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打架
耳畔的聊天声没断, 话题扯到高中生活,大多数人举着酒杯,神色非常高昂。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男人背着光, 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迭,半倚着靠背的身姿慵懒,显得眉宇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周宜宁只觉气氛沉闷得厉害,所有感知被那双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填满,敛在桌子下的双脚不自觉蜷紧, 膝盖不由绷直。
避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动摇, 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想缩短和他的距离。
细微的动作, 自然被他收进眼底。
男人无声扯了扯唇,眸色倏地冷淡下来, 盯了她几秒才错开。
这几秒的时间,周宜宁却觉得格外漫长。
等她察觉那双存在感极强的注视移开,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间不争气地被失落紧紧缠绕。
这些情绪的转变,也就在短短几个呼吸的空档。
见她低垂着眉眼,沉默着再没说什么,何沅又不动声色看向另一位主人公。
从进来扫了眼周宜宁后,很快错开视线没有任何波动, 看起来两人的确没有太多交集。
何沅不禁有些遗憾。
高三时, 自从当了同桌,裴大佬对周宜宁的维护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尤其是在生物课上, 裴大佬为了周宜宁顶撞崔老头, 一脸好几节课都让他下不来台。
那节课后,班里很多人都默认这俩是一对, 喜欢裴京闻的女生们没心碎多久,忽然发现两人不论是颜值还是成绩都配一脸,默默磕起这对CP。
只是一直没传来两人官宣的消息,大家只当是周宜宁性子内敛不愿公开。
后来读了大学,大家都接触到新的交际圈,向来张扬不羁的裴京闻,不知因为什么,行事渐渐变得低调,朋友圈半年更新不了一次。
就算偶尔诈尸,也是跟学校宣传有关,一看就是被迫转发。
大二后直接飞往费城读书,所以很多人也和他断了联系,也就没了关注这位风云人物的渠道。
其实这几年班里大小聚会也有,只是这俩最看好的情侣没参加,所以很多人也就不知道后续。
还好这次南临中学125年校庆,绝大多数同学都从各自定居的城市赶回来,聚在一起才有见到南中这位天之骄子。
作为磕CP大军的一员,听到周宜宁这话,何沅多多少少是有点遗憾。
当初拍毕业照那天,大佬抱着花束,独自跟宁宁在操场角落呆了很久。
宁宁回来时,燥热从脸蛋蔓延到脖颈,久久没能散去。
有恰巧偶遇的姐妹,无比激动说大佬在告白。
就算没亲眼看到,依照对宁宁性子的了解,何沅完全能猜到她怎么回答。
没想到高考之后,两人居然没了后续。
都说毕业季分手季,没想到大佬的爱情也是。
呜呜她的CP就这样be了吗?
感慨间,敏锐捕捉到“现在”两个字,何沅不死心压着声线问:“那读大学时候呢?大佬没主动联系过你吗?”
周宜宁本就乱了节奏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时,更是汹涌得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
理智被紧张充斥,看向好友写满关切的双眼,她艰难动了动唇角,语调很轻:“没有。”
不算撒谎。
大学期间,他们的确没有任何联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几句话一出,瞬间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唇瓣,说不出的冷冽。
看得她头皮发麻。
没一会儿,又跟之前一样移开,似乎从没看向过她。
一呼一吸的间隔。
时间很短。
周宜宁心口堵得厉害,耳畔嗡嗡作响,让她听不清周围的话语。
她好像越来越没出息。
总是因他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而心慌意乱。
明明下定决心要分开的。
那些冰冷刻薄的话,也是她先说出口的。
因为放着音乐,包厢里的光线很淡,她和何沅并排而坐,脸上细微的起伏实际看不真切。
“好叭,我还把你跟裴大佬的份子钱都准备好了呢,”何沅轻叹一声,视线忍不住又扫了眼对面的男人:“看裴大佬手上那枚戒指,他现在应该结婚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仅两个人听到。
裴京闻身边从来不缺讨好的和追捧的,他仅坐在那,就有不少人凑过去献殷勤。
一杯酒下肚,被围在中央的男人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象征成年男性的喉结随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说不出的性感。
几乎并无思考,周宜宁下意识看过去。
左手肤色被酒杯里的透明液体衬得更白皙,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那枚银色对戒格外引人注目。
……他这几天,一直没摘下来吗?
“我怎么觉得你手上这枚,跟裴大佬戴的有点像啊,”何沅身旁的女生叫蒋乔,她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问:“周宜宁,你在哪买的大佬同款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何况还跟裴京闻这风云人物有关。
这问题一出。
气氛不知什么时候沉寂下来。
众人写满好奇的视线,在两人面上来回打量。
“是哎?我也发现了,”另一个女生附和,半开玩笑打趣:“你俩是不是商量好的买同款啊。”
有几个跟裴京闻关系好的兄弟一脸暧昧起哄:“什么关系啊戴同款戒指?”
“哦豁这同款戒指,怎么有点像婚戒啊?”
“裴哥你不够意思啊,是不是偷偷跟周妹妹在一起不告诉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
越说越暧昧。
周宜宁心口跳动速度极快,耳畔充斥着律动极强的砰砰声。
偏偏被八卦的对象之一,没什么骨架似的支着胳膊肘,意有所指看向她。
“我也很好奇,”他眼尾上挑,语调懒散,“我俩是什么关系?”
话题直接抛给周宜宁。
她张了张口,绯红从脸蛋蔓延到脖颈,还好有长发的遮敛,才没完全暴露出她的慌乱。
“……我——”对上这么多打量的目光,她尽力保持的平静,仍旧无法支撑她把想好的借口说完整。
视线在半空中交织,转瞬即逝的功夫错开。
看出她的无措,裴京闻眸色微深,眼底有烦躁一闪而过。
他始终对他狠不下半点心思。
即使她说那些话挺狠的。
“我正想办法发生关系呢,”他脖颈向后,懒洋洋把玩着酒杯,“你们别给我把人给吓住了。”
熟悉的懒痞调儿,夹杂着明显的护短。
众人此起彼伏的调笑声更大,不过都是针对裴京闻的,没再开周宜宁的玩笑。
“裴哥你这速度不行啊,追周妹妹这么久都没追上。”
“就是,咱班坐最后排那哥们,大学毕业到现
在都三年抱俩娃了。”
“裴哥你是不是做啥事儿让周妹妹不满意了啊?”
不间断的调侃,都是围绕周宜宁展开。
尽管知道这些人没恶意,但每个字都让她忍不住心慌意乱。
怎么说她都单方面跟裴京闻提了“分开”,说她矫情也好,现在被绑在一起,心底说不出的尴尬。
“你们这群大男人凑不出几个有对象的,”听到这边哄闹的动静,严可薇从牌桌起身过来,没好气说,“怎么聚一起这么八卦啊?”
严可薇性格外向,上学时跟班里同学关系处的都不错,两句话下来顺利扯开话题。
“说我们这群单身狗八卦就算了,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体委开玩笑说,“大家难得坐一起,单纯闲聊多没意思啊。”
“就是,不如一起来玩点刺激的。”
刚和狐朋狗友抽完烟,徐耀恰巧听见这提议,不怀好意扫了眼角落,装得人模狗样:“怎么个刺激法?”
熟悉的黏腻视线,让周宜宁顿觉生理不适。
她本想侧身躲过,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双探视就被熟悉的身影挡住。
对视的片刻。
心跳在耳畔炸开绚烂的烟花。
没过几秒,她迅速低下视线。
“抽卡牌怎么样?”体委转了转眼球,笑嘻嘻提议,“色子落谁那,要么照着卡牌执行,要么罚酒怎么样?”
“我去,这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吗?”邻座的男生踹了一脚,“这都玩多少遍了。”
“那你说我们这么多人怎么玩?”体委翻了个白眼反驳,“游戏不在形式,而是过程中的路数和乐趣,裴哥你说呢?”
裴京闻撩了撩眼皮子,不置可否。
大佬没反对,也就是一种默认。
蒋乔自告奋勇,主动包揽主持的任务:“来来来就这个了,我来给大家洗牌。”
“宁宁别担心,有我在呢,”严可薇凑近她的耳畔小声说,“大不了我替你罚酒。”
言外之意,万一周宜宁抽到跟裴京闻有关的大冒险,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也能躲过去。
大家都赞同,周宜宁也不想自己不合群。
“嗯,”她点点头,轻声应道:“没事的。”
游戏很快开始。
第一轮,色子落在体委那。
他大大方方认命,抽了张纸牌,按照要求回答到现在一共谈过几个。
问题倒不算很过分。
周宜宁稍稍松了口气。
体委挠了挠脑门,不确定说,“好像四五个吧,记不清了。”
“哦哟没看出来,你小子看着老实,还玩渣男那一套。”
又是一阵起哄声,差点掀翻整个包厢,色子继续摇晃。
几轮过去,色子先是落在裴京闻的位置。
克制不住的关注,借着众人都关注他,周宜宁不禁放轻呼吸,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哦,”蒋乔暧昧一笑,等勾起众人的好奇心才念出来:“班长,如果你被甩了会怎么办?”
体委第一个否认,“哦哟这问题就不现实嘛,就凭裴哥这张脸,甩别人还差不多。”
“谁瞎了才会主动甩老裴啊?”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
却让周宜宁本就不平静的心潮再次起伏。
借着睫毛垂落的遮敛,才没让眼底那点慌乱流露出去。
包厢内安静地出奇。
几秒过去。
男人轻挑眉眼,似乎在认真思考。
“被甩了就继续追啊,”他依旧勾着那副懒淡的腔调,深邃如墨的眼眸里看谁都深情:“主动点。”
这几个字,像一颗颗石子,从周宜宁的耳朵里钻进去,在她波澜起伏的心潮里掀起巨浪。
垂在袖子里的指尖不由攥紧,佯装镇定的意识也被他这话,彻底乱了节奏。
“说得到位!”
“冲裴哥这觉悟,兄弟必须敬一杯!”
“……”
笑闹间,新的一轮开始。
这一次,色子落在周宜宁跟前。
她放轻了呼吸,在严可薇的鼓励下,小心翼翼抽了张。
“宁宁,你的任务是——”蒋乔有些惊讶,顿了片刻还是说:“找在场的一位二字异性亲上去。”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在场的二字异性……迅速排除之后,只剩笑容满面的徐耀。
靠。
被大美女亲。
这么好福气吗?
周宜宁:“……”
蒋乔硬着头皮念完卡牌右下角的附加条件:“……如果做不到,要喝双倍酒。”
为了玩得刺激,用来惩罚的高脚杯,都是选的大容量,酒也是有些度数的。
如果是成年男人倒没什么,主要是周宜宁这种毫无酒量的,一杯可能都晕晕乎乎。
双杯下肚,今天肯定要栽这。
“这啥要求啊?”严可薇第一个不服气,“凭什么到宁宁手里,惩罚力度就这么过分?”
周宜宁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写满抗拒。
尤其是想到徐耀从进来就粘在她身上的打量。
“什么叫过分,参与了就应该执行,”跟徐耀一起的狐朋狗友阴阳:“这么玩不起,还来参加什么聚会啊?”
“玩不起就别玩,人菜就别参加游戏,她今天能亲到徐哥,是她的荣幸。”
“来啊妹妹,”徐耀抬手拍了拍大腿,“等你呢,亲这儿。”
每个字都很难听。
严可薇气得脸色发红。
周宜宁高三时租的徐奶奶的房子,没少被徐耀这傻逼欺负。
就在她准备了一堆话骂这不要脸的玩意儿时,裴京闻拿起高脚杯:“我替她喝。”
一杯下肚。
再来一杯。
速度之快,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仰而尽,他举起空酒杯往下倒了倒,薄唇的弧度充满挑衅,冷戾至极。
“还用再喝么?”
“……没、没了,”徐耀再横,看见裴京闻秒怂,“不用、不用,刚才是跟周宜宁开玩笑的。”
裴京闻没应答,只淡淡冷嗤一声。
手中把玩着酒杯,神色藏着不近眼底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不用,”他眸色骤冷,掩饰不住的狂妄:“那我请你。”
没等徐耀反应过来。
不见裴京闻怎么动作,他指尖转动,高脚杯灵巧砸向右侧。
不偏不倚,正中徐耀的大腿中间。
液体恰巧溅满他整个裆部。
那有几块玻璃碎片,差点刺进他的皮肉。
这一幕,别说徐耀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周宜宁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谁都没想到,看似散漫不羁的裴京闻,会忽然变得这么凶狠。
“……你、你——”
徐耀吓得声线都在发抖。
“不好意思啊,”说着抱歉的话,他神色勾着笑,喉间挤出几个字:“手滑了。”
“……”
—
周宜宁脑海里乱成一团。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裴京闻的这个举动,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绪更加纷乱。
更加割舍不了他。
不记得怎么出的[南湘公馆],出了包厢,她想跟裴京闻说一句谢谢,却见他搭着外套快步离开。
半点等她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呢?
毕竟说“分开”的,是她啊。
纠结了一路,出于礼貌,她鼓起勇气想给裴京闻说一声谢谢,却发现那天为了让自己死心,当着他的面把微信拉黑。
心口顿时被苦涩包裹,她放下手机,抬眼怔怔望向落地窗外的夜空。
和记忆里并无太大差异,南临的夜空很明亮,她仰头,想和高三那年一样去找最亮的那颗星星,却发现被阴云遮挡,怎么也找不到痕迹。
“宁宁看什么呢?”严可薇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么晚了还不睡?”
“没什么,”她摇摇头,收回视线说:“我在想,来南中上学,真得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遇到了对她非常耐心的老师。
遇到了好闺蜜严可薇。
也遇到带给她许多刻骨铭心的人。
“遇到你我也很幸运呀,”严可薇挽住她的手臂,笑吟吟说:“我们快睡吧,明天九点在大礼堂有庆典,去晚了就抢不到前排的位置了。”
周宜宁点点头。
故地重游,本以为心事重重会很难睡着,没想到沾床不久,困顿就占据了她的意识。
这一晚,
她睡得很安心。
隔天起来,她穿了身新中式杏色长裙,黑发仍旧用卡子别在耳后,妆容清雅精致,整个人说不出的温婉。
都说溪水镇的水土养人,周宜宁的身段和脸,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清纯秀气。
走在路上,频频引人注意。
严可薇啧了声,“怎么办,我越来越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你了。”
周宜宁脸色微红,“哪有啊,你别那么夸张。”
“啧啧,美女还不给夸啊?”
笑闹间,叫的车按时到达酒店门口。
不到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清风将一排排红色横幅吹得猎猎作响,周宜宁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欢迎孩子们回家。”
“祝母校125岁生日快乐。”
“南临中学未来可期!”
因为是建校125年校庆,南中把大门口印有校名的石碑都重新刷漆,铁闸门也换成新的,打开了常年生锈的音乐喷泉,面貌可谓焕然一新。
阔别七年再次踏入学校的地界,设施大多购置新的,但很多特定的地方,瞬间和记忆里七年前的样子重迭。
大门距离学校主要建筑有点远,两人没仔细感慨的时间,手挽手快步赶往礼堂方向。
男主的礼堂已有100年的历史,经过好几次的翻修,现有规模据说比肩京北中学,最多能容纳一万人。
穿过人潮,好在体委从老赵那搞到票发给全班,她俩才能抢到一个第二排的位置。
第一排基本都是学校领导、老师和一些对学校有杰出贡献的优秀校友。
说直白点,就是给学校砸了钱的。
“累死了,”严可薇喘着气,打开矿泉水猛地喝了几口,“宁宁你快喝些水,润润嗓子。”
周宜宁点点头:”好。”
等两人喘过劲儿,严可薇正补着妆,伴随青春律动的乐曲,一群青春靓丽的少女们出场。
活泼明艳的开场舞,很快调动全场氛围。
“我也想当学生了,”严可薇一脸羡慕,“青春真是一去不复返。”
“你现在也是学生,”周宜宁轻笑说,“是年轻漂亮的女大。”
“呜呜也就你认可我。”
校庆的流程,说来有十八项,各级领导讲话就独占一半。
听得严可薇有些昏昏欲睡。
等优秀校友奉完贺礼,跟校领导握手合完影,不知不觉到第十项。
等主持人说出“下面邀请2012届优秀校友代表”几个字时,哪怕没报人名,周宜宁心跳的速度猝不及防加快。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位校友代表一定是裴京闻。
毫无悬念的名字一出,原本安静的场观倏地爆发出浓烈的欢呼。
看得出,裴京闻当年一己之力创造南中高考理科神话的事迹,到现在还广为流传。
毕竟731分,纵观南临市历年来的高考成绩,还没人能达到。
估计往后几十年也很难超越。
而且他创造的高度,还延续到大学。
京大top.1专业第一,公派出国深造,作为一名华人,获取了宾西大学本专业唯一优秀毕业生的名额。
更是那一届公费留学生里面,唯一一个拒绝费城高薪待遇,以身投入祖国医疗事业的人。
裴京闻三个字,就代表着绝对的实力。
对比刚才象征性给领导捧场,欢迎裴京闻发言的掌声,主持人报完幕好一会儿都持续热烈,甚至在裴京闻上台时,更加激烈。
纵使再想躲避他,这一刻,周宜宁的动作也不例外。
男人如松如柏颀长挺拔,堪称衣架子的身姿,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衬衣领口还打了领带,仅站在演讲台前,原本嘈杂沸腾是台下奇迹般安静下来。
他的穿衣风格一直偏向宽松版型,周宜宁甚少见她穿的这么正式。
清矜,斯文。
到哪都该是全场的焦点。
礼貌性朝台下鞠过躬,他握住话筒,低而磁的声线透过电流,传遍整个礼堂。
“大家好,我是2012届毕业生裴京闻,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跟大家交流。”
全程,他脱稿发言。
铿锵有力的语调,有条不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双生来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泛着波光,撩得人心口发痒。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注]”他顿了几秒,比起少年时期的张扬不羁,经过岁月的沉淀,他举手投足间只剩清冷稳重:“愿各位心有所想,做则必成。”
这一幕,就好像回到了每次考试之后,他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言的时候。
她站在台下,无数次仰望着他。
她听到了,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只为他。
—
裴京闻的人气本就很高,这一场发言,更是勾得不少女孩春心难耐。
尤其是他还出身京北裴家。
知道他是实验班出去的,很多大胆的都去问赵临风打探他的联系方式。
赵临风与有荣焉的同时,笑眯眯回绝了他们。
他可知道,这混小子从高三就对周宜宁那姑娘动了心思。
只是这几年不知怎么回事儿,一直没等到他俩的好消息传来。
出于关心,赵临风去了休息室,开门见山问:“这几年怎么没一点动静?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带来给我瞧瞧?”
裴京闻知道他问的什么。
“就您看到的呗,”他语调懒散接着话,余光仍没离开屏幕,“这不还没追上呢。”
“难得你小子也有受挫的时候,”赵临风奇了,怒目瞪着他:是不是你干什么混账事,才让宜宁没答应?”
“在您眼里我就这么渣啊,”裴京闻晃了晃对戒,勾唇笑:“看到没?证都扯了。”
“那还没追上人?”赵临风一时没反应过来,“难不成你骗婚?”
裴京闻服了。
这才毕业七年,老赵还没熬到退休怎么就糊涂了?
“放心,我不干违法的事儿,”他单手插着兜,瞥见外面的纤细身影,不由分说站起身,“您先坐会,我出去下。”
留下这话,他连西装外套都没来拿,径自走出休息室。
绕过转角,视线还没出现熟悉的身影,脚步被一阵窸窣的声音生生顿住。
“徐哥,你说周宜宁能放着裴京闻不要,选择跟了你吗?”
“废话,咱徐哥这么帅,看不上是她瞎。”
“行了,你俩少废话,有这东西加持,徐哥肯定能抱得美人归。”
停顿了一会儿,有人再次说:“徐哥何必这么纯情呢?跟当年一样告诉她事实。”
“就是啊,姓裴的要是知道老太婆那样,肯定早都跑路了,也就徐哥你不嫌弃她是个累赘。”
“妈的,老子要不是看她身材好还没操过,至于这么耐心么?”徐耀吐出一口烟圈,“这次她要是不答应,就别怪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鼻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席卷。
整个人控制不住,不断向后退。
没等他缓过劲儿,脖颈就被紧紧掐住,脑袋往上被呛得通红。
几个人哪见得了这场面,纷纷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裴京闻置若罔闻,黑眸的情绪很淡,没有任何温度。
“什么事实?”他指尖用力,寸寸收紧,“说清楚。”
—
到了母校,趁天气正好,总忍不住去教室门口转一转,找寻当年的记忆。
周宜宁挽着严可薇,正穿过最常走的那条走廊,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是赵临风打来的。
刚接通,对方怒气冲冲的声音,险些掀翻她的耳膜,“宜宁,你现在来一趟休息室。”
没来得及说原因,脑海里倏地灵光一闪,给严可薇留下一句“我先去礼堂”,快步冲了出去。
严可薇一脸懵,赶都赶不上。
迎
面的冷风,掀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周宜宁从没觉得从教学楼到医务室的距离这么长。
一时间,脑海里闪过许多思绪。
穿过几道走廊和天桥,她终于赶到医务室门口。
远远就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脚步并未有片刻的停留,等看清里面坐着的身影时,呼吸猛得收紧。
裴京闻的手腕缠了绷带,隐隐有红晕往外渗。
和高三那年的位置一样。
“你……”没等她问出声,一旁的赵临风就气呼呼说出了经过:“混小子,早说让你遇事先冷静,动手能解决问题吗?”
“能。”
赵临风:“……”
“老师,您别生气,”见赵临风又要吹胡子瞪眼生气,周宜宁轻声道:“我来和他说。”
“也行,”临走前,赵临风一脸恨铁不成钢,“也就宜宁跟你有耐心。”
休息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两道心跳声,不知什么时候交缠在一起。
“疼不疼?”视线落在他的左手手腕,周宜宁说不出的心疼。
“疼,”他应声,语调低哑:“但你终于来见我,很值。”
话落。
周宜宁坚持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你傻吗!都看见他拿刀了,你还往上撞啊?”说出口的瞬间,她就泣不成声:“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受着。”他一字一顿,眸色紧紧盯着她,语调很淡,却压抑着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为你留。”
狭窄的距离,他的呼吸几乎全部包裹她的感知。
钝疼割裂周宜宁的心脏,半晌说不出话。
半蹲的姿势太久,情绪起伏太剧烈,周宜宁习惯性想起身。
没曾想,整个人被他紧紧扣在怀里,脸蛋贴在他滚烫的胸膛,毫无躲避的空间。
“周宜宁,你是不是真决定不要我了?”
这是第一句话。
没等她回应,他的手臂动作收紧:“你说分开,我不同意。”
每个字,他的声线都在颤抖。
四目相对,他的呼吸变得很慢。
他垂下眼,敛了眸底的占有,低声说:“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高三毕业遇到的那些事。”
外婆急需手术费用,所有的压力都让她承担,裴京闻不敢去想她当时有多无助。
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周宜宁的不纠缠。
一定会陪在她身边。
听到后面一句,周宜宁呆呆站在原地,大脑似乎没了思考的能力,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隐瞒的那样好。
他怎么知道的?
“我放了一次手,”他眸色炽烈,似有一团火,将她紧紧吞没:“让我第二次放手,我做不到。”
每个字看似强势。
组合起来,却有种恳求。
放低所有的傲骨和姿态。
周宜宁大脑乱得不成样。
许多思绪在脑中纠缠不休。
或许是他的坦诚,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
望进那双汹涌着痛苦、心疼和执拗的眼眸,她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哭腔却还是很重。
“我们的阶级差得太大,家庭本就不对等的,”她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落,“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这已经是能说出最大让步的话。
不顾那点自尊,把心里最介意的话说出口。
这话一出,裴京闻并没应声。
……果然。
他也是在意现实的。
心口悬着的那根弦,瞬间直直坠落。
就在她都做好最坏的准备时——
裴京闻摸出手机,拨通余相晚的电话。
“你……”
知道她要问什么,裴京闻主动解答她的疑惑:“既然你在意我的家庭,不如亲自去见一次,看他们到底对你什么看法。”
他不想回到曾经被她狠心推开的日子。
那些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复、躲在背后悄悄看她的记忆,他实在受够了。
哪怕这样的决定很鲁莽,毫无理智。
但他今天必须要把周宜宁所有的心结解开。
坚定告诉她,他选择她,只因这个人是她,无关别的。
话落。
电话正巧接通。
他握住手机,沉稳有力:“妈,你让爷爷、我爸、小叔他们,还有大哥一起等我。”
“我要带周宜宁回家。”
第55章 解释(加1k字)
从离开南中, 到站在京兴机场VIP通道口,周宜宁的大脑都是混乱状态。
耳畔里,翻来覆去都是他那句“不如去亲自见一次。”
这样的要求, 太过猝不及防。
即使她设想过无数次和他一起去见他家里人的场景,应该怎么做才能大方得体。
可那是没彻底打破现实的隔阂前。
现在很多事实都告诉她,无论有多舍不得,她都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年少美梦一场,她也该回归现实了。
为了彻底推开他, 她狠下心来, 故意挑了很多难听的话告诉他。
京北三月的晚风很凉, 但都比不过她的语气。
“是。”
单个字, 回答他问的那句。
男人原本蹙起的眉,顷刻覆盖了层晦暗, 说不出的冷冽和凶戾。
“为什么?”他压低声线,想往前一步:“分开总要有原因吧。”
周宜宁往后倒退一步。
他再往前。
周宜宁又是退后。
分明是在抗拒他。
低闷缠绕着胸口, 裴京闻站在原地,敛在袖口里的指尖攥紧,说不出的低落。
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知道周宜宁心里藏着事,无形中拉开和他的距离。
只是他从没想过,仅仅十几个小时而已, 她就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半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不合适, ”周宜宁张了张口,用力保持声线的平静, “你值得更好的。”
他紧紧盯着她。
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有没有波动, 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她的神情平静到可怕。
“哪里不合适?”他不敢置信, 也不想去相信:“周宜宁,你说清楚。”
无声的沉默。
周宜宁想告诉他,可她更怕一开口,所有伪装的淡然会崩裂开来。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不能就此放弃。
“你是不是害怕我会和郁澈对严可薇那样对你?”
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态度发生转变的经过,裴京闻很快抓住最有可能的:“你认为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周宜宁,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知道以他的人脉,查到她和严可薇在「indulge」酒吧说了什么并不难。
周宜宁闭了闭眼。
知道隐瞒不过,她抬眼望去,语调很慢,“裴京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在一起的。”
“婚姻和恋爱不一样,只靠感情维持不了的,”她拼尽全力克制逼到眼眶的酸涩,脑袋瞥向一边:“何况我们的婚姻,根本没有恋爱基础。”
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可她更怕这份感情,是源于想弥补那七年没在一起的遗憾。
他可以冲动,但她必须保持理智。
他可以不在乎现实,可她必须在乎。
路灯下,两个人仍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不同的是两颗心,与之前的紧密相贴相反。
冷漠,刻意。
没有半点暧昧可言。
怕自己的决定动摇,周宜宁鼓足所有的劲,眸色漠然至极:“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归原有生活轨道的。”
“在这之前,我们先分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别说“做到”,完整说出“分开”这两个字眼有多艰难。
空气里,似有什么格外压抑。
窒息感遍布全身,周宜宁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克制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又一次让他的人生偏离原有的轨迹。
她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周宜宁,”裴京闻拽住她的手腕,埋头在她的颈窝,语调很低:“没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在一个世界不能在一起呢?”
