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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危心满意足地画好圈圈就松开齐棹去做检查了。
他检查费了点时间,齐棹没事做,就用手机看了会儿新闻热点,又打开了小游戏玩迷宫。
他还挺喜欢在这种弯弯绕绕中最终找到出口的感觉。现在的迷宫做得更加丰富了,还带有故事剧情,齐棹就更喜欢玩了。
之前上班没时间,这个游戏被他搁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重新捡起来,就得先更新。
而且要更新的内容还不少。
等更新完,齐棹就收到了回归大礼包,他一个个领了,把之前没打完的那张迷宫点了重新开始——没办法,不太记得之前是什么路线了。
这迷宫是3D第一视角的,他看不到全貌,也只能跟着屏幕里的人碰壁,所以玩起来挺费时间,也能抢占脑子的思绪,让他不那么紧张担心。
等到齐棹打完这张地图后,时间也过去了两个小时,但祁危还没有回来。
他收起手机,轻呼出口气。
他想知道祁危到底怎么样了。
朱笙那天的事情没有闹大,他后来被送去了医院,伤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医院的医生不要误会他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将齐棹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朱笙再去Burning的时候,就总是躲着齐棹走,偶尔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闪。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没忍住冲着齐棹努努嘴,
“你怎么人家小孩儿了,看给人吓得。”
齐棹当时正忙着在一杯玛格丽特上面最后插柠檬片儿,闻言头也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听话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赋,你可不准把人给我吓跑了。”
“没事啊,他之前都总是摸鱼不认真工作,你看他现在弹得多认真。”
齐棹瞟了台上的朱笙一眼,贝斯弹得头都敢不抬,看起来倒是的确心无旁骛的样子。
魏溪无语,不过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只能任由他们去了。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别人也插不上嘴。
齐棹舒舒服服不被打扰地上了几天班。
微信上面,祁危后面有给他发消息来,齐棹看都没看。
和对方睡觉只是一时起意。
毕竟是对方和他许愿想要一个老婆的。
天呐,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仅帮他完成了愿望,还是主动献身。堪比割肉喂鹰了属于,佛祖来了都要给他让位。
他如今已经仁至义尽,还希望对方好自为之。
消息直接划到最后,他看见对方给他发的几条消息。
凌晨1:12
【危危危:回我消息】
凌晨1:16
【危危危: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危危危: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报警把你抓起来!】
齐棹一时手快。
【111:你准备报警后和警察怎么说,你被qj了吗?】
对面在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
齐棹饶有兴致地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对面也没发过来。
【111:宝宝,你怎么还没写完?】
【111:嗯?】
最后一条消息提示发送失败,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齐棹丢掉手机,心想自己这个时候真是蠢得挺可爱。
倒是宴修祁就给他发微信来约他周末出去看展,还是他那套熟悉的说辞,说相逢即是缘。
至于订婚宴那天晚上,齐棹在他微信里面关于白盛忻的那些发疯言论,对方一句也没提。
他要是不发微信来,齐棹差点要把他这个便宜男四给忘了。
齐棹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对自己起了兴趣,不过正好也可以去他那边打探一下关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应了约。
他去得挺晚,丝毫没有任何契约精神地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所以齐棹刚到的时候,宴修祁已经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闲西装,宽肩大胸长发,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
“真是抱歉。”
齐棹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却看不出一点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两个极端,从衣柜里面随便挑了一件宽松的黑T就跑出来了。
眼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蓝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连到耳骨的十字架长耳钉。
因为不习惯白天出门很困,打着哈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像是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吸血鬼。
他对于穿着并没有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独特品味,所以延续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风格,还有那一头诡异的白毛。
主要还是人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显得很有风格。类似于别人这么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么出来看展也不收拾一下,这样子就出来了。”
宴修祁身高起码有190,比齐棹还要高一点,此时微微低头看着他,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齐棹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一下子就让他清醒了不少。
“约会?您是否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他往外走了两步,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对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齐棹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答应这场邀约了。
但是来都来了,那就看看。
毕竟买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说是印象派画展,其实就是艺术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迹而是复制品,不过还增加了艺术性灯光效果,变换的位置和层叠的光影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对莫奈的评价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发问,语气里很是有些兴致勃勃。
齐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说些什么,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画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扬了扬眉。
“曾经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但是现在因为个人原因,我对他有些偏见。”
“哦?”
“比如这一幅。”
齐棹在《拿太阳伞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
画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风轻柔地掀动她的裙摆,明媚的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温柔的眼睛。
画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尔。
在某些捕风捉影的花边小报中,他们称在她去世后,莫奈画中的女人再也没有了脸。
……因为他真正想画的爱人早已离去。
“简而言之,我觉得他有些恋爱脑,某种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爱情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很好的灵感来源。
“还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书特书的恋爱经历,更是一个完美的炒作题材,人们会相信每一位出类拔萃的画家都应该有着两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资,而不是在作画,尊敬的资本家先生。”
齐棹冷笑了一声。
此时他终于隐约觉察到了宴修祁约自己出来的真实目的,只是双方现在却也都不动声色,按兵不动。
“不,我觉得他爱他的妻子,但是他却更爱绘画。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去一天后,却还在为她的尸体作画……”
“画画只是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
齐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就像是有些画家会给一-夜-情的女人作画,并不是因为他爱她,而只是因为他这个时候想画画了,并且还穷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艺术展还有雷诺阿、德拉克罗瓦和一些齐棹都不记得的画家。
这些画作里有几幅是齐棹之前没看过的。
他在查尔斯安格朗的一副阴郁的石桥前面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回到现实里面来的时候发现画廊外面的玻璃大灯都已经被关上了。
游客们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整条画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两人。
“怎么,你是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准备在这里对我杀人灭口了吗?”
齐棹讲了一个冷笑话。
对方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实际上是这条画廊的股东之一。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是很标准,我们有一个关于这方面的基金会,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员。”
“哦。”
齐棹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马上就要弄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宴修祁会选择成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来我是打算选择白盛忻的,我从他的画里面看见了一种很少有的东西,那种东西让他的画能够从周围的画里面区别开来。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答应他的邀请,去参加他的订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画出那种画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人你应该见到了,结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齐棹,从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热情的东西。
他看他的眼神带着垂涎,虽然这样形容很恶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鲜肉的豺狼。
“然后,我发现我居然找错了人。”
他们之间陷入到了几秒中难捱的沉默中。
……
“那些画其实都是你画的,对吧?”
宴修祁悄声问道。
齐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头来,几乎是冷冰冰地审视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对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仅仅从自己那天发给他的只言片语,还有他们之间的关于绘画的对话,就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敏锐得可怕。
不过他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毕竟他也并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画画。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他们已经到了画廊的终点,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莲》画像之前。
灯光将淡绿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个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浅地在水中荡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后的绝笔,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担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谁都单纯。世人都想成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为他背后的那个欧西德。”
齐棹其实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这一句话却还是到了嘴边,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欧西德最后破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选我的话,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宴修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欧西德曾经是大力支持莫奈进行艺术创作的富商,他欣赏莫奈,并且对着他的画大买特买。
可以说,如果没有欧西德的话也就没有莫奈。
艺术投资向来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获利的手段。
对于青年画家的投资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画家真的出了名,画作转手一卖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赚。
……只要被选中的那个画家能够出名。
看起来他上辈子对于白盛忻的关注和投资也是因为如此,这倒是的确解开了齐棹曾经的那个疑问。
只是这一辈子在齐棹的干预下,对方却失去了这个机会。没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还会走得那样顺畅吗?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赔钱了也没事,反正我还挺喜欢你的。”
对方没有立即让齐棹答应自己,而是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了上辈子故人的缘故,就在这天深夜,齐棹再次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
在上辈子所有痛苦的回忆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临死时更加可怕的记忆……
车祸,很像是意外的车祸。
对方就像是刻意冲着他来的一样,疯了一样地踩着油门冲向了副驾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胀开的气囊将他压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护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出现,呼吸机的声音鼓动耳膜疯狂尖锐地响着,他能够听见自己挣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表示着对于死亡的抗拒。
这具身体比里面的灵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压在里面了,他现在在出血,我们必须要把他弄出来。”
“被卡住了!”
“快点啊,怎么才能弄出来?”
“想一想办法!多找点人就能把车抬起来了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焦急万分。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他说话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见血封喉。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他的手弄断了。”
梦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齐棹的左手。
……他赖以画画的那只左手。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齐棹浑身冷汗,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刀来。
不行,不行。
他得去杀了那个人,立刻,马上。
齐棹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对方现在还和他一样能够呼吸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他就感到痛苦万分。
为什么他还活着?
甚至在任何时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让白盛忻死掉,立刻,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虚汗润湿了床单,他的手痉挛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鲜血顺着腿缝一丝一缕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彻底抛弃掉过去的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是没有,就像是破茧的蝴蝶,看似美丽的颤动翅膀下面坠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烧殆尽的罪恶之茧。
上辈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那双眼睛一直未曾闭上过。
躲不掉的。
只要还没有彻底忘记那些痛苦漆黑的记忆,就躲不掉的。
低头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齐棹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还未凝固的鲜血,在雪白的皮肤上画起了画。
后来画起兴来,血不够了,又泼了一瓶新红墨,酣畅淋漓,整片白床单都是他的画布。
画到后半夜,画到他双眼发涩,墨水画干。齐棹终于打定主意,阴恻恻地笑起来。
他当然没有精神病,他也绝不能去杀人。
他不能为了一个烂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第二条命。
跪在床边的地板上,齐棹心满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笔。
白床单上显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血红色的人脸,有几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几分像是白盛忻。
齐棹想到了什么似的,偏头看向打开的窗户外的防盗网。
一般来说,为了风景好,很多人都不会装防盗网,全靠小区安保。
但齐棹刚住进来就发现祁危家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网,还是那种网状的,一根手指都伸不出去。
他当时还以为是祁危为了安全着想,尤其他这地方恐怕有不少公司机密。
现在看来……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
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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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祁危回来后,他仔细听了听,是真没怎么听见开锁的声音,足以得见祁危自己也知道这种行径不好,所以特别小心。
祁危重新将他揽入怀中时,齐棹也动了动,主动靠进了他的怀里。
Alpha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困意:“睡吧。”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祁危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他躺在床上,清了清嗓子,一时之间不注意扯动了腰,没忍住又嘶了一下。
妈的。
技术真的差死。
他越想越气,抬手就扯住了怀中人的头发,又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次本来用了点力,但是毕竟看着那张自己的漂亮脸蛋,还是心疼,落手的时候力道就收了八分。
小狗崽子本来吃饱了,窝在他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脸上带着点甜滋滋的笑,像是块奶油小蛋糕似的。
被猛得一下子打醒过来还有点委屈巴巴没搞清楚状况,睫毛湿漉漉泛着水光。
倒是没有立刻质问人为什么打他,顶着脸上的红印子,先凑过来在祁危脸上亲了一下,像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呜…盛忻哥哥,不要欺负我。”
听清楚他在喊谁的祁危:……
“艹。”
好家伙,我成代餐了。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骂出了声,一脚将人踹下了床,冷着一张脸从床边摸找出自己的手机。
属实是被恶心坏了,他还是不解气,赤脚踩在人胸口确保他那张脸露了出来,拿着手机开着闪光灯居高临下对着人就是一通乱拍。
“不长眼的狗东西,再喊错我名字的话,下次就废了你。”
小狗被他这通又踢又骂,才回过神来,抱着膝盖,有些委屈巴巴地抬头。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祁危本想脱口而出,却又猛然顿住。
一股悚然的凉意袭上了后颈,看着地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祁危了,那二十多年的记忆和人生,都伴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陌生人。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清明了不少,像是彻底甩掉了某些原本一直附着在灵魂上面的东西。
“呵呵,你管我叫什么。”
扬了扬手上的手机,他咧开嘴,笑得阴恻恻的。
“现在,你的照片在我手里,如果不想照片被发给你的盛忻哥哥看,被他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的话……
“马上给我打五十万。”
*
*
重生之暴富,从勒索上辈子的自己开始。
齐棹,他现在已经开始习惯称呼自己的新名字。
他知道曾经的自己并不缺钱,就算是再不受家里人待见,好歹家里也有钱。
如果真是家境不好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那再优秀也绝对不会被白盛忻盯上。
他虽然已经忘记了这个时候的自己手头有多少钱,但是五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
……多巧的事儿啊,他现在很缺钱,而对方又刚好不差钱!
所以他这笔钱拿得理所应当。
再说了那本来也就是他的钱,只是曾经。
对方钱给的还算是爽快,只是还是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怎么看都有点可怜巴巴。
分手的时候,齐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留了个微信。
111:看在钱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好心去给你收尸
危危危:……!!混蛋!
