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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圣驾离开, 明裳撑坐起身,乌黑的青丝垂散在肩头,隐约可见?雪肤上几道指印。那位说很快就好, 硬生生弄了两?回, 明裳许久不曾侍寝,身子难受得厉害。


    她生出点恼意, 不悦地咬了咬唇,唤宫人进来?伺候盥洗。


    昨儿皇上分明召了舒美人侍寝,谁想被宓贵嫔截去?了圣驾, 宓贵嫔这是有意与?舒美人过不去?。


    请安时,殿内的嫔妃不由多去?看了这二位两?眼,再见?宓贵嫔红润的面色,眉眼如水,春色勾人, 这副样貌, 也不怪怀了身孕, 还让皇上念念不忘。


    殿内是没人敢说宓贵嫔闲话,待出了坤宁宫,明裳裹了裹披风, 踏出殿门, 如今是不能去?御花园,明裳一人待在永和?宫里又觉得乏闷,正巧张嫔走过来?,“贵嫔娘娘若是无趣,不如来?看看温儿。”


    头一回从张嫔口中叫她贵嫔娘娘, 明裳怪不适应的,她嗔了眼, “你又打趣我。”


    张嫔怀中捂着汤婆子,与?她说笑,“在外面还是要?守着规矩,免得让人抓到错处。”


    张嫔性子惯是谨慎。


    入了冬,初雪未到,寒风先至,宫道两?侧行走的宫人见?到两?位娘娘,纷纷福下身子做礼。


    张嫔今日着了一袭湖蓝披风,鬓发间也少见?钗环珠翠,她生下温儿后,避着风头,在这宫里少现于人前。张嫔聪慧,如今后宫只有她身边抚养的一个?皇子,她自?知自?己的风头不比宓贵嫔少,皇长子,于前朝后宫都是有所不同的。


    她见?前头少个?人,侧过脸,与?明裳低声,“我听说,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人。”


    明裳先是做了那场梦,又忙着与?舒美人争宠,对?后宫近日的事少有关?注。她记得,那死了的小?太?监是与?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有关?。罗常在位分低,又怀了皇嗣,理应多安排人照看。皇上并非总顾得上后宫,六宫的事也就交给了皇后与?贤妃处理。


    只是,张嫔的意思,是疑心皇后要?对?怀了身子的罗常在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可要?小?心。


    她拧蹙起眉尖儿,手臂又被张嫔轻碰了下,她抬眼,见?远远过来?一行人,前头小?太?监领着,一着命妇华服的妇人跟在身后。


    那小?太?监走近,见?到两?位娘娘,忙躬了身子见?礼,“奴才请贵嫔娘娘,张嫔娘娘安。”


    那妇人见?这小?太?监如此恭敬,也做了宫礼,“臣妇请两?位娘娘安。”


    明裳多问了一句,“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小?太?监垂着脑袋介绍,“奴才奉皇后娘娘吩咐,迎督察员左都御史罗夫人进宫。”


    既是罗家的人,就是罗常在的母亲了。


    明裳不懂前朝官吏,惊讶于罗常在常在位分就可见?到家中亲人,不过念及她怀了皇嗣,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娘娘待罗常在,确实照顾颇多。


    待那罗夫人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


    不等两?人多去?猜想,未等走到钟粹宫,宫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娘娘,小?皇子忽然?不知为何,浑身起了红疹子,啼哭不止!”


    张嫔倏然?变色,指尖儿都紧了几分,“嫔妾先回钟粹宫。”


    小?皇子是张嫔在宫里唯一的寄托,张嫔先行离开,明裳怀着身孕,她拧眉想了想,先过了一遍后宫中人,有谁要?对?小?皇子动手。小?皇子是长子,又养在张嫔身边,最有可能出手的人便是皇后。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皇后在宫中一向不露声色,怎会?这般突然?。


    明裳顾不得多想,赶去?了钟粹宫。


    此时钟粹宫中,张嫔面有急色,步履匆匆,步摇在鬓边摇摆,不见?平时端庄沉稳,她跨进殿内,未解下披风,就问小?皇子情形。


    小?皇子在殿里由宫人照看,外殿服侍的乳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见?主子进来?,大呼饶命。张嫔没心思多想这乳母,先抱起哭闹不止的温儿,见?温儿脖颈手臂生出的疹子,张嫔眼眶立时就红了,她摸了把眼泪,柔声轻哄,又问太?医何时到。


    那伺候的宫人忙回主子话,说是已经去?传太?医了,马上就赶来?为小?皇子看诊。


    明裳此时也进了钟粹宫,未进殿里,瞧一眼跪地的乳母,听那乳母大呼饶命,知晓张嫔此时没心思审问她,便沉下脸色,厉声,“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小?皇子身上会?忽然?起了红疹?”


    乳母自?知此时隐瞒不了,都是她有所疏忽,她浑身抖如筛糠,连连哭求,“贵嫔娘娘饶命!贵嫔娘娘饶命!奴婢近日家中出了事,幼子病重,奴婢日日担心,夜夜难眠,喂小?皇子时才有所疏忽,张嫔娘娘叮嘱奴婢们不能给小皇子喂养牛乳,奴婢一时忘了,小?皇子喝下不久,就浑身起了疹子!”


    小皇子饮不得牛乳?


    明裳眼底闪过一抹疑色,如今后宫中,怕是有不少人将眼睛盯在小?皇子身上,倘若叫旁人知晓,只怕会?对?小?皇子不利。


    她扶着肚子逼近一步,盯着乳母的脸,“本宫可以?为你向张嫔求情,也可以为你的幼子请太医看诊,只是你要?记住了,倘若再有人知晓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之事,不论是本宫还是张嫔,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乳母脖颈一抖,只知自己能活下来,重重磕下脑袋,涕泗横流,“奴婢不会?说,奴婢死也不会?说,奴婢叩谢贵嫔娘娘,叩谢贵嫔娘娘!”


    太?医赶来?时,圣驾也随之赶到,还有几个?过来?看望小?皇子的嫔妃,明裳将那几人拦在了外面,那几个?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本是要?见?皇上,谁知内殿都进不去?,就被宓贵嫔的人拦在外面,心里有些气,偏生,谁又能敢做那个?出头鸟,与?宓贵嫔抗衡,怕是刚说两?句不满,就要?被宓贵嫔一句话打进了冷宫里。


    明裳反而若无其事,甚至自?然?地让宫人给几位嫔妃看茶。


    她让月香留下看着几人,转身进了内殿。


    到殿里,她才看清小?皇子身上生出的红疹,确实骇人至极。张嫔由着太?医给小?皇子诊治,得知小?皇子确实无碍,面色才平静许多。方才是她太?过心急,忘了要?警告殿外乳母,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她本是正要?命水琳去?将那乳母带去?偏厢,就听见?了宓贵嫔那番话,不由感激地朝明裳投去?一眼,明裳微笑着无声地点了点头。


    太?医禀明了缘由,张嫔请示皇上对?外称小?皇子是着了凉才生出的疹子,李怀修知她的意思,颔首准允。


    皇后与?贤妃进钟粹宫,就见?一众嫔妃都被拦在外面,她有些惊讶,月香敢拦下面的嫔妃,却是不敢去?拦皇后与?贤妃,她不知此时殿内可不可以?有外人进去?。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于一个?皇子而言,多一分弱点,就给人递去?了把柄。


    就在月香犹豫之时,见?主子从殿内出来?,她松了口气。


    皇后先担忧地问出口,“本宫得知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是怎么回事?”


    明裳面不改色地一一应答,“回皇后娘娘,小?皇子年幼,是着了凉气,才致使起了疹子,并不碍事。”


    这番作答并无错处,贤妃多看了宓贵嫔两?眼,她笑着应声,“本宫听闻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可是吓坏了。原是受了凉,景和?前段日子也是手臂起了小?红疙瘩,太?医也说是受了凉,养上几日就能好,倒是不妨事。”


    李怀修掀开珠帘,就见?外殿站着的一众莺莺燕燕,眉峰不耐烦地皱了皱,让她们各自?回宫。贤妃见?皇上脸色不好,先请身回去?,赶来?的嫔妃重新梳洗了妆容,皇上却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又难受又伤心地回了各自?宫中。


    待外殿嫔妃都离开,皇后又多关?切几句小?皇子,李怀修待皇后脸色还算尚好,也道是着了凉,皇后这才出殿。


    那桩事就此揭过,只是因此,张嫔待明裳愈发亲近一分。


    深夜,圣驾到了钟粹宫。


    小?皇子的红疹已有些消退了,张嫔没心思梳妆,将小?皇子交给了另一个?乳母妥帖照看,出去?迎驾。


    李怀修下了銮舆,让她起身,没有亲自?去?扶,问温儿可有好转,张嫔一一作答,两?人入了殿。


    宫人伺候上茶水,乳母将小?皇子抱来?,李怀修抱过儿子,温儿还没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忽然?伸出小?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李怀修面容一怔,很奇妙的感觉。


    温儿眉眼要?像张嫔多些,李怀修眸色转深,不由在想那女子生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他哄了会?儿,见?温儿有些困了,交给乳母抱了下去?。


    今日事情出的慌乱,宫人无声退出内殿,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张嫔起身跪到地上请罪,“皇上恕罪,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小?皇子。”


    凭几上摆了一盘棋子,李怀修把玩着那枚黑子,良久才开口,“温儿不能饮食牛乳,为何不早禀明于朕。”


    张嫔呼吸倏忽一紧,胸腔内跳动都有些快,比起面前这位帝王,温儿更像她,不论是相貌,还是一些习惯,她不能吃牛乳,吃了就会?浑身生出红疹,也是之前,她无意发现,温儿也与?她一样。她瞒住了这个?秘密,温儿是皇长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只多不少,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张嫔不敢说。


    她抿唇,没有过多解释,她知晓,这位既问了她,就不想听她解释出什么。


    “是嫔妾之错,皇上恕罪!”


    李怀修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中,想到白日张嫔抱着小?皇子哭得发颤,不顾仪态的情形,淡下声,“今日便罢了。”


    至此,张嫔才仿若脱了力,险些跌坐下身,她重重叩下一首,“谢皇上!”


    李怀修又问那乳母如何处置,那乳母是不能留在上京,张嫔称乳母看顾小?皇子不力,给她些盘缠,让她回了老家。本该斩草除根,但张嫔念及那乳母也养着幼子,终究心有不忍。李怀修没有插手此事。


    圣驾到了有些时候,李怀修看了眼天?色,让她起来?,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这夜皇上到了钟粹宫,却没有留下。


    待送走圣驾,张嫔身子都有些脱力,全由水琳搀扶,才回了内殿。


    水琳望着主子一日便憔悴的面容,失声哭了出来?,“如今主子也有了小?皇子,就是为小?皇子来?日着想,主子也该让皇上留下来?。”


    如今后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子,她不解,主子为何不借此多留住皇上,皇上越喜欢小?皇子,岂不是对?主子越是有利?


    张嫔没有回答,水琳将事情想得简单,想入那位的眼,哪是那么容易。


    有多少嫔妃用皇嗣争宠而得那位不喜,张嫔不会?犯蠢,更何况,她与?其他人的想法不无不同,温儿是长子,她却是不信,那位勤勉政事,忧民思国,会?因长幼而看重后宫的皇子。


    她只要?安分守己地照顾好温儿,就够了。


    ……


    入了冬,昨夜皇城飘了一夜雪,纷纷扬扬,覆去?琉璃碧瓦,翌日一早,满目银白。


    张嫔要?照顾小?皇子,已多日未去?坤宁宫问安,明裳到了六个?月份,显怀得越发明显。那嬷嬷给明裳摩挲胎位时,面上惊喜,推测明裳腹中许是双胎,明裳没让人将这事传出去?,待生产那日就可知了。


    这日她正要?去?乾坤宫,想见?见?雪,就从仪仗内下来?,没过多远,迎面就看见?了渐渐走近的男子。


    青年着常服,裹着一袭雪青鹤氅,步履稳健,身形如竹修长挺拔。


    明裳身子倏然?一僵,面颊生白。月香也看清那人是谁,惊得睁大了眸子,下意识向主子看去?。


    琉璃瓦刮着的白雪拂过女子的脸面,明裳很快敛了眼色,停下脚步,仿佛若无其事。


    她本不欲与?柳絮白多言,转身正要?去?上仪仗,耳边穿进一道请礼的男声,“臣请贵嫔娘娘安。”


    明裳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只能转过身子,风雪落到明裳的眉梢,那张俏丽的脸蛋被寒风吹得发白。


    她淡淡抬起眉眼,“本宫与?大人素不相识,大人如何知道本宫是宫里的贵嫔。”


    宫道吹过的寒风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柳絮白弯曲请身的脊背都有些发僵,视线内,先是看到了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在鲁江就无意听同僚说起,宫里的贵嫔娘娘深受圣宠,已有孕数月。


    柳絮白指骨倏然?收紧,手背青筋爆出,喉咙干涩得生疼。


    柳絮白勉强一笑,言语正肃,“臣数月前曾与?虞大人共事,得知宫中贵嫔娘娘怀了身为,能乘坐仪仗,又怀了身孕的嫔妃,臣斗胆猜测是贵嫔娘娘。臣是大魏之臣,见?到娘娘,不敢不止步请安见?礼。”


    明裳移开眼,没去?看他,“本宫还有事,这位大人请自?便。”


    她扶着月香的手转身,柳絮白望着女子臃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疼意,终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弓着身子开口,“臣奉命前往鲁江,听闻鲁江有一处佛寺极为灵验。臣……受虞大人所托,为娘娘在寺中挂上红绸,愿娘娘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良久,明裳背对?着他,“劳烦大人转告家父,本宫知道了。”


    “宫中忌讳,日后这些事本宫自?会?与?家中通信,大人不必再转达本宫。”


    待仪仗行远,四周不见?人影,只余飘下的白雪,柳絮白慢慢直起僵硬的身子,握紧腰间的香囊,指骨渐渐发白时,又颓然?地松开了手。


    ……


    转眼已过多日,明裳坐在窄榻里打着络子,抬眸间望见?梅枝凝雪,面容如常,总归是要?再见?,她必须习惯。


    ……


    这日明裳刚从坤宁宫回殿,全福海立马愁眉苦脸地迎上来?,“贵嫔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皇上已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殿里等着娘娘。”


    今日没有早朝,皇上竟一大早就来?了她这,全福海又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明裳微拧起细眉,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同寻常。


    眼见?到了年关?,她算算时间,那位已经连着有段日子不曾进后宫。今儿一早就到她这来?,想必是有大事。


    明裳敛下心思,“公公可否与?本宫透漏一句,究竟是何事?”


    全福海嘴巴张了又闭,有些说不出,毕竟事关?前朝,后宫的主子要?是提前知道了,那他这个?御前大公公脑袋都不一定能不能留得住。


    他思来?想去?,只道了一句,“皇上天?还未亮,就有北府的一道密信送进宫,皇上看了之后,心情就不大好。”


    实则,是在年关?之际,北府兵变,北府总督越南山与?蛮人暗通,自?立了小?朝廷,还敢广发檄文,昭告天?下,企图收拢北府之外的檀、幽二州,简直嚣张狂妄,胆大包天?,皇上震怒至极,立即召见?了六部尚书,总督司到行宫议政,行用兵之事,这时候才得以?喘口气。可到现在,皇上早膳未用,只饮了茶水,全福海实在心焦。


    明裳虽不知倒底是何事,但见?全福海如此,料想是极为要?紧。


    内殿里并未留宫人伺候,明裳放轻了步子,进去?时,李怀修正斜倚着身子,垂目沉思,下着她昨夜闲时剩下的残局。


    她棋艺上的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男人看,也不知怎么对?着她的残局想了那么久。


    宫人呈了一蛊热汤进殿,明裳亲自?接过,走上前,坐到凭几一侧,她垂下眼,才知晓为何皇上如此费神?,棋盘上原就不是她昨夜剩的残局,是男人自?己在对?弈,她算是半个?棋篓子,一眼就看出了,黑白两?子如猛虎对?峙,杀锋尽显。


    李怀修下到中途,将掌心中的黑子抛掷到棋篓中,微阖着眼,朝明裳淡声道:“过来?。”


    明裳愣了下,迟疑地上前,红唇微抿,由着男人伸过来?的手臂,将她拢入了怀中,她耳边靠着男人的胸膛,听着那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清淡的熏草香拂过他的鼻翼,李怀修搂着怀中女子,从未有过的,安稳下心神?。


    他并非将越南山放在眼中,越南山是先帝一手提拔,酒色成性,庸碌无能,用兵从未有过胜绩。北府的小?朝廷坐不了多久,他真正震怒的是,地方的官员竟有头无脑至此,被区区一无兵无民,空有檄文的北府朝廷吓得闻风丧胆,坐观风向,直至今日才报。他御极两?年,行养息之策,是将他们一个?个?都养得脑满肠肥!


    李怀修面沉如水,眉峰紧锁,忽时,一只柔柔的素手轻拂过他的眉宇,耳边那娇娇软软的女子语气隐约担忧心疼,“皇上还未过而立,整日皱眉,都落下细纹了。”


    李怀修掀起眼睫,那女子伏在他怀中,眸子盈盈似水,与?他一如往日的撒娇。


    不同的是,这女子如今怀了他的孩子。


    明裳见?男人出神?,轻“哼”了声,“皇上人在嫔妾这,可不能想着别的女子。”


    她想了想,又像只给人挠痒痒的小?猫似的,拱着鼻尖,蛮横霸道地凶他,“男人也不行!”


    这一句,终是将李怀修逗笑,他抚了抚怀中人乌黑的青丝,“再胡说,朕就罚你抄几卷治策。”


    “也免得等朕的孩子生下来?,与?你似的学识懒怠。”


    明裳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眸子瞪圆,推了把男人胸口,柔柔的力道根本不能耐李怀修如何,他却是兴头上来?,配合这女子向后仰了仰,带着她的腰身,完全落入了男人怀里。明裳面颊如绯,不满的控诉,“嫔妾辛辛苦苦地给皇上生孩子,皇上不仅不给嫔妾赏赐,还这样欺负嫔妾。”


    “嫔妾再不要?理会?皇上了。”


    那张小?嘴一向伶牙俐齿,倘若不知实情的人,定以?为她有多委屈。伺候的宫人们,要?是见?到自?己主子这副模样,都得汗颜,他们私库里倒底收了御前多少好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拨给永和?宫所有伺候的奴才,都够好吃好喝几百辈子。


    他眼底含笑,头疼地把人叩到怀里,无奈道:“行了,今儿歇歇,别给朕折腾。”


    明裳便一瞬乖巧了,如此的收放自?如,倒让李怀修都啧啧称叹,忍不住失笑,男人抚了抚女子的青丝,眉眼间生出些许不曾对?外示出的柔和?。


    殿内烧着地龙,又有炭火,不觉冷意。那女子衣衫穿得薄,隐约可见?里面水红的小?衣,裹着那日渐丰腴的两?团,李怀修喉咙滚了一下,隐忍着移开眼,忽然?想到一桩事,视线移到这女子脸上,淡声开口,“朕听说你前些日子要?到乾坤宫见?朕,宫道上遇见?了柳絮白。”


    这段时日前朝太?忙,没顾得上这人,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蛋,眯了眯眼,这女子容色太?好,尤其有孕之后,又多了妇人的风韵,他不愿让这女子见?到别的男人,今日到她这里,也是想顺便问问。


    帝王多疑,李怀修尤甚。


    第082章 第 82 章


    在男人提到柳絮白那三个字, 明?裳的呼吸倏地就紧了,皇上?怎知她与?柳絮白见过,她和柳絮白之前的事, 这位可曾清楚?


    只是一瞬的思绪, 很快被明?裳否决。


    未进宫时,她与?柳絮白私下见面, 除去?近身伺候她的宫女,再没?有人知晓。柳夫人更不屑于她,如今她已入宫做了当今的嫔妃, 为了柳絮白的前程,柳夫人也会?将此事牢牢瞒住,不准任何人多言。但她不知这位有多少耳目,或许在试探她也未可知。


    这位在等着她的回话,明?裳来不及多想, 她敛下心思, 从男人怀中仰起小脸, 红润白皙,仍旧无辜迷茫,“皇上?是在说那日嫔妾在宫道上?遇见的柳大人?”


    李怀修手抚着女子?的肚子?, 脸上?没?什么?情绪, 淡淡“嗯”了一声。


    这事的风声传到他耳中,料想这女子?与?柳絮白遇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毕竟于她不好。


    此时李怀修并没?有多想。


    明?裳看出这位的脸色,指尖儿?收了收, 半真半假的软声,“柳大人说与?嫔妾的父亲有所认识。”


    她脸蛋伏在男人胸口, 耳珠挂着的细长坠子?就在他眼底。


    李怀修拧眉,他将柳絮白调去?鲁江,虞世?行查盐税一地是与?鲁江有所交集。


    他眼睑下垂,“柳絮白还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摇头,稳住心神,似有迟疑道:“柳大人与?嫔妾问了安,提醒嫔妾皇上?在忙朝政,嫔妾没?敢去?打扰皇上?,就回永和宫了。”


    若是此时去?握明?裳的手,定然会?发现她掌心沁出的汗渍。她从未在这位面前,有这么?多欺瞒。她有点没?底,但她只能瞒下去?,她没?有把?握,自己和盘托出,这位还能如现在这样宠着她。更何况她怀着身孕,必须要为这个孩子?打算。


    见男人久久不语,明?裳眨了眨眸子?,大着胆子?道:“能得皇上?诏令,想必柳大人也是有大才之人,嫔妾倒是觉得柳大人的仪容比才华还要出众,也不知柳大人可否婚配……”


    李怀修骤然沉了脸色,坐起身子?,直接将怀中的女子?揪出来,狠声教训,“虞明?裳,朕是太宠着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他黑着脸,想到这女子?还注意外男长何模样,他忍不住想把?那人拖出去?,再将这女子?好生打上?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若非这人怀了身孕,他现在就想让她知晓敢说这种话,是什么?后果。


    李怀修心头那股火气下不去?,被前朝的政事烦心也就罢了,到后宫还要被这女子?气上?一顿。


    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妃嫔。


    明?裳此时也是有点怕的,但这番试探更让她确信,这位只是疑心,并不清楚她与?柳絮白曾经有过什么?。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扯了下男人龙袍的衣袖,“皇上?别生气,是嫔妾说错话了。”


    男人抬手就不耐烦地挥开了她。


    明?裳咬咬唇,柳眉颦颦,如娇似媚,那样讨好。


    “嫔妾是随口与?皇上?说的。嫔妾自知是皇上?的妃嫔,连那柳大人高矮胖瘦都不曾看清……”


    “皇上?英姿伟岸,丰神俊朗,天底下那个男儿?能比得上?皇上?……”


    这女子?惯会?花言巧语,李怀修被她撒娇得头疼,这人没?分寸惯了,他如何不知她是随口说故意气他。只是也实在没?个体统,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倘若被旁人听去?,身为后宫嫔妃,她日后要如何在宫中自处。


    李怀修脸色仍是难看。


    见还未将人哄好,明?裳扶着肚子?,忽然“哎呦”了一声,李怀修面色立时一急,过去?扶住她,拧眉询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明?裳借机伏到了男人怀中,那双娇媚的眸子?掀起来,娇滴滴地“嗯”了声,“皇上?快摸摸,是孩子?在踢嫔妾呢!”


    这番招数这女子?用来屡试不爽。


    李怀修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气得不行,厉声训她,“再敢诓朕,朕非罚你不可。”


    明?裳乖乖地应下来。


    稍许,她敛下眼眸,伏在男人怀间,眉眼温柔如水,“嫔妾既然已经怀了皇上?的孩子?,就永远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是。”


    “皇上?也要相信嫔妾好不好?”


