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愕然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覃蔚，被他直接带去了隔壁的寝室。
一条柔软的毛巾被塞进陈行手里，覃蔚向来冷漠的语调多了些起伏：“擦一下，别感冒了。”
陈行乖乖地把脸上的水珠擦掉，伸手抓住了覃蔚的手腕：“别生气了，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覃蔚瞳孔微缩，将头撇向了一边：“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行的手逐渐放松了力气，从覃蔚的手腕上滑落，低声问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担心你怕黑，覃蔚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明知道现在是下午，他的宿舍没有停电，也许还不止他一个人，他依旧是不可避免地被这个念头占据了脑海，睁眼闭眼全部都是这个人。
“去看看你会不会在零下的天气愚蠢到去淋雨。”覃蔚随意吐出了几个字，隐藏眼底的波澜，“现在看来也没好到哪去。”
“淋雨其实也挺有意思的。”陈行边说边打了个喷嚏，眼眶红红的，看上去格外脆弱。
覃蔚神经突突地跳，没有说话，转身去倒了杯热水：“喝掉。”
陈行捧着杯子，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宿舍，问道：“齐朝远去哪了？”
“选修课。”覃蔚的回答很简短，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累到。
陈行了然地点点头，他和覃蔚，齐朝远都是同一个专业，除了选修课，其他课表都相同。向许和边渡川是一个专业，两个人这个时候应该也正在上课。
一杯水见底，陈行双手交叠，下巴抵在上面，眼睛微阖：“覃蔚，我有点困了。”
覃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就在这里睡。”
陈行没有反抗，顺从了这个提议。他有些头重脚轻地看了一眼四张床，迟迟没能找出哪个属于齐朝远，只能求助于覃蔚。
覃蔚接收到了他的眼神，没给出答案，反而说道：“睡我的床。”
“可是你讨厌……”
“不讨厌，”覃蔚像是认命般地低叹了一声，“我不讨厌你。”
陈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了，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鼻尖。
外界很安静，陈行全身无力，手臂软绵绵地搭在床上，甚至不想用一点力气扯开被子。
“好累。”陈行小声地对187说道。
187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发烧了。”
“要去打针吗？”陈行有些抗拒，他不害怕扎针，但是他懒得动。
“不用，他们刚刚给你喂药了。”187用数据撩开陈行额前的碎发，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轻声哄道，“再休息一会就好了。”
陈行感觉自己真是病得不轻，不然怎么会把187的这个动作和语气幻视到之前的碎片身上，但是他记得……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时刻。
沉重的思绪随着疲惫坠入深处，在相同的记忆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最终隐入意识深处。
……
一连睡了很长的时间，再次醒来时陈行还有些迟钝，掀开被子看着天花板发呆。
“醒了？”向许刚从阳台进来就看见躺在床上怔愣的人，快步走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想用掌心去碰陈行的额头，忽然想到什么，在旁边的玻璃杯中倒了杯热水，短暂地在杯壁上停留几秒，将指尖的冰冷融化。
“还是有些烫，”向许缓缓将手从陈行的额头上收回，眉心拧起，从覃蔚桌上的小医药箱里取出一只温度计，“啊，张嘴。”
陈行听话地张开嘴巴，盘腿坐在床上看向许忙前忙后。
不多时，剩下的三个人也回了寝室，四双眼睛不间断地在陈行身上扫来扫去，目光凝重，像是在研究什么世纪难题。
陈行感觉自己就像是什么奇观一眼，偏偏含着体温计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和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等了片刻，向许将体温计从陈行口中拔出，扫过一眼上面的数字，眉间的愁绪不展：“还有点低烧，要不去医院吧？”
陈行换了个姿势扶在床边的栏杆上，整个人倾斜而下去看体温计，自信道：“明天就会好了。”
边渡川被他这个动作吓得眼皮一跳，用手抵住了陈行的肩膀，慢慢往回推：“坐好。”
陈行连脑袋都无法从上面探出，干脆直接从床上下来了，在走到最后两阶楼梯时腿部发力，轻轻一跃，脚却没有落地，依旧悬在空中。
覃蔚单臂搂着陈行的腰，从桌上的袋子里丢了一双拖鞋出来：“穿这个。”
那也要自己能先碰到地面啊，陈行眨了眨眼，见覃蔚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脚尖不停地在空中乱晃，勉勉强强才勾住了边。
“可以放开我了。”陈行拍了拍覃蔚的手臂。
覃蔚垂眸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环在腰上的手臂渐渐松开，将陈行放在了地上。
陈行刚站稳，一碗药就从旁边伸了过来，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味道。
陈行和它对视几秒，表示不想受这个摧残，默默移开了视线，努力打起精神揉了揉脸：“一大早上你们都在寝室干嘛？不用上课吗？”
听见这句话的四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扮演着雕塑。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向许顶着陈行疑惑的目光开口道，“你看现在就烧傻了。”
“你才傻。”陈行飞了他一眼，不满地反驳道。
“先把药喝了。”齐朝远出言打断了陈行的注意，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颚，将他的目光从向许身上转到窗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晚上。”陈行看着漆黑一片的外面，嘴唇微微动了动。
“所以是自己喝还是我喂？”见陈行还是想推脱掉这碗药，齐朝远不客气地问道。
陈行咽下一口口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就这齐朝远的手把药往嘴里倒。
浓重的药味从嘴里直冲天灵盖，陈行克制住反胃的冲动，哑着嗓子咳了几声，睁开眼时连睫毛都被溢出的泪水打湿了。
向许往后靠在柜子上，眼中含笑，拿了张纸把陈行嘴角的水渍擦掉：“现在清醒了？”
“你要是来一口也会和我一样清醒。”陈行哀怨道。
“生病的可不是我，”向许捏了捏陈行的后颈，“覃蔚的那个医药箱三年了也就只今天打开过一次。”
陈行看了看自己与他们的身板对比，耳尖红红地说道：“我已经很不错了，都有腹肌。”
“如果这也能算得上的话。”向许的手隔着陈行的衣服贴了上去，五指张开，没留一丝空隙。
陈行被他不加掩饰的笑激怒，学着他的动作也摸到了他的腹部，肌肤的温热隔着衣服传到掌心，陈行眼睛缓缓睁大，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
“怎么？”向许伸手抓住陈行的手腕，“感觉到差距了吗？要不要掀开来给你看看？”
“我看自己的就可以了。”陈行及时将自己的手抽离，再晚一步就要被向许握着从衣摆伸进去。
“别闹了，”边渡川挡在陈行和向许中间，看着陈行绯红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一股涩意，竭力用着平稳的声音问道，“想吃什么？”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从胃部传来，陈行兴奋地看着边渡川：“大餐！”
“不行。”边渡川和187同时说道，只不过一个是在陈行意识内，一个是在耳边。
陈行有一瞬间地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过，但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显露在空间作福作威的本性：“187，你吓到我了。”
“回来带你去乐园买零食。”
“原谅你了。”陈行眼睛一亮，语气雀跃，“187是世界上最好的系统。”
187在空间中无声地笑了起来，陈行果然还是笨笨的，都忘了他的零食就是自己锁起来的。
“你的病还没好，吃不了太重口的食物。”见陈行一直没有说话，边渡川开口解释道。
“好吧，”陈行在边渡川担忧的目光中展颜一笑，“都听你的。”
寒风在夜晚与雨点共舞，急促地拍打着窗户，可室内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它，连条缝都没留下。
吃过一顿吵吵嚷嚷的晚餐，陈行心里的警报稍稍放松，觉得如果之后还是这么多碎片他会精神衰弱。
没想到更大的难题还在后面，在时钟转向午夜十二点时，几个人就像是启动了什么程序一样，齐刷刷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我该回去了。”陈行试探性地挪了一下脚步，见没人阻拦，一点一点把自己推到了门口。
在陈行转头想要开门时，覃蔚突然开口道：“你的病还没好。”
“如果半夜又发烧怎么办？”齐朝远在后面补充。
边渡川话语简短，但明显也是不赞同：“很危险。”
“所以，”向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陈行的身后，直接将门给反锁上了，“今天晚上留下来睡。”
陈行木然地看着几个人，他们都安排好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那我……”陈行张了张口，没说出口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第52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6）
这个点来敲门？
站在陈行身后的向许眼睛眯起，大掌摁住陈行的肩膀，微一用力就把人移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把门打开。
向许微微低着头看向门外的陌生人，语气平和，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不耐烦：“你是？”
“你好，我是何乐之的室友。”徐书想扬起一抹笑，没能从被向许挡得严严实实的门中看到丝毫，“请问何乐之在吗？”
“找我吗？”陈行从一边扒拉开向许的手，勉强探出个脑袋，“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晚上回来吗？”徐书想有些腼腆地挠了挠脸，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不回去。”陈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们可以直接锁门。”
“好、好的。”徐书想怔怔地看着陈行，直到门被向许关上才回过神来。
陈行戳了戳向许，皱眉道：“你怎么就把门关上了？”
“你不都说完了吗？”向许有些心烦，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委屈。
“而且他长的又不好看，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陈行的思路都被向许带偏了，直接忘了一开始的问题，反驳道：“挺好看的呀。”
徐书想身形偏瘦，脸上有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书卷味很浓。五官虽不惊艳，但气质很好，怎么也和不好看沾不上边。
“哪里好看？”向许瞪大眼睛，想要撬开陈行的小脑瓜进行重新组装，“看他还不如看我。”
“那确实是你更好看。”就算陈行抛去自己的那一层滤镜，也发自心底认为向许的颜值更高。
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轮廓硬朗，无论在哪里都是top级别。
“不对，”陈行倏地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我问的是……”
“时间很晚了，”向许食指竖起，虚虚贴在陈行的嘴唇上，“再不睡觉人就要亮了。”
陈行气恼地抓住向许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好，都听你的。”向许挑眉，被咬了一口非但不生气，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反而有一种想把它永远留下的欲望。
几乎不用看陈行就知道向许根本没听进去，他有些头疼，每一个碎片吃起醋来都一个样，嘴上说好，下次照犯。
“别在门口站着了。”陈行回头看了一眼向许，声音听起来有些鼻音，每个字的音都黏在了一起。
