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 据他同学说，突然有一天人就不见了，宿舍里的东西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应该是家人吧。毕竟休学这么大的事情, 肯定是经过家人和学校同意了的。”
梁亿若有所思。
正如陈竞说的那样，一个大活人不会消失在学校里, 应该是有人以林楠家人的名义为对方办理了休学。
随后他看向陈竞：“谢谢, 这些消息帮了我很大的忙。”
陈竞摆手：“不客气，我全当做是训练之余的消遣啦, 打听林楠消息的时候也知道了学校好多八卦呢，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在破案，还挺有趣的。”
她又好奇地问梁亿：“你为什么要找他？和你的任务有关吗？”
梁亿轻笑：“为什么会这么说？”
陈竞回答：“说不好, 可能是直觉吧。反正我现在是彻底相信你是所谓的任务者了。我会继续留意消息的, 如果有新的发现再联系。”
梁亿：“你自己注意安全。”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后, 在咖啡店门口告别, 看着陈竞的身影消失s大校门口, 梁亿也转身离开。
063苦恼：【宿主,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去S大问林楠的辅导员吗？】
【你觉得可能吗？】
这些消息校方应该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林楠父母早逝，亲戚霸占了他的房子后巴不得林楠一辈子也不要出现, 在原小说里林楠的亲戚是作为恶毒炮灰出现, 后来在贺曦的帮助下才得以摆平。
所以，他哪里来的亲人呢？
梁亿推测, 最有可能帮助林楠办理休学手续是他孤儿院的朋友
但是, 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去林楠待过的孤儿院探查了。凭他一个人，短时间内找到林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梁亿不得不再次对于063的无能表示鄙夷。
对此，063很是心虚。
在梁亿利用灵犀视频发布视频涨粉后, 一直很虚弱的063也从粉丝的打赏中获得了很多能量，他现在估计比排在自己之前的04序号开头的系统都要厉害，
063本来就是级别较高的系统，只是先前由于某种原因才不得不暂时保存能量。在能量恢复后063也多次尝试着寻找林楠，但是无果。它隐隐觉得这个小世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
梁亿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来到了S大附近的学生公寓，这里没有电梯，他顺着堆满杂物的楼梯到了四楼。
其中402住户的房门大开着，上面挂着牌子：凡尘工作室。
嗯，名字很文艺。
朝着梁亿的这一面贴着一张海报，介绍了该工作室的业务范围。
业务范围有很多，其中的“核查伴侣忠诚度，维系婚姻稳定”这一项被重点标示，看来这是工作室的主打业务。
一个男人正靠在客厅的皮椅上，他背着梁亿正在打电话，嗓门大的出奇：“李太太，您要的照片我已经发过去了，您看看是否满意？满意的话咱们约个时间□□，照片有点少？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后续您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你说只有凭两个人走进酒店的照片没有说服力？还想要他们在……的证据？李太太，您真的是难为我了？好，就算那种时候我能拍到……五万？李太太，真不是钱的问题，十万，好，成交。三天后照片一定到您手里。”
“靠！万恶的有钱人。”
男人放下电话后笑成一朵菊花的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咒骂一声，男人捏起鱼食向办公上的鱼缸里撒了一些：“宝贝们，别急，过几天就有冤大头给我们送钱了。”
喂完鱼后他喝了一口茶水，仰躺在靠椅上得意地唱起小曲来，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梁亿打量着房间，第一印象是杂乱，从门口到客厅堆满了杂物，只容下一个人经过的小路。
他在众多杂物的拥挤下走进房间，不小心碰到脚下的一个纸箱子，男人听见动静回过头，猛地看见梁亿，吓得险些一屁股从椅子上跌下来。
梁亿把箱子扶正，男人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请坐，快这边坐，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正准备换新办公室，东西有点乱。”
待梁亿坐下后，男人开始拿过一本厚厚的活页夹推到他面前，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感谢您选择工作室，鄙人文四白是一名私家侦探，从业超十年，业务范围广泛，业务能力不敢说一流，但合作过的每一位雇主都是赞不绝口。帅哥，无论你想办什么业务，只要你进了这间工作室，就离心想事成迈进了一大步。”
梁亿随手翻起面前这本册子，这是一本成果集之类的东西，以文字和图片形式呈现，全都是眼前这位私家侦探经手过的业务。
接着，这位私家侦探又滔滔不绝地对自己的业务能力进行了低调地炫耀，只要梁亿的目光在其中一页上多停留一秒钟，他就会立刻说出其中的故事。
半个小时后，文四白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突然意识到这位客户从进来之后一语不发。
见对方嘴皮子终于停下，梁亿才说：“我找人。”
文四白脸上的兴奋立刻淡了下去，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梁亿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
他可以理解，从刚刚的电话里可以听出，这位大侦探在短短两分钟之间就进账10万，从这本成果集里也可以看出他最擅长的是帮一些富太太“维系婚姻稳定”。
文四白勉强打起精神：“找人的话，得看我最近工作安排，也要看您提供的数据详细程度。有对方详细信息，包括但不限于照片，姓名，联系方式，三千起步，完成单子的时间大于但不限于一个月。”
虽然刚刚进账十万，但蚊子在小也是肉不是，文四白在这行这么多年秉持着一个出价合理、公平公正的原则。
“帅哥，不是我不想接，找人这种单子就像大海捞针，如果你自己有足够的线索也不会找我了对不对？但我这个人是有良心的，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上一个找人的单子是一个大兄弟找自己失联的女朋友，嘿！结果呢，我费劲心思帮他找着了人，自己反倒是挨了一拳。您猜怎么着，他那美丽可爱善良大方的女朋友和他是一个性别。他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说我骗他。”
文四白愤愤不平：“所以啊，这种单子既耗费时间还耗费精力，而且我还容易有生命危险。”
“五万。”
男人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对上梁亿沉静的目光，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立刻摆上热情的笑脸，把一次性纸杯拿走，换上了……一次性茶包。
“没问题，你要找的人是？”
梁亿把照片发给对方，男人将照片打印出来，将梁亿提供的消息一一记录下来。
“是我弟弟。”
“你们这，可是一点也不像啊。”梁亿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解释，男人尴尬地笑了一声，“您继续说。”
“我们父母去世后就分开了，他被送去了孤儿院，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最近才知道他在s大读书。可当我好不容易找到s后，才发现他大概在一年前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失踪的？”
梁亿抬起眼看他。
文四白坐正：“我的意思是，他是自己走失还是遭遇意外，又或者是被绑架？您得给我再详细一点的消息，就林楠这个名字整个s市可能都得有万八千同名同姓的。”
梁亿：“应该是被人带走了，我从他同学那里打听到，对方以生病为由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预付一万定金，五天一次向我告知调查结果，无论你是否查到了线索，一个月内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文四白听完后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方向，说实话，梁亿提供的消息已经算是非常详细了，他一口应下：“没问题，我立刻加急处理您的单子。用不着一个月，十天内保证出结果。”
063：【宿主，这个方法能行吗？】
从所谓的侦探所离开后，063没想到梁亿会用这种方法，可是连它找不到的人，一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私家侦探能办到吗？
【不要小瞧了他。】
【宿主，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见063疑惑，梁亿问道：【063，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很好奇，系统是如何看待虚拟世界的人物呢？在你们眼里，人是不是都很弱小？】
063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宿主，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前带任务者做任务时，大多数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后来，经过一次事情后，我才真正的了解到即使是虚拟世界的npc也都是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
正如梁亿所说，063是时空管理局成立之初的第一批系统，063带过的任务者已经多到数不清，从第一次做任务懵懵懂懂需要它讲解规则的新人，到做任务轻轻松松的大佬。
063诞生于主系统能量，与主系统同源，它高度拟人的表象下是理智到冷血的思维模式。
不只是身为系统的063，其实任务者也是如此。
任务者们从万千小世界筛选而出，一旦成为任务者就会斩断和过去的联系，每一次任务都相当于拥有新的生命新的人生，就相当于你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你还能回到从前的身份吗？你还能保持所谓的自我吗？
就像陈竞说梁亿这些任务者是玩家一样，063见过的大多数任务者都是以打通关游戏的方式来对待任务的。
063之前也提起过，曾经有任务者为了完成任务采取极端手段毁掉了一个小世界，整个小世界的生命无一幸存。
063以前对于这些事情是没有感觉的，直到它的最后一次任务……
【你的上一任宿主任务不但失败了，还连累你耗尽能量？】
【是的，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从那个可怕的人手里逃走，我用尽最后的能量，虽然最后侥幸逃脱了，也和主系统失去了联系。】
那是063第一次遇见如此激烈的反抗。能量耗尽后，它漂泊在各个小世界的夹缝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系统也会恐慌吗？
会的。
如果不是遇见梁亿，它可能最后的命运就是能量耗尽，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所以发现梁亿的时候，063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欣喜若狂。
换句话说，是梁亿赋予了063第二次生命。
063不敢告诉梁亿的是，它的上一位宿主正是……
梁亿：【所以说，在你能量不足的这段时间里，你和主系统之间的状态是失联的？】
【刚开始是的，但现在我的能量已经恢复正常了，我可以随时联系主系统。】
子系统和主系统的联系是双向的，只要主系统想，它可以随时监测到063以及任务者的位置。
听到这里，梁亿的表情顿时沉寂下去。
接着又听063支支吾吾说道：【宿主，对不起，我骗了你，你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在时空管理局备案。】
和梁亿绑定时，063正处于和主系统失联状态，没有办法将梁亿的身份发送到管理局数据库中。
梁亿并没有多大反应，他看上去并不在意，也好像早有预料：【没关系，等结束这次任务吧。】
【呜呜呜，宿主，你真是太好了。】
在063看来，自己的宿主是如此贴心，它内心一阵感动，暗自发誓等任务结束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宿主。
梁亿走出公寓，沿着公寓楼前的小路走到拐角处。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极轻极细微的声音。
下一秒，空气在一瞬间仿佛被撕裂，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嘭”响，一块巨大无比的的广告牌从高空坠落直直朝着梁亿的头顶砸下。
【宿主，快躲开！】
身体已经接收到危险的信号，右手边是公寓楼的墙体，左手边是种满了绿植的花坛，梁亿来不及抬头，正准备向前方冲去。
前方，尘土扬起，一辆海鲜运输车映入视野，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梁亿而来。
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这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
避无可避！