    李怀修气消了消,眼目低垂,掌心抚去?这女子?的孕肚,缓缓沉声,“朕信你。”


    ……


    圣驾在永和宫停了一个时辰,回了议政殿。


    李怀修坐上?銮舆,头疼地扶了扶额,前朝的政事堆积得太多,件件要他经手批阅,眼见要到年关,他也分不出多少心神在那女子身上。


    那人又?怀着身孕,他也不想让这女子?想得太多,便没?深究下去?。


    李怀修唤了声全福海,吩咐他去?办一件事。


    闻言,全福海后背惊出了一身凉汗。


    他原以为皇上把这事儿忘了,原来皇上?居然还记得,那日有人见到宓贵嫔在宫道上与柳大人相谈甚欢,言语亲切,似是旧识。看似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实则待全福海审问时,全是捕风捉影,那人站得远,压根儿?什么?都没?听到,亲眼见宓贵嫔与柳大人说了两?句话,便做了別,两?人间甚是疏远,也不见相谈甚欢。


    为了针对宓贵嫔,这风声才传到御前。


    只是这留言似乎只到了乾坤宫,六宫都不见什么?动向。


    皇上?必然不会?准许这种留言传出去?,便令他处置了那人。


    全福海领了吩咐。


    ……


    永和宫中,圣驾离开后,明?裳本欲吩咐月香去?查此事,话到嘴边,忽然想到,倘若她去?查,岂不让那位知道是她心虚,定会?再起疑心。


    明?裳进退两?难,那位不清楚自己与?柳絮白的过去?,今日有此一问,可见是那日有人偷听到什么?,透漏到了御前。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信得过的,背后之人又?能是谁。


    明?裳思来想去?,仍无头绪。


    ……


    罗常在与?明?裳月份并未相差多久,明?裳的肚子?看着要较罗常在大上?许多,因她会?先生产,倒也没?让人觉得她这一胎有何不妥。


    时日越长,罗常在看宓贵嫔就越发不顺眼,同样是怀上?皇嗣,她与?宓贵嫔所受的待遇相差可不是一星半点,宓贵嫔住在永和宫主殿,不仅生着地龙,伺候的宫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皇上?又?时常去?看她,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没?一个人敢有所怠慢。


    而自己伺候的宫人不多不提,她住在偏殿,虽生着炭火,仍旧比不过宓贵嫔住着的主殿舒坦。最?让她不快的是,皇上?一月里?,只来看过她一回,坐上?一会?儿?前朝就有人来传话,她想留都留不住。


    罗常在快要郁闷死了,愈发看谁都不顺眼。


    她正恼着,拐过宫道,忽然冒冒失失急步走来一个宫女,那宫女神色惊惶,似也没?想到前面会?出现一人,见是怀了身孕的罗常在,根本来不及闪躲,她面色惊骇,眼疾手快地偏了身子?,狠狠摔向了宫门一侧,脚踝扭了一下,磕到门槛,破皮流血。那宫人顾不上?疼意,慌张地跪到罗常在面前福身请罪。


    罗常在也被吓得不轻,她近来脾气不好,一想到方才差点被这小宫女撞到身子?,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说不准她腹中的皇嗣都难以保住了。


    她抚着胸口,一阵后怕,再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宫女,脸色陡变,生出怒容,“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这般慌慌张张,撞到皇嗣,十条命都不够你没?的!”


    那小宫女名唤莺儿?,她本是要去?太医院为主子?请太医,没?想到会?忽然遇到罗常在。


    脚踝处生着密密麻麻的疼,莺儿?生生忍下,“奴婢知错,请常在主子?宽容奴婢这一回!”


    “宽容?”罗常在冷笑一声,她近日正找不到出气的,正好这小宫女撞了过来,  “换作平时,我会?宽容你,但今日你险些害了我腹中的皇嗣,我不罚你,他日你忘了这桩事,岂不是又?要冲撞旁人!”


    莺儿?心沉了下来,罗常在罚她不要紧,可她还要给?主子?请太医看诊,主子?连日咳疾不断,万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不禁求道:“奴婢冲撞罗常在在先,甘愿受罗常在责罚。奴婢想请罗常在,可否准允奴婢先去?太医院,为我家主子?请上?太医?”


    这个小宫女面生,罗常在倒是不记得她的主子?是谁,抚了抚鬓间的珠钗,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在那个宫伺候的?”


    莺儿?忙应话,“奴婢是在上?林宫喜春斋伺候江常在。”


    江常在?


    罗常在回忆一番,似乎是记起这么?一个人,是与?宓贵嫔同选秀入宫的嫔妃,说是常在,在宫里?却没?给?人什么?印象,好似,她也没?听说过皇上?有召幸过这个嫔妃。


    她冷冷扫了一眼,轻描淡写,“本宫就罚你掌嘴三十,在这跪六个时辰,跪够了再去?太医院吧。”


    待够六个时辰,莺儿?怕是要生生废了一双腿。她不想给?主子?生事,跪就跪了,可主子?的病实在不能拖下去?,喜春斋头伺候的人又?少,她不在主子?身边,那些添茶倒水的宫女也甚是懒怠,谁又?能伺候好主子?。


    莺儿?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哭着恳求,“奴婢甘愿受主子?责罚,只求主子?先让奴婢去?一趟太医院给?贵人请来太医!”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罗常在眼底不见怜色,她也不是非要跟这个奴才过不去?,谁让她今儿?心情不好。她可怜这个奴才,谁来可怜她,分明?她与?宓贵嫔一样怀着皇嗣,皇上?却只偏心宓贵嫔。


    罗常在神色冷凝下来。


    站得累了,罗常在对着小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宫人领了吩咐,上?前钳制住莺儿?的双手,掌掴的是伺候在罗常在身边的嬷嬷,手臂力?道大,一巴掌打到小满的脸上?,生生打落了莺儿?簪发的钗子?。


    莺儿?头晕目眩,眼花耳鸣,她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被她忍下,她仍在不卑不亢地苦求,“求求常在主子?,准奴婢先去?太医院吧!”


    罗常在见她狼狈至此,还求着要去?太医院,确实有几分忠心。


    小满在旁边也劝道,“主子?,不如从轻处置,主子?怀了身子?,想必上?天看到主子?宽仁,也会?庇佑主子?腹中皇嗣。”


    并非小满相信上?天庇护,她只是担心主子?发这么?大脾气,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


    罗常在被说得心动,她疲累地按了按额角,“今儿?就免了你冲撞之罪,且去?太医院吧。”


    一行人离开,莺儿?得以解脱,她方才摔倒时伤得严重,脚踝怕是折了,莺儿?疼得满头是汗,撑着墙壁勉强站起身子?,她站稳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没?走上?一步,又?瘫坐到了地上?,莺儿?自暴自弃地哭出了声,她这双腿废了无妨,但她还要为主子?请太医,主子?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了风寒,如何撑得过去?。


    莺儿?再要起身时,耳边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伺候在宓贵嫔身边的月香。


    两?人相识很是巧合,有几回到内务府领月钱都是同路,交情并不深,能说得上?几句话。月香为人活络,脑子?又?聪明?,在宫里?结交的人不少。


    月香帮她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又?往那吏目手中塞了银钱,给?她治腿,太医院不会?在乎一个奴才,那吏目能答应,也是看在月香伺候宓贵嫔的情面。


    莺儿?眼眶通红,不知如何感?谢月香。


    没?人在乎这件小事儿?,甚至月香都没?放在心上?。月香素来喜欢在宫里?结交宫人,一来能打听宫中动向,二来日后遇到难事,也能多条门路。


    ……


    后午,明?裳用过午膳,准备小憩,月香一脸疑色地从殿外进来,“主子?,江常在正在殿外要求见主子?。”


    明?裳挑眉惊讶,“江常在?”


    她在想,这江常在是谁?


    辛柳在旁提醒,江常在也是去?年选秀入宫,不过听闻身子?不大好,时常养病,坤宁宫问安多是告假,至今也未侍奉过圣驾。


    在宫里?几乎像没?这个人。


    月香解释她曾经帮过江常在身边的宫女莺儿?,她有些懊恼,“都怪奴婢不好,也不知江常在寻主子?何意,不如奴婢现在去?回绝了。”


    主子?如今正怀着身子?,江常在要是意图不轨,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主子?。


    明?裳摇了摇头,“江常在在宫中少有人注意,想必也不是喜欢惹事生非的人。”


    “请她进来。”


    明?裳重新换了衣裳,鬓间只簪了一支金镶玉的翡翠,素净与?华贵正相适宜,她对着妆镜照了照,觉得满意了,才扶着月香的手慢慢走出内殿。


    案上?已经换了两?盏茶水,江常在面容不见不满,闻宓贵嫔出来,立即起了身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做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她身子?有疾,面色不似寻常的白,忍了忍,咽下喉中的干痒,解释道:“贵嫔娘娘放心,嫔妾风寒已好,只是身体旧疾难愈,不会?染病给?贵嫔娘娘。”


    明?裳对江常在生出几分好感?,坐下身,也让她坐下。


    江常在这身子?确实单薄消瘦,永和宫主殿里?生着地龙炭火,江常在入了殿,仍披着厚厚的披风,那披风颜色有些旧了,绣出水仙花样开了丝线。


    宫人奉上?温水,明?裳抿了小口,江常在才道明?今日来意,“那日嫔妾身边的莺儿?受责,多谢贵嫔娘娘相助。”


    她今日过来,也不只是给?宓贵嫔道谢,她生性不喜欠旁人什么?,宓贵嫔帮了她,她不过是要还了宓贵嫔这份情。


    她抿唇,犹疑地看向上?首的女子?,“嫔妾还有一事,要单独与?贵嫔娘娘说。”


    殿内伺候的宫人无声退下身,江常在忍着咳意,眼神也有一瞬间的不解,“嫔妾与?白采女同住在上?林宫,那日莺儿?去?为嫔妾倒药渣,无意听见,白采女在说贵嫔娘娘,似乎是要传贵嫔娘娘的闲言,于娘娘的名声有损。”


    明?裳眼眸一顿,指尖儿?倏然收紧,她抿住唇角,掀起眼,“江常在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并未。”江常在摇了摇头,她沉思稍许,又?道,“不过近些日子?,那宫人没?再出现过上?林宫。”


    明?裳眸光微凝,很快理清了其中关联,她压下心中猜测,微笑道:“多谢江常在告知本宫。”


    关于宓贵嫔的什么?风声,江常在不想知道,也并不关心,她是个聪明?人,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原本没?打算将这件事传给?宓贵嫔,也是怕宓贵嫔藏了什么?事,要因此将她除掉。但她又?一向不喜欠旁人情分,那日倘若没?有及时请到太医为她施针,她也不见能活到现在。


    江常在起了身,面色有病态的苍白,屈身轻声道:“嫔妾从不参与?宫中之事,贵嫔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嫔妾感?念贵嫔娘娘帮过嫔妾的恩情,日后嫔妾也不会?借此到永和宫叨扰娘娘。”


    一番剖白,让明?裳微微讶然,江常在确实是直性子?。


    待江常在走后,明?裳想了想,吩咐月香,“暗中跟太医通个气,江常在染病有需,不得推辞。”


    她知晓低位时过得有多艰辛,江常在不是轻易能接受别人相帮的性子?,吩咐太医院一声多加照看,她如今的位子?,还是能做得到。


    ……


    入夜时分,明?裳仍在想江常在白日提过的白采女,她相信江常在所言并非假话,她与?柳絮白在宫道相遇,大抵是白采女捕风捉影,有意传入那位耳中。而那个没?再出现的宫人,不必多想,也能猜出是那位的手笔,白采女受了警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也保不准,日后不会?针对于她。


    明?裳没?等想清,耳边听见外面的杂乱的人声,她掀开帷幔,问生了何事。


    已是入夜,辛柳原本要明?日说给?主子?,听主子?发问,她不好再隐瞒,委婉道:“昨夜大雪,冷宫少有炭火,晚膳时,有宫人发现,杨才人殁了。”


    明?裳微微愣住,抬手间,无意打翻了床案放着的温水,


    初入宫中受尽恩宠,风光盛极的女子?,就这样死在了冷宫的寒冬中。


    杨才人的后事由皇后主持,杨才人母家凋零,又?是入冷宫的废妃,并未按照宫中的才人仪制操办。


    待处理了杨才人丧仪后,宫中安静了一段日子?,直到罗常在从宫人口中得知,那日是宓贵嫔身边的人为得罪了她的宫女去?请太医,不由多想,宓贵嫔是有意与?她过不去?。


    腊月末,寒风呼啸。


    永和宫中,盆中的银丝碳劈啪作响。


    明?裳伏在男人怀中,气息微匀。


    李怀修一双大掌扣住了女子?的腰身,由正对着他换成了靠坐。


    这姿势并不好受。


    明?裳有点想哭。


    不知这位是不是记着宫道上?她与?柳絮白说的那几句话,隔几日就要这样故意罚她一回,分明?知她怀着身子?,还要这样。


    男人附在她耳边,“唤朕一声。”


    明?裳便呜咽一声,“皇……皇上?……”


    那娇娇软软的嗓子?,唤出来又?酥又?麻,李怀修眼目深深,收着力?道,额头青筋爆出,征服的谷欠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这女子?的怜爱。


    腹中孩子?似是又?踢了她一下,明?裳脸颊红得能滴血,她觉得自己要没?脸见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宫门外,凛冽的霜雪拂过人脸,全福海听了外面那宫人的传话,暗道这位罗常在忒不懂事,也就借着怀着皇嗣,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宓贵嫔作对。


    他也不得不进去?通禀。


    全福海咽了咽唾,硬着头皮走到屏风外,低下声,“皇上?,方才缈云坞的宫人传话,说罗常在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他等了会?儿?,没?听见里?头吩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后背越来越凉。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而此时,殿中,明?裳觑着男人不耐的脸色,难得对罗常在与?她争宠,生出些庆幸。


    她懂事地为男人披上?衣裳,“皇上?日日来嫔妾这儿?,罗常在指不定有多厌烦嫔妾。”


    罗常在厌不厌烦这女子?,李怀修不想清楚,他现在倒是厌烦,外面那个没?眼色的太监。


    他按按眉心,由着这女子?伺候他穿了外衫。那女子?红唇含笑,一双眼珠如含了春水,李怀修不由想起这人在他怀中失神无力?的模样,他啧了声,掐了把?那张小脸,丹凤眼不满地眯了眯,“朕要走,你就这么?高兴?”


    明?裳内心点头,面上?却是十分无辜,嘤嘤啜泪抱住男人的腰身,“嫔妾不想皇上?走,但是嫔妾不懂事,皇上?就不会?喜欢嫔妾了。”


    那般地乖巧听话,如一汪春水,化?在了男人心上?。


    李怀修眼目盯住了这个惯会?花言巧语的女子?,手掌摸了摸那张媚如红霞的脸蛋,觉得方才那事,自己已经被这只妖精迷惑得几近失了为君者的分寸。


    第083章 第 83 章


    罗常在终究是没请去圣驾, 前朝深夜急报,李怀修回了乾坤宫,连夜宣召朝臣议事。


    缈云坞


    罗常在握着手?中的杯盏, 重重摔了出去, 她单手?倚着凭几,细眉拧着, 透出不耐之色。


    “为何偏生这么巧,我要?请圣驾过来,前朝就出了事!”


    伺候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惹主子厌烦。


    这几月里,圣驾但凡去一次永和宫,主子都会发一次火,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也是如此, 罗常在脾气发够了, 闷闷不乐地挥退宫人, 看?着这些没用的人她就一阵心烦。


    高嬷嬷端着安胎药进殿,伺候主子吃下,罗常在气归气, 她仍是看?重自己腹中的皇嗣, 这是她日后在宫中唯一的倚仗。


    帷幔勾着银钩,高嬷嬷恭敬地垂着脑袋,见罗常在吃下了安胎药,捧着药碗,退身离开。


    ……


    转眼?到年宴这日, 明裳月份大,年宴上人多眼?杂, 明裳思来想去,不准备去这岁的年宴凑热闹。


    殿外廊下种着的红梅凌霜而开,正逢降雪,殿内待着无事,明裳裹着厚实的披风,戴上兜帽,要?出殿赏景。


    年宴不能凑那等热闹,只能在自己宫中找些乐子。


    月香手?巧,剪了各式的雕花,明裳领着宫人贴到永和宫小窗上,又挂去红梅枝头,明月下,她闭起眼?,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两年前,她又何曾想过有今日光景。


    明裳睁开眸,望着那轮明月,霜雪覆到女子的眉心,过了今年,她也不过十八岁。


    她兴致散去,眉眼?淡下来,“我累了,他们若喜欢守夜就守着,困了各自回厢房歇息。今年的压岁照例在绘如那儿,你让绘如看?着时辰,发给他们。”


    月香原本?正笑?盈盈地望着满是窗花,喜气洋洋地永和宫正殿,抬眼?不知主子怎么忽然生出些乏意?,以为是主子身子不舒坦,忙应了声是,扶着主子回内殿歇着。


    永和宫伺候的宫人不知主子惆怅,掂了掂荷包里的赏钱,脸生生乐开了花。如今这这宫里头,伺候哪位主子都不如伺候贵嫔娘娘风光。


    ……


    年宴上,两位怀着皇嗣的嫔妃并未入席面,也不知年宴上生出的一桩事,成了六宫的笑?谈。


    瑞雪丰年,皇后提议到御花园中赏雪景。殿内众人随侍在君王身后,到御花园时,走近瞧见在揽月湖旁翩然舞动的女子。后面跟随的人自然停住脚步,六宫嫔妃看?清那人是一女子,轻拧了下眉,夜中霜雪,能在御花园做舞,其心思昭然若揭。


    年宴这日,并非六宫嫔妃都能入席,有人想借此机会,入皇上眼?也未可知。


    李怀修背着手?,眼?底闪过一瞬的厌烦之色。


    风雪拂过那女子的发鬓眉眼?,纤纤身姿怕是要?惹天?下大半男子动心垂怜。


    但却未让君王有意?分毫。


    一曲舞罢,她才转过了身,见到后面的男人,面容生出诧异,忙垂眼?上前,福身做礼,“臣女请皇上安。”


    听她自介,跟随的一众人闻之,心生惊讶,这是哪家的闺阁之女,好生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不怕因此折损了自己的名?节。


    皇后站在一旁,听出这女子的说话声几分熟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向命妇家眷一侧看?去,未见到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她所?想。


    皇后面容阴沉下来,忍不住暗道了句蠢货,以为这样就能入这位的眼??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实在愚蠢!


    她敛去眼?色,攥了攥帕子,上前似无意?挡住面覆白纱的女子,温声福身,“皇上,怕是哪家姑娘不懂事,来这御花园觉得新奇,臣妾这就带她下去。”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颔首点头。


    没人想到皇后会忽然站出来说话,不过皇后这番说辞确实挑不出错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为入宫倒是费尽心机。


    萧圆儿费尽心思求着母亲带她进宫,她怎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她不认为姑姑这么做是为她好,姑姑位居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何尝不羡慕姑姑的荣华,做甚萧家在后宫只能有姑姑一人。


    她推开请她离开的宫人,将面纱摘下来,含羞带怯地福身,“臣女萧圆儿请皇上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那副面容,众人大惊,而在命妇中的萧三夫人则面容倏然发白,气得险些晕死过去。是她不好,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的央求,带她进宫。她也知晓些道理,他们萧家有已经有了太后,皇后,倘若再有萧家人入宫,当?今该如何做想!


    朝臣中萧家两兄弟,也没料想这女子偶然是萧圆儿,他们在前朝多年,立时分辨出其中厉害,顾不得脸面,忙挤过众人,请身跪地,萧三老爷躬低身子,“小女性子顽劣,臣这就带回府中好生教导,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萧家两位夫人也跪到一旁求情。


    萧圆儿不明白为什么家中没有人支持她入宫,她年轻貌美,宫中又有姑姑倚仗,日后何愁不能步步高升,萧家多一分助力,岂不是更好。


    她生出怨恼,不想轻易错失了这次机会,“皇上,臣女心甘情愿入宫服侍皇上身侧,请皇上准允!”


    萧三夫人恨自己没教养好这个女儿,咬住牙关,抬手?狠心打了她一掌,萧圆儿自幼在家中被娇惯着长大,母亲一句重话都不忍说,又何曾这样狠心打她。


    萧圆儿猝不及防歪过身子,一手?拄地,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捂紧侧脸,眼?眶生泪,身子几近发抖,“娘!”


    萧三夫人眼?底一片泪意?,额头重重磕到地上,“皇上,是臣妇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妇。小女年少无知,求皇上宽恕小女今日的妄行。”


    今儿年宴,唱得这出戏也是精彩。


    外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今日萧家可是丢足了脸面。


    萧家能在前朝地位举足轻重,还不是因为萧家出了两位后位,一位做了当?今太后,是皇上生母,一位做了当?今皇后,是皇上发妻。这萧家女儿居然还不满足,还妄想进宫。


    皇后提着裙摆在旁跪下,“皇上,出来有些时候,怕是冷了,不如先回殿吧。”


    李怀修眼?光多看?了皇后一瞬,不徐不疾地移开眼?,对那跪地的萧三老爷开口?道:“萧侍郎既要?教导好家中子女,想必侍郎一职也是分身乏术,自今日后不必在礼部任职了。”


    此番,皇上竟轻易撤了萧家在礼部的官职。


    圣驾离开,萧三老爷面容发白,沉痛地双手?捶地。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


    年宴散去,全福海在銮驾一旁侍奉,今夜除夕,皇上原本?该去坤宁宫,但发生了御花园那桩岔子,全福海就不敢猜测皇上的意?思了。


    这萧家人也是大胆,若不是平时萧家纵容,萧家姑娘怎能做出今日之举,是笃定了皇上会宽容萧家,全福海一想想方才皇上的脸色就一阵心惊胆战,皇上本?没不满萧家,偏生他们自己要?闹出些事。


    銮驾行在宫道,走出不远,李怀修就抬手?示意?,全福海忙命宫人停下。


    李怀修披着玄色云龙纹的大氅,飘零的白雪落入他的眉心,男人的身形陷在黑夜之中。


    是夜除夕,尚未有宫人洒扫宫道,堆积的雪踩下松软厚实,咯吱作响。


    宫道上吹气的寒风犹如锋利的刀子,全福海眯着眼?,搓搓两手?,上前劝道:“天?寒地冻,皇上保重龙体,还是上辇吧。”


    李怀修负手?而立,望向皇城覆下白迹的红墙黑瓦,面容冷沉,“朕下来走走。”


    上京皇城是早在几朝之前,就有帝王建下,大魏太\\祖开创基业后,并未迁都,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帝王走过这条路。


    全福海忙忙应下,让宫人在后头跟着。


    天?高云淡,霜雪茫茫。


    ……


    坤宁宫


    皇后手?心重重拍到案上,心中尤有怒气,她原以为圆儿只是被三哥宠惯的性子,不想居然不知何时动了这样的念头。也不知是不是三哥三嫂给了她这样的暗示,还是萧家见她无子,就想再添一个?萧家女进宫。


    宫中只能容得下一个?萧家的女儿!


