没有立即回答,像在认真思考:
一开始,他应该只是觉得不对劲,因为回神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已经盯了她很长的时间。
盯着她靸着拖鞋进厨房,拿一颗苹果洗净,坐到侧面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咬出沙沙的声响。
盯着她开门进屋,把雨伞放进伞桶里,一边笑着同他打招呼,一边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露出里面蓝白配色的运动式校服。那校服没有设计和版型可言,穿在她身上,却是青春最漂亮的注脚。
盯着她坐在餐桌对面写物理试卷,思考的时候,把盖着笔帽的笔尾,一下一下地杵在脸颊上,而后埋下头去,专注地“沙沙沙”地书写一阵,最后长舒一口气,脸上浮现题目得解的满足微笑。
然后……他会在周三不到的时候,就开始盼望周末,周六一个上午心不在焉,终于熬到出门,到了姐姐家里,才知道她这周不放假。于是,他只好再次回到等待的队列,直至下一个周六。
终于见到她的那一瞬,才察觉自己缺氧了整整两周。
那些不明的焦灼、六神无主,开始有了具体的形状。
当他拿着手机一晚上,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只为凑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学校把她接出来吃一顿饭时,他基本确信,自己的心事早就已经越过了那道禁忌的雷池。
他会藏起可鄙的私欲,继续扮演好长辈的角色,却在相处中屡露马脚。
她仍旧坐在明亮的餐厅里写作业,他忍不住走过去倒水,状似无意地提醒,一一,眼睛离桌面太近了。
仍旧会偶尔受委托,节假日前去接她放假,替她拎住沉甸甸的书包,在迈下路肩的时候,衣袖与衣袖轻轻擦过,比风吹过树叶还要了无踪迹。
仍旧在她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收藏她月考考砸的眼泪,克制自己拥抱的冲动,而后带她去看零点的电影点映,在黑暗里听她被电影情节逗笑的清脆笑声。
去德国进修的事情确定了下来,对他而言大约是一种解脱。他一直这样想,因此一面继续煎熬,一面等待日历翻到离国的那一天。
那个暑假,她高考结束,去学驾照,他会将自己的车借给她练习,在地下车库里,一遍一遍指挥她倒车入库。
天气闷热,车厢里开着冷气,电台在唱不知名的情歌,倒到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他被毫无征兆的冲动驱使,突然喊她的名字:林檎。
她一定会被这种直呼大名的郑重吓一跳,默默地踩下刹车,小心翼翼地拉起电子手刹,看向他,问,怎么了,小舅?
小舅。
这称呼如当头棒喝。他勉强地露出微笑,找了一个借口,说,你每次方向盘都回早了一点。
而她会笑问,那干嘛突然叫我的名字,怪吓人的。
他笑说,这样你比较能记住。
果真,那个下午她练好了倒库,多刁钻的角度都能一把倒进去。
她一定会请他吃晚饭,他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格外沉默。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他出国的那一天。
初到德国,他或许会觉得如释重负,毕竟任何迈不过去的坎,距离和时间都是一剂万能的良药。
但某一个晚上,他从研究所离开,骑车回公寓的路上,陡然被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击中。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到了她月考考砸的那个晚上,那天没有月亮,但有一盏一盏的路灯光投映在水洼里,像是孤独的,人造的月亮。
他意识到,距离和时间都治不好他,那种心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会在那年圣诞回国,只为见她一面。
之后,回到德国,继续煎熬。
再然后的某一天,他会在她的朋友圈里,刷到她和一群朋友聚会的合影,某个男生站在她身旁,微微朝她侧身,突破了礼貌的社交距离,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他关闭了那张照片,如常地学习、生活。
这样平静地过了没几天,某个深夜他醒过来,长久地凝视天花板。
而后拿过手机,买了最快一趟直飞南城的机票。
出现在她宿舍楼下的时候,她一定惊讶极了,他不与她寒暄,只说,一一,陪我走一走。
她不会拒绝,与他并肩,走过无数树的阴影,最后他骤然地停了下来。
他会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开口,向她坦诚。
逾距的喜欢,下等的欲念,还有绵长的想念。
然后,他会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宣判。
“会。”孟镜年说,“虽然可能要花去一些时间下定决心,但应当不会比你晚。”
“……”林檎抬起头,“……你说我晚?”
黑夜里只听见孟镜年在笑。
“……我要是那个时候就告诉你,你不会被吓死吗?”林檎不很服气。
“一开始肯定会。但你告诉我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烦恼了。我会提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她承认确实是这样。
“人总是会囿于自己的角色身份……不过还好,我不算过分迟钝,是不是?”他低下头来,像在向她寻求一些认可。
“勉强吧。”黑暗中她手指碰到了他身上T恤的领口,摩挲了一下,又往上触到他的喉结,感受他说话时的上下滚动,“……其实做假设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对现在的每一天都很满意。”
孟镜年抓住了她的手指,轻捏了一下,略有警告的意思。
她笑了一下,收回手,手臂抱住他,“那么新一年请继续多多指教?”
“也请你多多指教。”
第63章 番外三
【04.出息】
一转眼又是一年除夕。
年尾几次聚会下来, 孟震卿对林檎和孟镜年的相处总算已经见怪不怪。
私底下也跟祝春宁说,仔细想想现在这样也好,否则往后还要跟两个陌生家庭打交道,以他现在的精力, 想想便累得慌。
至于林檎本人, 原本就觉得她乖巧懂事, 这样好的孩子, 真要嫁到别人家里去, 往后逢年过节都难得齐聚,也未免遗憾。
除夕夜聚会结束,孟镜年开车把父母送回家之后, 坐在副驾的林檎开始拆红包。
今年收到的数额, 都比去年多了一倍还不止,大约有给“儿媳”和“弟媳”见面礼的意思。
林檎扬了扬孟镜年给的那一封, 笑说:“小舅, 你打算发到我几岁呀?”
孟镜年认真思考后, 回答:“一般惯例,是要发到结婚成家为止。”
“那我得多耗你几年,晚点结婚。”
孟镜年哑然失笑, “有点出息吗, 林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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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腐化】
在公司的实习, 林檎只做到了年末, 开学之后, 便将全部精力投入毕业论文。
他们学院更偏向毕业设计,要求学生独立开发一个项目,并将项目的背景、目标、实现过程、测试结果和技术难点总结成论文。
这天实验室有事,孟镜年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之后, 留下来加了一会儿班。
到家时,林檎正在书房里写论文。
蹲坐在电脑椅上,无意识地左右转动,一只手放在键盘之上,另一只托腮,分明是在发呆。
孟镜年走过去,手掌撑在桌沿上,略微俯身去看电脑屏幕上她的论文文档,笑问:“今天进展怎么样?”
“一百个字吧。”
“坚持三十天,你就有3000字了。”
林檎往桌面上一趴,唉声叹气:“不想写了,一个字都不想动了。”
孟镜年握住鼠标,滑动到第一页,去看她前面的研究背景。
她的毕业设计是把大二那年参加机设大赛的那项目,自己完成的那部分单拎出来,做了一个算法模型,并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了一些优化。
一鱼两吃,非常聪明的选题。
孟镜年迅速地浏览完了文献综述的内容,笑说:“其实写得还不错,就是条理稍微有点不清晰,相关的文献引用量也不够丰富——你是卡在哪个部分了?”
“……没有卡,就是不想写。”林檎双脚落地,转动椅子,一把抱住孟镜年的腰,仰头看他,“孟老师,孟教授,你帮我写吧。”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逗得孟镜年忍俊不禁,“你这样叫我,更不可能帮你写了,这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那……小舅?”
孟镜年笑一笑,不为所动,仍旧滑动鼠标,继续往后浏览。
“……又不是无偿帮忙,我会给你报答的呀。”
搭在鼠标上的手,动作停了下来,他脑袋转过来,视线垂落,与她相对。她眼里笑意狡黠,好像算准了他绝无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怎么报答?你先说说看。”孟镜年似笑非笑地问。
“我允许你……想怎么就怎样。”林檎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难道你平常不是这样?”孟镜年露出微笑。
“……”确实。可恶,怪她平常耳根太软,他哄一哄她就什么都答应了。
孟镜年伸手,往她脑袋上轻拍了一掌,“上回说你会学术腐败,果然没说错。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不要再动歪脑筋,听见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两袖清风,我越想要腐化你。”
“那我告诉你没这么简单。”
“真的吗?”林檎两臂收紧,仰面直勾勾地盯住她,嘴唇一开一合,带着微笑喊道,“……老公。”
之后,林檎坐在桌沿上,两臂攀着他的肩膀,嗅闻他身上薄毛衣的香气,混杂浅淡汗水的气息,在将坠未坠之时,把这个称呼叫了许多次。
……最后,只换得孟镜年答应帮她将摘要翻译成英文。
这事儿AI就能做,算来真是不划算。
为此她气得两天没理他。
两天后的上午,她睡到自然醒,起床自己把冰箱里的三明治拿微波炉热过之后,端着盘子和果汁杯去往书房。
邮箱里多出来一封邮件。
孟镜年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文档,里面针对她的论文框架做了全面的思路梳理,提供了改进的方向,研究背景需要补充的点也都列了出来。
还有一个压缩的附件,解压后是个文件夹,放了将近三十篇能够派上用场的,气象学和人工智能数值模拟算法方面的相关文献。
是在规则和他道德准则之内,他所能为她做的极限了。
林檎登上微信,给他发去消息:
badapple:【勉强原谅你了。】
消息秒回。
mjn:【加油。写完了请你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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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渎神】
五月底,林檎完成了论文答辩,通过后修改。
修改后的文档,依照学院要求提交之后,这件折磨了她好几个月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想到两年后还要这么来上一回,便有辍学不念的冲动。
之后,便是许许多多的聚餐。
抽空,林檎回了宿舍一趟,把剩余不多的东西清理过后,全部都搬到了孟镜年那儿去。
她大四一整年,只在开学的前两个月住过宿舍,之后只有极偶尔的情况,才会去宿舍睡一晚。
整理出来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暂且没什么动力去整理,直到孟镜年下班回来,吃过晚饭之后,拉着她一块儿去收拾。
很多枯燥的事,和他一起做,就好像没那么无聊了。
箱子里的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里,书本塞进书柜,剩余零零碎碎的物件,也在家中找到合适的位置归置。
最后剩下两个文件袋。
厚的那一个,装着所有的重要文件,学生证、实习证明之类。
薄的那一个,孟镜年拿在手里晃了晃,“这里面是什么?”
