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齐棹到齐牧跟前,就没有那么繁琐的等待了。
他下车后,提前得到了命令的保安就开了门,管家也忙来将他迎了进去。还是那个书房,但这一次,齐牧没有边练书法边招待他,齐棹进来时,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他。
管家把门合上后,齐棹没有找椅子坐下,而是站着看齐牧。
已经很陌生了的父子俩对视片刻,齐牧意味不明:“你跟祁二少聊什么了?”
齐棹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和祁危见过的事。祁危是国内最强的alpha,还是祁家的继承人,和国主的关系又如此密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放在他身上,只要祁危不刻意瞒着,在昨夜他见到祁危、又由祁危的车送回酒店时,圈子里就都能听到消息了。
而这件事,祁危本就没有什么需要瞒着的。
因为日后齐棹会跟在他身边,和他形影不离地出入各种场合。
但齐牧这么问他……
祁危没有在他身上留有讯号的信息素吗?
齐棹眼睫微动,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齐牧就说:“柳风昨夜就通知我们不用准备联姻一事了,所以你拿什么跟祁二少做了交换?”
齐棹回神,先将思绪放在了齐牧身上:“你没有收到通知吗?”
他平静道:“我二次分化成a级的alpha了。”
齐牧直接呵了声:“齐棹,你这话骗骗别人可以,你在我面前还要说自己是二次分化成alpha了?”
昨天是beta走的,没有一点预兆,今天就突然变成了alpha,还是a级的alpha,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齐棹点点头:“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纸面信息确确实实显示我是个alpha了。”
齐牧猛地站起身,终于压不住情绪:“齐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祁危给你许诺,要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齐棹一看齐牧这个模样,就知道他误会什么了,所以他笑了声,有点怜悯地看着齐牧:“你不会以为,祁危是想让我变成alpha后回到齐家工作,然后帮他把齐家收到掌心里吧?”
“难道不是吗?!”
“齐先生。”
齐棹扯了下嘴角:“不是人人都把你这夕阳红的齐家都当个宝的,你以为你的账做得很干净,但祁危早就知道齐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齐牧根本不信:“那你和祁危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他才能这么帮你?!”
齐棹不可能和他说明:“那就和你无关了。”
他淡淡:“我这次回来不是跟你吵架的,而是拿走我留在家里的东西,你放哪了?”
齐牧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怎的,昨夜在听说齐棹去见了祁危后,就想起了七年前的事。
七年前,齐棹离开时,他是得到消息,听说了祁危找了齐棹,但他们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似乎是不欢而散……
可现在,不仅没有怒火,祁危还出手帮齐棹改了身份信息。
难道……
不。
怎么可能。
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齐牧直接掐掉。
他甚至觉得会这么想的自己十分荒谬,因为祁危可是alpha,还是最高等级的alpha。
一个等级那么高的alpha,不和omega在一起,就只有一条死路。
也许只是因为许谌舟……他们都知道的,祁危对许谌舟还算不错。
齐牧闭了闭眼,忽然说起了些缓和的话:“算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纸面信息都变成了alpha,如果你愿意回家里……”
“齐牧。”
齐棹觉得好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个beta时,你怕我会和齐闻濑争权导致家族分裂,所以将我流放到异国他乡,你现在让我回来,你打算怎么安排齐闻濑?把他也流放到异国他乡避免我们争权导致家族分裂吗?”
齐牧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讥讽,但他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你知道的,齐闻濑的实力不如你,不然也不会让齐依柳走到联姻这一步。你现在纸面信息已经变成了alpha,只要你想,你能驯服他。”
齐棹冷冷:“所以你也知道,哪怕我只是个beta,就算齐闻濑知道我只是个beta,只要我想,我就有办法让他甘心屈居于我之下。”
他望着齐牧那张已经显出老态的脸,戳破了他最丑陋的模样:“你只是不想面对我的beta身份,不想被人议论你当初选择我妈就是错误的,因为你自己也认为你选择我妈就是选错了!”
齐棹的omega母亲,和齐牧的匹配度并不高,而且她的等级也不高,但两人年少恋爱,在最上头的年纪,齐牧和她结婚了。
但她的身体有缺陷,一开始检查没有检查出来,直到怀上齐棹,基因缺陷的问题暴露出来后,关于孩子要不要生,两人都讨论了很久。最终齐棹生了下来,可她也没活过齐棹五岁那年,也就在第二年,齐牧带了新的omega回来。
新的omega和他契合度很高,他们很快就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孩子。那个时候,齐棹的地位其实还好,因为他从小就展露出来了聪颖、天赋,他的继母对他也不算差。可他确定是个beta的那一天,也是齐闻濑确定是alpha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天翻地覆了。
齐棹不为自己申辩什么他只是想留在家里,他那个时候就是野心勃勃,就是想要当齐家未来的家主,哪怕他是个beta。
不过他想要的是和齐闻濑公平竞争的机会,但却因为他们都知道,也担心,齐闻濑即便是个alpha也胜不过他,所以……
七年在外漂泊。
而被他戳穿的齐牧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猛地上前一步:“你……!”
alpha的信息素瞬间迸发,beta是闻不到信息素,但alpha的压迫信息素,还是会让他们感觉到窒息。
然而在那信息素侵袭过来的刹那,齐棹脖子挂着的圆球里的信息素就被激怒似的瞬间散发出来,从一开始宛若只是在祁危那沾染到的淡淡味道,登时变成了浓厚的烈酒味。
等级的差距直接叫齐牧下意识地“夹起尾巴”,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因为齐棹在他冲过来的时候,就猛地后退一步,然后按下了自己攥在手里的按钮。
beta感觉不到的信息素领域瞬间从其中迸发出来,甚至扫过了这一栋别墅,叫所有人能够感知到信息素的人脸色苍白的同时,也让离得最近的齐牧首当其冲,当场就给齐棹跪下了!