    探信的宫人跪到坤宁宫,脸色惊惶地跪到皇后身前,“娘娘,圣驾并未来坤宁宫。”


    她跪着身子,不敢放重呼吸。


    除夕是个?大日子,皇上逢初一十五可以不来坤宁宫,然除夕不行,这是独属皇后的尊荣。


    今夜她却探到,皇上不仅没来坤宁宫,圣驾经过的方向,似乎是永和宫。


    她没有确认,不敢禀给娘娘。


    文?竹神色也有紧张,劝声:“皇上会清楚那是三房姑娘的主意?,与?娘娘无关,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三房姑娘有那等大的胆子,敢在众人面前,做蓄意?入宫的谋算,枉费娘娘对三房姑娘那么好,前段日子甚至还给府上传信,挑选合适的郎君做婿。不想,三房姑娘是打算与?娘娘平起平坐。


    她凭什么,如何知道娘娘在宫里的辛苦。


    文?竹为娘娘心疼,也为娘娘不值。


    皇后疲惫地扶去额角,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皇上即便知晓她与?此事无关,也会因此生出不虞,这段日子,皇上越发得少到她的宫中。


    她享受着皇后的尊荣,上奉天?家,既是皇后,也是那位的臣子。


    她指腹抚过自己的鬓发,她如今不过三十,这条路,好似已经走过数十年,她都已经累了。


    皇后眸色淡下来,今夜不愿去想那些事,“罢了,为本?宫更衣盥洗。”


    ……


    全福海跟着伺候一路,见皇上忽然停住脚步,弯身似是捡起什么。


    为听皇上吩咐,他走过去躬着身子候到一旁,眼?睛瞄了一瞬,仿佛是一张剪好的红纸窗花,是红梅的花样,剪纸之人倒是心灵手?巧。


    李怀修随意?问他,“六宫中哪处种了红梅?”


    全福海心下百转千回,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有所?会意?,“奴才记得,永和宫贵嫔娘娘那儿,种了满院子的红梅,煞是好看?。”


    “贵嫔娘娘最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儿,大抵也是从?贵嫔娘娘宫里吹过来的。”他再接再厉,“贵嫔娘娘怀着皇嗣不能赴席年宴,大抵除夕夜没有闷子,心里想着皇上,才捣鼓这些。”


    李怀修面色平静,眼?底却沁出一丝轻笑?,“那女子惯爱这些。”


    全福海看?拍对了马屁,忙讪笑?,“奴才瞧着前头就是永和宫,不如皇上到前头歇歇。夜中风大,皇上仔细龙体。”


    并非全福海不知今夜除夕,皇上该在皇后娘娘宫中,可见这架势,皇上八成是不会去坤宁宫,天?寒地冻,他是真的为皇上的龙体着想。


    此时永和宫中还有几个?零星守岁的小太监,靠着火堆,暖着身子,有两个?闲着没事,学月香姐姐的手?艺剪窗花,偏生笨手?笨脚,歪歪扭扭,瞧不出原本?什么形状。


    守门?的小太监一个?时辰换上一回,他冻得缩缩脖子,跺掉脚上的雪,一抬眼?,就见深夜中,銮驾行近了永和宫。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确定是銮驾无疑,猛地拍了掌旁边打瞌睡的小太监,“快回去通禀主子,圣驾往永和宫来了!”


    那小太监“啊?”了声,被拍得一脸懵。


    明裳睡了有一会儿,从?梦中被人推醒,眼?神尚有迷茫,“又出什么事了?”


    辛柳又着急又疑惑,“主子,是皇上过来了!”


    今夜除夕,那位当?去坤宁宫才是。


    明裳眉尖颦颦,不等她穿好衣裳,那位已经步入内殿,裹挟了一身寒气。


    宫人福身,无声退下,明裳仰起脸,见当?真是这位,懵懵地说了一句,“嫔妾不是在做梦吧。”


    李怀修已除了外袍,她这内殿暖和,须臾就暖了身子,他掀起衣摆坐到床边,盯了瞬这张红扑扑的脸蛋,勾唇,“做什么梦了,梦里也有朕。”


    明裳美眸嗔恼,扑去男人怀中,娇羞参半,馨香入怀。


    她想到不解,“今夜除夕,皇上怎么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神色平静,没有答她这番话,拍了拍这人的腰背,让她先起来,“朕去净室盥洗。”


    又道,“席上饮了酒,你闻到不好受。”


    明裳乖乖地点了点头。


    待李怀修净洗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衾衣,明裳也没了困意?,她伏在男人怀中,那只大掌由抚她的腰身转到揉捏轻罩那两处,待结束,李怀修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明裳背靠着男人胸怀轻轻喘息。


    她有些恼,媚眼?轻斜,娇声半嗔,“皇上深更半夜过来,原是来欺负嫔妾的。”


    来之前,李怀修当?真无此心思,只是搂着这女子,心浮气躁,情不自禁。


    他失笑?,由这女子埋怨。


    旁人求之不得,也就这女子敢跟他使小性子。


    李怀修捻她耳珠,“朕这样娇着你,待你将孩子生下来,朕可有的受你们娘几个?闹腾。”


    一想到生下孩子,明裳就有些羞色,也生出些期许,两年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男子这样亲密,那男人还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明裳小声咕哝,“那也是皇上想要?的,谁叫皇上总想着嫔妾给您生孩子。”


    那声音软乎乎的,甚是理直气壮,不由得让李怀修想,要?是这女子生下的是个?皇子,性子可万不能随了她,皇子哪能那样娇气。公主像她最好好,他会把?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园林府邸……送到他们女儿面前。


    李怀修抚着这人的肚子,要?不是太医说女子生产于身子有损,他确实想让这女子多生几个?,最好给他生下一窝,日后他挨个?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写字,明心识礼。


    他搂着怀中女子,唇线微扬,眼?目有盼为人父的愉悦柔和。


    ……


    翌日合宫皆知,除夕当?夜,圣驾留宿在了永和宫中,对宓贵嫔不满的嫔妃,已经表现到了面上,问过安,就忍不住去内殿求见皇后,言辞间都是宓贵嫔不知礼数,敢拂皇后娘娘的脸面。


    皇后也是今早才知,皇上昨夜去了永和宫。她心中苦涩泛凉,面对一众早就对宓贵嫔心怀不满的嫔妃,又觉讽刺可笑?。


    自己没那个?本?事,不去想如何得圣心,与?她说这些又有何用。


    无非也是想从?中挑拨,借她的手?,去除掉宓贵嫔,


    这六宫中,人人都自以为是,自己是聪明人。


    却不知,唯有宓贵嫔,才是真的聪明。


    几近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明裳还有一个?月临盆,永和宫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主子有孕已经安然度过前九个?月,万不能在最后一个?月出了岔子。


    永和宫进出的膳食经太医查看?,由绘如试过,才给主子动筷。


    明裳也感受到些许的紧张,那位时不时会到永和宫看?她,她有所?感受,除夕那夜后,那位似乎更宠爱她,她随口?说了什么,翌日御前就会有人送来。她想看?皮影戏,后午就有会皮影的小太监到永和宫。


    她有一回玩笑?说想让皇上喂她喝羹汤,那位脸色不好,没立刻答应,她便恼了,李怀修无奈让宫人下去,当?真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脸色仍是冷着,硬邦邦地黑着脸,“虞明裳,朕就惯着你这一回。”明裳见好就收,腻在男人怀里,笑?吟吟的,说是孩子要?父皇喂,那位便对她没了法子。


    皇上如今有多看?重宓贵嫔,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全福海,永和宫大大小小的事,宓贵嫔白日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皇上都要?一清二楚。


    转眼?又过半个?月,快到了明裳生产的日子。


    第084章 第 84 章


    宓贵嫔还有一月临盆后, 就不再去?了坤宁宫问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宓贵嫔与罗常在生产没?相差多久, 罗常在便也差人去?了坤宁宫告假, 在宫中待产。


    坤宁宫


    一日?的问安散了,皇后回内殿坐去?窄榻里, 宝珠从外面跑进来闹着要去?御花园游湖,初春尚凉,皇后没?准允, 与她说待过段日?子再去?。宝珠有点失望,可她不敢违背母后的话。


    时辰尚早,皇后问宝珠要不要习字,宝珠由皇后牵着手,正要去?书房, 殿外有宫人来禀, 圣驾朝坤宁宫过来。


    宝珠眼珠亮了亮, 父皇许久没?来看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望向?皇后,“母后, 是父皇来了!”


    她年?岁尚小, 比不过大人多思。


    皇后牵着宝珠的手,眉心轻拧了下,她想起这些日?子,内务府透出的风声,宓贵嫔有孕时, 皇上并未封赏,如今宓贵嫔将要临盆, 她隐约听闻,内务府已备下妃位服制。


    “母后?”宝珠狐疑不解,“父皇来了,母后不与宝珠出殿接迎吗?”


    皇后收起心绪,温和地?点了点头,带着宫人出殿迎驾。


    圣驾停在坤宁宫,李怀修下了仪仗,宝珠便定不下心思,跑到父皇面前,“宝珠想父皇了!”


    李怀修摸摸宝珠的发顶,“宝珠又长高了不少。”


    宝珠眼珠乌溜溜的,天?真烂漫,“母后也说宝珠长高了。”


    随之,皇后近身福礼,李怀修颔首让皇后起身,淡声,“朕少理后宫事务,皇后辛苦了。”


    皇后不解皇上为何忽然说她辛苦,垂眼妥帖回话,“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再有贤妃妹妹协理,臣妾不敢居功。”


    入殿后,宝珠由嬷嬷领去?书房习字,李怀修掀衣坐去?窄榻,他今日?着了一袭玄色织金盘龙纹常服,绣金的滚边衬着男人手掌,玉扳指以瑞兽入雕,矜贵威严。


    “朕今日?过来,是与皇后商议册立宓贵嫔一事。”


    如皇后所想,她压下思绪,面容浮出疑色,“宓贵嫔尚有半月临盆,已至贵嫔之位,皇上是想在宓贵嫔  生产后,册封妃位?”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不徐不疾地?掀起眼,“朕正有此意。”


    他问,“皇后以为如何?”


    殿内静了一瞬,皇后触到男人眼底的神色,微抿起唇,哑然无声。


    这位并不是与她商议。


    皇上不理后宫中事,可不知何时,有关宓贵嫔,这位便再未忽视过,永和宫主殿上到主子封赏,下到宫人用度,悉数皆由这位亲自?安排,连她这个皇后,也无法轻易插手。


    宓贵嫔深受宠眷,册封妃位,不过或早或晚。


    皇后仍旧端庄,“宓贵嫔侍奉皇上,又生育皇嗣有功,理当做此封赏。”


    她轻顿了下,面有迟疑,“只是罗常在有孕至今尚未受封,罗常在与宓贵嫔有孕时日?相差未有几许,倘若只给宓贵嫔受封,臣妾以为,尚有不妥。”


    李怀修垂眼,把玩着案上的杯盏,并未言语。


    皇后便继续道?:“宫中唯有嫔位方可养育皇嗣,罗常在位分尚低,我朝也从未有过一夕升至嫔位的惯例。”


    她话至如此。


    李怀修放下茶盏,才道?:“皇后想说什?么??”


    言辞间?已有隐喻,罗常在位分不够,只能交给宫中有够高位分的人抚养皇嗣,皇后等这个时机,已经够久了。


    可她并没?看出,这位有此意让她抚养罗常在的孩子,皇后指尖动了下,生出一丝失望与难堪。年?宴上,萧圆儿一番行径,终于让这位也对萧家生出了忌惮。


    但当今太后,皇上的生母也姓萧,她相信姑母不会允许外姓坐到这个后位。


    皇后轻轻松开了手心攥紧的帕子,垂眼回话,“臣妾以为,宫中没?有如此惯例,没?有合适的人抚养罗常在诞下的皇嗣,也可由罗常在暂且抚养,待他日?罗常在升至嫔位,也就名正言顺。”


    李怀修也是这个意思。


    圣驾并未在坤宁宫停下多久,就要离开,宝珠见父皇要走,哭着跑过去?抱住李怀修的大腿,“父皇又走了吗?父皇再陪陪宝珠好不好?”


    李怀修屈身,摸着女儿的发顶,耐下性子道?:“父皇前朝还有政事……”


    一向?懂事的宝珠,此时却有些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颊涨红,泪水鼻涕流进嘴里,“父皇骗人,他们都说宓贵嫔给父皇生了宝珠的弟弟妹妹,父皇喜欢弟弟妹妹,就没?时间?陪宝珠,也不喜欢宝珠了!”


    李怀修唇线拉平,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倾时,四周静谧无声,无人敢语。


    候在旁边的全福海头皮刷的一麻,先惊惶地?去?看皇上的脸色,下一瞬反应过来,与伺候的宫人一起扑通跪到了地?上。


    宝珠公主年?岁尚小,再聪慧又能辨清什?么?大人之间?的事,这些话,倘若没?人私下说给公主,从中挑唆,公主是断然不会知晓。


    皇后面容霎时不稳,她想也不想先跪下身请罪,她不至于如此蠢笨,教给宝珠这些,惹这位不喜,她近日?确实倏忽了宝珠身边的人,先有萧圆儿设计入宫,后又有宝珠受人教唆,皇后一时难以稳下心思。


    待说出那句无心之言后,宝珠也察觉出了不妥,她一同跪下身子,扯了扯父皇的衣袖,小心翼翼,“父皇,宝珠不是有意说这些给父皇听的,宓贵嫔救过宝珠,宝珠没?有不喜欢宓贵嫔,只是他们都说,宓贵嫔生下孩子后,父皇就更难过来陪着宝珠写字了。”


    李怀修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宝珠懂事,父皇很?是高兴。只是这后宫不只有宝珠,宓贵嫔腹中的孩子是父皇的子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由父皇操持,父皇不能把心力都放在宝珠与后宫那些子嗣身上。”


    他言语温和,“父皇确实?很?喜欢宓贵嫔,父皇也喜欢宝珠,故而,父皇希望,宝珠也能喜欢宓贵嫔生下的弟弟妹妹。”


    “宝珠可明白父皇的意思?”


    宝珠点头,“宝珠是大公主,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怀修看着女儿认真的神情,不由生出几分惭愧之感,他忽然想到自?己幼时,父皇甚爱梅妃之子,他尚且对父亲有些期望,几次想尽力做到最好,只为得?父亲夸赞一句,可惜他无论如何做,都不比九弟有一个得?宠的生母。


    或许,他本不该让后宫中多一个如他曾经这样?的皇子亦或是公主。


    这后宫,也不必有那么?多皇嗣。


    李怀修心软下来,“明日?后午父皇无事,过来陪陪宝珠。”


    宝珠眸子生出一抹亮色。


    李怀修起了身,让全福海带宝珠回内殿习字,待女儿进殿,他眼底沉沉地?扫过伺候的宫人,开口?道?:“此事交由皇后,查出那人,押去?慎刑司。”


    “杖毙。”


    圣驾离开坤宁宫,宝珠偷偷从小窗张望了一眼,见母后转身,她才跑出去?,小心地?揪住母后的衣袖,“母后,宝珠知错了。”


    皇后牵着宝珠没?有答话,而是道?:“宝珠长大了,身边也该换一些人。”


    她进了殿,由着宫人带宝珠去?玩,皇后一手揉了揉额角,冷冷开口?,“敢在坤宁宫里乱嚼舌根子,本宫也容不下这样?的奴才。”


    文竹上前领命,“奴婢这就去?查。”


    这事是小事,眼下尚有一件要紧事要做。


    皇后眸色低下来,“郭太医可确定,罗常在肚子里的,是一个皇子?”


    她垂下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食指的护甲。


    文竹明白娘娘的意思,她抿紧唇,不禁同情罗常在的遭遇。


    她低声,“郭太医那边说,有八成的把握确定罗常在会生下皇子。”


    皇后轻轻一笑,“本宫的母家待罗家一向?不薄,料想罗常在也会心甘情愿。”


    “将那封信速速送到永州,罗常在将要生产,等不了那么?多时日?了。”


    哪有母亲会心甘情愿送出自?己的孩子。文竹眸色闪过不忍,娘娘这些年?压抑得?太苦,再也不是她当初伺候的那个萧家姑娘。可她这条命都是娘娘的,即便娘娘变得?再陌生,她也要陪在娘娘身边。


    ……


    明裳临近生产,以免生出意外,她已有大半月没?出过永和宫,那位前朝又忙得?紧,前一日?答应陪她,翌日?就说前朝有事,改日?再过来。三四回后,明裳已经不再相信那位,幸而有张嫔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才不至于那般乏闷。


    这日?张嫔正坐在殿里喝茶,明裳问起这段日?子都是谁在侍寝,张嫔莫名地?瞧了她一眼,答说近日?皇上都不曾召人侍奉。


    明裳讶异,听张嫔又道?:“皇上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是来你这儿。”


    闻言,张嫔不觉有什?么?,明裳想到夜中时,倏然红了脸,或许她知晓那位为何没?召人侍寝。她后三个月,身子太重,就不敢再与皇上胡来,那位倒是不曾说过什?么?,只是有一日?她得?知舒美人居然请去?了圣驾,她不想舒美人趁此得?了机会,佯装不适,把人请来,然后,她迫不得?已,用了别处侍奉。


    后来,那位但凡不忙,隔几日?就宿在她这儿。


    明裳苦不堪言。


    将用晚膳,温儿该是醒了,张嫔与她作?别离开。


    过会儿御前的宫人进殿传话,这夜前朝政务多,有几位大人星夜入宫求见,皇上让娘娘不必等着,早些歇息。


    明裳已习以为常,用过晚膳,又去?廊下走了走,消消食,她这身子越来越重,走得?久了,就有些不适,腰也发酸。因而走一会儿就要坐下歇歇身子。


    翌日?后午,李怀修处理好政事,想起该去?看看那女子,吩咐备了圣驾,去?永和宫。


    彼时明裳小憩刚醒,扶着嬷嬷正在廊下走动,那嬷嬷对着她的肚子摸了又摸,脸上喜色掩盖不住,“依着奴婢数年?经验,主子腹中怀的定是双胎,且胎位正,养得?好,生产时也必然不会受多大苦楚。”


    要到生产,明裳面上若无其事,心底仍有对女子生产有些畏惧,因这嬷嬷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自?己这胎养得?甚好,不必担心,必能平安生产。明裳渐渐也没?那么?多忧虑。


    这时,圣驾进了永和宫。


    明裳扶着嬷嬷的手前去?迎驾,李怀修扶起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扶她,看了眼她的肚子,问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何感受。


    感受没?有感觉出什?么?。


    明裳摇摇头,柔笑,“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呢,嫔妾能感觉出什?么?。”


    在旁伺候的嬷嬷一脸喜气洋洋,“贵嫔娘娘有福气,奴婢伺候过的妇人们月份大了身子总会有些不适,贵嫔娘娘却满面红光,可见腹中皇嗣也必然是个小福星!”


    那嬷嬷实?在会说话,伺候明裳以来,不知说了多少福气。世人总爱听些好话,李怀修含笑点点头,吩咐全福海打赏,那嬷嬷又是一喜,跪下谢恩。


    两人入了内殿,李怀修问她可用膳了,明裳才醒来不久,还未用过。


    暖阁传了晚膳,明裳近来并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她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胖了一圈。李怀修勾唇笑她,又捏她脸颊生出的圆润,似乎觉得?手感甚好,捏了又捏,揶揄她说胖点好,明裳撅嘴哼了声,扭过脸蛋,才不要他再捏了。


    两人用过晚膳,御前送来几本奏疏,李怀修前朝尚有未处理的事,去?碧纱橱批阅,明裳摆弄着张嫔白日?送来的小衣裳,衣裳每比她巴掌大上多少,居然会有这么?小的人。


    明裳眸子柔和地?弯下来,又摸摸肚子,这里面居然还是两个。


    也不知会不会像她多些。


    夜中,殿内燃了宫灯。


    这时,外面有宫人来禀,舒美人身边的宫人到永和宫传话,请皇上去?谨兰苑。


    月香进殿悄悄禀给主子,明裳拧了拧眉,冷笑一声,“这舒美人偏与我过不去?!”


    她也未梳发,披了衣裳就去?碧纱橱,那传话的宫人还未走,明裳挑起美眸,瞪了那宫人一眼,“回去?禀告舒美人,下回再在本宫侍奉皇上时过来请圣驾,就在谨兰苑待上几个月再出来吧。”


    那宫人大惊失色,蓦地?抬了脑袋,却见皇上并未开口?,也没?有不满宓贵嫔如此蛮横的行经,想到方才她进殿通禀,皇上有些冷的脸色,忙磕了个头,退下身。


    明裳还恼着,美眸又去?瞪那位,“嫔妾辛辛苦苦给皇上生孩子,皇上反倒在这坐享齐人之福!”


    “今夜嫔妾不出来拦着,皇上是不是又要去?谨兰苑了!”


    李怀修听着狠皱了下眉宇,把人拉到怀中,“什?么?叫又,朕何时说过去?谨兰苑,你有孕,朕从未召幸过旁人,又给朕戴这莫须有的帽子!”


    明裳登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上个月,皇上去?了谨兰苑。要不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皇上都去?她那儿了,接着不是让她侍寝,难道?还能盖着被子只是说说话嘛!”


    这女子这段时日?是愈发活泼,与他闹得?开。


    李怀修挑眉回忆上回去?谨兰苑的缘由,冷冷地?扯了扯唇线,轻“啧”一声,“那是因你要临盆,朕发觉她与你宫中伺候的人有所联系,故而去?警告她不要动什?么?旁的心思。”


    烛火晃出一道?光影,映在明裳雪白的脸蛋上,她想了想,好似前几日?绘如跟她说御前带走了一个宫人,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原来是这样?。


    明裳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她眼珠转开,软软糯糯道?:“总之皇上就是不能在这时候让旁人爬到嫔妾头上。”


    这女子还讲不讲道?理了,何时惯成了这样?。


    李怀修冷嗤一声,掐她小脸,“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也就倚仗揣着朕的种儿,不然朕非得?教训你一回。”


    明裳纤纤玉臂环住男人的后颈,眸子如水洗清亮妩媚,那嗓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嫔妾生得?这样?好看,皇上才不舍得?教训嫔妾。”


    两位主子同处时,殿内的宫人素来不必进殿伺候。非是主子伺候皇上,而是皇上甚宠贵嫔娘娘,几乎是百依百顺,有一回全福海甚至偷偷瞧见,贵嫔娘娘跟皇上撒娇要吃橘子,皇上居然屈尊亲自?去?剥,他险些以为自?己眼睛瞎了,皇上习惯旁人恭迎伺候,哪儿会真的屈尊降贵,伺候旁人。


    ……


    与永和宫不同境况,缈云坞受到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吃食用度因罗常在有了身孕,伺候的宫人们不敢苛责,只是罗常在十分眼酸皇上待宓贵嫔的优容。


    她有孕后,皇上也来看过她,许是她没?宓贵嫔那样?合皇上喜欢,与那位同处,她总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每到皇上来看她时,总是没?待上片刻,便出了缈云坞。


    罗常在让人去?看宓贵嫔是如何服侍皇上,待那些人回禀她时,罗常在惊得?险些碰洒手边的药碗,宓贵嫔居然如此胆大。


    无论如何,罗常在都想试一试,于是那位再到缈云坞,罗常在就故作?宓贵嫔的娇嗔,去?与皇上撒娇。


    可那位却拧起眉,拂开她的手,好似对此颇为不喜。


    罗常在气得?想哭。


    幸而皇上虽不曾如宠宓贵嫔那样?宠她,也会到缈云坞,吩咐人送些赏赐,不至于下面的宫人看轻自?己。


    ……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算着时日?,明裳这几日?就要生产,永和宫如临大敌,结果又过五日?,明裳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明裳有些急了,嬷嬷也有些心急,面上不显,劝着娘娘道?,也有妇人迟迟生不出的情况,耽搁半月也是有的,可见这孩子是舍不得?贵嫔娘娘。


    明裳起初是有些害怕,不想那么?快生产,结果到了日?子还不见动静,她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现在就将这两个孩子生出来。


    入夜,圣驾到永和宫,明裳伏在男人怀里,眼眶倏然就红了,她便没?了分寸,见什?么?都恼,声音呜呜咽咽地?埋怨,“都怪皇上,嫔妾现在日?日?都好生难受……”


    李怀修也知这女子近日?因迟迟没?有发动,心情不畅,他来这一回,这女子就要怨他一回,此时李怀修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仍是忧心,拍着女子的肩,遂着她的话安抚,“怪朕,怪朕,朕让朕的宓贵嫔受苦了……”


    嬷嬷也教过明裳一些催产的法子,吃酸辣,时常起身走走……全无用处。还有一个法子,明裳尚未尝试,她撩起眼,美目潋滟着盈盈水光,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


    李怀修见她不哭了,反而直勾勾盯着他看,挑了挑眉头,“盯着朕做甚?”