“照片。各种登记照,还有……”
林檎话语一顿,想起什么,立马伸手去抢。
孟镜年何其聪明,通过她的反应立马知道了还有什么。他拿着文件袋径直起身,在林檎扑过来时,换了只手,藏到身后去,垂眸笑问:“不能给我看?”
“……你不是都看过了。”
“我只看了三张。”
“……我以为你看完了。”
“真的只看了三张,我没有骗你。”
林檎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好吧,你看,我……”
孟镜年却伸手把她肩膀一揽,低声笑说:“躲什么?”
“……谁躲了。”
孟镜年在沙发上坐下,解开绕在开口处的系绳,把里面的照片倒出来。
一只一只的小袋子,装着不同规格的登记照,其中有一版还没切开,似乎是用来申请签证的,白色底,她望着镜头,没有一点笑容,格外的生人勿近。
未经美化的登记照,最能暴露五官缺点,而在她这里,几乎不存在缺点一说,实在有一种未经雕琢的好看。
最后,便是那只鼓鼓囊囊的信封。
林檎盯着孟镜年的手把信封打开,一叠照片就这样到了他手里。
她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表情,没看出来什么变化,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看的是哪三张?”
照片像扑克牌推似的,在孟镜年手里挨张地洗过一遍,最后他拣出来三张,递给她。
林檎接过,低头看去,脸部特写和剥橘子的那两张,尚且没什么,刷牙的那张……
她脸上不由的浮现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真是奇怪,他们明明已经那样亲近过,怎么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拍得很漂亮,一一。我知道你没有在讨好任何人。”孟镜年转头看她,由衷地说道。
顿了两秒,她把眼睛抬起来,望着他。她这双眼睛,直视人的时候,格外的摄人心魄。
“……那你当时看硬了吗?”她问。
过于直接,叫孟镜年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说:“我当时和现在一样。”
林檎于是不再说话,就这样望着他清幽的眼睛,稍稍朝他倾身。
呼吸非常的轻,像清晨回荡于湖面上的雾气。
林檎伸手,直接探过去。触感叫她心惊了一下,一瞬便如热炭烧手,下意识地便要将手收回。
却被孟镜年一把握住了,紧紧攥在手中,目光垂敛,静默地注视着她。
她胸口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填满,先一步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于是倏然仰头,碰上他的唇。
停顿一瞬,目光再望住他。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手掌紧紧按住她的后颈,另只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按进怀中。舌尖探入,缠住她的,用力吮吻。
照片散落。
孟镜年把她摆成照片里的样子,以实际行动一张一张地顶礼臣服。
“一一……”她在神思涣散时听见他声音沉哑地自我忏悔,“就是看到你照片的那天,我在浴室里……”
他们之间,早有纠葛已深的情谊与灵犀,而那日的自渎,彻底为这段情谊的质变签字画押。
往后他们除了成为爱侣,就只有熟悉的陌生人这样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以为你看了没有什么反应。”
“我也是正常人。只不过我比较善于伪装——当然,这不是什么优点,是不是?”
林檎开口只有断续的气声。
她只在听孟镜年自我告解的时候,有种堕落的自觉——看,是她害他成了这样。
她睁开眼,朝孟镜年看去。
以为他会看照片,没想到他正看着她本人。
深情而专注的目光,眸色如清潭一样幽深,她怀着渎神成功的快乐心情,仰面吻住他。
第64章 番外四
【07.斯莱特林加100分】
六月中旬, 学院举办毕业典礼。
典礼开始之前,林檎同几位室友抢着晨光先行拍摄了一组写真,摄影师是她合作过的,特意给了她们一个友情价。
典礼时间定在九点半, 开始前十五分钟, 林檎在学院门口, 与叔叔、婶婶和孟落笛汇合。
受场地大小所限, 亲属观礼需要提前申请, 且名额有限,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让林正均和孟镜年一块儿去观礼。
孟缨年把相机交到林正均手里, 一再叮嘱:“一定要全程录像啊。”
“保证完成任务。”
林檎领着叔叔, 先行进场入座,孟镜年要开一个简短的组会, 结束以后直接过来。
典礼开始前五分钟, 正侧身与室友聊天的林檎, 肩膀被林正均轻拍了一下。
林檎转头看去。
视野里最先出现一束开得热烈的红玫瑰,这样的颜色,却反而衬得穿白色衬衫的人格外清绝。
无论是人还是花, 都格外惹眼, 因此四邻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原本给孟镜年留的是最靠外的位置, 林正均笑着起身往外挪, 把临着林檎的座位让给了他。
孟镜年倾身, 将花束往她怀里一塞,笑说:“恭喜毕业。斯莱特林加100分。”
林檎在学校里从来不是个高调的人,这会儿接了花,只差把脸埋进去, 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赶紧坐下。
室友夏新月扫了孟镜年几眼,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问:“林檎,他是不是当时那个翻译的老师?”
“嗯。”
“他……”
这事儿三两句也说不清,林檎想了想,只说:“他是我男朋友。”
夏新月十分诧异,正要细问,这时候广播里响起了音乐声,林檎便说:“晚上聚餐的时候我再跟你们解释吧。”
片刻,典礼开始。
林檎朝孟镜年侧过头去,低声说:“你就不能买别的花吗?”
“不喜欢啊?不喜欢那还给我,我重买。”孟镜年笑着伸手。
她一把抱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好。”他微笑着懒洋洋地答道。
典礼结束,林檎给婶婶发了消息。
一家人在学院门口汇合,一同拍了一张照片。
最后,孟镜年委托林正均,帮他和林檎单独拍一张照。
孟镜年搂着林檎的肩膀,林檎抱着玫瑰花。
树荫生绿,夏风簌簌吹过。
这一瞬,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年前的此时。
她脑袋微微朝他偏转的角度,他在树影下停驻的身影,以及她飞奔而去,却又在拐弯时陡然停步的转身……
身在那时的他们,只是不敢相信。
那都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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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黑猫】
夏日的一个周末,孟镜年陪同林檎去梧桐小区,整理她那满屋子的裙子。
她将要去北城,这么多衣服自然没法带去,一直挂在那里落灰也是浪费,不如把一些不再那么喜欢的款式转卖出去。
这自然是个大工程。
先整体筛选一遍,挑出那些绝对不会再穿的;随后再选出一批拿不准,需要再次上身试穿的。
孟镜年端着相机,在一旁给衣服拍照。裙子平铺在白色绒毯上,正片、侧面和细节各一张。
林檎在穿衣镜前换衣服,换好以后,征询他的意见。基本采取一票否决制,他们两人凡有一人觉得不好,衣服就不会留。
试了七八套以后,林檎说:“我不问你了,问了也是白问,我穿什么你都说好看。”
孟镜年笑说:“因为我确实这样觉得,我总不能违心说谎。”
……夸人也这么有路数,真有他的。
之后,她果真不再问他的意见,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抬眼去瞧一瞧,单纯因为她穿什么都赏心悦目。
林檎换上了一条裹胸式的黑色连身裙,这是当时拍“黑猫”主题时穿过的,裙身很短,覆盖三层黑纱,形状以雨伞为灵感,最里面的那一层,每一个尖角处都系了一颗小铃铛。
与裙子搭配的还有choker、猫耳朵发箍和“猫尾”,她去饰品区把它们找了出来,一套配齐。
在穿衣镜前转过身去,去瞧夹在裙身上的“猫尾”,随着她的动作,铃铛晃起来,一阵叮叮当当。
林檎在镜子里捕捉到了孟镜年的视线。
目光落在她身上,比之前的任何一套停留的时间都要久。
林檎刻意地又转了一个圈,对镜子里的目光对视:“……喜欢啊?”
“……”
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孟镜年犹豫一瞬,把相机放在梳妆台上,随即走到她旁边去。
一张靠背椅,搭满了衣服,林檎把它们往地上一扫,踮脚,揪住孟镜年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推,他惯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叮铃铃。
膝盖分开了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长裤的膝盖,挤了进去。
孟镜年仰面看着她,神情显得出奇的冷静。
而与此同时,他手掌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停顿一瞬,往下,按在“猫尾”的尾根处,低声问:“发-情了?”