从外人的角度看，青年像是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僵硬。
只有梁亿自己知道，一股力量自上而下形成千斤压顶般的重力，将他直接定在原地。
他的意识似乎被这具身体排斥，正一点一点被挤出这幅躯壳。
【宿主，快躲……】063焦急的声音突然顿住，一阵滋啦滋啦声，变成了冰冷的电子机械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黑暗深处侵袭，灵魂似乎置身于冰窖，从里到外一阵刺骨的寒意，随后又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是被亿万根针刺入一般。
【任务者身份检测中，请等待……】
【系统任务核查中……请……等待】
时间被一点点拉长，拉长，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广告牌滞留在半空，海鲜运输车定在原地，距离梁亿不过几米远。
【错误！核查错误！】
尖锐的警报声无比刺耳，黑暗深处，一双巨大的、由数据流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向这个世界投来注视。
梁亿朝虚空中抬起头，缓缓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身份核对完毕，确认为……】
异物刺入的疼痛让他已经丧失了理智，耳边一片轰鸣声。
“嘀！”
时间的指针再次恢复正常，海鲜运输车的车头近在咫尺，广告牌加速度坠落——
第42章 甜甜日常
时岛咖啡店
门上的风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咖啡店的玻璃门从外面被推开。
店里的服务生抬起头：“欢迎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呢？”
客人深灰色西装笔挺，领带挺括, 鼻梁高挺, 眸光淡漠疏离，浑身的气质显得难以接近。
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说道：“我等人。”
“好的, 您先请坐，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
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在等咖啡, 李薇回到柜台后将桌上的咖啡打包好递给客人：“这是您的咖啡，请拿好。”
随后她凑到梁亿身边，眼神忍不住悄悄坐在门口的男人身上看瞟, 低声说道：“小亿哥, 快看那位客人, 他好帅, 超级像明星。”
梁亿嘴角勾起, 他听见声音后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果不其然，转过头就看见正坐在背光处的贺曦, 他狭长的眼尾带着一抹凌厉, 忽然对上梁亿的视线，面容上的疏离融化, 一点一点绽放出笑意。
李薇激动：“笑起来更帅了。”
梁亿回过头继续制作咖啡, 勾起的嘴角久久不能抚平，他克制着心底的焦灼, 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觉也加快了几分，做完最后两份饮品后, 迫不及待地从柜台里出来走到贺曦面前。
“客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面前的视线被遮挡，面容上落下一小片阴影，贺曦抬起头看他。
梁亿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下班这么早？”
贺曦眉尾轻轻挑起：“我翘班了。”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梁亿面楼沉痛之情：“这么光明正大的翘班，员工不会怪你吗？”
贺曦故作思考：“总裁带头翘班应该是可以的吧。”
也就是说，总裁为了翘班，整个公司都提前下班了。
梁亿也笑：“我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你想喝点什么吗？”
贺曦摇头：“有点饿了，不太想喝饮料。”
“那好吧。”
梁亿弯下腰，他背对着众人，从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个人离得很近，梁亿身体将贺曦完全遮挡在其他人的视线外，四周无人注意，他飞速在贺曦眉心落下一吻。
“等我。”
梁亿直起身，淡定地回到柜台后继续工作。
贺曦怔愣了一秒，手指落在青年刚刚亲吻过的位置，眉心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嘴唇的触感。
似乎是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打量的的视线，贺曦触电一般放下手指，尽管他表现得十分镇定，但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是他太紧张了。
梁亿继续制作饮品，同事好奇：“小亿哥，他是你朋友吗？”
梁亿点头，他脸上的笑容想藏都藏不住。
“哇，小亿哥，我几乎没见你笑得这么……”
“嗯？”
如果老板娘绪微在这里，只会用一个词来形容：荡漾。
到了下班时间，店里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梁亿和李薇无瑕聊天，两人开始忙碌起来。
贺曦注视着梁亿的身影。
他穿着咖啡店的员工制服，颜色单调刻板的制服穿在身上完全没有盖过他个人的英俊，系在腰间的两根绑带勒出了他腰部的线条，衬得他更加肩宽腿长。
确实如此，女生进来总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招牌店长梁亿，贺曦甚至听见隔壁桌点完单的女生低声讨论梁亿有没有女朋友。
食色，性也！人们总是擅长于吸欣赏美好的事物。
梁亿将打包好的饮品递给客人，然后朝贺曦的方向轻轻眨眼，贺曦竟然感觉到不好意思，感觉到脸上热度攀升，他掩饰般低下头去。
下午六点，另一位交班的同事准时到了店里，梁亿脱下套在外边的制服，穿上外套，贺曦也站起身，两个人一起离去。
李薇心里的尖叫已经快要溢出喉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另一位同事问道：“是梁哥的朋友吗？”
“你不懂。”？
“磕cp的快乐。”
李薇敢发誓，他们绝对不是普通朋友。她观察过，自从这位客人进店后，梁亿的目光几乎是每隔几秒都要去看那位客人。
两个人视线对上，就会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就这，如果两个人不是情侣，那她从此再也不磕CP。
梁亿不知道自己和贺曦的关系已经被看破，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隐藏。两人一起步行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华灯初上，路上的霓虹灯照亮了整个城市。
梁亿握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向主路，他注视着前方：“恢复后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贺曦回答，他看了一眼梁亿，欲言又止：“你今天……”梁亿看向他，就听见他继续说，“今天中午办公室定了咖啡，我以为会是你送过来的。”
而且一上午，梁亿整个人都是失联状态。
以前外出梁亿都会在微信上和贺曦保持联系，但是今天贺曦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梁亿的消息，中午贺曦给梁亿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都没有接。
梁亿解释道：“中午去以前的出租屋拿了点东西，有东西落在那里了，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有电了。”
他是回到店里以后才发现手机没有电的，接上充电器开机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便立刻拨了回去。
对面立刻就接通了，梁亿听见对面有东西重重地摔落在地的声音。他以为是贺曦出了什么事情，正要过去看看，就听见贺曦沙哑的嗓音。
想起中午的情况，贺曦：“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抱歉，让你担心了。”梁亿心里十分愧疚，他故作轻松，“下次点咖啡，我一定亲自送到贺总的办公室。”
贺曦笑了一声，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喊了一声梁亿的名字，却突然停下不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
“怎么了？”
“没什么，先开车吧。”
“怎么换衣服了？”梁亿注意到贺曦的外套不是早上出门前穿的那一件，为了转移贺曦的注意力，随口问道。
“中午打翻了咖啡，衣服不小心弄脏了。”
红灯路口，梁亿停下车子，侧头看见贺曦略有些阴郁的的表情。
他手掌包住贺曦手指，才发现贺曦手上温度冰凉，贺曦看着前方的车流，眼神有些空茫：“我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走在一条小路上，一块广告牌朝我砸下来，然后……”
贺曦以前做过类似的梦，一般这个时候，自我保护的本能会迫使人迅速从梦中惊醒，然而贺曦却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头顶的阴影落下。
广告牌从天而降！
贺曦突然出现在对面的位置，他站在远处冷漠地注视着广告牌下露出的手臂，鲜红色的液体从广告牌下流出，血红的颜色覆盖整个视野。
视角拉近，那张面容却如此熟悉。
早上分别前，对方说下班后一起回家。
从梦中惊醒，贺曦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他连着打了好几次对方的电话。
梁亿嘴唇动了动，最终笑了一下：“梦都是反的。”
贺曦没有再说话，车子里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说那短短的几分钟里，自己是如何的恐慌，贺曦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梦。
他想要从沙发上站起，却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中的恐惧呼啸而来，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贺曦的心魂才被拉了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
驱车到了公寓附近的商超，梁亿推着购物车，两人一起进了超市。
两个人身高腿长，出众的外形和过于年轻的相貌十分抢眼，周围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都频频向二人投来注目礼。
贺曦还听见有两位阿姨小声讨论不会是明星在拍电视剧吧，她们还左右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摄像机，
梁亿淡定自如，一一挑选着货架上的蔬菜，时不时询问贺曦的意见：“吃西蓝花可以吗？”
贺曦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拿一盒圣女果。”贺曦的手机震了一下，见他低头看手机，梁亿便推着购物车走向货架另一端。”哎，小伙子，麻烦你把那盒秋葵递给我。”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看见在一旁站着不动的贺曦。
贺曦愣了一下向周围看过去，他这时才发现周围一股脑涌现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自己正好被围在中间。
另一老人也跟着说：“小伙子，可以把你手边的菜拿给我吗？”
梁亿回来时就看见，一向冷傲的贺总竟然有些局促，他站在一群上了年级的人中间，略微弯下腰，侧耳认真倾听着身边一位老人的话，随后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递过去。
梁亿忍不住笑，随后神情又忍不住惆怅起来。
这样的生活，还可以继续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贺曦终于脱身，梁亿解释：“八点超市有促销，有的爷爷奶奶会准时过来。”
两人继续向里走，梁亿是这家超市的熟客，他表现得对这里十分熟悉，贺曦乖乖跟在他身后。
“小梁，又来买菜啊？”
“周阿姨。””小梁的女朋友真是有福气。”
“李阿姨好。”
……
“你人缘很好啊。”
一路下来，贺曦已经见过三四位女性长辈和梁亿打招呼了。
梁亿点头：“这家超市什么时候有促销活动，优惠券用在什么地方最划算都是这些阿姨分享给我的。”
贺曦胳膊骨折的这段时间，梁亿经常来买菜和生活用品，上下楼都会遇见附近的住户，偶尔梁亿还会帮年纪大的老人拎东西、修小家电，在贺曦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小区一位冉冉升起的助人为乐好邻居。
贺曦在公寓住的这些年几乎从来没有和邻里打过交道，没想到梁亿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你的交际能力不去做小区工作者太可惜了。”
“这是我老了之后的愿望，至于现在，还是早日打工攒钱吧。贺总这么优秀，我很容易有落差感的。不过，”梁亿话音一转，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嗯，谁家的孩子在上学，谁家夫妻在闹矛盾，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贺曦瞥他一眼：“尤其是，谁家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单身。”