    “嫔妾……”明裳张了张唇,羞于启齿,她扭过脸蛋,“让刘嬷嬷进来与皇上说吧。”


    李怀修讶然,传刘嬷嬷进来,才得?知这女子的意思,垂眼看去?时,那人脸蛋已经埋在她怀里如何都不愿意抬起来。


    宫人伺候主子梳洗,帷幔垂下来,明裳倚靠在男人怀中,侧开双腿,李怀修从未想过与这女子有一日?行房,是为让她早日?生产。事毕,李怀修搂着人,问她如何,明裳缓缓呼吸,眼眶又红了,伏在男人怀里哭,“嫔妾还是没?有要生的感觉。”


    这女子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怀修轻笑一声,拍着她的肩耐着性子哄她,让她不必心急。


    他原是哄这女子,结果听她在自?己怀里瘪着嘴,满是幽怨地?嘀咕,“皇上肚子里又没?揣着两个孩子,自?然是不急。”


    数月以来,李怀修头一回对她黑脸,他钳住这女子的脸蛋晃了两下,危险地?眯了眯眼,要笑不笑,“说朕什?么??”


    明裳缩缩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嫔妾什?么?都没?说。”


    帷幔刚掀起,又落下,李怀修指骨敲敲明裳的膝盖,冷脸命令,“打开。”


    明裳才不愿,她哼了声,別过身子,“嫔妾肚子里可有皇上的孩子,皇上别想像以前一样?,放手串惩罚嫔妾。”


    她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去?抱住男人的腰身,故作?可怜,“嫔妾难受,皇上也不心疼嫔妾。”


    这女子撒娇卖乖已经手到擒来,李怀修拿她无法,简直头疼至极,以前这法子尚且让她乖点,有孕后他倒是没?法子了。


    他抱着人,掀开帷幔,唤宫人备水伺候。明裳揪着男人的衣袖,“皇上还是放嫔妾下来吧,万一摔了嫔妾可如何是好。”


    李怀修忍了忍,仍没?忍住斥她,“闭嘴!”


    又道?,“朕不会摔了你。”


    明裳知晓这位手臂很?是有力,她原本担忧确实?多余,别说摔着她,就是颠簸一下都不曾有。


    但未走到净室,明裳忽然身下一疼,她心有所感,抓紧了男人的前襟,眉心颦颦,又喜又忧,“皇上,嫔妾好像是,要生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李怀修呼吸倏然发?紧, 他抱着怀中女子,旋即转身?,疾步去了偏殿产室, 下令吩咐, “来人,为宓贵嫔备产!”


    永和宫早有准备, 听闻主子发?动,有条不紊地进偏殿端水伺候,接生嬷嬷净过手, 又让宫人再多送些热水。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来了大半,为防止贵嫔娘娘生产不测,悉数候在殿外。


    李怀修抱着怀中人,放到床榻上,盯着怀里的女子, 没有立即离开。明裳呼吸起伏不停, 已经疼得冒出冷汗, 床边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茫然地偏去眸子,开口, 却疼得忍不住哽咽一声, 她极力地弯弯唇角,反过来安抚,“皇上放心,嫔妾不会有事的。”


    她柔声,“皇上去外殿等着嫔妾, 生下皇上的孩子。”


    永和宫有接生的嬷嬷,也有陈太医当值, 她有孕这段日子,又没出过什么?岔子,正是日子生产,也就痛些,忍忍就过去了。


    李怀修握着她的手掌紧了又紧,她在笑,他见这女子疼痛的模样,却如何都笑不出,最终只沉沉地落下一句,“朕在外面等着。”


    明裳那双水眸中映着男人的影子,如以往乖巧地点头。


    接生刘嬷嬷候在旁边,见皇上迟迟不出去,也不敢催促,男子进产房是大忌啊,更?何况这位还?是当今皇上。刘嬷嬷急得满头冷汗,可算是见皇上起身?,去了外殿,忙过去看贵嫔娘娘身?下开了多少。


    此时,六宫已知悉宓贵嫔生产发?作,皆闻讯而来。宓贵嫔生产是大事,她们这些人去了虽也不得皇上多加注意,却也能让那位记住自?己?几分。宓贵嫔生产后还?要养着身?子,这段时日,皇上要召六宫哪个?嫔妃侍寝,还?未可知。


    永和宫偏殿住着的嫔妃们步入殿中,见到皇上先福了身?子,殿内气氛凝重,她们不敢多说话,只仿似没这个?人在旁边站着,有人低声为宓贵嫔祈求庇佑。


    李怀修捏着扳指,但凡殿内传出动静,都会看去一眼,很?快,就有女子细细密密的痛苦口申口今传出,夹杂着时而难忍的抽噎哭啼,他呼吸生紧,那女子惯是怕疼,这样痛苦,不知是有多疼痛。


    他背着身?,闭了闭眼,面容冷凝。


    张嫔踏进内殿,宫人垂头端送热水,有条不紊,内殿,几乎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想起自?己?生产的艰辛,也不由随之紧张,唤来宓贵嫔贴身?伺候的宫女,轻声问宓贵嫔情?况如何,绘如亦是担忧主子,直到现在才送进偏殿不久,尚不知如何,只能听见主子阵阵的喊声。


    稍许,皇后与贤妃前后赶到了永和宫偏殿,皇后未梳妆容,眉心隐隐含着忧色,她上前道?:“宓贵嫔有孕以来未从未有过不妥,臣妾料想生产也必然顺利,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神?情?紧绷,只转着扳指,没有答话。


    ……


    内殿中,明裳鬓发?尽被?汗水染湿,贴着她的额角,辛柳守在她旁边,强忍着没流下泪水,细心为主子擦汗,哽咽安抚,“快了,主子,主子再撑一撑,就快生了……”


    明裳牙关咬紧,下身?撕裂的疼让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原来生产是这般疼痛。她听着嬷嬷的指令,揪着罩身?的衾被?,随之呼吸,汗水迷了她的眼睛,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


    她边哭着,边要去生肚子里的孩子,几乎要撑出不住了。


    刘嬷嬷在旁边也是急得满头冷汗,她让主子別急着使劲儿,先蓄力,力气足够了,再用力将孩子生出来。


    她深知这位贵嫔娘娘有多受宠,倘若今儿没平安接生下贵嫔娘娘腹中的皇嗣,那她这条命便是别想出宫。这位主子一看便是娇生惯养,身?下又小而狭窄,如此不好?生产。


    刘嬷嬷见主子要没了力气,忙指挥两个?小宫女去端碗参汤。


    殿外,见有人里头出来,张嫔立刻上前去问,“贵嫔娘娘如何?”


    其中一个?小宫女去端参汤,另一人留下答话,“贵嫔娘娘力竭,尚未生出。”


    李怀修脸色倏然一沉,“无?论如何,朕要你们务必保住宓贵嫔。”


    纵使,不要这个?皇嗣,也必须保住那女子。


    小宫女吓得忙跪身?应声,端着参汤回进内殿。


    方才皇上一番话,更?让众人看清了,皇上的态度,宓贵嫔,甚至重于皇嗣。


    贤妃微微抿唇,敛去了眼底神?色。她早知宓贵嫔的地位不仅仅于贵嫔,不想不止是位分不同,那位心中,宓贵嫔或许已经不同于后宫嫔妃。


    她安稳于自?己?的身?份,做这位手中制衡皇后的棋子,可她也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着想。


    如今宫中,罗常在有孕尚未生产,张嫔养着一位皇子,不知宓贵嫔会不会诞下皇子,后宫中,皇后身?边并没有夺嫡的筹码,然皇后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这番局面,是那位愿意看到。有太后一日,就有皇后一日,宓贵嫔想要走剩下的路,可是不易。


    那么?,她又该将赌注押于何处,还?是说,现在为时尚早。


    外殿人心各异,内殿中,明裳饮下参汤,缓了一会儿,才生出些力气,她跟着刘嬷嬷的话,一呼一吸,她咬住牙根,猛一用力,倏然间,身?下一轻,耳边先听到一声啼哭,接着听刘嬷嬷惊喜泣声,“生了!生了!”


    明裳闭了闭眼,松口气,将要如释重负,那刘嬷嬷又忙惊呼,“娘娘腹中还?有一个?,生过一个接下来能容易些,娘娘再用些力气,一鼓作气!”


    她实在是疼得厉害,又饮下一勺参汤,口中含着参片,须臾,攥紧衾被?,虚挺直身?子,柳眉颦颦,身?下又一用力,耳边就听到了第二道哭声。


    接生的嬷嬷们喜不自?胜,忙抱着各自?怀中的皇子公主出殿报喜,明裳躺在床榻上,双腿颤颤,眸子虚弱地张合,辛柳再忍不住,红着眼眶,去擦主子脸上的冷汗,附到床边轻声,“主子先生了皇子,又生了公主,皆是平安,嬷嬷已经抱去殿外了。”


    闻言,明裳便安了心。


    接生嬷嬷将皇子公主抱去外殿,一脸喜气地跪下身?,“恭喜皇上,贵嫔娘娘平安诞下皇子公主。”


    李怀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松开捏紧的扳指,才惊觉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垂得发?麻,他动了下手臂,面容松懈,朗声而笑,“好?!好?!好?!尔等皆重重有赏!”


    他俯身?拨开襁褓遮挡的一角,孩子尚小,分不出哪位是皇子,哪位是公主,两个?孩子刚生出来,皱皱巴巴,眉眼很?淡,看不出像谁。


    李怀修只瞧了一眼,视线又转向那女子生产的内殿,“宓贵嫔如何?”


    刘嬷嬷立即回话,“贵嫔娘娘生产失力,当下正在内殿歇息。刚生产的女子见不得风,待奴婢们伺候贵嫔娘娘擦过身?子,换了衣裳,贵嫔娘娘养过精神?,就能如常。”


    李怀修正欲进去看那女子,殿外这时忽传急报,他眉心拧了拧,命太医留下,吩咐伺候的宫人待宓贵嫔醒来立即去御前通禀。


    圣驾离开,殿内的嫔妃也各怀心思地回了各宫。宓贵嫔平安诞下龙凤胎,可真是好?福气,皇后望着两个?新生的婴儿,眉眼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冷淡。


    ……


    翌日晨光初升,明裳恍惚是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在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不醒。明裳想睁眼看那人是谁,因?身?子太累,眼皮重得掀不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时,她动了下身?子,下身?就有一阵生疼,她蹙眉睁眼,右手习惯去摸自?己?的小腹,那处已经平坦。她忽然想起,好?似是生产过了,疼得她几近昏死过去。


    她喉咙干涩地唤了声月香,外面传进动静,帷幔掀开,月香望着主子憔悴的脸色,眼眶又不争气地生红,她忙抹了把眼泪,“主子醒了,奴才这就让太医进来看诊。”


    明裳没有力气,只能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陈太医进到内殿,看诊过脉象后,道?并无?大事,只是生产后身?子虚弱,静心休养便好?。


    月香送走陈太医,又道?膳房热着羹汤,转身?让宫人端进来。


    刚醒不久,明裳还?不觉得饿,但想到昨日那般累,也要补补身?子。


    月香捧着羹汤,一勺一勺喂给主子,边问:“皇子公主都在偏殿,由乳母喂养,还?在睡着,主子可要看看?”


    昨日生产后,明裳本是想看一眼自?己?生出的两个?孩子,但她太累,自?己?先睡了,也不知那么?大点的娃娃长得什么?模样。


    她弯唇点头,又问皇上可在乾坤宫。


    月香这才想起来要说,“主子生产后,皇上前朝有事,就回去了,深夜皇上又来了永和宫,守了主子一夜。”


    她不禁为主子高兴,后宫嫔妃生产,皇上从未这样守过旁人,她一早去内务府听说,内务府已准备了妃位仪制,册封娘娘的圣旨怕是今日就要到永和宫。


    守了她一夜?


    明裳无?端想起自?己?那个?梦,梦中有人温柔地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没醒。


    难不成,那人正是皇上?


    她正想着,男人着一袭未除的冠冕朝服,从殿外入内,明裳抬眸,见那未是刚下早朝的服制,神?色惊讶,李怀修已掀起衣摆坐到床榻边,问她身?子如何。月香垂头,无?声退出内殿。


    明裳仍有些疼,她没瞒着,受这么?大罪,当然要男人心疼她,她委屈巴巴地瘪起嘴。


    这副模样,当真让李怀修心口一缩,他把人揽到怀里,抚着女子的后颈,“让朕的宓妃受苦了。”


    宓妃?


    明裳惊讶地仰起脸蛋,眼眸如覆着一层盈盈的水雾,李怀修摸摸她的脸,眼睑低垂,哄她,“得知你有孕时,朕就拟好?了册封圣旨。”


    明裳弯了弯唇。


    离得近了,明裳才看清男人眼底的清灰,她想到那个?梦,指尖儿去摸男人的眼尾,“皇上昨夜陪着嫔妾,是不是一夜未睡?”


    那指尖儿柔柔地抚过李怀修眼角,他微顿,心底不由一软。


    昨夜这女子一直不得清醒,他担心她的身?子,也没有多少睡意,便命人将公文拿进寝殿,一面看着她,一面处理政事。


    一夜未合眼,下朝时,得知这女子醒了,也未来得及换常服,就来了永和宫。


    “皇上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那女子伏在他怀中,恼声嗔怨。


    李怀修搂着她的身?子,许是在这女子这儿太过安逸,不由生出几分倦怠。但他知此时还?不能歇息,下了朝就到她这儿,这时南书房应有朝臣等他议政。


    他叮嘱两句,没能留下多久,匆匆回了乾坤宫。


    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放到床榻一侧,明裳碰了碰两个?孩子的小脸,软嫩嫩的,合着眼睛,明裳瞧着模样,觉得女儿的鼻子像她,儿子的眼睛像皇上,又白又软,粉雕玉琢,明裳瞧着,要化在心里。


    后午,张嫔过来看她,掩唇笑说今儿问安,坤宁宫去的嫔妃言语皆是与她有关,说要来永和宫看望,因?皇后娘娘又说,皇上一早下了令,只准张嫔到永和宫走动,那些人听到,脸都白了。


    宓贵嫔诞下一双龙凤胎,风光正盛,愈发?得势,水涨船高,后宫里总不缺嫉妒生恨之人。


    张嫔拎得清,倘若她同那些人一样的心思,才真的是要不久矣。


    待张嫔离开不久,御前册封的圣旨就送到了永和宫。明裳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全福海宣读完圣旨,交由掌事宫女手中,又吩咐人送进御前的赏赐,外殿摆得满满当当。


    如今主子坐上妃位,成了娘娘,永和宫伺候的宫人走到外头便是内务府总管都要给上三分脸面,人人喜不自?胜,这永和宫因?有宓妃娘娘,福气满盈。


    未等永和宫喜讯歇下,缈云坞忽传至音讯,罗常在下台阶时不慎摔了身?子,腹下见红,已被?宫人送进偏殿生产。


    幸而宫中早备了接生嬷嬷,太医院的一甘当值太医也候在殿外,为保罗常在平安生产。


    缈云坞


    罗常在腹下疼得厉害,耳边是一阵杂乱的说话声,她忍不住生出恐慌,方才下台阶时,腹下生疼,就跌了下去,她万分暗悔,为何偏偏这时走那台阶。


    此时殿外,皇后先赶到了缈云坞,贤妃随即而至,皇后沉着脸色,让那接生的嬷嬷务必保住罗常在腹中皇嗣。


    贤妃多嘴一问,“罗常在好?好?的,怎么?偏生这时候跌了一跤。  ”


    小满候在门外,听着主子生生痛苦的口申口今,脸色生白,转身?扑通跪到皇后面前,泪流满面,“求娘娘允奴婢进去陪着主子!”


    她本该在这时陪在主子左右,可她今早去太医院取药,回来时,主子就被?送进了偏殿,那嬷嬷说里头再多人就是添乱,把她赶了出来。可她这时候怎能不陪在主子身?侧!


    皇后拧眉叹息,“有嬷嬷为罗常在接生,不会有事。你进去伺候,难免让嬷嬷分心。”


    小满泪水越流越多,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李怀修从殿外进来,问情?况如何,皇后尚未答话,那接生嬷嬷面色大惊,慌慌张张地跑出殿,“不好?了,常在主子腹中胎儿太大,主子身?下出血,怕是性?命有忧!”


    ……


    偏殿内,罗常在躺在床榻上,浑身?汗水涔涔,呼吸都有些乱,照着嬷嬷的话,身?下用力,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她口中呻吟痛苦,身?下如撕裂一般的疼。


    接生的嬷嬷给她嘴里喂了参片,罗常在胡乱地咬住,汗湿的头发?拂到脸面,罗常在根本无?暇去管,她死死地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流下来,青筋暴起,猛一用力,腹部骤然失了重量,她脱力地躺回引枕时,双目发?沉,耳边听一道?婴儿啼哭,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出去通禀,“恭喜皇上!常在主子生了位小皇子!”


    闻言,罗常在才彻底定了心神?,唇角勉强地弯起,她想看一眼那孩子,不知为何,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身?下有什么?在缓缓流逝,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感受到了什么?,眼眶里流出泪水,她还?没有看一眼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可她好?像要活不久了。


    她听到那接生嬷嬷说她腹中胎儿太大,坏了身?子,为何她只一胎就这么?大。罗常在隐约想起,她有孕期间,伺候她的高嬷嬷劝她多吃补品,说有益身?子,她吃了。


    高嬷嬷……


    罗常在眼眸倏然清醒一瞬。


    “高嬷嬷于女子有孕有些经验,本宫留她在你身?边照顾,也好?保你顺利生产。”


    是皇后——


    ……


    罗常在为生皇子身?死,六宫人听闻,面容皆有变色。当今感念其诞下皇嗣功绩,破例特赐妃位,准葬入皇陵。罗家闻之,大呼皇恩浩荡,叩谢万岁。


    消息传到永和宫,辛柳先请娘娘把皇子公主交给乳母送去偏殿,才禀明此事。


    明裳惊得心口一滞,目光看向殿内的金碧,怅然感慨,“人之已死,其身?后名又何紧要。”


    辛柳忙朝外看了眼,跪下身?,神?色紧张,“娘娘,此是皇恩,万不可轻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娘的位子越高,即便无?此意,也会越招惹那些无?端揣测。


    罗常在生产而亡,在明裳意料之外,她又问可知罗常在出血的原因?。


    烛火照着女子的面庞,辛柳知娘娘有所怀疑,一一说了自?己?所知之事。


    “奴婢听人说,罗常在近临盆,身?子不便,今日下台阶不慎踩空,才跌了一跤。”


    “生产中途,那接生嬷嬷曾跑出过一回内殿,是因?罗常在腹中胎儿太大,她心生恐慌,恐接生不力,先去请罪。结果一刻钟后,罗常在生下皇子,身?子血水却止不住,血崩而亡。”


    胎儿太大?


    明裳记起,她有孕时,未免胎儿太大不好?生产,伺候的嬷嬷曾叮嘱,不可多食大补,日日走动方可唯宜。


    她忽然想起,张嫔与她提过,罗常在宫中伺候的嬷嬷,正是皇后指的人。


    皇后身?边没有皇子,要害死罗常在,舍母保子的人——


    可是皇后!


    明裳身?子僵硬,心口发?悸,脊背已生出一层冷汗。她不由攥紧了手心,皇后得到皇子,日后又要如何对付养着皇子的她和张嫔。


    ……


    至夜,星月稀微,树影婆娑晃动。


    乾坤宫内,仍灯火未歇。


    李怀修靠着椅背,一手搭到案上,上面展着永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他看过,眉眼沉黑,脸色越来越寒。


    殿门推开,全福海回殿通禀,小皇子暂时养在钟粹宫,一切尚好?。罗常在身?死,小皇子又刚刚降生,后宫中张嫔是生养过的人,皇上便下令,先送到钟粹宫中。


    不止此事,皇上对罗常在生产有疑,吩咐他去暗中彻查,而全福海将那伺候罗常在的嬷嬷押去慎刑司后,那嬷嬷居然自?尽了,全福海惊觉,此事当真是有人从中下手。


    他进殿禀道?:“皇上,三皇子送去钟粹宫,太医看过,身?子尚好?。”


    话落,全福海顿了顿,又禀过高嬷嬷自?尽身?死一事。


    闻言,李怀修扯扯唇线,对那嬷嬷的死并无?意外。


    他沉下眼,“罗常在的死,亦是朕近日倏忽之过。


    全福海面容大惊,忙答,“皇上前朝政务琐事尚且应接不暇,怎会时时刻刻看顾后宫?”


    “生死有命,谁人又知,罗主子会腹中胎儿太大,生产出血?”


    李怀修讽笑一声,手心蓦地猛拍一掌御案,惊得全福海扑通跪地,耳边听皇上开口生寒,他心脏吓得几欲跳出嗓子眼儿。


    “谁人又知?”


    李怀修面容有阴沉的冷意,“朕不知,当真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萧家要稳坐后位,不如连朕这把龙椅一同坐了!”


    全福海从未见皇上动如此大的怒火,全身?抖如筛糠,一阵心惊胆战,叫苦不迭,连连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闻皇上提起萧家,全福海隐隐有所猜测,罗常在之死,怕是有皇后娘娘的手笔。


    适才那封信,是从永州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宫,太后娘娘正在永州,皇后娘娘当真好?谋算,料想皇上会猜出动手之人,特请了太后娘娘做靠山,却不知皇上坐在这个?位子上,最厌恶皇后娘娘如此行径,又见皇上震怒,只怕会适得其反。


    李怀修捻着扳指,冷淡地扫了眼那封密信,“皇后旧疾发?作,暂且在坤宁宫养病。”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全福海讶然,不知皇后娘娘得知皇上这道?旨意,可真的会生出旧疾。


    他应声,“奴才这就去传话。”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自?然是无?暇照顾三皇子,皇后娘娘此举,是当真惹怒了皇上。


    就是不知,三皇子归处未定,皇上打?算让后宫哪位主子,抚养三皇子。


    第086章 第 86 章


    坤宁宫


    全福海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又低下眼道:“皇上还命奴才?多说一句,高嬷嬷自尽,交由皇后娘娘处置。”


    他没?去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躬着身子?退出内殿。


    待御前的人离开, 殿内气?氛有?一瞬的死寂,文竹面色生白, 道娘娘身子?不适,不必留人伺候,遣退殿内的宫人, 她掩好殿内,再去看娘娘时,惊惶地颤了颤声音,“娘娘!”


    皇上不仅没?把三皇子?交由娘娘抚养,还以养病之名, 将娘娘禁足于坤宁宫中。


    唯一万幸的事, 娘娘仍旧保着后位。


    皇后眼色轻闪, 攥紧的指尖儿倏然松开,她哭笑牵唇,怔然失神地望向窗外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本宫或想到皇上震怒。”


    “不想,太?后也未能保住本宫。”


    文竹不知该如何去回娘娘,只能安抚道:“娘娘仍是皇后,六宫之主。”


    “皇上下令娘娘禁足,娘娘他日仍有?机会?。”


    皇后回神, 指腹抚过鎏金凤鸾护甲,忽然生出一抹讽刺, 她是六宫之主又能如何,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纵使仰仗太?后姑母,那位想要废她,也不过一道圣旨。


    她眸色微顿,宓妃生下一双龙凤胎,便也分去了这宫中一分权势,倘若宓妃再升至贵妃之位,只会?更易让人攀附,宓妃受宠,焉知皇上不会?因此?,而爱屋及乌。


    难不成,她当真要败于宓妃之手吗!


