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是流逝,沈遇越是着急。
能不急吗?一想到十天后就要去面对八年后的周瑾生,沈遇脑壳就抽疼。
他现在还没准备好以什么合适的理由突然消失。
就算是结束交换生活顺理成章离开京扬,也不是一个恰当的理由,对于周瑾生而言,他要是这样离开,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抛之脑后。
就像蜻蜓点水的一下,涟漪过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说不定再重逢,沈遇站在周瑾生面前,周瑾生压根认不出他。
沈遇都能想象到周瑾生的反应,大概率是被人群簇拥着停下脚步,沉静的视线上下审视一圈沈遇,然后问一句:
“你谁?”
不可以!
沈遇立马从床上弹坐而起。
这几天京扬举办短期研学活动,地点定在青水海湾对面的猫头岛,因为岛屿的轮廓酷似猫头鹰的头部而得名。
猫头岛离上京海岸线约三百公里,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最近听说上面有计划将这座岛屿打造成一个疗养度假基地,重点吸纳一些退休干部在此养老,和一些各领域大能,包括但不限于科技、医疗、娱乐、商圈等,共同打造岛屿新生态。
到时候钱权财将像源源不断的活水一样注入这座岛屿,不少人看重这个项目,都想拿下开发权,研学地点被定在猫头岛,估计也是有让未来的这群继承人考察的意思在。
与世隔绝的岛屿现在处于未开发状态,旅游模式单一,出行并不方便。
岛内大多依靠电动车出行,除两轮外,其他则是运输海鲜货物的大卡车,居住点大多数是当地的民宿。
海鸥从天际掠过,一望无际的天空被海水洗得发蓝,天光尽头,邮轮拂过海面,远远便看见一座黑色岛屿。
岛屿南北两侧延伸为斜坡,直直插_入浪花拍打的海水里。
烫着流银白帆标志的巨大轮船像云朵一样漂洋过海,在两侧巨大岩石所形成的天然黑岩石港口停靠。
海风吹拂,身穿京扬校服的少年少女纷纷下船。
京扬的校服设计得很好看,多少人都以能穿上一套京扬校服为荣。
一眼望过去,女生穿毛衫西式套裙,男生穿白衬西裤,海风很大,衣角在走动间被层层叠叠的海风吹起。
胸前的深银白帆校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比阳光更耀眼夺目。
“周瑾生,你他妈在想什么?周明礼归国宴你不回来提防着,去个屁的——”
当年,周瑾生父亲前脚出柜被扫地出门,周明礼后脚就飞往国外定居,现在又在周瑾生成年的节骨眼回国。
说着与世无争,在这些大事上却从未缺席,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在,迟显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结果周瑾生这人倒好,平日里都是跑马,攀岩,跳伞,赛车,现在却去参加什么研学?
迟显礼的怒吼从听筒里传来,周瑾生早有所料把手机拿远,成功规避被震聋的风险。
他懒洋洋地站在椰树下,把墨镜随意地架在前额处,额发张扬,看向不远处。
海岸线顺着北港延展,海天相间,海鸥自由飞翔。
沈遇举着面包正在喂海鸥。
等迟显礼咆哮完毕,周瑾生终于收回手机:“又不是办结婚,他还没面子大到能让我去欢迎的地步。”
这是什么理?
“不是,和这个没关系,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艹——”迟显礼想到什么,突然大叫一声:“是不是和那个交换生,沈什么来着,沈遇?对,是不是和那什么沈遇有关?”
周瑾生勾唇:“没想到你脑子也不是白长的。”
“艹,周瑾生这骂人就是你不对了啊,等会儿——”迟显礼反应过来,声音分贝加大:“我靠,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周瑾生话一顿。
视野之中,一个女生突然走到沈遇身后,伸手拍他的肩膀。正在专心喂海鸥的沈遇回过头,两人便开始有说有笑地交谈起来。
中间沈遇朝周瑾生这边看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笑着把手里的一些食物递给她。
两人一起喂着海鸥,很是惹眼。
上京东城马术俱乐部。
刚跑完一圈,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迟显礼坐在看台前排,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杂志和报纸,听到电话里周瑾生的回答,迟显礼挑起眉头,显然被吊住胃口,不由跷起二郎腿。
然而迟显礼等半天,电话对面却屁话没说,他看在对面是周瑾生的份上,耐着性子又等一会,等到的却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
迟显礼把电话挪到眼前一看。
手机黑屏。
艹,他这是被挂了?
正要骂娘,穿着雅灰针织衫的周药书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可能刚运动过,他的脸上终于泛出一层薄薄的红色,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上显得有气色不少。
周药书坐到迟显礼旁边,笑容的弧度就跟量好的一样,不见分毫差错。
他状似无意间偏过头来询问道:“沈遇?是哥哥在学校新交的朋友?”