衣冠楚楚的人,却讲出这样的话。
她俯身,把前身挨向他,摩擦着衬衫布料,窸窣声响里,铃铛叮铃作响,她歪了一下戴着猫耳发箍的脑袋,以极其无辜的表情说道:“要主人帮忙。”
夏日午后,蔽窗的绿荫阻挡了任何可能的窥视。
层层黑纱堆在腿根,“猫尾”不住晃荡,“叮铃铃”的声响不绝于耳。
整理衣物的工作被迫终止一小时。
孟镜年支付干洗费用,以及这套衣服的买断费用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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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需要吗】
悠闲散漫的暑假,几乎一眨眼就结束了。
北上的日期定了下来,出发前一天,孟镜年帮林檎收拾行李箱。
他主张不必带太多东西,秋冬季的厚衣服,可以等去了那边,宿舍确定下来以后,他再给她快递发过去。
林檎也不喜欢带超过一件的行李出门,最后一口大号行李箱收拾出来,拉上立起来拎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尚可接受。
她在行李箱坐了下来,躬身两手撑在身前,“明天你不要去送我,不然我可能会哭的。”
孟镜年笑说:“那更要去送了。”
“……变态。”
“真不需要吗?”孟镜年正色道,“我也可以把你送到学校。”
“不要。”
孟镜年一向尊重她的意愿,她既然如此要求,他也就不勉强了。
隔日清晨,林檎起床洗漱,把最后落下的东西放入行李箱,又检查一遍录取通知书、身份证等必要证件。
她在忙这些的时候,孟镜年给她准备好了早餐。
吃早餐时,孟镜年不免回到长辈的身份,叮嘱了一些出门在外的安全事项。
吃完早餐,林檎背上背包,推上行李箱,准备出发。
“我帮你叫车……”
“不用,我到门口去自己叫。”说话间,林檎已将大门打开,停顿一瞬,松了拉杆箱,往前迈了两步,抱了孟镜年一下,又飞快退远,“我走了——你就站在这里,别跟过来。”
孟镜年笑得几分温柔几分无奈,“那你注意安全……别哭啊。”
“才不会。”
说完,推住箱子,走出门,反手甩上大门。
何其干脆利落。
孟镜年后退一步,背靠住玄关柜,轻叹一口气。
他低着头,没有动,听着门外脚步声与行李箱辚辚的声响渐远,直至一片寂静。
片刻,孟镜年蓦地直起身,两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林檎正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孟镜年毫不犹豫,直接穿着拖鞋迈出去,大步走过去。
他脚步很快,携了阵风似的,到了她跟前,径直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一一。”孟镜年低声说。
“嗯……”
“我给你买机票的时候,也给自己买了一张。这两天的假,我也提前请过了。如果你不需要,我就把机票退了,去上班……你需要吗?”
心脏一瞬间变得柔软而潮湿,林檎闷声说:“你送我。”
“好。”
第65章 番外五
【10.渴】
林檎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生活在北城自然没有那样舒适,但有季文汐这样一个北城土著罩着她,倒也称得上如鱼得水。
季文汐家离北城大学不算远,林檎三五不时地去她那里借宿, 有空便出去扫街, 或者跟她圈子里的几个朋友约饭。
对于摄影师而言, 林檎这样会讲故事的面孔, 可遇不可求, 自从她去了北城,懒散许久的季文汐都变得高产起来,不时灵感迸发, 半夜冒出个点子, 第二天一早就拉着她开始准备拍摄服装和道具,两人的社交网络, 以两周一次的频率活跃更新。
有时候季文汐拍客片, 林檎也会去帮忙布置道具或打光, 时有客人见了她激动表白,说正是看了她拍的样片,才决定约拍同一主题。
学习生活都很充实, 而一旦闲下来, 就会忍不住想念孟镜年。
开学后不久, 南城大学大气科学院首批南极考察学习的名单, 正式确定了下来, 孟镜年毫无悬念地名列其中。
江思道这人很务实,那时说要替院里储备人才,自然不是随口一说,遇上一块好钢, 会不遗余力将其锤炼成为利刃。
考察时间为11月至次年2月,工作和生活范围为中山站及其附近,12月初,中国修建于拉斯曼丘陵的第一个境外大气本底站将要正式投入业务化运行,南城大学的三名研究人员,会与其他大学和国家气象中心的专家,一同展开监测和研究工作。
出发之前,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办妥,院里人性化地给了三天假,孟镜年便趁此去了一趟北城。
那三天,两人除了吃饭,基本没出过酒店房间门,从早厮混到晚。
十一月初,孟镜年随队出发去了南极。
科考站依赖卫星通信来实现与外界的联系,南极地区地理位置偏远,卫星覆盖范围有限,网络带宽较小,信号常受天气影响,并不怎么稳定,有限的网络资源,通常都会优先分配给科研任务,因此虽然能上网,但体验就谈不上了,更不要提随时随地的视频通话。
孟镜年他们队对通信时间进行了统一分配,一般是晚上的8点到9点,科考站与北城有时差,是国内的11点到12点。
宿舍通常会在十二点自主熄灯,这个时间倒还算合适。
每天林檎都会在十一点之前把当天的事情全部做完,将熄灯前的这一个小时专门留给孟镜年。
起初两到三周都还好,到了第二个月,对于视频这件事,产生了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可望不可即,远比见不到更要煎熬。
北城持续降温,两位室友都染上流感,林檎也未能幸免。
视频电话打来,她支起手机放在书桌上,往桌面上一趴,露出半张脸,盯着屏幕,整个人怏怏不乐,毫无精神。
孟镜年坐在宿舍的桌子那儿,撑着手臂,不说话地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温声问道:“一一,你是不是生病了?”
人在这种时候总容易眼窝变浅,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刚刚又看了一遍我的银行卡余额……”
“如果你真的想过来,我帮你联系。”似乎不管她想做什么,孟镜年的都会纵容,她自己也知道,去南极不比其他,她请不到那么长的假,真去了也进不了中山站。
孟镜年继续说:“但也许你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感冒了,不想去澡堂。”
“你们宿舍几点关门?”
“十一点半。”
孟镜年目光移开了,似乎是打开了电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听见了敲击键盘的声响。
片刻后,他说:“我帮你订好了车,司机十一点半到离你宿舍最近的门。你现在换上衣服,慢慢走过去,时间应该刚好。”
“……去哪里?”
“在酒店给你定了一间房。你去泡个澡。”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他说,“视频我不挂,你把耳机戴上,有什么随时和我说。”
林檎这才站起身,慢慢吞吞取下羽绒服和围巾,拔下充电器,找出身份证装进包里,同室友打过招呼,离开了宿舍。
车子的行程分享给了她,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那车差不多也到了。
耳机里,孟镜年一直在说话,跟她同步过几天坐科考船出海观测的行程。
“你那边冷吗?”林檎问。
“习惯了还好。紫外线很强,我应该是晒黑了。”
林檎这时候把手机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视频里看不出来。”
他那边是白色冷光,视频里的样子很好看,不知是谁网络不好,画面卡了一下,她趁此截了一张图。
深夜的校园,只有寥寥几道人影。林檎不大喜欢北方的一点是,冬天树叶都落光了,道旁一线都是光秃秃的,分外萧索。
她是心情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那种人,北方冬天出太阳她很喜欢,而一旦是这样要雪不雪、寒风阵阵的阴天,整个人都会好似受潮了一样提不起劲。
孟镜年的声音直接传入耳朵,这一瞬觉得他很近,一旦闭上眼睛,就好像他正在与她并肩同行。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路边已经停了一辆车,打着双闪灯,她确认过车牌号,拉开车门。
是专车,干净整洁无异味。她曾向他抱怨,打快车老是打到很臭的车,网上有个很形象的比喻,说冬天打到臭车,就好像一头钻进了男司机的被窝里。
司机同她确认手机尾号,车子出发之后,她又点开分享的行程看了看,才知道目的地是附近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开过去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她办了入住之后上楼,没一会儿便有客房部的人过来敲门,给她送来了感冒药。
这时候,差不多也要到十二点,又说了几句,挂断了视频电话。
林檎挽起头发,去浴室给浴缸放水。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孟镜年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照顾好自己。乖。”
林檎在浴缸里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软绸的睡衣,服过感冒药,在床上躺下。
灯都关上了,一片阒静里,还是想孟镜年,但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
一天一天熬着,很快寒假到来。
孟镜年要过了二月才会回来,春节要在科考站里过。
少了一个人,好似比平日冷清了不止一点。
除夕当天,孟镜年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回来,大家挨个同他寒暄,孟落笛问题最多,问他有没有看见企鹅,有没有坐雪龙号极昼是怎样的……
最后是孟缨年把手机一把夺回来塞给林檎,笑说:“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让你姐姐多说一会儿。”
林檎被闹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客厅里电视吵为由,起身去了自己房间。
孟镜年那边,科考人员苦中作乐,正在一块儿包饺子,他找了个理由,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他们有个活动室,里面支着乒乓球台,他正一边说话,一边无意识把乒乓球砸上球台,又接住。
“确定再过三周就回来了么?”
“嗯。”
“寒假之前,我在图书馆碰见过一次裴煦阳,他说年后请我吃饭。”林檎说,“我再等你三周,要是你没准时,我就准备出轨。”
“没见过出轨还会事先张扬的。”孟镜年挑挑眉,“他怎么还没毕业?”