齐棹愣住,他意识到了这里面可能藏了祁危的信息素,但是这样的压制方式……闻所未闻。
齐棹看着说不出一句话,哪怕跪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自己,还是不受控制地朝他低头了的齐牧,有一瞬恍惚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他也是跪在地上,拽着齐牧的裤腿,那时候他还喊他爸,他跟他保证,跟他说相信他……
齐棹摩挲着手里的按钮,忽然笑了一下:“本来还想问你一句我现在变成alpha的,你说的等我变成了alpha后再说的跪下求我呢……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
齐棹转身:“一个亿。”
他的声音越走越远:“我算过账了,这么多年,一个亿只多不少,我会还给你的。”
齐牧前期的确花了心思培养他的,他不否认。
但在外这么多年,齐棹只有前半年实在没办法,用过齐牧的钱,后来齐牧打给他的生活费,他是一笔没动。
“……阿棹。”
齐棹在最后按下门把手时,听见齐牧费力喊了他一声。
他微停,却没有停着听他把话说完。
无论是对不起还是那高高在上、好像很有道理的批判,他都不在意了。
……齐牧这一跪,对于他而言,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勾销了。
无论是心里最后那点怨气郁结,还是他们的父子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齐棹无视了那些苍白的佣人,坐电梯下到一楼,正要去另一边别墅清点一下自己的东西,就遇见了齐闻濑。
齐棹以前和齐闻濑的关系其实还不错,齐闻濑那会儿很喜欢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后来……没有什么别的,不过是彩云易散、人心易变。
但这一次,齐闻濑拿着一个大盒子,递给了他:“里面都是你的东西。”
齐棹稍顿,伸手接过后,清点了一下:“多谢。”
没有多余的话,齐棹径直越过他朝外走去,齐闻濑的手攥紧成拳。
他当然有嗅到齐棹身上浓烈的烈酒味信息素,哪怕什么讯号都没有,但光是能让一个beta沾染到这么浓郁的信息素,就无疑是信息素的主人在宣告着什么。
可齐闻濑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非他想让齐家死。
他只能上去看看他们那个软弱的父亲,也只能继续和他最爱的哥哥保持距离。
.
齐棹走到门口时,就见祁危已经出来了。
他靠在车门上,有所预感地偏头看过来,就和齐棹对上视线。
齐棹稍顿,走快了两步,又不出意外地要接受祁危的拉车门服务。
上了车后,齐棹没提,祁危也就没有问他如何。
这样的分寸让齐棹有些感激。因为他真的不想与旁人提起自家那一地烂事。
只是在车子沉默着往下滑要开离这座山时,齐棹忽然道:“能停一下车吗?”
祁危微扬眉,示意丘戢:“靠边停。”
然后才问齐棹:“怎么了吗?”
齐棹有点不好意思:“想抽支烟。”
他其实没有烟瘾,只是这会儿心里堵着,说畅快有,说惆怅也当然有……太过复杂的情绪酝酿交织着,他想找个发泄点。
祁危没说好不好,但给齐棹开了车门锁,也跟着齐棹一道下了车。
齐棹靠在路边的护栏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不知道是不是火机没有气了,齐棹打了几下都没有打起来。
慢悠悠走过来的祁危就突然伸手,从他嘴里拿走了那支烟。
齐棹没有防备,微怔着看人用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捻着那支在他手里被衬得小巧玲珑的男士烟:“……”
祁危垂首看着滤嘴上的牙印,嗓音不自觉地喑哑了几分:“阿棹。”
他轻轻喊着,温和的语气,完全是打商量的意思:“我用一个要求,要求你戒烟,好吗?”
“……”
都说了是要求,还能有“好吗”?
齐棹也不是非抽不可,祁危这样跟他说说话,有点声,也能让他找回魂。
所以他放下了手里的火机:“也不是不行…但是,为什么?”
祁危不抽烟吗?
觉得不健康吗?
“因为,”祁危低着眼将齐棹笼在眸中,漫不经心道:“有些alpha的信息素是烟味的,你身上沾上烟味会让我有一点……不爽?”
他微扬的语调,不像是不确定是不是不爽,更像是在斟酌着用词,免得嚇到他已经捞在网中的猎物。
祁危将那一支烟收到自己的口袋里,又冲齐棹摊开了手:“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戒烟吧。”
齐棹:“……”
他也不是很有所谓,就是对沾个烟味都能激起alpha的占有欲这事……嗯,又刷新了他对alpha的认知。
还是说,是因为祁危的等级太高了?
齐棹把烟盒和打火机都交给了祁危。
祁危看着顺从他的齐棹,弯弯眼,把烟盒和打火机收进了另一个口袋,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覆上齐棹昨晚刚剪短的头发上,轻而慢地揉了一把,发自内心地喟叹:“阿棹,你真乖。”
alpha的掌控欲,当然会因为他们认定的伴侣顺从自己而得到满足。
齐棹僵了一下,却没有避开祁危,而是忍不住似的,很轻地问了句:“二哥,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
祁危稍偏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又喊了一声:“阿棹。”
啊。
齐棹心尖再度颤了颤,双手克制不住地握成了拳,也闭上了眼睛。
这么喊他的人其实还是不少的,但是只有祁危…只有祁危这么喊他的时候,才会让他想起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的妈妈。
所以他知道的。
他知道祁危对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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