111:不用谢,请叫我大好人
危危危:我要去报警!你这是勒索敲诈!
111:不,你不会的
别问,我当然了解你这个逼什么烂性格。
你能去报警才怪。
当齐棹周一回Burning上班的时候,身上唯一的改变就是微信里面多了两个联系人,卡里面多了一笔钱。
哦,还有肩膀后面多了几个咬痕。
位置还挺隐蔽,正好卡在齐棹的视觉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见,别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以当那个卷毛的贝斯手走进来,正好看见齐棹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一点手臂的清瘦肌肉线条。
“嗨……”
朱笙含在嘴里面的话卡住了,因为他看见在齐棹后颈的位置上有一只暧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来凶但是却没用力,只在尖锐虎牙的位置破了点皮,在更衣室的灯光下泛出点隐约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凑近一点看。
齐棹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的视线,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长套将那点咬痕挡住。
“ 你……”
朱笙犹豫了一下,低声发问。
“你们复合了吗?”
齐棹愣了两秒钟,才想明白对方里面的复合是指谁。
……他之前请假的理由是去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宴,所以对方很明显是说白盛忻。
他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是应该好气还是好笑。
正巧这时候外面一堆人挤了进来,主唱是个一头离子烫的185阳光帅气大男孩,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问他们不赶紧走,堵在这里干嘛。
齐棹没解释,侧身从人堆里面挤了出去。
倒是柜台边的魏溪觉察到了什么,抬头多看了他们一眼,冲着齐棹挤了挤眼。
对于朱笙,齐棹自以为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主要也并不是因为对方哪里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经清心寡欲,短时间内都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长记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骗到惨死之后,再看见包子也会ptsd。
更何况他也不是狗,而且还自以为挺聪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人活着三万多天,做点什么不好呢,非要去谈恋爱,谈nm的恋爱,傻-逼恋爱脑都给爷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当然不是爱,玩玩而已。
怀抱着这种想要创死所有恋爱脑的冲天怨气,他开始继续上班。
齐棹向来都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这个月的工资,所以就算是打算离职,他也要干满这个月再走。
转到了这个周二来,正好是Burning成立两周年,魏溪大手一挥给全体员工放假一天,带着一帮人去浩浩荡荡地去搞团建。
魏溪乐队里面的一帮小青年,加上店里面的调酒师,服务生小妹,前台,还有一堆魏溪喊过来给他捧场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爱玩的年轻人,玩闹起来没个数,白的红的混着来。
好几个人情到深处哭得稀里哗啦,拉着魏溪的手说魏老板你真的是个好人,Burning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齐棹心想可不是吗,也就是魏溪人傻钱多,谁不喜欢这样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间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
聚餐完了还不算,几人又去KTV包了房间打算通宵,他们年轻自然精力充沛。
齐棹本来身体就没恢复好,被这帮人吵得头痛欲裂。
转出去去了抽烟区咬了根烟,看着外面蓝黑色的天空发了一会呆,这算是才清净下来。
他皱着眉想之前是因为实在是没钱,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快跑路。
别的不说,继续在这帮搞摇滚的人身边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觉得心脏要不行了。
灯光将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闹得没了睡意,便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于是当朱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白发少年坐在飘窗上,对着外面发呆的样子。
烟雾轻盈地在他的身边缭绕着,长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经有了从少年向着青年转变的趋势,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树,洋溢着青涩的涌动生机。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见的那个咬痕来。
不知道愈合了没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几声,齐棹抬眼看了过来,懒洋洋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对方的眼神里似乎总是带着一点冷淡和厌倦。
朱笙很少见到他笑着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不管是言谈还是待人处事却都带着一种怪异的成熟感。
和整个世界之间都似乎有着一层冷淡而封闭的隔阂。
朱笙说不上那种东西是什么,但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种他所看不透的东西所吸引。
他喜欢自己在心中描绘的那个神秘又带着点冷淡颓废的形象,并强行将其套到了齐棹身上。
“要借个火吗?”
他主动凑过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两人对视了一瞬。
齐棹很快侧过脸去,睫毛在火光里面投下阴影。
“别缠着我了。”
他声音里面是很明显的冷淡。
“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朱笙声音很软,但是却很坚定。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请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小齐,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朱笙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齐棹无端地想到了十七岁的祁危的眼睛,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就可以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碍,就算是遍体鳞伤也会笑着站在他的爱人面前。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愿意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艹。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他咬着烟尾,太阳穴都开始涨涨地发疼。
真是够了,md这个世界上的恋爱脑傻-逼怎么这么多。
动不动就要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艹。
真是贱啊。
“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过来,似乎是想要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齐棹冷笑起来。
“呵呵。”
那声音想必听起来十分的沙哑怪异,带着浓浓嘲讽的意味。
因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哦?”
但是齐棹却已经猛然揪住了他的领口,他比朱笙高了半个头,就算是身体看起来瘦弱但是却也足够他将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墙上。
朱笙挣扎了一下,直到这时眼神中这才出现了丝丝慌乱。
“你刚刚,是在问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吗?”
齐棹低声发问。
他实在是凑太近了,秾艳的眉眼猛得冲过来,那种过于锋利的冷淡美丽甚至让人感到了一种浓烈的杀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钢刀,锋利的刀锋将任何靠近的生物开膛破肚。
朱笙的身体开始打哆嗦,大口喘息着。
他的眼神里面出现丝丝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咙,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儿。
耳朵上面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挣扎着低叫出声,但是那一口却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见了血。
朱笙没忍住湿了眼眶,实在是太疼……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却扭头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开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这就是理由,我劝你离我远点……”
那人甚至还有空闲用细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刚刚被弄乱的领口,淡色的唇上沾着新鲜的血。
“因为我有精神病,见谁咬谁。”
他说这话时,还本能地低头亲了亲齐棹的发间。
齐棹嗯了声,睡意却没了多少。
他本以为alpha会慢慢睡着,毕竟祁危是吃了药的,没想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后,他就听见祁危低声问他:“睡不着么?”
齐棹:“……”
83
他站定在祁危面前时,祁危就控制不住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想埋进他怀里深吸一口却不敢,只能哑着嗓音动动唇:“阿棹。”
齐棹嗯了声,赧然到极致:“你、先去洗澡……”
这一句话就更加要祁危的命了。齐棹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的。
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甚至愣了两秒。
接着他抬头,看见了祁危温柔黑沉的眼神,里面有些许怜悯,但是更多的却还是温情。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就连母亲都没有。
嗓子突然之间有些发痒,就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
“我,我去趟洗手间。”
齐棹匆匆站起身来,差点将面前的咖啡杯打翻。
——这次轮到他说话结巴了。
在洗手间里面呆了两分钟,等到他再推门出去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控制好了。脸上再次显出那种惫懒又带着点冷淡不在乎的样子来,只是有些刻意得过分了。
“行啊,怎么不行?能够白嫖住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去。”
齐棹坐在椅子上,踢着桌角让椅子转来转去,心里寻思原本望钦高中那边的房子还是要找个空去退掉。
“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就轻易跟你回去,哥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我们要先谈好条件的。”
齐棹也没想回去他那边的狗窝收拾东西。
他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好收拾,全部家当也就是几件衣服,甚至因为他和祁危的身材差不多,完全可以借他的衣服穿。
回到小别墅里面的路上,齐棹就一直在寻思这条件要怎么谈。
能够让祁危主动和白盛忻断了联系最好,但是这关系估计也还是没有那么好断,毕竟当年的自己是什么倔的狗脾气自己比谁都清楚。
还是要慢慢来,要不然就还是先劝人回去乖乖上学?
这样一想心里面就有了底。
回到自己的地盘,两人就明显都放松了许多,先在沙发上面摊了一会。祁危又从书房里面翻出他的厚厚笔记本来,显然很认真地要准备一条条记下来。
两人在书桌前挨着坐下来,一黑一白两颗脑袋凑到一起。
“第一条,你要负责在家里做饭,不能敷衍我,也不能总是点外卖!”
“好吧,好吧。”
齐棹心想小孩儿刚见面的时候多乖多好骗,怎么现在有点不好忽悠了呢?
“第二条,我准备参加今年的美术高考,你要陪我一起去乖乖上学。”
他也趁机提出自己的条件来。
祁危皱了皱眉。
“上学有什么好的,学校里面都是些我不喜欢的家伙,老师也教不了我什么……”
齐棹听见他这话,倒是想起自己最初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那张退学申请书来。他不由得有点咬牙切齿,心说拿着初中毕业的学历你这小-逼崽子还很骄傲吗?
要不是这辈子自己来了你就等着在这里烂死吧你。
“所以是谁让你退学的?”
他心里面的火又开始蹭蹭往外冒,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却还是想要听人再讲一遍。
祁危瞪他。
“你怎么知道我退学了? ……你果然跟踪我,是个变态!”
齐棹冷哼。
“我跟踪你关你什么事,你就直说是谁怂恿你的就行。不会又是你那个盛忻哥哥吧?”
祁危有些不自在起来,扭过头去。
“盛忻哥哥是说,让我专心画画的,因为他一个月之后有一个很重要的画展。如果我能够在那个时间点之前画完的话,就能够帮上他的大忙。”
“他想要参加画展管你什么事!你贱不贱啊还帮他画……甚至学都不上了就是为了帮他画画,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齐棹最看不得他这样为了白盛忻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转头就吼他。
“你,你脑子才有病呢!”
祁危也吼回去。
“我上不上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不好!再说了,就算是好好读了书好好上学又怎么样!反正也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学习成绩好不好,考上的又是什么学校——那我为什么不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着说着,眼泪又在他的眼眶里面打起转来,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最,最起码,我好好画画的话,还能帮上一点盛忻哥哥的忙。在妈妈也走了之后,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我不是很在乎世界上其他的人怎么看我,我只想要我在乎的人能够开心一点。这样的话,我也算是有一点用处了吧?”
齐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面不上不下,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他如今已经不是祁危,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站在什么角度来劝人。
完蛋。
他在心里面暗想。
我在这小子身边迟早要短寿,md都是被这不争气的狗玩意儿气得。
“过来!”
他提溜着人的领子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来,有点粗暴地在人脸上咬了一口。他咬的急,两个人高挺的鼻子撞到一起,一时之间都酸得要命。
“我告诉你,你为什么要上学——因为你现在是我暗恋对象,老子不喜欢学历低的!”
他这话说得又病又疯,还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暧昧,祁危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愣了两秒。
“你,你暗恋我又关我什么事!凭什么用这个来道德绑架我。”
“而且你根本才不喜欢我,你嘴里面就没几句真话,我信你才有鬼……”
“呵,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我会和你上-床吗?”
他这话一出来,祁危的脸就又红了。
齐棹磨了磨犬齿,刚才那口没咬过瘾,还想再来一口。
他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打扰你和你家盛忻哥哥亲亲我我,我一个卑微阴暗的第三者又有什么资格呢,你们在那边可是两情相悦呢!”
“我,我没有喜欢。”
祁危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反驳。
“我只是。”
他默默垂下眼来。
只是,自从母亲离开后,从来都没人对他那么好过了。
白盛忻就如同一个完全和他不一样的,光辉灿烂的万众瞩目的完美太阳。他这样生活在阴沟里面的生物,被那上面耀眼的光吸引也是理所应当。
是他贪恋那点他曾经给过的温暖,所以不想放手罢了。
“那你答应我,写上!就写绝对不能再倒贴白盛忻行不行,人家都已经要结婚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写啊。”
齐棹还在步步紧逼,祁危就不肯说话了。
他低头一看,就见小孩儿睫毛湿漉漉,眼泪又掉下来。
……怎么又被他弄哭了?
到底这条还是没有加上去,于是那规则本上直到最后,就还只是写着空荡荡的第一条。
啧,同居的第一天就吵架。
关于这件事,齐棹后面想了想也有点后悔,知道自己还是逼得急了,明明一次次告诉过自己不能急的。
但是他也没办法,他是真的担心。
一想到曾经那样天真的,眼神清澈的祁危最后会在白盛忻手里被摧折扭曲成自己上辈子的样子,他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绝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一点这样的可能性发生在他的眼前。
小别墅有四层,最底下一层是地下室,顶齐是玻璃花房。祁危自己平时睡在二齐的次卧里,是十多年来已经睡惯了的房间。
齐棹之前也是睡二齐,不过当然也不能和人睡一间,所以在选卧室房间的时候,就只能选了祁危隔壁的房间。
祁危看着他选房间的时候就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怎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实在是太别扭了,就连齐棹有时候都不知道这破孩子到底在心里寻思些什么。
这间卧室原本算是儿童房,后来被改成了小一点的次卧,地板上铺了柔软的长毛白色地毯,赤脚踩上去的时候可以软软得陷下去。正是盛夏时节,但因为最近台风暴雨的原因,就算是没开空调也并不是很热,外面的雨打在飘窗外的窗户上面,叮叮当当作响。
齐棹躺在床上最初的时候是没有睡着的,脑海里面总是浮现出白天祁危在店里说的那句话,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想到午夜的时候想通了。
他觉得这世界上,大概还是有些缘分在的。既然年轻的那个自己都没有放弃现在的自己,那自己又凭什么放弃?