生病了的精神本就不比往常，闹了半个晚上陈行的困意又卷土重来，眼皮越来越重。
齐朝远见他就要睡过去，出声提醒道：“你今天睡哪？”
陈行已经快要低下去的头瞬间抬起，目光从齐朝远、覃蔚和向许身上扫过，最后撞入站在最远处的边渡川眼中。
“边渡川，”陈行遥遥望着他问道，“可以吗？”
边渡川没有拒绝。
他并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但是陈行不一样。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不同，但答案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寻找。
只是此时的边渡川并不知道，有些东西就算知道了答案，依旧无法改变结果。
“会挤到你吗？”陈行把自己往里面缩了一点，给边渡川腾出位置。
不大的一张床也在陈行的努力中出现了一小条空隙，他不断地往里靠，在快要触及墙面时感受到的却不是冰凉，而是一只温热的大掌。
边渡川面不改色地将陈行往自己怀里揽了过来，声音平静，不见厌恶也不见喜悦：“别乱动，盖好被子。”
陈行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不厚的衣服，都不用翻身，只需要动一下就能碰到对方。
和覃蔚的味道不同，边渡川的床上有一种偏苦的草木香，有一点助眠的功效，陈行任由困意拖拽，直接倒入了梦境。
许是下午已经睡过一遍，陈行这个晚上睡得并不算安稳。断断续续的梦接连不断，无数次在脑海中闪回，还没等他看清就切换到了下一幕。
尖叫声、救护车的声音和抽泣声混杂，眼泪如同雨点一样落在自己的脸上，最后那个人也消失在眼前，连眼泪也一并被带走。
最后的最后，两座墓碑的旁边又添了一座新的墓碑。
陈行一个人打着伞，和往常一般推开门，他想，起码还有一个东西会陪着他。
电脑屏幕亮起，鼠标点开熟悉的图标，照旧卡顿了一下，彩色的画面很温暖，只不过不再属于陈行。
“陈行！”
陈行如同溺水一般，在快要沉入最深处时被一只手拉出水面。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腰部被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完美地嵌入到另一个人怀中。
“发生什么了？”187有些焦急地关切问道，“你刚刚一直在哭。”
“我做了一个梦，”陈行扶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这些人和事了，怎么又在这个世界突然想起了？是因为重新回到了大学的缘故吗？
陈行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变成一簇一簇的，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即将滴落的泪珠，苦味从喉间开始蔓延。
“啪——”灯亮了。
陈行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光线，红着眼眶看向了站在自己床下的人。
“开灯干什么？”向许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倦意，生无可恋地问道。
没人说话。
陈行小心地跨过边渡川，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没低头随便套了一双拖鞋，跌跌撞撞地又把灯关上了。
覃蔚默不作声地看着陈行的动作，也没有出言解释为什么开灯。
待一切重归黑暗之后，他把陈行带去了浴室，先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再亮起一盏小灯。
“做噩梦了吗？”覃蔚没有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他只是用指腹将陈行眼角的泪珠一点点擦干，动作很小心，没有让陈行感觉到丝毫不适。
“不是噩梦，”陈行低喃道，“是美梦。”
如果能梦见再也见不到的人或物，对他而言，是一个美梦。
陈行抬眸看了一眼覃蔚，像是想要透过这具身体看见完整的灵魂，这个人会离开他吗？
“我们出去吧。”陈行把纷乱的思绪摇出脑海，他不想去预测还没发生的未来。
陈行轻手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是如想象中一样的黑暗，明亮的灯光从顶上撒下，连四周的角落都拥抱上了这点光。
“你把他惹哭了？”向许姿态散漫地斜倚在门边，在看清陈行还残有红痕的眼周时目光一凝，撩起眼皮看着覃蔚。
“没有。”陈行挡在覃蔚的身前，拦住了向许质疑的视线。
向许舔了舔嘴唇，仔细盯着陈行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后气质一变，眼角眉梢又弯成了调笑的弧度。
“处理完了就行。”齐朝远没有多问，伸手摸了摸陈行的额头，“病应该好了。”
“小心一点，”边渡川轻轻捏住陈行的下巴，把体温计放进去，“先测一下。”
陈行嘴里叼着体温计，眼瞳微转，环顾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之前空落落的心脏瞬间被填满。
清晨在时间的催促中姗姗来迟，寂静了一晚上的走廊也开始有了声音。
陈行戴好口罩，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透明的挡风镜，生病也不妨碍他恢复活力。
“快点啦，”陈行单肩挎着书包，头微微歪着，抵在旁边的门框上，“这个老师的课要是迟到了就完蛋了。”
“何乐之……”徐书想从后面叫住了陈行，“你不走吗？”
陈行仰起头，以一种为难自己脖子的姿势看着他：“我马上过来，你先走吧。”
徐书想敛下眼眸，声音温润：“好。”
“来了，”向许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书走到陈行身边，“走吧。”
“又不是你的课。”陈行失笑。
向许的薄唇微勾，坏心眼地将陈行的眼镜取下，给自己的书本戴了上去，掐着嗓子道：“现在我才是你，这当然是我的课。”
陈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肩膀都在抖动：“快还给我。”
向许仗着自己的身高将书举起，坏笑道：“不要。”
陈行看了一下高度，连尝试都不愿意就直接看向了齐朝远：“你在还在旁边笑，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齐朝远忍住笑意，指尖一勾就将眼镜摘了下来，在陈行期待的目光中对着眼镜说道：“当然和你是一伙的，你说对吧，何乐之。”
陈行看着取代了自己身份的眼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闹了，”覃蔚和边渡川先后走了出来，覃蔚将门锁上，冷声道，“再不过去真的要迟到了。”
“还有多久？”
向许看了一眼时间，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微笑：“十分钟。”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吧。”陈行一手抓过眼镜，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齐朝远看着陈行的背影，内心好笑，将包甩在背上，也跟了上去。
“以你这个速度跑下去的话，”向许慢悠悠地跑在陈行身边，脸不红气不喘地浇上一盆冷水，“肯定会迟到的。”
陈行扶着腰，咬牙切齿道：“都是谁的问题？”
“不是我，我可是一大早就准备好了跟你一起去上课的。”向许飞快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陈行越跑越慢，伸手把口罩勾下，大口大口地呼吸。
“手给我。”覃蔚降低速度，跟在陈行的身边。
陈行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了上去，下一秒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路跑过几栋教学楼，再爬上顶楼，当陈行被覃蔚摁着坐下时，铃声适时响起，吞没了一道小声的呼唤。
陈行什么也没听见，倒是覃蔚敏锐地捕捉到了，乌黑的瞳孔瞥过去，又毫不在乎地移开。
他记得这个人，何乐之的室友。
第53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7）
陈行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课了，从上午到下午，当最后一堂课结束时他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教室里的人一个一个走掉，很快就只剩了几个身影，唯有陈行的身边围了一圈人。
陈行枕在书上，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当一个人走过就目送他出门，然后再去看下一个，周而复始。
但是这个程序被徐书想打断了，他站在教室门口，脚步似是要出去又迟迟未动。
“有什么东西掉了吗？”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行主动开口道。
“没有，”徐书想顿了一下，“一起回去吗？”
陈行有些惊讶，随即温和地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一起走。”
徐书想也不意外这个结果，推了推眼镜：“好。”
陈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侧过脸继续放空自己，享受着留不住知识的感觉。
齐朝远帮他把东西收好，开口打破了陈行想要回去休息的妄想：“你和我一起去锻炼。”
“我不去！”听见这句话陈行人都清醒了一点，果断拒绝道。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齐朝远咧开嘴角，威胁意味很足，“不会想要说话不算话吧？”
好像是有这回事，陈行僵了一下，立马被推到了理亏的位置。
“你看马上就要下雨了，”陈行到处张望，想要找一个理由，“而且外面这么冷。”
齐朝远两个字就堵住了陈行的嘴：“室内。”
陈行不死心地看向其他人求助，向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挑了下眉：“我晚上还有课，如果你想陪我一起上课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们两个也有课？”陈行转向覃蔚和边渡川。
覃蔚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有课。”边渡川最后开口断绝了陈行的希望。
陈行完败，只能默默跟在齐朝远身后，看上去无精打采。
学校到健身房的距离不近，陈行从坐上齐朝远的车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紧张都被漫长的路途消磨得差不多了。
“还没到吗？”陈行有些无聊。
“快了。”
齐朝远没有骗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出几分钟车就停了下来。
从电梯中走出来的陈行左顾右盼，对这里十分好奇。入目之处都看不见什么人，但健身设施十分齐全。
“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一声口哨打断了陈行的观察，他侧过脸看过去，发现对方是在和齐朝远说话。
男人揶揄的目光在齐朝远和陈行中间不停转换，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颇有兴致地挑了下眉，看上去有些痞气：“男朋友？”
见他这么误会齐朝远也没松开手，只是嘴上否认道：“不是。”
“是朋友。”陈行补充道，“一起长大的。”
听见陈行再一次强调了他们只是朋友，齐朝远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但不知为何只感到了烦闷。
男人的眼神从齐朝远吐出否定的两个字开始就变得奇异，他若有若无地扫过齐朝远不肯放开的手，最终归于轻笑了一声。
“你是第一次来吗？”男人把视线放在陈行身上，兴致盎然道，“我是常游，你叫什么？”
齐朝远应该和这个人认识，陈行心里想到，缓缓开口：“何乐之。”
“要我教你吗？”常游主动开口邀请道。
“不用。”陈行微微往齐朝远身后躲了躲，这个人有些热情得过了头。
“没事就让开，别来这套。”齐朝远嗤笑一声，“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听见这句话常游彻底笑开了，整个健身房都回荡着他的笑声，他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好好好，我让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陈行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常游还看着这边，与他对视后还眯起眼睛抛了个飞吻过来。