周宜宁并没接话,呼吸越来越僵硬,怕再听到他说恳求的话而退步。
“你就当心疼我,再给我和你接触的机会,”本该意气风发的人,此刻俯下腰身,双手捧住她的脸蛋,语气虔诚近乎卑微:“没有恋爱,我可以现在跟你从男女朋友做起。”
“你遗憾的,我都可以弥补。”
每个字,咬字极清。
这是第二次,裴
京闻在她跟前折了一身傲骨。
而后大脑一阵钝痛,心脏似乎被这几个字,一层一层剥离开来。
她不敢停顿。
“我不想跟你谈了,”唇肉被咬得发苦,嘴里一片腥甜:“裴京闻,你不该是纠缠的人。”
和七年前一样的话。
尖锐,不留情面。
“所以,我们离婚吧。”
她闭了闭眼,尾音颤得厉害。
可再疼,她都必须说出口。
话落。
裴京闻往前一步,揽住她双肩的手青筋隐隐暴起,每个字都带有不可置信,“你、你又要像从前一样躲我?”
周宜宁不敢停顿,她怕停顿半秒就忍不住摇头。
尽管五脏六腑都颤得厉害,她只能强忍着转身,眸色无比冷淡:“是。”
“各自安好,体面点。”
她记得自己只走了两步。
偏偏时间像过去很久。
等她想用余光看看身后的人,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听见有人唤她,她也看不清楚。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哭的太久,目光被雾霭深深掩埋。
耳畔里似乎有人一直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只有她给裴京闻说的那些话。
字字泣血,每个字都是扎在他心口的刀子,反过来也凌迟她的骨血。
每个音调都刻薄,冰冷。
他受到的伤害有多深刻,她只会更多。
他那双隐忍怒气的黑沉双眸,死死落在她的脸蛋上,深邃凉薄,穿透力极强。
嘴里的咸腥四散蔓延,才没让自己伪装的冷静破裂开来。
最后,他的神色笼在光影下,没了往日的温柔。
周宜宁想,这些话说出来,她跟他彻底完了。
同样的话说了两次,甚至这一次,比七年前更没有退路,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裴京闻那样天生傲骨的人,不该为任何人低头。
离开他,他会遇到更好的。
她也应该回归现实,收拾好情绪往前看。只是她原以为借助酒精麻痹理智,把憋在心底所有的痛苦倾诉出口,睡起来就能彻底忘了他。
实在不行她可以陷入忙碌的状态,转移所有的注意力,不留任何余地去消耗精力。
离开他的那几天,只要是清醒的状态,她就拼命沉浸工作状态,拼命维持情绪的稳定,让自己死心。
也让照顾她的严可薇放心。
没想到越忙越出错,以往游刃有余的细节,她竟也能出现出差错。
针尖刺进指头,皮肉的疼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口,密密麻麻的酸涩和钝痛。
阳光穿透窗户照在绣架上,她却觉得手脚冰冷至极。她抬起手,试图缓和手掌的僵硬,好半晌没有任何效果。
那天,她大脑一片空白,克制不住全都是他的身影。
事与愿违,她越想抛开,越容易被他影响。
晚上蒙在被子里,她想的都是跟他同处一室,身后紧贴的那具胸膛。
原来习惯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像和他分开的那七年一样,到头来她发现根本做不到。
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完全渗透进她的生活,占据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
她根本没办法割舍开来。
雾霭覆满视野的时候,她除了难过和委屈,更多的是害怕和迷茫。
她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坚持下去。
所以严可薇提出要带她去南中参加校庆,按理来说她应该害怕遇见他,薇薇都担心她不答应,鬼使神差的她点了头。
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矫情,因为心里只浮现了一点躲避,片刻间消失殆尽,剩下的全是期待和雀跃。
她想见他。
很想很想。
哪怕坐在台下,远远看一眼他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直到真正见到他,听觉被熟悉的低磁嗓音缭绕,许多天来的思念才有了具象化。
她也仅此坐在第二排,目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轮廓。
灯光将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描摹得更立体,一举一动都透着青年独有的沉稳。
短短十分钟,她贪心得移不开眼。
也舍不得眨眼。
哪怕在半空中跟他有短暂的视线交汇,也按耐住退缩,迎上那双出现在梦里太多次的黑眸。
毕竟隔得远,他怎么会注意到她呢。
等校庆结束,他们就真得没有关系了吧。
那张阴差阳错领来的结婚证,右边的位置也该还给原本属于它的人了。
时间的流逝,总能让她释怀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想跟严可薇再去那间承载太多回忆的教室转一转。
窗口同样的位置,看书包颜色,同桌应该也是一对少年少女。
少女的课本最上面,摆着少年的笔记本。
字迹笔走龙蛇、说不尽的意气风发,旁边的工整认真、清新娟秀。
极其熟悉的风格,周宜宁有片刻的恍惚。
清风吹起窗帘,遮住墙角的微光,眼前似乎出现了少年勾着笑,耐性十足给她讲解物理题。
眼泪悄无声息滑落。
周宜宁,就像他说的,离开他,你不会遇到比他再爱你的人。
神思恍惚间,她收到赵临风电话。
听筒那端,赵临风恨铁不成钢,简要叙述了裴京闻把徐耀跟他的兄弟们揍得缺胳膊少腿。
后面批评裴京闻冲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心疼爬满胸腔,她管不上其他,凭本能冲到休息室。
对上熟悉的眉眼,鼻尖泛起满满的酸涩。
她不管不顾,想问问他疼不疼,结果还没出声,所有的话都被裴京闻堵在嘴边。
他说:他不同意分开。
尽管她又一次重复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鸿沟。
他眸色坚定,力气大到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腔调他的态度。
周宜宁用力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个极其自私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
大不了她就这样,不去在乎任何外界的评价,继续赖在他身边。
想到这,在他提出要带她回去见裴家所有长辈,明知很疯狂,她还是顺从了。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订票,登机,起飞,一系列流程一气呵成。
下了飞机,冷风拂面,思绪回笼,才冲散了她心口的炙热,让她稍稍找回些许思考的能力。
……要去他家里见长辈,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啊。
忍不住的忐忑,周宜宁别过眼,看向男人轮廓分明脸,胸腔里的悸动又强烈了些。
说好的分开,她现在这跟着他去裴宅算什么?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他家里人会怎么看待她?
“别紧张,东西我准备好了,”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问,裴京闻紧了紧扣住她的手指,“你只管跟我回家。”
他竟考虑得这么周到。
短暂的怔愣后,周宜宁紧绷的心弦松散下来。
停顿几秒,她放慢脚步:“等等,能不能陪我回趟工作室。”
“我取个东西。”
从机场回「长宁巷」,转道去一趟华信大厦也不算绕路。
“好啊,”裴京闻驻足,挑眉看向她,俊逸的眉眼难言笑意:“这是早有预谋了?”
周宜宁:“……”
—
“预谋”两个字,暧昧不清。
不过他也不算完全说错。
从跟他扯证开始,周宜宁就做好要见他家里人的准备,所以提前问了裴舒语,精心替每位长辈都准备好了心意。
原以为没了送出去的机会,她都做好要把这些东西彻底压箱底的准备,不想没过去几天,她就要登门拜访。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何况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太不善言辞,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坐在车里,周宜宁都没功夫去理会他的话,摸出手机和裴舒语发消息。
所谓心有灵犀,她还没编辑好,聊天框先弹出裴舒语的:[宁宝,老宅今天里里外外打扫,连大哥那么日理万机的人都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这么大的排面,他们都在欢迎你!]
[撒花.jpg
]
看见“欢迎”两个字,周宜宁有些不敢置信,正愣着不知该怎么回复。
消息条还在弹出:[爷爷早就念叨着要见你,可惜那狗东西说怕他们的热情吓着你,气得爷爷没少拿拐杖抽他。]
念叨……周宜宁忍不住把这两个字念出来。
说不出的悸动,覆盖着她的胸腔。
这意思,是说裴家从一开始就不排斥她吗?
裴舒语:[宁宝你跟那狗还有多久到哇!我等你!]
看到她对裴京闻的称呼字字不离“狗”,周宜宁忍不住弯了弯唇。
从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来看,裴家的氛围,是她想象中的温馨和融洽。
周宜宁想了想,做足心里建设,总算问出让她担忧许久的问题:[还有十分钟。]
[舒舒,你大伯和伯母,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今天之前,她跟余相晚见过两次,跟裴安只见过一次。
不算完全陌生,简单的接触也挺和谐,但都没有今天这么正式。
周宜宁生怕哪里做得不恰当,让家里长辈对她有了芥蒂。
裴舒语秒回:[宁宝你要自信哇!我们家看人最重品性,拿出你最真诚的一面,谁看了都会喜欢你的。]
[你这么优秀,是裴京闻那狗东西占便宜好吗!爷爷他们应该偷着笑了。]
许是裴舒语说得太真切,周宜宁轻轻舒了口气:[看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谢谢你舒舒。]
重品性来看,裴家长辈的确算有内涵的,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接触些。
裴舒语一脸真诚回道:[自信点宝!你足够配得上任何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裴家第二位心尖宠啦。]
瞥见老爷子怒气冲冲的表情,没等周宜宁回复,她一脸幸灾乐祸:[爷爷刚才还说,他想把裴狗的腿打断,裴家还没出他这样的混账玩意儿,直接带女孩子领证,不摆明欺负你。]
许是裴舒语的话太形象,周宜宁没忍住笑出声。
很轻的笑音,吸引了专注开车的裴京闻。
见他转来视线,她将手机屏幕递过去,“你爷爷都说欺负我。”
看着裴舒语的用词,裴京闻掀了掀眼皮,颇有几分不怒反笑的意思。
“看我被骂这么开心?”
周宜宁诚实点点头。
舒舒没说错,这人就是欺负她。
次数还不少。
“成,”他笑了声,等绿灯亮起收回视线,语调是一贯的散漫,还有几分意味不明:“我要是被打断腿,苦的可是你。”
对视间,他眸底的兴致太明显,让周宜宁不得不多想这个“苦”是什么意思。
没几秒,余光瞥见那双漆黑眸子里的缠绵意蕴,怎么看都带有不正经。
脑袋里很快闪过一丝灵光,还被她抓住,瞬间从脖颈红到耳根。
不要脸!
“别这么看我,”他眉梢一抬,勾起轻佻的意味,“否则我忍不住,想跟你试试被打断腿以后是什么样。”
周宜宁:“……”
—
三言两语的调侃,成功打消了她心间太多的忐忑和不安。
车子穿过几条风格古朴的胡同,停在一栋中式宅院门口。来京北这些年,周宜宁不止一次听过裴宅在整个京北豪宅圈的地位。
假山池沼,小桥流水,竹林花海,甚至每一盏灯的摆放,都结合北方建筑和南方园林的特点,讲究到极致。
每个细节的设计独具匠心,透露着只属于书香门第的清矜和贵气。
穿过一条走廊,周宜宁正犹豫要不要停下再做会儿心里建设,只见两道玲珑窈窕的身影站在客厅门口。
左侧的女人一身湖蓝旗袍,外搭白色披肩,面容保养精致,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从头到脚的温婉贵气。
正是余相晚。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
在她身上几乎不曾留下痕迹。
不说实际年龄,谁能看出来她有两个全都成家的儿子?
右侧是裴舒语,笑意灿烂清甜,隔得很远,也要快步跑向她:“宁宁你可算来啦!”
裴京闻淡淡扫她一眼,勾着笑,“叫嫂子。”
明晃晃的占有欲。
长辈在前,加上她的经济命脉还掌握在他手里,裴舒语忍住瞪这狗东西的冲动,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好的,哥。”
随后,她不由分说挽住周宜宁的胳膊,不给裴京闻插话的机会,将她带到余相晚面前。
“大伯母,这是我跟您提过很多次的宁宁,没想到被我哥给截胡了。”
“我认得,”余相晚含笑应声,眉眼写满温柔:“几年没见,出落得更漂亮了。”
到嘴边的问候,周宜宁有些迟疑,拿不准该怎么称呼。
“妈,你把我媳妇看紧张了,”看出她的犹豫,裴京闻主动揽住她的腰肢,“跟我叫妈也行,随便称呼都可以。”
周宜宁不好意思“随便”,更不好意思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喊“妈”。
何况……“妈”这个字眼,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唤出口的对象。
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发音才能自然。
“你收敛点,自己不要脸宁宁还要呢,”余相晚没好气瞪他一眼,“宁宁,我们先进去。”
停顿几秒,周宜宁低垂着视线:“谢谢阿姨。”
见她这么客气,眉眼有失落一闪而逝,余相晚稍作思索,很快明白过来。
不动声色敛住眼底的心疼,她抬手挽住周宜宁的臂弯,将她引到正屋。
老爷子坐在主位,一身中式唐装显得十分平易近人,虽年过八十,但精神矍铄,看不出半点暮年的灰败。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裴安和裴定,一个从政,一个从军,却都没有领导的架子。
裴安旁边是一个长相和裴京闻有五分像的男人,不难猜是年长裴京闻五岁的哥哥裴行洲,比起裴京闻的桀骜难训,裴行洲的五官温润,更显清冷。
在自家亲爹面前,裴舒语被迫收起娇纵的玩性,乖乖坐在母亲旁边,尽量降低存在感。
“宁宁来了啊,”老爷子眼前一亮,有些苍老的语调写满激动:“这混小子出息了,总算把你带回来了。”
意料之外的热情和亲切,周宜宁怔愣住。
好在她很快找回思绪,主动跟老爷子打招呼:“爷爷,我也很开心来拜访您。”
“爷爷,您这多久没见我了,”裴京闻欠欠笑着,“不想我就算了,怎么还骂我呢。”
“混账东西!还好意思问!”老爷子就差把拐杖往他身上抽,“我还想打你呢。”
“别急啊您,”他做出躲避的姿态,“我媳妇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一出,连裴安夫妻都忍不住瞪他。
怕自己再看他会气死,老爷子把注意力放在周宜宁身上。
老爷子大半辈子见过无数人,只一眼,便觉得这姑娘品性端正,让人喜欢得紧。
“哎,哎,”老爷子一一朝她介绍,“这是那混账东西的爸妈,那边是你小叔和婶婶,这是你大哥。”
按着老爷子的话,周宜宁按耐着胸腔绚烂盛开的心跳声,一一问好。
整个过程,她能感觉到裴家的长辈们,是发自内心来应对她。
成功削减了她心口的紧张。
……或许,她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这是不是说,他的长辈都接纳了她?
这些思绪在脑海闪过,周宜宁面色不显,跟裴京闻一同落座。
佣人的效率很高,很快将各种精美的菜肴摆满整桌。
裴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定,吃饭的全程,裴舒语一直在活跃气氛,欢声笑语不断。
周宜宁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渐渐松缓,加上裴家所有的长辈都在照顾她的感受,聊天的话题也不会落下她。
在家里,周宜宁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重视。
她很感念,也很珍惜。
甚至有了一丝丝贪心。
……她要是有这样的长辈该多好。
—
一顿饭下来,周宜宁没了最开始的坐立不安。
老爷子总归年龄大了,没聊多久就撑不住困顿,周宜宁只得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送给各位长辈。
寒暄完,余相晚
将她单独带到二楼客厅,戴上那只玉镯,完全爱不释手,打心眼里喜欢:“谢谢宁宁。”
“您客气了,喜欢就好,”周宜宁笑容有些腼腆:“我很荣幸。”
闲话了几句,余相晚停顿几秒,眸色温和说:“在你们高三的时候,我就看出老二喜欢你了。”
周宜宁呆了一会儿,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出国几年,没想到对你还是念念不忘,”余相晚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家里这些年没少为他的婚事操心,结果他一个都没同意。”
尽管早就知道这些,但亲耳听到余相晚说,周宜宁的脑袋仍是嗡嗡作响。
心跳声异常清晰。
“宁宁,老二他一声不吭带你领证混是混了点,”余相晚语调很缓:“但是咱们家能看出来,他对你是死心塌地的。”
“老二他从小认死理,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家会强迫小辈联姻,恒盛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余相晚的神色越发柔和,“而且你很出色,老二娶了你才是他占了便宜。”
周宜宁定定看向她,脑海里嗡嗡一片,组成不了完整的一句话。
但她能清晰感知到,深埋心间七年的寒冰,被这些字句,逐个击碎。
“这不仅是我想告诉你的,也是他爷爷和他爸的想法,”余相晚定定看向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永远支持。”
一番话下来,彻底冲散了她连日来的阴霾。
她想接话,却泣不成声。
在今天以前,她从来不会想到,裴家长辈会这么珍视她。
完全和她印象中的那些长辈不一样。
会坚定告诉她,不必在意所谓的阶层。
只要人足够优秀,跨越阶层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阶层并不难说明什么。
多年来的心结在这一刻解开,周宜宁脑袋发懵,连余相晚什么时候离开、裴京闻什么时候过来都没反应过来。
四目相对。
男人动作轻柔,替她拭去眼尾的泪珠。
“还有什么想问的,我说给你听。”
一句话,让周宜宁强忍的哭腔陷入崩溃。
这些时日来的畏惧、委屈和煎熬,完全陷进他的温柔里。
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和他相遇的一切画面,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式全部演绎。
没来由的,她想起跟他扯证的时候。
哪怕心里有了答案,周宜宁还是像听他亲口说。
“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领证?”
“因为我不想再一次错过你,”他语调柔和,轻笑一声说:“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以为你是因为……”后面的话,周宜宁语调忍不住哽咽。
“是被我外公逼的?”
周宜宁点头,胡乱应道。
“他要能逼我,我都能领一屋子的证了,”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黑眸澄满前所未有的温柔:“周宜宁,我跟你领证,完全因为这个人是你。”
“十八岁的裴京闻爱你,二十五岁仍然不变。”
室内很安静。
周宜宁没办法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意识里一直在重复那句“十八岁的裴京闻爱你,二十五岁仍然不变。”
心脏在胸腔里绽放。
起伏的速度汹涌且疯狂。
没等周宜宁从这些话的冲击力缓过神,他正了正眸色,俯身半蹲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前所未有的真切:“周宜宁,阶级是有,但不是限制自己的标签。”
“阶级本来就是给人跨越的,我们家从来不觉得姓裴就高人一等,哪怕生来贫苦,我也照样可以凭自己创造价值。”
几句话下来,几乎把他的心剖白开来。
比余相晚说得更让她动容。
也让周宜宁彻底想明白过来。
因为她的自卑,这些年自以为的差距,已经被她变成束缚手脚的枷锁。
她看不到自己的进步,把自己关进原生家庭这个囚牢里,不愿往出走。
甚至误会裴京闻,觉得他也会在乎这些。
殊不知,在他心里,这些外在根本比不上她。
这些时日以来,她早该看清,自己根本放不下裴京闻。
既然他不在意,他家里人更不在意,她又何必让自己困于所谓的“门当户对”呢?
她应该勇敢一些。
她应该去争取,去回应他。
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些话说开,裴京闻自然也轻松不少。
连日来的压抑终于释放,所有的阴云在这一刻消散。
他仿佛看到了两颗心,打破原有的桎梏,紧紧贴靠在一起。
“周宜宁,我没办法不爱你,”男人单膝跪在她身边,低而磁的声线明显压抑着:“所以,你不能因为这些,一再把我往外推。”
“我受不了。”
最后几个字,伴随着手腕的一股冰凉,男人眼尾明显红得厉害。
周宜宁肉眼可见变得慌乱。
所有伪装的镇定和冰冷,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她没办法不去在意裴京闻。
“对不起,对不起,”她胡乱应着,睫羽抖得不成样子:“是我的错……”
裴京闻舍不得看她落泪,抬手将她搂紧怀里,掌心摩挲着她的发顶。
“别哭,”他柔声安慰,“我爱你,是我心甘情愿。”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她哭,他比她还疼。
贴靠着他坚.挺的胸膛,连日来的思念和自责彻底迸发,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裴京闻轻声哄着:“在我这,你永远没有错。”
周宜宁仍小声呜咽。
无奈,他眸色黯了几分,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比起暧昧,更像一种无声的安抚。
动作轻柔摩挲了会儿,很快放开她。
羞赧很快取代了那点愧疚,周宜宁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些。
他耐心十足,反复揉捻她的耳垂:“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宜宁吸了吸鼻子。
眸色忽然看向他右耳那枚耳钉,脑海里浮现护士说的那些话。
心上人送的,宁愿违反校级也要高调戴着。
私藏十年的照片。
十年。
几千个日夜。
好不容易松散的心绪,因想到他心里藏了人,再次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呼吸都变得生涩。
尽管这十年,他们人生的相交轨迹满打满算只有一年零两个月。
她缺失了八年半的时间。
又有什么立场去怪他喜欢上别人呢?
谁都有过去,她理应朝前看。
道理她明白,只是心口总克制不住酸涩。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这细微的情绪转变,裴京闻自然能看出来。
他是一点都不愿跟她再有隔阂,想跟她把所有的疑问都说明白。
在她跟前,他宁愿妥协。
“想问直接问,别犹豫,我一并给你解释。”
话都说这么开。
反正今天在他跟前丢人丢得够大了。
周宜宁索性抛开所有的顾虑,抬眼望向他,尽量保持平静:“你有喜欢十年的人,而我认识你才七年。”
刚开了话头,她的声线就颤得厉害。
后面的内容,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出息。
一旦触及到跟他有关的,哪怕是传闻,她也不敢去追求答案。
裴京闻眸色不变,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饶有兴致问:“你从哪儿知道的啊?”
每个字都说得散漫,气定神闲的,似乎跟聊天一样。
好像并不在意。
周宜宁心口微滞,偏偏耳垂被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像有电流穿透心间,异样的触感让她止不住想往后退。
他也不着急,另一只手仍在不急不徐游离,悠闲欣赏着她明明意乱神迷,却极尽克制的样子。
好半晌,周宜宁才睁开那双含情眼的纠缠,平复了混乱的心虚,低声说:“……那天去医院复查听到的。”
呼吸很近,两人的姿势近乎耳鬓厮磨。
他的手指从耳廓往下移,勾住耳畔垂落的一缕发丝:“嗯,还听到什么了?”
许是刚才所有的心理防线都被他冲散,她以为的差距,他和他的家里人都表明态度不会介意,周宜宁也多了和他坦诚的勇气。
组织语言的过程,她的视线再次从他的右耳耳垂擦过,只觉那枚细小的耳钉怎么看怎么扎眼。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尽管心口再凌乱,她也没了再躲避的道理。
“你跟温小姐是青梅竹马,所有人眼里的天作之合
,远跨大洋读书,还不忘回国去看她。”说到这,周宜宁就好不容易克制住的哭腔再次明显起来:“到现在,你还私藏她的照片。”
末了,她又补充:“大家都知道。”
哪知,她略带委屈的腔调一出,裴京闻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淡笑出声:“那你介意我那位传闻里的心上人吗?”
纵使不想承认,但那双隐隐藏着笑意的黑眸穿透力实在太强,到嘴边的借口硬生生说不出口。
尽管心尖被扯得泛痛,被他盯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安放,周宜宁仍诚实点头:“嗯。”
没自尊就没自尊吧。
起码说出来,就算显得她多小气,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邃了:“想不想知道是谁?”
她瓮声瓮气应,额头埋得更低了:“……嗯。”
下一秒,眼皮猛地被男人宽阔的手掌覆盖。
“闭眼。”
没有任何思考,周宜宁照做。
耳畔的动静很细微,应该是他起身那张他心上的照片,等候的过程,周宜宁的脑海里浮现了各种测。
包括没有温令娴,还有其他能力出众还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毕竟冲他这张脸,追他的人只多不少。
唯独没想到,在他说起睁眼时,眸色正落在一张十分熟悉的照片上。
女孩梳着高马尾,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校服,正在演讲台上发言,阳光把她白皙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明丽。
……这、这不是她吗?
周宜宁不敢确认,又瞪大眼睛再看了一遍。
的确是她。
是她刚升入初三时的开学典礼,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南中初中部演讲的样子。
“……所以,你喜欢了十年的人,是我?”
不可置信。
也不敢置信。
眼眶瞪大,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耳畔盛放着烟花。
绚烂,璀璨,夺目。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京闻喜欢十年的女孩是她。
任凭她翻遍记忆,都没找到初三时的代表发言,跟裴京闻有什么交集。
“嗯,”他应道,慢悠悠说:“那会儿去南中考试,恰好看到你了。”
当时恒盛准备在南临市开拓业务,余相晚为了他能顺利在南中上学,用一栋楼获取了提前入学考试机会。
那天路过操场,他先是被少女清俪婉转的音调吸引,视线不禁看向操场。
少女站在演讲桌前,肤色白皙,唇瓣嫣红,说不出的耀眼。
听校长说,这姑娘是溪水镇第一,跟南临市联考的时候考了全市前三十。
整个南中初中部都没几个全市前三十。
校长忍不住惊讶,所以才把人请过来,做学习方法的分享。
当时就一眼,看清少女在国旗下的容颜,他的呼吸诡异加速。
没忍住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没多久,恒盛的合作对象出了点问题,转来南中初中部的进程被搁置,他在京北读完了初中。
不知道是因一骑绝尘的中考成绩,还是因恒盛的财力,隔一年再进入南中,变得十分顺利。
后来在南临市图书馆遇见,少女张开了些,整个人比两年前更加明媚俏丽,让他移不开眼。
没来由的,他看她很久。
只是周宜宁解题太投入,并没注意到他。
结果一个上午过去,最后一道大题怎么也算不出来,少女着急到崩溃。
他莫名得焦躁,抬眼想瞥清题目。
是他之前参加CPhO的压轴题,没经过特训,不会解很正常。
他提笔写下答案,更见鬼的,给那张草稿纸写下了句“路不通就转弯,做才会有答案”,才迭起来放在她桌子上。
只是那天他临时着急回京北,跟人连照面都没打。
后来的她,的确如他预想的那样优秀,顺利通过考试进入南中。
第三次见她是在实验班,少女坐在窗边,阳光将她的头发丝衬得格外温柔,他心底那点想法再也克制不住。
好在这姑娘对他的暗恋很明显,他才敢得寸进尺。
听完这些,周宜宁心口说不出的震撼。
已经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原以为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了他整整七年。
不曾想,在她黯淡无光的青春里,她喜欢的人也会对她一见钟情。
“不好意思啊,”裴京闻加深了拥住她的力道,喉结微微滑动:“我对你的惦念,要比你的暗恋还早。”
周宜宁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她的心绪。
雀跃h,欢喜。
还有说不清的震撼。
好半晌,她吶吶问出声:“……那你怎么知道,我暗恋你?”
