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只住了虞贵妃一人，她便将偏殿留给了儿子，每回贺天昀进宫都是在那边睡的。
进了屋，贺天昀便拉着祝满往床上去，祝满有些好奇地左右看着，发现这里还挺讲究，桌角都仔细地包了绒布，架子上也没什么太重或易碎的东西，都是些比较轻巧的装饰或者玩具，像个小孩住的屋子。
他有些好奇：“你小时候也住在这？”
贺天昀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似乎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祝满只好看向跟过来的杜萍娘。
“是。”杜萍娘答道，“王爷开蒙后便搬到这偏殿来了。”
“开蒙？这么说贺天昀以前也上过课？”
“那是自然。”杜萍娘笑了笑，“王爷儿时可聪慧得很，连太傅都夸过。”
祝满闻言蹙起眉：“他小时候不傻的？”
杜萍娘点头，解释道：“王爷小时候病过一场，高烧不退，命悬一线，虽说救回来了，却也烧坏了。娘娘请过不少大夫，但都束手无策，还请过术士高人，他们说王爷寿数本该尽了，但福大命大，三魂七魄只给勾走一半，所以才这样。”
祝满虽然觉得后半部分有点扯淡，像骗钱的话术，但想想贵妃为人母，病急乱投医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贺天昀原本还是个聪明孩子，这大概比一出生就是傻的更让人难受。
他也有些同情贺天昀，如果没那一场大病，现在说不准是什么光景呢。
祝满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贺天昀的头。
贺天昀垂下眼，看他垫起的脚，在心里无声笑了笑，伸手握住他，拉着他上床去了。
但祝满这会完全睡不着。
这两天发生的事就像失控的马车，朝他无法预测的方向横冲直撞，他试图去拉缰绳，看到车变慢了还以为有希望，结果发现是车坏了，他除了跳车似乎没有别的法子了，却没想到尽头居然不是死路，他“扑通”掉进了池子里，虽然打湿了衣服，但没有受伤，逃过一劫。
祝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幸运，毕竟没有失控的马车，他也不会落水，但起码结局没那么糟。
他正发呆，脸忽然被戳了一下。
“王妃。”贺天昀叫他，“不睡。”
“好，不睡。”祝满转过身跟他面对面，“想做什么？”
贺天昀笑呵呵地拉住他的手，说：“王妃不走。”
祝满一愣，刚才在王府的记忆又一次回到脑海中，换衣服时，进宫的路上，在贵妃面前，贺天昀一句话都没提过，他还以为贺天昀已经忘了。
“不走了。”祝满伸出手去，在被子里握住贺天昀的手，柔声道，“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贺天昀顿时开心起来，也不睡了，掀开被子爬起来，下床去了。
屋里只熄剩一盏灯，祝满担心他撞到，连忙起身拿上烛台跟着他。
贺天昀是去找东西的，但找什么祝满也不知道，只是看他在翻箱倒柜，便把灯拿近了些，问道：“想找什么？”
贺天昀没有回答，在柜子里摸了摸，终于摸出自己想找的东西，递给祝满。
祝满还以为又是玩具，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愣住了。
贺天昀给他的是一块玉牌，一面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另一面则刻着一个“昭”字。
这是贺天昀的腰牌。
“母妃说，要藏好。”贺天昀一字一顿给祝满解释，“你是王妃，给你。”
祝满神色一暖，重新帮他把腰牌放好，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存着。”
贺天昀摇了摇头，又把腰牌塞给他：“给你。”
祝满皱眉：“我拿着不合适，你……”
他还想推拒，但贺天昀已经把抽屉一关，去翻旁边的。
祝满有些无奈：“这次是什么？”
贺天昀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翻着，翻出来两本书，又递给祝满。
祝满接过来看了看。
一本都是字，字迹有些嫩，也不算好看，但一笔一划，能看得出写的人很认真。
一页一页翻过来，还能看出写字人的进步。
“是你写的？”祝满问他。
贺天昀点头，说：“母妃一本，我一本。”
祝满了然，这大概是贺天昀以前写的，贵妃留下来当个念想。
另一本估计也差不多。
这本是诗集，都是前人所作，旁边还有贺天昀用小字写的注解，认认真真的，想想都可爱。