    ……


    皇后旧疾发作,六宫事务交由贤妃操持,六宫嫔妃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各宫人对此?都有?所疑,昨日罗常在生产,皇后娘娘分明还在缈云坞主持大局,怎么一夜时间就旧疾发作,闭门?不出了,然仅心中有?疑,没?人敢去多问。


    永和宫


    明裳正在喝羹汤,得知此?信,手中的汤勺倏忽从手中掉落到瓷碗中,她眸色微凝,无心再饮,让宫人将羹汤端出去,心下沉沉,怎会?如此?巧合,皇后第二日毫无征兆地旧疾发作,除却那位的意思,明裳想不出别的原因。


    后宫中事,皇上想查,没?人能瞒得过。


    珠帘掀开,月香从外面进来,她怀中捧着从内务府拿的络子?。春日尚寒,明裳整日待在殿里,见不得风,闲来无事,便想给两?个孩子?打祈福的络子?。


    月香放去床案,挑出要用的金线递给娘娘,内务府大总管待永和宫的人无不恭敬,送来的线缕皆是上乘之品。


    她俯身为主子?垫好引枕,想起一事,随口道:“奴婢方才?回宫时,又有?别的主子?打探娘娘的身子?可?否妥当,问奴婢娘娘可?有?闲暇让她们到永和宫探望。”


    提到这件事,月香就有?些恼火,以往不见她们对娘娘有?多殷勤,娘娘位低时,也不见有?人为娘娘说话,而今见娘娘生下皇子?,就巴巴地凑过来,不是趋炎附势还能是什么。


    她咕哝道:“娘娘如今要静养,她们过来反而扰了娘娘清净。”


    明裳如何不知,那些人无非是见她得势,又有?皇嗣,便要寻求于日后的庇护。


    这些事,她她现?在也不愿去想,待养好身子?再去烦心吧。


    ……


    春日匆匆,时至暑夏。


    这日,李怀修处理过政事,去了永和宫看那女?子?。


    他进殿时,里面有?说有?笑。


    李怀修抬手示意,没?让人进去通禀,他一手背于身后,绕过屏风,内殿里,那女?子?正半倚着身子?,纤细的指尖儿挑着金线,她似乎很喜欢打络子?,又快又好,伺候她的宫女?几?乎跟不上她的动作。


    他转了转扳指,跨进内殿。


    一番动静,终于引得那女?子?注意。


    宫人们忙屈身福礼,明裳身子?不便,只坐直了,眼眸弯如弦月,“皇上快来看臣妾给两?个孩子?做的平安结。待臣妾打好了,挂到床头,佑他们平安顺遂。”


    李怀修见她一脸喜悦,抬步走过去看,伺候的宫人无声退下,他到床榻边,坐到这人身侧。


    这女?子?一双手灵活,打得络子?确实?不输于宫中绣娘。他不由想起这人将她打的络子?还送过景和宝珠,甚至也送给了张嫔,李怀修眼光淡下来,不咸不淡地问她,“这是做给安儿的?”


    永安是李怀修赐给她们女?儿的封号,取一世永安之意。原本李怀修想给他们女?儿取更为华贵的册封,但这女?子?与她说,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女?儿一世永安,顺遂无虞。


    李怀修便遂了她的心思,取字永安,乳名安儿。轮到取他们儿子的名字时,这女子也弄这些歪道理,要唤他们儿子?穗儿,说什么取岁岁长安之意,永安尚可?,但要用“穗儿”此?名,李怀修坚决不能忍了,矢口否决,两?人争执不下,故而到现在还未给他们儿子取出名字。


    明裳毫无察觉男人又一次变化的脸色,还在兴致勃勃地摆弄发问,“臣妾拆又编,全不觉得满意,直到手中这一个觉得尚可?,皇上瞧瞧如何?”


    “臣妾可?是心灵手巧?”


    心灵手巧?


    李怀修眼一眯,便伸手掐住那女?子?的小脸,拉下脸,语气?凉飕飕的,“你就会?对旁人心灵手巧?”


    男人脸色有些吓人。


    明裳那张脸都要被掐红了,极为无辜,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黄胖快放猜臣妾……”


    委实?可?爱。


    李怀修想笑,又忍住不让这人得寸进尺,多捏了一把,放下手。


    听那女?子?又道:“这不是别人啊,安儿和穗儿不都是皇上的孩子?嘛!”


    李怀修骤然黑脸,“虞明裳,朕警告你,朕的儿子?绝不准唤这个名字。”


    明裳“哦”了声,可?听不改,她觑着男人脸色,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一转,蹭蹭身子?,环住男人的后颈,娇声,“臣妾明白了。”


    “皇上是嫉妒两?个孩子?都有?臣妾亲手打的平安结,而皇上没?有?。”


    李怀修拧眉,推开她的脸,“胡说,朕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你的络子??”


    明裳下巴垫到男人手心,脸蛋殷红如霞,“因为是臣妾亲手打的,有?臣妾的一片心意,皇上也想要!”


    “呵!”李怀修嗤笑,斜睨她一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话虽如此?,却没?再推开怀中女?子?,他搂着人,没?再理会?她手中摆弄的东西,问她身子?可?好些了?其实?已经将过去三月,好上许多了。明裳刚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她红脸生羞,“好些了。”


    李怀修眼盯着她的脸蛋,只见这人越来越红,问她脸红什么。明裳偷瞄眼男人,“嬷嬷没?禀给皇上吗?”


    禀他什么?


    李怀修挑眉,倏然间想起一事,反应过来,他眼光下移,那女?子?则直接以手挡住了男人的眼睛,气?呼呼的,“皇上不许看!”


    李怀修失笑,没?轻易移开,任由她胡闹,只不徐不疾地开口,“捂什么,朕又不是没?看过。”


    因为这句话,明裳浑身雪白的肤几?近冒出绯红,她噌地拿开小手,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子?,不理男人,“臣妾要休息了,皇上还是回乾坤宫看折子?吧!”


    那人背对着他,只给他留了一个黑乎乎的发顶。


    这般的小性子?,哪有?当娘的样子?,李怀修日后要养着她们娘仨儿,日日闹得鸡飞狗跳,可?有?的好受。


    他揉揉太?阳穴,想到从乾坤宫过来时,正有?宫人通禀,倒真起了身子?,他一动,那女?子?脸蛋又转过来,见他当真要走,又开始委屈上,揪住他的衣袖,“皇上要去哪?”


    李怀修确实?还有?事,他大半的心神耗费在处理政务上,国?事桩桩件件,且分身乏术,能分给这女?子?的并不多。


    他道:“朕后午还要见两?个朝臣。”


    闻言,明裳小脸微垮,眸色落寞下来,有?点失望,但她没?敢再耍小性子?,让这位不喜,松了手,规规矩矩地小声,“臣妾恭送皇上。”


    李怀修看出她眼底失落,捻了捻扳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拂袖出了内殿。


    这女?子?懂事,知晓什么时候跟他闹腾,什么时候又能规规矩矩不去扰他。


    李怀修乘上銮舆,望一眼那扇小窗,吩咐宫人起驾。


    ……


    圣驾离开,明裳朝那窗子?眼巴巴地看了会?儿,离得太?远,看不出什么,良久,耳边听到送驾宫人回殿的动静,清楚那位是真的走了,她瘪瘪嘴,对那位的没?心软再多陪她一会?儿,颇为不满。她在永和宫养身子?这段日子?,那位其实?很少有?时间过来。


    她知晓,那位坐拥的是大魏江山,不能将心神都费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从未想过,皇上会?日日围着她转,相?伴的日子?久了,难免乏味烦闷,相?看两?厌,眼下的境况正合她心意,她没?必要为一时圣宠,而顾此?失彼。


    珠帘掀开,乳母抱着醒了的两?个小团子?进殿,三个月,那皱巴巴的脸蛋终于长开,明裳欣慰的是,幸而女?儿眉眼是像了她,儿子?倒像那位,她亲亲女?儿的脸蛋,又摸摸儿子?的小手,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由感慨,分明觉得自己昨日还在闺中与娘亲撒娇,转眼自己也要有?女?儿与自己撒娇了。


    乳母在一旁添喜道:“皇子?公主都极为懂事,不哭不闹,娘娘着实?有?福气?!”


    另一乳母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奴婢瞧着皇子?公主相?貌不俗,必然是聪慧福临之相?!”


    两?个小团子?醒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娘亲,明裳捏捏女?儿又捏捏儿子?,方抬了眼,“两?位嬷嬷照顾皇子?公主也辛苦了。”


    她侧过脸,对绘如道:“取本宫匣子?里那对儿金钗,赐给两?位嬷嬷。”


    宓妃娘娘的金钗自然价值不菲,两?乳母对视一眼,喜不自胜地跪下身子?,“奴婢谢娘娘赏赐!”


    ……


    李怀修确实?没?骗那女?子?,到永和宫还未见到两?个孩子?,就要忙着回去。


    待至宫门?落锁,他才?禀退殿内的朝臣,他靠着椅背,疲累地捏了捏眉心。


    案上奉了一盏茶水,全福海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将手中捧着的那封信笺呈上,禀话,“皇上,永州来信了。”


    自打皇后娘娘旧疾复发,软禁坤宁宫,皇上命他往永州给太?后娘娘送了信。


    先帝之时,太?后娘娘并不甚得荣宠,因算得皇上天命之尊,太?后娘娘就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到了皇上身上。


    潜邸时,皇上要纳丽妃为正妃,不得已为太?后母族,与皇后娘娘结发。说起来,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谊,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母慈子?孝。


    可?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也渐渐看清,便也明白,为何说皇上是帝王之相?。皇上的处政手段,素来杀伐果断,不讲任何情面,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所谓母慈子?孝,不过是旁人眼里的母慈子?孝。自古以来,历代圣明之君都是孤家寡人,有?何真情。


    全福海不由感慨,这个位子?千万人争得,千万人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得。


    他低下头,不敢再继续深想。


    李怀修打开那封信,脸上没?什么情绪,“去知会?贤妃一声,让六宫准备着,母后要回宫了。”


    太?后娘娘要回宫了?


    全福海压住心里的震惊,应过皇上的吩咐,又问,“皇后娘娘那处,奴才?可?要去通传?”


    太?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总不能继续禁足在坤宁宫。


    不想,全福海仍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扳指,递他一眼,“皇后旧疾未愈,在坤宁宫养病,不必接迎。”


    全福海惊讶地领了吩咐,躬身退殿时,忍不住瞄了眼预案上那封书信。


    ……


    翌日,贤妃得了吩咐,召六宫嫔妃于景平宫中传达皇上的意思。


    听闻太?后要回宫中,嫔妃们无不讶异,舒美人抿着茶水,看向贤妃,柔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哪日到上京,嫔妾等也好准备。”


    贤妃手腕搭着凭几?,含笑,“本宫只知晓就在下月中旬,尚且不知是何日,待得了确切消息,再告知各位妹妹们。”


    嫔妃中,张嫔敏锐地抓住贤妃话里的意思,是贤妃相?告,召见六宫嫔妃,而不是皇后。


    她微眯起眼,罗常在生产离世后,皇后忽然旧疾复发,在坤宁宫中养病,算来已经有?三月。皇后平时虽有?头疾,症状也不至于如此?严重。皇后倒底是因旧疾养病,还是不得已被软禁至此?。


    张嫔与明裳想的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贤妃笑着饮茶,眼光朝张嫔看去,“张嫔妹妹与宓妃交好,宓妃处就由张嫔去告知一声。”


    被指到,张嫔屈身应下。


    她从景平宫中出来,就立即去了永和宫。


    彼时明裳才?用过早膳,扶着宫人坐回床榻,她身子?养好许多,许是娇弱,一有?大的动作,身下仍是会?有?些不适。


    殿外宫人通传张嫔娘娘求见,明裳诧异张嫔这么早过来,不由思忖一番,难不成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她敛下心思,没?让张嫔多等,吩咐宫人请张嫔进殿。


    如今明裳正在永和宫养着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张嫔进殿,就见宫人低头送出早膳,时辰已是不早,宓妃居然此?时才?用早膳,她不禁艳羡起宓妃的清闲。


    入殿后,张嫔福了身子?,坐到圆凳上,也未多绕圈子?,“今日过来,嫔妾确有?要事说给娘娘。”


    明裳见张嫔眉心蹙紧,也生出凝重之色,“是六宫又出了什么事?”


    闻言,张嫔先是摇头,继续道:“倒不是六宫之事。”


    “一大早,贤妃就召见了各宫嫔妃,告知各宫,待下个月中旬,太?后娘娘就要从永州回宫了。”


    明裳微顿,柳眉随之蹙紧,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太?后娘娘?”


    她想过莫不是六宫嫔妃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哪位皇子?公主出事,不想居然是宫外的太?后娘娘。


    “听闻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姑母。”


    提起皇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若有?所感,只是并未挑明。


    张嫔轻轻点头,“潜邸之时,嫔妾有?幸得见过尚是萧妃的太?后娘娘。”


    她眼中回忆,“太?后娘娘为人宽和,从不重责下面的人,只是……”


    她话音顿住,看向明裳时,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明裳觉得张嫔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脸,“是我有?何不妥吗?”


    张嫔摇头,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潜邸之时,她与柳侧妃交好,因而得知,太?后为人宽和,唯对柳侧妃言语间有?不动声色的敲打,柳侧妃性子?纯善单纯,反倒未有?所察觉。


    她想了想,只道:“太?后娘娘回宫,若无必须,娘娘最好不去寿康宫。”


    明裳眼眸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圣驾到永和宫。


    李怀修问她可?知太?后下月回宫之事,明裳点头应话,她从男人怀中仰起脸蛋,眉眼挂着担忧,李怀修以为这女?子?要问他什么要紧事,不想听这人开口便软乎乎地与他耳语,“太?后娘娘回宫后,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再这样缠着皇上了?”


    那双水盈盈的眸中漫上忧色,原来是担忧这种事。


    李怀修抓住那只戳他喉骨的柔荑,喉结滚了下,轻嗤,“母后住在寿康宫,又不是日日在这盯着朕和你,如何不能再缠着朕?”


    话音顿了下,李怀修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套他的话,那人望着一脸得逞的小模样,还假模假样地娇滴滴,“原来皇上喜欢臣妾缠着皇上。”


    李怀修顿时头疼,他屈指敲了下这人的额头,训她,“当娘的人,规矩些。”


    两?个小团子?睡醒了,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李怀修另一只手臂还要负责抱这女?子?。


    明裳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小安儿就睁了眼珠,先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皇,不知是见到什么有?趣,张开小嘴咯咯笑起来。


    女?儿爱笑,儿子?却总是硬邦邦的一张小脸,明裳不由抱怨,“定是像了皇上,臣妾怎么逗他,他都不笑。”


    那女?子?在自己怀里一面逗着两?个孩子?,一面嘀嘀咕咕,李怀修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向那女?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因养尊处优,过得太?好,嫩如豆腐,白里透红。又到夏日,她换了薄衫,春色风光饱满丰腴,隐约入目,他眸色稍暗,抬手吩咐宫人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明裳转过头,不解男人的意思,一脸疑惑莫名,她不满地咬唇,“皇上做什么?臣妾还没?看够呢?”


    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轻捻扳指,稍许移开眼,压下方才?生出的念头。


    偏生这女?子?不知好歹,娇声在他怀中胡闹。李怀修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钳住这人的下颌,低头含住了那双柔嫩如水的唇瓣。


    男人呼吸很重,明裳愣了下,急得要把人推开,那双手臂禁锢着她,犹如烙铁,李怀修轻而易举地探进对襟把玩,手掌微凉,感受到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轻发抖,李怀修抿唇,念及她身子?尚且不宜侍寝,止住了动作,只是手掌仍托着那处。他低目,入眼就是这女?子?无边的媚色。


    男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还敢不敢闹朕了?”


    明裳咬唇,水眸沾湿了春意,她埋在男人怀里抬不起头,“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李怀修手掌流连,并未拿开,眼目如黑,亦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他深知女?色最为惑人,眼前之事,于他而言,当真荒唐。


    明裳面颊滚烫,伏在男人怀里,娇气?地唤了声,“皇上。”又推了把男人胸膛,几?近恼羞成怒。


    李怀修指腹慢条斯理,良久才?拿开,那人从他怀中仰起脸蛋,美眸嗔恼地瞪他,好似颇有?威慑。


    他捏一把那张脸蛋,“瞪朕做甚?”


    明裳咕哝,“皇上明知故问。”


    李怀修揽人在怀,颇为享受这女?子?与他耍的小脾气?,眼底划过一抹柔笑,他温声哄道:“即便母后回宫,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在,不会?让你委屈。”


    ……


    当夜,圣驾回乾坤宫后,李怀修唤来全福海,取纸笔研磨。


    落笔间,李怀修为二皇子?取字“绥”。


    非穗而绥


    李怀修撂了笔,将拟好的圣旨拿给全福海,他走下御阶,全福海躬身接过跟在皇上后面,他只见皇上提笔写字,不知在写什么,多嘴问道:“皇上,奴才?愚钝,这是……”


    槅窗之外,月隐云疏。


    李怀修负手立于窗边,目光自远眺望,“《民劳》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朕欲为二子?名取绥字,你以为如何。”


    牵涉皇子?,全福海可?不敢多言,他手心抖了下,面色惶恐,“皇上折煞奴才?,奴才?只知伺候皇上,哪懂这些文家大作!”


    第087章 第 87 章


    全福海心知肚明, 皇上不过随口?一问?,他哪有?那个胆子?去揣测皇上的心思。


    ……


    去年时夏,各宫前去行?宫避暑, 今年因太?后娘娘将?要?回宫, 没再大动干戈。


    御前的旨意传下,明裳含着“绥”字, 不解皇上取名的深意,斟酌数月,总不能是随意而起。


    她抱起仍旧不给她小脸的小团子?, 逗弄两下,又嘀咕道:“绥与穗有?何不同。”


    安儿见她只包着哥哥,小嘴一撇,哇的一声作势要?哭,小团子?还不会说话呢, 倒是把撒娇卖乖学得好, 当真随了她的性?子?。明裳这才知晓, 那位见她瘪嘴时有?多头疼,她不得已放下绥儿去抱安儿,轻拍了拍安儿的后背, 小安儿见母妃抱了她, 哭声止住,破涕为笑,咯咯地望着母妃。


    小绥儿躺在一旁,对妹妹的争宠视若无睹,只睁着乌溜溜地眼珠, 望着面?庞覆着晕黄日?光,眉眼温柔无比的母妃。


    又过半月, 明裳身子?得以养好,皇后尚在坤宁宫静养,她也不必前去问?安。


    待让乳母抱去了两个小团子?,她迫不及待坐到妆镜前,唤来宫人上妆,久不出永和宫,她当真要?憋闷坏了。


    辛柳见娘娘着急,忍不住笑,“娘娘别?急,左右这御花园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听辛柳揶揄自己,明裳美眸斜嗔一瞬,“你们不似我日?日?闷着,自然不知晓有?多无趣。”


    女子?生产着实是要?受罪,先是怀胎十月的辛苦,生产时痛得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生产后还不能吹风,日?日?在殿内养身子?,好生难受。她都忍不住心疼自己。


    按道理说两月前明裳就能出永和宫,但太?医诊过她脉象,委婉道多养两月,明裳不得已,就等到到今日?。


    她许久没出永和宫,在十匣妆奁中挑拣,择出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对着妆镜,在发鬓角照了又照,簪入前髻中,红宝石光彩夺目,十分衬她颜色。


    月香忍不住夸赞,“奴婢前几日?学书,知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语,奴婢所见人中,唯有?娘娘容色堪配这样的美词!”


    这丫头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明裳对镜捏了捏脸蛋,没觉出有?甚趣味,也不知那位为何颇喜欢捏她。


    她描过妆容,换上一袭内务府新裁的襦裙,乘上仪仗,去了御花园。


    月香为她打伞遮阳,明裳兴致勃勃地去摘园中的玫瑰花,做香引子?。路上遇见两个低位的嫔妃,她们许久没见到生产过的宓妃娘娘,一时微怔,须臾反应过来,紧快屈下身子?,问?宓妃娘娘金安。


    明裳见这二人面?生,没多加在意,随口?让她们起来。


    那两人没立即离开,其中一人凑上前,似有?意示好,“今儿日?头大,这处的玫瑰受过烈日?,难免失了水汽而干瘪。西苑荫蔽,娘娘需要?制香,不如去西苑采摘。”


    明裳动作微顿,指尖将?最后一朵花瓣放入篮中,直起身子?,去看那说话的嫔妃。


    “你也懂香?”


    见宓妃娘娘与她说话,陆宝林受宠若惊,“嫔妾喜好翻看闲书,偶然得知,不比宓妃娘娘精益。”


    陆宝林实在会说话,这番自谦恭迎,换作谁听了都会喜欢。


    明裳点了点头,受下她这番好意,“本宫知道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陆宝林何尝听不出,她屈身,懂事地告退离开。


    御花园西苑僻静,鲜少有?人,明裳前去时,耳边听见湖中流水,林中鸟鸣之声。


    西苑壁下,养着大片似血殷红的玫瑰,明裳提裙走了两步,又隐约听见好似有?人说话。


    她抬眼,先看到一袭玄色龙纹常服,男人面?容冷峻,正与落后半步的朝臣议事。


    明裳惊讶地睁了睁眸子?,避无可避,只  能硬着头皮屈膝做礼。


    听闻有?女声,李怀修掀起眼,见是那女子?,他眉宇微动,伸手扶起人,正欲问?她,目光现在这人鬓间?的步摇停留一瞬,又盯了眼这张薄粉敷面?的脸蛋,沉了脸色,“身子?好了?”