“确实是，之前阿姨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梁亿点头，接收到身边人危险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已经有爱人了。下次再见，我就告诉阿姨们，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贺曦这才满意点头。
两人边走边聊，贺曦脸上笑意越来越多，心头的阴霾不知不觉驱散，主动说起：“以后有时间的话，多来逛一逛超市吧。”
第43章 交谈
梁亿郑重应下, 随后开玩笑：“不过，贺总你能认识这里的几样蔬菜呢？”
“看不起人是吧。”
贺曦白他一眼，拽过梁亿手里的购物车, 径直走在前面。
他微微抬头向半空中看, 看起来像是在找着什么，过了一会目光一定, 推着手里的购物车径直走向右手边的货架。
梁亿看到头顶上的牌子——进口食品区
他跟在贺曦身后, 看着食品包装上扭曲的字母和过于惊人的价格，沉默了一瞬, 真诚地发出疑问：“它为什么……这么贵？”
贺曦略微思考了一下，和梁亿对视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它们是做专机来的？”
贺曦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梁亿落在他身后两步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 看似和周围的环境似乎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端坐在在写字楼里, 但贺曦又奇异地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
梁亿唇边忍不住泛起笑意, 他打开手机相机, 点击录制。
视频里, 贺曦微微侧着头，视线从货架上的食物上一一掠过, 他暂时停在其中一个牌子前, 拿起来翻到后面的配料表上仔细看起来。
对方深情严肃，梁亿想, 他在公司里谈下价值千万的项目时也莫过于此。
“贺总。”梁亿轻轻喊了一声。
视频里的人回过头来, 他正对着镜头，问道：“在录视频吗？”
“好久没有发视频了, 我要攒一些素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肖像权。”
贺曦：“没关系, 我可以出镜。”
“可我不想。”梁亿收起手机，眨眼，“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
***
两人回到家后，梁亿进到厨房开始做饭。
贺曦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梁亿正在系围裙，脑海里闪过下午在咖啡店看见的一幕，他突然制止：“等一下，”梁亿拿起围巾的手停住，贺曦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坦然地注视梁亿，“你手还湿着，我帮你系吧。”
梁亿看了一眼毫无水痕的双手，刚想拒绝，随后又注意到贺曦眼里的跃跃欲试以及极力掩饰的“诡异”的兴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曦一眼，随后乖乖转过身去。
梁亿身上的围裙是超市里款式和颜色最简单的一种，是他去超市时随手从货架上拿的。
贺曦站在梁亿身后。
白色的绑带垂在身侧，他手指捏住带子两端，拉直，向里收缩，带起白色T恤腰间的褶皱，绑带贴到腰间，勾勒出腰部流畅的线条。
贺曦脑海里突然冒出他洗完澡后裹着浴巾的模样……
大脑的某个开关被打开，这种事情只要一想，随后就有数不清的想法就簇拥着冒出来。
梁亿突然转过身，绑带从手中滑落，贺曦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抬眼对上梁亿盛满笑意的双眼，“这样系，更方便。”
自己的想法被看穿，贺曦反倒淡定起来，他瞥了梁亿一眼，仿佛在说你满脑子都得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随后目不斜视地开始“工作”。
梁亿抬起双臂，贺曦手臂慢慢伸过他腰间，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以一个完全环抱的姿势握住梁亿的腰。
对方柔软的发丝蹭过梁亿脸颊，他垂下眼看见贺曦的侧脸，薄唇微启：“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贺曦捏住绑带正中间，视线被隔文件，只能靠感觉摸索：“我遗憾什么？”
“遗憾，”梁亿不疾不徐地拖长了声音，“我穿着衣服。”
手上一抖，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力度，绑带死死勒住梁亿的腰。
低沉醇厚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感受到胸膛的震动，贺曦恢复镇定，他在腰后系了一个活结，随后向后退了一步倚在料理台上，在梁亿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随后才慢悠悠地说，“确实是挺遗憾的。”
“贺总，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梁亿看着他的背影，“不过，我愿意配合您的想法。”
贺曦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如果梁亿没有看见他已经红透了耳朵，他从袋子里拿出蔬菜，开始清洗。
“你是准备做饭吗？”
“嗯。”
“原来贺总会做饭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会做饭很奇怪吗？”
“那你要做什么菜？”
“秘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做饭，前段时间贺曦胳膊受伤，只是偶尔给梁亿打下手。
梁亿一边准备食材，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贺曦略有些生疏的动作，随时准备支持对方，还好贺曦刀工虽然生疏，但在一番操作下慢慢熟练起来。
两人各自分工，偶尔夹杂着几句交谈，气氛和谐无比。
“专门给你做的。”晚饭时，贺曦把粥放到梁亿面前，“大病初愈餐。”
昨晚梁亿生病让贺曦也警醒起来，梁亿平时只是表现的强大了，贺曦生病对方一直忙前忙后，贺曦觉得心有愧疚，今天专门请教了家里的阿姨熬了一晚大补粥。
梁亿看着碗里满满的食材，想起它们的货架上的价格，觉得自己碗里是沉甸甸的金钱。
“好吃吗？”
怎么可能不好吃，金钱的味道已经盖过了粥的清香。
梁亿笑着点头。
晚上，贺曦照例在书房处理事务，不过，今晚的事情并不算太多，不到半个小时贺曦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梁亿走了进来，他把水杯轻轻放在贺曦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距离，然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贺曦的心忽然骚动了起来。
梁亿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感知到，拖鞋在地板上抬起有落下，衣服布料和沙发摩擦的声音、翻书的声音……
甚至是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每一种声音都无比清晰。
即使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大脑却已经自动勾勒出梁亿做这些事的样子。
呼吸声越来越重，贺曦猛然惊觉这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梁亿起身走到他身边，注意到贺曦似乎有些愣神，他弯下腰：“计算机又出问题了吗？”
“嗯？没有。”
梁亿看见贺曦不自然的样子，目光幽深：“贺总，你好像很紧张，在背着我偷偷做坏事吗？”
贺曦眼神闪了一下，转移话题：“你在做什么？”
“刚刚找到一部电影，正准备看。”梁亿说，“要一起吗？”
贺曦点头。
贺曦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梁亿按着遥控器：“我在电视上找一下。”
他搜索着电影频道，很快就找到了电影，随后梁亿又关上客厅的灯，客厅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电视机的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
身边的位置陷落下去，梁亿坐回到沙发上。
前两分钟是片头曲，贺曦问：“是什么电影？”
“男女主发现了世界的秘密，他们必须伪装身份，甚至是对立面才能够”
电影已经开始，贺曦沉默下去不再出声。
两人专心致志开始看电影。
电影的男女主是彼此的初恋，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两个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但是女主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身边所有人都想要杀死她，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亲人、朋友，女主不得不试图逃离这里。
在情绪崩溃之际，男主出现，女主将这件事情告诉男主，男主承诺带女主逃离这里，两人踏上了逃亡之路。
但是，女主会轻易相信男主吗？
在经历了伤害与欺骗后，她一面将男主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另一面又将所有人当做假想敌。
就这样在自我矛盾中挣扎，无比痛苦。
随时剧情的推移，果然，男主身份暴露。
他一直在欺骗女主，他和女主在一起就是为了获得女主的秘密，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地接近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所有的默契都是早有预谋。
在得知这一切后，女主彻底崩溃了。
剧情快到尾声时又一次反转，反派BOSS登场，女主在爱人和世人之中面临抉择。
在音乐营造的急迫氛围中，贺曦突然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梁亿回过神来，他思考了一下最终摇头：“我，不知道。”
贺曦转头看向梁亿：“你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只是不想说而已。”
“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无辜的生命，换做是谁都很难做出抉择。除去爱人、无辜群众这些附加条件，其实两边都是生命，无法用公式做出衡量。”梁亿叹气，“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会选择牺牲自己。如果对方可以幸福，即使忘记我也没有关系。”
“你想过被留下来的人吗？”贺曦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眼底的光是压抑的“我的选择和你截然相反，我会死死地抓住对方，哪怕是让全世界陪葬，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梁亿拥抱助贺曦：“贺曦，你或许会觉得，某个人是生命里不可替代的。但是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遇见了你这样的状况，一定要。”
时间会治愈一切，那些你觉得无法忘记的人或事终将会在时间的冲刷下，消逝于岁月的长河中
梁亿又何尝不知道和爱人分别的痛苦呢？这样的痛苦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他很清楚自己的的这些话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此时梁亿甚至有些庆幸，黑暗掩盖了自己脸上真实的表情。
“痛苦已经镌刻在灵魂中，即使时间重来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我都不会忘记。”
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梁亿低头吻去贺曦眼角的泪水：“别怕，如果命运一定要我们分离，我会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你的身边。这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还记得吗？”
第44章 记忆
六年前
医院重症监护室, 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围在手术室里，白炽灯打在医生布满汗水的额角，立刻有护士擦去那些汗水。
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忽然,
“嘀—嘀—”
检测仪的波浪线瞬间拉成了一条直线，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医生, 病人心脏骤停, 需要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除颤仪准备！”
“肾上腺素一毫升静脉助推，准备！”
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对外界的慌乱一无所知。他呼吸微弱, 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满脸满身的血迹。
好吵！