“你一看我就脸红,跟我说话就不好意思,我逗你一下就害羞,”他闷声一笑,不禁亲了下她的脸颊,“这还不明显啊。”
心思被戳开,周宜宁耳根微热,连忙垂眸不敢看他。
裴京闻却不打算放过她:“看清是谁了吧?”
周宜宁机械性点头:“嗯嗯。”
他乘胜追击,步步紧逼问:“以后还怀疑我吗?”
周宜宁软着嗓音:“不会了。”
他单手挑起她的长发,尾指故意擦过她耳廓最敏感的地方:“还说分开吗?”
周宜宁克制身体的颤抖:“……不了。”
“既然不,”男人倏地靠近,不由分说咬住她的耳垂:“那你冷落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得给我些补偿?”
“……什么补偿?”周宜宁心间颤了下,连询问耳钉都没了心神。
男人眼尾勾起轻挑的弧度,语调坏劲十足:“你说呢?”
三个字,意味深长,不给她半点退缩的机会。
周宜宁想装傻都不行。
全身的燥热冲向脑门,从耳根到脖颈,体温骤然升起,只能按耐住羞耻,试探性环住他的脖颈。
顺着那双意有所指的目光,唇瓣轻轻往上。
唇齿相依的瞬间,裴京闻却没任何动作,甚至故意松开她的手。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她亲自哄。
周宜宁:“……”
只能克制住羞赧,敛着眼睫,一步步深入。
偏偏那人的呼吸存在感太强,炙热的触感包裹着她脖颈。
又痒又麻。
看出她的退缩,那双殷红的薄唇轻启:“继续。”
两个字,蛊惑力极强。
她想就此停下来,脖颈的桎梏太明显,男人的额头往前靠了靠,说不出的暧昧。
不由分说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他的语调极其喑哑,听不出波动:“亲这儿。”
看起来还挺淡然。
如果忽略他眼底汹涌的占有欲,那是一种生理性的喜欢。
长指掠过周宜宁的唇角,神色有着说不出的邪性。
这话的意思,明显对她停留在下巴的举动不怎么满意。
周宜宁只得硬着头皮,按耐住呼之欲出的紧张,试探着继续往上。
当唇瓣贴住他的薄唇,只觉体内似有一股电流,倏地从她唇角爬满全身。
支撑胳膊的力道,险些瘫软下来。
他们接吻的次数不少,各种深入的体验也有,但都是在裴京闻的强势主导下。
现在换了身份,尽管做好了心里建设,周宜宁仍紧张得四肢都在颤抖。
室内的空气又潮热了些。
心跳起伏的力度太快,生怕很没出息直接跌倒在他的怀里,她下意识要找手腕的支撑点。
结果不知怎么动作,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片滚烫的肌肤。
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他的喉结。
随他吞咽的动作,艰难起伏着。
作为成年男人的性别特征之一,爆棚的荷尔蒙铺天盖地包裹她的脸蛋。
周宜宁脑袋嗡嗡作响,直到手腕被他不由分说扣住。
“宝贝,亲错地儿了。”
每个字都很羞耻,在他的嘴里却有
种说不出的性感。
离得太近,周宜宁紧张得眼皮子都在疯狂颤抖。
裴京闻并没动,视线极具诱引意味:“乖,再往前点。”
他的指尖探进她的发丝,因为压抑得太厉害,本就不清白的黑眸,顷刻间更晦暗。
像汹涌的浪潮,要把眼前人拆吃入腹。
“才到这儿就受不了了?”
周宜宁克制不住呼吸的紊乱,摇摇头拒绝,“不要了。”
“那成,换我哄你。”
随即,反客为主。
不给她何反抗的空间,直接往前一步,将人紧紧压进沙发里。
身后贴住柔软的垫子,胸膛前,满满是他急凑的呼吸。
“宝贝,别紧张,”他压着声线,一字一句,似引导,也似诱哄:“张嘴。”
第56章 暧昧
两人的距离, 近到呼吸交缠。
周宜宁觉得自己的睫毛与他的贴在一起,随着逐渐起伏的呼吸而加速颤抖。
心脏跳动得速度极快,像是锤击胸腔。
又像羽毛, 轻轻勾住她的喉咙,痒得厉害。
周宜宁习惯性照他的话做。
红唇轻启,似在等待他的下一步。
男人单手捧住她的脸蛋,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汹涌着漩涡。
还有对她的占有, 毫不掩藏。
是源于生理方面的欲和念。
他凸出的喉结一下又一下滑动, 这句话说完, 并没有着急进行下一步。
明明眼底的炽热都要将她吞没, 带有薄茧的指腹也收紧力道,拢进她的发丝, 整个人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强势,痴迷, 缠绵。
指尖的流连,引得她浑身颤栗。
周宜宁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只能克制住想要舔舐唇瓣的冲动,下意识闭上双眼。
比羞涩更多的,是难以启齿的期待。
她明显感觉到,从余相晚告诉她那些话之后,笼在周宜宁心间的墙壁, 被一个字一个字冲散。
原来她在长辈眼里, 也可以那样优秀。
也是闪闪发光的。
其实从踏进老宅家门口开始,裴家所有长辈对她发自内心的认可, 是能感受到的。
只是她不敢置信。
害怕自己以为的认可是错觉。
更担心自己会出错, 会在众多长辈面前闹笑话。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的脑海里却浮现了太多可能发生的画面。
她好像很容易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好在长辈们对她包容性很高, 言谈举止都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关爱。
简单的几句话,心底那点忐忑和不安,仿佛都在裴爷爷的笑语中松缓下来。
耳畔是余相晚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眼前是几乎堆成小山的餐盘,身边还有裴舒语十句不离她的夸赞。
最重要的,是裴京闻从每个细枝末节去照顾她的感受。
一整顿饭下来,她终于确认,裴家对她的认可不是错觉。
只是心间剩下的顾虑,被余相晚那几句话消散了大半。
比起京北人都重视的门第之分,裴家更在乎一个人的品性。
至于逼迫家中小辈联姻,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怕她觉得可信度不高,余相晚还给她提到自己。
认识裴安前,余相晚从小在南临市井长大,一路刻苦读书,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平凡的人,会和京北那些上流圈有牵扯。
她担心的阶级差距,余相晚也曾在乎过。
不知是裴安带来的安全感太足,还是少女时期的余相晚太勇敢,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前后仅仅用了半年时间。
婚后,余相晚也焦虑过会融不进裴安的圈子,后来发现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自然会有人来主动靠近自己。
没必要为了讨好别人,让自己变得畏手畏脚。
最让她动容的,是余相晚轻握住她的手腕,温和的眸色写满真诚:“在咱们家所有人心里,你是最厉害的。”
“如果让我们站在你的起点,未必有你现在的高度。”
察觉到她的怔愣,余相晚眉眼弯弯一笑,“自信些,在这个年纪啊,你该是勇敢明媚的。”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她能够主动迈出这一步。
相信自己,也相信裴京闻。
有了余相晚这些话,她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墙,防守作用微乎及微。
所以在裴京闻“说阶级的存在,本该就给人来跨越的”时,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名为担忧和退缩的意志,全都崩塌。
她忽然很想很想抛下所有的顾虑,不管不顾告诉他,她后悔了。
后悔和他说那么多分开的话。
其实她一点都舍不得。
她撒谎了,那些说“不合适”的语句,每说一个字,她心里的痛苦都在加深。
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
因为她的畏手畏脚,她已经过了数千个和他分开的日子。
她不想再重复了。
即便现实差异客观存在,只要她再努力一点,终会慢慢缩小。
或许她应该再勇敢一点。
像他说的那样,试着去依赖他。
他才是她最该坦诚相待的人。
她要试着去接近他。
这种接近,不止是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思绪回笼。
那道落在自己近乎赤.裸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
从锁骨到脖颈,从下巴到唇角,再从鼻尖到耳垂,一寸一寸掠过这些肌肤所有的敏感点。
太过紧张,她下意识想往后缩,可腰间被他想手紧紧握住。
动弹不得。
下一秒,薄唇落下。
在她雪白的锁骨处。
不限于亲吻,舌尖带有挑逗的意味,故意在皮骨起伏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轻咬。
酥酥麻麻的触感,直逼向大脑神经中枢。
周宜宁忘记了怎么反应,任由他的动作越来越放纵。
男人加重亲吻的力道,甚至牙关稍稍用力,惹得那片肌肤泛红才松开。
“……疼——”周宜宁不禁呢喃出声,可能被他欺负太狠,声线沾了些哭腔,飘散在空气里,反倒更加深了裴京闻心底的恶劣。
舌尖故意往前抵了抵,语调疏散:“哪儿疼?”
周宜宁深吸一口气,知道她越羞赧不敢说出口,就越容易让这人得寸进尺。
“你别这样,”她压着语调,眼尾不知不觉沾了些雾霭,“……我难受。”
比疼更过分。
她实在受不了被这人翻来覆去的折磨。
哪怕是被他用嘴,在耳廓处揉捻。
“嗯?”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眼尾肌肤,低着声慢悠悠说:“要不换种方式。”
虽不知道他想换什么,周宜宁只觉他的“方式”必定很难挨。
下意识想往后,整个人被扣住腰肢,不由分说和他换了位置。
裙边因动作的分开,稍稍往上移了些。
因为坐姿的转换,她微张开的唇,恰好落在男人喉结的位置。
舌尖倏地沾染了滚烫,倏地蔓延到脖颈的位置。
那种发麻的感觉,直逼头皮。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他的侵略意味强烈,周宜宁实在不适应,只能凭本能往后退缩。
结果自然是她的后腰被紧紧抵住,指骨顺着裙身那只蝴蝶,慢慢往上。
“才这么点力气啊你,”他指腹的力气倏地加重,惹得她眼尾泛起生理性的绯红才松开:“亲这儿,用点力,像这样。”
可能担心她不理解,还贴心地示范性咬了一口。
周宜宁:“……”
细密的呜咽险些从红唇流出,生怕再听见那种让她手脚无处安放的呢喃,她只能克制住情绪骤然的起伏。
“学会了吗?”
偏偏这人恶劣到骨子里,比她还熟悉她的敏感。
周宜宁偏过脑袋不说话。
不说?”他音尾上挑,薄唇贴近她沾了泪珠的眼尾,“再来一次。”
“不要了,”周宜宁忍着呼之欲出的羞耻,小声恳求:“我没力气了。”
“没事,”在她唇瓣落下一吻,他往近又靠了些,缩短
了最后那点距离:“我有力气。”
知道这话不是玩笑,周宜宁实在受不了逼迫,撇开眼不去看那双满是潮热的黑眸,尾音轻颤:“我会了。”
紧接着,她一步步向前,试探性沿着他的喉结往上。
红唇每擦过一寸,他的呼吸就会加重一分力道。
直到停在他唇的位置。
接吻的次数不少。
不过周宜宁一直是被动承受,被他引导着沉沦,像这样主动还是第一次。
他难得没动嘴,也没动手。
灯光下,周宜宁一直在做心里建设,紧张得额头浸了层细密的汗,微微沾湿了鬓发。
并没注意到背着光的那双视线。
眸色翻滚着情欲,越来越幽深,像蛰伏着一只蓄势待发的凶兽,不依不饶,将她燃烧殆尽。
耳畔充满了心脏跳动的节奏,强烈,凶猛。
鼻尖全是成年男性爆棚的荷尔蒙气息,她只能克制住退缩,将自己的红唇贴上去。
唇瓣相接,倏地有一股电流从她唇角的神经细胞快速遍布全身。
很轻的一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力道太重,欲念铺天盖地席卷着她。
周宜宁下意识愣住,不知该怎么下一步。
每一次的靠近,充满了生涩。
恰巧是这种羞涩的试探,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潋滟缠绵。
勾人意志沉沦。
裴京闻眼底的欲念更重,幽暗,摄人。
都到这一步,周宜宁只能忍住四肢的颤抖,按照记忆里的样子,舌尖试探性触碰他的唇齿。
每往前一点,她心间的悸动就加深一层。
对比她的慌乱,裴京闻除了眼尾沾了些红,眸底写满压抑,似乎并没有其他多大的触动。
两道本就紊乱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同步。
实在不敢望进那双潋滟的黑眸,周宜宁双手攀住他的脖颈时,只得闭上双眼。
唇舌勾绕时,她实在没了进行下一步的勇气。
哪知还没退避,后脑勺被紧紧扣住。
疾风骤雨。
又凶又急。
他加重扣住她后脑勺和肩膀的力道,偏头错开她的鼻尖,撬开她的双齿绕进去。
毫无循序渐进可言。
说不出的意乱情迷。
他的手不满足只在她的后颈揉捏。
稍稍用力,贴在领口的盘扣处。
另一只手摁在沙发中间,急促的呼吸,裹挟着杏色的布料渐渐有了褶皱。
这一吻,周宜宁脑袋发懵,任由他予取予求。
等她的唇间充满他的侵略,周宜宁的身姿早已瘫在他的怀里。
膝盖蹭在沙发里太久,关节处都变得酸涩。
不知过去多久。
裴京闻似是不满足现状,薄唇沿她的唇往下。
脸蛋,耳垂,耳廓。
包括后颈的位置。
迫使着周宜宁抬头,修长的天鹅颈后仰。
四肢没了支撑力,她只能下意识去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这一刻,周宜宁没了之前的退缩,想鼓起勇气去回应他。
已经跟
她这点细微的变化,裴京闻自然不过错过。
一点的热切,就足够让他所有的忍耐成了笑话。
何况,他本就不想忍了。
没等周宜宁出声,他捉住她的手。
眸色极暗,音调又低又哑,“帮我。”
蛊惑力极强。
周宜宁自然不会傻到反应不过来他让帮什么。
该有的心里建设,她自然早都设想过。
只是她没有实践的勇气。
现在被他直接问出口,周宜宁紧张到心脏都跳到嗓子眼。
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应答。
“帮我,嗯?”
他再次问出声,比起刚才的询问,最后这个语气词,带有不容拒绝的强势。
迎上他的眸色,就在周宜宁点头的前一秒。
敲门声响起。
所有的暧昧和低喘被打破。
不知哪来的力气,周宜宁迅速从沙发上坐起身,抬手整理碎发掩饰面色的慌乱。
不出两秒的功夫,她和裴京闻的间隔能再坐两个人。
生怕被看出来他们做了什么。
裴京闻:“……”
门并没锁,见里面没反应,余相晚推开把手走了进来。
沙发右角落,周宜宁双腿并拢,坐姿非常端正。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状态是上课在认真听讲。
不动声色又扫了眼左边的人。
如果忽略她耳尖的绯红。
知道她脸皮薄,余相晚忍着笑意,又看向“罪魁祸首”。
裴京闻微勾着唇,是那副没个正经的散漫调儿,意有所指的目光,就没从周宜宁身上移开过。
那种探寻,深切,露骨。
空气的燥热还没完全消退。
只一眼,她就能看出这混小子没少欺负人姑娘。
周宜宁咬了咬下唇,尽量保持声线的平静,莞尔轻笑着和余相晚打招呼。
“这么晚了您还不睡觉啊?”裴京闻随意向后靠近沙发背,自然接过话头:“一会儿老裴该满世界找老婆了。”
看得出,他们家的氛围非常温馨和睦。
说不出的羡慕。
周宜宁低垂着眼眸,敛了一闪而逝的低落。
“宁宁还在呢,说话也不注意点,”余相晚没好气瞪了眼他,眼眸温和:“宁宁,我给你把房间收拾好了,以后常回家住。”
“您还不让我媳妇跟我睡一起了?”
周宜宁还没应声,有人先表露不满了。
“你还没正式娶宁宁呢,当然不能欺负人姑娘,”余相晚反驳他,“房间就在舒舒隔壁,长辈们都在,你可别给我乱来。”
几句话下来,成功让裴京闻黑了脸色。
随后不由分说催促他带周宜宁过去,还不忘警告他别赖在房间里。
裴京闻:“……”
周宜宁忍着笑,一脸真诚和余相晚道过谢,转身跟上他的脚步。
想到长辈们都重视规矩和分寸,周宜宁没理会他的乱来,很快到了三楼最南边的房间。
装饰风格说不出的明丽清雅,卧室里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很齐全,隔着随风蹁跹的窗帘,长宁巷的夜景一览无余。
往下看,还有长宁河两岸的风光。有唱小曲儿的音调和月光,从窗缝钻了进来。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胡同。
每一处地界都惬意、舒适。
不禁被外面的夜色吸引,周宜宁定定看向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乌篷船。
这时,手机传来微信提醒。
言念:[宁宝,这是央华台纪录片的录制行程,你抽空了看看。]
[后天去总台先熟悉流程。]
[文档.]
周宜宁点了接收:[好。]
[辛苦了念念。]
[送花花.jpg]
三条消息发送成功,聊天框暂时没有新的提示。
周宜宁在脑海里短暂给接下来的拍摄进程分了轻重缓急,准备等明天先去完成纸鸢放飞的录制。
场地问题已经解决,现在就差最后一步。
恰好过两天是春分,她的脚已经恢复如常。
目前工程量最大的,是那副还有一半进程的「凤凰于飞」苏绣。
以及接下来要去「
京北博物馆」拍摄凤尾缠花。
每一样都意义深刻,一点都不能敷衍。
周宜宁在备忘录里列了清单,心里踏实了些,她才摁灭手机屏幕,准备等明天离开老宅,就跟许溪一起去长宁河。
就在她以为裴京闻已经离开时,很轻门框落锁声响起。
在寂静的室内被无限扩大。
周宜宁愣了下。
那张熟悉的俊脸,步步紧逼。
四目在半空中交织。
尽管很多次和他对视,每次她都克制不住呼之欲出的羞赧。
“你……”她张了张口,脸色微红,“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你说呢?”他低笑了声,单手扯了扯袖口,不答反问道。
周宜宁:“……”
一时无话。
氛围无限接近缠绵悱恻。
眼见他离自己只有一步的距离。
周宜宁看向他,燥热悄悄爬满耳廓。
“阿姨说的,”可能跟他最后那点隔阂消除,她在他面前更勇敢一些,克制住心间的忐忑,“你不能欺负我。”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这还是周宜宁第一次跟他把反抗的话说出口。
难得大着胆子。
看得出,她对他现在是完全敞开心扉。
“有靠山了,底气都足了,”裴京闻的心情更愉悦了些,他倏地靠前一步,俯身看向她,“那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你的?”
每个字都是混不吝的调子,眼神意味深长,勾着坏劲儿。
偏偏惹得周宜宁心潮泛滥,半晌不能平静。
这张脸本就占尽便宜,故意使坏的时候,神色的变化总让她心潮起伏。
按耐不住。
敛进袖口的指尖微紧,她直视进他的眼眸:“你都没有和我谈过。”
直接就领了证。
错过了七年,她忽然很想试试和他做情侣是什么样子。
“嗯,”裴京闻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语调带着一贯的疏懒,“那你想怎么谈?”
问题抛给了她。
周宜宁张了张口,脸蛋爬满绯红:“……我——”
刚开了话头,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毕竟谈恋爱,她也没经验。
就在她思索要怎么开口时,整个人倏地悬空。
被他抱起,不由分说放进柔软的床褥。
生怕她逃离,男人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抓着她的脚腕。
而后,手向下探,薄唇贴近她的耳畔,每个字都极尽缠绵:“不如,先从刚才没做完的事开始。”
第57章 解开
光线极其昏暗, 只开了盏床头灯。
窗帘并没拉住,月光悄悄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恰好映照着地毯上的情形。
一只杏色蝴蝶盘扣掉落在地。
室内除了两道不知什么时候交织在一起的浓郁呼吸声,还有金属摇晃的细微音调。
一条白色绸质披肩掉在角落, 并没有整理。
还掉落了一对珍珠发卡和耳环。
摆在地方并不整齐。
被子一角搭在床边,像是没有人整理过。
乍一看十分凌乱。
但室内的主人,明显没工夫顾及到。
男性的低喘声渐渐加重,染了浓重欲色,手掌不由分说紧紧插入那只白嫩的手。
分开十指, 一根根扣住。
急切, 强势。
唇齿长驱直入, 宛如侵略者, 分毫不留情,一寸一寸夺取呼吸。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黑色衬衣袖口散落, 露出细嫩的肌肤,构成极致的黑白色调对比。
隐隐裸露在视野中, 看不清楚。
但这种似有若无的遮敛,勾起无尽的暧昧。
温度逐渐升高。
周宜宁只觉越来越热。
身体对冰凉的渴望随呼吸起伏加深。
偏偏近在咫尺的,是比她更滚烫的双手。
让她用尽力气都避无可避。
全身的气血沿血管,以极快的速度往神经中枢翻涌,刺激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唇瓣被他含住,反复揉捻深入, 不留一丝退缩的空隙。
堵住她所有到嘴边的话。
周宜宁的脚尖忍不住绷直, 她想闭眼,偏偏这人恶劣至极。
只要她敛了眼眸, 故意加重牙齿的力道, 往她最敏感的位置咬。
那种触感,与其说疼, 极致的痒更恰当。
冲撞着她的心口。
就像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的东西,冲破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桎梏,打破所有的隐忍。
不自觉的嘤咛声,从低哑的喉间流出。
所以她只能被迫睁开双眼。
那双清俪的双眸覆了层雾气,泛着盈盈潋滟的波光,有娇羞,有气闷,有控诉。
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媚态。
她却不知,自己这眼底这份情调,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撩拨。
“周宜宁,”男人再似惩罚,再次咬了下她红透的耳垂:“别勾引我。”
“……”
流氓!
到底是谁勾引谁啊。
这种话他能说出口,周宜宁饶是做足心里建设,也没办法像他自然控诉。
男人满是旖旎的呼吸,铺天盖地敛住她的脸蛋。
羞赧爬满整个脸蛋,她颤着音尾,不知说了多少次的“别这样。”
周宜宁实在受不住他汹涌的侵略,嗓音止不住地颤抖。
而她不知道的是,每一声的抗拒,都能增加这人骨子里最原始的兴奋。
逼迫她的力道就会更进一步。
加深吻她的同时,牵着她的手一路向上,描摹他的五官,最终停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尾。
以防周宜宁纤细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滑落。
尽管她的四肢早就瘫软得没了任何力道。
好不容易有了缓和的机会,周宜宁赶忙看向他,小声恳请:“我没力气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黑色衬衣随她的动作变得褶皱。
乌侬的发丝凌乱垂落,发尾似有若无扫过男人泛红的耳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直逼向他本就没收敛的四肢。
衬衫袖子挽起,能看清一点肌肤。
只是沾了些嫣红,不是男性该出现的色调。
额发被汗浸湿,他加强了呼吸的节奏。
另一只手强势摩挲着周宜宁耳后,随即薄唇猛地含住她的耳廓,细细逗弄。
从心间流入脑袋深处,周宜宁喘着气,红唇早就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
“宝贝,帮我。”
四个字,被他说得露骨至极。
仅对视一眼,望进他眼底源于生理的入侵,周宜宁仍是忍不住退缩。
……之前也有过很亲密的接触,她也不算完全没有经验。
只是他那存在感太强,她不禁心生退缩。
看出她的畏惧,裴京闻腾出右手,捏住她粉嫩的脸蛋,“不愿意?”
周宜宁张了张口,好半晌磕磕绊绊说:“……不是说谈恋爱,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哪有人像他这样,追人追到床上来的?
这话一出,裴京闻染了浓郁低黯的眸色微顿,就连抚弄她发丝的动作都敛了几秒。
“嗯,”他应了声,状似思考一会儿,随后勾起缠绵的,“怎么没有了?”
“还有的情侣呢,是先做再谈。”
他刻意咬重“做”这个动词,唇角勾着点笑,神色又混又坏。
还有几分浪荡不羁。
“你要不要试试?”
看似是在问她的意见,实际上双手早就不老实,紧紧摁住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周宜宁浑身就像发了烧,即使靠近他,也很难轻松下来。
她咬着唇,知道比嘴上功夫,永远只会被他占尽便宜,干脆闭着双眸不去看他。
换来的是,男人更加过分的话。
宽阔的掌心摁在她微肿的唇。
因为长发的垂落,肌肤被灯光映衬得更为白嫩。
带着点绵软和绯红。
让人移不开眼。
蓦地一下,他不知怎么动作,手腕的细链沿她乌侬的黑发话落。
掉落在地,泛着银白色的潋滟波光。
只是没人能分出精力去注意。
不知是不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周宜宁只觉天花板都有些晃动。
手脚都没了力气,只能攀附住他。
睫毛轻轻颤抖,鼻尖紧紧贴在他的脖颈处。
心跳声更加极速。
在她做足准备的时候,似要冲出胸腔。
她闭了闭眼,已经适应了周围升了的温度,一道极其突兀的震动声音响起。
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引人注目。
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旖旎。
周宜宁混乱的大脑总算找回了些理智,她赶忙侧过脑袋,轻声提醒他:“你、你手机。”
几个字的音散在空气里,她才惊觉自己这腔调有多勾缠。
哪知这样的提醒说出口,裴京闻并不理会。
“让它响,”他不禁在她唇角流恋,滚烫薄唇一寸寸掠过她的额头,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别分心。”
这样说着,他手中的力气并没停,再次捏住她的唇吻下去。
呼吸急促,交缠着再次响起的震动音。
比起刚才几十秒的持续,这次听起来格外紧凑。
没办法忽略。
“别,你手机……”周宜宁避开他密密麻麻的吻,忍着唇瓣的嘤咛,催促他:“你先看看。”
话说到这份儿上。
这一吻还是不上不下。
漆黑的眉眼拧起,敛住眼底的烦躁,他亲了下周宜宁的脸蛋:“别急,等我先接个电话。”
“……”到底是谁急啊。
终究是没能厚着脸皮,周宜宁迅速拉过一旁的被子,遮住脖颈的通红。
习惯性想整理好衣服,却发现好几颗盘扣不知什么时候掉落。
反观他衣衫扣子都没乱,没人会把他跟刚才那禽兽联系起来。
“……”
周宜宁面色泛红,忍不住暗骂:斯文败类!
每次都翻来覆去说那些话。
裴京闻接打电话从不避讳着他,接通后,贺之让有些着急:“老裴别忙着陪周妹妹了,沿京高速出了起连环车祸,患者全都送附医来了。”
越往后听,裴京闻原本漫不经意的神色敛住,俊秀的眉眼敛了层晦暗。
“知道了,”握住手机的动作收紧,他应声,“等我二十分钟。”
周宜宁大致听清了这通电话的缘由,心间那点旖旎全都被担忧取代,一瞬不瞬望向他,“注意安全。”
作为一名一线医生,随时待命是他的职责所在。
跟死神赛跑,用分秒衡量每天的时间,更是裴京闻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如果医院有需要,他理应义不容辞奔赴过去。
裴京闻定定扫了她一眼。
眸底流淌着太多的情愫,以不舍居多。
“好,”迅速扣住凌乱的衣领,他勾着唇,每个音调看似认真,实则勾着逗弄,“抱歉啊,今天不能满足你了。”
周宜宁耳根微红,忍不住瞪他:“……”
无耻!