“你说的不是一路人是什么意思啊？”陈行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齐朝远揉了揉他的头：“他喜欢男生。”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掉马，陈行可以肯定常游已经看穿了自己。但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就是何乐之，是个从内到外的直男，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慢慢来。”齐朝远只给陈行安排了几项简单的训练，小心地扶着他手作引导。
陈行跟着齐朝远的动作伸展开，几分钟后额头就沁满了薄汗，肌肉酸痛，全身都在颤抖。
齐朝远盯了陈行有一会，见他能自己安排好，便走向了另外一边，按照自己往常的节奏开始了锻炼。
盯梢的人走了，陈行紧绷的状态松懈了不少。摆了个架子就开始划水，仅仅只是偷偷看了一眼齐朝远就被吸引了目光，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自以为隐蔽地看着齐朝远的后背，实则几个人的注意都放在了他身上。
“嘶。”陈行忽地浑身一激灵，发出吸气声。
常游把放在陈行脸侧的汽水塞进他手中，意有所指地问道：“好看吗？”
“挺好看的。”陈行诚恳答道。
“聊一下？”常游喜欢他的这份诚实，当即笑意加深，“我们之间的秘密。”
陈行先是看了一眼齐朝远，见他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聊什么？”
“跟我过来。”常游走出几步发觉身后没人，回头见陈行一动不动，内心觉得好笑，放软了语气，“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陈行小步跟上，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家长没有教你不要跟陌生人离开吗？”
“那你这是？”
“你认识齐朝远，我也认识齐朝远，”陈行自有一套逻辑，成功说服了自己，“所以我们不是陌生人。”
常游又忍不住想笑了，跟这个人在一起确实有意思。
他的脚步停在一间休息室门口，先打开了门让陈行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将门关上。
“你喜欢齐朝远。”门刚落锁常游就开口说道，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喜欢啊，”陈行大胆承认，“不然我怎么跟他成为的好朋友。”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常游双手环胸背靠着门，视线穿透性很强，牢牢地锁在陈行的脸上，“可以说实话吧？”
“你在说什么？”陈行不解地皱眉。
“你喜欢男生。”常游见他还在装傻，当即挑破了这层伪装，自荐道，“要不要跟我试一下？”
他是真的喜欢眼前人，明明不是他的理想型，但哪哪都合心意。
陈行惊恐地退后一步，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事件一样：“我是直男！”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不会说出去，”常游没有靠近，保持在了一个安全距离，“为什么不承认？”
“我真的是直男，”陈行强调，“我不喜欢男生。”
“你不喜欢齐朝远？”常游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我不喜欢啊，”见他问这个，陈行“呼”地松了一口气，“我跟他就是朋友而已。”
陈行回答的太过于肯定，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透露他说的是实话，常游不禁梗住，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你不喜欢他，”常游眼眸微垂，脸上的笑意消失，认真看着陈行，“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我没谈过恋爱，今年二十三，你隔壁大学毕业的，自己开了家公司，经济条件不错，也不用担心我破产，我家里也有钱。”
陈行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这一长串介绍，毫无动摇，语气坚定：“不考虑，我是直男，真的。”
“如果你尝试了一下喜欢上我了呢？”常游听完他的拒绝也没露出失望的眼神，“我人很好的，不花心不出轨，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陈行在他有些受伤的眼神中再次拒绝了：“抱歉。”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常游反手将门打开，齐朝远正站在外面，也不知听没听见谈话，看上去杀气很重。
“朝远？”陈行通过一个大致的轮廓就认出了人，“你锻炼完啦？”
齐朝远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常游，目光不善，警告意味很浓。
常游没被吓到，反而是看着陈行扬了扬唇角：“我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来这里找我。”
闻言齐朝远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常游可以肯定他刚刚肯定听见了什么，他总算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劲，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也许是从头到尾都听见了呢？
陈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官司，只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走到齐朝远旁边，很明确地拒绝了常游：“我不会改变主意。”
身边人的体温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齐朝远眼眸一深，抓住陈行的手腕就把人带离了这里：“走吧。”
陈行觉得齐朝远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担忧地望着他：“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齐朝远捏了捏陈行的手，“就是这里的苍蝇多得烦人，以后不来了。”
陈行目露疑惑，冬天的室内哪里来的苍蝇？到处都很干净呀。
听见他的话常游轻嗤一声，笑自己头一次看走了眼，原来弯的另有其人。
第54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8）
“好冷。”陈行出来就被外面的寒风吹了满脸，眼睛都睁不开。
齐朝远把外套脱下，罩到了陈行身上，然后将拉链一拉，直接牵着空荡荡的袖管就走。
“这样我怎么开门？”陈行站在车门旁边，努力把手从外套底下伸出来，想要用指尖勾住车门。
齐朝远从背后揽住他，把车门打开，没怎么用力就把人抱上了车，然后在陈行震惊的眼神中把门一关。动作行云流水，堪比一个熟练的绑架犯。
“今天不回去。”齐朝远看了一眼正在和衣服作斗争的陈行，平静的眼底如同深渊，装作无意般问道，“常游和你聊什么了？”
“他怀疑我喜欢你。”陈行一边伸手拽住拉链一边说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旁边人投入了多大一颗炸弹。
齐朝远的心跳骤然加快，嗓音干哑：“然后呢？”
“然后我就解释了一遍，”陈行嘴角漾开一抹笑，得意地看着齐朝远，“我跟你都不喜欢男生，我们只是朋友。”
齐朝远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浑身的血液都发冷，捏紧了手中的方向盘：“嗯，我们只是朋友。”
车在路上疾驰而过，陈行连路边的景象都看不清，晕晕乎乎地被齐朝远带进了一家酒店。
齐朝远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陈行走上了顶楼：“明天送你回去。”
“帮我解开这个。”陈行示意了一下困住他的那件外套。
齐朝远依言帮他脱下，眉眼看上去有些冷肃，与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早点睡觉，我就在隔壁。”齐朝远也难得没有缠着陈行，只是耐心叮嘱道。
陈行看着长长的影子消失在眼前，眉眼染上笑意，在心里算着齐朝远的刑期。
希望何乐之可以快点满意，这样他那可怜的爱人就可以少受些苦了。
187扫了一眼情绪检测仪，如果它没有出错的话，陈行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喜悦？
“你看上去很期待接下来将发生的事。”187默默地为自己的碎片点了柱香。
“我只是有些生气，虽然我们会相逢，但这个时间太长了，”陈行喃喃道，“如果他很难过的话，会不会提前出来见我呢？”
“他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这份情感来得太突然，陈行既沉溺又不免患得患失。
187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从见到陈行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是不同的。
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们以前见过吗？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生了什么故事？为什么会分开？
187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陈行默默躺了一会，翻了个身点开手机，聚精会神地捣鼓了一会：“好了！”
“什么好了？”
“开直播。”陈行盘腿在床上坐好，伸手戳了戳187，“这样不方便，187能帮我开摄像头吗？”
“可以。”187话语简短，内容却很安心。
陈行旁边亮起一个大屏幕，上面显示着他现在的模样。
光线、网速、一切都很到位，安静的直播间很快就有了第一条弹幕，不出几分钟就立马刷了起来。
【哇原来你还记得密码】
【这是在哪里？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从我的好大儿变成了我的好老婆的感觉】
【楼上的形容能力真是精准】
【开始开始，主播别再输了】
“我不会输的。“陈行轻哼一句。
他的手机上的界面是当下一个很红的游戏，也是之前何乐之主要直播的项目。陈行在别的世界也接触过此类游戏，信心满满地开了一局。
匹配进场，开局一切安好，陈行操纵着人物到处游走，没想到旁边的草丛中突然蹦出几个人，不出三秒就送出了一血。
【熟悉的开局】
【熟悉的结局】
【真是令人惊叹，主播的技术居然还有退步空间】
【但是主播的脸居然也有上升空间，今天看上去真的好乖哦】
【确实，搞得我都不好骂了】
“只是个意外。”陈行努力给自己挽尊，“我只是没有注意。”
随着亮起的屏幕一次次暗下去，陈行眨眨眼，藏在头发下面的耳尖发烫，连弹幕都不敢看。
在陈行以一己之力送出全队三分之一的人头时，打野忍不住发了一句：“中路能不能别送了。”
陈行慢吞吞地敲下几个字：“不好意思。”
【这才赛季初，这个分段大神多是正常的】
【等过几天就剩菜鸡互啄了，主播不要伤心】
【我还以为主播会骂回去，这脾气是在哪里进修过？我也想学】
陈行认错态度良好，但技术一如既往。无论他躲在哪里都能被对面直接抓到，然后毫无阻碍地带走。
打野骂了几句，最后都懒得敲字，直接开了语音：“要不你待泉水里别动了。”
“每次你一出去就被抓，跟身上安了定位仪一样。”
“对面总共也没多少个头，全部都在你身上了。”
陈行也点开语音，软声解释道：“我平时打游戏不这样的。”他以前打这个分段明明可以有来有回。
打野沉默了片刻，急躁的语气一转：“算了，你玩的开心就好，反正也不会输。”
【不是哥，嘴脸注意一下】
【你真的，我哭死，这都不骂？】
“赢了。”陈行翘起嘴角，心满意足地看着游戏界面跳出胜利二字，“我就说不会输吧。”
【失策了，没想到这个打野真的有实力】
【你们嘎嘎厉害，谁负责嘎嘎我不说】
【老婆加我好友，我带你打】
【今天播多久？】
满屏的弹幕眼花缭乱，陈行只回复了最后一条：“看情况吧，心情好的话就多播一会。”
说罢，陈行又低头看向了游戏的结算画面，他眼睛睁大一瞬，没想到打野还给自己点了赞。
是个好人，陈行在心里下定义，礼尚往来地给他也点了一个，打算重新匹配再开一局。
界面刚转到大厅一条好友验证就跳了出来，陈行仔细看了一会，这好像是刚刚的打野。为什么要加他好友？难不成没有骂够？
“他不会还想骂我吧？”陈行的指尖在同意和拒绝之间来回转，迟迟没点下去。
【好棒的理解能力，我喜欢】
【没错，他就是想骂你，别通过】
【老婆，我加你好友了，通过我的】
【打野哥的心思能不能藏一下，太明显了】
弹幕说的话很奇怪，似乎有他们的内部语言一眼，陈行像是研究什么深奥的文字一样看了几分钟，熬到眼睛都酸涩了也没看懂。
“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陈行点下同意，“我加了哦，感觉他是个好人，应该不会骂我。”
好友通过的下一秒游戏邀请就发送到了陈行的面前，似乎有人一直在屏幕对面等待一样。
“一起打？”打野又开了麦，声音很有朝气，不骂人的时候听起来很像邻家弟弟。
陈行犹豫了一下：“我技术不太好。”
“没关系，”打野很自信地说道，“我带你躺。”
“那一起玩吧。”陈行眼睛微亮，没想到不用找陪玩就遇到了大佬。