耳边杂乱的声音一阵接一阵，终于唤醒了他的一丝意识。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 他痛苦的表情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苍白无力,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的石头, 贺曦用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眼前白茫茫一片。
头顶上是白炽灯的灯光, 身边围着无数张看不清的脸孔, 一张张面孔被白色的防护服遮挡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医院吗？
数据检测仪终于恢复了正常运作，医生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贺曦感觉自己身上的床被推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
渐渐地, 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
他终于有时间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
他, 好像是出车祸了——
红色跑车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疾驰，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驾驶坐上的人渐渐放缓车速，随手接起了电话。
此时的贺曦尚未意识到, 这一通电话即将改变自己未来整个人生。
“贺曦，你在哪里？”对面的男人语气严肃，贺曦一时之间没有听出来这是他那向来嘻嘻哈哈的三叔，还不待贺曦回答，三叔又说道，“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现在立刻回家，回老宅。”说完。三叔便立刻挂掉了电话。
一向温和的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没有正经模样的三叔如此严肃，贺曦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尽管电话那端并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但贺曦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嘭嘭嘭狂跳起来。
贺氏集团股价暴跌？
自己老爸老妈被□□了？
年轻的贺曦想破了脑袋只能想出这几种可能，他正准备打方向盘调头返回，视线看到后视镜里的残影，突然瞳孔紧缩。
他的正后方，一辆重型卡车正急速驶来，对方已经看见了贺曦的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贺曦眼神一厉，他向另一侧猛打方向盘想要变换车道，时间已经不允许。
“砰”
卡车车头怼上跑车车屁股，贺曦连人带车被高高抛起，
坠落——
之后，贺曦一直是意识模糊的状态，混混沌沌，整个人在半睡半醒中挣扎。
身上每一处肌肉，每一个器官都无比疼痛。
不知道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多久，时间仿佛被凝固了，沉闷的氛围让人感到压抑，只有氧气瓶的细微嘶嘶声和点滴输液的嘀嗒声给他带来小小的安慰，让他感知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原来睡觉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在无聊与痛苦的时间里，只有一件事情变得期待起来。
贺曦凭借感觉计算着时间，快来了吧。
果不其然，“咔”，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随后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很轻，一步步朝病床上的贺曦走来。
“今天还没有醒吗？”一道修长的身影停在病床前，他的声音好像隔着什么东西忽远忽近。
来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贺曦用尽全力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别急。”
“我就在这里。”
“好好睡一觉，好吗？”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声音仿佛可以抚平一切的痛苦，床上带着呼吸罩的人慢慢安静下来，被熟悉的气味和安全感包围着，贺曦一颗心安定下来，再次沉沉睡去。
静寂的病房里，被包裹在防护服下的男人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他注视着陷入沉睡的贺曦，目光闪动间流露出无尽的伤感与痛苦。
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
贺曦靠坐在病床上注视着窗外的银杏树，他苍白的面容上血色尽失，目光好像失去了焦距一般，空茫茫一片，像一个布偶娃娃。
那个张扬鲜活的贺少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贺曦。”
贺曦猛地转过头去，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随后他抬起嘴角竭力笑了一下：“三叔。”
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半个月，贺曦被推出ICU病房后终于在门口看见了一向自诩风流精致的三叔胡子拉碴的脸，他像是好几天都没有洗漱一样，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贺曦却一点也不嫌弃，三叔看见贺曦的瞬间，眼眶突然红了。
普通病房里只有三叔一个探望者，贺曦的视线一直似有似无地朝着病房门口看去，却没有看见他想见的人。
贺曦心里难过，他们没有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叔察觉到他的动作：“你爸妈……”
贺曦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立刻挥手打断他：“我知道，他们两个工作忙嘛，现在估计不知道在那个生意场上呢，不过亲生儿子出了车祸他们两个还不回来，是不是太过分了。到底工作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他故意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用撒娇掩饰自己的失落：“还是三叔最疼我。”
贺曦三叔似乎看起来更难过了，他嘴唇颤抖着，最终没有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
可，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
“曦曦，大哥大嫂在去机场的路上去世了，在……在你出车祸那天。”
直到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第二天，贺曦才知道父母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向忙于工作的贺家父母是为了参加贺曦的毕业典礼和生日宴才决定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国的——
“曦曦，这是……那个人给你的信。”
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第三天，贺曦收到了男朋友，哦，现在是前男友了，给他的分手信。
在贺曦车祸那一天，也许就是他在ICU抢救的同一时间，凌渊坐上了出国的飞机。
据说贺曦三叔还打电话给凌渊告知侄子出车祸的消息，那时候贺曦危在旦夕，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贺曦三叔恳求对方回来看贺曦一眼，只得到对方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可能的，我昏迷的时候还……还见到他来看我。”
段明旭用不忍心的目光看着他：“他那时候早就……他妈的，以后别让老子遇见他，不然老子一定Sha了他。”
在段明旭眼泪汪汪的目光里，贺曦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难道那时候，是错觉吗？
最后，贺曦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在重症监护室看见男朋友，是错觉！
据说人在经历或遭遇严重伤害后，会在记忆或梦中反复重复当初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有的人甚至会感觉创伤性事件好像再次了发生一样。（注）
贺曦就是如此，此后多年里，车祸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一遍遍上演。
他再次出现在红色的跑车上，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好像被控制的傀儡一般。
红色跑车疾驰前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贺曦猛然惊醒，他看见周围的环境，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想要把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双手好像是被胶水粘在了方向盘上，怎么也甩不脱。
“呼——”
“砰！”
又一次撞击，爆炸。
接下来的一幕幕又如同以前一般，贺曦恢复意识时又看见了头顶上的白炽灯，接下来就是在重症病房的十五天。
这一次除了医生护士以外没有任何人来探望他，三叔正忙于处理父母的丧事，以及那群老家伙扯皮。
他不敢出现在医院，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继承人在重症监护室的消息。
再后来就是从ICU病房转出，然后再一次得知父母去世，被爱人抛弃的消息。
好无聊啊！
即使转入了普通病房，贺曦大多数时间也在睡觉，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以前要快许多，但贺曦不想醒，好像不醒过来就不用面对那些残酷无比的事实。
只有夜深人静时，贺曦才会偷偷醒一会儿，呆呆地盯着窗外。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他有时会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不敢想任何事情，只要一想起来万斤重石压在心口，心脏也跟着一寸一寸地碎裂了。
慢慢地，贺曦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通过封闭的窗帘在病房的地面上投下一道光线。
忽然，月光投下的光线突然从中间断了一小节，就好像……是有什么人踩到了上面。
空气里一阵波动，慢慢地，慢慢地，显现出一道透明的身影，像是流动的水，又像虚拟投影，
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成年男性的体形，他的面容模糊一片，床上睡着的人眉头不安地动了动，一双大手轻轻拂过他皱起的眉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男人的声音疲惫，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历经沧桑。
男人低下头，虔诚在贺曦眉心上落下一吻：“别怕，如果命运一定要我们分离，我会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你的身边。”
“别走。”贺曦睡得很不安稳，他仿佛感受到了男人的到来，下意识去抓男人的手，即将碰触到对方的瞬间，手掌直接穿过对方透明的身体。
男人的身体信号不足似的在空气里闪烁了两下，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
“凌渊。”贺曦从床上猛然惊醒——
“骗子！”贺曦狠狠地咬在梁亿肩膀上，他浑身发起抖来，全身的血液、筋骨都在撞动，牙齿和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
梁亿眼底流露出痛苦：“不要再想了，我宁愿你忘记那些。”
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贺曦靠在梁亿怀里，他嘴唇不安地抖动着：“你知道吗？原来最痛苦的不是遗忘，而是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曾经热烈的爱一点点变成必爱更浓烈的恨。”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定会摆脱它。”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梁亿在贺曦耳边许下誓言。
第45章 源代码（补上剩余字数）
贺曦最终在梁亿怀里疲倦地睡去, 梁亿托住他的膝弯将人抱到卧室，贺曦朝着他怀里缩了缩，并没有醒来。
梁亿注视着他的睡颜, 目光流转间, 显得幽深而安静。
【宿主，你还好吧？】063有很多想要问的, 它已经凭借自己并不算敏锐的直觉嗅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063, 你曾经说过，有任务世界原住民反抗主系统, 对吗。】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一个是世界的主角，另一个是，是……我不太清楚, 这两个人相爱了, 我也是听其他系统说的。总之是监察官在核查时发现了某一个小世界剧情线偏离, 后来……后来就, 想办法修正了剧情线。】