“他读博了。”林檎笑,“还要在学校待好几年呢。这下有危机感了?”
“你或许不信。我一直都有。”
“那你还不答应我在电话里……”
“一一。”孟镜年打断她。
林檎笑起来,“如果你住的是单人宿舍,你会答应吗?”
“……说不好。”
“假正经。”
三周后,孟镜年结束考察,计划回南城之后,立即去北城跟林檎见面。
北城的天气仍然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
这天上午,林檎上完一节专业课,离开院楼,跟同门的同学去食堂吃饭。
迈出院楼大门,拐到了建筑侧方的林荫道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微信语音电话,孟镜年打来的。
她放缓脚步,接通,听见那端传来带笑的声音:“这么目不斜视吗,一一?”
林檎一怔,下意识往两旁望去,与此同时,听见身后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登时回头。
身影高瘦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搭同色的圆领毛衣,皮肤晒黑了一些,也瘦了许多,多出两分陌生感。
她怔了一下,“孟……”
按照原计划,他后天才会过来。大约是改了行程,直接先飞北城。他有她的课表,也知道专业课她一般不会翘,所以才能这么精准无误,毫无防备地给了她一个惊喜。
同门的女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啊,你男朋友从南极回来了?”
她拍一拍她的肩膀,笑说:“那我自己去吃饭了。”
林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同门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电话还举着。孟镜年等了两秒,把手机往外套口袋里一揣,大步走了过来。
行人往来的步道上,他就这样伸臂,径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一一……”他低着头,呼吸很深,像是在嗅闻她身上的气息,“终于抱到你了。”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两人就忍不住开始接吻,林檎知道,平常有第三人在场,拥抱就已是孟镜年的极限了,现下真已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孟镜年飞机早上落地,把行李送到附近酒店之后,才过来找的她。
两个人到了酒店,直接进电梯刷卡上楼,开门后,没有一句废话,孟镜年按着她的肩膀,猛地把她往门廊的墙壁上一推,把出租车后座上那个饮鸩止渴的吻继续下去。
羽绒服外套从肩膀上滑落下去,他微凉的手紧跟着便去掀她毛衣的下摆探进去。
她整个人都在颤栗,像缺水已久的人,好不容易尝到了一口清水,毫不解渴,反而加倍地痛苦起来。
孟镜年大约也是同样的心情,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把她往床上一扔,俯身,动作几分粗-暴地去解后背的搭扣,而她则去解他长裤的拉链。
没做多少准备,似乎也不大需要,涨潮的速度这样快,接纳他几乎毫无难度。
她毛衣没脱,领口被拽到肩头,皮肤感觉到空气里些微的凉意,孟镜年埋头,轻微痛感催发了更深的愉悦。
第一次来不及仔细品尝,像饿久的人只顾率先填饱肚子。
随后,孟镜年将林檎抱去浴室,进水阀门打开,她被他按在浴缸边缘坐下,他单膝跪在缸底,把头埋下去。
之前接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可能入住酒店之后只来得及简单洗了个澡,胡子没刮,下巴上生了些短短的胡茬。
软刺一样,细密地碾过去,叫她倒吸凉气,脚趾忍不住在刚刚漫过缸底的温水里紧紧蜷缩。
好像根本没过去多久,她整个人紧缩了一下,孟镜年停住动作,抬眼看她,眼里有笑,“好没出息。”
中饭没吃,根本不觉得饿,好像有比胃袋更加难以填满的地方。
一直到下午三点,两人终于精疲力尽地暂时休战。
孟镜年叫来两份餐食,两人囫囵地吃完。
林檎去浴室刷牙的时候,孟镜年也走过来。
“……你是不是故意趁我下午没课的时候过来?”林檎从镜子里瞪他。
“我再不来,你不就要出轨了?”孟镜年笑着,拿上剃须刀,把刀头装上去。
林檎看他,“……可以先不刮吗?”
孟镜年动作一顿,笑意又深了两分。
今日有薄薄的太阳,天气尚算晴朗。
黄昏时分,林檎被孟镜年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看夕阳。
那夕阳光也只是浅浅的一层,像把夏日那样浓烈的余晖,浸入水中稀释过后的样子,有点湿濛濛的,也似乎没有热度。
但也算漂亮,很适合这样懒洋洋地晒着。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好?”林檎突然轻声说。
“好。”
第66章 番外六
【11. 喜欢】
晚饭两人也没出去吃, 就在酒店的餐厅里解决。
吃过晚饭,两人又去酒店的酒廊点了两杯酒——是孟镜年坚持的,倘若继续待在房间里,根本没法好好说话。
三个月没见, 可聊的实在太多, 从生活到学习。孟镜年对她的每件事情都感兴趣, 而无疑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有时候只需一个点头的动作, 她便知道他是认真在听。
一直聊到九点,两人回到房间,原本打开了电视准备一同看一部电影, 结果不知不觉又开始接吻。这一回的孟镜年极其温柔细致, 在她身体里,动作也放得很慢, 手臂撑在她脑袋旁边, 垂眸看着她, 时不时低头去亲她一下。
有时候爱和喜欢是两种不同状态的情感,这种时候,她会觉得他很喜欢她, 是那种不着急占有, 却又发自内心情不自禁想要亲近的喜欢。
林檎也享受这样和风细雨的照拂, 酒廊里喝的低度酒, 似乎这时候才发挥作用, 制造一点轻微的眩晕感。
“……你在南极的时候,会想这件事吗?”他们过去三个多月通话,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会开玩笑似的提到这类事情。她住宿舍, 他那边的环境也不大便利。
孟镜年一边缓慢动作,一边说:“坦白说,每次跟你打完视频都想。”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一会儿就好了,再不然去外面吹吹冷风。”
林檎笑起来,南极的冷风,恐怕是名副其实的冷,“不会自己解决吗?”
只开着阅读灯,月光一样的灯光,对话的声音很轻,因为紧挨着,有种耳语的的亲密。
“一两次吧。洗澡的时候顺手。”
“你真的晒黑了一点。”
“嗯。”
“不过身上还是很白……”顿一下,“那里也是。”
“……”孟镜年伸手轻掐一下她的腮,“你都在看些什么?”
“看一下怎么了……”
后半句话是被撞散的。
这一次结束之后,两人今天彻底偃旗息鼓。
林檎在黑暗里抱着他,仍然有种不甚真实的恍惚感,有些困了,打着呵欠,忍不住问他:“你多留几天好不好?”
孟镜年亲她,“当然。”
之后,孟镜年又在北城待了四天,直到江思道催他回去干活,这才不得不回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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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孟老师】
从这一年九月起,孟镜年以准聘副教授的身份,开始担任《大气动力学基础》的授课任务。
他此前的基金项目已经结项,这一年八月再次获得更高一级基金项目的主持资格,待这个项目结束,汇总手头所有科研成果,便有资格参与副高职称的评选。
这门课程原本授课老师的风格,往好听了说,叫做“稳健”,实话说就是“无聊”。
年轻的新老师,对学生而言,无疑是新鲜的刺激。
孟镜年上了几次课,院里开教学会议,会议开始前,就有人就打趣道,他这门课的到课率,不说别的,女生至少是100%。
“120%。”时不时委托孟镜年干活的李老师笑说,“经常有地海学院(地理与海洋科学学院)的学生跑来蹭课。”
院里大部分老师,都是看着孟镜年从本科一路成长过来的,揶揄的话也没什么恶意,便有一个老师开玩笑强调:“注意作风问题啊镜年。”
而在同学之间,孟老师堪称作风严谨的典范,开课之初建了微信群,课程相关信息都发布在群里。
添加他的私人微信,一般会通过验证,但给他发去的消息,多半只会收到这样的回复:
【请把你的问题系统整理之后发送到我邮箱<a href="mailto:mengjingnian@ncu.edu.cn">mengjingnian@ncu.edu.cn</a>】。
非常冰冷,几无例外,让人看到以后只想回复“转人工”。
女生之间,津津乐道的是他手上的那枚银戒,以及他长年不曾更换的朋友圈封面,两只戴着同款戒指交握的手。
而朋友圈头像下方的简介是:She said, life is like this fruit,wholesome, good and green at the root.(她说,生活就像这颗果实,健康、美好、根系繁绿。)
有人拿去搜索,结果显示这是一句歌词,出自Billie Marten的《Bad Apple》。
毫无疑问,孟副教授即便未婚,也显然不是单身。
《大气动力学基础》这门课程,安排在周五的第三和第四节,授课地点在逸夫楼C栋的203教室。
上课前五分钟,孟老师走进教室,往台下一扫,便知今天女生的到课率,超过100%。
第二排位置,坐着一位既不属于大气科学学院,也不属于地球和海洋科学学院的女生。
短款的白色钩织外套,袖子到手肘处陡然呈喇叭花形状地散开去,她托着腮,半个手掌笼在袖子里,表情有些百无聊赖。
一头羊毛卷长发发量惊人,蓬松刘海下,一双很大的眼睛,不笑的时候,眼珠位置略往上靠,露出一线眼白,显得有些凶。
上午十点多日光明净,皮肤在这样的光线里,白皙得极有透明感。
孟老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超过五秒钟,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掌轻拍了一下垫在肘下的笔记本和笔,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听课的准备。
大气科学这个专业,传统也是男多女少,这门是专业必修课,40多人上课,同学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就认了个熟脸。
陡然出现了一个陌生女生,还长得这样漂亮,自然引得坐在她前后左右的男生,不时打量。
孟老师什么也没说,抬腕看手表,在铃声敲完之后,平声说:开始上课。
有人天生具有人格魅力,站在那里,哪怕是在机械地念读圆周率,也会引得人听下去。
孟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何况他讲课并不机械,相对而言比较枯燥的一门核心课程,也能通过生动示例,庖丁解牛,剖析得一清二楚。
他不怎么提问,也不怎么在意底下的人有无认真听讲,只在讲到核心知识点时,习惯性地抬眼扫视一圈,作为提示。
PPT内容不多,只有几个关键词,他讲课习惯用思维导图的方式,从根系到枝干,所有内容便如树状一样发散开去,而这种方式,无疑最适合一边板书,一边讲演。
孟老师字如其人,遒劲潇洒,时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板书,蹭课的某羊毛卷女生也不例外。只是,她拍照的频率似乎频繁了些,且似乎并不是在拍摄照片,而是在拍孟老师本人。
孟老师递过一个略带劝告意味的眼神,她露出微笑,置之不理。
一堂课结束,课间休息,孟老师放下粉笔,轻轻拍一拍手指上沾上的粉笔灰,往外走去,目光轻扫过第二排的女生。
他去一旁的洗手间洗了手,走出来,往走廊尽头扫去,果不其然,女生正背靠窗户而立。
他走过去,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mjn:林同学,上课一直望着老师做什么?