先试试?
好,那就试试吧!
也许是想通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齐棹难得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懵,大雨已经转小了,滴滴答答地潮湿着空气,玻璃上面投下几片竹叶稀疏的影子,能够从溪畔的位置传来几声婉转清脆的鸟鸣声。
这场缠绵不休的雨,似乎终于要停了。
他悄无声息地坐电梯上了三齐。
三齐原本是修建的玻璃花房,后来母亲走了,花都死了。
这里就成了祁危的临时画室,主要是通风很方便,景色也好。清晨和傍晚的时候来这里画一会,就很舒服。
没有任何一间画室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充满香气的……除非他是在作秀,或者拍短视频。
几块乱七八糟的画架被堆放在角落里,颜料几乎被弄得到处都是,地面是有些暗淡的灰色,并且深浅也不一样。笔刷被随意插在倾倒的罐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丙烯的味道。
空掉的颜料已经在地上堆了一小堆,很显然阿姨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过这里了,这说明那个年轻的自己最近有在画画。
他有个怪癖,是在画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不喜欢被人进入他的画室……除非实在是乱得不成样子。
啧,狗脾气。
继续往前走去,最中间的高脚凳前面摆放着一块架好的画板,画布已经被绷紧了,很显然这是一副祁危没有画完的半成品。
是夏日的溪流。
一整片明亮的草绿色在画面上面潺潺流淌,天空是更为明亮的透明蓝,笔触细腻柔软,似乎能够从点点绿色的融合变化上看出阳光灼灼闪烁的色泽。
祁危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他坐到了三角凳上,挑挑拣拣地从罐子里面找出一只合手的笔刷。
重新拿起画笔的感觉出乎他想象的好。
在重生之后,他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用正经的画笔和颜料作过画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用各种奇怪的颜料乱画,包括血、墨水、撒掉的啤酒,还有过期牛奶。
有用不完的白颜料的日子真好。
……有钱的日子真好。
当第一次调好颜料落笔的时候,他甚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喟叹。
齐棹抬起自己那只完美无缺的左手来,甚至是有些自恋地欣赏着它握紧画笔又松开的样子。这样子畅快又舒适的体验,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自从上一辈子左手在车祸中被废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画出自己曾经的那种柔软细腻的笔触。每一次画画的落笔对他来说就像是再一次用刀子划开他的手腕血管,是同时对他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凌迟。
一想到他再也不能画出那么好的画了,那种痛苦就像是酒精一样麻木地将他的大脑一点点冻结。
他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死,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然而如今不是了。
他有了一只完美的,可以用来画画的手。
齐棹完全将自己的灵魂沉浸入了其中,一点点地用颜料将之前的那副半成品修改完善成为他满意的样子……
因为画得实在是太过于沉迷,甚至就连画室外多了一个不速之客都没有注意。
祁危站在温室的玻璃窗外停住脚步,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祁危本就瞬间()的,更加恐怖,他的呼吸也格外沉重,仰头看着不敢看他的齐棹,眸色深得惊人,像是要一口将人吞掉,却又压着情绪,滞涩地确认:“阿棹,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齐棹觉得他搂着自己的手很烫,烫到他像被烤熟的鱿鱼一样蜷缩起来,但他胡乱点了下头:“嗯。”
84
无人踏足过的小道需要探索。
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人总是习惯要伸出手去摸索,避免踏进去会出差错。
只是天气不好,在摸索着反复确认了反向后,空气中也弥漫起了浓厚的水汽味。之后带头霸凌的男生还是来给他们两个道歉了,只是看向齐棹的时候还是有些恨恨的,不过不服气也没办法,他很快就被父母提溜走了,还赔了齐棹五万块医疗费,于是这事儿就算是私了了,也没闹大。
学校那边也乐意见得这样的结果,只能说对各边儿都好。校领导那边还专门给齐棹打了电话来慰问他,毕竟他靠着宴修祁那边的背景进来的,也不能算是普通学生。
这事儿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就算是结了,齐棹觉得对方经历了这一回应该也能长长记性了。只能希望以后世界上能少几个被他霸凌的孩子,也算是给自己积了点功德了,好歹肚子上没白挨这么长一刀。
从这事后,齐棹再没带自家小孩儿去过那个高中,最初他的初衷只是想要让小孩儿多交点朋友,怎么这事儿一出来,眼看小孩儿都要自闭得更严重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你在学校里面被人欺负了。”
他后来还挺认真地和人道了歉。
“不然那我肯定不能带你去的。”
齐棹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是真的不好了。
也有可能是他上辈子苦痛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每件事情都挺惨的。
这人经历的惨事儿一多,之前曾经觉得天大的事情都能忘了。说起来这也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吧……
啧,怎么越听越是觉得自己惨啊!
“没事,他们之前也,也没做得那么过分。”
“这还是第一次。”
祁危小声说,一边说一边给人腰上面那块儿上药。
那刀口真的不深,只是看着吓人,掉了痂就几乎快要好了,小孩却要坚持每天给他上药。齐棹的腰那块其实挺敏感,每次都被他弄得痒痒的,此时忍不住就要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喘着气说:“你先别动,让我先缓缓,是真的受不住了。”
等到齐棹吸了一口气憋住,将那点致命的痒意忍下来才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上药。
“其实遇见了这事儿,我还挺开心的,你不用自责。”
祁危小声说。
他现在和齐棹熟了,说话都不结巴了,利索得很。
“你开心什么,整天就你开心,傻不拉几的。被人欺负死了都还开心,蠢死。”
齐棹闭着眼睛忍着,开口怼他的时候也有点不客气。
“那你别管,就是开心。”
祁危低头抿了抿唇,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相比起十年后的他来,祁危这个时候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笑的。也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开心,渐渐的也就不爱笑了,整天一副呆呆木木的样子,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脸好看,但是却也没有生气,像是人偶娃娃。
齐棹这点倒是要比他鲜活得多,但是他笑起来大部分的时候却也是冷笑。
……看着就不怀好意的样子,像是小反派。
“谢谢你替我出气,我很开心。”祁危说。
齐棹躺在床上,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怼对方。
主要是祁危说的这话简直就是太小白兔了,乖得要命,只是帮他出了口气而已,这就被骗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但是他后来却还是心软了,闭上眼睛不理人,只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这事儿一出后,祁危也不和齐棹吵架了,简直是对方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本来三心二意的上学也好好上起来,他们两个现在不去学校了,就在外面一间私人画室里面上课,就是之前齐棹给他俩定好的那一家。
上午文化课,下午专业课,晚上齐棹悄悄在家里给祁危开小灶。
画室算是高级画室,小班制授课,价格贵,收的学生也就不多,每个专业也就十几个,光论起氛围比起之前来倒是比那个烂高中要好得多。他们和画室那边离得近,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在那边住宿,还是回小别墅里面去睡觉。
美术联考说来说去也就那几样,素描,色彩和速写。齐棹了解上辈子的自己,祁危的色彩从来都不担心,这是天生的天赋,近乎无与伦比的光感和色彩的感知能力。
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赞叹,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脑子里面装了太多的技巧,丢掉了最初的那一份初心,有的时候原来的自己能够看见的那些东西,他现在反而看不见了。
后面的素描和速写也都是有套路的东西,祁危学得也很快,不过总的来说当然也还是没有齐棹快。
教他们专业课的老师每次教完齐棹,都是一幅难以形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破碎并且被重组的表情,然后询问对方真的是零基础吗?
齐棹有点恶趣味,零基础当然是零基础,不过不是这辈子。他不过是没喝那碗孟婆汤,怎么都能穿书还能重生了,他立个天才人设怎么了?!
倒是祁危很受打击,他从小虽然自认为是废物,但是在画画这方面上却倒是从来都没有输给过谁。不管是哪个油画老师教他的时候都夸他的天赋。如今却没有想到会败在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身上受到这样重的打击,于是刚开始上课的时候连着几天人都有点蔫蔫的。
齐棹为了安慰他,晚上睡前的时候就爬到他的床上去亲亲他的额头。
“没事,你已经很棒啦!相信自己!只是比我还差那么一点罢了,我那是世界第一,世界第二就绝对是你的,没人敢和你抢!谁抢我就打他!”
祁危却还是不开心,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住不让他亲。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低声嘟囔,却到底又舍不得将人推开。
“你不要总是这样哄我。”
“你才十八岁。”
齐棹就笑了,隔着被子弹他额头。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儿,懂什么?”
祁危有点不服,从被子里面冒出点黑色的头发尖尖来,用阴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瞪他。
“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你也才刚满十八岁啊!”
齐棹就挑眉,做作地抱起胸来。
“我和你又不一样,我那是天生天赋异禀,生来就比平常人要多上几十年的见识……虽然我看着年轻,但是我其实早就老了。”
“来了来了,又开始胡说八道。”
小孩儿不理他,把自己的枕头丢过去砸他,扭过头去自顾自睡了,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头发还是翘翘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齐棹关了大灯,本来是想要回自己房间继续睡的,但是祁危卧室的台灯是暖黄色的,看着实在是柔软,床垫铺得厚,也软乎乎的。
他自己房间里的那张床可没有这么舒服。
于是原本要走的脚步就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张床是他从小到大睡惯了的,甚至枕头也是他最常用最喜欢的那一个,床垫是选得最软的席梦思。可能他在睡眠这方面的确是有点恋旧癖,之前流落在外的时候总是睡不好多少也有点是因为床不对的意思。
不过既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来了,舔了舔嘴唇,齐棹伸出手关了台灯,就也跟着跳上了床。
床是2.0米×2.2米的超级大床,小孩睡在上面,身材瘦削,还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本来整个人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都是自己人,分享一下床也没关系吧!
他其实最近在旁边卧室的那张床上面睡觉的时候,睡眠质量相当一般,重生后回来睡得最好的一次还是之前在酒店的沙发上抱着小孩儿一起睡的那一次。
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太想睡个好觉了。
“齐棹!你又在发什么疯!”
黑暗里面,祁危感觉身下的床垫子一弹,有人上了床。他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惊得睁大的眼睛几乎都要放出夜光来。
小狗果然胆子大了,都敢直呼其名了。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身子就被人隔着被子抱住了,齐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再说出口的时候,那人话语里面就带了点困意。
“别吵,就借我抱一会嘛。”
手将人搂住,在他的身后堪称敷衍地拍了拍,像是抱着个大号玩偶一样。
“好了睡吧睡吧,别闹我很困了,快睡!”
他软软的呼吸正好落在祁危的脖颈上,弄得他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但是那人却偏偏就保持在这个姿势很快睡着了,入睡速度堪称一流。
“混蛋。”
只是祁危此时是被弄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只能狠狠地自顾自磨牙。
眼睛在黑暗里面很快就适应了,他能够看到眼前人一点蓬蓬的白发。他算是靠在祁危怀里,从上面向下看的这个角度,那张脸更显得小了。
也只有在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这张脸上才能显出一点稚气来,表现得像是个刚刚这个年纪的少年。
其他的时候一张嘴,就能把人直接气死。
自己睡不着,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祁危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对方的唇,齐棹的嘴唇长得很好看,上唇有一颗很明显的漂亮唇珠,偏偏两侧的唇角却又是向下的。
于是平时看起来的时候就有种似笑非笑的冷淡,有些不屑的高高在上的意味。又加上那人喜欢冷笑又爱嘲讽人,嘴里面自然冒不出来几句好听的话。
祁危用指尖拨弄玩了一会那颗唇珠,将那人原本苍白的唇色都弄得泛起红来。却冷不防齐棹微微皱眉,不经意张嘴,将他的指尖含了进去。
那触觉实在是奇怪得过分,祁危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赶紧将指尖抽出来,还带了一条细细的银丝,连在他手指和对方的唇缝之间。
心跳快得吓人。
……有点太出格了。
不过就算是踩着湿润的土地往里走,有了方向,每一步也极其艰难小心。毕竟小道没有人走过,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总得小心,才不会受伤。
等到慢慢走进去后,杂草和树枝被碾过,小路也就勉勉强强留下了一点人行的痕迹,在想要通过,总归是少点困难。
85
但很快就在祁危反复地安抚中缓了过来,甚至齐棹自己后面清醒了回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
祁危努力保持着一脸严肃坐到了对面,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来。白发少年扬了扬眉,也后靠在沙发上盘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名字?”