想办法, 是什么办法呢？
像修复计算机程序一样把bug消除吗？
063支支吾吾, 梁亿听出了它的隐瞒，没有追问, 反而问道：【那你呢, 你上一次任务是怎么受伤的？】
【我是被突然袭击的，我当时确实是小看了那一次的任务难度。没想到对方竟然入侵了我的数据库, 要知道我可是有主系统赠予的小世界一部分源代码, 那相当于一把开启世界之门的钥匙。他夺走了我的钥匙。】
梁亿若有所思：【钥匙啊。】
063不想再继继续这个话题，它害怕一不小心再被梁亿套出什么秘密来, 06还没有准备好向他坦白。它通过梁亿的眼睛“看见”安静地仿佛天使一样的贺曦，能量体组成的身体突然打了个激灵。
【宿主, 你是爱上了任务目标吗？】
梁亿没有说话，他和贺曦之间，只用爱这个字眼不足以涵盖两个人这些年的颠沛流离。
梁亿想，他和贺曦之间的的羁绊已经超越了世间任何法则。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宿主，不要！任务者不可以对任务目标产生感情，这是我在任务第一天就和你说过的。就算你可以留在这里，可人的生命不过是短短几十年，而任务者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而且，贺曦这个人没有这么简单，他在骗你。】
【骗我？我有什么好骗的？】
【他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063急中生智，说出这句后愈加笃定起来，【他假装爱上你，最后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一定是这样的】
【难道这就是你怕他的原因？每次有他在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出现。】
【我觉得贺曦似乎可以察觉到我的存在，还记得第一次任务那晚吗？贺曦出现后我觉得自己的能量被压制了。】
梁亿偶拿出063当时敷衍自己的理由反问回去：【那不是因为你能量不足吗？】
不等063说什么，梁亿笑了一下：【已经晚了。】
一开始就晚了。
【什么晚了？】
063猛地反应过来，梁亿是在回它问的是不是爱上了贺曦这个问题，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梁亿可以想象到蓝色光团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
贺曦这一晚上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梁亿醒来后安静地躺在贺曦身旁，贺曦一睁开眼就看见他。整整一晚上他都紧紧抓着梁亿的手腕不放，醒来时才发现对方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圈青色的瘀痕。
“早。”
贺曦还在看着他手腕上的淤青出神：“早。”
“要起床吗？”
贺曦摇头：“不太想。”
梁亿想了一下：“早饭时间已经过了，待会儿直接就吃午饭怎么样。”
贺曦点头，他靠在梁亿怀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享受静谧的时光。
贺曦手指抚摸着梁亿受伤的淤青，打破了静谧：“说一说你以前的生活吧。”
梁亿抚摸着贺曦后背，缓缓开口说道：“我曾经在一家网吧打工，每天下午到第二天上午是最忙碌的时候，网吧附近有一所高中，每天都可以看见高中生来通宵。当然第二天早上当这帮学生输了游戏颓丧地走出网吧，都能看见一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来一个突然袭击。”
“嗯？”
“是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怎么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网吧？”
梁亿偷笑：“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被教导主任收买了。”
“是什么让你出卖了这群高中生？”
“可能是，他给的太多了？”
两人一起笑出了声，他继续娓娓道来，曾经那些千篇一律的生活似乎也变得趣起来。
“后来这届学生毕业了，下一届学生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我自己闲的无聊就开始编程序，后来用这个程序参加比赛还获了奖。在竞赛上程序被一家企业看中，对方提出用二十万买断。我当时想，啊，我果然是个天才，没有任何编程基础就”
贺曦被他愉悦的心情感染，不知不觉中嘴角也抬起弧度：“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来得及。”
没有来得及卖出去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你知道吗？有一种说法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可以看做一个计算器程序虚拟出的环境，计算机程序由程序员为编写和控制。生活在其中的人只是一串串的代码而已。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人作为一种精神能量体，是驱动世界的软件。”
“那我们生活的世界呢？是谁编程的？”
梁亿：“也许是从不见踪影的神，也许是人们自己。”
贺曦低语：“我喜欢后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程序，源代码是程序运行的基础。”
“谁掌握了源代码谁就可以掌握这个世界？”
梁亿轻轻托起贺曦的胳膊，贺曦左手上的袖子滑下，露出手腕上的手链，这是贺曦在医院时梁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仔细看的话手链中间的圆珠在白天似乎也在发着微弱的光芒，贺曦起初以为这是某种夜光材质的玉石，后来发现不是。小圆球的外壳和里面是分离的，中心处一朵橙色的星星状的光团在跃动，暖白色的外壳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一团小火苗保护在里面。
梁亿看向贺曦，他那双深邃的瞳孔微垂，深深地凝视着贺曦，瞳孔深处的热度深刻得难以掩饰：
“世界就在这里。”
***
半个小时后，贺曦去卫生间洗漱，梁亿去客厅准备订餐时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在这个世界没有几个朋友，很少有人联系他，除了和贺曦联系，手机基本上都是静音状态。
梁亿拿起手机。
文四白给梁亿发了一条消息，他说自己已经开始调查林楠的行踪，估计两天后就有消息。
隔着手机屏幕梁亿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干劲满满。
另一个则是灵犀创作者大会邀请。
亲爱的【亿万次】：
诚邀您参与灵犀年会，届时灵犀创始人将会与各位共同有才之士共同参与灵犀的未来成长。
梁亿的目光停留在“灵犀创始人”这几个字上，对方这大半年都在国外准备公司上市的事情。
现在，灵犀发出这条邀请就意味着，凌渊快要回来了。
也意味着，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梁亿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下一条消息，竟然是段明旭发来的。
这确实在梁亿意料之外了。
[段明旭：凌渊周五回国。]
段明旭的信息内容更是让梁亿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在贺曦生日宴上，梁亿通过林楠剧情线的偏离得以确定剧情崩盘，他在后花园遇见段明旭，当时段明旭对梁亿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才让梁亿意识到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掉的关键人物，凌渊。
段明旭说，你让我想起一个姓凌的人来。
他的语气莫名，像是厌恶，又像是包含着其他的意味。
梁亿起初以为是因为段明旭对凌渊的敌意，据说段明旭作为贺曦的发小，一直很讨厌凌渊。
但现在看来事情不像梁亿想得这么简单，段明旭到底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凌渊的消息呢？
他回过神来回到卧室，贺曦正好放下手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说道：“中午随便吃点吧。”
“嗯？”
“我三叔打电话来，让我们今天回家吃完饭。”
梁亿脚步一顿，他注意到贺曦刚刚说的是“我们”。
“前段时间我住院，三叔他们已经回国了。他一直说要来看我，我不想让他和三婶来回折腾，就一直拦着。”
其实也有梁亿的因素，贺曦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怎么向长辈解释自己和梁亿的关系。
梁亿沉默：刚要开口说什么：“我下午……”
贺曦就打断他：“三叔知道我住院的时候，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他们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感谢你，如果我出事了我三叔就会继承家业，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梁亿轻笑了一下
贺曦继续说：“而且，你不想见一见三婶吗？在我心里她可是一位传奇人物，嗯，比我母亲还要厉害。”
贺曦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梁亿，梁亿最终还是答应。
两人一起吃完午饭，一起去了商场为贺家人买礼物。
梁亿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一一询问长辈的喜好后，为两位长辈准备了礼物。除了叔叔婶婶，还有管家以及照顾贺曦长大的叔叔阿姨，贺曦和梁亿都准备了礼物。
也许是害怕梁亿紧张，在商场里贺曦向梁亿讲一些自己三叔的往事。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他上半年去国外旅行一直没有消息。”
“我三叔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是家里的幼子，和我父亲年龄相差也很大，性子跳脱，自知继承家业无望，据他自己所说，他就等着一辈子抱他大哥的大腿。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贺曦父母去世后，这位一直在国外的叔叔飞回国内提侄子管理集团，当时很多人都猜测这位叔叔是回来夺权的，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不是吗？”梁亿开玩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凄凄惨惨的正派继承人，别有用心的叔叔，上演一场豪门争斗戏码。”
贺曦扑哧笑出了声：“你和我三叔果然很有共同语言，这是他出入贺氏时为自己打造的人设。用一个隐忍多年但被亲哥排挤出集团核心如今要和废物侄子一争高下的形象，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个一个地钓了出来。”
梁亿也忍不住被贺曦用的这一大串定语逗笑了。
“是他自己说的，原话。”两人从扶梯上了三楼，贺曦边走边说，“后来我才知道，三叔在集团管理上的能力上不逊色我父亲。当然，抛去他偶尔脱线的行事风格。我父亲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我三叔是一个，嗯，笑面虎。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父亲更可怕。”
在贺曦的叙述中，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形象陡然鲜活起来。
在贺曦有能力独立管理集团事务后，贺家三叔毅然抛下这一切，连夜买了机票去度假。
“后来，他在国外认识了三婶，两个人结婚，我三叔浪了一辈子却最终被我三婶收服了。”
第46章 事故
两人一前一后乘着自动扶梯。
自动扶梯缓缓向上, 贺曦先梁亿一步，踏过了自动扶梯与地面接合处的踏板，他放慢脚步, 在拐角处微微侧过头看向梁亿。
自动扶梯已经到了最后一格台阶, 梁亿抬起脚，在即将迈过黄色分隔线时, 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周围的场景像是因为信号延迟而跳帧的视频一样, 短暂地停滞了。
仅仅一秒钟！
梁亿突然不寒而栗，他感觉到空气里有一股危险而诡异的气息, 无声的风掠过脸颊，心底的警钟瞬间拉响。
他顿时停在原地不动，可是扶梯还在运转, 自动扶梯的力量卷着他双腿向前, 眼看着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前倒下。
扶梯连接的金属银色踏板上, 黄色的提示标语醒目：请勿在此停留。
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倒, 最惨也不过骨折。
可, 下面向绞肉机一样运转的梯级链条！！！
直觉告诉他, 这块踏板在梁亿踩上去的瞬间就会陷落。
此时，后面的人也已经随着扶梯慢慢靠近, 距离梁亿只有两个台阶的距离了！
贺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下意识就要过来扶他，却被梁亿喝止：“别过来。”
话音未落, 前方的踏板陷落, 露出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是正在飞速运转的梯级链。
梁亿一手握住扶梯的栏杆, 视线看向自己右手边，在他的视线里, 看不见紧急制动按钮。
站在原地的贺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按钮在底端。”