说得好像她有多饥渴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冤枉她啊 。
“这次先欠着。”
单手扣住左袖袖口的扣子,他俯下身,骤然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等我回来,任你处置。”
不给周宜宁反比的机会,他站起身拿了车钥匙,快速离开。
直到关门声落进耳畔,胸腔里跳动的节奏才勉强平复了些。
周宜宁松开紧紧攥住的被子,视线不自觉往下。
看清锁骨处的痕迹,眼前不禁浮现了刚才那些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画面。
暧昧至极。
连忙重新拉回被子,似是为了掩饰什么,她迅速拿住放在床头桌上的被子,一连闷了好几口。
直到冰凉的液体,从喉间沿着胸腔往下,才让她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抬手拍拍双颊,等脸蛋的温度缓和了些,她掀开被子,生怕裙子话落,忍着羞赧提起脖颈处的领口。
下一秒,她抬步走向浴室。
雾气蔓延开来,沾湿了镜子的玻璃 ,周宜宁稍稍抬眼,看清面色嫣红的自己。
印象里,她从没这么妩媚的样子。
……所以,她刚刚是差点要跟裴京闻成为最亲密的人了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形成,就被羞赧紧紧缠绕,没几秒赶忙垂下脑袋,生怕自己再看到刚才那副意乱情迷的样子。
等彻底缓和下来,她脱掉那件不成样的裙子,换上一早准备好的睡袍。
躺进床铺,说不出的温暖和安心。
只是习惯了同床共枕,今晚换了床,他还没在身边,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眼前像电影镜头,把这些天以来的事件,一帧帧在她眼前放映。
从最开始的担心和退缩,经历了裴家长辈和他的赤忱,那些恐惧渐渐变成了安全感。
和他敞开心扉,她也变得勇敢,愿意相信自己,相信他。
多年旧梦成真,尽管完全合二为一的亲密事只差一步,周宜宁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好像踩在棉花上,找不到落脚点。
视线不禁看向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微信闪烁着一条未读消息。
习惯性打开,每个字都是裴京闻的关切:[我让裴舒语明天送你。]
[早点睡,别太想我。]
后面这几个字,没来由地,周宜宁的眼前似乎浮现了他那吊儿郎当的神色。
散漫,不羁,勾着点痞。
是她印象里最刻骨铭心的样子。
也是无数个日夜,出现在她梦里的眸光。
割舍不掉。
哪怕过去许多年,周宜宁都很确定,他在自己心底占据着不可动摇的位置。
除了他,谁都不行。
她忽然想抛弃一直以来的羞涩,将她心里潜藏的话告诉他。
光影下,她的眸色晶莹如月,有细密的爱意潜藏其中。
顿了几秒,她一字一句回复:[我努力。]
一语双关。
两个要求都回答了。
发送成功,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回应,周宜宁知道他该忙得脚不沾地,索性熄了手机屏,闭上双眼。
感知里,似乎还有未曾褪去的木质香调。
清新至极。
让她无比心安。
没一会儿,困顿席卷而来,她侧躺进枕头,很快陷入睡梦当中。
—
心里记挂着在老宅,周宜宁很早就醒了过来。
好在裴京闻这人除了不要脸,还算良心发现,给她准备好了换洗的裙子。
是一套晴水蓝的旗袍。
剪裁得体,贴合她窈窕的身段。
换好衣服,周宜宁正收拾床铺,敲门声在寂静的室内落下。
怕她没听见,裴舒语还发来一条微信:[宁宝,起来了吗?]
周宜宁赶忙出声:“来了。”
“难得那只狗没缠着你,我才有机会跟你搭几句话,”裴舒语挽住她的胳膊,一连嫌弃吐槽,“他那么粘人,也就你受得了。”
每个字,都包含对裴京闻的“怨念”。
很正常的控诉,触及到“粘人”两个字,周宜宁的耳尖没来由爬了层嫣红。
好在有发丝遮敛,能稍微掩饰尴尬。
“哪有,”她轻声辩驳,“你哥他没一直缠着我。”
话一出口,裴舒语微眯起眼眸,倏地换了副严肃的神情。
“宝你变了,”她咬着唇,一脸的不开心,“你看你现在已经维护他了。”
“维护”两个字,莫名染了几分意味深长。
“我……”到嘴边的否认,想到昨天裴京闻告诉她的话,最终变成鼓起勇气的一句话,“这么明显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眸,似乎真得在询问答案。
好家伙。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周宜宁吗?
什么时候能问出这么直白的话了?
“啧啧,”裴舒语毫无形象躺进沙发里,笑吟吟看向她:“空气里好酸吶。”
周宜宁愣了下。
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恋爱的酸味啊,”裴舒语嫣然浅笑,脑海里灵光一闪,“我们宁宝呢,这是终于坠入爱河啦。”
名为羞涩的燥热,很快从周宜宁的
脚跟爬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裴舒语的话倒也没错。
周宜宁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双神似的含情眼。
两人笑闹了几句,察觉到周宜宁逐渐打开心扉,愿意在她面前表露对裴京闻的依恋,裴舒语不禁细弯起唇角。
可喜可贺,裴京闻这狗总算完全打动了宁宝。
看宁宝这反应,对他也是非常真心在意的。
“没想到这渣男还是个恋爱脑,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栽在你身上,”裴舒语感慨道,“早知道他就是你喜欢七年的人,我当初就该狠狠多宰他一顿,才不枉费当那么久的工具人。”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
前半句周宜宁能理解,后半句她怔了几秒,都没明白这个“工具人”指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裴舒语轻挑了眉梢,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
看宁宝这反应,她哥十有八九没把做的那些事告诉宁宁。
还挺纯爱。
换做其他男人,稍微付出一点,可能就够炫耀好几年。
裴京闻倒好,就怕周宜宁知道,心里有负担。
不得不说,裴京闻其他方面挺狗,对周宜宁的好的确没话说。
而且就她对宁宝的了解,很容易遇事退缩,觉得自己和裴京闻的差距太大,哪一天会被裴京闻厌弃,心里从而难免有心结。
看在他护宁宝跟护眼珠子一样,就再帮他一次。
“你还记得他送你那条玛格丽特手链吗?还有那对花戒,第一次是他让我帮忙挑选的,第二次是自己设计的。”
周宜宁自然记得。
高中那年,裴京闻一共送过她四次礼物。
但四次礼物,都被她锁在柜子里,无疾而终。
第一次,是她翻遍外公留下的手册,把那本《汲黯传》送给他,没多久,他就送她了一盒「御品斋」千金难买的糕点和一条向阳而生的细链。
第二次是她被崔国明冤枉,那晚留下值日时,他陪自己一直到学校所有人都离开。
为了安慰她,送她了一包玛格丽特的种子。
后来的每一束花盛开,都带着她从低谷期走出。
第三次是拍毕业照那天,她送自己的那对花戒。
第四次,也是他送的高跟鞋。
尽管这些年被她藏在最珍贵的地方,一直不见天光。
“那对花戒和高跟鞋,都是他自己设计的,甚至怕自己审美不够,让大伯母给他联系知名珠宝设计大师divin,跑去国外拜师学艺。”
“连续很多个晚上不睡觉,也不怕自猝死,都要在divin老师的建议下一次次修改设计稿,直到我挑不出任何细节错误为止。”
最狗的是,修改到最后她都真心喜欢上了,这狗东西都不给她设计一份!
听到这,周宜宁心尖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
其实这些年,每到特别想他的时候,都会悄悄的打开,说睹物思人也不为过。
无论从做工,还是选材和设计,都华贵精巧到极致,无一处不显露他的用心。
周宜宁原以为是他认真挑选,却不知这些礼物,都是被他设计。
南中高三复习节奏那么快,他还要抽时间做这些礼物,周宜宁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
尤其是那双高跟鞋。
尽管她后来冒着暴雨捡了回去,但当着他的面,亲手把礼物扔了的也是她。
周宜宁实在不敢想,他满心满眼准备的心意被践踏,还听了那么多刺耳的话,心里会有多失落。
像有细密的刺,一根根锥入她的心脏,疼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更别说去听清裴舒语接下来说了什么。
偏偏每个字格外清晰。
“后来他读了大学,有一次打架把人揍得太狠差点被挤过,学校联系家长赔偿,大伯和大哥,轮番揍了他一顿。”
直觉这件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钝涩的痛觉入肉,从她的每一处血管,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为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又好像只有几秒,她艰难动了动唇角,嗓音哑到极致。
“之让哥说,他跟你们学校的男生起了冲突,一挑十都没输 ,除了腰上受点伤,跟没事儿人一样。”
细听之下,裴舒语的语调已经由刚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凝重。
周宜宁大脑嗡嗡作响。
一个念头倏地在脑海炸开。
记忆拉回校庆那天。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你留疤。”
所以那道曾被她误会了的疤痕,也是因为她吗?
印象里刚读大一的时候,她经常会觉得遇到跟他很像的人。
她以为是自己放不下,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如果他真像裴舒语说的,会跟他们学校的男生一挑十,那她的感觉就没有错。
他是真得来过他们学校。
默默陪着她一次又一次。
想到这,周宜宁心口的痛觉再次加深。
往事化作锋利的刀,狠狠刺向她的血肉,喉咙似乎泛起了血腥味。
而裴舒语的话,还在脑海里回响。
“对了宁宁,你知道工作室成立的时候,我其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投资的。”
裴舒语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我哥一开始并不感兴趣,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才松口。没多久忽然给我了几百万,美其名曰支支持我。”
都不用猜他态度转变这么快的原因。
周宜宁脑袋嗡嗡作响,握住膝盖上的裙子力道收紧,关节渐渐泛白。
心脏的痛觉,渐渐传遍全身,她听不清裴舒语后面说了什么。
也无法去思考,她到底辜负了一个多么好的人。
呼吸渐渐变得艰难,眼眶不知何时覆了层雾霭。
眼尾沾了层嫣红。
“所以宁宝,他真得爱了你许多年,”裴舒语握住她的手腕,莞尔浅笑道,“你怀疑谁都不用怀疑他对你的心,我哥这人,一旦认定的事,谁都让他改变不了。”
—
不知过去多久。
忘记了怎么和裴舒语离开老宅,又是怎么回的「云水湾」。
从早到晚,她坐在沙发里,眼前走马观花般,出现了这些年和他相处的点滴画面。
最终都交织成那句“他真得爱了你许多年。”
九个字,沉重不已。
压得她喘不过气。
手机叮咚作响,是裴京闻发来的两条消息。
一文档和一段对话。
她愣愣打开,文档关乎恒盛资产转账协议。
30%转到她手里,作为裴家给她的底气。
协议到最后,还有加粗的一段字体:如果哪天周宜宁女士不愿意这段婚姻,可以带着这笔资产随时离开。
右下角盖有恒盛的公章,以及余相晚的签字。
合法有效。
简单的几个字,成功让周宜宁本就紊乱的心绪更加缠绕不已。
勾得她心跳极其迅速,大有冲破胸腔的桎梏。
裴京闻:[妈说了,你要是拒绝,我就别想进家门了。]
周宜宁不知该用什么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感动,震撼。
多么幸运,她遇到了裴京闻。
遇到了裴家这些长辈。
他们会像外婆一样,对她的关爱毫无保留。
言行举止,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周宜宁忽然有一个冲动。
着急,迫切。
她握住手机,编辑文字发送:[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京闻几乎是秒回:[怎么了?]
周宜宁没再掩饰对他的在乎:[我在家等你。]
发送成功,她握住手机。
跟他已经错过了真正七年半,跨越了几千多个日夜的轮转。
周宜宁不想再等了。
她想就现在。
她要他。
要那种最直接,最原始的亲昵。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想通过和他打破最后一层隔阂,先真切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弥补曾经那些遗憾。
她想不到其他的。
往后漫长岁月,她可以对他再依恋一些。
脑海里的思绪纷杂混乱,等门声响起,已是傍晚时分。
窗外,京北的夜景正是浓郁。
她只开了盏头顶的水晶灯,柔和的暖白灯光,将她的脸蛋映得更加柔和。
视野里出现那道高大人影的第一瞬,她快步跑过去。
如她所愿,直愣愣撞进他宽阔的怀里。
因为身高差异,周宜宁的额头恰好抵在他的脖
颈处。
“你怎么了?”
她很少有现在这么主动的时候。
短暂惊喜之后,裴京闻很快发现了异样。
“别说话。”
学着他低头亲自己的样子,周宜宁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近他。
虽然他之前没少“教”自己,但那种“教”,总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暧昧。
每一次的触碰,都火热至极。
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关注他怎么动作。
所以这算第一次,她真正意义上实践。
裴京闻果然没动。
之战在那任由她主动献上红唇。
生涩得吻着他的唇角,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学着他的样子,撬开他的牙关。
可惜太生硬,险些咬到他的唇肉。
胡乱吻了一会儿,她微微喘息着,对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她贴住他的耳廓,低声说:“裴京闻,我要你,要我。”
“就现在。”
几个字,像石子砸向水面。
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裴京闻来说,诱惑力有多大。
凝视了她几秒。
裴京闻并没动,语调低哑得厉害:“周宜宁,我惦记你太久了,更不是正人君子。”
“所以,别反悔。”
不给她应声的机会,直接化被动为主动。
他的胸膛起伏得格外剧烈,实在隐忍不下去。
何况本来就没想怎么忍。
像是疾风骤雨。
周宜宁直接被推到身后的落地窗上,脊背紧紧挨着玻璃,火热的唇将她几乎淹没。
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男人的唇齿长驱直入,单膝跪在她膝盖旁边,扣住她的后颈,吻得更深。
另一只手也在安抚她的紧张。
最初的悸动之后,周宜宁费力抬起已经绵软的双手,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
只是越靠近下巴,指尖就被烫得厉害。
没等她犹豫着探向脖颈,手指直接被捉住向下。
低而磁的嗓音,因急促充满无法描述的哑:“会解吗?”
第58章 不哭
他的每个字都充满了诱哄意蕴, 本就黑暗的眸色更是晦暗到极致,汹涌着名为欲念的暗潮。
那种男性与生俱来的野性,毫不掩饰。
也深不见底。
一瞬不瞬凝望着她, 扣住她脖颈的手指一寸一寸加深。
炽烈的呼吸落在她耳垂,由浅入深。
“乖乖,”薄唇含住她的唇角,舌尖反复揉捻,“往里面些。”
四个字, 每个字的音调都勾起无限缠绵。
蛊惑力极强。
周宜宁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也抛开了往日那些束手束脚的羞赧。
她战战巍巍伸手, 向他衬衣领口处摸去。
接近下巴处, 男人凸出的喉结,随呼吸加速变得更剧烈, 一起一伏间,说不尽的性感。
空气里, 每一次的吸气和呼气,沿着她的神经末梢,直涌向她的神经中枢。
乌发被拨弄散开,沾染着旗袍领口。
男人似故意挑她肌肤敏感处下手,没一会儿,白皙的下巴留下了不止一道手印。
周宜宁像一条极其缺水的鱼, 而他的气息, 就是能支撑坚持下去的动力。
早已瘫软的四肢像是没了骨架,软绵绵靠在他坚硬的胸膛。
顺他的眸色一路向下, 最终定格在最接近他喉结的地方。
冷白色的锁骨, 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滚烫而炽烈, 瞬间吸引人所有的注意力。
地面上,很快散落了一颗送掉的蝴蝶盘扣。
周宜宁实在下不去手,粉嫩的指甲渐渐染了层绯红。
不过都到这境地,如果选择退缩,刚才所有的话就不做数。
她要怎么让他感受到,这七年来藏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爱。
周宜宁放轻了呼吸节奏,抬手勾住他的脖颈。
下一秒,她试探伸手。
只是每往前一步,葱白的指尖,总会不可避免蹭过他的皮肤。
似有若无的接触,烫得她脸蛋更加滚烫,周宜宁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继续往下。
终于,在第三颗扣子滑落时,她整个人被男人紧紧环住。
突如其来的凌空,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唇瓣直愣愣撞上他艰难滚动的喉结。
荷尔蒙爆棚的成年男性气息,瞬间缠绕住她的感知细胞。
心跳的起伏,是源于生理性的占有。
裴京闻紧紧摁住她的膝盖,从床上起身时,左手还有功夫打开抽屉。
视线被他宽阔的肩膀阻挡,借着微弱的床头灯,周宜宁隐隐约约看见,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一个七只装的蓝色盒子。
短暂的呆滞了几秒,周宜宁很快反应过来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尽管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直面看到这些东西,说不紧张是假的。
铺天盖地的燥热,从头顶直逼向脚尖。
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一个字也没说。
从卧室到浴室,几步路的距离。
裴京闻扣住她的腰身,嗓音勾着坏劲儿,“我待会儿轻点。”
“……”
怎么有人直接说这种话啊!
浴室里的每个角落都洁白无瑕,任何一点沾了水的痕迹,都会刻在地板上。
入目的先是一极其宽阔的镜柜。
倒映着对面瓷白色的浴缸,清澈的水面氤氲着浅层雾霭,粉色朱丽叶玫瑰花瓣铺在水面。
室内,蕴藏着一层浅淡的清香。
引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男人动作十分轻柔,将她抱坐在镜柜的白玉桌台上。
身下冰凉的触感,穿透旗袍布料,让她心口不禁猛地一颤,下意识想逃离。
裴京闻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反手摁住她已经烫到极致的腰肢。
随后,轻轻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宝贝,放轻松点。”
话是这么说。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含住她的唇舌,不间断揉捻,不让她有半点退缩的机会。
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舌尖与她的缠绕在一起。
空气里渐渐升温。
随着他吻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周宜宁修长的脖颈向后拉直,落在身后的镜子里,说不出的清纯和妩媚。
周宜宁下意识想闭眼,男人带了诱哄的音调在她耳畔落下:“乖乖,睁开眼。”
“……”
周宜宁羞得说不出反驳的话,不想理会他这模糊不清的要求。
十指扣进他浓密的发丝间 ,以免那种让她坐立难安的呢喃从唇瓣流出。
只是男人恶劣到根骨里。
见她不语,摩挲她耳骨的动作倏地收紧,激起她浑身的颤栗。
“难道你不想看我亲你的样子吗?”
纤密的睫羽猛地颤了下,周宜宁紧闭的双眸紧随其后睁开。
花洒不知何时被打开,淅淅沥沥的水流泛起蒸腾雾霭,缭绕在整个空间内。
没一会儿,他们的衣衫被雾霭完全沾湿。
贴在身上很黏腻,周宜宁有些不习惯。
还没来得及动作,喉间像是有火在烧。
呼吸局促到极致,裴京闻克制得太明显,额头浸出一层细细的薄汗,额角的青筋隐隐鼓起。
她紧紧环绕住他的胸膛,以免身子骨支撑不住。
光影流入,男人密密麻麻的吻,沿着她的唇,一路扫过下巴和耳垂,停留在她的额头。
热气弥漫开来。
因为裴舒语的那些话,所有想推开他的动作,硬生生收敛住。
她没再挣扎,急切回应着他。
哪怕没什么技巧,就是凭本能去探索,也足够让裴京闻彻底乱了节奏。
他狠狠咬住她的下巴,搂住她的腰肢,往前压缩了最后一点
距离,将她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陌生的姿势,周宜宁的声线模糊不清,只能通过唤他的名字来疏解那点对未知领域的惧怕。
“裴京闻……”
每个字的音尾都极尽颤抖。
“在呢,等不急了?”
男人应了声,似安抚状,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垂,弯着唇吊儿郎当调笑。
距离太近,周宜宁能看清喉结那颗细小的痣,随他撩逗自己的动作,变得格外昳丽。
周宜宁:“……”
到底谁等不及了啊!
这样想着,下一秒。
很轻的撕裂声落在耳畔。
周宜宁被他吻得完全迷离,挣扎了好半晌,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那只浅蓝色的小盒子打开,同色系的包装袋上印有的规格格外晃眼。
……周宜宁浑身,像是被火烫过一般。
后知后觉的害羞,从她的耳根蔓延到全身。
“乖乖,准备好了吗?”
男人似询问,带有薄茧的粗粝指腹,似有若无撩着她细嫩的锁骨。
周宜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早在等他回来的这些时间,周宜宁想的很清楚。
今天,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多爱他。
这种爱,是发自骨子里的爱人本能。
周宜宁鼓起所有的勇气,红唇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应道:“早都准备好了。”
“裴京闻,”她一字一顿,早已没了力气的手,顺他优越的五官描摹,“你要我。”
简单的三个字,能让裴京闻隐忍七年的克制全都喂了狗。
他的呼吸紊乱到没有任何章法,骨节分明的手,加深禁锢她。
四目在越发缠绵的空去里对视。
这双成为她许多少女心事的黑眸,全是占有欲。
呼出欲出的情绪,似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周宜宁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可惜还没出声,所有的话都在随他扯开的东西,全部被堵在嘴边。
—
“……”
不知过去多久。
浴缸里的水珠,一部分化为雾气蒸腾到半空,一部分化为波光,洒落在地面。
大片的杏粉色花瓣被冲散在地,被荡漾的水面冲出浴缸,说不出的凌乱。
没有人理会。
直到被抱出浴室,迟来的害羞才像生命力极强的藤蔓,从周宜宁的胸口一直绕到脑袋。
她埋头缩在男人怀里,弄皱了本就沾满水珠的衬衣领口。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夜雨。
水珠搭在落落地窗的玻璃上,在晶亮的霓虹灯映衬下,氛围说不出的旖旎。
周宜宁实在说不出话,任由他把自己放在柔软的被窝里。
只是目光忍不住看向偌大的卧室内。
这场春雨似乎大了些,雨丝打落在玻璃窗上,被霓虹灯衬得格外柔和。
沙发里的毛毯搭落在地上,和地毯交织在一起,多了些褶皱。
一眼看去,并没有人整理。
因为室温的升高,这些物件变得灼热。
裴京闻就跟不知疲倦似的。
各种亲吻她的技巧,尝试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最开始,他找不到方向,动作间有些许莽撞,但比起周宜宁的生涩,没几秒就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男人的劣根性,在掠夺她唇齿的空气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逼迫她睁开眼,还要让她一遍又一遍喊他“老公”。
如果不愿意,就会换来更过分的缠绵。
察觉到他的气息,从头顶喷洒落下,周宜宁攥紧被子,闷闷转了个身。
“怎么?”裴京闻倾身上前,从背后搂住周宜宁的后腰,音调低哑又暧昧:“睡完就不想见我了?”
雨幕的映衬下,室内极其安静。
只有两道交缠的呼吸声,另外一道男音明显压抑着什么。
没等周宜宁应声,他俯下身,在她染了绯红的脸颊一寸寸吻过。
对比鲜明,周宜宁险些要控制不住那种让自己极其羞耻的嘤咛声。
生理性的酸涩,直冲向她的眼眶。
没几秒,她眼尾渐渐泛红,瞪向他时,让人怜爱至极。
“乖乖,不哭。”
裴京闻低垂着眼睑,极有耐心吻遍她眼尾的氤氲。
“……你欺负我,”五官被他低缠的气息勾绕,周宜宁实在喘不过气,只能胡乱应声:“你说好的,不让我哭的。”
“抱歉啊,”话落,那双漆黑的眼眸揉碎太多笑意:“床上除外。”
“我就喜欢看你红着脸只为我流泪的样子。”
每个字都在勾引。
露骨至极。
周宜宁耳根一热,不禁瞪他一眼。
嗓子哑到极致,她并没接话。
但这一眼,更能勾起裴京闻心间的强势。
原本勾着她的发丝在玩,接触到这双写满控诉的眼神,漆黑而湿润。
眸光瞬间收紧,他敛了敛睫羽。
没等周宜宁过来,他拿出刚才那只包装盒。
“乖乖,”他用舌尖扫了下那双红唇的唇缝,音尾暧昧得不成样子:“还有两只。”
“现在就用。”
第59章 查岗
一室荒唐。
室内的摆设照旧很凌乱, 散落满地的衣裙和地毯交缠在一起,蝴蝶盘扣混着衬衣扣子,零撒在地板上。
空气里的灼热还没完全散去, 令人脸红心跳。
下了一整晚的骤雨,清晨时连绵的雨幕才缓缓收起,路边的梧桐随风摇曳了整晚,等到玻璃窗的雨丝消退时,已是天光大亮。
丝绸窗帘的阻隔, 显得室内光线更加昏暗。
电话铃声响起, 周宜宁混沌的大脑才逐渐清醒。薄被从肩头滑落, 她习惯性抬手去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只是身子稍微挪动,浑身像是被揉碎的痛感倏地包裹所有的感知。
视线触及到胳膊的印记, 所有混乱的画面在眼前活灵活现,躁动的热浪瞬间向她的脖颈涌去。
她赶忙别开眼, 意识里充满说不出的羞涩。
手机还在震动。
余光瞥见屏幕亮起的备注,她只能按耐住呼之欲出的肿痛,挣扎着去拿手机。
浮标右滑她下意识出声:“薇——”
刚开了话头,陌生的喑哑语调,就让她噤了声。
“……我去,你这是经历了什么呀?”短暂的震惊后, 严可薇秒懂, “我说你怎么失联了一天,原来是被某人缠住了啊。”
“缠”字, 被她咬字极其清晰。
那些混乱不堪的场景, 不受控在她眼前展现。
周宜宁心口蓦地一跳,只能紧闭双眼, 尽量保持声线的平静:“……哪有啊。”
趁严可薇没接话前,她赶忙转移话题:“你、你找我怎么了?”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八卦上头,严可薇故意调侃她,“宁宝你变心了,变得只有你家裴京闻,没我的位置了。”
“什么啊……”周宜宁小声反驳:“有没有他,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严可薇理直气壮质问,没几秒话锋一转,“话说这开了荤的男人是真狗啊,让你一晚上都下不床。”
周宜宁:“……”
笑闹了几句,知道周宜宁脸皮薄,再逗下去就该找个地缝望进钻,严可薇才犹犹豫豫说起正事:“宁宁……我、我好像犯错了。”
周宜宁愣了下,赶忙问:“怎么回事?”