“对了，我刚刚不是故意骂你的，你没生气吧？”打野一边等待匹配一边解释，“我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
【图穷匕见了哥】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才刚加上好友吧，这就改脾气了？】
【没关系，主播听不懂，笨得很可爱】
“没生气，确实是我拖了后腿，”陈行根本没懂打野的意思，以过来人的语气的说道，“不过骂人的确不太好，小孩子还是要少说脏话。”
【我服了，绝杀】
【不解风情这个板块的神，我想泡你，你把我当小孩子】
【求对面的心理阴影面积】
“我成年了。”打野沉默了良久，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陈行“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听你声音误会了。”
不知是不是这个误会太深了，打野的话少了很多，一直到选角色的时候才开口：“想选什么都可以，这个分段我都能带。”
陈行当即想继续选中单，没想到队友的手速一个比一个快，留到最后就剩了辅助。
“等一下跟着我。”打野说道。
“好。”
陈行操控着人物慢悠悠地跟在打野后面，在地图上面到处乱逛，开局三分钟两个头就挂在了他名下。
“小情侣能不能别打游戏了，”射手突然说道，“看着烦。”
情侣？陈行操纵角色的手一顿，是在说他和打野吗？
射手继续抱怨道：“把头都给辅助了，经济还怎么发展？”
“不是情侣，”陈行不喜欢这个误会，当即点开语音强调，“不要误会。”
“不好意思哥们，”射手继续说道，“好好打，我还想赢。”
“头是我给的，你管那么多干嘛？”打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这个分段怎么打不是赢？”
射手沉默了一秒，陈行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听筒，直接将各种不能播的语言隔绝在了直播之外。
陈行好声劝了一会，两人依旧骂得难分难解。确切来说是射手全方位输出，打野时不时添一把火，成功将射手的怒气从游戏开始延续到了对面水晶爆炸。
【别劝了别劝了，他们爱吵就吵，有老板来了】
【好有钱的老板，直接就榜一了】
【砸了多少了？我刚刚在排行榜最上面看见主播了】
【新来的吗？以前没看过这个老板的名字】
游戏结束，骂战被迫暂停，陈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余光忽然瞥到了旁边暴涨的弹幕，念出了上面正在讨论的话题：
“大老板？”
第55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9）
“在和谁打游戏？”
陈行的视线还没找出谁是观众所说的大老板，一条正发着彩光的弹幕就出现在了眼前，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刚刚在游戏认识的一个打野。”陈行边说边扫了一眼老板的名字，向往一万亿，真是朴实无华。
“什么老板？”被陈行遗忘在一边的打野突然开口，“你在直播？”
“嗯，”陈行一心二用，回完了打野又笑眯眯地谢过老板的礼物，“谢谢你的礼物。”
“早点休息。”新老板钱多话少，在问过之前的问题后就只发了四个字。
陈行也是第一次直播，不太清楚怎么跟老板相处，犹犹豫豫道：“那我现在下播？”
闪着金光的弹幕飘过：“可以。”
陈行不顾满屏的挽留，果断地掐灭了直播，小心翼翼地点开自己的小金库，眼睛越睁越大：“187，好多钱呀！”
187并不在乎这串数字，提醒道：“你的游戏还没退出。”
“你帮我关了吧。”陈行懒得切换界面，对直播收到的数额正在兴头上。
得到这句回复，187点下早已准备好的数据，把打野发的满屏消息都清空了个遍，满意地看着陈行的游戏头像变成灰色。
“那我现在就可以还向许钱了。”陈行说干就干，当即就点开向许的对话框，先试探性地发了一个表情包。
向许秒回了另一个配套的表情包，后面还跟了一句：“有什么事？”
“猜猜我是来干什么的？”
另一头的向许轻笑一声，偏不按陈行想要的套路出牌：“借钱？”
“才不是！”陈行狠狠敲下这几个字，“我明明是来还钱的！”
“有钱了？”向许明知故问。
“我直播遇见了一个超超超有钱的老板。”陈行在后面发了一个财迷的表情包。
“开心？”
陈行觉得他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肯定地回复道：“当然了。”
“再开心也要睡觉，”向许发了一条语音过去，磁性的声音在夜晚格外缱绻，“晚安。”
陈行听完这句话，把灯一关，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看见有光从齐朝远那边的门缝中透出来。
……
“不是在看直播吗？”边渡川从向许的身后走过，看见他盯着黑屏的手机傻笑时愣了一下。
向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刚看完。”
他怎么也没想到闲来无事去找个游戏直播看时，会在花花绿绿的封面中看见何乐之的那张脸，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又不受控制地把自己投成了他的榜一，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
等他反应过来后，陈行已经下播用另一个号给他发了消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喜悦。
还挺有意思的，向许转了转手机，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开了直播界面，把陈行的开播提醒点亮。
……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陈行小口喘着气，艰难地睁开眼睛。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陈行的视线看得并不真切。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靠着枕头坐起来一点，睫毛低垂，忽然在自己身上看见了另一只手。
陈行倒吸一口气，克制住大喊的冲动，目光缓缓上移，看见了齐朝远的脸。
齐朝远双目紧闭，眼下的青色很明显，就算睡着了眉头也没松开。
陈行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将勒住自己的手臂移开，没料齐朝远的警觉性这么高，他才刚动就又被揽了回去。
齐朝远头也没抬，闷声说道：“再睡一会。”
热气喷在陈行的颈侧，有些痒，让他下意识地躲开了一点，丝毫没看见齐朝远骤然失落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里？”陈行任由齐朝远抱着，语气懒散，没有多追究的意思。
齐朝远的声音沙哑，随口说道：“昨天晚上你踢被子。”
“嗯？”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陈行疑惑地看了一眼齐朝远。
“我怕你着凉，”齐朝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就干脆在这里睡了。”
丝毫看不出昨天晚上纠结了大半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偷偷跑过来的模样。
陈行斜睨了他一眼，有187在他再怎么踢被子也踢不到哪去。
齐朝远兀自靠着陈行眯了一会，昨天他睡得太晚了，头到现在都是痛的。
陈行也没有推开他，从床头柜上扒拉过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一点反应都没有，倏地想起昨天直播过后忘了充电。
“手机。”陈行伸手把齐朝远的头发揉乱，像一个不给糖就捣蛋的坏蛋。
齐朝远往旁边摸了两下，闭着眼睛把东西递给了陈行。
陈行抓住齐朝远的手解了锁，还没看清楚时间就被页面上的信息吸引了视线。
“想抱自己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看不惯围在自己朋友身边的人正常吗？”
“听见朋友说不喜欢自己有点生气时怎么回事？”
陈行眉心一跳，面不改色地回了主界面，然后点开覃蔚的聊天框：“今天有课吗？”
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覃蔚？”陈行继续戳戳。
过了几秒钟，一条消息冒出来：“何乐之？”
“是我，”陈行解释道，“我的手机没电了。”
“没课。”覃蔚的回复一如既往简短。
陈行已经习惯了他这个风格，自顾自地发到：“我等下就回去哦。”
半晌，在陈行以为他都不会回复的时候，覃蔚突然回道：“好。”
陈行没想到自己口中的“等下”会变成一个上午，齐朝远完全睡深了过去，连带着自己也被他困住一动不能动。
“早。”齐朝远完全清醒之后也没放开陈行，反而是黏上去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像一只睡醒的大猫。
陈行用手推开他的头：“不早了。”
齐朝远有些不满陈行的冷淡，刚想逗一下他就发觉他手中的那台手机有些眼熟，瞬间从头凉到了脚：“这是……我的手机？”
“对呀。”陈行觉得他大惊小怪，把手机递了回去，“之前你给我的，不能用吗？”
“你……”有看到什么吗？
这句话齐朝远堵在喉咙里，迟迟不敢问出口。
“该回去了，”陈行心中了然他在害怕什么，面上只作无知状，“早上我就跟覃蔚说了马上到，现在都中午了。”
齐朝远目送着陈行走进洗漱室，手机坚硬的外壳抵到指骨发痛，慢慢点开了昨天晚上的搜索页面。
没什么变化，齐朝远心微微放下，却不免有些失望，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厌恶和反感吧？毕竟昨天晚上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一字一句都在强调着他不喜欢自己。
齐朝远经历了一晚上的认知重组才接受自己喜欢上了陈行的事实。短短几天，他和陈行就从陌生的发小关系变成了最好的朋友，最后转变为自己单方面的喜欢。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都切实发生在了齐朝远的身上。
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弄明白自己的情感，又即将用看不见尽头的时间去接受陈行不喜欢的他的事实。
“还没睡醒？”陈行用沾了冰水的手碰了一下齐朝远的额头，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醒了，”齐朝远用纸巾把陈行手上的水擦干净，又放在自己掌心温暖了一会，“马上送你回去。”
出门的前一刻齐朝远又将陈行抓了回来，把他因为好看而敞开的外套一一扣上。
陈行眼睁睁看着自己瞬间就从一个风格突出的男大变成了傻愣愣的笨蛋，所有反抗的动作都被全盘镇压，不情不愿地跟着齐朝远走出去。
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陈行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被风一吹就老实了许多。
车里早就开好了空调，陈行呼出一口气，眼睛鼻子都微微泛红，看上去可怜得很。
齐朝远含笑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是冬天太冷了。”陈行小声嘟囔道，羡慕地看了一眼齐朝远身上的薄外套，他就没见碎片怕冷过。
齐朝远俯身帮他把安全带系好，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后颈：“小声嘀咕什么呢？坐好。”
车缓缓启动，路边的景色从陈行眼中快速闪过，他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等了几秒开机的时间。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很多消息跳出来，陈行点进去一条条回复，看见最下面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那是徐书想的消息。
“今天也不回来吗？”
上面显示发送时间是凌晨，那个时候陈行已经睡着了。
“昨天没看见消息，”陈行简单解释了一下，“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消息刚发过去就听见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徐书想的新消息夹杂陈行的两句对话中间：“是我昨天太晚发了。”
对话交叠在一起看上去有些乱，陈行看见徐书想停留在正在输入中有一会，最后发过来了一条：“路上小心。”
陈行没有再回，过多的线索重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不对劲，在他的记忆中何乐之和这个室友的对话次数三年不超过十句，还没有他们这几天说的话多。
“怎么了？”齐朝远敏锐地感觉到了陈行此刻的心情不佳。
“没事。”陈行不愿多说，只希望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第56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10）