badapple:在想要怎么睡了老师。
孟镜年低着头,在看见手机屏幕上这五个字跳出来的一瞬,听见一旁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mjn:别捣乱。
mjn:去办公室等我。
badapple:我没钥匙。
孟镜年收起手机,掏出钥匙,往旁边轻轻一丢。
林檎张开手接住。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笑着,无声地说:等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教室,林檎拿上自己的包,赶在上课铃打响之前离开了。
孟镜年在院楼的办公室,同林正均那边的格局是一样的,两位老师两间办公室相邻,共用一间休息室。
办公室面积不大,但被孟镜年收拾得很干净,她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背靠着电脑椅转了半圈,随后起身,去参观他的书架。在枯燥的专著之外,让她找到了一本针对儿童的科普读物,于是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坐下,翻阅起来。
四十五分钟的课程,几乎一眨眼便结束了。
她听见外头会客室的门轻轻被人旋开了,便将目光投向门口。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一瞬之后,门被推开了。
课本、教案和笔记本电脑,被孟镜年放在了办公桌上,他看向她,“在看什么?”
林檎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去,阖上书页,往桌上一放,他顺着往封面上看了一眼。
说的却是和书无关的话:“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过来查岗?”
林檎笑说:“对呀。看你有没有跟漂亮女学生乱搞男女关系。”
门没关,因此他们说话的声音都轻轻的。
“那你说有吗?”
“目前看来你表现尚可。”
孟镜年轻笑。
他忽然朝她身边走了一步,手肘挨住了她的手肘,倏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林檎只来得及眨了一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退开了。
“现在有了。”他说。
第67章 番外七
【13.单独授课 】
林檎被这一下偷袭弄得心跳加速, 又有些意犹未尽。稍稍踮脚,正要再度主动凑近孟镜年的时候,休息室外的走廊里,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吓得她立即退后了半步。
随即便听见孟镜年轻笑一声, 仿佛在笑她, 也就这点出息。
脚步声没有停留, 从门外经过了。
林檎不大服气, 低声说:“我就不信你就真敢做什么。”
她是了解孟镜年这个人的, 他不大可能会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孟镜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地走到门口,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咔哒”一声, 上锁。
林檎怔了一下, 心跳又跟着不争气地乱了一拍。
看见他随即又朝窗边走去,抓住拉绳, 把百叶帘放了下来。
日光被遮蔽, 窄小的办公室, 彻底变成了封闭的空间。
林檎吞咽了一下,少有的紧张起来,看见孟镜年朝她走过来, 下意识后退一步, 后背抵住桌沿。
孟镜年一句话也不说, 走到她跟前, 长腿挤入她的膝盖之间, 低头凝视她一瞬,抬手按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去。
她心脏乱跳,攥紧了他衬衫的衣襟, 掌心里都是汗,他的站姿使他与她贴得很紧,她像被架起来了一样,吻又密又急切,简直难以招架。
呼吸急促,却还是记得克制自己,不要从喉腔里溢出声响,叫人听见。
很快,孟镜年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在桌沿上坐下,抬起头,继续吻她,手掌隔着外套,按在她后背上,有一些逡巡的动作,但仅此而已,并无进一步的行动了。
片刻,他脸退开,把她抱在怀里,有些郁闷地说:“……你说得对。”
他确实不敢在办公室里,真的对她做什么。
林檎笑起来,“……已经可以了。”
足够的惊心动魄。
离开办公室,孟镜年带她去教职工食堂吃午饭。
他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家长那儿都过了明路,院长也都默许了,确实没什么避讳的必要。
结果很巧,在食堂里碰见了李老师。
李老师不作声色地将林檎打量了一番,随后笑说:“带学生过来吃饭啊,镜年。”
孟镜年说:“正要跟你介绍,李老师。这是我女朋友。在北城读书。”
李老师愣了一下,“……哦,你好你好。”
林檎微笑说:“你好。”
李老师:“回来探亲啊?”
林檎被“探亲”这个老派的说法逗笑,点了点头说:“嗯。”
李老师打完菜,指了指窗户旁边的一个座位,“我先过去,你们一会儿一起吃啊。”
孟镜年点头说“好”。
待人走后,林檎低声说:“你没带过别的女学生来吃饭吧?”
孟镜年笑说:“那我真是嫌活得腻了。”
林檎勾勾嘴角。
片刻,两人端上餐盘,去李老师那桌坐下。
自然有一堆问题等着他们两人。
李老师说:“有人给镜年介绍对象,镜年对外都说有女朋友了,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我还当他是随口胡诌的呢。”
孟镜年:“下回再有同样的事,李老师你可得替我作证。”
李老师笑说:“那是肯定。”
相对于做研究员那会儿要固定时间上下班,孟镜年现在的工作安排要更灵活一些,很多行程提前几天就订好了,行程之外的时间,基本可以自由支配。
他下午没课,也没什么会要开,只除了几份邮件要回,于是,毫无犹豫地翘了班,带林檎回公寓鬼混。
林檎笑他,孟教授现在这个堕落的样子,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孟镜年回敬,是吗,我看你明明很喜欢。
那几封邮件比较紧急,到公寓以后,孟镜年率先打开了电脑,正事得提前做了,不然一会都不见得还能记得起来。
他在敲击键盘的时候,林檎就坐在一旁的电脑椅上,左右转动。她整个人坐得有点塌,懒懒散散的,几圈过后,忍不住伸出手去,勾一勾孟镜年的手腕,“孟教授,还要多久啊?”
孟镜年目光没从电脑上移开,只是笑了一声,仍以飞快的速度敲击键盘,屏幕上浮现一行行的德文。
这封回复完毕,他再点开另外一封。
林檎手臂撑在桌面上,换成托腮的姿势,“我等半个小时了,孟教授。”
打字的动作停下,孟镜年转头,看向她,“林同学如果真的这么着急,有个任务先交给你。”
“什么?”
孟镜年朝她招了一下手。
她脚踩在地板上,滑动椅子凑到他身旁去。
孟镜年抬手,把她的头发拨开,嘴唇贴住她的耳朵,轻声下达命令:你先把自己弄湿。
林檎睁大了眼睛。
她一直知道,因为她喜欢玩,所以孟镜年会百般的配合,但叫她惊喜的是,他永远忠实于他要扮演的那个角色,且总能精准无误地击中她的点。
她咬了一下嘴唇,“我已经……”
孟镜年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谁叫你讲这样的话……”
“那也没办法,先等着吧,林同学。”孟镜年低声一笑,转回目光,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停顿一瞬,补充,“……你的开题做得乱七八糟,一两句也分析不清楚。”
林檎眨眼,“那有插队的办法吗,孟老师?”
“没有。”
林檎看着他,思索一瞬,伸手,把温热的手掌放在他的膝盖上,“……这样也不可以吗?”
话音一落,她便起身,从两张椅子之间的空隙里,精准无误地挤到了他的跟前,随即一矮身,匿入桌面之下。
孟镜年一惊,目光垂落,对上林檎仰视的目光。
她的意图直接地写在眼睛里。
“不行。”孟镜年立即去捉她的手臂,要把她拽起来。
她挣了一下,“我喜欢也不行吗?”
“不行。”孟镜年多用了一点力道,她终究还是没抵得过,被他拽着站起身,在他膝盖上坐下。
孟镜年伸手轻碰她的脸,郑重说道:“一一,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做,包括我。”
林檎一时没有说话。男欢女爱这种事,只要是自己乐意,无所谓值与不值。
但或许,正因为孟镜年拒绝得如此认真,他才会是她喜欢的那个孟镜年吧。
孟镜年把她的脸扳过来,观察她的表情,大约是因为她不作声,他怕他没配合把这个游戏玩下去,她会不高兴。
“邮件剩得不多了,我来口述,你帮我打字,好不好?”他温声问。
“只要是孟老师的要求,我一定百分百完成任务。”
孟镜年笑一声,轻轻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还没玩够?”