祝满笑了，把书还给他，说：“这个也要收好。”
贺天昀点头，把东西收好，又去翻柜子。
祝满便在旁边等着，他已经开始好奇贺天昀会再拿出什么来了。
贺天昀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将攥成拳的手怼到祝满面前，说：“给你。”
祝满伸出手去，贺天昀手指一松，一个小小的硬物便掉到了他手里。
祝满拿近看了一眼，是块鹅卵石。
他顿时笑出声，将石头握在手里，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贺天昀又伸手拿了一块。
比刚刚那块大很多，也不是鹅卵石，就是块坑坑洼洼的大石头，也不知道他在哪捡的。
祝满便又伸出手去。
但贺天昀把石头往自己面前一放，说：“我一块。”说完又从柜子里拿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出来放到祝满面前，“你一块。”
之后还有各种不同花样的、或常见或珍贵、或好看或奇怪的石头被放到他面前。
祝满嘴角抽了抽，这是在分钱呢。
他耐心地等贺天昀把库存分完，这才问道：“还有吗？”
贺天昀没有回答，只是打了个哈欠。
祝满见状，柔声道：“那先不找了，我们去睡吧。”
贺天昀揉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分的石头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看得出真的很宝贝。
祝满顿时被可爱了一下，笑着拉起他回到床上。
刚躺下，贺天昀就抱了过来，跟只熊似的，将他手都圈住了。
祝满好笑道：“你这样要怎么睡啊？”
贺天昀没有回答，而是用脸在他肩上蹭了蹭，像是小动物在撒娇，再想到是贺天昀用那张好看的脸在做这件事，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手不能动，他只能跟着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说：“你喜欢就抱着，睡吧。”
说完，见贺天昀还是没回答，以为他睡着了，便也闭上眼准备睡了。
过了一会，就在他终于快睡着的时候，一旁的贺天昀忽然小声叫了他一声：“王妃。”
“嗯。”祝满这会已经困得不行，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含混地答应了一声。
“王妃。”
“嗯？”祝满又应了一声，但依旧没等等贺天昀的回答，只能强撑起眼皮，伸手过去，“王爷？怎么了？”
话刚说完，手指便摸到了他的脸，一片冰凉湿润。
祝满顿时被吓清醒了，连忙坐起来：“怎么了？”
贺天昀还是没有回答，祝满只好转过身去，准备下床去拿灯，却被贺天昀抱住了。
“不走。”贺天昀道。
祝满有些无奈：“只是去拿灯。”
贺天昀不肯撒手。
祝满只好又坐了回去，用寝衣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柔声道：“不走了。”
贺天昀便也跟着坐起来，伸手把刚刚放在床头的石头拿过来，塞到祝满手里。
祝满不解，正要问，就听贺天昀说：“都给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祝满在此时才明白贺天昀方才给他东西的意思。
贺天昀还是担心他会走，但又不知道怎么留他，所以只能用孩子一样的、最简单的办法去表达，把自己重要的、喜欢的东西都分给他，想让他开心，这样他就会留下来了。
祝满叹了口气，伸手抱住贺天昀，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背，轻声道：“我不会走，你乖乖睡觉，明天睡醒了我还在。”
“真的？”
“真的。”祝满拉住他的手，“以后你睡觉都拉着我，我就不会跑了。”
贺天昀点点头，终于愿意睡了，因为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很快就睡着了。
祝满躺在旁边，听着身旁人绵长的呼吸，心里复杂的同时也有些发软。
既然决定好好当这个王妃，那他也要对贺天昀好一些才行。
他伸手在贺天昀心口拍了拍，这才闭上眼睡觉。
下一刻，躺在他身旁的人很轻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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