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苏三轻的小腹处,霍熠面色阴沉,眼中带着焦急和压抑的愤怒,“苏三轻,明天就是神诞日,你愿意跟着霍熠发疯我不管,我可不想死。”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来。”
苏三轻握住玄易龄的手腕,把抵在腹部的匕首收走,“小孩子玩什么武器,伤到人就不好了。”
玄易龄身后的黑雾瞬间炸开,苏三轻见他真着急,忙不迭的将面前的瓜子水果收进怀里,一会打起来,这些零食可不能被浪费。
玄易龄郁闷的收回黑气,他算是发现了,苏三轻简直是油盐不进,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把刀架到她脖子上都不行。
玄易龄重新坐回椅子上,双臂抱胸,戏台上的唱词让他越发烦躁。
三天了,整整三天,苏三轻硬是带着霍熠看了三天戏,一点正事不干。
玄易龄实在是无法忍受,趁着霍熠精神松懈的瞬间,占据身体,他倒是要看看,苏三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出戏还挺好看,趁着你还能掌控身体,抓紧多看两眼。”
苏三轻老神在在的坐在太师椅里,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往嘴里扔着瓜子。
戏台上今天演出的剧目,正是天启国开国国君救世的场景。
竖着高马尾,一袭戎装的英武女子,手持银枪,站在残垣断壁中,带着恶鬼面具的演员,围绕在她周身,正在逐步逼近。
只见女子以枪尖抵在心口,心尖血顺着枪尖滴落在焦黑的土壤上,绘出一只独眼的图案。
狂风大作,女子单膝跪在瞳孔位置,朝着不知名的存在叩首,低声祈求,“本人霍萤,愿以此生供奉尊者,望您垂怜,将妖鬼禁绝,还此地太平。”
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女人身边响起,女人浑身僵硬,最终三叩首,掷地有声的回答,“霍家将世世代代供奉尊者,如有违背,血脉断绝,永无轮回。”
唰,一道裂隙横贯天空。
做出承诺的女人,呆呆的抬头望天,混沌虚空在她面前展开,无数妖鬼哀嚎着,化为黑气,被吸入裂隙中。
巨大的独眼,透过裂隙,一眨不眨的盯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我看到你了。”
无数音符杂乱无章的演奏,汇成了让人癫狂的言语。
茫茫天地间,只有女子还留在原地,目睹着裂隙一点点展开,诡谲瑰丽的虚空朝着空气中延伸,暴虐,色欲,疫病,肆无忌惮的伸展腰肢,呼啸着去寻找玩物。
为了保护居民,却引来了更加恐惧的存在。
女子躬在地上,发生大哭,哭到声音嘶哑,喉咙吐血。
她不断朝外磕着鲜血,直勾勾的盯着虚空里的巨大眼珠,巨眼的体积太大,即使裂隙完全在天空铺开,祂也无法抵达现世。
女子喃喃自语,“我的后代中,一定会出现,能承受您的存在,为了让他诞生,您不能现在就毁了这里。”
“交易成立。”
黑色的眼泪,透过裂隙,滴落到女人身上。
原本扩张的裂隙,收缩成细小的缝隙,在天空若隐若现。
苏三轻身体不自觉朝前探去,那滴眼泪,散发着不祥气息,极度的扭曲不详。
黑色的眼泪顺着女人的四肢百骸,融入她的骨血中,在一代代霍家人体内允许,吸收着世界上的恶念,欲望,怨念,改造着他们的身体。
数代神子积累的不甘,配合上长达千年的改造,让霍熠这个完美容器诞生。
玄易龄疑惑的皱着眉,下方的戏剧粗糙劣质,剧情极度失真,苏三轻怎么看的这么专心。
玄易龄不信邪的看向戏台,身穿锦绣华服,头戴金冠的喜神,正与天启国国君联手消灭妖魔。
玄易龄嫌弃的转过头,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精神污染。
“这种歪曲事实的戏剧,你也能看下去。”
被玄易龄的嘲讽惊醒,苏三轻眨眨眼,戏台上哪有手持银枪的女人,天空上也没有巨大的眼珠。
共振。
苏三轻立刻明白刚才发生的原因,她顺着霍熠的血脉,与他遥远的祖先达成了共振,看到了最初的真相。
从霍萤开始,因为那滴眼泪的影响,每一位神子,都只能感受到人心的恶。
天启国又因为狂热信仰,国民心中的极度情绪更加剧烈。
这里就是个养蛊场,用国民的情绪为饵料,喂食霍熠。
此时,戏剧已经来到最后一幕,回到神国的喜神,感念天启国国民虔诚,特意留下沟通通道,指派霍家后人代行神谕。
“好。”
“精彩。”
台下一片叫好声,众人纷纷鼓掌,神情狂热的朝上扔着鲜花。
巨眼的残影,懊恼的哀嚎与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重合,让看客脸上的笑容,都沾染上诡异与癫狂。
玄易龄靠在栏杆上,心情极差,“我倒要看看,明天谁还能笑出来。”
那可不一定,苏三轻手指发出一点微光,温暖安静,与这个阴郁极端的国度,截然不同。
巫泽承诺的力量,总算是及时送到。
暖呼呼的力量,充盈着身躯,逐渐修复了被灵魂腐蚀的部分。
“玄易龄,不要和祂做交易。”
想到被欺骗的霍萤,被利用的秦凡竹,苏三轻按住玄易龄,强硬的将他头转过去,认真的叮嘱他。
“我会找到让你和霍熠分开的方法。”
玄易龄身子向后一仰,挣脱了苏三轻的束缚,他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苏三轻,轻蔑一笑,“不要把我和那些蠢货混为一谈,跟那位做交易,可从来没好下场。”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苏三轻暗自皱眉,玄易龄明显对喜丧神不信任,未来一定发生了别的事情,促使他改变想法。
“你在关心我啊。”
玄易龄落寞的垂下头,轻蔑冷笑统统从脸上消失,空茫茫的神情,让他显得脆弱又委屈,
“自从霍熠将我创造出来,我还从没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天,你真的忍心让我明天就消失吗?”