“齐棹。独上高齐的齐,遂事不棹的棹。”
“年龄。”
“十八。”
“性别?”
“啊?”
“……这个先过!”
“民族?”
“大概是汉族吧。”
“学历?”
齐棹没忍住笑了。
“ 话说你每次都这么严格,连一-夜-情对象的学历都要查吗?”
“不准笑!严肃点。”
祁危更加用力地敲着桌子。
“还有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住址的?”
“因为我暗恋你啊。”
“啊?”
齐棹凑过去,隔着桌子趁人不注意在对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退回来,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那张漂亮小脸瞬间染上绯红的样子。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上辈子的脸长得真绝,不喜欢自己的果然都是些没品的家伙。
“这样的话,可以解释了吗?
“因为暗恋你,所以才人肉你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之前在酒店里面也是,因为很喜欢你,所以才故意装作偶遇你,然后吸引你的注意力。”
“宝宝,为了和你上次床,我蓄谋已久。”
他这一套王八组合拳下来,显然把对面打懵了。
祁危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手里面还拿着笔记本,脸红得吓人,像是下一秒钟就会晕过去。
齐棹看了一眼就有点受不了地摇头,心想自己当年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才哪到哪啊。
好一会祁危才反应过来,十根手指紧紧抓着本子,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话语里面的漏洞。
“那,那你之前还拍了我的那种……照片!然后还让我给你打了五十万!”
“你这是明晃晃的敲诈勒索!”
他反应过来,越看对方那副懒洋洋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像是在逗自己家的小狗玩。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吗!”
便越发气愤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
祁危又有点泪失-禁体质,眼中的泪花冒出来,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个骗钱的骗子,嘴里面就没有几句实话!这一切都根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眼看这下审是审不下去了,他举起本子就要去砸人,敏捷地被齐棹伸手接住。
“对不起,我之前拍你的那种照片,只是因为呃呃,太喜欢你了。”
就算是厚脸皮的齐棹,从嘴里面说出来这种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磕巴。
“所以才想要留着,用来自己欣赏……”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卧-艹我怎么这么变态。
另外一边的祁危,越想还是委屈,眼里面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那你之前还一直都不回我微信!!冷暴力我!”
“我都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我当时在呃上班,没看见你的消息,对不起了嘛。”
齐棹看着小孩儿哭得稀里哗啦,硬话就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说好了是来哄人的,怎么还给人弄哭了,不过自己当年性格有这么软,这么容易哭的吗……
其实齐棹也没怎么哄过人,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也不多,只是空比祁危长了些年岁,上辈子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后,心眼都用来和对方的那几个后宫勾心斗角了。
白盛忻当然不会怎么哭,偶尔对方哭的时候,一定是犯了错。哭的时候也是哭得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让人不得不原谅他。
但是像是祁危这样还没说上几句,自己先委屈哭了的,齐棹也没办法了,只能顺从本能跪到沙发上,将人抱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身上还带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是是齐棹最熟悉的味道。
两人的身高其实相仿,齐棹的这具身体现在可能还要更高一点,又都是单薄的少年体型,一贯的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瘦削,抱起来的手感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好。
齐棹一手摸下去都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挂着一点点的肉,只是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距离这样近的时候就显出狼狈来。
太瘦了,还是好好喂胖一点的好。
不知道哪一点被触动,他的心突然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突然想到,上辈子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幢冷冰冰的别墅里面,母亲在精神病院,父亲又常年不回家。从来也没有人会管他,让他好好吃饭。
还好这辈子他可以自己管自己。
现在小狗崽子才刚刚十八岁,现在开始好好喂着,应该能够再长高一点的。
上一辈子他总觉得自己的身高不够高,有点遗憾。
怀里的少年还在哭,哭着哭着又觉得不解气,扯下了齐棹的T恤领口,在他的肩膀上面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是一点都没有收力,一下子见了血。
齐棹当然知道他两边的犬齿长,没办法,从小没有家长管也没整过牙,平时吃饭的时候都容易咬到自己的嘴唇,一咬一个出血,痛得要死,所以后来才不怎么喜欢吃饭。
如今用来咬人更是厉害。
……好家伙原来长了十八年就是等着咬他这一口。
齐棹已经是很不怕痛的了,都没忍住颤了颤身子,轻嘶了一声。
也知道自己咬得重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咬出来的伤口,祁危犬齿上面沾了血,舔了舔尝到了铁锈味儿,心里面的气才出了八分。
“疼不疼?”
祁危低声地问,心里面又有点后悔,伸出舌头欲盖弥彰地将上面那点渗出来的血迹小狗一样舔干净了。
齐棹的肤色也白,骇人的青色很快就从皮肤下面反了上来,看起来有点吓人。
“没事。”
齐棹笑了笑,托上辈子的福,他现在最不怕疼了。
他在人的额头上面亲了亲。
“现在你开心点了吗”
“不开心的话再多咬几口都可以,想咬哪里都行。”
祁危一时之间没说话。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凌乱的狂风夹杂着雨水砸落,变成一条条的溪流,缠绵纠缠地向下坠去。
台风真的要来了。
祁危红着眼睛,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帮你找点消毒水来。”
他噔噔噔踩着拖鞋顺着中央齐梯跑上了齐。齐棹躺在沙发上,看着玻璃天窗上滴落的雨滴发呆。
上辈子这辈子算起来,他都已经许久都没有回到这幢老宅的别墅了,如今再看来还真是有些怀念。
如果回想起来,他上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幼年时在这里心无旁骛地画画的那些日子。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去追求所谓的真爱后,成为时刻都要揣摩人心的过分敏感的,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那个“自己”。
齐棹懒洋洋地在沙发上面翻了一个面,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舒展开,抱住了一个软乎乎的抱枕。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安逸。
果然,还是呆在自己的狗窝里面舒服。
所谓的爱情啦什么的,就是将你骗出去的骨头。闻着味道好,其实上面根本就没什么肉,一点都不好吃,还要和一堆别的狗抢来抢去……
傻狗才去吃!
“喂,你别动,让我给你上药。”
祁危此时已经从齐上杂物间拿了一个医药箱下来,他有点笨手笨脚的,从小就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上药的时候弄得齐棹有些痛不说,还涂多了药。
紫色的药水顺着齐棹的锁骨呲溜滑到了腰上,本来就没多严重的伤口看着更吓人了……
祁危有点被吓坏了,帮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怎么办,我、我要不要给你叫个救护车啊?”
齐棹噗嗤一下笑了。
“不用,死不了。……你又没有狂犬病,咬一口又没事。”
“让我在你这里呆几天就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落地玻璃窗。
“毕竟现在外面这样,你也不想我在这样的天气里面无家可归吧?”
祁危鼓了鼓脸,没说话,算是无声的默认了。
“对了,你肯定是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齐棹一时兴致起来了,又想起刚刚摸到小孩儿瘦得不行的样子,已经决心要把人养胖一点,督促对方好好吃饭。
最好再长上五公分,现在的身高还是有些矮了。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是谁说十八岁了不能再长高!
他戳了戳小孩儿的脸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溜进了上辈子几乎从来都没有来过的厨房。
齐棹白发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干。因为没穿裤子,长长的黑T耷拉到雪白的大腿边上。外加上肩膀上面还有着一个血刺呼啦的牙印,这样去做饭的样子,怎么看起来都有点不正经……
仔细看的话还有点涩。
祁危忍了又忍也没忍下去,又从自己的衣柜里面翻出一条短裤,逼着人穿上。
倒是齐棹是真的无所谓,很是大大咧咧,转过头来还要笑他。
“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祁危有点咬牙切齿,被人发现后在额头上面轻轻弹了一下,哄小孩儿一样将人丢到餐桌上。
“饿了就先吃草莓蛋糕,晚饭一会就好。”
别墅一齐的厨房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有被人用过了,干净得甚至有些冷清。就是这样的厨房还要做作地分成中餐区和西餐区,属实也是太看得起这家的主人了。
齐棹上辈子本来也不是很会做饭,直到后来跟在白盛忻身边的时候,对方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不仅一日三餐都做好送上门来,味道还简直是五星级大厨一样美味。
就连齐棹这样挑食的人都没忍住,跟着蹭了几顿饭之后就爱上了,难得去和对方讨教厨艺。最关键的对方还能够忍辱负重。
教,都可以教,就连情敌也没问题!
现在想一想,还好自己死的早,不然那个追求者迟早要在白盛忻身边混成攻五。那自己估计又要气死。
总结就是,会做饭又性格好的暖男也太可怕了。
齐棹乱七八糟地想着,好在冰箱里面还有阿姨上次来打扫的时候给他补充的食材,很贴心地防止祁危饿死在家里。
他又从冰箱里面摸出来两盒牛奶,四个番茄,还有一捆空心面,想了想又煎了四个鸡蛋。先下番茄,翻炒出痧,调味,煎蛋其次,最后丢了半捆空心挂面进去。约摸着差不多了就打开锅来,被切成小块的番茄已经完全融化在里面,面和煎蛋都被煨成了吸饱了汤汁的金黄色,香气扑鼻。
一看就是绝对不可能难吃的样子。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东西调味所以葱花和香菜装饰这一步就免去了,反正他们其实也不爱吃。齐棹从碗柜里面找出两个雕花的陶瓷紫藤碗来,一人刚好一碗,外加上两个蛋,很完美。
面被端上桌的时候,祁危乖得简直不可思议,比别人颜色更深的眼珠子暗沉沉得像是bjd玩偶的树脂眼,越发不像是活人。
齐棹先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觉得味道不错,听见当啷一声,是调羹砸碗的声音,抬头看见餐桌对面的小孩儿眼泪噼里啪啦掉到了碗里。
他都被弄得有些没脾气了。
“怎么又哭了?”
“对不起,不过,你,你好像是我妈妈啊。”
祁危小声地说,眼眶发红,但是眼睛却又亮晶晶的,像是一条终于捡到了骨头的流浪小狗。
“你在做梦。”
齐棹冷哼一声,心说你以为我没吃过?
咱妈做饭那才叫一个难吃。
一定是因为祁危老是跟他说那些话,总是在那种时候去关怀他的感受,像是个尽职尽责地按摩技师一样,问他各种问题确保他的体验。
所以他才会在祁危不知道第多少次亲吻他安抚他时,红着耳朵跟静止不动的他说……
86
动一动。
然后就导致了齐棹又是睡着进浴室的。
祁危给他清理时,不是再起杂念,但他知道不行。虽然这一次情况比上一次好点了,但真的只是一点,所以祁危必须克制住自己。
因为太里,清理起来还很麻烦。
不是祁危不想防护一下,而是没有办法。
齐棹低头就从校裤口袋里面提溜出把雪亮的刀来。
看见刀,马脸男生马上脸色就变了。
他们在校园里面这些霸凌之类的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但是真的上了刀子的那就不一样了,是要见血的。
而且他都不明白那刀子是怎么放进去的,毕竟谁家好人上课的时候校裤兜子里揣着把刀啊!
他吞了吞口水,觉察出眼前的人似乎不像是地上坐着的那个好欺负。刚要放几句狠话,让兄弟们这次先撤,就被先发制人了。
“这位同学,在开始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满十八岁了吗?”
白发男生看着高高瘦瘦,不是很能打的样子,但是脸上带着的温柔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看了浑身发冷。
马脸男不回答,周围几个小弟倒是没有看清楚情况,张口就骂。
“没见识的狗东西,我老大早就成年了!老大都已经在望钦高中呆了六年了,当然和你们这些新来的不一样!搞清楚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年纪不够……呢。”
中间的两个字吞在了喉咙里面,没有说出来。
齐棹走上前去,不见他怎么动作,伸手就别住了马脸男的手臂,抬腿就将人放倒,整个压到了洗手台上。
他毕竟也没有白长这十岁,别的不说,打架的技术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笑死,谁比谁更疯。
他又不是没死过。
惨叫声从马脸男的嘴里面传出来,听起来就知道很疼,他脸被压在洗手池里面。齐棹顺手就打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顺着男生的头冲下来,他咳嗽了起来,满脸恐惧。
“很喜欢泼人水是吗,嗯?”
旁边的小弟们一时之间都慌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也没看那白毛怎么扭的怎么他们老大突然就成了人家手下败将!