哥哥两字千回百转,听得迟显礼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不太喜欢周药书这人,气质阴柔诡谲,像是藏在冷湿处的蛇,随时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迟显礼随口敷衍一句,眼睛四处扫荡,想着找个理由先溜。
看台外离他较近的马场内,坐在马上的青年穿着马术服,矫健的双腿控制着胯下骏马,俞霄驾驶着骏马跑过来,动作沉稳帅气,利落地驱马跨过最后一个障碍。
迟显礼眼前一亮,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俞霄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侧脸还带着汗,英姿飒爽。
迟显礼急忙问道:“俞霄,没去猫儿岛啊?”
俞霄手臂稳稳一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扫一眼迟显礼,又落到旁边安静微笑的周药书身上。
他眼眸一垂,很快知晓一切,淡声纠正:“猫头岛。”
“管他什么猫儿岛猫头岛,幸好你没去,听周瑾生说可无聊了。”
迟显礼站起来,眯眼扫过马场上的障碍物,勾唇一笑,看起来跃跃欲试:“歇够了,要不咱们来比比。”
“行。”
刚还在看台上的迟显礼下一秒就换上马术服,英姿飒爽地出现在马场上。
周药书的表情如瓷器般寸寸龟裂开,但那裂痕很快恢复如初,嵌上一层艳丽的釉光。
周药书勾勾苍白的嘴唇,打通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冷声吩咐道:“可以动手了。”
*
京扬早就和当地的原住民联系好,一人一间,把北港一处的村落租给他们当民宿,岛屿基础设施落后,民宿环境自然也比不上城区,但好在临海,徐徐海风吹拂,推门就能看见夜色下的大海。
沈遇和周瑾生的房间在二楼,住对门,阳台外是村民的饮用淡水湖,被一座不明显的堤坝与海阻隔。
在公共浴室洗完澡,浑身肌肉蒸着水汽,周瑾生被这民宿环境搞得有些心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破地方受罪,他沉着一张脸路过沈遇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间门没锁。
门被穿堂风一吹,“嘎吱”一声被推开,门缝朝外敞着。
周瑾生擦头发的手臂一顿。
他停下脚步,试探性地朝里喊了一声:“沈遇?”
没有得到回答,周瑾生挑眉,径直推门进去,房间空荡,沈遇果然不在。
这么晚了?能去哪?
这样思索着,隐隐约约就听到阳台外有人在说话。
周瑾生心下有疑,走过去,眯眼朝阳台下方声源处看去。
沈遇和白天一起喂海鸥的女孩站在民宿外的棕榈树丛下,有说有笑,这次距离近,倒是看清女生是谁了,周瑾生算不上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
陈妙妙将手里的礼物袋递给沈遇,两人说笑交谈好一会,她才向沈遇摆手离开。
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是了,以前就经常看到沈遇和她打招呼,在音乐课上还帮沈遇说过话。
所以是互相有好感的关系?
周瑾生眯眼。
沈遇拎着人亲手做给周瑾生的糕点,目送陈妙妙的背影消失在石道处。
陈妙妙平常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心细非常,担心周瑾生吃不惯海岛上清淡的饮食,特意做了些甜点。
沈遇:【我是不是也要精进一下厨艺,一把拿下周瑾生的胃?】
007斟酌着用词:【宿主的厨艺,确定不是要谋杀攻略对象?】
沈遇不说话了。
察觉到上方的视线,沈遇抬起头,隔着棕榈叶,瞧见阳台上站着一个白色身影。
两人目光相接,周瑾生眉头一皱,转身离开。
沈遇瞧清楚了,不明白这人怎么一看见他就要走,他又哪得罪这祖宗了?
沈遇下意识大声喊住他:“周瑾生,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
周瑾生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阳台处。
沈遇心里咯噔一下。
他气喘吁吁三步作一步跑上楼,民宿的楼梯也不太行,跑起来嘎吱嘎吱响,震天动地的。
来不及思考又要拉多少邻居的仇恨值,沈遇推门回到自己房间。
周瑾生人居然还没走,跟大爷一样穿着浴袍双手抱臂坐在沈遇床上,手指正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胳膊,狭长的眼眸低垂,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
仿佛他才是整个房间的主人。
听到动静,周瑾生掀开眼皮,视线落到沈遇手里的袋子上,他挑眉,声音结成冰渣:“还回来干什么?”
沈遇嘴角一抽,往四周看看,周瑾生的姿态一瞬间让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房间,余光瞧见自己行李箱还在,不由骂道:“滚你的,这是我房间。”
周瑾生气定神闲,淡淡地哦了一声。
沈遇狐疑地看他一眼,很快摸清这人的情绪,八成是不满民宿环境。
他坐到床边,凑到周瑾生面前把礼物袋往人面前诱惑似的晃两晃:“吃不~~”
周瑾生很想给他两拳,非常硬气:“不吃。”
“不能吧,隔着袋子都闻到香味了,这都诱惑不到你?”沈遇对着礼物袋嗅了嗅,表示不解。
周瑾生笑着睨他一眼:“你属狗的吧,不吃,扔了。”
沈遇想起陈妙妙的叮嘱,语气强硬:“不行啊,陈妙妙特意给大家做的,人手一份,必须给爷吃!”