回校后陈行先去了隔壁的寝室，几个人都在，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目光就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向许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陈行，幽幽说道，“都忘了学校还有空巢朋友了吧？”
陈行指尖一勾，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昨天叫你想办法救我，是你自己说要上课。”
“我说了叫你留下来陪我。”向许委屈说道，“外面好玩吗？”
陈行弯起的唇角抹平：“不好玩。”
岂止是不好玩，简直就是惊吓，陈行仍对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心有余悸。
“发生什么了？”覃蔚凤眸微挑，乌黑的眼眸里面全部都是陈行。
陈行摸了摸鼻子，含糊说道：“比世界爆炸还要可怕的事情。”
一直在旁边分神的齐朝远听见这句话瞳孔微缩，目光落在陈行身上，头一次不敢看他的眼睛。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边渡川充当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见陈行不愿多说，主动岔开了话题。
“没有，”陈行眼尾弯弯，看上去一点病气也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他们这里玩了一会，陈行不顾挽留回了自己的寝室，他推开门走进去，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头一次看见人都在。
这几个人在何乐之的记忆中都很陌生，陈行轻轻点了点头以示问好，在看见徐书想时顿了一下，没有过多停留。
随着深冬的到来，气温越来越低，以往还会稍微注意形象的陈行彻底选择抛弃了风度，恨不得一丝皮肤都不要接触外界。
铃声响起，陈行慢慢走出教室，嘴里哈出一口白气。转眼他都来这个世界快一个月了，之前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前几天是期末周备考，这几天是接连不断的考试轮番轰炸，陈行更是没心思多想。要不是有齐朝远和覃蔚在旁边辅导，他真的啃不下来这些陌生的书籍。
刚刚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陈行脚步轻快地跑向楼下，在转角处及时刹车，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覃蔚！”
从另一个考场走出来的覃蔚应声看过去，表情常年不变，似乎能冻伤身边人，陈行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放松。
“等一下你去聚餐吗？”陈行小跑到覃蔚的身边，脸上的笑意开朗，感染力很强。
覃蔚眼中的寒冰微微融化，不解地问道：“聚餐？”
“班上组织的。”陈行把自己知道对都说了出来，“是徐书想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你想去吗？”覃蔚听见那个名字眉心一皱，直接开口问道。
“想，”陈行走在覃蔚身边，忽地轻轻撞了他一下，“你也会去的对吧？”
覃蔚对这事不感兴趣，但……去也行，他垂眸看了一眼身边人，声音清冷：“嗯。”
齐朝远的车停在校门口，陈行拉开车门把包一丢，选择和覃蔚一起坐在后面。
深冬的天黑得很早，等到地点的时候街边的灯都亮了起来，各种颜色的光交错在一起，很是热闹。
陈行对班上这些人都不太熟悉，到现在为止，他连名字都没记全。
但不知为何，这些人似乎对他还挺好奇，时不时会有人过来打招呼。
陈行来者不拒，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浅笑，齐朝远和覃蔚一左一右坐在身边，像是两个护法。
吃过饭以后的活动很单一，差不多就是唱歌和游戏，陈行对这些不感兴趣，并不打算跟下去。
他独自走出包厢来到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一点冷水驱散酒意，在他准备离开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何乐之，你……”
陈行转头看过去，并不清楚徐书想未说完的话是什么，耐心地在原地等待。
徐书想的目光飘飘忽忽，偶尔会落在陈行的身上：“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此话一出陈行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躲不掉，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徐书想有些不安，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声发出重重的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徐书想可以感受到陈行的视线，紧张地握紧拳头，清俊的脸微微泛红，想说的话在口中绕了千百遍。
“那个……我喜欢你。”
陈行心道果然如此，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喜欢男生。”
徐书想不相信这个答案，只以为陈行在搪塞他，不甘心地接着问道：“可是你跟那个寝室的人都很亲近。”
“我和他们从小就认识。”
徐书想脸上的红晕消失，摇摇欲坠：“你敢保证自己不喜欢他们吗？”
“如果你是指超越友情的喜欢，”陈行直白地断绝了徐书想的最后一丝希望，“那我没有。”
“我还有事，先走了。”陈行对现在这个局面有些头痛，但处理起来也十分自然，“今天的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你不用担心。”
说罢，陈行没等徐书想的回复就离开了，给齐朝远和覃蔚发了一条消息，没再回包厢。
“你似乎对处理这种事情很熟悉。”
187的声音很闷，仗着陈行现在看不到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把空间摧毁得一团糟。
“以前遇见过。”陈行没听出不对劲，淡淡道。
在很早以前，当时变故还没有出现，这种事情时常有发生。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脾气变了许多，也不太爱出门了，渐渐的就没怎么遇到过了。
没想到会在这些小世界中重新经历，陈行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外面的冷风拂过面庞，陈行打了个喷嚏，心道覃蔚怎么还没出来？
时间慢慢走过，过了好一会齐朝远的车停在面前，陈行拉开车门，后面却没有人。
“覃蔚呢？”
齐朝远瞥了一眼后视镜：“不知道，刚刚出去了一趟就没回来了。”
陈行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终于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找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覃蔚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脸色很差，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不舒服吗？”陈行很少见覃蔚的情绪如此外露，担忧道。
覃蔚睫毛微颤，和陈行对视一瞬又错开了视线：“我想休息一会。”
陈行体贴地不再说话，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学校。
“覃蔚，到了。”陈行拍了拍覃蔚的手臂，轻声道。
“我先回去了。”覃蔚匆匆留下一句话就直接消失在了陈行眼前。
陈行的目光跟着覃蔚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覃蔚真的没事吗？”
187对自己的了解已经深入数据了，连情绪波动仪都没看，电子音充满了信服力：“没事，他只是看见了你拒绝徐书想而已。”
……
覃蔚一路快步走回寝室，里面空无一人，他猛然推开浴室的门，撑在洗手池的边缘。
“如果你是指超越友情的喜欢，那我没有。”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连陈行说出这句话的神态细节都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冷静的眼神，毫无情绪起伏的语气，以最无可转圜的姿态说出了这句话。
在看见徐书想跟着陈行出去之后，他也跟在了身后，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徐书想的告白。
他们两个不是男生吗？陈行的拒绝不是理所应当吗？他到底在难受什么？
陈行不喜欢他，那……他自己呢？
覃蔚盯着镜子中的那张脸，迷雾渐渐被驱散，那些不肯承认的心思一拥而上将他反噬。
——他喜欢陈行。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听见告白的那一瞬间还是最近辅导的时候？
都不对，还要再之前。
覃蔚将自己的情感抽丝剥茧，想要追溯到最初的那一刻。
是……他第一次留在寝室的那晚。
覃蔚缓缓在心中下了定论，他早该发现的，那个时候陈行在他心中就不同了。
他没有厌恶这个人私自用了自己的东西，也没有阻止他靠近自己，从他纵容的那一刻开始，这场感情就不由他来主导。
一见钟情，听起来就难以置信。覃蔚以为爱情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更别提是这么荒诞的方式。
可事实就是，他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
覃蔚嘴唇抿紧，他该选择放弃，追求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无异于作茧自缚。
可理智和感情向来是两码事，覃蔚想了千万条理由，又把这些理由一一否定，最后冷着脸看着镜子，如果他做不到不喜欢陈行，那就想办法让陈行喜欢上他。
……
另一边的陈行进入了两难的境地，和齐朝远告别后他在寝室门前徘徊了一会，最终选择往楼下走去。
他不想看见徐书想，但覃蔚现在应该不想看见他，两个能歇脚的地方他都去不了。
夜晚的寒意很重，陈行站在路灯感觉人都要冻僵了。校外有不少酒店，但他的身份证也在宿舍，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一部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
焦急之中陈行忽地一顿，他记得何乐之在校外也有个房子，陈行点开地图，看清上面的距离后就死了这条心。
“怎么还没回去？”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对此刻的陈行而言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亮光，直接摆脱了现在的困境。
“我不想回去。”陈行摸了摸鼻子。
边渡川的眉眼在黑暗中有些虚实不定，他无言地看着陈行，掐灭了指尖的烟。
第57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11）
灼热在手中蔓延开，边渡川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疼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跟我走吗？”他和陈行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影子先他一步站在了陈行的身边。
陈行没有迟疑地点头，迈开腿就要向边渡川走去。却没想边渡川的速度更快，从黑暗中走到光亮下，陈行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了上去。
“你抽烟了。”陈行头被撞得有些晕，但那缕很淡的味道挥之不去，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掌心的灼热已经消失，痛感丝毫不减，边渡川目光沉沉，用另一只手牵住了陈行：“之前抽了一支，平日里不怎么碰。”
这句话是实话，他很少会需要这种东西来缓解焦虑。因眼前人拿起的烟又被眼前人撞见，真是命中注定。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恭喜你，你完蛋了。”
“你喜欢上他了，哦不……也许是爱呢？”
边渡川的眼前倏地闪过朋友调侃的话语，手上的力道一紧，头一次对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陈行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虚虚搭在边渡川的手背上：“那以后还是不要碰了。”
“好。”
边渡川把陈行带回了自己在校外的房子，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来过，看上去有些冷清。
陈行很喜欢这里的布局，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边渡川：“这里隔壁有人吗？我也想搬过来。”