她两手放在键盘上,转头看一眼,示意孟镜年可以开始了。
他说一句,她打一句,一封邮件很快写完,她从头开始替他检查,而他则说:“当老师没什么好的,每天看到那群小孩就烦。”
林檎笑说:“我今天去上课,感觉他们都还挺乖的呀。”
“现在的学生,和我们那时候不大一样了。在他们眼里,老师是纯服务型角色,最好像人工智能一样,事无巨细,有求必应。他们不大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意识,和宿舍的人吵架,都会找辅导员评理。”
“我是那种,如无必要,绝对不找老师的人。”
“所以老师会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我不要老师喜欢,只要孟老师喜欢。”
孟镜年轻声一笑。
见她已将鼠标滑到了邮件的最底端,自己也抬眼,最后扫过一遍,确认无误,点击发送,阖上笔记本电脑,同时扳过她的脑袋,声音低下去:“那孟老师给你单独授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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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胎记】
国庆假期,一大家子七口人,一同出门休假。
孟震卿术后这两年,一直遵照医生吩咐定期复查,每回体检结果都很不错,除了轻微的高血压,其他指标都在可控范围内。
但两位老人毕竟经不起舟车劳顿,因此便只选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小岛,每日不是待在酒店里消磨辰光,便是在小岛或者沙滩上散步。主打一个慢字。
换做以前,孟震卿这个人,和“慢”字就不沾边。如今却适应得很,登岛第二日,就换上了花衬衫和百慕大短裤,戴一顶短檐的遮阳草帽,与其他游客无甚差别。
午后,几人租了一条船出海去看夕阳。
大家躺在宽敞的皮沙发上,懒洋洋地吹着海风。
林檎起身去拿水,坐下时,看见孟落笛脚底上有颗痣。
“Elaine。”林檎喊道。
孟缨年把墨镜摘下来,看向她。
“笛笛脚上有颗痣,要不要带医生去看一下?我听说有些痣反复摩擦容易发生病变,变成黑色素瘤。”
一时间所有人都严肃起来,纷纷起身,将孟落笛围拢,让她把脚举起来。
一群人凑近看脚底板的场景,别提多滑稽。
孟缨年最后和林正均达成共识:“回去就看看,反正也不费事,防范于未然嘛。”
一时间,大家都开始细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痣,又发散到了有无胎记的话题。
孟缨年有块胎记在后颈上,除此之外,大家好像都没有。
这时,孟镜年凑到林檎耳边,以仅她一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有胎记。”
林檎下意识:“哪里?”
孟镜年笑着,只是不说话。
林檎看见这样的表情,默契的没再追问。
直到这天结束,大家吃过晚饭,各自回到房间,林檎旧话重提。
孟镜年伸手,搂在她的腰上,手指往下,点住尾椎骨,再斜向下,行经四五厘米,停住。
“这里。”
林檎羞恼,“……你是不是看得太仔细了?!”
第68章番外八
15【房间】
又到一年年末。
念初二的孟落笛, 两年时间飞速发育抽条,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国际部与本部课程不相通,但好在校区在一起,每天中午, 叶嘉礼都会穿越大半个校园, 跟她一起吃学校餐厅。
两人的关系最终还是暴露于某次叶嘉礼送孟落笛回家。
从前两个小屁孩说是在“谈恋爱”, 其实什么也不懂, 现在却有点动真格的意思了。
被叔叔撞到的时候, 两个人的手是拉在一起的。
孟落笛飞快地挣脱叶嘉礼的手,脸涨得通红,叶嘉礼却不卑不亢地打招呼。
经历过从车子前窗玻璃, 直接看见斜对面的车上, 自己的小舅子与自己的侄女接吻的冲击,现在基本很少会有什么事情能够使林正均感到震惊了。
因此他在稍作惊讶之后, 就对叶嘉礼说, 上楼坐吧。
孟缨年下班时间不固定, 相对较晚,一般都是先到家的林正均做饭,今天情况特殊, 自然不好放着小客人不管而自己一个人扎进厨房。林正均便给常去的那家食阁打去电话, 定了几个菜。
随后切了一盘水果, 招待叶嘉礼。
叶嘉礼这个人, 家长圈几乎无人不晓, 他完全是照着大多数父母心目中的那种模范生的样子长的,成绩优异、特长点满、温和有礼,此外,还生了一张格外招人喜欢的脸蛋。
对于这样的小孩, 大人很难说得出什么苛责的话。
林正均转而把目光投向孟落笛。
他的这独生女,单论长相,肯定比不上林檎有优势,她的优点是明朗大方,自信爆棚,几乎可以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成为朋友。
至于成绩……只能说,英语还不错。
他在心里感叹,看不出来,她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林正均是开明家长,十四岁的少男少女,正处于情窦初开的时期,他读初中那会儿,不也是暗恋过彼时的学习委员?
非要暴力干预,只会把人往往叛逆的方向上推,何况目前为止,叶嘉礼对孟落笛施加的影响都还非常正面,起码……她现在英语学得是真的很不错。
她现在时不时地念叨要去美国念大学,想必,也和叶嘉礼有关。
把该问的问题都问过以后,林正均就有点沉默了,他不擅长对外人挑刺,况且这个小孩是真的挑不出来什么。
倒是孟落笛,还以为父亲的沉默是不高兴,还在那里卖力推销,对叶嘉礼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如数家珍。
不久之后,食阁的外卖送到,孟缨年也到家了。
林正均提前给孟缨年发过短信,因此她进门时也十分平静,离开公司的时候还在园区门口的西点店买了一份甜点。
吃饭的时候,孟缨年基本是把林正均已经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最后自然也同林正均一样,被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表现出的气度和情商折服。
叶嘉礼家里三代经商,是南城有头有脸的门楣。
这天吃过饭,把小孩送走之后,夫妻两人合计了一下,单论家庭,他们肯定是高攀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刁难。
但转念又觉得好笑,考虑这个未免太早,小孩子哪有长性的,等两人真能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再说吧。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夜里,孟缨年一个人进了孟落笛的房间,把三本性教育的读本丢给她,说:“好好看,回头做张卷子。”
“……什么卷子?”
“我出的卷子。”孟缨年正色道,“考不到90分以后两人不许见面了。”
孟落笛当即把读本拿起来,挑灯夜读。
后来,孟缨年出的考卷,孟落笛考了满分——是她升上小学二年级以后,孟缨年再也没见过的一个分数。
都不知该夸她有出息还是没出息。
于是,这一年年末纷至沓来的节日,两个小朋友不必再如往常一样遮遮掩掩,孟落笛大大方方地将人请到家里来过节。
孟缨年能瞧出来,叶嘉礼对这热闹和谐的大家庭气氛十分羡慕,是要到后来,她才知道,他父母虽然没有离婚,但很早就已经是各过各的状态,各自在外都有情人,只是没挑明,也不往家里带,往年的节日,他基本都是跟爷爷奶奶过的。
这种孤苦伶仃的身世,几乎直接戳中孟缨年的命门,林正均笑她,叶小朋友在你这里,怕不是已经是准女婿的地位了吧?
林檎自然也乐得清闲,再也不必像往常一样,绞尽脑汁地替两个小孩打掩护。
今年的元旦节下了雨,大家都没什么出门的兴致,孟缨年他们组了一桌麻将,林檎则和孟镜年跟两个小孩儿玩桌游。
到了晚上十点多,叶家派了司机来接小孩,孟镜年也便起身,打算将父母送回家里。
林檎自然跟着站起身。
孟缨年说:“一一你就在这休息吧,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
林檎看向孟镜年。
孟缨年又对孟镜年说:“你把人送到了就回来。”
孟镜年了然点头:“你麻将还没打过瘾是吧?”
林正均笑起来。
孟缨年瞪他俩,两人立即噤声。
半小时左右,孟镜年回来了,林檎被拉上麻将桌,陪玩几圈,直到十二点,孟缨年终于尽兴。
孟镜年也就顺势住了下来。
他在客卫洗脸的时候,正好孟缨年经过,他把人叫住,笑问:“姐,我睡哪个房间?客房?”
孟缨年翻个白眼:“你少装模作样。”
孟镜年只是笑。
主人房在另一侧,林正均和孟缨年已经回房了,洗完澡的孟镜年在去餐厅倒了杯水,关上公区的灯,去往林檎的房间,
两个女孩的卧室大小、朝向和装修风格,几乎是复制粘贴,相对于孟落笛自己把房间捯饬得花里胡哨,林檎这边就整洁得多,衣柜里衣物不多,四季换洗的衣物各两到三套。
孟镜年真是第一次进林檎在这个家里的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无由的有些拘谨。
转头一看,被子没掀开,林檎正趴在那上面玩手机,带绒的家居服,带个帽子,堆在颈下,毛茸茸的。
林檎提醒:“门反锁。”
孟镜年有点迟疑。
林檎转头往他那儿看去,笑了,“我睡觉习惯反锁,你在想什么?”