    明裳低眉顺眼,自然也看不清男人神情,柔声答,“太?医看过,臣妾已经可以出永和宫了。”


    她在想,皇上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前朝又能有?谁,可以随皇上在御花园走动。


    男人颀长的身形遮挡住了前面?的女子?,李怀洲方?才与皇兄言谈说话间?,不经意先看到前面?提裙而来的人,女子?风髻雾鬓,肌肤如雪,有?沉鱼落雁之玉貌,他倏然移开了目光,已猜到几分这女子?的身份,能出现在皇兄宫中,且不着宫女衣着,自然是皇兄后宫的哪位妃嫔。


    听闻六宫中宓妃娘娘最得圣心,想必这位便是宓妃娘娘。


    李怀洲他躬着身子?,有?眼色地上前,“臣弟已知皇上的意思,臣弟这就出宫去办。”


    他没抬头,得皇兄吩咐,转身提步,离开前,耳边听皇兄厉声训斥那女子?,“日?后没朕准允,不许到西苑……”


    李怀洲边走,忍不住留心一眼,他深知皇兄性?子?,皇兄身居帝位,即便是训诫他,也带着几分为君者的威仪,他从没听过,皇上用这种态度与旁人说过话。


    那厢明裳仍旧无辜,她不觉自己何处做错了,就被男人不由分说训了一通,她红着眼,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臣妾知错,皇上别?说了……”


    李怀修才不轻信这女子一味地与他卖可怜,他拍开那只小手,又见她这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就一阵头疼。


    至夜,宓妃身子?好后,圣驾去了永和宫。


    殿内,李怀修抬起女子?的小腿,腰身重重一沉,他眉宇带着惩戒,“日?后只准在朕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


    明裳毫无准备,仿若溺水浮萍,她委屈地咬唇,别?过脸,偏生不去应,她哭哭啼啼道:“臣妾又没做错什么?,皇上就欺负臣妾。”


    李怀修没心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唯有?这女子?,让他克制不住想占为私有?,恨不得圈在这永和宫中,只准对自己笑,对自己哭。这种强烈的念头几欲胜过了他对江山掌控的欲望。


    他脸色沉下来,不想让这女子?看出自己此时生出的心念,她这样最好,懵懂无知,只会温顺懂事,撒娇卖乖地讨他欢心。


    李怀修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能坐在这个位子?上,所用的手段也并非都是光彩。


    衣摆堆积到女子?的腰际,女子?鬓间?那只金累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晃晃,更添媚色。


    幸而翌日?不用去坤宁宫问?安,明裳得以睡到晌午,她疲累地睁开眸子?,身下一动,那处就酸得厉害。她不解,那位好似不知生了什么?气,有?意欺负她。


    ……


    李怀修很?早出了永和宫,他坐上銮驾,全福海见皇上看不到,才偷偷打了哈欠,不知宓妃娘娘又怎么?招惹了皇上,昨夜他们这些?奴才伺候水就伺候到了后半夜,又一想,皇上数月未进后宫,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想来也正意味着皇上龙体强健,他伺候在御前,该高兴才是。


    一月后,太?后回宫那日?,一早安儿哭个不停,明裳抱在怀里哄着,望着女儿哭的发红的脸蛋,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意。


    辛柳眼底着急,“娘娘,不如将?公主交给乳母去哄,今日?太?后娘娘回宫,娘娘不去接迎,恐有?不妥。”


    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娘娘恃宠而骄,故意以公主哭闹为由托大,眼下尚且不明太?后娘娘的态度,娘娘留于永和宫,岂不是下了太?后娘娘的脸面?,日?后怕是太?后娘娘会为难于娘娘。


    明裳何尝不清楚这些?,但安儿一早不知怎的了,但凡离开她,就哭个不止。


    她叹息一声,“罢了,本宫抱着安儿去。”


    今日?太?后回宫,衣着穿妃制吉服,描大妆,明裳对镜照了照自己这张脸,吩咐梳妆的宫人挑拣素色为她打扮。她不知太?后喜好,在太?后面?前,总不能像服侍那位一样妆扮得花枝招展。


    迎太?后入宫,不止有?六宫四品以上的嫔妃,还有?前朝大臣,位列于右位一侧,大监在台上唱礼,是日?日?华耀目,只见宫门大开,有?一队仪仗声势浩荡地驶入皇城。随着大监唱礼之声,众人随之跪拜,恭迎太?后。


    太?后身着金松鹤纹礼服,面?容望着皇城众人,慈祥含笑地点了点头,道过免礼。她由宫人亲自相扶,步上台阶时,当今皇帝上前,去扶生母太?后。


    在场跪拜之人这才起身,明裳这时注意到,即便是太?后回宫,皇后仍在坤宁宫养着旧疾。


    太?后步上台阶,也看清,迎驾的六宫之中,不见皇后,她侧面?与皇帝道:“哀家听闻皇后身子?不适,如今可有?见好?”


    李怀修面?不改色,冠冕衮服,尤有?帝王气度,“皇后已有?渐好,因吹不得风,朕允她在坤宁宫静养。”


    算至永州送出的那封信,至今已有?四月,皇后有?何旧疾,四月也不见养好身子?。


    太?后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叹息一声,只道:“既是吹不得风,静养些?时日?也好。”


    李怀修含笑应是,神情如常,叫人无法看透。


    当年太?后离宫,也是情势所迫,她早知这个儿子?对自己参与朝政心生不满,她所求皆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她生养出一个皇帝,却也知他羽翼渐丰,不愿受人掣肘,即便她这个母后,也无法约束。


    各宫嫔妃一一与她见礼,太?后道免礼,她目光扫过六宫眼生的面?孔,停在中间?靠左抱着稚子?的女子?身上,女子?面?若软玉,即便在一众争妍斗艳的嫔妃之中,着素衣也格外出挑。


    “这便是哀家的小皇孙吗?”


    明裳垂眼上前福身,规矩地柔声,“臣妾虞氏请太?后娘娘安,永安公主黏着臣妾,不得已由臣妾亲自抱着,请太?后娘娘恕罪。”


    身后跟着的乳母将?二皇子?抱上前,太?后眼光在宓妃的脸上停留一瞬,眸色几许赞扬地点了点头,这宓妃的性?子?还算规矩。


    她虽不在宫中,并非全然不知宫中之事。皇后与她的书信中,几处隐约所言宓妃得宠之盛,她也不是全信皇后之语。自己侄女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宓妃并皇后口?中那样非恃宠而骄之人,可得皇帝盛宠太?厚,也绝非好事。


    太?后刚要?开口?,就见旁边扶她的皇帝不动声色抬手让宓妃起身,又轻描淡写地移开话头,“今日?日?头大,母后一路颠簸劳累,朕让他们散了,请母后回寿康宫歇息。”


    她确实有?心压压宓妃的荣宠,没有?立即开口?让她起来,自己的儿子?居然这般委屈都舍不得让宓妃去受,她不由拧眉。


    恭迎太?后的仪仗散去,六宫嫔妃随着太?后,去了寿康宫问?安。


    皇后旧疾复发之后,六宫事务交由贤妃打理,太?后的寿康宫也是贤妃亲自吩咐宫人修缮清扫,太?后满意地点头,夸赞贤妃两句,贤妃福身谢话,又默默退到后面?,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太?后对她不过是客套之语,这后宫还是要?皇后做主。


    到寿康宫后,六宫嫔妃带着皇子?公主再次见礼问?安,张嫔一人带两位皇子?,大皇子?已经会走,太?后抱着孙儿,脸上露出和悦的笑容,宝珠由嬷嬷领着,进殿拜见皇祖母。她幼时宫中只有?她一个公主,皇祖母十分喜爱她,时隔多年,宝珠不记得幼时之事,对忽然出现的皇祖母有?些?眼生,她上前,脆着声音,端端正正地福了礼,“宝珠请皇祖母安。”


    这时,服侍在太?后身侧的女子?先开了口?,“这便是太?后娘娘常挂在嘴边的宝珠公主吧,月儿瞧着,可是与太?后娘娘口?中的公主长大许多了。”


    在场之人方?才注意到那女子?,看服饰不像是伺候的宫人。太?后摇头点了点女子?的眉心,“没大没小的,哀家教你宫中的规矩,这时却是忘了。”


    太?后转过脸,看向众人,“这是永州太?守之女赵月儿,哀家在永州时常伴哀家身侧。”


    永州太?守之女,进宫又是为何?


    没人去问?这个问?题。


    赵月儿笑意盈盈与六宫嫔妃见礼,落落大方?,不见生怯。


    太?后回宫这日?,因后宫中皇子?公主,心绪尚佳。


    待众人散去,太?后一路风尘,面?容就生出疲惫之色,她倚着凭几,赵月儿自后,为太?后轻揉额角,眼底心疼,“太?后不舒服,不如月儿去传嬷嬷请太?医。”


    太?后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永州距上京甚远,跋山涉水,她便有?些?吃不消了。


    “哀家无事,歇息一日?就好过了。”


    赵月儿叹息一声,“太?后于月儿有?大恩,月儿视太?后犹如生母,容月儿多嘴,太?后不该回这京城。”


    殿内静悄悄的,炉内燃着一缕幽香。


    皇宫繁盛,子?孙绕堂,看似富贵荣华,其乐融融,实则是假仁假义,虚与委蛇,每个人脸上都带了一层面?具。


    赵月儿去扶太?后的手臂,眼眶闪出泪意,“太?后劳累至此,月儿实在心疼不忍。”


    “哀家何尝不知。”


    太?后望着那盏香炉,皇帝是她亲生的儿子?,萧家又是她的母族,手心手背,割去哪块肉不疼!


    她不再去想那个不让她省心的侄女,吩咐月儿去倒盏水,月儿下榻,去取热水煮茶,放到太?后手边。


    太?后饮入喉中,缓下干涩,见月儿又要?为她取蒲扇清凉,顿时哭笑不得,“行?了,哀家又非要?你进宫伺候哀家的,过来陪哀家坐坐,说说话。”


    她那个侄女一心为何皇后荣华富贵,与她通信,十句离不开九句请她劝导皇上,渐渐让她心凉。而她生养的皇帝,丰满羽翼后,也对她这个母后心生芥蒂,唯有?月儿这个孩子?陪在身边,懂事妥帖,合她心思。


    月儿没依太?后,仍去取了蒲扇,她故作嗔怨,“太?后畏热,怕是没等月儿歇一会儿,您又开始念叨天热,害得月儿还得再多跑一回。”


    这丫头养得久,脾气也大了。


    太?后似恼不见恼意。


    月儿扇风时,见太?后鬓发间?生出的缕缕白丝,心尖泛酸,四月前,太?后收到宫中那封信,就时常夜中难免,银丝也越来越多,她心疼,却无可奈何,这皇城之事,远远比她这个太?守府庶女的无奈更多。


    ……


    翌日?天明,太?后传话六宫不必过去问?安。赵月儿去了永和宫通传太?后的意思,她见到宓妃,先做了礼,明裳微笑着吩咐宫人给赵姑娘赐坐,赵月儿推拒了宓妃的好意,她望着宓妃看她清亮的眼珠,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态度随之多了些?恭敬。


    “太?后娘娘思念皇子?公主,请宓妃娘娘携皇子?公主前去寿康宫。”


    太?后娘娘是要?见皇子?公主,还是要?见她?


    六宫也不只有?明裳这养着皇子?公主,明裳想到昨日?迎太?后回宫,她不是没察觉出,太?后在有?意压她,她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她敛起心绪,“有?劳月儿姑娘告知本宫。”


    她想了想,见赵月儿衣裙尽是玫瑰花样,正好自己做了玫瑰熏香,吩咐月香取来,送与赵月儿,“本宫自己做的,不知月儿姑娘可否喜欢。”


    赵月儿昨日?入宫后,一早就有?嫔妃要?与她亲近,私下送她许多珠宝首饰,赵月儿不喜这些?,宓妃娘娘却是妙人,送她玫瑰熏香。她低头瞄一眼自己衣裙的玫瑰花样,不得不赞服这宫中女子?的心思。


    她没有?推拒,收了宓妃的好意,请身离开。


    待赵月儿走了,月香见娘娘愁眉不展,道:“不如奴婢去乾坤宫请皇上,有?皇上在,太?后总不能为难娘娘。”


    “不可。”明裳摇头,让他们谁也不准去乾坤宫报信,倘若因这点小事,就劳烦皇上,天长日?久,那位总会生出厌烦。她养着绥儿安儿,太?后总不能轻易就将?她如何。


    明裳乘上仪仗,去了寿康宫。


    到了宫中,仍是赵月儿引她去见太?后,太?后问?她皇子?公主离开永和宫可有?哭闹,明裳一一柔笑答话,很?是温顺,太?后又让她把皇子?抱过来,乳母抱着绥儿到太?后面?前。


    太?后摸着孙儿的额头,昨日?她已看过后宫嫔妃所生的三位皇子?,从相貌上看,确实只有?宓妃生的皇子?肖似皇帝,这眉眼有?九分相像。


    她抬眼去看宓妃的衣着,如昨日?一般,这女子?容色艳丽,与她请安时,总穿得这样素净。


    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干净,面?庞柔和,又诞下两个皇嗣,单论这些?,太?后无不满意。


    便是在这时,殿外的宫人通传,“禀太?后娘娘,圣驾过来了。”


    在听到这声通传后,太?后脸上尤有?的笑容淡下。


    明裳眸色惊讶,也在想,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怀修到内殿后,与太?后请安,他看一眼那女子?,待宫人摆下圆凳,他掀衣坐下身,笑道:“儿子?刚下朝,过来看看母后。”


    殿内乳母抱着的安儿咯咯笑了两声,打破凝滞,太?后不咸不淡地白了皇帝一眼,何时看她不可,非要?赶在宓妃在的时候。


    太?后懒于说破皇帝的心思,明裳见此,知晓自己不合适再留下去,起身福礼,带着绥儿安儿出了内殿。


    待宫人都下去了,太?后也没让赵月儿留下,内殿只有?母子?二人。


    太?后才忍不住道:“哀家不过叫宓妃过来说说话,皇帝这就急着过来,是怕哀家吃了宓妃不成?”


    李怀修面?容平淡如常,“母后多虑,儿子?是怕宓妃性?子?得罪母后。”


    倒底是不是她多虑,太?后如何不知,“你啊,哀家自己生出的儿子?,如何不知你的性?子?。”


    李怀修不想再多提宓妃,他扶着太?后的手臂,走去窄榻,上面?摆着一盘棋子?,他道:“儿子?今日?无事,陪母后下下棋。”


    母子?二人坐下,李怀修见太?后面?容尤有?惫色,又道:“儿子?听闻母后在永州近来时有?疲乏,永照在民间?寻了一位名医,儿子?已让他入宫,后午给母后看看身子?。”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什么?病,哀家自己清楚。”


    李怀修捻过拇指的扳指,抿唇未语。


    母子?二人一时无言,殿内沉寂下来,唯有?玉石落子?之声,赵月儿早把小窗支了透气,窗外传进几声清脆鸟鸣。


    太?后良久才开口?:“哀家并非不喜欢宓妃。”


    “只是你身为皇帝,因一女子?而废这么?多心神,终将?是大害。”


    李怀修拿起手边的茶水,眼皮子?动也未动,只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儿子?知晓。”


    却不知是不是真的知晓。


    离宫数年间?,皇帝棱角日?渐锋利,早已非当年她身边唤她母妃的皇子?,她的这个儿子?,性?子?不像先帝,倒肖似世?\\祖\\爷,十分有?主意,又雷厉风行?。


    太?后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哀家知道你不喜听哀家唠叨这些?,哀家言尽于此,也有?些?累了,你要?忙着朝政,不必勉强自己来陪哀家。”


    她这次回宫也不止为了宓妃,只希望,皇帝只是一时新鲜,待他日?新人进宫,能渐渐淡去宓妃的宠眷。


    第088章 第 88 章


    李怀修从寿康宫出来乘上銮舆, 没得皇上吩咐,全福海思忖须臾,只得请示圣驾可是要回乾坤宫。


    良久, 他身子躬得发僵, 听銮驾内传出皇上的话声,他微微一怔, 有点惊讶,扬声下令,“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得信, 明裳瞄了眼漏刻,心生惊讶,她从寿康宫还未回多久,皇上这么?居然快到她这儿来。


    明裳没再多想,领着宫人出殿门迎驾。


    她到门前蹲身做礼, 男人手掌扶她起来, 往殿内去走。明裳眼珠偷偷瞧了瞧男人的脸色, 从寿康宫出来,这位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到内殿,宫人奉上茶水, 李怀修靠着圈椅, 看?这女子红袖添香地给他沏茶,不由想起寿康宫中,这人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的模样。


    他接过茶水,敷衍地抿下一口,自然地把人拉入怀中, 捏着女子的耳珠,问她, “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伏在男人胸怀,想了想,摇头,“太后娘娘问了绥儿安儿,还没与臣妾说几句话,皇上就过来了。”


    听她这语气,是嫌弃他来得太早?


    李怀修眯了眯眼,拨过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腹又随意地捏那张小脸,像得了什么?趣味。


    男人眸色微暗,明裳觉得这位今天怪怪的,她双臂环住男人的后颈,主动献上香吻。


    这位最近很?喜欢亲她。


    她刚吃了玫瑰花糕,甜得发腻。


    不知何时,明裳由侧身变成?跨坐,眼眸水雾弥漫,红唇中时而闷出几声娇口今,她仰起雪白的脖颈,李怀修指腹捏了两下,正要深入,就在这时,耳边忽听一阵清脆的哭声。


    明裳回神,脸颊登时生出羞色,她推了把男人胸口,李怀修拧了拧眉,神色有被打搅的不悦,他不徐不疾地拿出手掌,沉声开?口,“公主怎么?了?”


    明裳急忙地整理对襟,便听屏风外的哭声一阵比一阵厉害,乳母急忙告罪,“回皇上娘娘,小公主方才睡醒,要找娘娘就哭的厉害。”


    安儿黏她,有事夜中也要她陪着睡,明裳抬抬眸子,觑到男人生黑的脸色,哭笑?不得,她红唇亲了下男人侧脸,眼珠揶揄,“这可是皇上让臣妾生的。”


    李怀修懒得看?她,把人从怀里扯下来,让那乳母抱着安儿进殿。


    说来也奇怪,小安儿似乎有所?感觉,进了母妃殿中,哭声就渐渐小了,直到被母妃抱到怀里,抽抽鼻子,彻底不再哭闹,反而往母妃怀里拱了拱。


    明裳哄着小安儿,抱到男人眼前,“安儿,这是你父皇。”


    她眼珠一转,要送到男人怀中,李怀修没抱过孩子,前几个皇子公主都?是有乳母抱给他看?。


    他面容紧绷,僵硬地抱过女儿,安儿恋恋不舍地望望母妃,张开?小嘴,正要哇地哭出来,乌溜溜地瞳仁就看?到了抱着她的男人,感觉些许亲切,她鼓鼓小嘴,勉强地由父皇抱一会儿她。


    乳母见?之,在一旁讨喜道:“小公主只亲近皇上娘娘,瞧瞧一点都?不哭了。”


    李怀修抱着女儿,手臂慢慢放松,眸色也渐渐柔和下来,他仔仔细细看?过女儿的眉眼,“安儿生的像你。”


    明裳不乐意,“臣妾生的,自然像臣妾。”


    那女子捏着女儿的脸蛋,李怀修望着母子二人,不由在想,安儿这爱哭爱闹的性子,怕是也像了这女子。


    ……


    太后回宫的三日?后,皇后病愈,六宫如常去坤宁宫问安,没人敢多嘴去问,为何太后回宫,皇后的旧疾这样快就好全。


    各宫到寿康宫问安这日?,皇后方从殿外进来,落下座,殿外就有宫人进殿,到皇后身侧附耳禀话,皇后细眉微拧,神色难看?。


    贤妃眼眸打量一瞬那禀话的小宫女,轻声去问,“臣妾见?皇后娘娘这般心烦,是出了何事?”


    皇后无奈,“不是什么?要紧事,徐答应到寿康宫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湖亭,不慎滑了一跤,跌到水里,幸而伺候的宫女得力,会些水性,才得以把人救出。”


    闻言,在场的嫔妃都?掩了掩唇角,忍不住失笑?,唯有贤妃察觉,徐答应到寿康宫,为何要经?过御花园。


    从寿康宫中出来,贤妃立即命人去打听,果不其然,得知今儿圣驾也去了御花园。


    不怪徐答应心急,宓妃能?侍寝后,皇上就再没去过别?的宫里。


    眼下这形势,她反倒举棋不定,该把赌注押到哪位皇子身上。


    此时,寿康宫中,六宫嫔妃散去,皇后仍未离开?。


    她摘下护甲,代替了赵月儿去揉按太后的额角解乏,“侄女数年不见?姑母,只能?从书信寥寥几字间得知姑母的音讯,侄女实在惭愧。”


    太后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当年她为皇帝从萧家挑选正妃,萧家三房,她不止有这一个侄女,太后原本看?中的是长房的三姑娘,知礼守节,进退有度,谈吐间可见?心胸不属于男子,做正妃就是要有容人之量。


    将要定下时,太后却得知那三姑娘意外落水,被安远候府的庶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被看?了身子,这世道于女子的名节甚为苛责,太后可惜三姑娘,不得已再三挑选下,挑中了这个侄女。


    直到她宣昭萧家长嫂入宫那日?,才意外得知,那三姑娘落水,全是败这个侄女所?赐。事已定下,再无更改。入王府后,她见?办事还算稳妥,便也慢慢接受,直到这么?多年过来,这个侄女按捺不住,想要养下一个皇子。


    太后没有看?她,“既是惭愧,待哀家回永州,皇后不如与哀家一同过去。”


    皇后面容僵住,她看?一眼太后,却看?不出太后这是与她玩笑?,还是真的将她带去永州。


    她微微失神,斟酌道:“姑母,臣妾是六宫之主,离开?皇城,怕有不妥。”


    太后淡淡笑?了声,微阖眸子,“凡事看?得太重,犹如束缚己身,挣脱不得。”


    她这个侄女,凡事看?得太重,终将走上一条死?路。


    皇后心下一紧,望向太后的面容苦笑?地牵了牵唇线,稍许她起身,跪到太后面前,“侄女谨记姑母教诲。”


    太后喜静,也有些乏了,没再留她,皇后离开?,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赵月儿推开?门,手中捧着炖煮的羹汤,放到凭几上,“太后还没用?早膳,月儿去膳房亲自做了梨子汤,太后尝尝。”


    她盛出糖水,放了半块口齿生津的梨子。


    太后招呼她坐下,“好孩子,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赵月儿便坐下身。


    “方才你进殿时,可遇到了皇后?”


    赵月儿不解太后为何问她这事,点了下头,“皇后娘娘问月儿在这宫里可还习惯,缺什么?尽管与皇后娘娘说。”


    她手中的汤勺搅了搅,待梨汤温热,才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饮下梨汤,摇头笑?了笑?,“那哀家再问你,六宫嫔妃问安,你以为宓妃的性子如何?”


    赵月儿眉眼挑了下,想起宓妃送给自己的那个玫瑰熏香,很?是好闻,她便为宓妃说了句好话,“宓妃娘娘人美心善,柔和温情,又有些女儿家恰到好处的娇气,月儿情不自禁的喜欢。”


    太后讶然,神色若有所?思。


    ……


    寿康宫并无多少伺候的宫人,皇后出殿,正遇上了送汤的赵月儿,她多关照了几句,并未将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赵月儿放在眼中。


    待出宫门,皇后扶着文竹的手乘上仪仗,眸色一瞬就冷了下来。


    姑母回宫这么?久,从未说起三皇子,三皇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张嫔身边。


    姑母与她说的那些话,皇后听进去了,却觉得讽刺。劝她放手,姑母又何曾真正的放过自己。当年先帝在世时,倘若姑母狠不下心,又怎能?坐到今日?的位子。


    她比姑母差的,不过是因为当今不似先帝那样昏庸,皇后不觉得自己有错,姑母如今想要的悉数握在手中,自然不会认为有什么?重要。可她怎能?甘心,她如今身边没有一个皇子,待他日?再三皇子大?了放到身侧,只会像宝珠一样难以养熟。


    皇后坐在仪仗中,心烦意乱地揉了下额角,如今姑母不帮她,她也不能?再轻易动手,还需徐徐图之。


    只是,时日?不能?太久。


    她沉下眼,思虑着后宫的可用?之人。


    ……


    皇后处理六宫事务,又要照顾宝珠,自顾不暇,每日?在寿康宫陪不了太后多久,六宫嫔妃有心侍奉太后,都?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舒美人换了身湖蓝色的绣荷花襦裙,到寿康宫外,奉出了一卷佛经?,赵月儿接了,不一会儿出来,请舒美人进殿。


    寿康宫内殿,太后手握佛珠,倚着窄榻上宝相纹花样的凭几,发鬓只簪了一只檀木的簪子,像入寺修行的老妪,气度却浑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闻她入殿,太后微微抬眼,唇边浮出慈和的笑?容。


    舒美人端庄地服了身子,低眉顺目,姿容不比宓妃美艳,也可称是小家碧玉。


    “嫔妾美人徐氏,请太后娘娘安,太后娘娘万福。”


    太后仔细打量过舒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祖父近来可好?”