他们还正要上前去救出他老大,就听见他老大已经在那里哭着喊着叫救命了。
一米九的大男生此时哭得像是个三岁的孩子。
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机灵点的人觉察出不对来,悄悄从厕所里溜出去去办公室喊老师了。齐棹看见了,也没说话,任由人去了。
他自己拎着人的领子将那男生的头从洗手池里面抬出来。
对方此时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别,别,我认输,认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同学。”
齐棹一抬手,刀柄就仔仔细细地在自己的衬衣上面擦干净了。
“刚才欺负人的时候,倒是也没看见你停手啊?”
他用手捏住男生的手,一点点地将他的指纹印在那柄水果刀的刀柄上。而后锋利的刀锋一振,撩开衬衫,借着他的手,用刀顺着自己的侧腰,细细划出一道血痕来。
伤口很浅,只是破了一层皮的程度。
血珠连成一串红玛瑙,顺着少年纤细雪白的腰滑下去,洗手间里面一时寂静无声,主要围观的人都被吓呆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啊!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原本在地上坐着的祁危,就算是全身还在湿漉漉地发着抖,却还是冲了上来,将那把染上了血的刀打翻在地。
他抓住齐棹手臂的时候,齐棹能够感觉到他全身抖得厉害,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吓得。
“你,你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小孩儿眼睛红得吓人,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啊?我很好啊,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齐棹约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笑着摸了摸小孩儿湿漉漉的头顶,还顺便揉拍了一下,头发就算是湿了还是很顺,手感不错。
占便宜了,平时小孩儿脾气大,都不给他摸的。
“没事了,别怕。”
“……有我在呢。”
厕所的大门又被撞开了,这次来的是教务处的一位大腹便便的男老师。
对方最初神色里面还带着一点不耐烦,很显然以为又是一起寻常的校园霸凌案件罢了,但是看到此时厕所里面祁危腰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还有地上掉的那把雪亮亮的水果刀,外加上厕所里面早就被吓得不敢出声的那几个鹌鹑……
他的眼神就马上变了。
“老师,我刚刚已经报警了!”
不知道何时已经倒在地上的齐棹摇了摇手里面的手机,很快就粉碎了对方想要宁事息人的最后一丝希望。齐棹在踢门进来之前就已经提前打了报警电话,就是为了避免后面会出现的这样子的情况。
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谁懂啊?刚刚真的是太危险了,这位同学突然就掏出了一把刀就冲着我冲了过来,捅了我……我现在好痛啊!”
只见他敷衍地露出一丝咬着牙的痛苦神色。
“我感觉我现在快要死了,拜托了,求求谁来帮我打个120?”
周围围观的一圈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两个小时后,齐棹躺在病床上录口供。
祁危有些可怜巴巴地坐在床尾,本来就红的眼睛哭得像是兔子,手里还时不时替他掖一下本来就很平整的被子。
“是的是的,他就拿出刀就冲上来了,我当时害怕极了!”
“可是!现在唯一受伤的人是我,那群人都是一伙的,您不会真的相信他们的鬼话,说是我自己拿着刀往自己的腰上划的吧!”
“我又不是疯了我怎么会那么做!”
“那把刀真的不是我带过来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检验上面的指纹,我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碰过那把刀……他们是团伙作案,相互包庇的。”
“嗯嗯嗯,是的,就是这样!”
等到人走了,齐棹才看着祁危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过去悄悄咬他耳朵。
“你慌什么啊,这点小伤真的验起伤来,就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只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罢了。倒是对方那边现在估计要痛死,但是却又一点伤口都看不出来,恐怕别人还要以为他都是装的。哈哈,想一想就好笑。”
温热的气息落在祁危的耳侧,他不仅耳朵麻了,连着半个身子都麻了,耳朵里面的水本来就没有倒干净,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太温柔了,离得也太近了。
齐棹松开了他的肩膀,懒洋洋地像是只大蜗牛一样,又缩回床上的被子里。
“不过我估计这个案件最后还是要调解,那人还年轻,能在望钦高中上学,家里估计也在灵都有关系,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儿让自己孩子的身上留下案底的。”
“虽然听起来也还是有点不解恨,但是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了。”
“但是你也不应该这样做!”
祁危的声音有些硬邦邦的,强撑着皱眉,第一次对着齐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是最笨的方法。”
躺在病床上面的白发少年叹了口气,轻轻地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额头上,看着他的眼睛。
“我正是要教你,不要太苛责自己,你不能要求自己做出的选择都是最好的。”
“不能既要又要,有的时候,是必须要做出牺牲的。”
他们的呼吸靠得很近,祁危甚至能够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擦过自己的脸颊,像是一根柔软的雏羽,勾起心里面的一阵麻痒。
“好啦,想不想听那个混蛋道歉?”
齐棹放开他,又低低地笑,声音里面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子的语气,但是祁危却不反感。
因为真的很温柔。
祁危点了点头,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不自在地在病房里面转了一圈,还是坐在床头,去给床上的人剥柚子。
柚子皮一点点地从他的指尖落下来,落到垃圾桶里,他的指尖散发着一点淡淡的橘柚的清新香气。
祁危没说的是,他最想听的其实不是那人的道歉。
那样的垃圾一样的人在外面的世界里面有很多,祁危之前也遇见过,他并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因为那些人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些人的态度,或是讥讽,或者是嘲笑,或者是辱骂,对于祁危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今天齐棹受伤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他害怕对方死掉。
……也许是他从小就拥有的东西就很少。
所以才会更害怕失去。
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是有护士进来检查情况,祁危听见推门声急匆匆地往后扯了一步,从病床边站起身来,不知道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雪白的耳朵后面又红了一片。
“你这伤口看着也不严重啊,怎么就还要住上院了?”
护士让齐棹坐起来帮齐棹在腰上换了绷带,一边随便地和他搭讪。
“我一看你就知道,这是和人打架打输了是不是?小伙子你这样的年纪,就还是火气旺。”
齐棹扬了扬眉。
他这个表情一出来,祁危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胡言乱语。
“姐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很潇洒的!”
护士看起来已经到了中年,早就结婚生子的年龄了,听着他的这番话,虽是颇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脸上却还是带上了点笑意,最后将齐棹腰上的绷带缠好,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祁危在旁边听得脸快要滴出血来了,一声不吭地装他的哑巴。
过了一会他又跑出去给齐棹缴床位费,为了做做样子,齐棹还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晚上的。还好今天也不是周末,医院里面的空床位很多,他们这样倒也不算是浪费公共资源。
后来祁危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跑过来问齐棹要不要去做个超声检查,万一伤到的是身体里面就更不好了。
“我很好,什么检查都不用做!”
还是齐棹将他拉了回来,让他别乱跑了,能老老实实地在自己身边坐一会。
“对了,你耳朵是不是刚才进水了?”
又想起一件事来,齐棹对着他招了招手,像是唤小狗似的。
“过来,我帮你弄干净,要不然耳朵里面可能会发炎的。”
祁危就听话地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将头搁在齐棹温热的手心上。
乖的要命。
而到了深夜后,祁危吻住齐棹,掌心贴上他劲瘦有力的腰腹时,齐棹并没有说拒绝。
所以……他也是想的。
毕竟齐棹是真的很喜欢看祁危那张脸因为他露出沉沦迷醉的神色,而且他也很喜欢祁危的体温、拥抱、亲吻,甚至是在窒息中给他的温柔。
虽然和祁危来一次真的有一种要天崩地裂的错觉,可齐棹能够感觉到,alpha在其中用尽全部精力克制着自己,那份克制的多少,就是对他的爱的多少。
不敢用力,不敢多来一次,只要他说一声疼,就立马缓下来,忍得眼眶都红了也得先顾好他,直到他说可以才敢继续,但又会轻很多。
齐棹其实一开始觉得自己有点难接受他大概率是要当0的,但和祁危在一起后,他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做不到像祁危这样。
87
十二月底的京,大雪纷飞。
白皑皑的雪像是棉花一样,铺了一层又一层,厚实沉重的感觉,挂在树木和屋檐上。
齐棹算是在京长大,对雪没什么兴奋的,甚至司空见惯,所以端着杯子站在窗前看雪景放松一下时,也没有要去玩的念头。
开玩笑,这么冷,他都已经只要出门就自动寻找祁危的手给自己暖着了,还出去玩雪。
祁危走过来时,就看见齐棹的脊背挺得笔直,站在落地窗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浅灰色的长裤,乍一看感觉有几分纤细,尤其他的后颈还沾染着几个深浅不一的血痧在昭示着什么,走近后还能瞧见他耳廓上混乱的红点——
那是祁危的标记牙咬出来的。
齐棹算是插班生,祁危则是有好段时间没来望钦高中了,只是学校里面的同学还不知道他退学又回来的事儿。
班主任让他上去自我介绍的时候,齐棹只扬了扬眉,懒洋洋地上讲台说了个自己的名字就下来了,双手插兜,十分高冷。
他也听见课堂里面有人窃窃私语,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在他那头颜色怪异的短短白发上面。特别是很多女生,好几个脸红红地看着他。
看着坏坏的又怎么样,主要是真的长得很帅啊!
齐棹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曾经自己的座位。
他家小孩儿此时正紧张地举着书,看都不敢看他,努力装成一副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看得出来是很自闭了。
“哥们儿,换个座?”
他冲着原本坐在祁危旁边的男生努努嘴,话音未落对面就直接点头哈腰地让出了位置。
齐棹咧了咧嘴,一屁-股坐下来。怎么说,上辈子没做过校霸,原来当校霸这么爽的吗?凑到人身边看了一眼,嗤嗤小声笑了起来。
“喂,你书都拿反了!”
祁危的脸爆红,赶紧把书翻过来,一会之后才发现不对,又把书正回来,低声训斥回去。
“别说话了,你能不能好好上课!”
齐棹转了转笔。
“好嘛好嘛。”
小狗崽子胆子小,也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敢和他吵架,一旦附近的陌生人超过了三个,就会马上进入阴暗爬行的自闭状态,一言不发地当个美丽哑巴。
望钦高中老师的水平不低,课讲得也很不错,本来齐棹还在担心祁危的文化课问题。
结果听完这堂课,齐棹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祁危最多也就是几个月犯懒没有碰过课本,他更惨,算上上辈子已经十年了……
这课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听天书。
太恐怖了,他的知识储蓄量在高三这一年达到了人生巅峰,而后后面的每一年都在下降,如今已经是第十年了,即将到达最低点触底,还没有反弹的倾向。
数学题更是看不懂,要从基础公式开始重新复习。他抱着不耻下问的态度,在课间的时候悄悄写了抄着题的纸条推给身边的人。
【宝贝,这题怎么做啊?】
祁危正在低头做一道英语理解,题干已经看完了题目还没写完,又看他这样贱兮兮的语气,就不是很想理他。
齐棹没事干,又实在是不想背公式,将脸贴在桌子上面,吧嗒吧嗒摁着圆珠笔玩。
完蛋,题全都不会做,已经感觉自己已经要考不上啦!
小孩儿还在低头认真地在答题卡上写着字,他年轻那会儿习惯多好,是那种一件事情要不然就不开始,如果开始了就一定要好好做完的人。虽然来上学之前万分不乐意,但是现在却还是乖乖地把堆了两个月的卷子全都认真写完。
从这个角度,齐棹刚好能够看到小孩儿干净漂亮的下颚线,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很认真,也很吸引人。他的脸已经脱离少年的青涩,转而变成一种纯然的漂亮精致,只是他头发是半长发,在脸颊旁边软乎乎地垂落下来,看起来就还是带着点奶。
多好看!
齐棹不由得回忆起当年青春岁月来。
其实自己当时上学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女生来给自己递情书的,甚至男生也有不少。没办法,谁让自己这么帅!就算没怎么来几次学校,但是每次来书桌里面都是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情书。
害,早知道他就应该早恋一下的,不然后面也不会被白盛忻这样的坏男人骗。
过一会,祁危还是不理他。
他觉得无聊,又悄悄戳对方的手臂,又推过一张纸条去。
【求求你啦】
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哭脸。
小孩这才合上了英文卷子,斜他一眼,将纸条接过去。
“笨死了你,连这都不会。”
齐棹瘪嘴。
他隐约觉得小孩儿可能早就看着他不爽想怼上这么一句了,这下子可算是被他找到机会了。
好容易熬到上午的课上完,齐棹趁着午休去教材处领了新课本回来,脑子里面还在转悠着刚刚的那道数学题。
回来的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女生过来搭话,耽误了点时间,似乎是说关心一下新同学,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找她们之类的。
齐棹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心说看起来自己这辈子的这张脸也不错嘛,不比上辈子差到哪里去。
可回来后将书丢到桌子上,他却没看见旁边的祁危。
“喂,他去哪儿了?”