他话音未落，梁亿半蹲下身，胳膊前伸，飞快按下紧急制动按钮。
自动扶梯，暂停！
塌陷处的传送链条速度……
就在梁亿松了口气时准备起身时，目光一惊。
塌陷处的传送链条速度并没有降下，下一秒，竟然诡异地越来越快，链条摩擦间已经冒起了火星子。
如果梁亿刚刚站下去，双腿就会被其瞬间绞断。
这时，一泼未平一波又起，相反方向的扶梯上有人惊叫道：“后面的人要撞上来了。”
梁亿此时是半蹲着的姿势，自动扶梯停得突然，跟在梁亿身后的人一时站不稳，也跟着一栽，眼看就要撞上来。
如果真的撞上，他就整个脑袋都有陷进去的风险。
梁亿反应迅速，就着半蹲着的姿势一条腿发力，顿时调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和身后的人来了个面对面。
随后他左手勾住对方的腰，朝着正前方猛地一推。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
“卧槽，有病啊！”男人嘴里的国骂脱口而出。
被梁亿抱住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带着仰躺着朝后倒去。
好在梁亿早有准备，他右手已经紧紧抓住了扶梯扶手，两人向下滑了三四个台阶，才没有太狼狈地滚下楼梯。
即便如此，被梁亿抱着躲过一劫的人后背还是撞在了扶梯围裙板上：“你他妈的脑子……”
被梁亿抱住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他怒气冲冲，这时眼神瞄见三楼入口黑漆漆的洞口，冷汗瞬间滑了下来。
而梁亿，从肩膀到手掌，整个右半边身子撞在了围裙板上，一时之间胳膊脱力，坐在台阶上使不上力气。
即使是这样，梁亿也没有忘记朝身后的贺曦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出什么事了？”
“三楼的地板漏了。”
自动扶梯突然停下，其他人伸着脖子朝前看，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
偌大的动静瞬间惊动了商场，商场方面立刻安排人采取了措施，将这一处用挡板隔离，贴上告示。
还好此时因为是工作日，梁亿和贺曦来的这家商场人并不算太多，这处上行的自动扶梯上并没有太多人。
休息室
梁亿见到贺曦的第一句话就是“吓到了吗？”
贺曦沉沉的目光落在梁亿肩膀处，他面色阴沉；“受伤了吗？”
梁亿露出安慰的笑容：“没有。”
被梁亿救下的男生也在，他第一是间向梁亿道谢：“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反应快，我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刚刚真是对不起啊，我是没看见那块板掉下去了，不然我也不能骂我的救命恩人。”
“不用谢我。”对方可能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如果梁亿今天不来这家商场，可能还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踏板掉落这种事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偏偏这万分之一的概率就发生在了梁亿身上。
梁亿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掉下去了，整个人会被某种力量直接绞成碎片，然后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上次的广告牌，这次的楼梯踏板，
是巧合吗？
那他也太倒霉了。
“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那块板底下是空的，怪不得上面要贴一个警告语呢，不是，他们商场这设备也太脆皮了吧？”
男生说了半天才发现梁亿话少得可怜，他一直在看身旁的男人，两个人坐的很近，那个男人一言不发，他气场异常可怕。
男生瑟缩了一下：“那个，你朋友他，没事吧？”
没一会儿，商场经理急急忙忙赶过来，他表现得比梁亿和另一当事人还要害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其实扶梯昨天刚刚检修过，谁知道就发生这种事情。”
听起来像是找借口一样，贺曦倏地抬起头来，眼神一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救下的男生不乐意了：“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两条人命，刚检修过？你是不是向推卸责任，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活该我和我哥倒霉是吧？”
“不不不，小兄弟，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商场负责人态度还算诚恳，“我们立刻送两位去医院检查，医药费还有后续的任何费用商场全包。”
如果不是梁亿，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型安全事故，商场今天付出的可不是医疗费这么简单，这笔他还是算得清的。
男生心里又气又怕：“还有精神损失费。”
梁亿则是拒绝了对方：“不用，我今天还有事情，我没有大碍。”
贺曦突然开口：“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真的没事，顶多是受到了一点惊吓。我们不是还要回家吗？”
梁亿确实是没有受重伤，他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对方仍然放不下心，梁亿说道：“那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我后续去医院检查，再联系你。”
“你怎么比我脸色还要难看？”两人从休息室出来，梁亿悄悄握住贺曦的手，牵动了肩膀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抽了一口气：“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如果当时你早踏出去一秒钟……”
贺曦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这样说来，我还是幸运的。”
贺曦勉强抬了一下嘴角：“伤到哪里了？”
“没有受伤，真的，没骗你。”贺曦视线落在自己肩膀上，梁亿才发现这处的衣服和金属之间巨大的摩擦力被磨破了一个小洞，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衣服坏了。”
贺曦拽着梁亿的手向前走。
“去哪？”
“买衣服。”
两人乘着直梯到了五楼，电梯里静悄悄的，梁亿发现贺曦的身体有些紧绷，他无奈，刚刚那一下可能真的把贺曦吓到了。
“据说，直梯出事故的概率比自动扶梯还要低。”
两人下了电梯，来到男装区，导购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梁亿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贺曦负责在旁边欣赏。
看见梁亿在导购连连夸赞下略显无奈的表情，贺曦低落的心情才好转起来。他按下心中的忧虑，玩笑般说道：“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做金主的好处。”
梁亿转身走到贺曦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白天做金主，晚上……”
没有说完的话被贺总手掌堵了回去。
***
车子缓缓驶进贺家所在的别墅，管家早早地等在门口，见到贺曦立刻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
“郑叔叔。”
管家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先生还有夫人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贺曦把礼物交给管家：“我三叔心情怎么样？”
“好得很，刚才还在念叨您呢。”
贺曦挑眉，以他三叔的性格，肯定是在背后吐槽他。
“曦曦回来了啊。”
方梅青正在调整桌子上插花的位置，她穿着一件浅色旗袍，气质优雅，看见贺曦和梁亿后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身后的男人也看向贺曦，他笑容和煦：“贺总裁，终于舍得回来了？”
男人风度翩翩，一头黑发虽然开始染上银丝，却依旧梳得整整齐齐，身上带着历经岁月的沉稳。
贺曦走上前和两人轻轻拥抱：“三叔，婶婶。”
贺兴朝的目光落在贺曦身旁的梁亿身上：“这位是梁亿吗？”
梁亿向对方打招呼：“叔叔，阿姨。”
方梅青说道：“你们两个先坐下休息，饭马上就好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糕点，饿了的话就先来垫垫肚子。”
佣人把糕点摆到桌子上，方梅青把盘子推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快尝尝，曦曦，特意为你做的。梁亿，曦曦告诉我你口味清淡，这是特意做的山药莲子糕。”
“谢谢婶婶，还是婶婶想着我。”
梁亿坐到贺曦对面的沙发上拿起糕点：“谢谢方阿姨。”
贺兴朝怅然：“自从见了你婶婶后，你眼里就看不见我这个叔叔了。”
“你有什么好惦记的，咱们两个都得靠着婶婶。”
一旁的方梅青赞同点头：“曦曦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好好好，你小子靠山厉害我惹不起，”贺兴朝又问道：“伤好全了吗？”
贺曦点头：“一点小擦伤，哪里值得你们这么挂念。”
“一点小擦伤？一点小伤也值得你让家里人瞒我们。”贺兴朝不赞同，贺曦无奈：“三叔，你别总是自己吓自己了，我怎么敢糊弄你呢？”
贺兴朝叹气，他看向梁亿：“谢谢你照顾贺曦，希望他没给你添什么麻烦。”梁亿摇头，贺兴朝装作嫌弃的样子对贺曦说，“去去去，看你都看烦了，让我和年轻人说几句话。”
听说梁亿调酒很厉害，贺兴朝兴致勃勃地分享起自己旅行时的见闻来，梁亿偶尔接一两句。两人一时之间找到了共同语言。
客厅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贺曦在旁边坐了一会便去了厨房，方梅青正在厨房里，见贺曦进来笑着问：“怎么不在客厅里等着？”
“我三叔像是几十年没和别人说过话的样子了，我在旁边坐着碍了他的眼。”
方梅青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啊，就是这样子，年纪越大越话痨。前半年我们去了法国的几个红酒庄园，他这阵子痴迷红酒，见人就忍不住分享。”
第47章 方梅青
贺曦鼻子嗅了嗅, 一股甜香味飘到鼻尖，他看见了锅里的排骨，笑着说道：“最喜欢三婶做的糖醋小排了。”
“我也只会做这一道菜。”
“比我妈要强一点, 她一道菜也不会做, 我上初中那年她心血来潮给我做饭，直接给我送进医院了。”
只有在方梅青面前, 贺曦才会如此自然地谈起自己母亲。他脸上露出一丝怀念,
父母在的时候，他总是抱怨父母忙于生意不在意自己, 在父母去世后，他才猛然发现，那些从前被自己遗忘的细节。也许是自我欺骗, 可这至少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
“你妈妈所有的技能都点在商业上了, 不过她大学的时候很喜欢画画, 她说这是为数不多的让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差劲的爱好。”
贺曦母亲是方梅青的学姐, 两个人共同参与过几次活动, 每当方梅青说起这些, 贺曦仿佛看见了母亲的另一面，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的。
贺曦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又伤感起来。
方梅青察觉到他的失落，转移话题问道：“曦曦, 外面的小帅哥是你什么人？”
贺曦一脸无奈, 说道：“都说过了，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会这么照顾你？我可是听旭旭说，你车祸的时候人家不眠不休守了你好几天。”
段明旭这个八婆！
贺曦苦笑：“三婶, 不要打趣我了，你知道的，我和凌渊我们两个……而且他还是……”
他欲言又止，话语之间多有遮掩，难得显出几分局促来。因为贺曦不知道该如何向方梅青解释，事实上，这件事情对于梁亿他也有隐瞒。
方梅青看着贺曦，她目光如水般温柔，可以体谅贺曦此时的难过：“曦曦，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当然，我肯定比不过你爸爸妈妈了解你。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也不例外。”
“方姨。”贺曦忍不住喊出以前的称呼，“您也有秘密吗？”
话说出口，贺曦就有些后悔，他无意打探对方的隐私。
方梅青神秘一笑：“当然了，我的秘密是一辈子都不能告诉别人的那种。”
“曦曦，你知道这世上最容易被看破的伪装是什么吗？”贺曦愣了一下，就见方梅青冲自己眨了眨眼，她今天身着旗袍显得端庄典雅，身上有一股被岁月打磨的柔婉。
可贺曦忍不住想起来第一次遇见方姨的场景。
那是高中毕业的一个月后，他和父母一起出国，贺氏夫妇忙于工作，便把贺曦丢给了贺兴朝。贺兴朝当时正在追求方梅青，作为叔叔小跟屁虫的贺曦也有幸见到了这个据说是三叔白月光的女人。
地点是在一条有名的魔鬼赛道，当时方梅青一身红色赛车服，正在飙车。
她身上具备东方女人的柔婉，曲折的生活经历造就了她坚韧的气质，在国外的生活又让她身上兼具几分不羁与洒脱。
刚刚成年的贺曦以前偷偷接触过几次赛车，饶是他胆子大，坐在方梅青的赛车上也被吓得面色铁青。