孟镜年是不大信这个说辞的,她花样可多了,防不胜防。
门反锁之后,他端着水杯到了床边,扫了一眼靠窗的长条形书桌,盲盒摆件、临时摘下的耳饰、耳机仓、笔记本电脑……此外就是书本。
孟镜年将水杯放在桌面上,在床沿上坐下。
林檎在背单词,这是她今年养成的习惯,坚持了三百多天了,每天睡前的必备功课,雷打不动——除了某些时候他把她折腾得忘了这件事。
孟镜年没催促,起身从桌上随意抽了一本书,将被子掀开一角,背靠床头坐了下来。
林檎一边拼写单词,一边说:“我在这个房间里住了蛮长时间的。”
房子是孟落笛三岁那年买的,装修、通风散味,搬进来的时候,林檎读初二。
孟镜年不知道她提这件事有何用意,只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林檎又说,“婶婶怀上笛笛的时候,祝老师不是不高兴吗,嫌叔叔没本事,居然让婶婶在出租屋里生孩子。那时候我跟叔叔婶婶说,其实可以搬到我爸妈留下的房子里去住。他们当然不答应,我之前觉得,他们是不是担心别人说他们侵占孤女的家产,后来才想明白,他们是觉得那房子里有我跟我爸妈的记忆,最好还是原原本本的保留。”
“你连锁都不愿意换。”
“……是的。但人遗忘事情是有顺序的,除了记忆深刻的,都是从最旧到最新……其实,在那个房子里发生的事,很多我都已经开始忘记了。以前还会害怕,现在觉得这也没什么,人的脑容量毕竟有限……”
孟镜年没说话,伸手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
“以后,当我们买了自己的房子,说不定这个房间里的事情,也会慢慢地淡忘了。”
这句话说完,林檎的最后一个单词复习完成了。
手机锁屏,她拿在手里,看向他,“所以,在淡忘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说。”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经想着你……”
“嗯。”
他们都自然而然地放低了声音。
“第一次,就是在这个房间。那天是笛笛生日,你打视频电话过来,我说自己在做作业,躲在房间里不出去,不想跟你打招呼。”
孟镜年偏头思索,“我好像有印象。”
林檎点头,“那天电话挂断之前,我听见婶婶提醒你,过几天也是江澄的生日,你应该试着出去约她吃顿饭。你说‘知道’。”
“……我不应该说‘再说吧’?”
“你说的是‘知道’。”
孟镜年选择相信她的记忆。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偷偷去了趟超市,想买瓶酒喝,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怕给叔叔婶婶添麻烦。我到凌晨两点都没有睡意,搜索药物和酒精之外,其他能够快速让人入睡的办法,然后看到有人说,自-慰可以帮助分泌褪黑素,然后我就……”
说到这里,林檎坐了起来,膝行到了他面前,掀开被子,跨骑到他腿上,“……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她声音很轻,像轻缓的雾气。
按在书页之间的手,被她抓住,他顿了一下,换只手阖上书本,往床头柜上一放,又顺手揿灭了顶灯的开关,仅剩台灯。
昏暗的灯光,催发了气氛里最微妙的那一部分。
手被她牵过去,她低下头,把面颊贴上他的手掌,声音更加轻得像是呢喃:“其实我都不大知道要怎么做,我摸自己的胸,没有太大的感觉,然后,你的样子突然跳到了我的脑海里,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了……”
手掌被她拉住,贴上她的颈项,又缠-绵着滑向锁骨。
她开襟的家居服里,是一件白色棉质的睡裙,她抬眼看他,睫毛微颤,隔着睡裙,他的手掌笼住了一团微热。
“……我想象是你在这样对我。”
不是第一次听她对他告白,“我爱你”,“好喜欢你”,“我不可能跟除了你之外的人度过余生”。
而此时此刻,她的这样一句,却是这所有告白里,最青涩最忐忑的。
好像是把当时那个惶惑、紧张又期待着越过界限的她自己,呈到他面前。
他不知道,是应当继续让她展演,还是任由自己遵循本能地介入。
两者都具有同等魔力。
《哈利·波特》是林檎最喜欢的儿童文学,那里面有个有趣的道具,叫做冥想盆,用魔杖抽取自己的一段记忆,投入盆中,人把脸埋进银色的水中,就可以身临其境地参与那段记忆。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在冥想盆里,观看她的记忆。
手指被微热地绞住,像是翕张吹吐水泡的鱼嘴。
这个时候,林檎终于靠进他的怀里,声音哑得听不清楚:“小舅,你吻我……”
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找到她微微颤抖的嘴唇。
他协助她,把她的那段幻想,一一地变作了细节佐证的真实。
林檎从高处跌落,伏在他的怀里,他低头吻掉她眼角一点潮湿的泪意,低声说:“我爱你。”
顿了一下,又重复一遍。
说给她听,也说给那时的她听。
第69章 番外9
林檎同孟镜年领证, 是在她毕业回南城之后,次年春天,一个毫不特殊的日子。
那时她已经入职了SE Medical人工智能部门的研发组,顶头上司就是彼时实习时带她的老师文滔, 大家都叫他大文。
研二秋招, 她毫不犹豫地投了SE Medical, 第三面是大文面的她。
将近两年过去, 大文官升一级, 也算是个实权在握的中层领导了。他说,HR把简历发给他的时候,他很是高兴, 原以为她说先去提升个学历再回来继续干活儿是句托词, 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她说,我很守承诺的, 没这个打算就不会讲这种客套话。
大文说, 那是, 你们现在年轻人压根没这么圆滑。
林檎有一年的实习经历,又有最高学府的研究生文凭,顺顺当当地就收到了offer。
公司所有的研发部门, 不独是人工智能这块, 平均薪水都是最高的, 其次是销售部门——销售部看业绩, 业绩好的员工, 年薪其他所有部门难以望其项背。很公平,产品做出来,不卖出去也是白搭。
SE Medical开给林檎的工资也很可观,效益好年终奖也会水涨船高。
她指着合同上的薪资待遇那一块给孟镜年看, 孟镜年笑说:“不得了,过几年我就能吃上我们一一的软饭了。”
原本孟镜年已经准备买房了,林檎叫他等两年,让她也放一笔积蓄进去做首付,有点参与感。
他们在钱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矛盾,因为孟镜年的态度很明确,他挣的所有都是她的,只是她不大会管钱,怕自己冲动起来乱花,所以不要他的工资卡。
不过,她觉得孟镜年这人的消费观念也很成问题,老是在她身上花一些不必要的冤枉钱。
林檎在实习那会儿就很有名了,漂亮,疑似不好打交道,还是个“网红”,说的就是她。
正式入职以后,和其他部门打交道变多,更加名声在外,有时候部门有一些露面的宣传工作,都会把她推到台面上去。
工作的环境,相对象牙塔要混沌得多,只不过很多事情,林檎都会简单化处理,工作凡事留痕,不和同事交朋友,私人生活方面,所有暗示明示一律当做听不懂。
他们是技术人员,大家对技术人员的情商,天然会多一些包容性,所以哪怕她表现得很不给面子,也没人真的会找她麻烦,大文惜才,又有半师之谊,很多事儿都会罩着她。
她认为自己绝对称不上敬业,可能生性使然,对大部分的事情都做不到百分百投入,但负责是能做到的。
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负责就已经赢了90%的人。
工作以后,林檎的一部分人格迅速成长起来,而最核心的那部分,最具童真和赤子之心的那部分,始终如一。
她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是颗硌牙的苹果。
好苹果。
领证一事真是突发奇想。
那天天气不错,林檎起个大早,因为时间比平时充裕,难得化了一个全妆,化完揽镜自照,觉得自己今天的这个妆面真是完美得不得了,给同事看岂不浪费。
于是,她走到厨房去,对正在煎培根的孟镜年说:“我们去领证吧。”
孟镜年转头,目光停在她脸上,确认她不是开玩笑,把火关小了一点,说道:“吃完早餐就去。”
然后,林檎在OA系统请了假,孟镜年把一场面谈推到了第二天,两个人就去领证了。
只要不凑网红大店的热闹,这世界上多的是可以拍立等可取的登记照的地方,何况林檎最不缺的就是做摄影师的朋友。
需求一发出去,群里至少五个人回复让她去拍,她选了个最近的工作室,和孟镜年开车过去,从拍摄到拿到红底的登记照,一共只花了半小时。
然后,两人顺便领了一位摄影师当跟拍,去了最近的民政局。
这年头没什么人赶着蹚婚姻这趟浑水了,结婚登记处门可罗雀,办-证的工作人员见有人登门,露出了一般窗口工作人员的脸上,很难看见的那种和煦的微笑。
填表,制证。
十五分钟不到,两人离开民政局,一人手持一本红本的证书。
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点赞留言的提示从早到晚不停。
还在国外,延毕一年的迟怿,看到林檎的朋友圈,回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表情,说:不叫号,直接截排了是吧?
裴煦阳回复:恭喜。永浴爱河。
“永浴爱河”这四个字,都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像上个世纪的话。
孟落笛回复:舅妈~~~
而孟镜年收获了父母的一通电话训导:领证这么重大的事情,好歹先跟家里打声招呼吧!
林檎在旁边笑说:“他下次会注意的。”
孟震卿惊讶极了:“还有下次?”