他问旁边的男生,对方的脸色白了白,有点紧张似的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齐棹一看他的脸色不对,心就一下子沉了下来。
妈的。
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齐层最角落的厕所跑去,跑到中间齐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脸就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上辈子的记忆里面,自己曾经在这所高中的确是发生过有几段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就这么巧——
但他忘记了,他的运气向来都不是很好,就像是之前上辈子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样……
命运之神从不曾对他垂怜。
刚走到厕所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一阵高中男生嘈杂的哄笑声,透过门缝能看见几个高大人影在里面影影绰绰地闪动着。
“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呀,小结巴也敢回来上学了?”一道粗重的男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齐棹的心情在此时已经掉到了冰点。
祁危蜷缩在角落里发着抖,鞋子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能赤着脚踩在瓷砖地面上,青筋在白皙的脚背上清晰可见。紧接着一桶水被直接从头到脚浇到了他的身上,就算此时是盛夏,但是那寒意却还是直接传到了骨子里。
围绕着他的那些人哄堂大笑,有人将从垃圾桶里面翻出来的廉价塑料花向着他的身上丢。一只脏兮兮的假花刚好落在了他的头发里,更显出他苍白漂亮的脸,幽幽地浸在水里。
“有没有点逼数,2班的班花你都敢勾引,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们老大的女人吗?”
“就是就是,上个月有人看见班花给你递情书了!”
“真不要脸啊,居然敢和我们老大抢女人!”
“你是不是就只能用那张脸来勾引人了?小废物,那么垃圾的成绩如果我是你早就退学了!”
祁危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话,总算才是弄明白了为什么,举起一只手来挡在自己的脸前,低声辩解。
“那是她喜欢我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也根本都没有答应她什么。”
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仍然努力保持清淡冷静。
“你放屁!”
为首的那个老大自己先气坏了,粗声粗气地训起人来。
“如果不是你总是在她的面前装出一副装逼的样子来,之前她东西掉了还去献祁勤帮她把东西捡起来,她会喜欢上你吗?”
祁危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甚至都不记得那个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
也许是后座的那个女生吧,但是之前帮她也只是因为顺手,并没有那些人说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想要他去解释什么,他们只是想要找一个霸凌的理由,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一样。
因为他已经成了他们的猎物。
更多的水倒到了他身上,有人特意掰开他的头,将水倒到他耳朵里面,祁危挣扎了一下,但是耳朵里面却还是被灌进了很多水。
很痛。
很快他的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是很难受的灼热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还听见有人不怀好意地说:“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长得这么漂亮?下面真的有把吗?”
“脱了他的裤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围着他的那些人还在笑,祁危抱住了膝盖,身子发起抖来。
并不仅仅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
除了发抖,他还能做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人可以去求助。
祁危成绩很差,但是那个霸凌者却是名副其实的优等生,老师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
求助父母也是没用的,母亲早就联系不上,父亲知道了恐怕会更加厌恶他……他向来都讨厌他这样娘娘腔的软弱的样子。
他想一想就知道父亲会说些什么:为什么他们霸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呢?仔细想一想你就没有任何问题吗?为什么你不能成为那个霸凌别人的人,打不过就加入懂不懂,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了,以后还怎么继承家业?果然还是个拿不出手的东西!
那么,报警吗,可是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人信他?就算是报警,恐怕也会被学校将事情压下来吧?
他的运气向来都很差,命运之神也不曾对他垂怜。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后颈上,祁危低头咳嗽着,在炎热夏日里面感到了死的窒息感。
他正在一点点地向着下面无底深渊沉去。
——无人信他,无人救他。
“喂,堵着厕所门这儿做什么呢?还让不让上厕所了!”
厕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那力气极大,甚至就连门框都狠狠得震了一下。
原本负责堵门的两个人哎呦喊了一声,倒到了地上。
白发男生站在光里,冷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欺负同学可是不对哦,小朋友们。”
为首的那个男生高高瘦瘦,长着一张阴郁的马脸,此时见到有人突然闯入不仅不慌,还冷笑着看着来人。
“呦,这还来了个英雄救美的?”
齐棹脸上皮笑肉不笑,往前快走几步,挡在地上的祁危面前。
“没办法,自家养的小狗崽子被外人欺负了,能不生气么?”
祁危紧紧箍着齐棹的身躯,掌心扣在他的肋骨那一块儿,明明知道齐棹没躲,可就是有一种害怕抓不住人的恐慌:“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别这样说。”
他闭上了眼睛,假性易感期都在这情绪的冲击交锋中被激发了出来,使得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了齐棹的锁骨上,与他白天留下来的血痧和牙印交织在一起。
“你如果走了的话……我会死的。”
88
祁危这话太重,说得齐棹心神一颤,更别说那滴眼泪太过滚烫,就像是一点火星,直接烫得他失了言语的能力,疼到骨髓都扭曲了一下。
于是再多的刺和火也尽数在此刻消融。
他动动没被祁危抓住的那只手,覆盖在了他的背上,很轻地拍了拍。
祁危就知道,齐棹消了气。
但他并没有因此自得,又或者松口气。
祁危今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齐棹的床上空了,他的心里就是一惊,房间里又到处都找不到人。
主卧次卧客厅书房桑拿房影音室……哪里都没有。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在家里看见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却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简直要发疯。
直到他找到了几乎放弃,觉得他说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样不辞而别,来到顶齐的花房准备继续画画的时候,他看见了在画板前的齐棹。
白发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一条腿踩在高脚凳上面,膝盖微微外翻,另外一条腿自然地垂落下来。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脸上在画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种肃杀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时他的灵魂已经完全被他所正在创作的那副画作所攫取,所以此时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壳。
但是这却并不是祁危看呆的理由。
他看着那人的画笔几乎是干净利索毫不犹豫地在画布上面绽开,大片的玫瑰红在他的画笔之下倾斜,原本浅淡绿色和蓝色的柔软背景几乎要燃烧起来。
是原本泛着翠绿波澜的河里面落了火,太阳坠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光明。云朵沉浸在那种神圣的光辉之中,色泽却红得怪异,像是被切开的破碎的尸体。明明是激烈的颜色对冲,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说祁危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达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样的梦,那么齐棹给它增加的这一点血色,就是在那美丽的背景上面重重划出了一道伤口。
它受伤了,鲜血汩汩地从伤口里面涌出来,滴滴答答落了满地狼藉,但是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鲜活生动。
那幅画真正地“活”了过来。
祁危几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为其中蕴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齐棹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滴落的鲜血般的夕阳上面加上了最后一笔。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啁啾的鸟鸣声和落雨声,齐棹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坐在这里画了整整五个小时了,身子一动,全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这时才回头,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祁危。
其实擅自动别人未完成的画作,在某些人看来是很忌讳很不礼貌的行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毕竟很少有两个人的风格和画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会完全破坏掉原本画作的风格。
但是很显然他们两个之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再仔细去看的话,甚至能够从那副画作上面看出画技进步的痕迹。
这是上辈子的祁危经历的荏苒十年时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样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画上,目不转睛。
都是自己人,齐棹可太清楚那眼神里面的含义了。
“想学吗?”
祁危顺从内心地狠狠点头。
齐棹扬了扬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如何让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学的方法。
好,想学就行!
拿捏住你还不简单?
自从发现了齐棹居然也会画画,并且还画得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的时候,祁危再看齐棹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了。
没办法两个人其实都不习惯家里有其他人,做饭的阿姨就算是来了也只会觉得不自在。
在齐棹没来之前,祁危就一直是靠着外卖活着。又加上身体不好,之前得过常年的肠胃炎和胆囊炎,有季节性的慢性鼻炎,总之就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哦对了他还挑食,所以才十八岁了看起来还像是这么营养不良标准未成年的样子。
齐棹研究了一下,决定去给小孩儿找个儿童营养餐谱好好补一补。于是又下单按照食谱买了一堆的肉菜和乱七八糟的调料、锅具,决心好好地把厨房给填满。
他做饭的手艺其实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有些偷懒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较多,但是只能说是天赋,奇迹的是出来的饭菜味道居然不错。
“喂,你真的才十八岁吗?和我一样大?真的没有骗我?”
吃午饭的时候祁危瞥了瞥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没办法,他从小被母亲逼着画画,但是教过他的老师就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画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是比他还画得好的。
简而言之就是小孩儿有点自卑了。
而且虽然白发少年看起来似乎也很年轻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给祁危一种,对方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觉……
好吧,虽然有的时候有点疯疯的就是了。
大概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齐棹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恶居然被你发现了的神情。
“没错,其实我只是看着年轻,其实里面的灵魂是十年后来的,今年都已经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点喊哥!”
祁危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从床头摸出他的身份证来看。
“果然又在骗人,明明才和我一样大啊!”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身份张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们的生日居然还是同一天。”
阴雨了半个月,今天天气难得放晴,暖融融的阳光射进来,就算是有些灼热,却也温暖。
齐棹原本正准备开窗呼吸点新鲜空气,听到他这句好巧后动作顿了顿,一时之间有点呆住,反应过来后才云淡风轻地说。
“的确,是挺巧的。”
祁危趴在床上,晃荡着小腿,将齐棹的床单弄得皱巴巴的。他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脸就又有点晕红。
“那之前在酒店里我生日那天,岂不刚好也是你生日?”
“啊……”
齐棹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迟了点,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乐!”
窗帘被拉开,温软的阳光将少年的半边脸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开心,就像是个无忧无虑地在无限宠爱里面长大的小孩。
齐棹的指尖抖了一下,走过去揉了一把他被晒成深栗色的头发。
“谢谢啦。”他低声说。
他之前总是觉得自己比小孩儿年纪大了快一轮,是自己要多照顾他一点,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对方治愈自己的时候多。
这几天的时间齐棹没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时间眨眼就已经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还准备拉着小孩儿好好学习。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围大大小小的画室,跟着网上的教程来比较优势,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
“好嘞,小同学您是一个人吗?确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画室的老师看起来很干练,从桌子上撕下一张单子来,对着身份证刷刷刷地写上齐棹的名字,又在后面的框里连续打钩,就是写的字看起来有点像是狗刨。
“还有一个,我同学。”
齐棹笑了笑。
“您帮他一块报了吧,叫祁危,费用这边我也帮他一起付。后面合同的话,麻烦一起都邮到这个地址。”
他说了小别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区。
“祁危,哪两个字?”
落笔的时候那个老师犯了难,齐棹接过他的笔,在姓名的那一栏里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祁危两个字。
“我天,同学你字写得是真漂亮!”
老师诚心实意地称赞道。
齐棹眯着眼不说话,说起写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妈还没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管他管得严,小时候除了画画还逼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虽然他不是很喜欢,但是写字的底子到底还是打了下来。
上辈子这辈子他的字迹倒是都没有怎么变,看起来他以后写字的字体还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儿吓到的。
“你和你同学关系一定也不错,他连看都不来看,你来哪个画室他就来哪个。”
“是啊。”
齐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单子,淡淡笑了笑。
“我们好得像是一个人似得。”
关于专业课其实他倒并不是很担心,倒是文化课需要找老师好好帮祁危补一补,别到时候文化课不及格就实在是太丢脸了。其实请老师来家里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齐棹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总觉得不能让人整天都在屋里面呆着。
啊还是要多交点朋友的好。上辈子自己对白盛忻一见钟情,就是因为见的人太少了,没见识。
呵呵,看他这辈子早点把人调教成为情场浪子,那朵白莲花又算是什么?他决定之后有空把人带到Burning去,帮他物色一下对象,让他多谈几场恋爱。
至于学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帮小孩儿重新弄了回去,调成了和自己一个班,像是望钦高中这种私立高中转学籍倒是也并不难。不过关于祁危的存在这一点,之前去和宴修祁谈合同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怪。
“你之前让我转学籍的那个,是你新谈的小男友吗?”
“什么?”
齐棹仔细读了一下宴修祁给的合同,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松,只是说明他在未来十年内的画作需要优先供给对方所属的画廊,不过义务这块倒是也比较模糊,基本对对方没什么限制,他没什么意见,就签了字。
结果签完抬头就看见对方对着他挤眉弄眼。
“不错啊,看来你已经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啊?”
“成为伟大艺术家的第一步,找一个情人。”
齐棹没理他,这人脑回路有时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爱情啊,多么永盛不衰的创作主题。人们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艺术家的花边绯闻将会像是冬青木一样永世长存。”
“打住……”
齐棹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你再说下去我们就没得谈了。”
“喂,那心理医生你还要不要看啦?”
齐棹快要出门的时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镜,趁着门还没关的时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帮你找的可是灵都排名前十的心理医生,超级难约的!”