“没有，”边渡川被陈行看得心尖泛软，轻笑出声，“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和我一起住，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会不会太麻烦了。”陈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不会，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陈行翻了翻日历，考试已经结束，明天开始放假，但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不回家，陈行推算出结果，一锤定音：“明天！”
边渡川对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陈行最快也要下个学期才会选择过来。
不过这个他更喜欢现在这个结果，边渡川当即说道：“那明天我去帮你搬东西。”
陈行没想到他这么上道，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浴室，心情飘飘然。
热水将僵化的身体解冻，每每这个时候陈行都有种自己其实是块冰的错觉，整个人都在慢慢化掉。
“他在我这里。”
陈行穿着毛绒绒的睡衣走出去，看见边渡川正背对着他打电话，看不清表情，但听声音应该不是很愉快。
“怎么了？”陈行好奇地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人名，是齐朝远。
“齐朝远在寝室没找到你人，”边渡川将手机息屏，看着齐朝远这三个字消失在眼前，也消失在陈行的视线中，“又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来问一下我。”
“我的手机好像没电了。”陈行后知后觉地想到。
“今天你睡我的房间吧。”边渡川垂眸看着陈行，错开了话题，“其他的房间没有收拾好。”
“那你睡哪里？”听见这句话陈行不解地看着边渡川，将给齐朝远回电话的事抛之脑后。
“其他的房间。”边渡川在陈行不赞同的眼光中缓缓开口，“只是睡一晚上而已，没关系的。”
“那也不行。”陈行眉心微蹙，“一起睡吧，都是男生怕什么，反正在宿舍也是这样。”
边渡川眼底划过一丝暗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唇角微勾，声音放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陈行早已习惯一起睡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察觉到边渡川心里的波动，陷在被窝里就开始扒拉手机。
“齐朝远？”陈行手指拨了一下充电线，看了看屏幕，没打错电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齐朝远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但抑制的怒意很明显，几乎卡在爆发的边缘，“你离开了寝室也没跟我说，后面又不接电话，这些你跟我说了吗？”
“是我的错，”陈行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来，及时低了头，“我刚刚手机没电了。”
“那为什么不在寝室？”
陈行叹了一口气，故作高深道：“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齐朝远冷笑一声，根本不上当。
见齐朝远揪着这件事不放，陈行含糊道：“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齐朝远主动退了一步，“我去接你。”
“边渡川会送我回去，”陈行毫无所觉地点燃了齐朝远爆发的引线，“我不回去住了。”
“你要和边渡川同居？”齐朝远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冷声道。
“学校不是没课了吗？”陈行小声解释道，“刚好就搬出来了。”
“本来是要搬到隔壁的，但是我的经济能力不支持，就干脆和边渡川一起住了。”
齐朝远几乎可以想象到陈行那副心虚地样子，气得牙痒痒又舍不得说狠话：“你不回家？”
“过年再回去吧。”陈行想了想何乐之的家教，如果现在回去了估计就出不来了。
“187，他爸妈不会认出我吧？”说到这个陈行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
“不会，对你的印象会进行细微修改。”
那就好，陈行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去挑战何父何母对何乐之的了解，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换人他们肯定比谁都要清楚。
“你刚刚说隔壁是空的？”齐朝远想起陈行说过的话，心里有了打算。
“对呀。”
齐朝远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那我搬过去。”
“啊？”陈行瞳孔地震，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齐朝远眼眸一深：“不欢迎？”
“没、没有。”陈行磕磕巴巴道，“欢迎，当然欢迎。”
后续齐朝远还说了什么，但陈行一句也没听清，他僵硬地看着边渡川赤裸的上身，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怎么……”
“很晚了，”边渡川先是俯身把陈行和齐朝远的电话挂掉，这才看着陈行解释，“忘了拿衣服了。”
陈行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在心里念着清心咒。
何乐之是直的，他不是，面对喜欢的人这副模样就更不是了。平日里伪装就难，现在雪上加霜，他连话都不敢说。
“我只拿了一床被子，”边渡川看似温和地询问陈行的意见，实则人都没动，“要再搬新的过来吗？”
“不用，”陈行往旁边腾出位置，“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处理吧。”
边渡川将灯关掉，躺在陈行的身边，主动侧身把头埋进了陈行的颈窝：“我习惯睡觉抱着东西。”
陈行面色复杂，他就没有在这个家里看见过跟抱枕有关的东西，边渡川是怎么一脸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但他现在是个直男，迟钝的直男，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陈行感受着旁边的体温，无奈纵容了边渡川的动作，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等到耳边的呼吸变得平缓，边渡川紧闭的眼睛睁开，盯着陈行毫无所觉的脸，心跳加速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很软，边渡川贴在上面，轻轻地咬了一下。
力道不重，陈行也没有醒来，一切就像是幻梦。
但边渡川知道这是真实的，掌心的伤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是现实，他能亲手触碰到眼前人的现实。
第二天陈行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摸上去也是冷冷的，边渡川应该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陈行看着镜中人的同步动作，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转身和镜中人背对着渐行渐远，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后颈处多了一个浅色红痕。
边渡川把早餐端给陈行，居高临下地看见昨天晚上的痕迹，笑意温和：“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吃。”陈行腮帮子鼓起，发自内心地捧场。
“外套好像脏了。”等到要出门的时候陈行忽然发现自己外的套上面有水渍，他有些茫然，是昨天不小心蹭上去的吗？
“穿我的吧。”边渡川把陈行手中的衣服拿走，“别感冒了。”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陈行有些头疼，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外□□脏了。
当然是因为不是你弄脏的，187在空间里为陈行的迟钝叹了一口气。
陈行的身形偏瘦，穿上边渡川的衣服有些空荡，但并不难看，更衬得人修长如玉。
回寝室的时候徐书想不在，陈行预想中的尴尬场景没有发生，但被另一个人抓了个正着。
覃蔚站在门边，看着陈行身上的外套脸更冷了些，身上的寒气能隔空把人冻着。
“你要回家？”
陈行听见这个声音就一哆嗦，感觉温度直线下降，回头软声说道：“打算搬去和边渡川一起住。”
覃蔚眼睛眯起，思忖了一会：“南区那个？”
陈行点点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住那里。”覃蔚掀起眼皮，难得地勾唇一笑，“等下跟你一起过去。”
边渡川推着陈行的行李箱走出来，看见站在陈行身边的覃蔚时心头一冷，不好的预感成真。
“麻烦了，”覃蔚漫不经心地扫过边渡川，“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第58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12）
“你们人呢？！”
向许的咆哮从手机中传出来，陈行的耳朵一麻，默默把它拿远了些。
“我一回寝室人都空了，”向许嘴巴不停输出，最后目标锁定在陈行身上，“他们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丢下我跑了？”
陈行心虚地看上手机上的人名，轻咳一声，故作镇定说道：“我没忘。”
“怎么？”向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人都搬完了现在知道要告诉我了？”
“你人在哪？”
陈行莫名出了一身冷汗，飞快地念出一个地名就把电话挂了。
当时钟转过四分之一的时候，门口发出巨响，向许单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套着宽大的外套，里面只穿了薄薄一件T恤，看见缩在沙发上的陈行就像是锁定了猎物，歪了歪头然后扯开了嘴角，亮出整齐的牙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入腹中。
“好久不见。”向许单膝蹲在了陈行的面前，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其实也才两天。”陈行嘴唇微微动了动，“你不冷吗？”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向许用虎口卡住陈行的后颈，食指和拇指抵在下颚上面，用指腹轻轻揉着，“不然怎么你搬走了我都不知道？”
“都放假了，”陈行讨好地蹭了一下向许的掌心，“就搬出来了。”
“不管你怎么说，”向许猛地咬住陈行的手腕，用犬齿不轻不重地磨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我也要住进来。”
“这又不是我的房子。”陈行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在向许直白的视线中把袖子扯了下来。
向许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解决办法：“那你就跟我一起搬出去。”
“不用。”边渡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打断了向许接下来的威逼利诱，“这里不缺房间，你自己挑一个。”
向许失望地收回之前的想法，随口道：“何乐之旁边的那一个。”
“那是我的房间。”边渡川拒绝了他，皱眉道，“何乐之有自己的自由，你不要总是黏着他。”
“我跟他关系好，”向许啧了一声，“为什么不能黏着他？”
“朋友之间也要讲究距离感，”边渡川眸色一冷，死死地盯着陈行手腕上的咬痕，不客气道，“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陈行伸手捂住了向许即将反驳的话，转移话题：“我的房间是不是装好了？我过去看看。”
“嘶——”陈行才刚站稳就倒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子看着向许，“你怎么又咬我？”
“控制不住，”向许往上面吹了吹，权当安慰，“谁让你捂住我的嘴。”
陈行用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在向许抬眸看过来的时候撒腿就跑，冲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你都装好啦！”陈行一手抓着门把，语气惊叹。
从衣服到直播设备，边渡川一人就帮他全部处理好了，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边渡川遥遥看着那些设备，倏地问道：“你会直播吗？”