贺曦强行保持镇定从车上下来，方梅青哈哈大笑，说贺曦这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儿子，两个人的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后来，贺曦偶然看见了有关方梅青的新闻报道。
她是一个很有争议性的人，在国外的知名度要比贺氏集团高许多，这种争议很大程度上是她的婚姻带来的。
方梅青有三段婚姻。
她和第一任丈夫是大学同学，婚后育有一子，后来丈夫莫名失踪，方梅青则带着年幼的儿子出国，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创业。期间结识了贵族后裔的某一位公爵，两人结婚，没过多久她第二任丈夫病逝，而她继承了大笔遗产，再后来回国嫁给一个工程师过了几年相夫教子的生活，四年后再次离婚。
贺曦见到她时她刚和第三任丈夫离婚不久回到意大利处理遗产问题。
媒体对于这个神秘的东方女人津津乐道，尤其是关于她的第一任丈夫的失踪，据说是因为方不堪忍受丈夫家暴，亲手杀了丈夫。就连她的第二任丈夫的病逝，也有人阴谋论起来。
对于外界的评价，方梅青毫不在意。
方梅青和贺曦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贺曦母亲说一不二的事业的女强人，方梅青是知书达理的温婉女性，她出身于书香世家。
但是在她身上，贺曦也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是感情。”贺曦回过神来，只听方梅青说道，“感情是无法伪装的。夫妻、恋人、父母与子女之间，喜欢、厌恶、亲密、隔阂，这些是无法掩饰的也难以伪装。”
“就像是我儿子，即使有一个陌生人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内里的芯子变了，我会一眼看出来。换句话说，哪怕我那傻儿子变成了路边的一朵狗尾巴草，我也会认出他来。”
“哪有您想得这么严重。”贺曦被她的形容逗笑了。
方梅青大大咧咧笑了起来，也跟着点头：“可能是我前几天和老贺看的克隆人电影影响，现在满脑子都是克隆人，都怪他。”
贺曦露出一个笑容来，走上前轻抱着她的肩膀，他目光沉重：“是我对不起你们，让您担心了。”
“事情都会过去的，曦曦，”方梅青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表情，她摸着贺曦的头，随即露出爽朗的笑容，“好了，不说这些了，不是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吗？马上出锅，快去客厅叫人，让他们两个一起吃饭。”
***
晚饭后，两人在贺家留宿，方梅青已经提前叮嘱佣人把两个人的房间收拾出来。
贺曦被贺兴朝叫去了书房，梁亿跟在佣人身后去了三楼的房间。
“如果缺什么东西，您告诉我一声，我再去准备。”
梁亿：“没有了，谢谢。”
“那好，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我。”
待佣人离开后，梁亿打量着房间，房间里都换上了全新的生活用品，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是淡紫色的熏衣草。
梁亿推开阳台上的门，窗外繁星满天，月色皎洁。
隔壁的房间亮着灯，那是贺曦的房间，但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房间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梁亿回到房间里说了声请进。
“小梁，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吗？”进来的是方梅青，她换上了已经居家的素色连衣裙，问道，“房间里准备的东西还合心意吗？”
“谢谢阿姨。”
方梅青手里拿着两套衣服交到梁亿手里：“这是睡衣，是新买的，知道你和曦曦要来，提前为你准备的。”
梁亿接过衣服，睡衣有两套，颜色一深一浅。
“床头柜上的熏衣草你喜欢吗？我担心你到陌生的地方睡眠质量不好，所以放了插花。”
“嗯，很喜欢。谢谢阿姨。”
浅浅的香味，是梁亿最喜欢的。
“不要那么拘束。”方梅青笑了一下，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轻轻带起层层涟漪，“你是曦曦的朋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
“小亿，你是哪里人呢？”
“我老家是周边镇子上的，父母结婚后就到了市里居住。”
“那你爸妈现在？”
“我……爸他去世了，我妈妈她，”梁亿对上她视线，她双眼宁静而深邃，梁亿笑了一下，露出一丝怀念，“她很好。”
“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这些孩子过得幸福，你母亲有你这一个儿子一定觉得很幸福。”
梁亿注视着她：“您还好吗？贺叔叔他，他对您好吗？”
“其实我和他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么说还真的挺对不起老贺的。两年前我动了一次手术，不要那么担心，真的是小手术。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才真正地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可千万不要成为那个臭小子的累赘。”
她的笑意渗透到眼眸中，像星星点缀的夜空：“其实我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母亲，小时候和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一直在跟随我的节奏，不知道我儿子会不会对我有怨言，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从前她觉得，人生还很长，必须多吃些苦才能给儿子最好的生活。出国后的前两年，手里的积蓄越花越少，她只好把年幼的儿子锁在房间里，自己去打工，等有了条件把儿子送去了寄宿学校，婚后又投入事业，等她反应过来后儿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
母子两人最美好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逝了。
梁亿不发一言，方梅青回过神来，她露出歉意：“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只是一看见你就，就想起了我儿子，我已经好久没有见他了。”
“没有。见到您我也觉得很亲切。”梁亿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顿了一下，“您，很好。您的儿子只会感谢您。”
感谢你带他脱离了家暴的父亲，带他去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让他放下了童年的噩梦，为他牺牲了自己的青春。
可有时候，梁亿总是忍不住去向想一个问题。
“您后悔了吗？”
第48章 疗养院
方梅青怔了一下, 眼前的青年气度沉稳，可他现在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上神情竟然显出些退缩来。
这是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后悔当年生下他, 如果没有他, 您是可以直接和他父亲离婚的……抱歉，我, 我不该……”
“你这个孩子啊, 怎么会问妈妈这样的问题呢？如果我是你妈妈，一定会打你的。”方梅青打断他的话, 用嗔怪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哽咽，“没有哪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梁亿嘴唇微张，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见“扣扣”的敲门声。
房门是开着的, 贺曦站在门口, 看向房间的二人。
方梅青背对着贺曦, 不动声色地逼退眼里泪意, 她装作如常般转过身, 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浅笑一下：“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吧, 我去找你叔叔了, 不然他又要唠叨了。”
贺曦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到桌子上：“外套脱了。”
“贺总，这不好吧, 房间门没锁。”梁亿坐在床边朝着房门看了一眼, 他眼里带笑，说着还假装害怕似的向后躲了一下。
贺曦简单直接粗暴：“脱, 不然我亲自帮你。”
“好吧，在你的地盘, 听你的。”梁亿脱下外套，将外套放在一旁。
“继续。”
梁亿里面是一件衬衫，“里面是空的。”
贺曦挑眉，不为所动：“你也说了这是我的地盘。”
他慢吞吞地解开上面几颗扣子，贺曦目光随着梁亿手指的动作向下移动。
“你偷看我。”扣子只剩最后两颗，他停下手里动作。
贺曦目光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赤裸裸地盯着胸前某一处：“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身体的线条在浅色衬衫下若隐若现，最惹人意动。等贺曦反应过来时，梁亿轻轻抵住他膝盖，他脚上半挂的拖鞋掉落地板上，小腿慢慢攀沿着贺曦的西装裤向上移动，身体的热度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对方。
他脸上笑吟吟地盯着贺曦，贺曦眼神不自在地闪动了一下，眼看着人越凑越近，温热的呼吸扑在颈边，贺曦顿时回过神来，冷酷无情地把人推开：“继续。”
“好吧，经过验证，贺总意志力足够坚定。”
梁亿坐直身体，扯下肩膀处衣服，他肩膀上已经有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贺曦用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梁亿看似面无表情，眼角的抽搐却被看在眼里。
“不疼吗？”
梁亿第一时间想摇头，贺曦眼神眯起，手上做出用力按的模样，身边的人腰身立刻软了下去，靠在贺曦身上：“疼。”
梁亿尝试着转动了一下肩膀，眉头不自觉陇起，
贺曦斜他一眼：“还没按呢。”
梁亿坐直身体，贺曦拧开药酒瓶，把药酒倒在棉球上后按在肩膀上的淤青处，然后用力擦拭着。
他在吃饭的时候发现梁亿拿筷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就知道他下午在商场撞得那一下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梁亿看着贺曦严肃的神色，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在轮流受伤？”
“到底是谁倒霉？”
梁亿沉默了一瞬，忏悔：“可能是我，对不起啊，把霉运传给你了”
冰凉的药酒刺激到伤口带来刺痛感，梁亿眉头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贺曦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我没事，”梁亿观察着贺曦的动作，他夸赞道：“手法很熟练嘛。”
“我以前，大学的时候喜欢打篮球，还有赛车，很容易拉扯到肌肉。”贺曦换了个棉球，“每次凌渊都会帮我。”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去，
凌渊，是两个人之间逃不开的话题。
贺曦低着头，从梁亿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长而翘的睫毛，天花板上的灯光在他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梁亿，其实我和凌渊，我们……”
***
您关注的【亿万次】更新了视频。
【亿万次：他。】
距离梁亿上次发布视频已经有半个月时间，自从酒吧舆论暴力事件平息后，梁亿发布视频提到自己搬家，
视频一开始是梁亿朝着镜头看过来，随后镜头拉远，梁亿的目光落在某一处，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夜晚的公园里，树木上的彩灯在晚风中静静绽放光亮，小孩子举着气球来回追逐打闹，他穿过欢笑的人群逆向而行。
超市里，他穿着浅灰色西装，推着购物车，严谨的视线在货架上一排排商品掠过。
厨房里，他站在料理台前，白粥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为他禁欲的白衬衫描画出些许生活的气息。
……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都是同一个男人的背影。
梁亿始终站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漆黑夜色下的萤火，流淌着无尽的情意。
视频最后，他走在月色下，月光映照着他精致的下颌线，他慢慢回过头来，一秒，两秒……
咔！黑屏，视频戛然而止。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翻了锅：
[一秒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已经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了]
[同样猜到，肯定是一开始被小亿亿拿下的男人]
[不发视频则已，一发就是大动作。]
[这条视频应该叫恶毒炮灰翻身记，撒花]
[笑死，恶毒炮灰这个设定，楼上记得比博主还要清楚。]
[我倒真的希望世界是一本小说，毁灭吧，煞笔老板给我去si]
[话说，就没有人好奇小亿亿攻略的霸总身份吗]
[额，知道，但不敢说]
[呵呵，男小三真好当啊]
[楼上，有病吧]
[不知道为甚么突然有些伤感呢，永远目视着他的背影，就好像两个人永远也无法和对方并肩而行。]