“暂时先不用了吧。”
齐棹门推开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笑。
转过周来,一切都处理妥当,齐棹就要拉着祁危去望钦高中上课补习文化课。他的准备是先去补习一个月的文化课,毕竟忘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早点补说不准还能想起来的多点。
“你干嘛。”
祁危还在顶齐上画画,太阳实在是太晒,他拉上了遮光帘。好容易从画布上拔-出张脸来,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要去好好上学吗?”
齐棹柔声细语凑到人身边,自觉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
“出个门而已,没有那么难的,相信自己祁危!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灵都的盛夏时节,台风大雨过了温度就又上来了。
出门狗都嫌弃的天气。
祁危抬头看了看外面将炙热洒落大地的太阳,说实话心里面已经有点后悔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这几天被齐棹在家里好菜好饭养得不错,毕竟都是一个人,口味儿也都差不多,随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两人身上都稍微长了点肉,脸上也有了点光泽,总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随时都要晕倒的单薄纸片人样子了。
“你是见不得光还是怎么?”
齐棹有耐心,但是只有一点。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祁危也倔脾气上来,抱着膝盖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之前还说要教我画画呢,你这段时间教了吗?”
齐棹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确忙着各种入学的事儿没空,不过这都是为了谁啊!
“小东西有没有点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饭是谁做的?”
“可买菜的钱是我掏的啊!”
——再这样继续吵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好在齐棹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来,两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钓鱼一样晃了晃,笑得像是个小说里面活不过三集的反派。
“……别忘了,你的裸-照还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发给你的亲亲盛忻哥哥的话,就乖乖和我去上学!”
祁危这下子哑火了,一声不吭。
但是说起来却还是不高兴,一直跟着祁危坐车进到了学校的时候,脸都还是板着的。
望钦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标准的衬衫配短裤。
齐棹在车后座上凑过去给人整理领带,他上辈子的那张脸穿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衬衫配上领带一穿,那种清冷病弱校园男主的味儿就出来了。
而且他那张脸看着就很贵,很好看,去演戏的话都演不来炮灰的那种。
齐棹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下。
“真帅!”
他又吧唧在人的脸上亲了一口,祁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得一下打开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过来。
“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懂得矜持!”
齐棹顶着那头白毛,配上校服衬衫的时候更像是那种校园霸凌小团体的小混混头子了……还是长得超帅会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种。
“你跟我矫情什么?”
他双手枕在脑后,往后座上没脸没皮地一躺,笑着看小孩儿被逗得脸色发红的样子。
呵,毛都没长齐的小狗崽子罢了。
他暗自心想。
齐棹缓了缓,慢慢说:“按照你们的推测,我和你在一起了,你的情绪应该就可以自我调节好,但你们预想的场面没有发生,是吗?”
祁危微顿,他想说没有,他害怕齐棹误会他不够喜欢他,甚至诞生出了一瞬的恐慌,连被药物掣肘了的信息素都开始翻涌,以至于他的双臂收紧,语气都有点急切:“阿棹……”
“祁危。”
齐棹打断了他的话,把一直横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点了出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觉得我不是真实存在你身边的?”
89
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无法确定?
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七年,祁危曾无数次幻觉齐棹就在身边。
他虽然没有和身边任何人说过,但他确确实实不知道多少次在打开家门走进去的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齐棹。
看见齐棹在冰箱里拿鲜牛奶,还跟他说这一盒要吃完了,明天下班回家带一盒新的回来。
祁危赶紧将头缩回被子里,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砰地一直在跳。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赶紧闭上眼睛睡了。
睡前他只隐约闻到那人的身上和他一样的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还带着遮盖不住的淡淡有点清凉的松节油气息,是画画的时候在画室里面沾染上的。
很熟悉的味道,但是怎么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没有这么好闻?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果然又是纠缠在一起,说起来他们两个的睡姿都很差劲,是和任何人睡在一起都要被嫌弃的那种。
睡觉的时候就恨不得抱着点什么东西,被子抱枕床单,身边有什么抱什么,一觉醒来床往往被弄得乱七八糟。
如今凑在一起倒也算是正好,省得再去霍霍别人了。
齐棹晚上起夜要去上厕所,睁开眼就看见小孩儿整条大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得面色微红,靠在他身边胸口一起一伏的。
怪不得他好像做梦梦见海底大章鱼了,缠人。
因为昨晚上睡前的事儿,今天祁危画画上课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齐棹昨晚上倒是睡得很不错,双目有神,叉着腰在画室里面骂人的时候都很有气势,音量比平时大了一倍。
“你的脑子呢?这里当然不能用刮刀,一拍子下去,刚才全部堆砌的纹理不就全都乱了?”
祁危却盯着他说话的时候的那点轻轻颤动的苍白唇珠,兀自出了神。
“嗯,好的。”他说。
他才发现原来齐棹的唇色真的很淡,一点血色都没有,肤色也白,整个人看起来就总觉有点像是没有喝饱血的吸血鬼,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再刻薄的阿姨勺子都要多抖几下的那种。
祁危自己的唇颜色却很深,很薄。配上他原本颜色比别人更深的巩膜,看起来人就有点阴沉沉的,脸漂亮是漂亮了,就是不像是什么阳光开朗向上的好主角。
“嗯什么啊!好什么啊!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齐棹简直要被这个废物气死,一时之间觉得过去的自己又怎么会这么蠢,要被气昏过去啦!
他拉住祁危的手,将他扭过来,强硬地把笔刷塞进他的手里。
“看我做什么,看画!”
祁危这才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画像上,那是一副普通的静物画,苹果梨子桃子……反正都是差不多的那种东西,颜色被调成了很鲜亮明媚的颜色,试图努力装出这是真的的样子。
其实不如那人的脸好看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下一秒钟,他的身子就猛然抖了一下,因为齐棹的身子从后面靠了过来,就贴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坐在高脚凳上,这样一来齐棹的胸口就贴在他的后脑上,他的耳边似乎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咚咚咚。
祁危的耳侧悄悄地红了一片,但是齐棹却没看到。
他还在仔细地握着小孩儿的手,带着他调好了色板上面的颜色,落在面前那副绷好的画像上。鲜艳细腻的颜料一点点地在他们重叠的指尖铺展开来。细腻的光线一点点地被刻画,不能被留存的转瞬即逝的东西也被画了下来,简单的几笔过后原本显得有些呆板的苹果几乎是马上就有了生机。
祁危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手围在自己的外面。
“你看得还不够仔细。”
他们的脉搏重叠在一起,似乎在这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趋向于一致。
“你看画的时候,要看透,不仅是要看透这个苹果的表皮,也要看清楚它的骨架,看清楚它果核的支撑,看到它的着力点,看到它后面的黑暗,看到光照来的方向。”
“你要看,很仔细地去看。当你真正地将这幅画看透的时候。你就能够将它画出来了。”
齐棹的声音低低的,祁危的后颈松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被带入到了那副他所描述的画面之中。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他也看见了此时齐棹看见的那副场景。
他从未和另外一个人靠得如此之近过。
笔触刷刷地响着,画室之中一时静谧无声。
齐棹后退了几步,成为了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看着祁危将那幅画完成。
那的确是一副很好的练习作,比祁危之前画得都要好。就像是突破了一个瓶颈一样,有了很大的进步。
“啪啪啪。”
齐棹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真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不愧是我……咳,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祁危垂下眼不去看他,两只脚乖巧地踩在板凳腿上,手里面的画笔偷偷打着转。
齐棹却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甚至还得意地将那幅画拍了张照片,挺难得的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个呲牙笑的表情,看起来就有点贱兮兮的。
【蠢徒弟终于出师了!】
他是新办的手机卡,那朋友圈统共也没有超过二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在画室里面加的同学,还有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几个朋友。
这还是他这个号的第一条朋友圈。
魏溪第一个评论,给他点个大拇指,问他,这是你画的?
齐棹挺得意地回他:我家小孩儿,厉害吧。
魏溪:画挺好,成大艺术家了。什么时候你给我们店里也画幅画?我挂前台显摆显摆。
齐棹:好说,到时候你来我画室选,选上哪副都送你。
魏溪:那我得好好留着,说不定等你以后出名,这幅画就赚钱了。
齐棹:哈哈,那你可一定要等到我死了再卖。
齐棹也就是画画的时候支棱,白天的时候去画室上文化课的时候就像是干咸菜一样蔫吧了。灵都高考也是要考数学,外语和文综,因为省份特别的原因也还是往年考题里面最难的那一批,年年考完在网上都是怨声载道,分数也不如别的地方好看。
口头上虽然说着嫌弃祁危只有初中学历,但他们两个谁也别嫌弃谁。齐棹上辈子自己高中也没能毕业,是个盲流子。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准备去参考高考,心里也没底。就算是专业课他这边是不怕,但是也还是要过了文化课这一关。
他语文倒是还不错,文综那些东西背一下,写一写也能凑合,反正他写字好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往上一写,光是靠卷面分也能赚不少。只是数学是真的不怎么样,就算是文科生的数学要简单不少,他太久没做过题,重新捡起来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祁危和他一样,学得最好的是圆锥曲线和立体几何,主要是能够构建图形的,能够想象出来的东西,凭着他们原本素描构型的底子也就都能做得不错,但是其他的就很烂了。
这天又是上课的时候随堂小考,要做数学试卷,老师把试卷和答题卡发下来。齐棹先把卷子哗啦啦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就开始撑着下巴犯起头痛来。
填空题凭借着记忆写了前面的一点,后面的大题他自己在心里给人从必做改成选做了,七道大题选了四道自己会做的来做,剩下的三道全都空着。他写得倒是很快,毕竟写的都是自己会的,很快做完了抬头一看教室里面大部分人都还在奋笔疾书,后面的公式陈列写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不由得心生嫉妒。
祁危坐在他旁边,也还没写完。
齐棹悄悄往他卷子上面瞥,就看见对方也空了三道大题,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此时正停了笔,对着其中的一道默默发呆,看似双眼汇聚在试卷上,但是按照齐棹对曾经自己的理解,此时的自己早就神游天外了。
他努力忍了忍,嘴角却还是没忍住,上扬了起来。齐棹也觉得自己最近的笑点就真的是很奇怪,心想他们里面不亏芯子都是一样的,连不会做的题都这么默契。
他悄悄用手肘捅一捅对方,从下面的草稿纸上撕下一张纸条来,刷刷刷在上面写字。
【要不提前交卷?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他的字体现在是稍微有意地改了点,加了点草书的味道,就和祁危原来的字迹区分开来了,潇洒是潇洒了,就是有的时候显得过分潦草,之前被班里的语文老师点名批评过,却也屡教不改。
祁危没理他,将自己的卷子往旁边悄悄挪了挪。
小孩儿上学比齐棹可要认真多了!
齐棹无聊了躺在桌子上,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面画速写,他看见什么就画什么,很快就在验算的公式里面画上了祁危那张漂亮的侧脸。
睫毛小刷子一样打下来,眼睛深深的,有点迷蒙,像是一口看不见底的井。
想了想,又给人头顶上加了一对耷拉下来的小狗耳朵,这样看起来倒还是挺可爱,还有点委屈吧啦的。
他转着笔,自己偷摸着乐,冷不防桌子上被人敲了一下,抬头就看见数学老师站在他旁边,有点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从他试卷下面将那张草稿纸抽了出来看了看。
“题没写对几个,这画画得倒是挺好。”
这个老师挺年轻,是刚毕业的名牌大学研究生,姓赵,平时和他们交流起来也没有代沟,说话也就挺随意的。
“还行,还行。”
齐棹也还挺谦虚,摸摸头,一点听不出他话里意思似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脸皮厚。
“行,既然那你都写完了,卷子就赶紧交上来吧。不然你要在那草稿纸上面画出副蒙娜丽莎来了。”
他这话却是正中齐棹下怀,他顺势交了卷子,回头看了祁危一眼,本来是想要给人使眼色的。
结果就看见祁危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紧紧攥着笔,耳朵根悄悄红了一片。齐棹这才有点后知后觉过来,原来他刚才在草稿纸上画的画被人看见了!
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幅画而已,怎么长得好看还不准人画啊?
在一教室的人面前大大方方走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想:
小狗崽子就是脸皮薄。
祁危语调温和,带着几分疏离:“多谢你。”
他看着那户已经住进了别人的屋子,看着那对外国夫妇出现在露台上笑着规划可以在这儿搭个什么……
祁危轻声:“我已经找到了。”
90
祁危回来的时候,齐棹当然去VIP通道接了他。
齐棹才看到祁危,甚至人都才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祁危冲过来一把抱住。
齐棹顿了顿,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祁危,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再去研究所看看?”