……她忘了,孟震卿这个人,不大懂得开玩笑。
领证不领证的,两个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反正孟镜年都不肯叫“老婆”,问他为什么,他说单纯觉得这两个字,从读音到字形到词义,都很土气,不大能配的上她。情到浓时,他还是更喜欢叫她“宝贝”,有点迷离的声线,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叹。
一个周末,全家聚餐,三方会谈的气氛,有些郑重,孟震卿为代表,对林檎说:“虽然正均没提,但我们不能不重视,一一,我们为你准备了一笔彩礼……”
林檎听得愣了下:“我没嫁妆……”
林正均说:“我们替你准备了。”
林檎更惊讶,又觉得受宠若惊:“我不能收,我……”
祝春宁笑说:“要收的。这两笔钱你拿在手里,留着往后应急用。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们做长辈的,不能不替你主张。这也是镜年的提议。”
林檎转头看向孟镜年,他微笑说:“就收着吧。”
本地并没有过分浓郁的彩礼嫁妆的风气,通常都是凑个吉数,象征的意义大于其他,两笔钱加起来数额不多,林檎于是不再推拒地收下了。她由来不大能拒绝长辈的好意。
领证之后,婚礼一事也就提上日程。
林檎去网上做了一点功课,被婚礼筹备那长长的事项劝退。
于是,孟镜年全盘接手了婚礼筹备一事,所有的联络工作他一应包办,林檎只需要在周末的时候坐上他的车,去会见婚纱设计师、婚礼策划师、宴会销售经理……然后随自己的喜好,做出选择。
问他,有没有预算。他说理论上是上不封顶,但考虑到两人不好办完婚礼就开始喝西北风,所以他在约见这些人之前,就已经做了预算控制,既然让她选,那么她现在做的每个选择,都在可承受范围内。
林檎有时候想,如果不是夫妻,单纯作为同事跟他共事,想必也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办事这么叫人省心,难怪江思道不撒手,往死里用他。
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项全部敲定,最后还剩下一个月时间,留给两人慢慢地派发请柬,打包喜糖,邀约伴娘与伴郎,以及准备宾客的伴手礼。
林檎的伴娘是孟落笛和季文汐,孟镜年请了谢衡和如今已经在美国定居的本科同学匡骏做伴郎,也即曾经打趣他,把侄女当女儿养的那位同学。
请柬是凸版印刷的特种纸,封面做成了镜框的形状,缠绕苹果花与苹果,定制的火漆印章,酒红色的蜡粒融化之后印上去,浮现花体的“L&M”。
每一封请柬的名字都由孟镜年手写,他曾经说过,对她的事,多郑重都不为过。
林檎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拿之前送给她的那支古董羽毛笔,蘸上墨水,一一填上宾客的名字。
伴手礼也是两人一起挑的,苹果香气的香薰蜡烛、身体乳和香水,以及一面手持的小号古董镜,一颗日剧《恋爱世纪》中的同款水晶苹果。
每天下班回家之后,两人洗漱完毕,就开始做这些繁琐的打包工作,但因为是两个人一起,丝毫不觉得无聊,反而有种郑重其事的仪式感。
他们的玄关上多出了一块小黑板,每日会拿无尘粉笔,更改上面的倒计时。
于是,随着十位上的6变成5,变成1,最后只剩下个位数,终于迎来了两人结婚的日子。
3月11日是他们的婚礼日。
这是林檎大二那年,孟镜年回国的日子,也因为包含“11”这个数字。
庭院婚礼,地点在南城远郊的山里,为了方便,一家人提前一天入住。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完了,这最后一天,林檎还剩下一项任务,就是拟定明天的誓词。
这事儿婚礼策划很早之前就交代了,林檎总觉得那时候写,和婚礼前一天写,心情不一样,因此一直没有动笔。
这时候洗过澡,躺在房间的床上,点开手机备忘录,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似乎无法整理成文字。
她不希望太煽情,不然明天一定会哭。
对着空白的备忘录发了会儿呆,给孟镜年发去微信消息。
badapple:knock!
mjn:请进?
badapple:誓词你写好了吗?
mjn:早就写好了。
badapple:给我参考一下?
mjn: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又不是检讨书。
badapple:你写是什么风格?
mjn:不告诉你。
badapple:你别煽情啊,我怕哭出来会很丑的。
mjn:放心。
mjn:你怎样都好看。
撬开孟镜年的嘴的可能性不大,她只好另辟蹊径,去翻高三那年,自己存在备忘录里的,酸不拉几的日记。
看了两行,牙齿发酸,缓了一下,才能继续。
原本不打算给孟镜年看的,但好像再不给就没什么更合适的契机了,于是把那些内容做了一些选择编辑的工作,从头梳理,汇总成文。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的“春游综合征”又犯了,睡不着,只好去骚扰孟镜年。
她把电话打过去,还没出声,孟镜年说:“是不是睡不着?”
“谢衡和匡骏他们回自己房间了?”
“嗯。”
“我可以来找你吗?”
“你来找我的话,肯定会睡眠不足。”
林檎笑:“这就是必须订两个房间的原因?”
“对我是这样。”
“……可是我睡不着。”
“给你讲睡前故事?”
“这招没用了。”
“那……”
林檎说:“你猜我在做什么?”
“……猜不到。”
“你已经猜到了。”
“……”
林檎说:“我把手机开免提了,我现在……”
“一一。”
林檎根本不管他,兀自把手挨上自己锁骨的皮肤,又蜿蜒着一路往下,同时出声,向他细致描述,她的动作,她的状态,她的心理……
她听见孟镜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三月的山里,若不开空调,空气是微凉的,皮肤暴露其间,却在一分一分的升温。
“孟镜年……”林檎跪趴着,脸挨在枕头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怎么办……”怎么办,到处都是水。
没有听见孟镜年出声,她也不在意,单单他在听着,就已经足够了。
而大约过了几秒钟,她听见那端孟镜年冷静地出声:是吗?那我替你舔干净,好不好?
她确实不大有出息,这件事已经反复验证过了,这回更是彻底,直接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丢盔弃甲。
她听见孟镜年在那边低笑,有点没好气:“你老是这样!”
“我怎样?难道不是你,用完就翻脸不认人。”
“……我困了,拜拜!”
“晚安,一一。明天见。”他语气变得温柔。
“……明天见。”
她飞快做了清理,躺下来,沉入睡眠之前,开始想象明日的场景:
白色玫瑰布置的青绿庭院,雪白的纱幔缠绕着典礼的指示牌,花体的“LIN&MENG”的下方,是婚礼的主题:
A Great Adven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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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誓词】
「周一。天气晴。食堂饭菜比昨天难吃,指甲生了倒刺。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想你。
周三。教室里很闷,前后桌都吵得要命,刚刚考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没写,思路一片空白。我想从教室逃出去,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想去任何地方,只是想见你。
周五。今天是讨厌你的一天,因为你笑得太好看了。
周六。喜欢在雨天睡觉,起初不明原因,后来发现,是因为有一次在教室里睡午觉,在雨声中梦到过你。
……
我的备忘录里,有49篇这样的流水账;
我的手机里,有一个计时的APP,记录着你去了德国多少天;
我的相册里,在我们在一起之前,关于你的照片,寥寥无几,每一张我都要反复看上好多次。
喜欢一个人,好像会心甘情愿地暴露自己的短板,我也是。
所以,虽然会让你得意,我也会心甘情愿告诉你,我喜欢你,远比你以为的更要深。
深到如果你想以此拿捏我,我必然一败涂地。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
你不会拿我的喜欢耀武扬威。
不舍得我输,更不舍得我难过。
这样一想,似乎你的喜欢,也并不比我的喜欢更浅,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允许你为我戴上戒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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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在备忘录编辑这段话的时候,你正坐在飘窗上吹风,我每敲下一个字,就会忍不住看一看你。
外面下过雨,树开始发芽。我喜欢这个场景,因为足够寻常。
就像我们一起吃过的无数顿早餐,聊过的无数句废话,以及说过的无数次晚安。
你或许不知道,我从三周前,就在开始焦虑此刻。
中文有两千个常用字,而我却找不出最精准的句子,来描述我落笔时的心情,因为有时候语言纯属多余,它在生活中,早就高度概括为了两个字:一一。
我喜怒哀乐的情绪、行动的轨迹、做事的逻辑……都在围绕这两个字进行。
它是我进步的欲望,却又能容得下我静止不前的片刻消沉;
它是我穷极一生才能书写的未来,却又贯穿了我有记忆以来的所有过去;
它是爱情,却又不只是爱情。
一一,我不喜欢提到死亡,因为已经有太多的死亡,横亘在我们的回忆里。
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另外两个字,来作为你名字的反义词。
我想说的话,有千千万万人曾经说过: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18.后来】
看故事,总喜欢追问后来。
后来,孟镜年在34岁评上副高职称,成为名副其实的“孟副教授”。
林檎成了一个小小组长,分管着三名员工,两名实习生。
他们搬了新家,林檎上百条的漂亮裙子,有了新的安身之所。
孟镜年开始带研究生,一次师门开会的时候,林檎去给他送文件,大家起着哄叫她“师母”。
谢衡和方佳柠结婚,孟镜年去做伴郎,大家把谢衡灌醉,终于让他倒出了自己追妻火葬场的来龙去脉。
江澄还是一个人,只换男伴不谈恋爱,熬过了三十五岁,家里终于彻底死了叫她相亲结婚的心。她却在三十八岁闪婚,对象是个小她十岁的德国人。
孟震卿身体健康,五年过去,没有复发。
孟落笛和叶嘉礼仍然在一起,继续书写青梅竹马的爱情童话。
后来,林檎和孟镜年决定要一个小孩,因为,她也想像所有人爱她一样的,去爱一个新生命。
他们仍然相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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