“苏三轻,你就......”
话还没说完,玄易龄眼前一黑,他又被关进霍熠精神世界。
该死,玄易龄抓狂的站在黑暗,在模糊不清的五官上,只有一双桃花眼,闪着愤怒的火焰。
如果明天能活下来,他一定要和霍熠分开,不惜任何代价。
“霍熠,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少年气质发生巨大改变,苏三轻想认错都难。
动不动就被关小黑屋,换成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骄傲的玄易龄。
难怪霍熠越惨,他越开心。
霍熠冷淡的点点头,他将被玄易龄挽起的袖子放下,又整理了被玄易龄弄乱的衣领,认真对着苏三轻保证,“因为接近神诞日,精神不太稳定,让他有机会跑出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苏三轻凑到霍熠眼前,笑眯眯的开口,“霍熠,这是第一次你主动提到神诞日,我以为你会憋到最后。”
“你不也一样。”
这三天,霍熠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着苏三轻的审判,她除了带着霍熠去酒楼吃喝,去赌场狂输一场,来戏楼看戏,别的一点也没干。
霍熠暗叹一声,和苏三轻较劲,他根本赢不过她。
“所以,你想要如何?”
既然主动挑破窗户纸,霍熠就不准备再装糊涂,他一定要从苏三轻嘴里得到答案。
苏三轻一定是打算,明天之前就独自离开,才会表现得毫不在意。
藏在袖中的手不自居的紧握成拳,他是不是,连被要挟的资格都没有。
“霍熠,你现在表现的,就像是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苏三轻被霍熠的表情逗乐,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霍熠眉间。
一点微光融入他身体。
从来都是被阴冷力量包裹的霍熠,头一次体会到暖洋洋的感觉。
他呆了呆,才迟钝的摸了摸额头。
苏三轻又掬出一点亮光,让它落到霍熠的耳侧。
霍熠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耳朵,疑惑的打量周围嘈杂的环境。
消失了,永无止境的低语,不断涌入耳中的欲望,全都消失了。
从出生开始,就不断折磨霍熠的恶念,就这样被苏三轻,轻描淡写的挡在外面。
“苏三轻,”霍熠艰涩的开口,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她的力量从何而来,这会对她身体造成负担,力量的代价是什么......
所有所有,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苏三轻。”
“我在”苏三轻语气平淡,她推了推霍熠,“这次用你的耳朵,去听听他们的心愿吧。”
慢吞吞走到楼下的霍熠,被醉醺醺的大汉拦住肩膀,“来来来,和一个。”
霍熠本想要挥手打断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落到大汉手背黑色的瞳孔上。
大汉迷茫的眼神,顺着霍熠的视线,也一同看过去,随后他笑的更加豪放。
大汉炫耀的将它展示到霍熠眼前,“小鬼,你是不是在羡慕我,嗝,我明天就要,嗝,献祭给神子,哈哈哈,想想就爽。”
“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放弃生命.....”霍熠话音未落,就被大汉打断。
他一把推开霍熠,“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这种渎神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他指着戏台,“如果不是国君和神明,相互扶持,哪会有我们现在的生活。为神子献出生命,是为了让神子更好的庇佑我的家人。”
“说得好。”
周围人纷纷鼓掌,不少手腕上都画着相同的标志。
这份狂热,曾是霍熠痛苦的根源。
狂热催生极端,极端中孕育恶念。
在耳边没有无休止的低语后,霍熠头一次,认真审视起这份狂热。
被蒙蔽了数千年,笃信着神明与国君联手杀敌的他们,何尝不也是被利用的一部分。
一切的错误,都在于祂。
霍熠抬头,眼神透过天花板,穿过漆黑的夜空,与虚空的存在对望。
“你的交易,我不同意。”
霍熠轻声开口。
“唉,小鬼跑哪里去了。”
大汉疑惑的转了一圈,明明刚才那个小子还在眼前,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苏三轻坐回太师椅上,重新嗑起瓜子。
“都处理好了?”
寒露侵染周身,苏三轻笑吟吟的望向衣衫破烂的霍熠,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发丝湿溻溻的垂下,看上去十分狼狈。
但是,那双黑曜石的眼眸,却熠熠生辉。
“苏三轻,带我离开吧。”
“就等你这句话。”
苏三轻打了个响指,透明罩子笼罩在两人周身,莹莹微光闪过,原地已经空无一人。
第二天,敲锣打鼓准备献祭仪式的人群,惊慌失措看着碎成齑粉的神龛,以及空空荡荡的宫殿,痛哭失声。
神子和沟通神国的通道,全都消失不见。
天启国1012年,神诞日,喜神偕同神子,回归神国。
霍氏血脉断绝,天启国步入人治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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