祁危低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脊背弓起,看着更大只了。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才闷声道:“想跟你在家再多待几天。”
齐棹无奈:“那后天去。”
噩梦连篇,白天晚上都睡不好。
连续几个晚上,齐棹去Burning上班的时候一张漂亮的小脸都惨白颓废,眼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像是被资本家奴役吸干的可怜打工人,白天996晚上还要出来赚外快。
他跟班的Molly都看得心疼,下半夜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悄悄招呼他到身边,让他去休息室睡一会,自己帮他盯着。
齐棹没拒绝她的好意,吃了两颗安眠药,蜷缩在带着点烟味儿的沙发上,试着入睡。隔壁摇滚的乐声透过墙壁传过来,他用力地用手掌将耳朵堵住。
十五分钟过去,他睁开眼睛,烦躁至极,眼神里面毫无睡意。
md世界怎么还不赶紧毁灭掉。
……人类不过是地球产生的不可回收垃圾,赶紧灭绝吧。
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那些东西。
一闭上眼睛,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血淋淋地看着他。他们围绕着他,就像是豺狼围绕着一只正在不断奔跑得筋疲力尽的羊,只等着下嘴的那一刻。
饿惨惨的眼睛,在等待着吃人。
他要活命,他不想被吃掉。
掏出手机,他点开微信,给宴修祁发了消息。
【111:我答应你】
明明已经是深夜两点,但是对面却显然还没睡。
甚至还能秒回他。
【修祁:/微笑】
【修祁: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受不了的】
【111:……】
【修祁: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wink】
【修祁:这周末我来和你谈合同】
【111:首先我要去上学,你帮我把我的学籍转入最近的望钦高中】
【修祁:没问题,我的小画家】
【修祁: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入学?】
【111:下个月一号】
下个月一号,他刚好在Burning上完两个月整的班,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如果他想要彻底搞垮白盛忻,那么他就要站得比他还高……他从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上辈子这辈子都一无所有,除了手中的画笔。
这一次,他要用这支画笔去杀人。
【111:哦对了。】
齐棹想了想,恶作剧般将自己昨晚上用血画的那张鬼脸画,给宴修祁发了过去。
【111:这是我最近的新作,你可以先欣赏一下】
宴修祁那边一时之间没了消息。
毕竟谁在凌晨两点猝不及防地看见这样一张被单上面的血红色鬼脸恐怕都无法无动于衷。
齐棹对着手机哈哈大笑起来,显得精神更加不正常了。
等了好一会,宴修祁也再没给他发消息过来,齐棹有些没趣地放下了手机。
要离开Burning的时候,店里给他办了一个小型的离别宴,不过饭都是叫的外卖,酒水也全都是店里现成的。
他的便宜老板魏溪向来多愁善感,此时那双大眼睛眼泪汪汪地拉着齐棹的手,嘱咐他未来一定要越来越好。
要一直往上走,不要回头。
Molly送了齐棹一瓶自己私藏的葡萄酒,她真的很喜欢齐棹,就算是只是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但是有的时候人和人相处是看眼缘,而不是相处了多少时间。
贝斯手朱笙这几天都没有来Burning,今天却凑了个热闹,眼神复杂地像是个怨妇一样看着齐棹,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想要给他敬酒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前辈,不用了。”
齐棹挡住他的杯口,自己先一口闷了。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有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位优秀的贝斯手。
“还有,以后没事别总想着恋爱了。”
喝到最后众人都有些醉,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只有平时阳光痞气的乐队主唱还在半醉半醒地唱着不知道什么歌,唱着唱着突然抱着桌角,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喊着一个名字,哭着喊着求对方不要走。
齐棹本来就没睡熟,被他吵醒后更是睡不着了,满屋子酒味儿他闷得难受,推开玻璃店门就走了出去。
待到天亮了大半,清晨的烟火气开始顺着土地翻涌上来。阳光让人脑子里面都热哄哄地震动,像是头骨下飞进了一只苍蝇。
对面银行大齐上黑色玻璃跳跃明亮的光片,车辆一辆辆地从街道上面疾驰而过。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
只有他们这群不遵守人类作息的夜行生物还在黑暗的房间里面,发烂发臭。
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魏溪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走了出来,看见齐棹就眼睛又红了。
他是开酒吧的,偏偏自己又不能喝酒,昨晚就属他睡得最快,一杯下去人就倒了,所以早上醒来得也早。
“小齐,你如果需要啥帮助的话,就和哥说,别怕。”他拍着齐棹的肩膀说。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Burning一直都是你的家。”
“没事,我现在还不缺钱,哥。”
齐棹难得笑得有些真心。
他上辈子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一辈子都在和白盛忻的爱情里面打转转,如今重开后倒是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局限。
世界上好人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从垃圾堆里捡男人。
“真的?”
魏溪有些不信,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也点了一根烟。
“比黄金还真,哥你看我像是差钱的人吗?”
魏溪伸出手在他蓬松的白发上面rua了一把,软乎乎的,手感很不错。
的确,齐棹的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少爷味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也不是什么出身不好的小孩儿。
就算是流落垃圾堆成了流浪狗,也能分辨出是曾被娇生惯养的名贵犬种。
齐棹解释了一下。
“之前是有点意外情况,最近的话找到了一个大……”
差点将最后的那个冤种说出来,好在及时打住。
“总之是不缺钱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画画,魏哥。”
齐棹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很漂亮,瘦长细腻,骨节分明,宛如一节节白玉翠竹,是完美的可以去当做手模的手。
合并手指,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他的指缝里面漏下来。
他上一辈子的手也是这样,当初有个算命的大师曾经和他说过,这样的手是漏福之相,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所以他上一辈子二十七岁早夭,也不知道有没有当初那算命大师多余说这一嘴的功劳。
倒霉催的,这辈子要是再遇见那个算命的一定要揍他一顿。
魏溪想了想。
“你如果想要人指导的话,我应该有个表姐现在在芝加哥学美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不过她好像是搞室内设计的……”
“不用了魏哥,如果画派不同的话,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棹笑笑。
“如果我连这一点天赋都没有的话,还是趁早别画画的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直到红色的炙热光球在头顶高高升起来。
原本在里面睡得东倒西歪的那几个也都醒了,洗了把脸过来打了个招呼,陆陆续续回家继续睡觉去了。
Burning又再次冷清了下来。
齐棹去外面买了早点和豆浆豆腐脑来,剩下几个没走的睡眼惺忪地围在一起吃早午饭,魏溪端起一碗豆腐脑,叹了口气。
“那小齐,你是确定要走学院派这条路吗?”
“嗯。”
齐棹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头都不抬一下。
“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不好走。”
魏溪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光是凭借天赋,是不够的。当你真的进入到领域之中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天赋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并且都比你要多。你会不由自主地去比较,去挣扎,并且就算是你真的学有所成,也不一定真的,能够成名。
“你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其中,去搏一个很可能不存在的可能性。或许这样说有些矫情,但是你需要将自己的全部都付之一炬。”
他的笑容里面带上了苦涩。
“在我像是你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要成为最出名的摇滚歌手,写出最好的后摇单曲。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样子,三十三岁,龟缩在这家酒吧里面,只能靠着家里的接济,自己一事无成。我不是想要劝你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你再考虑一下。”
齐棹喝豆浆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他巩膜的颜色很浅,像是猫一样,在光下甚至散发出白金的色泽。
“我不知道你,或者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于成功和失败是如何定义的……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画画,我就会死。”
魏溪又叹了口气,半晌释然地笑弯了眼,过来最后摸了把他的头发。
“那,小齐要加油哦。”
……
齐棹从破烂的廉价出租屋里面搬了出来,重新在望钦高中的附近租了一间阁齐,宴修祁本来要自告奋勇来帮他搬家,结果被齐棹拒绝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
最后离开那间总是灯光昏暗的出租屋的时候,齐棹背着一个单肩包塞了几件衣服就走了,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和他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顺便将之前买的几桶没吃完的泡面堆到了之前那对父女门口,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收。
打车去了新房子,这片的房子已经是老小区了,望钦高中的面积大,自然也不是在什么市中心的地方,不过周围倒也挺安静,遂了齐棹的心意。
他最近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神经衰弱,听见一点动静脑子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选择望钦高中只是因为这是一家私立高中,管的事情比较少,也好转学操作。
上一辈子的祁危也是在这里挂名上学的,对这所学校也算是熟悉,不过对方是上网课,没怎么去过学校。
放下东西,他去齐下便利店买了点洗漱的必备品。店长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儿子在旁边打pubg,声音外放开得很大。
小孩儿看起来一点点,脾气倒是很大,出口成脏。
“md没看见对面有人吗?”
“舔包啊!我的天呐,那么大一个包看不见!”
“菜就多练!不会玩就别玩——”
趁着女人在打包,齐棹在旁边看他玩了一会,没忍住上手也玩了一局。他已经不碰这些游戏很多年,不过好歹当年的手速还在,最后顺利帮人吃到了鸡。
还好没翻车。
“说,哥哥帅不帅?”
他放下手机挑了挑眉,白色的短发闪着一圈光圈,在小孩儿眼里简直就是天使。
“帅死了!”
小孩儿眼光崇拜地看着他,想要他的账号好友说要拜他为师,又很大方地请他便宜师父吃了口香糖。
因为这点小事,齐棹嚼着口香糖坐电梯的时候心情一直都还不错,就算是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和宴修祁见面,一起去办入学手续的时候脸上也还带着点笑。
宴修祁开车来接他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逗人。
“怎么,就这么想要去上学吗?”
齐棹斜他一眼。
“怎么,我比你年轻,你嫉妒了是不是?还有你怎么整天这么闲,跟着我鞍前马后,你自己都没有工作的吗?”
宴修祁抬手敲了敲方向盘上的金属标。
“为我的少爷效劳,当然随叫随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当真的踏入校园,走在绿荫下的那一刻,齐棹才有了一种,自己已经重生的感觉。
重回校园,是多少人的梦想啊!
就算是总是穿着丑丑的校服,做着厚重的习题册,但是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人总是不被满足的。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象着离开校园之后的生活。但是真的离开后,才发现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上一辈子的齐棹,也就是祁危,也没在这学校里面待多长时间,只是挂个名,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上网课,只能说被人类社会抛弃的三次元无用废物是这样的。
这一次可不一样。
齐棹不知道宴修祁是怎么和这家学校的校长谈的,又或者是搬出来了怎么样的身份,但是对方诚惶诚恐的态度在他看来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甚至就连齐棹一看就十分非主流的发色和穿搭也一句都没提。
不过好在入学的手续办理得还算是顺利,齐棹直接跳到了高三,准备参加今年的艺考高考。
“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有信心吗?”
在办理手续的办公室里面,宴修祁故意问了一句,在齐棹看来有点犯贱的意思。
“哈?等着瞧好了。”
齐棹扬了扬眉。
别开玩笑了,他可是在原著的剧情中,被称之为才华横溢的绝世天才存在啊。
不然后来也不会被白盛忻给盯上,因为就算是在那种满篇都是恋爱的垃圾三流小说剧情都无法覆盖住他的才华。
上一辈子的白盛忻,就是靠着他的那些画,才得到了认可,爬到了那样高的,几乎让所有人都仰视的位置。
信心,他又怎么敢没有信心?
年轻的少年踌躇满志,笑容里面甚至有些狂妄。
只要他不是将自己的全部一切都献给那个烂人,只要他不再一门心思地恋爱脑,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谁又能困得住他?!
“ 稍等一下,这里有一行文字有点看不清楚,麻烦您看下是这个字吗?”
电脑前办理手续的老师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眼神有点不好,抬了抬眼镜示意齐棹过来。
齐棹过去看了一眼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他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瞥过了旁边桌面上放着的透明文件袋。
只是一眼,几乎是刹那,他的胃沉了下去。
……
那是一张望钦高中的退学申请书。
上面写着的是另外一个自己,他曾经的名字。
祁危。
像是在一个完美的甜蜜梦境里,看见了一个血淋淋的、无法躲开的破绽。
祁危勾起唇,彻底放松,闭上眼睛,再度低头埋在了齐棹的怀里,齐棹也没有非要他直视自己,跟自己“对峙”。
而祁危被闷得有点瓮的嗓音从他的怀里飘出来,就好像是贴着他的心脏在说话,弄得齐棹的心都好像紧张地多跳了一拍,然后乱了节奏。
祁危说:“能让你这么认为,那就好。”
祁危知道,见过全世界最好的人,就无法再看到其他人了,也无法放下。
所以他一直在想,要是有一天,他能让齐棹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就好了。为此,他真的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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