记忆里不禁被那些迷乱纠缠,严可薇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被子里,“我昨晚喝了点酒,不小心跟我的上司……”
都是成年人,周宜宁很快明白后面没说完的话。
她愣了下,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说我把他便宜都占了,必须对他负责,”严可薇抓了抓零散的长发:“刚好他听见我妈让我去相亲,就问要不要跟他试试,怎么办啊宁宁,我还没做好当前男友婶婶的想法呢。”
周宜宁知道她现在就职的公司是郁氏总部。
几个月前,严可薇打定主意要进郁氏,一方面是发展前景良好,另一方面是为了离男友更近些,连轴转准备了很长时间才顺利通过所有考核。
男人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事业,何况郁澈先背信弃义提的分手,严可薇自然不会为了躲避那他放弃大好前途。
郁氏大楼那么大,她不信能那么巧遇见郁澈。
结果郁澈没遇到,这才实习没几天,就跟他小叔纠缠到床上去了。
回想起郁淮那双深不见底的注视,严可薇欲哭无泪。
郁澈都看不起她的出身,他小叔郁淮还是京圈最年轻的家族掌权人,怎么可能能看上她呢?
察觉出她不自觉流出的低落,周宜宁有些
心疼。
纠结几秒,她试探性问:“那你对郁总现在是什么情感?”
很直白的问题。
尽管严可薇和郁澈分手才一个多月。
严可薇怔住。
其实满打满算,她和郁淮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要问什么情感,她的确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但要说完全没感觉,明显欺骗不了自己。
“薇薇,你要往前看,或许郁总是不错的选择,”顿了顿,周宜宁柔声说:“不论你怎么选,我都会支持你。”
点到为止。
两人之间的默契,很多时候不用说太多。
旁观者清,她能看出来,郁淮比郁澈更适合。
—
一通电话持续了近十分钟,周宜宁本以为大腿的酸痛能缓解几分,就在她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时,哪知膝盖使不上力气,差点从床沿滑落。
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从浴室走出,眼疾手快捞起她温软的身子骨,稳稳搂在自己的怀里。
近在咫尺的距离。
鼻尖被清冽的沐浴露香味覆盖,男人温热的掌心轻缓按揉着她的膝盖。
因为皮肤本就白嫩,那点没消散的痕迹,随着他的动作很快变得嫣红。
“还疼吗?”有一下没一下摁着,他低笑了声,略带温热的薄唇在她脸颊印下一吻,“饿不饿?想吃什么?”
燥热涌上她的耳尖,周宜宁一脸控诉瞪他,明显不想跟他说话。
“别这样看我,”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语调又痞又坏,“你知道的,我定力不太好。”
一句话下来,成功让周宜宁本就不淡定的呼吸更加错乱。
生怕他像昨晚那样哄着自己又来一遍,她往后缩了缩,想避开腰间那双手的桎梏。
结果她忘了自己被欺负了一整晚,别说力气没完全恢复,衣着都是零散不堪的。
不知是不是裴京闻故意,薄被不堪重负,从她的肩膀一路而下。
于是——
头顶的光亮散落,将白皙漂亮的锁骨衬得更加立体,让人移不开眼。
四目相对。
周宜宁清晰看到,那种源于生理冲动的欲色,再次一点点填满那双幽邃的黑眸。
这种熟悉的情绪,一整晚都在她的眼前晃动。
手腕还在隐隐泛起酸涩,记忆里那种让她刻骨铭心的触感,周宜宁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你转过去!”忍不住羞赧,周宜宁赶忙扯起掉落的被子,不敢再跟他有任何的对视。
比起她的手足无措,裴京闻就显得气定神闲许多。
他向前靠近一步,居高临下瞥向她着急的样子:“躲什么?”
说话间,他单手扯了扯衣领。
只有周宜宁知道,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实际上有多灵巧。
“……”意识到自己又胡思乱想,周宜宁赶忙别过眼,来掩饰眼底的慌乱。
伴随喉间的一缕低笑,他俯下身,薄唇扫过她的耳垂:“我们都那样了,你觉得你躲有用吗?”
毫不掩饰的浑话,周宜宁气闷不已。
说又说不过,她只能攥紧被子,忍不住控诉:“禽兽!”
殊不知自己这写满哀怨的一记眼神,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力,还有累及之后的妩媚。
这种不自知的清纯,更容易撩动男人骨子里那点恶劣。
背着光,男人扣住衣领的动作一顿。
“嗯,我是禽兽,”垂眸扫了眼时间,他不以为耻没反驳,慢悠悠靠近周宜宁,“乖乖,还有点时间。”
周宜宁愣愣看向他,清俪的眸子里沾了些疑惑,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有点忍不住,”他慢慢靠近,不由分说捉住周宜宁的手腕,“你摸,是不是又一次被你惹乱了。”
距离极短,不知他怎么动作,周宜宁只觉整个人不受控制。
视线一阵反转,他衣衫整齐,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劲的双腿,额发柔顺垂在眉眼间,看不出有半点凌乱。
整个人矜贵至极。
他俯下腰身,半跪在床边,好脾气和周宜宁说着什么。
忽略周宜宁烧得通红的耳尖,单看他那一本正经的眸色,不知道还以为他发挥医生的职业素养,在给周宜宁检查身体哪里不适。
任谁都不会想到,从他嘴里都出来了哪些话。
天生力气悬殊,周宜宁基本挣扎不过,以跪坐的姿势,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与他保持平视的状态。
因为没什么力气,下巴习惯性搁在他的肩膀,白嫩的脸蛋爬满羞赧,胸膛起伏得十分剧烈。
不知生了多大的气。
“乖乖,我刚买了些新的,”他含住周宜宁的唇瓣,舌尖细细摩挲,“你陪我试试。”
周宜宁实在受不了,他怎么能以现在这副应该出现在工作环境的斯文模样,对她说出这样毫不收敛的话!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克制住他的勾缠。
但她体内的燥热都往脸蛋涌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他。
“……别,”男人滚烫的薄唇密密麻麻落下,她的耳垂实在太敏感,不争气的呜咽声从唇瓣流出,“现在在是白天……”
“那正好,”裴京闻单手将她搂在怀里,神色懒痞而轻挑,还有不加掩饰的邪气,“白天你更能看清我的样子。”
从耳垂到下巴,无一处的肌肤,不被他炽热的气息纠缠住。
纤密的睫羽颤得厉害,周宜宁忍着哭腔,“裴京闻。”
他应声,手中的动作没有半点收敛,“在呢。”
“……你冷静一点——”周宜宁偏头躲过他的吻,小声恳求:“我好累。”
“冷静不了一点,”男人并不理她的求饶,单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没关系,乖乖。”
“不需要你出力。”
“嘶啦”,很轻的撕扯声。
很小的包装袋拆开,掉落在地上。
没有人能分出注意力去看。
“……裴京闻,疼。”
周宜宁咬着唇,天生温软的嗓音哑了许多,音尾模糊而颤抖。
“哪疼?”他应声,安抚状亲了亲他的唇角。
周宜宁没了下文。
没几秒。
“不说?”男人再次咬了下她的唇角,骨子里的混劲上头,“那继续。”
手机屏幕亮起,是晚六点的暴风雨预警。
京北的天气说变就变,白天裴京闻出去那会儿还是阳光明媚,结果窗外现在的天空,已经布满了阴云。
空气里满是雨滴的雾气。
速度之快总让人措手不及。
没一会儿,窗外就是淅淅沥沥的雨珠。
混杂着清风,从窗沿缓缓坠落。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显着。
但周宜宁实在没工夫去管天气怎么变化。
她按耐着嗓子的干涩,尽管鼻尖酸涩得厉害,她也不肯顺了他的意。
只是她低估了这人的无赖。
玻璃窗的雨滴速度加快了些,被霓虹灯映照着,光影极其明艳。
周宜宁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可惜眼前一片雾霭,窗户在大风的作用下,晃动得特别厉害。
想聚焦眼神,可惜怎么也看不清楚。
没一会儿,她实在控住不了从心间流出的那点呢喃:“……你混蛋!”
见她眼尾沾了层晶莹,裴京闻十分耐心亲了亲她染满胭脂色的脸蛋,耐心哄道:“乖乖,叫老公。”
周宜宁偏头不看他。
“你不说,”裴京闻还有兴致勾起她鬓边的长发,似乎真得有所动作,“那我开灯了?”
知道他说到做到,周宜宁来不及思考他什么时候会起身,拽住他的衣袖:“别。”
“那你叫不叫?”
裴京闻步步紧逼,指腹摁着她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尖。
这样的浑话,周宜宁已
经听过无数次。
偏偏她每次都是妥协的那个。
怕他真乱来,周宜宁还没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老公——”她瓮声瓮气,说不出的羞耻。
“再叫声,”他勾着嗓音,喉结不动声色滑动,“我喜欢听。”
在纠缠称呼方面,裴京闻执着得厉害。
如果语调,音量不对,他会继续逼着周宜宁喊。
直到喊到他满意为止。
—
京北的天气预报向来很准,凌晨时分,暴风雨渐渐停了下来。
整座城市重新陷入安定的氛围。
第三次接到不绝如缕的电话,裴京闻只得放弃满怀的温香软玉,沉着脸去浴室洗漱。
没一会儿,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色毛衣,高挺的鼻梁一副细边眼镜,漆黑的额发刚吹干。
这副极其优越的五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男大。
周宜宁忍不住气闷。
暗暗骂了好几声的斯文败类。
对于她的气闷,裴京闻自然知道。
长指飞快在屏幕打完字发送,他俯身亲了亲周宜宁的唇瓣,“宝贝,我去一趟医院。”
周宜宁不想理他。
裴京闻并没理会,轻手轻脚起身。
直到很轻的关门声响起,周宜宁迷乱的理智才稍稍清醒了些。
知道不能再“堕落”下去,她挣扎着爬起来。
看清那些刻意留下的痕迹,她脸色微红,赶忙拿起旁边的睡袍裹上。
原本想快步去浴室洗漱,结果整个人比她预想的还要软。
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床沿,只怕整个人很没出息跌倒在地面。
说好只试一只,结果说话不算话,就跟不知疲倦一样连用两只。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精力。
于是没忍住又骂了一句“禽兽”。
等脸蛋的潮热散去了些,她才重新站起身,以格外怪异的走姿,慢慢挪向浴室。
只是目光落在一应齐全的设施,那些人生第一次的画面,就跟开了高清版特写一样,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周宜宁:“……”
脖颈烧得通红,无奈只能闭上双眼,安慰自己洗了澡就能清醒一些。
事实却是水流哗啦啦落下,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周宜宁只得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再被影响。
非常艰难的澡洗完,她裹着睡袍,赶忙躺回被窝里。
习惯性打开手机,看到两个小时前的工作消息。
言念:[宁宝,央华台的录制在一个月后,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凤缠花的录制。]
提到工作,脑袋里那些旖旎总算散去了些。
她回复:[好,场地已经确认好,我明天就开始。]
发送成功的时间在“12:45”。
正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没想到页面很快有了回复:[终于舍得不陪老公,陪我们啦?]
看清这几个的打趣,周宜宁好不容易平复的脸蛋再次泛起红晕。
她编辑:[哪有呀。]
言念:[吃瓜.jpg]
没想到许溪也在线:[宁姐姐,吃席记得给我俩留主位。]
周宜宁:“……”
笑闹了几句,两人奇迹般同步发了句[不打扰你和姐夫睡觉],齐刷刷说了晚安跑路。
经此插曲,周宜宁把手机倒扣进床头柜上,原以为大脑会一片凌乱,半晌睡不着。
结果被折腾的太累,没一会儿就陷入睡梦里。
—
京北春天的日子,总是格外迅速。
那两天的荒唐,等周宜宁冷静下来,回想起那句“我要你,要我”,意识里后知后觉被害羞填满。
鸵鸟属性发作,周宜宁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裴京闻,索性让自己陷入忙碌中。
正如她预料的,从「纸鸢」放飞的拍摄,到后期的剪辑和配音,整套流程十分顺利。
因此,发布时间比答应粉丝的提前了三天。
“空降”的一期视频,本来就自带惊喜,加上镜头里的周宜宁一身齐胸襦裙,在「春分」时节踏青许愿,就像从书本里走出来的书香门第大小姐。
举手投足明媚大方,说不出的书卷气息。
且拍摄背景还是「长宁巷」短短五分钟,就像带着观众来了场跨越千年的踏春盛宴。
周宜宁的活粉居多,而且粘性很强,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收货了五十多万赞。
「八月安宁 古典美人」的词条也小火一波,一上午涨了近十万的粉丝。
能让纸鸢被更多人看到的同时,还能赚钱,周宜宁说不惊喜是假的。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还需静下心来,打磨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于是她变得更投入,「凤尾缠花」的制作进程加快了许多。
在这期间,言念联系了「景镇青瓷」手艺人韩师傅,将拜访时间定在一个月以后。
许溪负责浏览评论区,看看粉丝是否有一些没什么关注度的小众非遗项目。
“甘州瑶光村火群舞?”瞥见一众私信里最亮眼的一条,许溪忍不住惊讶出声,“好漂亮!”
周宜宁自然注意到她的感慨,走过去点开粉丝发来的视频。
裙子随舞者蹁跹翻飞的那一瞬,黑夜里倏地火光冲天,星子点亮四际,说不出的震撼。
“宁姐姐,我觉得这个很危险,”见她似有松动,许溪不禁提醒道:“没有舞蹈基础的话,会非常辛苦。”
周宜宁的注意力在消息条的那句:[安宁姐姐,火出邪祟,百家安宁。]
[视频里的是我姐姐,她是我们村的最后一位传承人,可惜前几天受了腰伤再不能跳舞,爷爷担心就此失传,却无力改变,能不能恳求你考虑一下?]
几句话,道出了一个手艺人的无尽心酸。
最重要的是,火群舞是瑶光村用来喜迎丰收的信仰,那些青年人不愿接触,老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祈福仪式渐渐没落。
分秒之间,周宜宁不禁动容,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我们的初心,本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非遗,”她摇摇头,声线柔缓,每个字却坚定无比,“帮我联系吧。”
知道她打定的主意,谁都改变不了。
何况周宜宁说的在理。
许溪没再多说,干脆利落问那位小女孩要了联系方式。
如果合适,她会立刻把「甘州之行」列进拍摄的首要计划里。
—
和她一样的忙碌。
京大附医的科研项目到收尾阶段,所有参与的人员连轴转了好几周,总算把最终的成功确定下来。
因为裴京闻是这项研究的核心力量,六月份还要回「宾西大学」和戴尔森教授的实验室完成最终对接,时间上刻不容缓。
所以这段时间,裴京闻别说回「云水湾」,连正儿八经的睡觉时间都很少有。
跟周宜宁只能保持手机联系,有时候好不容易有发视频的间隙,刚接通就被林主任喊去开会。
看清他眼底遮敛不住的疲惫,周宜宁心疼不已。
偏偏她帮不上什么忙。
周六这天,裴京闻又在医院熬了通宵。
她特意没去「西江苑」,做了养胃的粥饮,前往京大附医。
之前应贺之让的热情邀请,周宜宁和他加了微信。
知道裴京闻没时间回复她的询问,想了想她只能问贺之让:[贺医生,请问你们现在还开会吗?]
发出去没几秒,贺之让回复:[嫂子终于查岗了!]
[老裴被林主任留下谈话,你悄悄来,准给他吓一跳。]
这自来熟的语气,周宜宁不禁莞尔:[好的.jpg ]
[谢谢贺医生。]
贺之让:[都是熟人,嫂子不用这么客气。]
周宜宁回了个猫猫浅笑的表情包,收了手机,按着记忆前往熟悉的楼层。
意
外的是,她在护士台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段时间没见,梁景白似乎清瘦了些,他跟两三个同样高大的男生,都穿着干净宽松的白大褂。
“姐姐?你怎么来这了?”见到她,梁景白克制不住欣喜,上上下下把她看了遍才说,“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周宜宁摇摇头,弯唇浅笑:“我是来找人的。”
后面这句话,即使这段时间梁景白很努力接受现实,仍克制不住酸涩。
不过没几秒,他就调整过来状态。
趁他们搭话间,同伴难掩惊艳,朝他挤眉弄眼:“蛙趣梁哥可以啊,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漂亮的姐姐?不给介绍一下?”
“怎么这么八卦啊你们,冒犯到人家怎么办?”梁景白和他们关系很好,哼笑一声说:“这是咱们素未谋面的师母。”
“师母”两个字一出,别说两个同伴,就连护士台陷入工作的几人都忍不住惊讶。
众所周知,梁景白这一批优秀学生来实习,名义上跟着林主任,实际上早都被林主任打包交给裴京闻。
虽然裴京闻只是刚入职不久的主治医师,按理来说没有带学生的资格,但他自读京大开始,就拿奖拿到手软,金灿灿的履历早就成了整个大学城公认的大佬。
业务能力自然强大到没话说。
何况那张脸,走到哪儿都是八卦中心。
能被梁景白喊师母,总不能是林主任吧……
毕竟林主任的年龄,当周宜宁的爷爷都绰绰有余。
最大的可能就是裴京闻。
众人悄悄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裴医生传闻里的对象,不是温院长的千金吗?
周宜宁自然没错过他们没说出口的疑问。
只是和裴京闻说开以后,她早已不会像之前那样自乱阵脚。
“师母好!”几个青年倒没觉得温令娴和裴京闻有多配,看见周宜宁忍不住心生好感,“老大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谢谢呀,”周宜宁自觉应该勇敢些,轻笑着回:“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卧槽老大艳福不浅,师母好温柔!”
“师母您还有没出嫁的妹妹吗?给我介绍介绍?”
“……”
知道他们都是开玩笑,成功驱散了萦绕在周宜宁心口的那点紧张。
正起哄着,瞥见由远及近的那道身影,想到他的“可怕”手段,几人非常有眼力见闭上嘴。
裴京闻懒懒乜了他们一眼,自然接过周宜宁提的东西,强势握住她的手,而后十指交扣,“你们很闲?”
轻飘飘的三个字,众人只觉背后一凉。
“没有没有,”紧挨梁景白那位男生飞速摇摇头,“我们就是第一次见师母这么漂亮的女孩,忍不住夸了两句。”
“傻逼,师母也是你能夸的?”对面的青年踹了他一脚,没好气说,“老大我们这就去查房!马上把汇报交您。”
美女再值得欣赏,他们也不敢冒犯老大的心上人啊。
“姐姐,那我先去忙了,”梁景白克制住不舍,温声说:“回头见。”
出于礼貌,周宜宁点点头:“好。”
还叫姐姐。
裴京闻心尖难掩烦躁,不过并没在周宜宁跟前表露出来。
等那几人离开,他克制住那点不爽,牵起唇角愉悦道:“老婆,我们进去说。”
看得出他眉宇压抑的不爽,周宜宁弯了弯唇,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像有一根羽毛,从他的掌心直逼向心口。
那双本就幽深的黑眸,倏地多了几分晦暗。
“哎哎,你刚听见了吗?”等两人走远,其中一个护士忍不住说:“裴医生喊那姑娘老婆。”
“听见了听见了,”同伴也是不可思议:“我记得裴医生最近是戴婚戒的,那姑娘手上的戒指跟裴医生同款。”
“我靠!劲爆消息啊!裴医生真跟人结婚了?”
“那温小姐呢?”同伴瞪大眼睛,“我磕的CP这是be了吗?”
“别磕了好吗?真正的裴太太都出现了,你见过裴医生刚才那满脸宠溺的样子吗?就算跟温小姐站一起,都没有过这么耐心的时候吧。”
“说的也是。”
“那姑娘好漂亮!就是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这些议论,被裴京闻牵到办公室的周宜宁,自然不会知道。
不过她听不到内容,也早都对这些话有了心理预期。
从决定来京大附医开始,她就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舆论。
只是她不想再那么懦弱。
既然放不下裴京闻,也跟他成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人,不如勇敢一些。
第一步,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裴京闻的关系。
尽管心里建设做得很好,但真正面对他的这些同事,周宜宁仍显得有些紧张。
好在遇到了梁景白,阴差阳错替她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还显得更加干脆自然。
“怎么今天有空来查岗了?”裴京闻替她把帽子摘掉,半开玩笑问:“想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宜宁耳尖微微泛红的同时,乖乖点头。
“这么主动啊?”短暂的惊讶后,裴京闻脱掉外面的白大褂,勾着散漫的语调:“既然想我了,你准备怎么做?”
意思很明显,就等她主动。
说不忐忑是假的。
不过这段时间没见,对上那双仿佛看他的全世界的眼眸,心间那点羞涩,很快被思念取代。
周宜宁咬着唇,主动缩短和他的距离。
身高差异,她想圈住她的脖颈,只能踮起脚尖。
“裴医生,”她感知到心跳速度极快,险些要跳出喉咙,“我有话要告诉你。”
周宜宁都不用多说几个字,裴京闻就乱了所有的阵脚。
他单手将人搂在怀里,而后靠坐进办公椅,让她面对自己跨坐在腿上,“你想说什么?”
许是他的眸色侵略意味太强,准备好的腹稿到了嘴边,怎么也成不了完整的语句。
张了张口,全身的气血翻涌到脖颈,犹豫了好久才磕磕绊绊说:“……你、你腰上的伤还疼吗?”
说完她就懊恼。
关心就关心,还这么假。
距离上次回南中打架,少说都过去半个多月,她现在才问,显得对他实在太不上心。
就在周宜宁脑中飞快转动,想怎么找补时,男人略哑的声线贴在她耳畔:“疼。”
周宜宁的心口瞬间发紧,赶忙问:“很严重吗?快让我看看。”
“不严重。”
他握住她的手,眸色往下,充满着诱引:“宝贝亲一口就不疼了。”
第60章 哄我
办公室里, 灯光透彻而明亮。
周宜宁的心跳加速到极致。
后背紧紧贴住办公桌分明的棱角,腰肢被他强筋有力的胳膊紧紧握住,不能动弹半分。
两人距离很近, 以面对面坐立的状态。
呼吸不知什么时候交缠在一起,周宜宁能清晰看到那双深邃眸底毫不掩饰的侵略眸光。
指腹被他摁住,贴在他的衬衣领口。
隔着层薄薄的布料,描绘他喉结的形状。
只要稍一低头,红唇就能贴上他喉结那颗细小的美人痣。
说不出的性感。
最主要的是, 这个禽兽还特别过分, 略烫的薄唇似有若无擦过她的下巴, 大有继续往她唇里深入的架势。
这个“亲一口”, 自然指的不仅仅是唇。
周宜宁干净的脸蛋飞速染满绯红,赶忙想挣脱开他的桎梏, 可惜男人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力气却让她半点都撼动不了。
周宜宁实在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而且看他能这么说, 大概率腰部的伤痕没什么问题。
“……别闹,这是医院,”她有些后悔怎么每次都给自己挖坑,只能小声找补:“等回家再看,好吗?”
对上这双清澈纯净的眸子,细看还沾了些湿漉漉的恳求, 只一秒, 裴京闻就觉得喉间极其干涩。
某种源于生理性的冲动,呼之欲出。
他的喉结艰难滚了下, 温热的指腹似有若无擦过她的唇瓣, 眸色晦暗不明,“等不了。”
周宜宁:“……别。”
话是这么说, 她并不知道开了荤的男人,看见她,脑子里忍不住只剩那些画面。
尤其还是在他们半个月都没好好见过面的情况下。
“等不了”这三个字,并不是和她开玩笑。
“你不是问我疼不疼,”男人的下巴搁在她肩头,烫得周宜宁耳根微红,“帮我脱了,就能看得更清楚。”
不知他怎么动作,灵活的长指轻轻挑起。
周宜宁后知后觉他在做什么,赶忙想摁住他的指尖。
动作幅度太大,裙子边缘落在地上,变得有些褶皱。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透过干净整齐的衬衣,洒落在他的鼻尖。
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在这只剩两道勾缠呼吸声的宁静室内,格外明显。
周宜宁本就不平静的心绪,瞬间翻涌起波澜。
不知是不是因为室温太高,她只觉意识越来越迷乱,好半晌都没了独立的思考。
只能任由他的唇瓣,一路掠过她的下巴、鼻梁和眼尾,最终在唇瓣辗转流连。
不知过去多久,周宜宁脑袋晕晕乎乎得厉害。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梁景白:[姐姐,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敏锐捕捉到“姐姐”两个字,男人手指动作一顿,眼眸微微眯起。
多少次看见这称呼了?
这么喜欢玩“姐姐弟弟”这一套?
“你那位半路来的弟弟找你,”他似惩罚,加重力道咬了口周宜宁泛红到滴血的耳垂,“你疼吗?妹妹?”
本来是个很正常的称呼,从裴京闻嘴里说出用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怎么听都不正经。
尤其是“妹妹”两个字,被他咬字极重。
周宜宁呆了一会儿,很快能结合上一句,反应过来他这么称呼她的原因。
“小白……”到嘴边的解释,触及到他半笑不笑的眼眸,周宜宁无奈,软着嗓音看向他,“裴医生连自己学生的醋都吃啊?”
不然也不会幼稚到,因为一个称呼在这泛酸。
但周宜宁清楚,他的这份占有欲,完全来自对她的在意。
可能他们现在已是最亲密的关系,比起他对自己的信任,周宜宁心底的那点忐忑很快平复下来。
“我和小白因你认识,是很好的朋友,”没等他出声,周宜宁眸色认真道,“所以,请裴先生不要误会我,好吗?”
话都说到想和份儿上。
裴京闻自然知道,无论是之前的谢意泽,还是现在的梁景白,他们对周宜宁的那点心思,也仅限于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他还不至于对自己老婆半点信任也没有。
更不会怀疑自己连他们都比不过。
看见那俩靠近周宜宁,心底克制不住不爽。
不过他也舍不得给周宜宁造成困扰,所以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找补回来。
“也行,”他薄唇轻扯起,笑意意味深长,“那你你哄哄我。”
周宜宁顿了几秒,迟疑着问,“……怎么哄?”
“乖乖,你好软,”又低又磁的嗓音比平时喑哑许多,他的手摁住旗袍衣襟那朵白梅,“妹妹,摸这儿。”
“……”
室内温度灼得人呼吸急促。
视线被他的亲吻堵住,听力就显得格外敏感。
就在这时,几道清晰的脚步声,夹杂着交谈的话语,由外而内,越来越清晰。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回笼,周宜宁赶忙推开他:“……有人。”
知道她脸皮薄,裴京闻并没继续胡闹下去。
松开被他抱坐在办公桌上的动作,周宜宁先是拨了拨凌乱的长发,又垂眸整理裙子的褶皱。
好在他这次收敛了些,没故意用力拽掉那些整整齐齐的蝴蝶盘扣。
否则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见人。
比起她的慌张,裴京闻就显得格外悠然:“要不要我帮你?”
许多次的经验告诉她,让他“帮”,还不如不帮。
毕竟这人的恶劣行径数都数不清,周宜宁实在怕他得寸进尺。
那些迷乱不堪的画面,她实在无法接受在这么严肃的办公室发生。
“不用,”她回绝得十分干脆利落,瞥见他衣领处的口红印,心跳倏地漏了半拍,有些紧张开口:“你、你快想办法擦掉。”
万一被他科室的人看见,周宜宁实在想不出她应该怎么回避这种尴尬的场景。
“擦不掉,”裴京闻随手挽起垂落的袖子,姿态闲散说:“被我老婆亲不是很正常么?”