“偶尔会。”陈行坦诚地回道。
边渡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看见陈行眼底的疲倦时倏地温声道：“齐朝远过来了，你要去看一下吗？”
陈行选择摆手拒绝，虽然搬东西自己全程没出什么力，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累到了。
“那你好好休息，”边渡川揉了揉陈行的眼尾，“我去回绝他。”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陈行往后一躺就倒在了床上，又一次遭遇了“鬼压床”。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莫名感觉到胸闷气短，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自己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帘进入，陈行思绪渐渐清明，垂眸看见了“鬼”的真容，刹那间神经一跳又没了火气。
“你怎么在我床上？”这已经是陈行经历的第二次被爬床了，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只剩下无奈。
向许理直气壮地回道：“你这里比较舒服。”
“快起来，”陈行拽了拽向许的头发，“我想直播了。”
“头发都要没了，”向许耍无赖地把头埋在被子里，“到时候不好看了怎么办？”
“没掉没掉。”陈行折腾不过他，敷衍地拍了拍就起床去开了设备。
向许百无聊赖地看着陈行的动作，声音懒散：“今天直播什么？打游戏？”
陈行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向许怎么会知道他平时直播游戏？但这个念头也只是突然冒出，顷刻就消失不见。
“嗯，”陈行报出了游戏的名字，在打开摄像头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向许，唇角勾起，“再不走的话你就陪我直播？”
向许从后面笼罩住陈行，骨节分明的手把摄像头转了个方向，居高临下地对着陈行。然后长臂一捞，勾过一把椅子和陈行紧贴着，眉眼处尽是傲气。
“我带你打。”
闻言陈行探头去看他的段位，眼睛瞪圆，质疑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向许揪住陈行脸颊上的软肉，语气自信：“带你是绰绰有余。”
“今天不玩这个，”陈行哼哼道，用鼠标点了一下桌面的图标，“今天播这个。”
这里只有一台电脑，向许想要在陈行面前耍酷的心思是落了个空。
“行，”向许眉梢微挑，“我看你播。”
陈行把直播的摄像头打开，凑得近了些，确保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被暴击了，请主播对我负责】
【又换地方了？这个背景没见过】
【有人？我看到主播后面的椅子上面搭了条手臂】
【我也看到了，不会是来公开的吧？我就失恋了？】
“不是公开，”满屏的弹幕眼花缭乱，陈行一个一个用鼠标点着，“是朋友而已。”
“今天打什么？打这个。”陈行点开游戏，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在即将点下开始的那一瞬间，各种礼物直接在直播间炸开，连弹幕都被吞没，什么也看不清。
“谢谢……礼物。”陈行目露惊讶，凝神看着停在直播间最上面的那句话，慢慢念出，“加我好友。”
一串号码跟在弹幕的后面，是这个老板的游戏ID。陈行只犹豫了片刻，在键盘上按下输入到搜索框中。
输入完最后一个数字后，熟悉的名字跳入眼中，陈行从不久前的记忆中翻了出来：“是之前那个打野吗？”
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随之而来的是组队邀请，陈行点了同意，打野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是我。”
向许抓着椅背的手一紧，指尖有节奏地敲在上面，暴露了此刻不平缓的思绪。
“你怎么没回我消息？”打野轻声问道，听起来有些委屈。
陈行愣了一下，脸上充满了茫然：“你给我发消息了吗？抱歉，上次下播后我就没打游戏了。”
“没关系，”打野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笑着说道，“开始吧。”
“跳哪里？”一提到游戏陈行放松了些，眼底全是认真，“我跟着你吧。”
打野在地图上标了点，两人落在不远处，四周没什么人，脚步声也是轻轻的。
“你要什么？”陈行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的狙，又看了看打野身上破烂的装备，“我把这个给你？”
“不用，”打野的心情很好，“你自己拿着。”
战局开始几分钟，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乱了这里的平静，陈行躲在一边，开了狙摇摇晃晃地对着那群人。
打野一言不发，在陈行瞄准地时候迅速送走了所有人，一颗子弹都没浪费，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技术直接带着陈行杀到了末端。
“你打这个游戏也好厉害！”陈行的心脏提起又放下，每次都能转危为安。
“你拿着，”打野显然摸清了陈行的爱好，扔了一把武器给他才说道，“和你打游戏也很有趣。”
【我是粉丝都看不下去了，纯纯睁眼说瞎话】
【子弹擦过差点打到他身上他都不介意，我服了这个恋爱脑】
【还没到那种地步，主播纯纯把他当上分的好哥们】
【虽然我承认主播长得好看，但是……算了，确实好看】
【我技术也好，为什么连被当成上分工具的资格都没有，真的哭了】
【今天的老板也太多了吧？四个，不对五个了吧，除了那个打野和上次的老板，其他的都是新来的】
圈不停地缩小，陈行的心跳也在加快，现在场上只剩了四个人，两个敌人他连面都没见到。
“砰——”
没打中，打野低骂了一声，对这两个人大致有了一个评估：“会玩的。”
陈行晕头转向地跟在打野身后，不料从背后突然被击中，血条清空一大半。
“完蛋了。”陈行嘴唇微抿，握着鼠标的手都在抖，知道自己拖了打野的后腿，这局估计无力回天了。
向许侧过脸看了一眼陈行，撩开他额头的碎发：“想赢？”
陈行眼睛都没眨，一心盯着电脑，声音有点沙哑：“当然了。”
向许轻笑一声，从背后揽住陈行，下巴压在他的头上：
“手给我。”
第59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13）
【帅晕了】
【好漂亮的甩狙，好稳的手】
【主播也太信任他了，说给就给，一点都不犹豫】
【你……我……这真的只是朋友吗？】
【不是，我和我朋友不会用这个姿势，也不会撩开我的头发压低声音跟我说话】
【嘻嘻我朋友只会在我菜到离谱的时候跟我对喷】
冠军两个字在游戏界面出现的时候陈行还没回过神来，他嘴唇微微张开，大脑像是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怎么也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向许还能完美翻盘。
“被帅到了？”向许的大掌从陈行的手背上移开，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
陈行被他胸膛的震动弄得耳朵微红，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来不及吞咽的水液从唇角滑落，径直下坠，目的地却不是衣服，而是向许的掌心。
“慢点喝。”向许抽了张纸把陈行的嘴角擦干净，不再逗他。
陈行无比自然地任由向许在他脸上动作，眼睛睁得圆圆的：“原来这个游戏你也会？”
“我也没说过不会。”向许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只不过手臂从椅背搭到了陈行的肩膀上，先发制人道，“是你先入为主对我有了不好的印象。”
陈行在他调笑的目光中移开视线：“好吧，是我的问题。”
“这是谁？”打野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陈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向许，解释道：“我的一个朋友。”
“技术不错，”打野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挑衅意味，“一起玩？”
“这里只有一台电脑。”陈行没听出他的意思，轻声道，“他玩不了。”
“那我陪你玩。”打野心满意足地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年音又扬了起来，仿佛之前那几句话只是错觉。
向许眯着眼睛嗤笑一声，惹来陈行的注意，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向许的指腹无意识地按压着陈行的肩骨，在上面留下团团红痕，“你慢慢玩。”
打野重新把陈行邀请进组队，提醒道：“准备好了吗？”
“等一下。”陈行忽地想起自己还在直播的事实，看了一眼弹幕，瞳孔地震，视线根本移不开。
陈行在心里把那几个数字数了一下，眼中划过讶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礼物？”
【合理怀疑冲着老婆的脸来的，这个封面真的无敌】
【别人的直播封面都是游戏画面精彩集锦，只有老婆是一张脸怼上去，算法真的很懂我想看什么】
【礼物多到离谱了，我刚刚看了一眼排行榜，是第二名的几倍】
【可以理解，为老婆花钱天经地义】
陈行把几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边，统一谢过礼物，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只能把这件事先记在了心里。
“开始吧。”陈行不再看弹幕，全神贯注地投入游戏中。
接下来几局向许都没有接手陈行的鼠标和键盘，但就像是启动了什么程序一样，之前沉默的嘴突然变得多话，在陈行旁边充当耐心教练。
“左边，听声音。”
“往前走，手不要抖，没事的，他打不过你。”
“缩圈了，小心，树后有人。”
陈行在他的指挥下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时间充满了自信，就算被打倒也迫不及待地开下一局。
而打野的角色就像是与向许互换了一般，一开始还试图和向许拉扯，但挤兑人的技术略输一筹，到后面连话都插不进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又一局游戏结束后向许遮住了陈行的眼睛，“该休息一下了。”
陈行把他的手扯下来放在腿上，后知后觉地感觉眼睛有些痛，听话地退出了游戏。
“今天就播到这里。”陈行朝着摄像头挥了挥手，毫不留恋地直接点击关闭。
“累了？”向许看着无力靠在椅背上的陈行，哼笑一声，“那还玩这么久？”
“只有一点点。”陈行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程度，大概就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向许垂眸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不知为何，又有点牙痒痒了。
陈行背后一凉，飞快地把手给藏了起来，轻轻踢了向许一脚：“你是小狗吗？天天想着咬人。”
“我以前又没咬过人。”被这么讲向许也不生气，反而抓住了陈行的脚踝，不让他缩回去。
“难不成是我有问题？”陈行戳了戳向许的手臂，不服气地反驳道。
向许另一只手把陈行的手腕也圈住，扬眉一笑：“没准是我遇见你后触发了什么东西呢？”
一语中的，向许绝对想不到几个小时后他就会清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陈行的力气不敌向许，累到直喘气也没把手和腿给拽回来，气恼地直接扑了上去。没想到脚下一滑，失重感传来，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两个人都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只不过向许垫在了陈行的下面，承受了大部分的力。
柔软和坚硬同时贴向脸侧，向许怔怔地看着陈行，心脏像是要直接跳出胸膛。
陈行也呆了一会，撑着手臂趴在向许的上方，屏住呼吸，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上面有一点腥味，是他刚刚不小心碰到的。
向许被他的动作一刺激，立马恢复了神志，把人抱到了床上，开玩笑地说道：“我是不是破相了？”
陈行看着向许脸侧的齿痕点了点头，感觉四周的气温都在升高。
“在哪里？”向许双目注视着陈行，在看见他嘴唇上那抹红色时眸色骤然一深。
陈行在自己脸上指了一个位置：“这里。”
向许下意识地模仿着陈行的动作，完全忘记了自己可以根据痛觉来判断伤口。
陈行见他迟迟没找到，直接伸手抓住了向许的手指，抵在一个地方：“上面一点。”
“我去给你找点药。”陈行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眼睛到处乱转，在看见远处的医药箱时目光一顿，连忙跑了过去。
“你坐好别动，”陈行抱着医药箱站到向许的身边，消过毒后用棉签沾了一点药轻轻地往上涂，“不痛吧？”
向许喉结上下滚动，看着陈行有些出神，就这么点伤口而已，其实根本连上药都不需要，哪里会痛。