周瑾生狐疑:“人手一份?”
沈遇:“对啊,要尝尝不?”
看着沈遇拎着礼物袋的两根手指,周瑾生语气顿时愉悦不少:“不要。”
“行,那我先去洗个澡。”接连遭受拒绝,沈遇眉头一皱,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民宿房间没有冰箱,真不太好保存。
沈遇从行李箱里取出换洗衣物,一手拿着洗浴用品,一手拎着甜品,去公共淋浴间的路上找半天,才在大厅接待处看到一台冰箱。
他把手里的甜品小心翼翼递给民宿老板拜托保存后,才去洗澡。
公共淋浴间的水温调半天都调不好,洗完澡出来,被冷气一吹,沈遇没忍住一连着打好几个喷嚏。
这条件还挺艰苦,怪不得周瑾生一身煞气。
沈遇擦干头发,回到房间,一抬头就看见周瑾生老神在在躺靠在自己床上玩手机。
沈遇挑眉,笑骂道:“不是,周瑾生,还真当自己房间了?”
周瑾生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反问道:“怎么,不行?”
那眼神那语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007分析道:【虽然周瑾生喜欢男人,但是宿主是个直男,宿主也不知道周瑾生喜欢男人,但是宿主有通过这方面刷好感的意思,所以合情合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遇:【……】
空调设备老化,不知道哪出了故障,只能开最低温,冷风一阵一阵吹。
沈遇掀开一侧的被子,推着周瑾生的肩膀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行行行,劳驾周少抬抬屁股,给我腾点位置。”
沈遇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周瑾生顺着沈遇的力道往里面挪动两下,给沈遇空出位置。
沈遇躺进去,顺手关灯,拿出手机看,有几条沈父沈母发来的消息。
窗外暮色四合,星野垂落,零星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落到室内,借着这点光,周瑾生偏过头看着沈遇。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冷空气细小的风流吹起周瑾生额前的黑发,他扬眉玩笑道:“盖着被子纯聊天?”
“不聊,两个男的能做什么,纯睡觉。”沈遇关闭手机放到一边,笑骂着轻踹一脚周瑾生,顺手把空调被往周瑾生身上一拉,就滑进被窝背对着周瑾生闭眼睡觉。
周瑾生突然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和陈妙妙这么熟了?”
沈遇转过身来,面朝周瑾生,绞尽脑汁开始搜刮夸人词汇:“不知不觉就熟悉起来了呗,对人好,又仗义又有趣,人也漂亮,换作是谁都很难拒绝和这样的女生成为朋友吧。”
“……”
周瑾生眯眼:“哦。”
这反应也太敷衍了一点,沈遇试探道:“她是你喜欢的类型不?”
周瑾生微微皱眉,突然反问道:“你喜欢?”
沈遇一愣,思考片刻后摇摇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瑾生挑眉:“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倒是没有固定类型这一说,爱我所爱,彼此共鸣就好,但这世上能同频交流的人又有多少呢?不过倒也不是没有——”
沈遇声音里带着笑意,轻盈如唇角的呼吸。
黑夜中,脉脉流动的月光却像是雾气一样,将他们的轮廓笼罩在一起。
宛如一体。
周瑾生笑道:“我?”
“哟,还挺自恋。”
周瑾生勾唇:“那不然还能是谁?”
沈遇表示不满:“我都说这么多了,不该轮到你说了吗。”
周瑾生眼睛一闭,脑袋一晃,拒绝该话题:“没有。”
“太不道德了吧周瑾生。”沈遇眼珠一转,猛然伸手过去隔着浴袍去挠周瑾生的腰身。
周瑾生往后闪了下,没闪开,床内侧靠墙壁,没处躲。
周瑾生在床上四处挣扎,笑得差点岔气,“艹,哈哈哈沈遇你他妈玩阴的是吧——”
沈遇根本没想到这招这么见效,胳膊肘强硬地压制住周瑾生的上半身,另一只手顺势挠了挠,得意洋洋地威胁道:“让你不说,说不说,说了我就放过你。”
挣扎间被单凌乱,周瑾生被挠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现在被沈遇抓住软肋,每次稍有动静,就被沈遇“软硬兼施”给强制镇压住。
周瑾生气得牙痒痒,嘴里还不忘放着狠话:“沈遇你别挠哈哈哈——你信不信我——”
沈遇钳制住他的反抗与挣扎,眼睛一眯,得寸进尺,根本不怕他:“信不信什么,哼,小样——”
“唔——”好像撞到什么,周瑾生突然皱着眉发出一声痛哼。
沈遇手上力气一松:“怎么?”
还没等沈遇反应过来,就觉手腕一紧。
沈遇瞬间只觉天旋地转,被周瑾生反压住身体,砸进柔软的床铺中。
周瑾生如一头迅猛的猎豹,发丝散乱,瞬间借势而起,床身下陷,他快准狠抓住沈遇作乱的手腕扣在床头,然后狠狠压上去,钳制住沈遇全部的反抗。
两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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