周宜宁:“……”
没等她决定好是直接上前解决,还是让他换身衬衣,敲门声响起。
说不出的紧张涌向喉间,周宜宁正纠结要不要跟来人搭话,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才回过神,原来办公室的门就没锁上。
……不要脸!
他还那样对她上下其手。
万一有人推门进来……这样想着,她内心忐忑不已。
目光撞上第一个进来的人时,周宜宁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是贺之让,打过几次照面,也算有点熟悉,不至于太尴尬。
只是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还没松散开来,在看清后面紧跟的两人时,心跳猛地凝滞。
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跳动。
一个看起来温润和蔼,看起来四十多岁,正是附医现任院长温晋。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一身DR春季高定长裙,长卷发柔披散,减了几分相貌原本的明艳,举手投足尽显温婉。
是温令娴。
四目在半空中交织。
周宜宁心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沉闷在心间,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气氛在每一秒的流逝中变得凝滞。
对周宜宁来说,从和裴京闻重逢开始,没少听到“温令娴”这个名号。
最开始听说她和裴京闻的关系,周宜宁没忍住酸涩,还在恒盛的官网搜了温令娴的简介。
看到那一栏的文字介绍,说不出的自卑萦绕在心口,那点酸涩发酵得更厉害。
同为女性,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待,也不得不承认,温令娴从内到外都是优秀的。
所以那段时间,听到所有人说温令娴和裴京闻最相配,她无法控制陷入那种难言的自卑当中。
和裴京闻坦诚相待后,她恍然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闪光点,如果用和谁是否相配来衡量,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贬低。
余相晚说,她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京北站稳脚跟,要有底气一些,更要勇敢一些。
自己不要一直否定自己。
周宜宁想,她的确自信一些。
她有足够站在裴京闻身边的底气。
想明白这点,她不再被自己心底那点卑微束缚,这段时间也尽可能去适应公开和裴京闻的关系。
所以看到裴京闻的兄弟,她能尽快平复心底的那点紧张。
只是一直以来,她和温令娴都没正面打过交道。
现在是第一次。
的确如照片表露出来的,温令娴很美。
不仅指五官是浓颜系的明艳大方,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文雅气质。
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举手投足间满是清傲和贵气。
视线在半空中的交汇,明明只过去了几秒,空气却好像凝滞了很久。
怔愣间,周宜宁只觉右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住,不由分说与她十指相扣。
漂浮不定的心跳,瞬间安定下来。
不用回头看,她都知道这股温热来源于谁。
空气里的冷肃,还是被贺之让充满调侃的声线打破:“我说你躲这儿干嘛呢,原来是过来见周妹妹啊。”
说话间,他眉梢轻挑,每个字都在打趣。
片刻的打量,温晋的眸色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不动声色看向裴京闻的站姿。
呈半包揽的状态,紧紧靠住周宜宁的肩膀,是一种不言而喻的保护欲。
眉眼敛了原有的戾气和散漫,沉满温柔和宠溺。
这样的神色,裴京闻还从没表露在外过。
第一眼,温晋就觉得这两人非常相配。
第二个念头,就是裴京闻非常在意身旁着姑娘。
说是当眼珠子来护也不为过。
脑海里不动声色闪过这两个印象,温晋很快意识到一点。
自家女儿这从小到大的单相思,只怕彻底走不到尽头了。
不过温晋看得很开,凡事都要讲究水到渠成,如果两个孩子走不到一起,只能说缘分没到。
勉强来的感情,只会有很多潜在的问题。
比起妻子期望两家联姻,他更愿意站在两个孩子的角度去考虑。
怕两个孩子都受委屈,所以他没答应联姻,想让他们顺其自然发展。
他也算看着裴京闻长大,知道这小子骨子里非常强硬,看似对什么事儿都不完全上心,实际离经叛道得很,一旦认定了人或者事,就不会放手。
没人能左右裴京闻的想法。
目前来看,也就被他护着的这姑娘能做到。
短暂的思绪翻飞,他很快意识到妻子的打算要落空。
说不遗憾是假的,毕竟世交家的这些小辈里,裴京闻各方面的出众,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姻缘的事,强求不来。
想明白这点,他原本温润的面色更加和缓了些,“阿闻不给阿闻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意思,很明显在问周宜宁的身份。
“我老婆周宜宁,合法的,”他也没推诿,强势环住周宜宁纤细的腰肢,“老婆,这是从大一就开始带我的温晋老师。”
末了,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温令娴,想起她那双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眸,只是温晋在这,面子不能不给。
没等他介绍出声,周宜宁轻轻回握住他的指尖,柔和一笑:“温老师,温小姐。”
出于礼貌的招呼,既不显张扬,也不会太内敛,让人觉得上不了大场面。
同样,温晋回以礼貌性的笑意。
比起温晋的淡然,温令娴的失落溢于言表。
虽然之前看到裴京闻戴了对戒,贺之让也说他早都心有所属,重逢没几天就把人姑娘连哄带骗拉去扯证,靠厚脸皮成功上位,但在没有见到周宜宁之前,她一直不愿相信,苦追多年都非常冷漠的人,怎么会把一腔柔情给了别的女孩。
只要没到裴京闻公开那天,她就能继续占据裴京闻传闻里的CP地位,留住最后一点幻想。
……尽管裴京闻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和她的关系有多亲密。
她也能感受到。
只是她不愿认清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种不甘心持续时间长了,她也分不清对裴京闻的感情,是喜欢还是一种多年旧梦无法成真的执念。
所以她冲动之下,曾做过一件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悔不已的事。
托父亲的人脉,她很容易就能让「京西古街」收回允许周宜宁拍摄的授权。
她对这从未见过的女孩生出了敌意。
她想看看周宜宁是否会自乱阵脚,从而认清和裴京闻的差距,不再纠缠他。
结果看是看到了,这件事最后被裴伯父解决。
她也收到裴京闻更加疏远的对待。
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她早该明白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给周宜宁使的绊子,又怎么能瞒过裴京闻。
仅仅一件事,就让她认清了现实。
裴京闻真得喜欢上了别人。
他不会和她有任何结果。
其实今天在过来办公室的路上,她就听护士台在议论裴京闻的对象有多漂亮。
比起不敢置信,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迫切想见到周宜宁的心思。
她想看看,能被裴京闻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看清周宜宁的瞬间,不到呼吸的片刻,她的眼前浮现了几个词:
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身段窈窕,气质温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周宜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
不得不承认,江南小镇养出来的姑娘,美得不张扬,那种秀外慧中的柔,反倒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瞬,她好像明白了裴京闻为什么会被打动。
心口说不出的酸胀,心情沉闷到极致,要不是那点理智尚存,只怕连最基本的举止得体都维持不了。
她勾了勾唇角,心想自己这笑容必定特别难看,“……周小姐,幸会。”
说完这五个字,她忽然觉得室温很高,胸口那点沉闷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于是匆匆留了句“有事要忙”就转身离开。
还没多说几句,温晋的手机响起,那边是催促开会的声音。
周宜宁天生似乎有一种魅力,简单的交谈,温晋对她的印象非常好的印象。
也知道自家女儿输得不亏。
“阿闻,要好好对人姑娘,”离开前,他拍了拍裴京闻的肩膀,“我和你师母,等你们的好消息。”
言外之意,就是等他们办婚宴的那天。
“嗯,”裴京闻应声,薄唇微勾起,“放心吧您,到时候肯定请您坐主位。”
等温晋离开,贺之让好奇问:“我说老裴,你舔了这么多年终于成功上位,准备什么时候和周妹妹举办婚礼啊?”
末了他补充:“追周妹妹的人那么多,你总得赶紧给自己一个名分吧。”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裴京闻并没按着自己的想法直接搭话。
他看向耳根微红的周宜宁,语气轻佻,“老婆,问你话呢。”
很正常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种模糊不清的暧昧。
周宜宁不禁忐忑,看向他小声说,“你还没求婚呢。”
“哦豁老裴,你连仪式感都没有,还想让周妹妹跟你呢,”贺之让啧了声,故意嘲笑他,“周妹妹听我的,把他踹了我给你介绍更多的帅哥,肯定比老裴强几十倍。”
这话一出,直觉收到一起冰冷的眸色,“想死?”
贺之让求生欲上头,“……不想不想,裴少别动怒啊。”
裴京闻懒得理他,指尖弯起翘了翘桌面,没什么耐心说,“没事就滚。”
非常不给留面子。
“你好无情,”贺之让翻了翻白眼,一本正经地控诉道:“是谁陪你从大一到工作,在你开会玩手机时帮你盯着林老头,翘课打架给你开脱,是谁……”
后面的话刚开了头,就收到一记毫无温度的视线:“废话说完了么?”
贺之让:“……”
不留情面的嫌弃。
就差直接赶他出去。
得,少爷也就对周妹妹客气。
正插科打诨没几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跟催命一样是节奏。
正是林主任打来的。
“老婆,这会我也得去,”知道躲不过,有再多不舍也得忍住,他伸手捏了捏周宜宁潮红未褪的耳廓:“要不你稍等我一会儿,一起回家怎么样?”
周宜宁点点头:“好。”
“等你回来得啥时候啊,”贺之让插嘴,神色千劲儿十足,“你参加的那会,少说半个小时起步,你忍心让周妹妹等这么久啊?”
这话没错。
这次不仅是院内的领导在场,还牵扯到上级主管部门的关注,会议时长只会只长不短。
对上那双微眯起的黑眸,贺之让笑得讨好,“放心,周妹妹交给我,保证给你送到家。”
没几秒,裴京闻就有了定论。
以眼神征求过周宜宁的意见,才说,“谢了。”
让周宜宁在这等他,他自然舍不得。
“谢啥啊,都是兄弟,”贺之让摆摆手,毫不客气坐在他的位置,“还等你升职让我躺平呢。”
没再搭几句话,手机震动声再次传来。
裴京闻整理好衣领的扣子,漆黑的眸
子落在周宜宁身上,缱绻至极:“老婆,有事记得联系我。”
周宜宁莞尔,催促他说,“好,你快去忙。”
毫不夸张说,那道往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少爷脾气,现在婆婆妈妈一步三回头。
贺之让表示非常看不顺眼。
“周妹妹,”他满眼都是嫌弃,“老裴现在变得这么黏人吗?”
很直白的问题,周宜宁心间克制不住悸动。
遇到和裴京闻有关的事,她总是变得格外没出息。
她轻声否认,“……没有的。”
“这意思是他转性了?”贺之让惊讶了半秒,慢悠悠坐进办公椅。
周宜宁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啧,”贺之让并没直接回答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周妹妹,你上大学那会儿,有没有在某个时候忽然觉得,老裴就在你跟前?”
这个问题,裴舒语也问过。
她愣愣点头,知道裴京闻会偷偷跑去南中。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她的呼吸仍不受控漏了半拍 。
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贺之让知道更多。
“你知道老裴受过腰伤吧?”贺之让正了正眸色问。
周宜宁继续点头,喉咙倏地僵硬,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一瞬不瞬盯着他。
垂在袖子里的指尖不禁入肉。
她早知道因她而留,却不知道具体经过。
“大一那年他跑去找你,那天下着大雨,你回去的太晚,有几个傻逼尾随着,嘴里不干不净,老裴上去把人揍个半死。”
周宜宁彻底愣住。
那个雨夜她自然有印象。
当时耳畔的确落下一些极其不堪入耳的声线,只是她不敢耽误回宿舍时间。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出现了幻觉,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梦里面的身影。
少年穿着黑色冲锋衣,走得太快,离得太远,他都没看清他的样子。
可能无数次错觉裴京闻就在身边,但那一次,是她第六感最强烈的时候。
她冲进雨幕想看清楚,结果却什么也看不到。
除了她自己有浅薄的记忆,裴舒语之前也提过。
不过裴舒语显然不是知情人,只知道因她打架,却不知道详细过程。
“老裴回去以后差点被学校记过,受处分,被他哥揍得请了一周的假。”贺之让观察着她的神色,缓和了声线:“还有他右耳戴耳钉,死活不愿意摘下来,是因为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周宜宁感觉到,胸腔里几乎要跳出来的冲动。
很强的预感告诉她,这个名字必定和她有关。
果然贺之让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预感。
“他那天差点喝死,说他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说耳朵痛到最狠,就能永远记住你的声音,”顿了几秒,贺之让眸色微深,“醒来后他大概觉得纹耳洞太傻逼,也怕你那句‘别纠缠’给你造成困扰,所以一直戴着耳钉。”
周宜宁的睫羽已经颤得不成样子。
即便贺之让没明说,她也能猜到耳洞的痕迹是怎么来的。
没有麻药,他跟自虐似的,在耳垂永远留下痕迹。
她永远不会想到这几年,裴京闻会默默爱她那么多。
“为了记住你,他没少做傻逼事,”贺之让的声音还在继续:“费城很多医院都给他开了高昂的条件,只是他毅然选择回来。”
他盯着眼尾泛红、睫毛颤得不成样子的周宜宁,逐字逐句温声说:“为国,也为你。”
第61章 甘愿
夜色浓厚, 「云水湾」外霓虹灯光影朦胧。
客厅里并没开灯,裴京闻提着外套推门时,还以为周宜宁并没回来。
他站在玄关处, 正准备换鞋,一道纤细的身影倏地由远及近向他奔跑而来。
不由分说的,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隔着雪白衬衣的布料,脸蛋紧紧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
乌发遮敛着侧颜, 看不清神色, 但裴京闻本能觉得她情绪非常低落。
甚至能感受到她鼻尖的酸涩, 明显是刚哭过。
男人眸色一紧, 顾不得手里提的袋子,单手捧住她的脸蛋, 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周宜宁摇摇头, 什么话都没说。
只一个劲环住他的腰身不松手。
“发生什么事了?”他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告诉我。”
周宜宁摇摇头,指尖抵在她的唇角,轻声说:“别说话。”
她的要求,裴京闻向来不会反驳。
室温逐渐升高, 比起从前的耳鬓厮磨, 可能周宜宁藏着心事,两人的拥抱就显得单纯许多。
看得出她并不开心, 裴京闻一向耐性十足, 只揽着她,不动声色把门关上。
隔了好一会儿。
周宜宁鼻音未褪的声线响起, “裴京闻。”
“嗯?”他的嗓音很低,隐约有些哑。
“疼不疼?”
连在一起的三个字,一两秒的空档,裴京闻虽然并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敏锐察觉到应当是贺之让说了什么。
“裴京闻,”没等他出声,周宜宁踮起脚尖,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右耳,尾音颤得不成样子,“你的耳朵还疼吗?”
自然指的是那几道纹痕。
四目对视,裴京闻直视进那双覆了层雾霭的澄净杏眸。
满满都是心疼。
那一瞬,裴京闻心头一软。
他舍不得看她心疼,看她落泪。
“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扣住她的指尖,语调轻柔至极,“为你做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
“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捏了捏周宜宁温软的脸蛋,轻声说:“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几句话,彻底让周宜宁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泣不成声。
她伏在她的肩膀,泪痕涌向眼眶。
耳畔里再次浮现贺之让说的那些话。
“京大表白墙也是无聊,把老裴形容成换女朋友如流水的渣男,身边女孩来来往往,从来没见对谁上过心。”
“他们根本不知道,老裴骨子里就是个情种,每个月都要跑去找你一次,却怂得不敢让你发现,跟自虐一样。”
“本来他不打算出国,是12年6月份他跑去找你时,听见你说你外婆的腿脚出了问题,那种病恰好是宾西大学医学院的首要科研项目,所以他申请了远赴费城的公派留学名额。”
听到这,周宜宁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更是接近崩溃。
贺之让回忆起来,寥寥几句的概括,显得他这些年好似过得很容易,实际上他要拿到宾西大学的留学名额,要以华人身份拿到唯一一位优秀毕业生的荣誉,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她无法想象的。
都说裴京闻是人生赢家,刚一出生父母就给铺好了所有的道路,谁又知道他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要付出的远远比父母提供得多。
“其实他回国是不太容易的,宾西大学实在舍不得放他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贺之让端正了原本懒散的坐姿,“如果不是裴伯父和校长一同出面周转,他可能现在还在费城呢。”
学校如果想卡人,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给导师施压,通过卡毕业论文的方式,从而延长学生的毕业时间。
好在戴尔森教授非常爱重自己的学生,也顾及学生个人的意愿,在他的恳求下,校方最终放人回国。
这些弯弯绕绕,哪怕贺之让不说,周宜宁也能猜个大概。
直到听到这些话,周宜宁才切身实际体会到了那句“为国,也为你”。
“国家是他的底线,你就是他的原则。”贺之让直视向她,一脸感慨,“周妹妹,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老裴为什么非你不可。”
靠自己的努力,从偏安一隅的小镇,一步步在京北站稳脚跟,大四还没毕业就成立了非遗宣传的工作室。
每一期视频发出,都会得到许多粉丝的喜欢,至少都能在热搜住
小半天。
不仅深受央华网的认可,外网的粉丝量也以八位数累积。
真正做到了把传统非遗文化发扬到海内外。
这样的女孩,秀外慧中,温柔坚定。
漂亮可能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难怪长达七年时间,老裴一直念念不忘。
老实说,如果不是周妹妹跟兄弟这层关系,他也对周宜宁这样的女孩很心动。
“周妹妹,老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扫了眼屏幕里的催命消息,贺之让一脸怨念,“亏我还说这么多好话!一刻都等不了,是怕老婆被偷了吗?”
吐槽归吐槽,他认命状拿起车钥匙:“周妹妹,走吧。”
怎么和他出的医院,又怎么从车上下来回到「云水湾」,周宜宁的大脑太过模糊,根本记不清过程。
贺之让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在耳畔回响。
和裴京闻为数不多的一年同窗经历,也在眼前如电影镜头般,一帧帧画过。
尽管已经过去七年,他给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神色和语气她都记得非常清楚。
包括他送自己的那些东西。
周宜宁坐在沙发里,脑中思绪翻飞,愧疚和心疼交织缠绕。
她以为毕业那天分别,那些从她嘴里出来的话字字诛心,肯定会斩断和裴京闻所有的可能。
完全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没放下过对她的在意。
甚至比七年前,在意更深。
她又想起了他送的那双高跟鞋,盒子上刻的字:
裴京闻爱你,至死不渝。
交杂着那天在老宅,他在自己耳畔郑重说:十八岁的裴京闻爱你,二十五岁的裴京闻仍然爱你。
原来站在原地的,一直是裴京闻。
或许她以为的久别重逢,其实是他一直的原地等候。
周宜宁忽然觉得,对上他毫不遮敛的爱,那些困扰她七年的阶级差异,连问题都不算。
如果不是她的懦弱和自卑,中间这几千个日夜,或许他们根本不会错过。
说不出的沉闷缭绕在胸口,周宜宁觉得脑袋晕沉至极,连落地窗外的天色什么时候隐晦下来都没察觉。
直到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声。
她不想再等了。
这一次,她要亲自把那些曾经羞于启齿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裴京闻。”
又一次,她唤他的名字。
尾音颤抖,写满着深挚。
顾不得害羞,周宜宁从他的怀里探出身,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我爱你。”
是比喜欢更深一层的。
男人深邃的眉眼怔住,似是没听清。
周宜宁看向他,再次坚定出声:“很爱很爱。”
“只爱你。”
伴随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还有在寂静空气里喧腾到极致的心跳声。
盛大,灿烂。
格外清晰。
名为“欣喜”的情绪破土而出。
裴京闻从怔愣到不可置信,又逐渐变得晦暗。
印象中,这是周宜宁第一次说这么直白的话。
哪怕在床上,意乱情迷到极致,被他诱哄着说了无数羞于入耳的词,也从不会主动说这三个字。
下一秒。
周宜宁踮着脚,红唇落在他的唇角。
呼吸在看见他的瞬间,全部乱了节奏。
视线在半空定格,他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极速,剧烈。
裴京闻只觉喉间又干又痒。
看向周宜宁的眸色,痴缠,汹涌。
他不再克制,直接伸出胳膊,将人揉进怀里,没有一丝犹豫。
察觉到她眉眼的舒了些,薄唇贴住她的唇瓣。
唇齿相依,两道呼吸和心跳声,合二为一。
一秒,两秒。
男人摁住她的后脑勺,薄唇一路往上,亲了亲她殷红的眼尾。
好半晌才放开她。
“乖乖,”男人气息不稳,本就低磁的声线更多了几分哑:“你知道你的这句话,我等了多久吗?”
他觉得自己开心到几乎发疯。
一个“爱”字,胜过千言万语。
周宜宁没说话。
那双氤氲着雾霭的眸色,水光潋滟,倒映着他紧盯自己的影子。
她只抱住他不撒手,从未有过的亲昵。
所有的话,在他唇瓣被堵住时,全都噤了声。
男人握住她十指的指尖倏地收紧。
“……”
—
隔天早上起来,周宜宁听到震动不已的手机铃声,才睁开酸涩不已的眼眶。
是闹钟的提醒。
看了眼时间,已经到和许溪她们约定的时候。
她掀起被子,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项,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发丝。
洗漱和换衣,动作一气呵成。
今天要去录制「风味缠花」的视频,汉服到博物馆以后再换,所以周宜宁犹豫片刻,选了一件旗袍。
长发垂落在肩头,肤色白嫩干净,她用一支唇釉补了补气色。
昨晚没睡好,她必须得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些。
到了门口,许溪摘掉眼镜,朝她招招手:“宁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问这话的时候,许溪是真得好奇。
但周宜宁说不出的心虚,不敢看向她,耳根莫名烧得厉害。
好家伙。
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许溪这么想,也是这么问出口的。
周宜宁:“……”
言念打趣她,眸色意味深长。
“让你男人收敛些,别那么缠着你,”言念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看向她:“宁宝你还年轻,事业还在上升期,免得太频繁有了宝宝,起码要等那幅「凤凰于飞」图绣好以后再说呀。”
周宜宁恨不得直接挖条地缝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哪有她们说的这么夸张。
偏偏她没办法反驳。
“宁姐姐什么时候办婚宴?”许溪关注点很清奇,“到时候别忘了主位给我们留俩位置。”
周宜宁越听越窘迫,一时间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安放才自然。
好在这样的坐立难安没持续多长时间,等车子停在「京北博物院」入口处,那种让她脸红心跳的氛围才平复下来。
为保护文物,博物院只给她们开放一天的时间用来拍摄,周宜宁必须从缠花到佩戴的全部过程。
得益于前期的学习和练手,周宜宁的手法已经非常熟悉,只需借着宫苑背景,按着记忆有条不紊完成。
在做缠花之前,她已经准备好各色的丝绒线和铜丝。这也节省了很多时间。
不知不觉,凤尾的样式有了雏形。
一个下午,成品如期完成。
铜镜前,她换了身粉色对襟长裙,乌侬黑发盘成髻,一朵凤尾缠花簪在右侧,唇瓣嫣红,妆容淡雅,说不出的清新和灵动。
春分过后,各类鲜花争妍斗艳,周宜宁穿过宫苑小径,竟连花朵都显得逊色几分。
对镜回眸一笑,别说吸引粉丝,就连许溪都克制不住放轻了呼吸。
宁姐姐太美了!
就像小说里走出来的书香世家千金。
难怪央华台准备许久的纪录片,连当红明星小花都不考虑,直接找上宁姐姐。
这气质,这长相,这身段。
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宁姐姐是非遗宣传片最适合的人啊。
相信这一期视频发出去,必定会吸引更多的粉丝关注。
如许溪所料,「凤尾缠花」的内容,不负所望上了热搜。
针对周宜宁在万花丛中信步闲游的镜头,越来越多的粉丝们投入到舔屏的状态。
因为账号交给言念打理,周宜宁没再关注,只一心投入到「凤凰于飞」的进程中。
按照形成安排,五月份她将去甘州瑶光村,向孙师傅潜心学习「火群舞」这种古老的祈福形式,
所以刺绣的进程更不能落下。
和她的忙碌一样,裴京闻游离
于手术室和实验室之间。
白天基本见不到人。
交流仅限于晚上。
周宜宁明显感觉到,自从他那天主动以后,本来就不要脸的他,变得更加无耻。
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周宜宁忍不住想,幸好他白天忙,否则这精力她实在承受不住。
这些呼之欲出的爱意,她不愿辜负,所以每时每刻都在全力配合他。
一周下来,周宜宁破罐子破摔,索性习惯了被许溪她们起哄调侃。
周五这天,想着裴京闻提的,今晚是老爷子九十大寿的寿宴,她提高刺绣效率,提前收了工。
“宁姐姐,鉴于有人在门口望眼欲穿,我这个工具人就先撤啦,”许溪一撩长发,朝她眨眨眼,神情间说不出的暧昧,“有事再联系。”
正好姐夫过来,也算帮了她忙。
最近好不容易看中了个弟弟,她现在去追人完全来得及。
没等周宜宁应声,许溪快速跑路。
周宜宁无奈轻笑,只得给她发消息:[路上注意安全。]
许溪秒回:[收到.jpg]
[祝你和姐夫二人世界甜甜蜜蜜~]
“……”
干嘛又提他啊。
触及“二人世界”四个字,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猛地在眼前出现,周宜宁白皙的脸蛋很快染了层绯红。
手机铃声响起,及时拽住她胡思乱想的思绪,周宜宁拿起包包,赶忙往外走。
下着小雨,她刚到屋檐下,只见男人打开车门,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朝她走来。
清风吹起路旁的樱花,簌簌飘落。
男人这张脸,即使她看过无数遍,梦里也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再见,都会扰乱她的呼吸节奏。
这一幕,说不出的唯美和浪漫。
周宜宁不禁弯起唇角,朝他小跑着靠近。
可能怕她淋到雨,裴京闻比她的速度还快,三步并作两步,右臂横过去,将她笼在伞下。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呀?”周宜宁挽住他的胳膊,清俪的眉眼写满依恋。
替她打开车门,男人单手挡在她的头顶,不让她有半点磕到的可能。
“爷爷和外公特意交代了,不把你带回去,让我也不要回去了,”他挑了挑眉,俯身扯过安全带系好,“而且,我也很想你。”
说话间,他亲了亲近在咫尺的脸蛋。
是一种天生的吸引,他看到周宜宁就移不开眼。
他本就不是定性很好的人,看见周宜宁,总是选择遵从心底的冲动,覆上那双饱满漂亮的红唇。
辗转,流连。
把人亲到气喘吁吁才愿意松开。
担心被长辈们撞见,周宜宁任他胡闹了会儿,克制住呼吸的凌乱,摁住他沿着脸蛋作乱的手:“别在这,等回家。”
裴京闻本就没打算在这继续深入。
只是得费点劲忍着,他还是克制不住骨子里的恶劣,想讨点利息。
“行啊,”他动作顿住,声线又低又欲,“那一会儿得给我点好处。”
末了,他腔调:“不许躲。”
知道他不是那种会退一步的人,周宜宁瞪他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
—
一路“相安无事”,从「西江苑」到老宅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裴老爷子一生低调成性,九十大寿也不愿大动干戈,只在老宅宴请了熟悉的朋友。
尽管已经非常收敛,但裴京闻心里非常清楚,和爷爷交好的那些人,都能绕长宁巷三圈。
避免到跟前堵车,他绕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家。
习惯性牵起周宜宁的手,他站在左侧撑着伞。
被男人温暖的手握住,周宜宁心间的那点忐忑稍稍平复了些。
到客厅门口,一通电话挡住了裴京闻要迈进去的双腿。
是林主任打来的。
十有八九都和他们的科研进度有关。
“你先去接,舒舒会陪我的,”周宜宁莞尔,松开挽住他臂弯的手:“我在里面等你。”
顿了几秒,手机震动声还没停歇,大有一副不接就会一直电话轰炸的架势。
无奈,裴京闻收了伞,温声和她说:“好,我稍后就来。”
“宁宁,我等你好久啦!”他前脚刚离开,裴舒语笑吟吟挽住她的胳膊,“快走快走,爷爷他们也一直在等你过来呢。”
“抱歉啊,”周宜宁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哎呀都是一家人,你干嘛这么见外,”裴舒语拉着她往里面走,“来来来,有惊喜在等你。”
全程连裴京闻提都没起。
就跟没这个亲哥似的。
周宜宁忍着笑意,和她一同来到客厅。
见到裴舒语进来,一道高挑板正的身影逼近。
打过一次照面,周宜宁知道眼前这拥有强大清冷颀长的人,正是江言霁。
四目在半空中交汇。
不知想到什么,裴舒语瞬间变得慌乱。
礼貌性和周宜宁打过招呼,江言霁迈步向前,黑眸定定落在裴舒语身上:“谈谈?”