    舒美人所?答有条有理,“劳太后娘娘记挂,祖父身体康健,嫔妾入宫之时,祖父知晓太后娘娘诵经?礼佛,特给嫔妾带上这卷经?书,待他日?献给太后。”


    那卷佛经?她早早带在身边,也是为以来日?,能?得见?太后。


    舒美人聪明,她无法从宓妃身上下手,只能?去求见?太后。


    如今后宫中宓妃诞下龙凤双胎,受宠愈甚,已无人可及,她多次到御前送羹汤,皆未得见?皇上一面,那条路子行不通,她只能?另行別路。


    她低低地垂下眼睑,“嫔妾在谨兰苑整日?无事,想时常到寿康宫陪伴太后,请太后准允。”


    太后脸上挂笑?,看?着恭敬而立的舒美人,“你有心了。”


    舒美人凭借一卷佛经?,入了太后眼,六宫嫔妃到寿康宫问安时,常见?舒美人服侍在侧,俨然如亲女。


    寿康宫中,这日?问安,太后扶着赵月儿走出内殿,方落下座,众人起身福礼之际,就见?舒美人脚步匆匆地捧着披风而出,面带嗔色,“入秋转凉,太后注意身子,多披件衣裳,总是好的。”她又恼着去对赵月儿,“月儿也不提醒太后。”


    这样熟稔,叫六宫嫔妃看?了眼酸,只恨自己不得太后欢心。


    明裳神情一顿,微微拧眉,注意到太后对舒美人的提醒有轻微的不喜。


    她猜测,太后不是不喜舒美人,而是不喜舒美人责怪赵月儿,太后对赵月儿的保护,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赵月儿是太后生女。她不咸不淡地提了提唇线,舒美人亲近太后,就不知要先捧着赵月儿?


    舒美人急于攀附太后,自以为自己的身份高?于赵月儿,便不曾把这个等同于伺候在太后身侧的宫女放入眼中。


    待众嫔妃散去,太后眼光就淡了下去,她扶着赵月儿的手起身,舒美人要上前去扶,被太后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回去,“你伺候哀家有段日?子了,过几日?有太医为哀家诊脉,你去御前通禀皇上。”


    舒美人意识到什么?,神情惊愕,“太后娘娘!”


    赵月儿扶着太后的手臂,眉眼也有一分忧色,她看?出太后是在为她说话,正想开?口劝上一句,就被太后用?眼色瞪了回去。


    永州时,太后到佛寺上香,途遇被主母设计的赵月儿,心软救下,赵月儿性子温顺,脾气又好,但太后受不得有外人欺负自己身边的人。


    她念及舒美人伺候了这段日?子,给了她想要的,日?后也不必再伺候她身边。


    太后不想再听舒美人求情,移开?眼,“哀家乏了,你不必跟着哀家伺候。”


    ……


    当夜,圣驾歇在永和宫,宫人在殿外躬着身子等主子吩咐备水,寝殿中,男人的手掌禁锢着明裳的腰肢,没让她乱动,小月复胀得厉害,明裳有点难受,想推开?,又被强硬压着。她遂作罢,眸子嗔了瞬,呼吸绵绵。


    “皇上……”明裳那嗓子娇滴滴的,李怀修喉咙滚了滚,更深了些,感受到怀中人在发抖,眼眸几近失神,李怀修吻她唇角,恶人先告状,“还敢不敢再勾朕了?”


    待明裳能?说一句完整的话音,边哭边委屈地说不敢了。


    胡闹一通后,李怀修才把人放开?,他披衣坐起身,压了压眉心,正要吩咐宫人备水,腰身又被一双玉臂缠住,那小妖精在后面又不知死?活地磨蹭她,“臣妾还有一件事没跟皇上说呢!”


    李怀修搂过人,捏一把她脸蛋,问她何事。


    那人伏在他怀里,披着薄薄的衾衣。


    “舒美人近来一直伺候在太后娘娘那儿。”


    乍然听这女子提起太后,李怀修略一沉思,近日?他前去寿康宫,确实有见?舒美人服侍在太后身侧。皇后分身乏术,他忙于朝政,后宫有嫔妃能?伺候太后,也可昭示孝悌之道,李怀修便没多加在意。


    他敛眸,“说这个做甚?”


    明裳那软乎乎的身子在男人怀里磨了磨,指尖儿又入衾衣去戳男人胸口,勾着他撒娇,“臣妾知晓舒美人伺候太后娘娘是尽孝,但要伺候皇上,臣妾可不依!”


    那只柔荑一点一点向下,在他小腹间游来游去,李怀修呼吸倏然绷紧,一把抓住了那只乱动的小手,从衾衣里掏出来,脸色甚黑,“无法无天了!”


    他有心压压这女子日?渐养肥的胆子,“舒美人服侍太后有功,朕召幸她也是理所?应当,朕这后宫难不  成?为你一人都?做了摆设?”


    “臣妾不管!”明裳不管不顾地抱着男人劲壮的腰身,脸蛋埋入李怀修胸怀,不管不顾地耍赖,“舒美人居心不良,故意与臣妾争宠,皇上不能?宠她,只能?这样宠着臣妾!”


    李怀修把人揪出来,冷冷斥她一句,“胡闹!”


    他没有答应这女子,要唤人备水,手掌又被她拉住,那人眸子委屈巴巴地泛红,就这样可怜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怕他生气,底气其实不足,弱弱地小声,“那皇上要召舒美人侍奉,也不能?越过了臣妾。”


    李怀修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想到她拼命生下的两个孩子,心口不由生疼,这人能?气他,也总能?让他无可奈何。


    他叹息地把人拥入怀间,“朕答应你。”


    宫人服侍皇上到净室沐浴,明裳扶着月香到妆镜前坐下,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这张脸蛋,眼眶生红,面娇玉软,这样的容色,即便是哭,也能?哭得梨花带雨,惹人生怜,铁石心肠也要化作了绕指柔。


    明裳没想过那位会专宠于她,只是倘若舒美人有太后倚仗,可就不如从前好对付。她得先给那位提前说些舒美人的坏话,即便舒美人得召侍寝,那位想起的也是自己。


    舒美人侍奉太后也有段日?子,经?一早寿康宫问安那事,明裳猜想,太后是不愿再让舒美人伺候在侧,为皇上引荐舒美人,就在这几日?,她今夜说了,皇上待过几日?见?到舒美人,也能?记起她的话。


    净室传出动静之前,明裳起了身,扶着月香的手准备沐浴。


    ……


    太后的动作要比明裳预料得快,两日?后,宫外人进殿通禀,太后身子不适,舒美人去了御前请皇上过去看?看?。


    寿康宫中,李怀修跨进内殿,太后靠着引枕,掺有银丝的鬓发束一支金簪,面容疲惫。太医看?过诊,退身,就见?皇上进了殿,来不及直起腰,再次躬身做礼。


    李怀修抬手免礼,坐到床榻边,问太后身子如何。


    那太医道太后娘娘是心绪郁结,又受风寒,须得静养,慢慢调理。


    李怀修沉下脸色,斥声,“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让太后受了风寒!”


    宫人们神色惊惧地跪下身子,大?呼请皇上恕罪!


    太后抵唇咳了两声,“皇上不必怪他们,是哀家从永州回京,尚不习惯这皇城。”


    殿内有嫔妃来看?太后,皇后脚步匆匆进殿,鬓间的步摇摇晃作响,她立到榻边,忧心地唤了声姑母。


    “姑母身子如何?”


    太后摆了摆手,道了句“无事。”


    舒美人捧着汤药进殿,“汤药煎好了,嫔妾伺候太后服下吧。”


    闻言,皇后先朝那道人声看?去,见?进来的是舒美人,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舒美人今日?有意描了妆容,这是太后给她的机会,太后已经?无意再让她侍奉,倘若错过这回,她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去入皇上的眼。


    她顶着殿内中人的视线,轻呼了口气,定下心神走向床榻旁,柔声道:“太后不喜苦药,嫔妾吩咐宫人备了梨汤,太后服药后也好祛祛口中苦味。”


    皇后在太后与舒美人之间打量过,露出和煦的笑?意,“舒妹妹伺候太后这段时日?,是辛苦了。”


    舒美人脸颊飞上一抹晕红,她含羞带怯地偷瞄了眼坐在榻边,始终没有开?口的皇上,“嫔妾尽孝于太后娘娘身侧,不觉辛苦。”


    床榻边,李怀修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眼光淡淡,他起了身,“母后,前朝有政务尚未处理,待儿子忙完再来看?望母后。”


    太后没有留他,“哀家知道你忙,哀家这里不缺人,你不必留在这陪着。”


    李怀修嘱咐宫人照顾好太后,起了身,殿内众人福礼恭送。


    圣驾离开?寿康宫,太后精神不济地揉了揉额角,赵月儿为太后掩好被子,“殿外有宫嫔看?望太后,太后若不想见?,月儿这就去回了。”


    太后没有答赵月儿的话,而是让皇后与舒美人先退下,皇后没有继续留着,福了身,舒美人迟疑地看?去一眼,怕太后更不喜她,没有提什么?,朝太后福身,出了内殿。


    待殿内没了人,太后才拍了拍赵月儿的手,“传宓妃进来,其他人各自散了。”


    后午,明裳留在寿康宫中,在碧纱橱内为太后抄写佛经?。


    至晚膳时,太后将将转醒,目光触及,是碧纱橱内女子端正写字的侧影,长睫翘鼻,月貌花容,这样好的容色,又有些聪慧,吩咐她抄写经?书,不多嘴去问,规规矩矩地抄了这么?久,是个有心思的,不怪皇帝喜欢,太后长长叹息一声。


    太后传宫人进殿伺候,慢条斯理地盥洗过,才放明裳离开?。


    ……


    深夜,敬事房的小太监到了御前,李怀修扫一眼六宫嫔妃的名册,不知有意无意,舒美人的名字放在了前头,描上了金花边,他推了推拇指的扳指,靠到銮座发问,“来乾坤宫前还去哪儿了?”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如实答话,“奴才受太后娘娘传召,去了寿康宫。太后娘娘说近来舒美人替皇上在寿康宫尽孝,甚是有心,请皇上去谨兰苑关照关照舒美人。”


    第089章 第 89 章


    得知圣驾去谨兰苑的消息, 明裳小?小?郁闷了下,那位哄她时话说得好听,转头便?就忘了干净。


    她捏捏女儿?的小?脸, 语重心长地叮嘱, “安儿?日后可不能被男人那张嘴蒙骗了,你父皇就知道哄着母妃, 说得好听,又去了别的嫔妃那处,哪还是金口玉言。”


    安儿?听不懂母妃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只咯咯地看着母妃笑?,被遗弃一旁的绥儿?由母妃哄着妹妹,自己一个团子不哭不闹地玩儿?。


    明裳不由心疼一直被冷落的儿?子,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果不其?然, 安儿?怕是随了她的性子, 最会撒娇争宠, 反倒是绥儿?安静,也不认生,上回张嫔到永和宫, 要去抱安儿?, 还没等接到怀里,安儿?哇的一声作势要哭个昏天黑地,明裳忙忙抱回去哄,反而绥儿?由张嫔抱着,甚至乖觉。


    张嫔笑?话她分?明生的是一胎, 性子反倒是一南一北。


    明裳心生愧疚,试探着放下安儿?, 去抱她哥哥,安儿?圆溜溜的眼珠正盯着窗幔的迎春花,不知那寻常的迎春花又得了这位祖宗什么喜爱,安儿?对母妃的行经一无所觉,明裳轻手轻脚地放下她,迅速抱起一旁躺着的绥儿?,见安儿?没有?哭闹,明裳舒了口气。


    小?绥儿?见母妃抱他?,肉嘟嘟的脸蛋似是也十分?欢喜,不由朝母妃咧开了小?嘴。小?家伙儿?倒底有?兄长的气度,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妹妹。


    ……


    此时,谨兰苑。


    闻圣驾至,舒美人携一众宫人出殿迎驾。


    已是入秋,她仿若未觉秋时凉意?,着一袭掐腰的湘妃色襦裙,鬓间簪坠金珠梨花步摇,笑?意?盈盈蹲下身?,“嫔妾请皇上安。”


    李怀修望着眼前女子,不咸不淡地颔首,一手负于身?后,“爱妃不必多礼。”


    与舒美人所期待的不同,她没有?等到皇上亲自扶她起身?,唇边的笑?意?随这凉风变得僵硬,转瞬即逝,被她遮掩。皇上既然来了她这儿?,那些锦上添花就不是十分?要紧,也不必在乎。


    入殿后,李怀修掀起坐去窄榻,凭几上正摆着一盘残棋,他?扫一眼,唇线淡淡地勾了下,是前朝大家留下的棋谱,他?这后宫着实没少琢磨他?的喜好。


    舒美人奉茶时,见皇上正看凭几的棋盘,她以为这位喜欢,又看出自己的心意?,面颊生红,将手中?的茶水放到男人手边。


    “嫔妾愚钝,不得其?解。本是想去御前请教皇上,又怕扰了皇上理政,故而只能一人寻求解法,可惜嫔妾于棋艺确实没有?造化,至今日也未能破这盘残棋。”


    李怀修抿一口茶水,盯着上面的棋子,摆了摆手,“你能想到这一步,已然是有?几分?天资。”


    得这一句夸赞,舒美人喜不自禁,她坐下身?子,踌躇请教。


    李怀修捻着扳指,似笑?非笑?,他?早已习惯了六宫编排出的说辞,便?是这盘棋局,他?也看过?不下十次,至今日,便?有?些腻了,没觉出什么新意?。


    他?不由想起那女子与他?作天作地时,说舒美人居心不良的坏话,她倒是堂堂正正,不怕自己斥责降罪。以往还知收敛,而今有?了孩子,是愈发无法无天。


    李怀修敛下心思。


    “朕有?这本棋谱的残本,后面对破棋之法详细做解,你若喜欢,明日朕让人送到谨兰苑。”


    舒美人怎会真的想要这破棋之法,她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接近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人虽然在谨兰苑,但始终是心不在焉,好似漫不经心地敷衍于她。


    舒美人不由紧张,她起身?谢恩,“嫔妾多谢皇上。”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棋谱难寻,嫔妾怕夺皇上所爱。”


    “无妨。”李怀修让她起身?,“你服侍太后身?侧,也辛苦了。”


    舒美人坐回窄榻,唇边浮笑?,低眉摇头道:“嫔妾左右在谨兰苑也有?闲暇,太后娘娘宽和,嫔妾愿意?服侍在寿康宫,不觉辛苦。”


    “更何况,”她抬起眼,“嫔妾与月儿?妹妹也很是相投。”


    舒美人忽然提起赵月儿?,也是想试探皇上的意?思。


    她不解,太后为何带赵月儿?入宫。原以为太后是想让赵月儿?入后宫,服侍在皇上身?侧,可过?去这么久,太后好似没有?这个意?思,甚至从未让赵月儿?去过?御前。


    也是因?此,她才对赵月儿?卸下戒备。赵月儿?性子柔软纯善,又是不同于后宫嫔妃的心性,只怕要进后宫伺候,很难不入这位眼中?。


    李怀修捻着扳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瞬,舒美人心神一跳,倏忽垂下了眸子,不由捏紧手心。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说。


    时候不早了,皇上到谨兰苑,不知何时要落灯。


    舒美人咬咬下唇,就在她红着脸要开口时,听皇上先道:“前几日朕得你父兄的奏折,虔州剿匪,你父兄立下大功,朕还未做以褒奖。你服侍太后又颇为尽心,朕欲册封你为从三品才贵人,如何?”


    舒美人眼神惊愕,很快眉眼泄出一丝喜色,她提裙跪身?谢恩,“嫔妾叩谢皇上圣恩。”


    贵人的位分?于她没有?皇嗣的嫔妃而言已是极高,皇上有?心为她晋升,可见她这段日子是没有?白费心思。


    李怀修眼底划过?一抹淡色,转瞬即逝,不徐不疾地推了推拇指的玉戒。


    宫人进殿剪了烛芯,舒美人正要询问皇上时候不早,可此时安置,殿外忽传进一阵吵嚷声。


    紧接着,全福海躬着身?子着急地进殿通禀,“皇上,钟粹宫人传话,三皇子生了湿疹,哭闹不止,请皇上过?去看看!”


    “什么?”李怀修立刻沉下了脸色,寒声发问,“三皇子怎会起了湿疹!”


    全福海吓得身?子一颤,忙急声回禀,“事出突然,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眼下奴才也不清楚。”


    其?实问起缘由,全福海确有?揣测。罗常在胎大不好生产,三皇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好养活,前段时期三皇子吐奶,钟粹宫太医几乎是日日待守,张嫔也衣不解带地照顾,幸而虽吃得少些,也一直无事,怕是入秋转凉,三皇子才一时不适,发了病症。


    李怀修头疼地捏捏眉心,也清楚三子下生体弱,若非皇后毫无怜惜幼子之心,致使三子下生就有?弱症,他?也不会禁足皇后到现在。


    他?没有?心思坐下去,起了身?,“朕去钟粹宫看看三皇子。”


    皇上这一走,怕是再难回来,牵涉皇嗣,舒美人不敢强行挽留皇上,她敛下心中?不甘,福了身?子,“嫔妾恭送皇上。”


    圣驾往钟粹宫去,舒美人站在宫门前,只恨是今夜出了这事。


    须臾,她平复下心绪,没想就这样安寝,看着圣驾离开的方向,对伺候的翠菊道:“三皇子染病,去看看也是好的。”


    ……


    钟粹宫中?,上回大皇子身?上生了疹子,换过?一回乳母,大皇子生来没生什么大病,反倒是养在钟粹宫的三皇子三天两头哭闹,便?是伺候三皇子的乳母就拨了四个,又有?日日轮值的太医守着,安排得如此精细,也难免三皇子时常有?些小?病。


    今日三皇子身?上生了湿疹,是因?入秋转凉,三皇子体弱压不住凉气才发病,顾念三皇子年岁尚小?,太医开了清疹子的药膏涂抹,待过?几日就可消退。


    张嫔面容有?病态的苍白,她抱着啼哭不停的三皇子坐在床榻边,心尖儿?紧了紧,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几月也养出了感?情?。


    三皇子要比温儿?听话,平日里安安静静。倒底不是亲生儿?子,她照顾温儿?要比照顾三皇子多,但这孩子乖,见她哄着哥哥,便?一个人乖乖地盯着嬷嬷手中?的小?老虎玩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


    宫人进殿通禀,圣驾到了钟粹宫,张嫔起身?间,眼前忽的一黑,幸而水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水琳惊呼,“主子的手怎么这么烫!”


    水琳接过?主子怀中?的三皇子交给乳母,担忧地皱眉,扶主子到床榻上坐好,张嫔这才有?意?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些热。


    这时,李怀修已经匆匆进了殿,刚到屏风处,就听见里面稚子哭啼呜咽的动静,他?捏紧扳指,拂袖入里。


    张嫔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带着宫人蹲身?见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声音虚弱无力,面容生出异样的红,隐有?病色。


    李怀修多看她一眼,让她起来,“嘉儿?如何?”


    嘉儿?是李怀修为三子赐的名,寓意?平安,温善。三子生母早逝,降生就处在后宫斗争之中?,又体弱多病,他?只望三子能安然长成?,莫陷入前朝后宫的争斗。


    三皇子在乳母怀中?还在哭号,张嫔没有?起身?,自责地垂下眼泪,“是嫔妾之过?,没能照顾好三皇子。”


    李怀修清楚张嫔抚养三皇子已经是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他?没有?多加责怪,“嘉儿?体弱,此事不怪你。”


    宫人送进为三皇子祛除湿疹的药膏,乳母忙拆了襁褓,为三皇子涂抹,那药膏清凉舒服,三皇子打了个嗝,由乳母哄着,哭声渐渐消了下去。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张嫔扶着水琳站起身?子,她脚步轻晃,晕眩地扶住额角,水琳心疼地唤了声,“主子!”


    她压低声音,“太医在外面候着,奴婢这就让太医进殿,为主子看看身?子!”


    张嫔不想兴师动众,皇上尚且在钟粹宫,她的心思自然要在三皇子身?上,否则便?是有?借病推责的嫌疑。


    她刚想说不必,额角就一阵钝痛,脚步虚软,李怀修余光注意?到,微拧起眉宇,“传太医进殿。”


    张嫔声音虚弱,仍在坚持,“皇上,嫔妾无事。”


    得知三子无事,李怀修神情?有?所缓和,见张嫔如此尽心,他?也不由生出几分?动容,“嘉儿?有?朕照顾,你先下去歇息。”


    水琳生怕主子再勉力坚持,听皇上准允,招来一个小?宫女,不由分?说把主子扶了出去。


    这时看望三皇子的嫔妃到了钟粹宫,小?太监进殿传话,“皇上,太后娘娘过?来了。”


    赵月儿?扶着太后入殿,太后夜中?难眠,听到外面的动静,便?醒了,得知皇孙生出湿疹,心头一惊,忙唤人更衣,着急地赶去钟粹宫。


    太后进殿匆忙,脚步虚浮,李怀修先一步上去扶住太后,“更深露重,母后怎么过?来?”


    闻言,太后先瞪了李怀修一眼,“哀家的皇孙生病,还想欺瞒哀家不成?!”


    李怀修神色无奈,“儿?子不敢。”


    他?怕太后着急,直接道:“嘉儿?体弱受凉,现下涂抹了药膏,已经没有?哭闹了。”


    三皇子已经裹在襁褓中?睡去,三个皇孙年岁相差不多,唯有?三皇孙是这般瘦瘦巴巴的模样,太后怜惜地看着,倘若不是皇后糊涂,她的三孙儿?也不会下生就跟个猫似的,这样多灾多难。


    太后眼底划过?一抹痛色,皇后虽是她母家人,是她的侄女,但三皇子也是她的亲孙儿?,怪她糊涂。


    当真是造孽啊!


    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出太后,“母后也看到了嘉儿?无事,夜色已深,母后先回寿康宫歇息,待嘉儿?好全,儿?子带他?去给您请安。”


    此此时太后也是累了,她精力不济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明日还有?早朝,也早些歇下。”


    李怀修扶着太后的手慢慢往殿外走,“儿?子知道。”


    一众嫔妃见皇上与太后出殿,纷纷屈膝恭送,李怀修送太后上了仪仗,才转身?回内殿。


    皇后候在殿外,李怀修视线冷冷扫过?皇后一眼,便?是这一眼,已叫皇后如坠冰窟,她指尖儿?微微发抖,无意?识攥紧了衣袖。


    外殿气氛冷凝,碧纱橱内为张嫔诊脉的太医匆匆跑进外殿,打破了一室沉寂,他?躬下身?,斟酌道:“皇上,张嫔娘娘急火攻心,又染风寒,体虚无力,发了高热。两位皇子年岁尚小?,未免染疾,此时不宜与张嫔娘娘过?多接触。”


    李怀修揉了揉太阳穴,“张嫔的病几时能好?”


    那太医答话,“张嫔娘娘劳累过?度,少则也要修养半月。”


    修养半月,可两位皇子总不能没有?人照顾,贤妃上前轻声,“皇上,深夜凉气重,两位皇子久住钟粹宫,也不能贸然离开,不如暂且由钟粹宫偏殿的嫔妃时常过?来照拂。”


    李怀修思忖稍许,“依贤妃所言。”


    他?掀起眼,“钟粹宫偏殿妃嫔何在?”