但他依旧在陈行担忧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有一点。”
陈行轻轻朝伤口吹着气，本想嘱咐他接下来几天也要好好抹药，倏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还未说出口的话一转，变成了：“这几天小心一点，我会给你抹药。”
向许垂眸“嗯”了一声，纷乱的思绪填满脑海，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又究竟想做什么。
陈行将医药箱收好，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过了几秒边渡川的声音传来：“起床了吗？”
“起了。”陈行快步走过去开门。
“怎么出汗了？”边渡川用手指抚开陈行的头发，目光温柔。
陈行想起向许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含糊说道：“发生了一点意外。”
“该吃饭了，”边渡川状似无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含笑问道，“你看见向许了吗？”
“在这里。”还没等陈行回答，向许先一步走了出来。
边渡川的笑在看见向许脸上的伤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视线在陈行和向许之间徘徊：“这是怎么回事？”
“他咬的。”
“他不小心摔的。”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陈行和向许对视一眼，又相互移开了视线。
边渡川扫过陈行闪烁的瞳孔，自然知道哪句是实话，闭目把心里的怒意压下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就直播结束到现在的这一点时间也能发生意外。
陈行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转过弯想要来到餐桌前，直直地撞上一个胸膛。
覃蔚单手勾起陈行的下巴，见额头没红又收回了动作，正准备说什么，在看见向许脸上的伤口时和边渡川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表情。
齐朝远率先打破了这份死一般的寂静：“发生什么了？”
“不小心碰到了。”陈行感觉几个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似乎要将自己剖开来一样，声音越来越小。
说者心虚，听者也没说信与不信。
陈行吃完这顿晚饭就缩回了房间，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向许的房间一片黑暗，他没开灯，眼眸微阖，像是进入了睡眠。
片刻后，他倏地站起身，径直走进了浴室，然后把脸上的药洗得一干二净。
藏在药膏底下的伤口显露原形，向许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打开花洒，热水从头上淋下，落到地上溅起水花。
伤口那里有些钝痛，向许也不在乎，套好衣服就走进陈行的房间，入目之处没看见人影，只有浴室传来声音。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向许低头看了一眼，人名没见过。他曲指敲了敲浴室的门，听见水声渐停，陈行的声音有些回音：“谁呀？”
“我，”向许把手里的手机转了一圈，抵在门口，“你的电话响了。”
“你帮我接。”陈行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只是个电话后又重新将水流打开了。
向许对他的信任很受用，直接点开了接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喜悦的情绪跨越空间传到这边，可惜接收人不是陈行。
向许脸色紧绷，他记得这个打野的声音。
第60章 好像也不是很直（14）
“你还在吗？”电话对面的人见迟迟没人回音，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向许轻嗤一声，眼眸中闪过暗光：“他不在。”
另一头的打野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下，直接换了一个态度：“怎么是你？他人呢？为什么手机在你这里？”
“他在洗澡，所以我帮他接电话。”向许瞥了一眼浴室，坦诚说出了他接电话的理由，至于对面的人怎么想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引人遐想的话一出，打野就陷入了沉默，向许没兴趣跟他拉扯，不客气地警告道：“少来找他。”
说完向许本想挂电话，但打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嘲讽了回来：“你也就是个朋友而已，以什么身份管这么多？”
这句话清晰地从听筒中传出来，向许下意识捏紧了手机，睫毛微敛，眼底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谁跟你说我和他只是朋友？”向许冷声道，才发觉他早就受够了自己和陈行的关系被框定在朋友这两个字中。
接下来那个人说了什么向许全部没听，感觉世界被打碎又重组了一遍，刚刚自己说了什么？
他喜欢上了何乐之？
“向许？”陈行把手机从向许手里抽出来，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不说话？变傻了？”
“嗯……嗯？”向许看着陈行的领口处忽地僵住，这件衣服很宽松，可以将白皙的胸膛一览无余。
“发烧了？”陈行感觉手心的体温正在升高，眉心微蹙，“我去找体温计。”
衣领荡开，向许猛然回神，抓住了陈行的手腕，闷声说：“没有生病。”
“天气太干燥了，”向许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有点热。”
冬天比较干燥是事实，但天气热是从哪里感觉出来的？陈行沉默地想了一会，只能认为是向许体质太好了，可能温度感知能力不一样。
“刚刚是谁的电话？”陈行突然想起之前向许敲门说过的话，好奇地问道。
提到这个向许脸色就冷了许多，不满道：“之前那个和你一起打游戏的。”
“他有说什么吗？”陈行坐在向许的身边，点开对话框，“要不我回一个电话吧。”
“不要！”向许摁住陈行的手，毫不犹豫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陈行觉得今天晚上的向许很奇怪，就连吃醋也和上次无意识的不太一样。他眼睛微微眯起，心道这个笨蛋不会终于意识到他喜欢上自己了吧？
他疑惑地看过去：“为什么？”
“你怎么加他好友了？”向许避而不答，主动换了一个问题，想要将陈行和打野之间发生的一切刨根问底。
“就晚上吃完饭加的，”陈行解释道，“他在直播软件上面问我，然后我就同意了。”
“你都不认识他，”向许一点就炸，半是委屈半是生气地说道，“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他叫你加你就加？”
“他挺好的，还答应了之后带我打游戏。”见向许实在是担心自己被骗，陈行为打野挽回风评，“而且他都给我发信息了，今年二十岁，长得还挺帅的。”
“……他还给你发照片了？！”向许目露寒意，咬牙切齿道。
“对呀，”陈行点开手机伸到向许面前，“你看。”
“一般。”向许脸都没看清就下了评价。
“能不能把他删了？”向许强行把自己挤进陈行怀里，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删除二字就跳了出来。
陈行被挤得东倒西歪，推也推不动，累瘫在沙发上：“你不要挤了，我都要掉下去了。”
向许环住陈行的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陈行的肩膀上：“这样行了吧？”
陈行轻哼一声，倒不再反抗了，揪着向许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开始发问：“为什么要删了他？”
“我不喜欢。”向许在这一刻展露了全部的坦诚。
陈行嘴角抽了抽：“又不是你的好友，你不喜欢就不喜欢。”
“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向许见有话直说那一套行不通，选择曲线救国，誓要达到目的不可。
“你重要。”陈行很直接地回道。
“那我不喜欢他，你还非要跟他在一起。”
陈行的思绪险些被绕了进去，顽强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只是一个没见过面的好友而已。”
“那为什么不能删掉？说白了就是你不在乎我。”向许边说边把手机塞给了陈行，“我都可以让你随便删我的好友，删光了也行。”
陈行怀里倏地多了一部手机，思绪完全混乱，不确定道：“那我……把他删了？”
向许寸步不让，接着说道：“现在就删。”
陈行点开对话框，把打野送的礼物钱都退了回去，又道了个歉，顶着向许的压力把他删了。
“不对，”陈行看着这个人消失在好友列表中，眼睛睁大，“那以后谁来带我打游戏？”
“我啊，”向许心满意足地勾唇，“你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我随叫随到。”
都被他安排好了自己还能说什么，陈行靠在向许怀中，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机翻了个底朝天。
“检查完了没？”陈行声音都黏在了一起，“我要睡觉了。”
“好了。”向许轻轻刮了一下陈行的睫毛，“明天见。”
……
接下来的几天陈行可以称得上四处为家，在隔壁和楼上来回转悠，每个地方都给他设置了一个房间。
房间的布局都如出一辙，连细节方面都照顾到了。陈行在各个房间都直播过，观众根本没发觉这是三个不同的地方。
【老婆我来啦！】
【今天是哪位嘉宾？自从打野哥不见了以后老婆身边总有新人】
【老婆你在现实世界朋友好多哦】
【我现在都不敢直视朋友这两个字，隔壁情侣直播间都没这么宠的】
【我一直都以为这是他们的情趣，难不成真的是朋友？】
陈行没点开游戏，看着刷过的弹幕眉心蹙起，摆上最正经的表情，捂好自己的直男伪装：“你们都在说什么？就是很正常的朋友，只不过我们认识很久了关系比较好。”
“我游戏技术比较差，所以他们照顾得多了一点。”
“经常出镜？这是因为我们住在一起。”
这句话刚说完，弹幕就沸腾了，连直播间都有些卡顿。
【同居？！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可是他们打游戏的时候让人头，buff全套在你身上，这能用照顾多了一点概括吗？】
【我和我哥们不这样，他一般会拿掉我所有的头然后偷走buff再嘲笑我的战绩】
【我和我对象也不这样，没有对骂都是奇迹，为我们的感情干杯】
陈行看着弹幕一条条的反驳，脸越来越红，大声强调：“我才不喜欢他们！我是直男！”
许是陈行的神情太过认真，弹幕渐渐地慢了下来，让陈行有了喘息的空间。
【……这个我信，全直播间的男的估计都没你直】
【进了这个直播间三秒之内没退出去的都不算直男，别跟我说看主播的技术，就这个技术还有什么好看的】
【看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都是哥们，人家柜门都开你脸上了你都看不出来】
【老婆你是直的，但他们不一定啊】
“他们……也是直的。”陈行越说越不自信，眼神游移，在弹幕的发言中开始怀疑自己，检索过往的记忆。
日渐靠近的距离，频繁的肢体接触，被过分侵入的空间……陈行咽了一口口水，下垂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震惊，他的这几个发小好像真的不太直了。
“不讨论这个了，”陈行生硬地转移话题，在看见直播间的那几个老板头像时眼中闪过暗光，脸上还是一派无所适从的模样，“打游戏。”
“187，刚刚他们应该都看到了吧。”陈行指尖点开游戏，在心里笑眯眯地说道，和直播间判若两人。
从上次直播间突然多了几个老板陈行就看出来了不对劲，除去打野，数量与碎片完美对上，更何况还有一个根本不会隐藏的覃蔚，直接把名字设置成了“蔚”，想不认出来都难。
“看到了。”187默默为这个世界的碎片点了一炷香，谁让他们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个任务。
“那就好。”陈行眼眸微敛，自己刚刚的表演没有白费。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要好好完成任务了。
陈行今天直播的时间很短，打了两局游戏都输了，本就不多的兴致被消磨了个干干净净，直接将电脑一关，坐在椅子里发呆。
“怎么不开灯？”边渡川缓步走入，停在了陈行的身前，掌心覆在陈行的眼皮之上。
陈行条件反射地躲开，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眼睛一酸，睫毛不停地颤动。
边渡川轻飘飘地扫过落空的手，神色不定，而后俯身注视着陈行的眼睛：“没事吧？”
陈行的视线落在虚空中，指尖攥紧：“没事。”
边渡川只当什么也没察觉，直起身体，往后退开了一步：“那你好好休息。”
陈行没说话，只在边渡川关门的时候瞥去了一眼，看着那抹身影被冷硬的门板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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