裴舒语其实不是很想谈。
抬眼的瞬间,她看清了男人眼底没说出的话。
“……”
看来是躲不过。
“宁宁,你等我几分钟。”留下这句话,她再不情愿,只能认命般朝江言霁那边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周宜宁在脑海里还没想好和老爷子交谈的措辞,倏地被一道陌生得快要认不出的嗓音拦住了去路。
“……周宜宁。”女人的嗓音充满着不可置信,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愠怒,“你怎么在这?”
周宜宁顿足。
大脑短暂的空白,她很快反应过来,身后的女人是杨筠。
尽管那天和杨筠重逢后,她早知道不该再对这位只有血缘的母亲保佑任何期待,此刻听到她这满是轻视的话,唇瓣的弧度不禁僵了片刻。
好几秒过去,周宜宁都没出声。
见她一身新中式藕色旗袍,乌侬长发用珍珠卡在耳后,只一个背影就忍不住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想起外界那些传言,杨筠心底的那点芥蒂更加明显,觉得自己的猜测又可信了些。
“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她按耐住不悦,低声斥责,“不管你想见谁,裴家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冲撞了贵人,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一如既往的贬低。
看起来劝得还挺苦口婆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筠替她着想。
周宜宁牵了牵唇角,转过身直视她,“那你告诉我,我想见谁?”
看不出喜怒。
就跟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样的眼神,是一种不受掌控的漠视,让杨筠下意识生气。
“……裴家的少爷是你能高攀的吗?你觉得你能比得上温小姐?”她蹙起眉,冷声道:“还是说你想见我?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别再联系。”
说得如此笃定。
周宜宁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只是她还没搭话,另一道熟悉的声线由远及近,“谁说宁宁高攀不起了?”
是余相晚。
周宜宁愣愣站在原地。
鼻尖的酸涩,勾缠所有的感知。
本能觉得余相晚是在护着周宜宁,但杨筠不愿相信周宜宁能有让余相晚看中的本事。
“裴夫人……”她张了张口,尽量保持得体的笑,“她小镇出身——”
“出身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吗?”察觉到不少的眼神投望过来,余相晚走到周宜宁身边,眸色坚定,“宁宁让我们的非遗文化被更多人看到,是老二高攀了才是。”
第62章 沦陷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别说杨筠愣在当场,就连周宜宁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余相晚并没克制着语调,甚至可以说稍稍拔高了音尾, 以往淡然的眸色落在周宜宁身上,充满着坚定和信任。
细看之下,还有呼之欲出的心疼。
她也是无意中从父亲那得知周宜宁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长大,所谓的父母生下女儿后,不闻不问二十多年。
至于周宜宁的舅舅性格软弱, 有心疼爱周宜宁, 却没有太多时间去陪伴, 那位舅妈更是蛮不讲理, 没少给这位外甥女委屈受。
周宜宁能从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走出来,看似温柔似水的性子, 实际比谁都要强。
从小学会懂事,也是不想给外婆
添麻烦。
这么坚强上进的女孩子, 却不被父母疼爱,她和丈夫除了钦佩,只剩下心疼。
和老爷子一样,他们非常喜欢女孩,可惜只有两个儿子,老大不解风情, 老二离经叛道, 没个正经。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十分奇妙,七年前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周宜宁, 她就对这姑娘心生喜欢。
也能看出自家这混小子彻底栽了。
因此后来遇见周宜宁被孟家那姑娘为难, 她毫不犹豫替她解了围。
没想到兜兜转转七年,老二还真把这姑娘连哄带骗追到手。
看见周宜宁受了委屈, 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围观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余相晚这护着周宜宁的态度,半点都不作假。
早就听说裴家人护短,看来传闻的确有迹可循。
只是没想到,余相晚居然允许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没挑选门当户对的妻子。
“……可、可是,”震惊过后,杨筠握住手提包的指尖发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还想再否认:“裴太太,她那样的家庭,您这评价,会不会太高看了她?”
都是聪明人,余相晚不会听不出她这话的弦外之音。
无非是想把自己那位继女的位置捧得再高些,从而讨好丈夫。
不止余相晚,众人不动声色的目光,克制不住在杨筠和周宜宁的脸色来回探视。
两人的气质截然相反,但相貌,怎么看都能找到几分共同点。
知道杨筠并非京北人的,联系到她从小在溪水镇长大,结合杨筠刚才那句“以后别再联系”,只觉那点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众人间的眼神交流即使再隐晦,以余相晚察言观色的能力,捕捉到半空中的暗示并不难。
周宜宁垂眸,敛住眼底最后一点失望,正准备开口时,余相晚率先出声:“我怎么看一个人,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何况你又不了解宁宁,”她语调很淡,那双被岁月格外优待的美眸,此刻满是冷漠:“有什么立场评判她?”
很不客气的一句话。
不止杨筠,在围观的人纷纷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这种锋芒毕露的话,会从余相晚的口中说出来。
作为恒盛曾经的掌权人,丈夫目前还是政圈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可以说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丈量过的。
以往余相晚即便再不喜欢谁,也会在公众场合给足面子,耐心听完对方讲话。
可现在……众人对视一眼,默默看向脸色青白交加的杨筠。
能被待人客气有加的余相晚撂了面子,可见这人把余总的底线踩得有多过分。
“温夫人,如果你是来挑我们家人的刺,恕不奉陪,”余相晚不动声色握住周宜宁的手,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陪伴,“门在左手边,请便。”
逐客令下得毫不遮敛。
众人默默怀疑,如果不是顾虑到和温家为数不多的交情,恐怕余相晚能直接喊来保镖,不留情面把人扔出去。
毕竟余相晚刚才那句“老二高攀”,对周宜宁的认可属实太高。
京圈这些所谓门当户对的,有一部分就是纯花瓶摆设,完全比不上周宜宁这种靠自己一步步从小镇起身。
和裴京闻也算相配。
杨筠的神情,瞬间变得死寂。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正对上余相晚眼底的警告。
不到一秒的功夫,她噤了声。
知道再说一个字,后果是她远远承担不起的。
只是让她就这么离开,杨筠怎么想都不甘心。
就在气氛一度沉寂时,周宜宁调整好所有起伏的心绪,眸色不带有半点温度看向她。
“这位温夫人,”她声线轻柔,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即使我和你有血缘关系,但我们这二十五年和陌生人一样,相信以后许多年的关系也会止步于此。”
也算解答了众人没说出口的猜测。
余相晚都这样毫无保留偏向她,她自然不会再退缩回避,不想因杨筠和自己的关系,让裴家陷入议论当中。
“二十五年,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能不能配得上谁,应该还轮不到你指点,”她弯了弯唇,笑意不进眼底:“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是真正的陌生人。”
每个字都咬字清晰,用很客气的话,把杨筠对她生而不养的事实复述出来。
半点情面都不留。
毕竟是杨筠先开始撕破脸皮。
杨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色,一寸寸破裂开来。
“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杨筠不想认清现实,端着长辈的架子指责,“你有没有教养,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明晃晃的欺负。
能和裴家交好、来参加老爷子寿宴的人,品性方面必定不会颠倒是非。
不至于连谁在胡搅蛮缠都看不出,很快,那些落在杨筠身上的眼神都变了味。
温晋好歹是京大附医院长,在圈子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知道自己这位妻子是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余相晚实在看不下去,冷声道,“宁宁有没有谁教,你心里最清楚。”
“温太太这是还没睡醒吧,记性这么差啊?”有讨好余相晚的,主动出言嘲讽过去:“你女儿姓温可不姓周,别胡乱指责。”
“你说话这么难听,周小姐已经够客气了,如果是我,说话会更不给你面子。”
有更犀利的:“就是,温太太今天是来存心找茬的吧?”
“哪有人对自己亲女儿这么刻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继女才是亲女儿呢。”
“我要是你,都没脸继续待这儿了。”
“……”
这些贵妇人,保持内敛是最基本的处世原则,很少会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候。
三言两语的指责,成功让杨筠为数不多维持的得体笑容顷刻崩散。
脸皮再厚她也待不下去,连场面话都没说,紧握手提包快步离去。
“宁宁,不用在意她。”
被余相晚握住的那只手,暖意从手背径自留向心口。
多年来名为委屈的褶皱,好似在这一刻被完全抚平。
见到杨筠时她没哭。
被杨筠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也没哭。
但余相晚完完全全站在她这边,鼻尖的酸涩很快取代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
原来有长辈的偏爱,是这样的安心。
—
等裴京闻处理完手头的事儿进来,看见裴舒语挽住周宜宁的胳膊,瞥见他时,原本带着笑的神色倏地冷淡下来。
“你还挺会挑时间,”裴舒语撇撇嘴,没好气吐槽道,“你老婆刚受完委屈,你才知道回来。”
听见“欺负”两个字,裴京闻原本带了点散漫的眉眼倏地收紧,直视向周宜宁,眸底的冷戾一闪儿过:“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哪有那么夸张,”周宜宁弯唇轻笑,柔声安抚:“你别紧张,我没事的。”
有裴家这些长辈的偏袒,就算杨筠那些刻薄的话跟刺一样,周宜宁还是能很快调整过来。
经此一事,她完全能做到漠视这位仅有血缘关系的母亲。
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知道自家闺蜜遇事总喜欢默默承受的性子,裴舒语忍不住阴阳着语调替她说:“还不都是裴少惹得桃花债。”
“你那位温小姐都快蹦跶到宁宁面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老婆,渣男!”
只要想到刚才杨筠说的那些话,裴舒语就又气又心疼。
心疼宁宁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亲妈,气杨筠为了温令娴指责周宜宁。
更气自己没在现场,幸好有大伯母在,不至于让宁宁孤立无援。
话
不好听,却是事实。
周宜宁也紧紧看向他。
她可以不在意杨筠,但杨筠能指责她配不上裴京闻,必然离不开温令娴的推波助澜。
说不介意是假的。
毕竟这些年,温令娴是公认的裴京闻女朋友。
尽管本人可能并不知道。
只要遇到和裴京闻有关的事,她觉得自己变得格外小心眼。
裴京闻不是傻子。
稍作思考,他很快明白过来这话的深层含义。
“我跟她什么时候有关系了?”他上前一步,眼神就没从周宜宁身上离开过,解释道:“老婆,你可别误会我啊。”
都和他经历了最亲密的事,也是法律认定的关系,周宜宁知道两人之间的信任有多重要。
裴京闻对她有多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温令娴的纠缠,在她心间添了些不适。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裴舒语扫他一眼,气定神闲问,“可别让她再给宁宁添堵了。”
裴京闻的骨子里就没拖泥带水这几个字。
何况他早就拒绝过温令娴不止一次。
他的原则一直是不喜欢就不吊着人姑娘,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希望。
话都说到这份儿,他眸色微眯,脑海里很快有了定论。
“是我的错,”垂眸敛了眼底的晦暗,他自然而然握住周宜宁柔软的手,“放心,我会处理好。”
很真挚的一句话。
比保证更有信服力。
—
闲聊几句的功夫,差不多到了寿宴开始的时间。
都是亲近的朋友,人顾忌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宜宁脸皮薄,裴京闻保持分寸收敛许多,没说那些让她坐立难安的话。
鉴于流不算很多,周宜宁被他牵着到了会客厅,视线率先落在许久不见的余老身上。
可能他这不省心的外孙总算解决人生大事,比起几个月前,小老头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看见两人走近,唇角的弧度就没收下去过。
这混小子还算争气,总算把老婆追到手。
“余老,”周宜宁上前,有些腼腆笑道:“您最近还好吗?”
“小丫头还知道关心我啊,”余振秋不满意,佯怒看她:“就是这称呼,怎么这么生疏?是不是这混小子惹你生气了?”
“冤枉啊外公,我欺负谁都不可能欺负她啊,”裴京闻勾着腔调,赶忙给自己正名:“您知道的,您孙媳妇害羞。”
“孙媳妇”三个字,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每个字的音尾都沾满了暧昧。
这么多人!
周宜宁脸色微红,瞪他一眼。
“没欺负宁宁最好,”余振秋冷哼,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盒子,不由分说递给周宜宁,“小丫头不要拒绝,否则我跟你生气。”
从材质来看,价格必定不菲。
“这太贵重了,”周宜宁有些受宠若惊,“您不用这么破费。”
“拿着,”余振秋单手抚了抚胡子,态度很强硬,“这都不算贵重,你爷爷那边有更大的惊喜呢。”
话说得很直白,周宜宁都找不到拒绝的词。
“外公的心意你收着,否则他一会儿又要骂你男人了。”裴京闻俯下腰身,贴住她的耳畔,语调带了些诱哄:“老婆,心疼心疼我。”
这话是事实,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他嘴里出来,总多了几分不正经。
尤其是“你男人”三个字。
周宜宁耳根微红:“……”
再推脱就显得太客套,周宜宁没再迟疑,伸出双手接过。
在裴京闻的眼神鼓励下,她白嫩的双颊被嫣红沾满,生怕被更多的客人注意到,只得低垂着视线轻声唤:“外公。”
余振秋瞬间笑逐颜开。
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知道裴京闻已经把人哄着领了证,余振秋都想直接把户口本递给他俩。
以免这么好的姑娘被人抢了去。
察觉到不少投来的探视,余振秋非常沉得住气,并没直接说出周宜宁的身份。
尽管已经有不少人猜到。
这时,一身立领唐装的裴老爷子,被裴安和余相晚搀扶着走到大厅。
老爷子年轻时正逢乱世,征战四方获一身威名,才保住了裴家平安无事,整个圈子里,真心敬畏老爷子的人,绕长宁巷三圈不成问题。
退居军方一线后,褪去一身肃杀,周身被一个长辈该有的亲和力包裹。
见到周宜宁和裴京闻,他朝两人招招手。
对上众人询问的视线,他不疾不徐在椅子落座,语调铿锵有力:“今天呢,除了我老头子过生日,还要给诸位介绍阿闻的准未婚妻。”
之所以说未婚妻,是考虑到周宜宁的名声,免得被有心之人误会。
裴京闻等得起。
必须要让娶她的排面,充满仪式感。
“宁宁这孩子,这些年致力于让非遗被更多的中外观众看到,并认可我们的文化,”老爷子顿了几秒,视线平缓,“我很钦佩她,阿闻能找到宁宁,是他的荣幸。”
一番话下来,周宜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和杨筠闹出的动静,必定瞒不过老爷子他们。
这是在为她撑腰。
裴家的每个人,都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当家人对待。
尽管知道很没出息,周宜宁还是克制不住视野覆盖的一层雾霭。
这二十五年来所有的难过和焦虑,都被治愈。
这样的裴京闻,怎么能不让她沦陷?
第63章 思念
开诚布公的几句话, 不仅向众人介绍了周宜宁的身份,还表明了裴家坚定选择周宜宁的立场。
对于周宜宁和裴京闻的关系,余相晚用“老二高攀”来形容, 老爷子也说了“阿闻的荣幸”。
足矣见得裴家人对周宜宁有多认可。
有人不信邪,无聊到摸出手机,在网上搜索「非遗」词条。
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拥有上千万粉丝的博主「八月安宁」。
每一期的视频,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无比惊艳。
单看镜头里那张清新纯澈的脸蛋, 不用猜都知道这位博主是周宜宁。
所有的作品, 点赞量都在几百万往上, 置顶的「盒子灯」和「南临折扇」,更是达到几千万赞。
评论区还有央华网的夸赞。
部分内容还被央华网以及非遗项目的当地官方视频号转发。
全网拥有这么大影响力的, 也就「八月长安」一个。
单看那张清俪绝艳的脸蛋,不用猜都知道她是周宜宁。
紧跟「八月安宁」下面显示的, 是央华网的转发视频,文案是「安宁才女,跨越古今,匠心传承非遗」。
简单的几个字,得以看到对周宜宁毫不吝啬的赞扬。
周宜宁也不负所望,从五年前接触非遗到现在, 一直保持初心不变, 坚持作品的质量大于数量,赚钱的同时, 还要把非遗制作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事实上, 周宜宁的动手能力是很强,但每一项非遗都是手艺活, 对天赋的要求非常高,往往一向技的入门就要花费太多功夫。
那些质疑的话,也在随看到的内容越多,从而逐渐被打消,最终只剩下钦佩。
京圈从小被当做名媛培养的女孩很多,但很少有像周宜宁这样,没有家族的支持,以一己之力在京北站稳脚跟,得到主流媒体的认可,前途只会一片坦荡。
难怪会得到裴家人的偏爱。
一时间,除了赞赏周宜宁,顾虑到裴家的态度,许多人抱着讨好的心意,看向周宜宁的眼神,都从探视转变为温和的笑意。
更有甚者,为了哄老爷子开心,特意捡好听的说,问什么时候把“未婚妻”变成妻啊。
虽是奉承的话,真心没见多少,老爷子扶着胡子也能笑得合不拢嘴,可见他对这位孙媳妇有多满意。
周宜宁很少在这种场合,接触到这么多视线的打量,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不给裴家的长辈丢脸,她保持得体的笑容,仍避免不了忐忑。
裴京闻一直注视着她的举动,全程以半保护的姿态站在她右侧,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逢人就一脸没出息的样子炫耀周宜宁是自己老婆,不给任何人轻视她的机会。
“宁宝,还得是你啊,”好不容易找到跟周宜宁单独说话的机会,裴舒语忍不住感慨,“啧,他以前那拽得
二五八万的样子呢?现在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把人都吓个半死。”
这话并不夸张。
裴京闻从小到大张扬惯了,到哪都是被人吹捧的份,哪有主动对和颜悦色的样子?
从那些同辈受宠若惊的表情就能看出。
“宁宝,你怎么把裴狗驯成恋爱脑的?”感慨没多久,回想起那张永远不为所动的脸,裴舒语忍不住气闷问道:“快,给我传授一下经验。”
连裴京闻那样的渣男都变情种了,江言霁什么时候才能被她打动啊?
明明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护着她,为她撑腰,但说出口的话永远是清冷疏离。
她以为江言霁叫她聊聊,是终于松缓了态度,不想那双淡漠至极的黑眸,没什么情绪说了句:“你年龄小,我们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六岁年龄差而已,怎么就不合适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男人已经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克制不住委屈,她躲在角落任由眼泪滑落。
很好。
被整个裴家护在手心里长大,裴舒语从小顺风顺水,还没有不如意的时候。
大小姐第一次受挫,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所以短暂的难过后,裴舒语心底那点征服欲被激起。
狗男人这么难追!她就不信邪了!
如果追到手,她一定要狠狠玩.弄他!
心里这样想着,像是下定决心,裴舒语整理好情绪出来,都没赶上替宁宁出气的时候。
“……哪有什么经验啊,”听这满含暧昧的话,周宜宁的脸蛋沾了层燥热,轻声说,“真心爱你的人,会无条件偏爱你。”
视线瞥向那张刻进记忆里的侧脸,心间不可避免松软下来,眸色认真说:“舒舒,会有人好好爱你。”
安慰的语气,落在裴舒语的耳畔,怎么听都带着点秀恩爱。
不过看向那双全程就没离开周宜宁的视线,裴舒语忽然理解了那句“无条件偏爱”。
什么时候,她才能被偏爱呢?
—
老爷子主动举办这场寿宴,最重要的目的是把周宜宁的身份介绍出去,堵住外面那些传闻。
达到预想效果后,时间也到了晚上。
老爷子精神劲儿再足,毕竟年龄大了,八点之后就有些支撑不住。
宾客也非常有眼力见,你来我往说完场面话,主动离开没再打扰老爷子。
周宜宁找到机会,在脑海里组织好言辞,鼓起勇气走向庭院里的凉亭。
里面正坐着一位身段窈窕的年轻女人。
岁月无痕,七年前娇俏清俪的女孩,现在单看背影,照样明艳动人。
无论宋小姐会不会记得她,七年前在医院,总是承了她和裴总的帮助,才让外婆得到被林医生诊治的机会。
于情于理,哪怕时隔七年,这份迟到的谢礼,也必须给宋小姐。
“宁宁别紧张,棠姝姐待人很温和,肯定会很喜欢你的。”裴舒语温声鼓励她,“而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宋棠姝,正是裴行洲那位深藏不露的妻子。
上次回裴家太匆忙,宋棠姝还在东沪商演,并没赶上见她。
除去七年前匆匆狼狈一眼,算起来,这是周宜宁第一次正式见面。
“棠姝姐,好久不见太想念你啦,”裴舒语性子活跃,抬手挽住宋棠姝的胳膊,“这是宁宁,她今天特意找你有话要说。”
“早就听说过,”宋棠姝弯了弯唇,眼眸里写满柔情,“坐吧宁宁,不用拘束的。”
熟悉的笑颜,渐渐和记忆里七年前的画面重迭。
宋棠姝的相貌很美,莞尔浅笑时,眉眼间亲和力极强。
简单的几句话,拉近了几人之间的关系。
算起来,宋棠姝的年龄和她们相近,坐在一起也有不少话题。
没一会儿,周宜宁渐渐放松下来。
“棠姝姐,”她拿出准备好的盒子递过去,清俪的眼眸写满真诚,“七年前在医院,谢谢你帮我。”
短暂的怔愣后,看向这张柔婉的面容,宋棠姝勉强从角落找到放置太久的记忆。
人和人的缘分太奇妙,没想到随手一个举动,居然能让一个濒临绝望的少女重拾信心。
明珠从此拂去尘埃,一路扶摇而上,绽放出惊艳的光芒。
“举手之劳,”怕她有心里负担,宋棠姝收下盒子轻声回应:“谢谢你,我很喜欢。”
—
当晚,裴京闻被医院的一通电话喊走。
总算得了机会,也是难得的空闲,裴舒语拉着她留在老宅,窝进床铺里彻夜长谈。
从裴京闻小时候,谈到裴京闻读大学,又提起高中那会儿,听说裴京闻有了心上人,按耐不住好奇跑去南中。
可惜她哥这狗不做人,坐在车里没少秀。
受不了他那还没谈就嚣张的逼样,隔天早起,裴舒语就返回京北。
裴舒语讲得绘声绘色,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关键记忆,周宜宁忽然想起高三那晚。
她和严可薇往回走的路上,看见裴京闻和一道俏丽窈窕的身姿,心里刚因他在意自己产生的那点甜蜜,转瞬就被酸涩取代。
甚至连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的勇气都没有。
那之后,她躲避裴京闻更厉害。
没想到,这位让她认清现实的女孩,阴差阳错竟是裴舒语。
覆在心头的雾气彻底消散,或许是时过境迁,周宜宁有了倾诉出口的勇气。
对上裴舒语眼中的疑问,她轻笑着解释。
“好家伙,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他了,还差点让你伤心那么久,”呆愣过后,裴舒语笑出声,充满着怨念,“不过这狗也就在意你,使唤我给你挑完礼物,都不给我送。”
“以后有我送你。”
周宜宁弯了弯唇。
对视间,裴舒语没忍住又把亲哥吐槽了一通。
不知不觉,时光悄悄溜走。
一晚没睡的后果,就是隔天提不起精神。
手机里全都是经纪人催命的消息,裴舒语满脸都是困顿。
好不容易睁开眼,看清内容的瞬间神清气爽。
死磕了许久的代言,总算被她给拿下了。
正愁没靠近他的机会,机会这不就立刻送上门来了。
所以要去上班,她前所未有得积极。
比起裴舒语的兴奋,周宜宁就显得从容很多。
看到裴京闻半个小时前发来的行程汇报,知道他又在忙开会,除了失落只剩下心疼。
听贺之让说,他们的项目已经和戴尔森教授实验室完成对接,裴京闻必须时刻盯着。
他们这些人,睡科室都是常有的事。
周宜宁帮不上忙,只能叮咛他好好休息。
春分过后,京北的天一阵阵回暖,「凤凰于飞」都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进程。
月底这天,她和许溪按照计划,背负行装来到景镇拜访瓷艺大师韩师傅。
好在周宜宁提前做好功课,看韩师傅素手将一团泥土烧制成青釉纹杯,整个过程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小姑娘,瓷器是有灵性的,”韩师傅年过半百,说话时总挂着温和的笑:“能不能做好,取决于你有没有耐心。”
每一项非遗技艺,对手艺人耐性的考验,远远比肢体的灵性更严格。
周宜宁一旦决定做的,无论多难都会完成。
“您放心,”她学着韩师傅的技法比划,秀丽的眉眼写满坚定:“我会努力做好的。”
韩师傅没说话。
细看之下,那双阅人无数的眼渐渐覆满赞赏。
这小姑娘和其他摆拍的不一样,是真心实意来学手艺,但愿不是他
看错人。
接下来的一周,周宜宁似乎不知疲倦,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说到做到。
接到裴京闻的电话时,天色渐晚。
景镇地处江南,现在正是春雨连绵的时候,准备回住处她才发现没带伞。
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幕,屏幕亮起。
看清备注,她的语调满含欣喜,眼眸满含晶莹的亮光:“你怎么有空啦?”