    钟粹宫偏殿有?下位嫔妃三人,无端得了这个机会,三人都有?些意?动,希望皇上能择自己去照顾两位皇子。


    李怀修扫过?站着的三人,全福海有?眼色地上前介绍,这三人有?新人有?旧人,即便?有?人曾经侍寝,过?去这么久,皇上怕是也忘了。全福海记得陆宝林还算稳妥,多说几句好话。最后有?陆宝林时常到钟粹宫照料。


    提到陆宝林,明裳才注意?到,这陆宝林不就是那日在御花园中?,有?意?与她结交的嫔妃。


    钟粹宫事了,今夜原本是舒美人侍寝,她犹豫一番,不甘丢了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她请声,“皇上,钟粹宫与嫔妾的宫所相近,宫人们?已备好了热水,不如皇上先行过?去歇息。”


    经舒美人这么一提,众人才记起,今日原本是舒美人侍寝,是倒霉了些,碰上三皇子生出疹子。


    折腾到现在,李怀修也有?些累了,他?今日原本是没拂太后脸面去的谨兰苑,给她晋升,然一想到那女子,他?就没心思再让舒美人侍奉,本也有?意?离开。


    不等他?开口,抬眼间,就见嫔妃中?那女子看他?时眸子嗔恼,又幽又怨,似是埋怨他?那日哄她之语。


    李怀修眼底闪过?一丝轻笑?,又被敛去,淡淡开口,“今夜朕回乾坤宫安置。”


    闻言,舒美人面容僵硬得难看,眼眶里的泪水直直掉落下来,她红着眼,也不再顾及脸面,试图最后留住皇上,一手紧张地去牵住龙袍的衣角,“嫔妾原是还要抚琴给皇上听……”


    舒美人这样楚楚可怜,旁人看在眼中?忍不住牙酸,都说舒美人是名门贵女,还不是为争宠,放低了身?段。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除却那女子,他?其?实并不喜有?嫔妃在自己面前哭,甚至觉得厌烦,他?看也没看舒美人,脸色冷淡,“不必了。”


    圣驾离开后,嫔妃们?各自散去,舒美人遥遥望着圣驾离去的方向,生生咽下了这夜受的委屈苦楚。


    ……


    张嫔病倒后,明裳本想到钟粹宫探望,结果张嫔怕给她过?了病气,没让她进内殿,明裳应张嫔托付,时而去看望两位皇子。陆宝林甚是尽心,有?时会为照看两位皇子,窝在偏殿碧纱橱里过?夜。


    这日明裳从坤宁宫问安出来,无意?看见白采女,白采女并未立即离开坤宁宫,她正要转身?进殿,在她视线注意?过?来之前,明裳先一步回头,仿若无事地走在宫道上。


    白采女何时与皇后有?了联系?


    她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招来月香,让她去喜春斋探探消息。


    待晌午,月香就得了消息回来,自上次事情?后,江常在时常注意?白采女的动静。


    月香紧张道:“奴才听莺儿?说,白采女宫里的人近日与宫外来往密切,似乎是在查娘娘在宫外的事。前几日白采女受风寒,皇后娘娘遣人送药,一来二去,白采女就时常去皇后宫中?。”


    月香是怕,白采女查到娘娘曾经与柳大公子的联系,再说给皇后。


    殿内安静一瞬,明裳轻抿住唇角,沉吟道:“白采女不能再留了。”


    月香忽然记起一事,她忙附到明裳耳边,“娘娘,近日白采女寝殿白日也不得示人,似乎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


    彼时坤宁宫中?,白采女捧上自己近来的绣样,她面颊羞红,仿似极为羞赧,“嫔妾拙笨,绣了小?半月还是给娘娘献丑了。”


    皇后笑?着点她,“已是极好。”


    她顿了顿,又道:“你近日总也不能闷在殿里,也要多去去御前走走。”


    白采女何尝不想去御前,可皇上根本不见她。她心知肚明皇后笼络自己,是因?为她天生一副美貌,她本也自诩自己这张脸不逊色于宓妃,怎料皇上从未多看过?一眼。她不解宓妃有?何手段,让皇上那般宠爱。


    她沉默了会儿?,眼下唯有?依靠皇后,她只得起身?,回皇后的话。


    出了坤宁宫,白采女眸色就淡了下来,如今她早已不似进宫之时,天知晓她是如何度过?被降位禁足的三月。宫里的奴才见风使舵,三月里有?两月余送进出云阁都是无法下咽的残羹冷炙。她宫里伺候的人,唯有?红鲤和一个洒扫的小?丫头。落得如此情?境,叫她如何不去依靠皇后。


    白采女攥紧手中?的帕子,她与宫外联系,就是想找到宓妃入宫前的把柄,虽不知能查到些什么,也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回到出云阁,白采女并未让人跟着,自己走进内殿。


    她坐下身?,弯腰从床榻底拿出一物,木雕的小?人,上面赫然是用湖笔写的一个宓字。


    小?窗开了一角,外面的小?太监揉揉眼睛,看清了白采女手中?的木偶,吓得呼吸一紧,轻手轻脚地落下窗,左右去看,见无人,才翻过?后院那堵墙,飞身?离开。


    ……


    又过?几日,永和宫。


    内殿里,李怀修坐在床榻上,拥着怀中?的女子,掌心贴了贴明裳的额头,眉宇微皱,问她,“还是难受?”


    明裳委屈地点了点头,眼眶泪光盈盈,那张小?脸又有?异样的白色,她攥着男人衣袖,泪水扑簌簌流下来,扑在李怀修胸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臣妾也不知为何,就是好生难受。”


    哭成?这样,李怀修拧起眉峰,一面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轻哄,一面冷脸看向诊脉的太医,“尔等这样无用,竟诊不出宓妃的病情?!”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尽数被传到永和宫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呼,“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跪地的太医们?俱是惶恐不安,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他?们?心里则叫苦不迭,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宓妃娘娘身?子康健,分?明没病,他?们?如何诊得出啊!


    明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男人衣袖,吸吸鼻尖儿?,“皇上别怪他?们?,太医们?也是尽力。许是臣妾的病非是太医诊脉就能诊出的。”


    闻宓妃娘娘所言,跪地的宋太医福至心灵,猛一抬头,“禀皇上,臣曾在家中?时,确实有?所听闻,有?一古术,甚是厉害,不借外力,就可致人病重,却寻求不到缘由。”


    宫灯落下的光影拂过?明裳的面庞,她脸蛋靠在男人怀中?,眼睫一颤,泪珠便?掉下来。她听着那太医的话,埋下眸色,没有?开口。


    李怀修揽着怀里的人,沉下脸色,“是何古术?”


    第090章 第 90 章


    宋太医微微一顿, 踟蹰开口,“回皇上,是厌胜之术。”


    殿内倏忽一默, 李怀修眼底赫然一厉,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宫中行此邪术!”


    明裳似惊似怕地往男人怀中缩着身子, 李怀修以为是吓到了她,手掌抚着女?子的?后?颈做以安抚,唤来全福海, 沉眉吩咐道:“即刻带人去?六宫搜查,但凡有可疑者,不必报到朕处,立即押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乍然搜宫,各宫具是不明所以。


    有心?人要问皇上是要搜何物, 御前的?宫人个顶个的?精明, 只说是要紧之物, 打着马虎眼儿?也不说实话。有皇上亲令,自然没?人敢多加阻拦,然即便深知?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见这么大的?架势, 也不禁心?中惶惶。


    全福海亲自带着人去?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怠慢不得,但皇上吩咐,各宫都要仔仔细细地盘查,不能放过任何一处。


    他只得客客气气与皇后?说明了缘由, 既是皇上的?意思,皇后?眼光敛了敛, 生出一抹疑色,没?去?多问,由着全福海带来的?宫人去?搜。


    坤宁宫正搜查偏殿,有別宫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到全福海面?前,手捧用红布包裹的?一物,全福海接过打开,面?色一骇。


    他朝着搜查的?小太监一挥手,“快,回永和?宫!”


    据那小太监通禀,这是从?白采女?寝宫搜出的?东西。


    白采女?降了位分后?,殿中仅有两个伺候的?宫女?,一应用度也不俱全。想搜查出来并不难,大底白采女?也没?想到会突然唱这么一出戏,皇上忽然要搜宫,来不及要藏好那木偶,就被搜查的?小太监收入手中。


    白采女?分辨绝不是她宫中之物,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全福海哪由她多说,招四个小太监立即押白采女?到慎刑司审问。


    全福海捧着写着宓字的?木偶人,匆匆进殿躬身,如实通禀。


    那木偶雕做女?子模样,做工粗糙,看不出是何人,但宫中有宓字封号的?妃嫔唯有明裳一人。


    那宓字尤为刺目,李怀修死死攥着那木偶人,扬手砸到地上,面?容冷凝如冰,“立刻将这邪物给朕烧了!”


    又下令道,“白采女?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即日?赐死!彻查她背后?之人,但凡牵涉者,直接杖毙!”


    全福海冷汗涔涔,被压得抬不起头,颤着身子去?捡那木偶人,包到红布里,应了皇上的?吩咐,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永和?宫。


    此时明裳脸上泪迹已?干,唯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子挂在睫毛上,她颤颤了眼睫,好似被吓得花容失色。


    “皇上,臣妾害怕。”


    她呜呜咽咽地趴在男人胸口哭,“也不知?那白采女?暗害了臣妾多久。”


    李怀修抚她眉心?,安抚道那邪物烧了就无事?了,又问她还难不难受。


    明裳轻摇了摇头,仰起雪白的?脸蛋,“许是皇上在这陪着臣妾,臣妾已?经好多了。”


    这女?子柔弱玲珑,那样怜人。


    ……


    李怀修没?能陪她多久,搜宫的?动静闹得太大,他还要想好说辞,到寿康宫给太后?交代。事?情因宓妃而起,太后?本对宓妃不满,这说辞还要说得太后?满意。


    待圣驾出了永和?宫,明裳便拿起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抹去?了。月香立即来禀,说那白采女?已?经被打入冷宫,已?是回天乏术。


    明裳一连哭了几日?,此时累得不行,她强打起精神,又问绥儿?安儿?可睡了。月香一应回答,皇子公主吃了奶,此时正睡下。明裳生出困意,传人进殿伺候梳洗,准备回床榻小睡一会儿?。


    经此一事?,白采女?是再无力回天,她也能安生一段日?子。


    ……


    坤宁宫


    皇后?得知?实情,当即挥下凭几放着的?茶水,痛心?斥道:“蠢货!”


    白采女?貌美,即便一时不得圣宠,也难免来日?不会入那位的?眼。却全然被这点心?思毁了!


    她有那用厌胜之术的?窝囊手段,都不如直接去?宓妃吃食里下毒,还能有三成的?胜算。厌胜之术能有何用!


    白采女?实在愚不可及!


    文竹站在一侧,见皇后?娘娘脸色难看,握拳轻捶皇后?的?肩膀,安抚娘娘,“白采女?虽已?是无用,但这后?宫中也不只有她一个可用之人。”


    “娘娘位居后?位,那些人想攀附娘娘,自然什么都愿意为娘娘去?做。”


    话虽如此,可没?有一个中用,能成得了事?。


    皇后?揉了揉额角,“皇上还在陪着宓妃吗?”


    宓妃也是有本事?,她倒是不信白采女那蠢笨的厌胜之术能诅咒得了宓妃,怕是宓妃早就察觉,今日才唱了这么一出戏,居然还把她瞒过去?了。


    倘若宓妃能为她所用,她  也不必这般犯愁。


    文竹道:“圣驾方才是去了寿康宫。”


    动静闹得这么大,总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这件事?儿?宓妃占理,又有皇上从?中护着,再恃宠而骄,太后?又能说得了什么。


    皇后?一想到宓妃诞下的?龙凤双胎额角就一阵抽痛,脸色更加难看,这后?宫再不转势,待二?皇子长成,来日?她这个皇后?也要屈尊于宓妃之下!


    皇后?捻着指尖儿?,眸色生冷。


    如皇后?所想,太后?听完那厌胜之术,先是一震,她也是后?宫过来的?人,如何不知?这六宫嫔妃为争宠能做出什么恶事?。她虽在意皇帝对宓妃的?偏袒,了也不能轻易放过了行邪术之人。


    李怀修又陪了太后?一会儿?,方回乾坤宫。


    御前守门的?宫人推开殿门,李怀修捏了捏额角,拂袖进殿,全福海刚按照皇上的?吩咐处理了白采女?之事?,白采女?受不住刑,吐得快,这厌胜之术是偶然从?内务府一个小宫女?处听得。他落后?皇上半步,躬着身子在后?头低声禀着。


    李怀修右手负在身后?,听他通禀,上了台阶,捡起御案上的?奏折,没?有即刻坐下,眼也不抬地问他,“宓妃是如何知?晓的?此事??”


    男人语气漫不经心?,仿似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全福海凛然大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他原本正犹豫要不要通禀,又怕因此得罪了宓妃娘娘,听皇上发问,是如何也遮掩不过去?。


    他回道:“宓妃娘娘与喜春斋江常在有所交集,是江常在察觉后?给宓妃娘娘通风报信,宓妃娘娘又命了身边的?太监辛小五假意去?喜春斋给江常在送绸缎,实则翻墙去?出云阁查,才亲眼见到白采女?在行厌胜之术。”


    “翻墙?”李怀修眼皮子掀起,哑然失笑,“也是她能想出来的?法子。”


    皇上态度和?缓,可见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全福海一脸赔笑道:“宓妃娘娘聪慧。”


    李怀修轻嗤一声,“她一连几日?闹得朕荒废政事?,净围着她转。事?后?朕还要一本正经去?太后?处为她说和?,也亏得她能做得出来。”


    全福海只弓着腰身,可不敢附和?这句。


    皇上能说宓妃娘娘的?不是,他一个奴才,敢附和?一句,说皇上宠妃的?不好,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李怀修落下座,指骨在御案敲了两下,不想轻易放过了那女?子,倏忽想出一个法子,“她这几日?哭得也累了,让御膳房做几日?消火的?汤水,送到永和?宫。朕记得黄连清火,不必吝啬,给她多加几勺。”


    全福海讶然,垂首应下。


    方要转身照着皇上的?吩咐去?办,又被唤回。


    李怀修抿唇,想起白日?那女?子伏在他怀中怕极的?情形,整个人都极为依赖于他,心?下又软,“罢了,由着她闹。”


    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她这样折腾也无妨。


    全福海愣了下,皇上这是,又不让他去?永和?宫送那黄连了?


    他生出惊讶,又听皇上问他张嫔的?身子如何,陆宝林照顾三皇子可还尽心?。


    三皇子的?湿疹已?好全,张嫔娘娘养了半月,身子也已?好利索。陆宝林照顾三皇子自然是尽心?,听闻一夜急雨,三皇子夜中啼哭,陆宝林冒雨去?钟粹宫主殿,看顾三皇子一晚,一夜未眠。这陆宝林也是聪明人,知?晓自己不得圣宠,便使尽了心?思放到三皇子身上。


    全福海一一如实回话。


    李怀修推一下扳指,“着日?册封嫔张氏为贵嫔,宝林陆氏为美人,三皇子暂且养去?陆氏宫中,待他日?再行晋升。”


    六宫谁也不曾料想到,皇上竟将三皇子交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陆宝林抚养。虽已?着册封美人,但未至嫔位的?品阶,仍是不足以抚养皇嗣。倘若皇上定了心?思让陆宝林养育三皇子,自此日?后?陆宝林在宫中是要步步高升了。


    陆美人着册封后?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她深知?自己晋升来之不易,对钟粹宫主位张贵嫔敬了又敬。


    张贵嫔病愈后?,待温儿?睡去?,正好收到了宓妃的?邀贴。两人许久未曾小聚,她未施粉黛,去?御花园赴宓妃的?邀约。


    她到御花园坐了半晌,才瞧见姗姗来迟的?宓妃。


    今日?天儿?好,白云缱绻一团,从?皇城东南自西北游动。


    明裳进了亭中,显然是匆匆而来,颊边藏有几缕微乱的?碎发。


    “临走安儿?闹着要我抱,哄了许久才将这小祖宗哄睡。”她坐下身,拭去?面?庞的?薄汗,“是我邀你,却叫你白白等了。”


    张贵嫔蹲身福礼起来,想到宓妃宫中那闹人的?小安儿?,不由想笑,揶揄了一句,“想必宓妃娘娘幼时也是这样闹得母亲头疼。”


    宫人捧上热茶糕点,那般大年?纪的?事?谁会记得。明裳只听母亲说过,小时候乖得很,也不知?是实话,还是哄她之语。


    明裳“唔”了一声,抿了口茶水,问她身子可好利索了,又问陆美人此人如何。


    “身子业已?好全。”


    “陆美人是个稳妥的?。”


    张贵嫔一一与明裳去?说,她指了两个宫女?去?伺候陆美人,也是为了暗暗注意着。


    “三皇子也是可怜。”明裳幽幽感叹了一句。


    张贵嫔帕子拭了拭唇边的?水渍,眼眸微微发暗,有一事?她从?未与人说过,三皇子最初养到她宫中,三天两头的?吐奶哭闹,太医曾隐晦道,三皇子气脉微弱,是早夭之相。生湿疹那日?,她是真?的?害怕三皇子会因此夭折,索性养了过来,只是不知?日?后?能不能平安养成。


    确实是可怜。


    张贵嫔忽然想到那莫名其妙入了冷宫贬为庶人又被赐死的?白采女?,她抬了抬眼,刚起的?话音又咽了下去?,她与宓妃虽然交好,但有些不必问的?,也没?有必要开口。


    她也隐约听说了白采女?有意接近皇后?,如今后?宫中她与宓妃走得亲近,都养着皇子,三皇子又是养在她宫中,皇后?怎能不心?急。可急也是没?用,皇上对萧家不满,又有罗常在之事?,已?有数月,初一十五皇上都不曾去?坤宁宫。


    幸有太后?在,皇后?的?后?位才算稳固,只是这后?宫不乏有人盯着这三位皇子。张嫔养病的?时候,贤妃就曾命人送了她宫中好些补品。


    她想,这些事?宓妃应是知?情,只是不曾相问与她。


    两人并未相叙多久,永和?宫的?宫人急急忙忙找到明裳,说是小公主醒来,见不到娘娘,啼哭不止。明裳真?觉是给自己生了位小祖宗,离不开半刻。她又心?疼又无奈,只得告别张贵嫔,乘上仪仗,回永和?宫。


    她心?里觉得女?儿?太黏人,但一想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脚步走得比谁都快。刚到踏入宫门,未听见安儿?的?哭声,倒是先一眼瞧见外面?候着的?全福海。


    全福海笑眯眯地迎上前,“奴才请宓妃娘娘安。”


    “娘娘不必心?急,皇上已?经将小公主哄睡了。”


    明裳让他免礼,闻言,惊讶之余有些吃味,她哄着安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安儿?才不闹她,做甚安儿?这般听她父皇的?话。


    气闷过,不禁生出点心?虚,女?儿?在哭,她这个当娘的?却在外面?,那位心?里头指不定以为她有多不尽责。


    明裳踏进内殿,里头没?留伺候的?宫人,她越过屏风时,李怀修正倚着床榻,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翻看书册,儿?子被扔到床榻里,自己玩儿?。之前李怀修抱孩子尚有不习惯,这段时日?已?经熟能生巧。


    听见动静,李怀修掀起眼,见是那女?子,嘴边似笑非笑,这眼神看得明裳心?虚。两人为不扰着安儿?,谁都没?有出声。


    明裳上前,要接过女?儿?,却先被男人另一只手臂捞到怀里,李怀修捏着女?子的?下颌,轻晃了两下,双唇无声问她,“去?哪了?”


    倒底是兴师问罪。


    明裳被逼迫着,只能如实答了三个字,“张贵嫔。”


    张贵嫔大病初愈,两人总有许多话要说。


    早知?是如此,李怀修扯了下嘴角,这女?子去?见张贵嫔比见他还急切,还知?不知?晓自己是他的?嫔妃。


    李怀修放开她,慢慢起身,放下怀中的?女?儿?,又唤进乳母,看着皇子公主。


    明裳柳眉颦颦,问皇上要去?哪儿?,李怀修斜睨她一眼,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手臂牢牢扣住了明裳的?腰身,眸色晦暗不明,道去?偏殿。伺候的?宫人装死似的?垂低脑袋,一眼都不敢瞧。


    半个时辰后?,明裳两条细白的?腿被迫屈在男人腰侧,湿漉漉的?眸子无力又可怜,口中漫出的?嗓音娇软入骨,李怀修含住她的?双唇,又去?亲女?子的?耳珠,又过良久,才不徐不疾地出来松开力道。


    他拨过明裳耳边的?一缕沾湿的?碎发,说起正事?,“下月深秋,朕打算去?东山狩猎。”


    明裳眸中闪过一丝尚未恢复的?茫然,清清喉咙,跟着男人的?话,软着嗓音不解,“狩猎?”


    “皇上要带臣妾去?吗?”


    自然是要带着这女?子。


    李怀修黑眸柔和?,指腹去?捻她脸蛋,鼻腔轻轻“嗯”了声,颇为暧日?未,明裳不由想起方才情韵浓时,耳边男人舍予慰的?闷哼,那张脸又羞又窘。


    她指尖儿?戳了两下李怀修的?胸口,“可是绥儿?安儿?尚小,带去?东山总有不便。”


    要去?狩猎,就不能像宫中这样一应俱全,安儿?又黏得她紧,万一寻不见她,又要哭闹。明裳也不愿留在宫中,皇上此行是一定要带几个六宫的?嫔妃随侍,皆是说不准文武百官也会有家眷同?往,倘若有人借此机会,入这位眼中,待回宫又多了几位妹妹,可如何是好。


    明裳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


    她不由撩起盈盈似水的?眸子,幽怨嗔恼,“皇上一定要去?吗?”


    大魏以武建朝,狩猎视为军礼,李怀修承位以来,上重治百官,下安抚黎民,又逢天灾,尚无暇东山狩猎。今年?正得空闲,前朝有官员纳谏,他思来想去?,便也准允。至于皇子公主的?去?处,他也做好安置。只是瞧这女?子一脸埋怨,似乎并不高兴。


    李怀修凤眼微眯,“圣令已?下,如何更改?”


    这女?子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明裳伏在他怀中,柔荑搭过李怀修的?肩背,“可是皇上与臣妾都去?了东山,绥儿?安儿?那么小,臣妾不放心?。”


    那眼底的?担忧极为真?切,至少?,李怀修从?未见这女?子对自己也有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


    他心?底闪过一抹不快。


    遂自然地开口,“这几日?你带着绥儿?安儿?常去?寿康宫走动走动,待朕与你离开,两个孩子交给太后?照顾。”


    交给太后??


    皇上这是何意。是想太后?与两个小皇孙多亲近?让太后?照顾绥儿?安儿?,那其他的?皇子公主怎么办?


    还是说,皇上只准备带走她一个生养的?嫔妃。


    明裳心?头转了千百个来回,眼眸轻怔,李怀修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漫不经意地开口,“贤妃,张贵嫔,陆美人照顾皇嗣会留在宫中。朕离宫,皇后?,你与舒贵人同?往,其余嫔妃等一众侍奉者再添六人。”


    果?然与明裳所想的?一般。皇后?与舒美人离宫,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伤害绥儿?安儿?。


    她一双玉臂环住男人的?后?颈,桃腮粉面?,乌发如云,湘妃色薄衫交领,半遮半掩着下面?的?姿容春光,女?子仰起脸,主动献给他一个香甜的?吻,婉转唤他,“皇上……”


    李怀修喉咙轻滚,“又做甚?”


    他扫一眼那处风光,不由意动,推了下扳指,复又移开。


    明裳侧脸贴他胸怀,“臣妾相问皇上狩猎要去?多久?”


    “臣妾离开绥儿?安儿?太久,会想他们的?。”


    李怀修略一沉眉,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话。


    自从?生了绥儿?安儿?,这人心?思便全在那两个孩子身上,说给他打祈福的?络子,过这么久,他连一根线都没?看见,他又不能真?的?拉下脸面?,与她相要。让她知?晓,自己一直将这事?放在心?上。


    这女?子待他就会嘴上哄得好听,唯有自己当了真?。


    “时日?未定。”李怀修唇线轻扯,没?心?思再与她温存,冷脸地拍拍明裳的?腰臀,让她起来,“朕前朝还有事?,要走了。”


    明裳一脸无辜茫然,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这位总是说变脸就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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