“这两天就会出结果,”熟悉的声线透过电流传来,说不出的性感,“周宜宁,我想你了。”
很直白的几个字。
尽管他以往没少说。
但周宜宁还是很不争气乱了心跳。
只是许多天没见,那点呼之欲出的羞赧终究被思念取代。
她小声应道:“我也想你。”
话落。
男人呼吸一顿,似有低笑从喉间传出:“抬头。”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周宜宁顺他的话望去,视线正撞上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雨雾四散。
他身上的白衬衣,和手握的伞,以及背后的夜幕形成极致的颜色反差。
四目交织的瞬间,周宜宁忘记了怎么呼吸。
直到男人步子急切,朝她逼近。
“你——”
周宜宁刚开了话头,腰肢就被他紧紧扣住。
“不是说想我,”他眸色轻挑,滚烫的指骨沿脊背的骨线往上,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的唇,带有某种暗示,“证明一下?”
第64章 纹身
雨幕里, 两人面对而站。
天生身高差异,周宜宁需要仰起下巴,才能望进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她的倒影, 清晰可见。
那一瞬,耳畔充满了心跳起伏的声音。
男人的伞骨往下倾斜,遮敛了她的身形,单手将她搂进怀里。
“你准备怎么给我证明?”男人的薄唇,重重压在她粉嫩的耳垂, 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语调勾了些坏劲儿, “嗯?”
最后这个语气词, 带了些颤意,愣是被他说得模糊至极。
他似是不满意, 指腹不轻不重捏了捏周宜宁红透的下巴。
四目交缠,耳鬓厮磨。
雨幕和他的亲昵, 都被雨伞遮敛在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
逼迫感十足,避无可避。
对上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周宜宁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应声。
见她没了下一步动作,男人盯着他看,眼底汹涌的漩涡让她不禁沉溺, 语调懒痞至极:“难不成周小姐想赖账啊?”
说话的时候, 他的唇就没离开,仍保持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贴靠近那只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廓。
骨子里的恶劣作祟, 他一路向下,咬住耳垂的那颗珍珠耳饰。
连带着肌肤, 被他反腐舔舐。
滚烫的呼吸,隔了层旗袍布料,正飘散在周宜宁的颈窝。
“轰”一下。
周宜宁清俪的眼尾不禁沾了绯红,顷刻间,手腕连伞骨险些都握不住。
耳廓是她最敏感的位置,骤然与他炽烈的唇齿相依,周宜宁只觉浑身的热气从脚尖直逼向脑袋。
空气里,两道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交缠在一起。
痒得厉害。
连神经末梢都被他的呼吸,撩拨得隐隐发颤。
耳畔还有车流来往的声音。
尚存的一丝理智,在她察觉到那只极其不老实的手,在她后颈使坏,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别、别在这,”周宜宁轻声说,回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回去好吗?”
韩师傅就住在隔壁,如果被长辈撞见,她都不敢想该用什么话来弥补尴尬。
对上周宜宁略带恳求的眼眸,男人眸色微沉,凸出的喉结艰难滚了滚。
好半晌,隐含侵略意味的视线,都从那双饱满漂亮的红唇离开,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一寸一寸占据他的意识。
生理性的欲念,在这一刻爆发到极点。
最终,他只是敛了眼底汹涌的压抑。
“好啊,”男人逼近一步,略带薄茧的指腹,揉了揉她的脸蛋:“走吧。”
说完这两个字,他似乎真没了动作。
愣了片刻,周宜宁赶忙找回失散的神智。
雨幕中,他撑着伞和她并排往前走。
几步路的距离,他个高腿长,但始终走在她的外侧,照顾着她的步伐。
黑色的伞,也在朝她这边倾斜。
好在这场春雨连绵如丝,并不会因为偏爱他的女孩,让自己的肩膀被淋湿。
心跳的起伏在这一刻被扩大,周宜宁的视线又转向那只握住伞柄的那只手上。
肤色冷白,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路灯的照耀下隐隐可见青筋。
常年握手术刀的缘故,一双手格外灵巧。
不知怎的,她的眼前忽然浮现被这只手牵引的画面,脸蛋瞬间被嫣然的红晕缠绕。
莫名的心虚,她低垂着视线,生怕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但她显然低估了裴京闻的观察力。
他倏地停下,眉眼挑起,漆黑的瞳孔里沾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老婆,看什么呢?”
这个“看”字,被他咬得极为清晰。
周宜宁心口一跳,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的念头,索性扯了个借口。
磕磕绊绊间,她看向路灯下的一高一矮的黑影,随口说:“……看我的影子。”
“嗯,”顺她的视线望去,裴京闻紧了紧揽住她腰肢的力道,“你的,也是我的。”
音尾沾了满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撩拨。
那双眼眸的穿透力太强,周宜宁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她很快明白这话的深层含义。
既指影子,还指她。
不得不说,他永远有让她心慌意乱的本事。
这双眼,含情且深情。
一句话,就让她佯装的镇定溃不成军。
对视间,周宜宁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桎梏。
她定定看向他,只觉四肢发软。
下一秒。
男人单手将她抵在车门口,俊逸的五官顿时在眼前清晰起来。
所有的话被他堵住。
黑色的伞倾斜,遮住了旖旎的风和雨。
—
在路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回到酒店,周宜宁气闷不已,一个字都不想理他。
“生气了?”随手把衣袖挽到胳膊肘,裴京闻轻笑着问她,“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周宜宁:“……”
禽兽!
看出她眼中写满的控诉,男人心情很好,单膝半跪在她的面前,语调满含着诱哄,“老婆,理理我。”
看似诱哄,只是这几个字,怎么听都不正经。
光影飘落,将她本就出众的五官衬得更加优越。
不得不说,无论看多少次,周宜宁都会无可救药沦陷。
原本想佯装强硬的心绪,顷刻变得柔软。
她张了张口,正要出声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响起。
余光瞥见备注为“林主任”的消息条,周宜宁提醒他:“你手机。”
裴京闻可谓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黑眸里波光潋滟,“那你亲我一下。”
周宜宁不禁气郁不已。
到底是谁需要查看消息啊。
见她羞恼不已,裴京闻故意不像开玩笑,一本正经逗她:“那我亲你。”
话落,他大有真要倾身上前的意思,周宜宁实在没他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赶忙推开他说:“别这样。”
对上男人不置可否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赶忙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随后快速避开,借助撩拨长发的动作,遮敛面色的不自然。
裴京闻爱死了她这明明很羞恼、却佯装淡然的样子。
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再撩拨下去,这姑娘真得跟他翻脸。
跟接打电话一样,他翻看消息也不会主动躲避周宜宁。
亮起的屏幕,一共有两条消息:[阿闻,让你带团队去费城的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五分钟后又有一条:[别装死。]
室内倏地安静下来。
周宜宁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垂在衣袖里的手指逐渐攥紧。
瞥见第一条消息,尽管之前听贺之让提起过,周宜宁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现在他去交流的事情确定下来,说不失落是假的。
所有的心神都在她身上放着,裴京闻自然不会注意不到她情绪的转变。
也能很快察觉到她变得低落的原因。
他舍不得她难过,皱一下眉都不行。
“舍不得我啊?”他将人搂在怀里,低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本来就没准备去。”
这七年他在费城,想她都能想得发疯。
他实在不想过那种见不到她的日子。
那双往日里写满散漫的眼眸,此刻覆盖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周宜宁脑海里忽然浮现毕业那天在教室外面听到的对话。
“宁妹在哪,裴裴在哪。”
他的前途该是一片坦荡,如果她不能助他前程似锦,只希望不要成为阻力。
她不想因为自己,再次耽误他的选择。
比起七年前,她现在有足够的底气站在他身边。
何况他这次是代表京大附医,她不该成为他的拖累。
这一次,她想成为和他携手并进的人。
“为什么不去?”宜宁看向他,澄净的眸子里似有璀璨星光,“裴京闻,你该成为国家的骄傲,也要成为我的骄傲。”
这次耗费京大附医近一年的项目,如果和戴尔森教授的实验室合作成功,将会对国内骨科肿瘤研究产生重大的推进作用。
何况戴尔森教授的医学实验室和科研团队,综合实力的顶尖程度说是全球第一都不为过,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和这七年的留学不同,裴京闻跟随的京大附医团队,远赴费城可以说是代表国家。
她应该尽全力去支持他。
他穿的那身白衣,本就肩负着比普通人更大的责任。
只要国家有需要,随时都要冲在一线。
知道他担心什么,周宜宁环住她劲瘦的腰身,脸蛋贴在他带了些起伏的挺括胸膛:“不要因为我左右你的选择,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裴京闻,我会一直等你,”她轻声说,“等你成为白衣英雄,等你回来。”
半晌,裴京闻都没回应。
只是环抱她的动作紧了紧。
似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
半个小时后,周宜宁洗完澡出来,轻手轻脚贴着墙壁,男人说着那些专业术语的声线,在室内格外清晰。
和他把话说开后,等不到他回消息,林主任干脆利落把电话打了过来。
周宜宁催促他接听的同时,找了个借口跑去浴室洗漱。
水流落下的同时,她看向早就准备好的纹身贴,全身的气血再次涌向脑袋。
说不出的羞涩。
那天听贺之让说,裴京闻为了永远记得她,把她的名字首字母纹在耳垂,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隔天她也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只事让她终究不敢踏进纹身店,退而求其次,在网上买了定制纹身贴。
裴舒语知道这事儿,朝她笑得意有所指,神秘兮兮给她补了一个订单。
是一条小狐貍的细链,以及一大盒蓝色包装。
收到快递的那一瞬,周宜宁羞得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宁宁,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裴舒语朝她挤眉弄眼,“啧啧,裴狗看你这样,不得当场发疯把你弄哭得停不下来。”
周宜宁:“……”
正因了解他,她才一直不敢拿出来。
而现在他们即将面对短暂的分别,所有的矜持都被不舍去取代。
她闭了闭眼,指尖稍稍用力,撕开那层包装。
冰凉感刺向腰间的肌肤,右侧腰窝的位置,瞬间印上“裴京闻”三个字。
白嫩的脚腕,系上那条红色的细链。
黑与白与红,极致的颜色冲突,格外吸睛。
说不出的暧昧。
周宜宁换上丝绸睡衣,及胸的长发自然披散,衬得本就明媚清纯的容颜多了些娇俏。
眉眼挑起,有不经意流出的媚。
等线上会议结束,余光落在男人站起的动作,周宜宁从背后轻轻环住他。
室内的温度倏地增高。
两道心跳加速到极致。
“裴医生。”
不同于以往的称呼,周宜宁很少会用这么公事公办的称号唤他。
第一次是重逢那天在医院。
算不上什么美好的记忆。
这次,她从他的背后,一点点挪动脚步,在他面前站定。
男人背着光,喉结艰难滚了滚,干涩充满着口腔。
“裴医生,工作做完了吗?”
忍着呼之欲出的羞涩,她又问了一句。
“怎么?”男人挑眉,眸底早已晦暗一片,但嘴上仍十分配合问:“这位周小姐,哪里不舒服?”
“裴医生,”周宜宁捉住他的手,来到纹身贴的位置,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我这儿疼。”
尾音颤抖而模糊。
周宜宁感觉心口的悸动又急又猛。
偏偏她还要忍住这双深不见底的视线穿透,保持不退避。
纤密的睫羽已经颤得不成样子,呼吸也跟着急促到剧烈。
角度问题,纹身贴那的位置,恰好清晰可见。
她清晰感知到了裴京闻呼吸的变化。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蛋,漩涡汹涌不平。
像酝酿着什么,猛烈至极。
这眼神,周宜宁知道他克制得有多难。
在他的注视下,周宜宁鼓起的勇气渐渐松散,四肢满是紧张。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及时止损,男人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身姿的悬空,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等在沙发坐定,男人吻住她的耳垂,语调勾满了诱引:“乖乖,坐上来。”
第65章 干涩
隔天下午, 如果不是许溪的电话,周宜宁都没法主动从困顿中醒过神。
习惯性点了接通,却没反应过来是视频通话, 白嫩的胳膊掀开被子,大片的红痕就那样展露在镜头里。
“……好家伙,难怪我给你打了这么多遍电话都没接,”到嘴边的催促都变得结结巴巴,许溪震惊, “姐夫这是对你做了什么啊,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啦?”
几句调侃, 瞬间驱散了萦绕在她脑海的旖旎, 周宜宁堪堪找回失神的思绪。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暴露了什么,周宜宁:“……”
说不出的窘迫, 周宜宁脸蛋红得几乎滴血,赶忙躲回被子里, 尴尬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又不能一直静默下午,担心被许溪调侃更多,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你找我什么事?”
连轴转了七天,韩师傅今天有事外出,周宜宁昨晚就决定了今天休息。
所以才敢任由裴京闻那么放纵。
加上窗帘的效果,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力, 她又累到极致, 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
“是这样,央华台的纪录片临时提前拍摄时间, ”知道她脸皮薄, 许溪收了对她的打趣,“念姐姐的意思是提前去甘州, 如果你同意的话,她现在就和姚师傅联系。”
姚师傅正是瑶光村村长,大孙女是凤火舞仅剩的传承人,可惜受了腰伤不能再跳,生怕这种古老的祈福仪式就此失传,爷爷会就此心怀遗憾,小孙女抱着试试的心态,找到「八月安宁」的账号发了私信。
巧的是,在一众眼花缭乱的私信和艾特中,许溪并没错过这种小众非遗形式。
只一眼,周宜宁就被“火除邪祟,百家安宁”的字眼震撼住。
当即下定决心,去学习这种传承千年的文化。
现在纪录片的录制更改时间,为了提高视频的拍摄效率,周宜宁必须调整拍摄进程。
提起工作,大脑里那些旖旎消散了些,她轻声应道,“好,你让念念看着安排。”
言念做事向来有条不紊,交给她安排周宜宁很放心。
“成,那就定啦,”征求过周宜宁的意见,许溪笑容满满,“宁
姐姐,祝你跟姐夫玩得开心哦,不着急还有今天晚上呢,放心,这下没有人会影响到你们~”
话落,像是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她赶忙挂断电话。
“……”
怎么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到裴京闻身上了啊。
无奈叹了声,她想掀起被子起身,余光落在散乱满地的裙子,那些不堪入耳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说不出的凌乱。
她赶忙别过眼,看向自己的腰窝处。
肤色干净白皙,除了被他留下的红色指印没完全消退以外,再没其他痕迹。
至于“裴京闻”三个字,早就在他一次次的逼近中被别样的意蕴所取代。
……克服信誓旦旦说防水的。
结果昨晚在浴室里不知呆了多久,就被冲散地看不出来。
回想起昨晚那双晦暗至极的黑眸,似有汹涌的波浪吞噬着她。
好不容易缓和的燥热又极速覆盖所有的感知。
深觉不能再耽误下去,周宜宁挣扎着起身,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去浴室。
略显冰凉的水流洒落,将一室的燥热抚平了些。
随手把长发绑起,视线稍稍往下,本就不够平静的耳廓更加不自然。
没忍住又在心里把裴京闻骂了一顿。
看她眼泪掉落,还说先勾引的是她。
在他步步紧逼下,她连争论的力气都没有。
太多难以启齿的情话,被他半逼迫半引诱,俯身在他的耳畔,翻来覆去念给他听。
每个字的语调,都颤得不成样子。
眼见镜子里的脸蛋,被雾气蒸腾得越来越红,周宜宁赶忙垂首,用凉水往脸颊扑了扑。
等那种难以言喻的羞涩舒缓了些,她克制住喉间的干涩,关掉水龙头,放慢了脚步,艰难折返回卧室。
手机屏幕亮起,是裴京闻发来的叮咛:[老婆,事出紧急我先回京北了。]
[记得想我。]
时间显示两个小时前。
看来她的确睡得意乱神迷。
正经的关心,周宜宁还是主动打开聊天框,指尖翻飞编辑文字:[好。]
[现在到医院了吗?]
刚发送成功,就收到对方的回复:[到了。]
[怎么才回我?]
还好意思问!
她这样,不都拜谁所赐!
周宜宁忍不住气闷,[都怪你。]
她都说不要了,还被他翻来覆去欺负。
不仅行为过分,说的话也让她羞耻到不知该怎么反驳。
要不是那一盒用完,只怕还不会放过她。
周宜宁没忍住,瞪向他的眼眸里,写满了控诉。
不过她眼尾的红晕还没完全缓和,说控诉,对裴京闻来说,完全是一种无声的撩拨。
所有又被他连哄带骗,拆开了另一种包装。
也不知道他究竟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
到最后,她唇瓣边只剩呜咽声,连恳求他的力气都没有。
跑偏的思绪,还是被新浮现的消息条拽回:[嗯,我的错。]
这人认错,每次都从善如流。
结果这个念头还没持续多久,裴京闻一本正经说:[还疼吗?]
[临走前我给你涂了药,如果还疼,你自己再涂点。]
虽然对他的动作没什么印象,周宜宁本能觉得从他嘴里出来的“涂”,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词。
余光瞥见那只药膏,脸蛋顷刻烧得通红,她赶忙回复:[不疼了。]
[我先去忙。]
不等裴京闻回复,她直接退出微信,把手机倒扣进桌面。
这个流氓每次都不知收敛,万一继续说下去,他的这些用词被别人看到……周宜宁不敢往下想。
索性打断他的话,让自己陷入忙碌中。
她打开笔记本,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总是撩拨她心弦的身影。
她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既然决定要去瑶光村,她早前拜托言念找到凤火舞的资料记载,开始投入到文字的研读中。
连窗外什么时候下起的绵绵细雨都不知道。
—
所谓一场春雨一场暖,不知不觉间,她在景镇已经呆了一个多月。
随着烧窑结束,即使心里有个定论,静静等待开窑的过程,周宜宁心里的忐忑仍要冲破喉咙。
虽然有韩师傅的全程指导和把关,但她挑战的是难度系数很大的软彩,成果怎么样她还真没那么笃定。
好在这段时间的潜心练习没白费,看到那只软彩斗笠碗,只觉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宁姐姐好漂亮!!”结束最近一个镜头,许溪忍不住惊喜说:“你好厉害!我们成功了!”
韩师傅没说话,眼角眉梢都染着和她们同样的喜悦。
那双清亮的眼眸,满含对她的赞赏。
“有韩师傅教我,我不会差的,”等名为激动的呼吸平缓了些,周宜宁弯了弯唇,真诚道谢:“谢谢您对我的指导。”
这几十天的时间里,韩师傅耐心到极致,从细枝末节给她讲起,周宜宁才能成功从入门到精通。
因此,她对这位手艺人的赞扬是发自内心的。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韩师傅笑意温和,打开保温杯抿了口热茶,笑着说:“看着你成功,我这下算是放心了。”
有老余的托付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这姑娘聪明踏实肯吃苦,他教起来毫不费劲。
“这个是给您的,”周宜宁摸出准备好的盒子,不由分说递过去,“希望您能喜欢。”
韩师傅生平最大的爱好,一个是瓷艺,一个就是盘串。
来景镇前,她拜托言念多处周转打听,才准备好这份相对比较满意的礼物。
果不其然,在她的催促下,韩师傅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沉香串,眼前顿时一亮。
难怪老余对这姑娘赞赏有加。
就这愿意为了答谢人情去周转的品性,就够很多人去学了。
韩师傅眼中的满意越来越明显,许溪也一脸与有荣焉。
宁姐姐美丽大方还聪明,她是撞了多大的好运才跟着这样的老板。
时间总在闲聊的过程中流逝。
纪录片的时间很赶,周宜宁只能从缝隙里腾出时间飞去甘州。
瑶光村是甘州北部的一个小村落,生活设施非常落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周宜宁根本想象不到土地对这些村民的意义有多深刻。
往上追溯两千年前,传说连日干旱没有收成,村长祈福太久累倒在床,结果在睡梦中看到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他把村里的现状告诉神鸟,恳请天降甘露。
醒来时,果然雨雾满天,激动之余,村长就把这个故事讲述给村民。
为了感恩凤凰,感恩雨水带来丰收,凤火舞的祈福形式就流传下来。
因为是集体舞蹈,所以又称火群舞。
夜幕下,火星从四周搭好的铁丝网降落,舞者悬在半空翩翩起舞,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如果没有毅力,身段不够轻盈,学起来会非常困难。
不过周宜宁既然打定主意,她就务必坚持到底。
从入门到能悬在半空起舞,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周宜宁从没喊过苦喊过累。
甚至在晚上回到住处,脱掉训练服,肩背柔嫩的皮肤被磨得又肿又红,看得许溪都忍不住心疼,她自己还能笑着说没关系。
为了这场盛大的祈福仪式,她必须全身心投入。
在此期间,裴京闻带领的京大附医团队,也成功和戴尔森教授实验室达成共识。
双方的观点有很多相似之处。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推论和实验证明,京大附医的成果是真实有效的。
现在就是将这种方式,与医学实践相结合。
两人的联系,也就仅靠晚上的视频通话,有时候刚开了话头,那端就传来呼唤裴京闻的声音。
这种不舍的情绪,一直缭绕在周宜宁的心尖。只是为了不让许溪担心,她让自己沉浸在更高效率的训练当中。
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咬牙站起。
连自诩吃苦无数的姚师傅,见了都忍不住心软。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长达一个月的练习,周宜宁已经能适应火星满天的温度。
最后一步,就是她学会在半空中起舞。
这对舞蹈基础非常薄弱的她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知道她为近期被身体的柔韧性苦恼,裴舒语神秘兮兮给
她定了张回京北的机票。
虽不明所以,周宜宁还是踏上了归途。
到了京兴机场,远远看见身穿吊带长裙的裴舒语摘掉墨镜,热情朝她挥手。
“你怎么亲自来啦?”生怕她被狗仔尾随,周宜宁赶忙拽着她上了车。
“当然是受人之托了,你要出去散散心呀,”裴舒语看向她,一本正经说:“宁宝,你老公明天要上宾西大学的发言席,他说他紧张。”
“你老公”三个字,就跟自带钩子般,撩得她心慌意乱。
“怎么回事?”周宜宁忍不住紧张,一脸关切问。
“他们那个项目获奖了,宾西大学邀请他做报告呢,”裴舒语朝她眨眨眼,“你要不去安慰安慰他?”
说裴京闻紧张,周宜宁觉得可信度为零。
不过这些日子没见,她的确很想他。
“可是……”周宜宁还在迟疑。
“别可是啦,”裴舒语连私人飞机都安排好了:“说走就走好吗?想他的话就当给他惊喜了。”
完全没有犹豫的时间,周宜宁做了二十五年来最勇敢的一件事。
远赴大洋彼岸。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她怀揣着忐忑和期待,和裴舒语一起离开了从小到大生存的故土。
“我们这算什么?千里寻夫吗?”裴舒语还有心情开玩笑。”
得知江言霁在费城出差,周宜宁毫不留情戳穿:“你这是去找江总吧?”
裴舒语心虚,朝她讨好笑道:“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宁宁,求你啦,陪我一起。”
能有和裴京闻见一面的机会,周宜宁本就拒绝不了。
何况是裴舒语的恳求,她自然会应下。
因为是裴家的私人飞机,自由度极高,还有柔软的床铺可以休息。
本以为新奇的体验,她多少会激动的睡不着,没想到这段时间太累,整个人沾了柔软的被子,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个小时。
只要想到许久没见的那个人,周宜宁胸腔里的心跳就要破土而出。
她穿了件红色旗袍,搭配新中式的妆容,勾勒玲珑有致的柔美线条,乌侬的发柔顺散在身后。
到了机场,司机等候多时。
周宜宁这才知道,恒盛在费城也拥有非常客观的产业。
这一刻,她切身实际感受到了裴家的财富地位。
“张叔,去宾西大学。”
裴舒语报了地址后,紧张得坐立难安,一直在检查自己的妆容和服饰是否得当。
“舒舒你很美的,”周宜宁一脸诚恳宽慰她:“相信自己。”
被美女夸,裴舒语心间莫名变得踏实。
“冲你这句话,我还不信本小姐的美貌打动不了他,”裴舒语撩了撩长发,笑容格外甜美,“一会儿我先带你去找你老公。”
知道裴舒语小时候在费城待过一段时间,对宾西大学的路况肯定比她更熟悉,周宜宁并没拒绝她的话。
和东方风格完全不一样,透过车窗,视线满是欧式古典风的建筑。
可惜她满心满眼都是裴京闻。
根本没有时间过多欣赏。
到了礼堂,她两典型东方美人的皮相,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耳畔多是“beautiful”“fairy”这类的感慨。
进了看台,周宜宁找了个不显眼的空位。
只是在一众白皮黄发的人群里,她再低调也显得很显眼。
就在她略显局促时,从前往后的氛围倏地安静下来。
男人一身定制黑色西装,高大的身形堪称天生的衣架子,仅站那,就能吸引一众审美不同的白皮女孩们看过去。
因为他是医学院唯一一位优秀毕业生,还是华人的身份。
这座学府里,没几个不认识他的。
毕业一年,他又带着中国的科研团队,和戴尔森教授实验室,针对骨科最难攻克的肿瘤,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对其他人来说,裴京闻就像上帝的宠儿。
今天他能来作报告,可以说座无虚席。
就像有心理感应,他在发言席站定,不经意的抬眼,视线穿过茫茫人海,正撞上周宜宁的身影。
一眼万年。
胸腔里,耳畔边。
只剩下心脏挣脱所有桎梏的声音。
像夜幕里盛大的烟花。
久久不能平息。
她知道,距离是远,但他看到她了。
必定也认出她了。
一秒,两秒。
不知定格多久,他率先移开视线。
打开屏幕,低而磁的熟悉腔调,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谈。
他的汇报言简意赅,从各个角度讲述了本次科研成功得以成功的原因。
态度谦虚,赢得了在坐不少人的好感。
这段话也被人录成视频,上传到网上。
汇报还没结束,点赞和转发量就高得出奇。
说不出来的紧张,她的眼中仿佛只有发言席的那个人,周宜宁捏住手机的动作收紧。
不知过去多久。
她想等人潮散去再去找他。
等她反应过来,裴京闻早已不见了人影。
再待下去也没了意义,礼堂太过吵嚷,周宜宁索性起身,想去外面给他打电话。
哪知刚到楼梯拐角,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
本能想挣扎,清冽的木质香调包裹住鼻尖。
心间很没出息的发软。
逼仄的空间里,男人从背后抵进,一手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头顶,另一手握住她的腰肢。
滚烫的薄唇,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脖颈和耳廓。
明明很正常的亲吻,周宜宁却没出息四肢瘫软,险些要支撑不住。
而男人不满于此。
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周宜宁轻声恳求,“别……”
“别怕,没有人会来,”他一字一句,声线哑得厉害,“你知道刚刚在台上,我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吗?”
“……”
意识越来越混乱,周宜宁想回答,其实不是很想知道。
可惜声线不稳,裴京闻又坏又混的话,强势分开她的长发,落进她的耳畔:“我在想,你今天这么美,如果哭了,是不是更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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