梁亿目光落在其中一条评论上，手里屏幕里映出他平静的眸子。
在贺家的那一晚，梁亿最终还是阻止了贺曦即将说出口的事实。
“贺曦，我不想听。”
贺曦将手里的酒精棉球放下，梁亿手心贴在伤口处，他抬起头直视着贺曦，两个人目光静静注视着彼此。
“有时候，事实是伤害人的。贺曦，不要打断我的美梦好吗？”
车门打开，微凉的风随着贺曦一起钻进车里，梁亿关掉手机屏幕，看向坐在副驾驶的贺曦：“下午要去哪？”
“去北郊。”
“收到。”车子启动，梁亿看向副驾驶的贺曦，“北郊离市区距离很远，那一块没有什么吃的，要不要去之前先去吃个午饭？”
“嗯”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梁亿这段时间充当贺曦司机，才发现贺曦工作日的行程排的如此之满，
贺曦除了每周一、周五固定两天去公司，其他时间都是，不去公司不代表可以偷懒，恰恰相反，看似空闲的时间却安排得满满当当。
昨天基本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开会，今天又来子公司跟进研发项目，他难免有些疲倦，梁亿打开一首助眠的轻音乐：“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告诉你。”
半小时后，车子上了高速，市区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抛在身后，
贺曦靠在椅背上，在柔和的音乐声中，双眼微闭。
梁亿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一小时后，导航的提示声在车里：“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公里，前方直行，”
贺曦睁开双眼，扭头看向窗外葱葱郁郁的山林，表情不自觉地阴郁下来，似乎是心事重重。
车子已经驶入了市郊，附近的环境很好，依山傍水，一条涓涓细流横穿于山谷间，踩下脚剎，车子降速，车子在一条幽静的小路停下，隔着车窗远远看见远处一座白色的建筑掩映在树林后。
“您已到达目的地。”
贺曦看向梁亿：“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算了吧，要是你偷偷去做坏事，我还可以先跑路。”
贺曦笑了一下，来的一路上，他情绪一直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原因，他视线隔着车窗落在前方白色建筑物上：“梁亿，你有什么事情骗我吗？”
梁怔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还不待他回答，贺曦却已经推开车门离去。
梁亿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光幽深。
贺曦沿着林荫路步行了五分钟，停在铁栅栏大门前，在树木遮挡下的建筑物终于露出了全貌。
两边的白色牌子上印着红色大字：北郊疗养院。
门上的人脸扫描仪嘀的一声，旁边一人通过的小门咔的一声开启。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纷纷扬扬落下，一座白色的二层小楼映入视线，这里风景优美，穿着病号服的人在院子里正悠闲散步。
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怪异，并且四周都有医生和护士严密看护着。
一位护士已经在大厅口等待着：“贺先生您来了，孟医生在办公室等您。”
贺曦跟在护士身后，来到二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正坐着一名年轻的医生，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贺先生，好久不见，您可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了。”
贺曦在桌子对面落座：“他情况怎么样？”
孟轩将手里平板推到对方面前，“正好护士要去给病人换药，我也会去，你可以观察他的情况。”
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二楼尽头，是一间上了锁的病房。
隔着小小的玻璃朝房间里看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的栏杆包着厚厚的海绵，那是为了防止病人做出自残的行为。
一道身影正坐在床上，他胳膊抱着双膝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宛如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样的姿势。
看不清他的面容，他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已经到了肩膀的位置，发丝掩映下露出苍白而瘦削的下颌。
护士推开门，装满药物的小推车上玻璃瓶之间的碰撞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没有让床上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他呆滞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眼睛里没有聚焦。
“063号？”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护士声音很轻：“063号，吃药时间到了。”
那道身影突然瑟缩了一下，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063号，是我。”
床上的人下巴微微抬起，一双眼睛藏在长长的额发里，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额头正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疤痕。
熟悉的衣服和声音让他感到些许安全，颤抖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但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会发现他的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护士换药的间隙，医生问道：“063号，昨晚睡得好吗？”
他呆滞地看着医生。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
“你是哪里人？”
一声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对方丝毫没有反应，医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他停止询问，静静等待着。
过了两分钟左右，床上的青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但说话还算流利：“昨晚，我，我被怪物，吃我，怪物！是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你还记得吗？”
青年的眼珠极其缓慢而滞涩地转动着“它，身体是，他不是人，不，他是人，他是魔鬼。他是我的，我才是，我才是……”
青年情绪猛地激动起来，不过还不到一分钟时间尖锐的嗓音又慢慢落下去，变成了如风一般的喃喃自语。
第49章 063号病人
办公室里, 贺曦通过手里的平板计算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病床上的身影瘦削，他整个人像纸片一样轻薄，病号服下露出一节细细的手腕,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
和医生交谈时他会微微抬起头, 但自始至终他低垂着眼睑，始终不曾向孟轩和护士投来半分注视, 让人难以窥视内心的情感。
据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观察世界的镜子。
作为人体最富有表现力的器官之一,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判断出他此时的心理状态和情感变化。
况且，一个正常人和痴傻之人的反应绝对是不一样的, 身体可以伪装, 但是眼神会泄露很多想法。
病房里, 医生还在引导着对方, 轻声问道：“063号, 你还记得063这个数字吗？”
063号是病人的代号,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唯一还记得的就是这组数字。
刚到北郊疗养院时, 他拒绝陌生人接近, 攻击性很强，在情绪激动时会无意义的喊叫, 连完整的句子都无法说出。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 063号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他开始对着虚无的空气大喊大叫, 经常会说“你出来”“你到底在哪？”这一类的话，
病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在和某一个人对话一样。
奇怪的是, 他喊的不是人名，而是一组数字，063。
除了病人自己，没有人清楚这组数字的意义。
为了唤醒他的理智，医生在和贺曦商量后决定用063代替这位病人的名字
“063！它来了，我感觉得到，它来了……它一定是来救我的。”063号病人的眼里猛地迸出希望来，“一定是这样的。”
“063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不，063不是我的朋友，它是……它是神，是我们命运的掌舵者。”
063号病人是一名严重的妄想病患者，他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割裂的吗，但说出“神”这种字眼，还命运的掌舵者，孟轩还是疑惑，不知道病人到底构造了什么样的世界。
孟轩继续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经常来看你的那位贺先生吗？”
“贺先生？”青年下意识地向墙角缩去。
“对，你还记得他吗？他就在我办公室里，你希望见他一面吗？”
青年埋下头紧紧地抱住自己，双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几乎要迸裂，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在强烈的情绪支配下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恐惧、抵触，以及……恨意。
他对于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再次将头埋在膝盖里，孟轩知道对方将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持续这样的状态，他停止追问。
这时，护士已经做完日常记录，孟轩离开前，他看着病床上的人：“对了，你的感觉没错，063已经来了。
这句话是贺曦让孟轩转交给063号病人的。
床上的身影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过了很久很久，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他不敢抬头，监视无处不在，但掩藏在发丝后灰色眼眸里的光愈来愈盛，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身子再次发起抖来，牙齿上下打架的咯咯声在寂静房间里格外明显。
不过，这一次是——兴奋！
孟轩离开后整整十分钟，床上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贺曦退出实时观看，监视器的历史记录里，孟轩已经特意把察觉异样的视频保存了下来。
第一段视频是三个月前。
监控器的画面一片黑暗，画面右下角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
时间一格格变化着，漆黑的病房里一如既往地平静，
凌晨2；47分，贺曦敏锐地发现床上的身影小幅度动了几下，紧接着，房间里发出一声巨响，床上的人突然翻身下床，来回走动着。
隔着黑漆漆的屏幕，贺曦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焦躁不安的状态。063号送进疗养院的前两个月，都是这种暴躁无处发泄的状态。
他在地上走了两圈后，贺曦把声音调到最大，听见了对方的喃喃自语。
他说的是：“他来了，他来了。”
此时063号的状态是焦躁中带着兴奋，没过一会儿，房门在他拍打下嘭嘭嘭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始大声叫喊：
“放我出去！”
“我要出去！”
紧接着就是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开灯时他试图向外冲去，很快就被制服。
第二段视频，发生在贺曦出院后在家养伤的时间。
此时063号病人还是以双臂环抱膝盖的状态蜷缩在病房角落里，并且伴随着每隔十秒钟咬指甲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大概十分钟，下一秒他突然转过身，抬头，把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朝墙上撞去。
还好对这间病房的监视是全天的，工作人员立刻发现了他的行为，护士和一名男护工立刻冲进去将人按在病床上，制止他的自残行为
眼看着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就在护工撤去对他的束缚正准备离去时，他趁着护士转身的瞬间挣脱束缚，将护士撞了个趔趄。
和上一次是一样的结果，在即将逃出房间时被制止。
孟轩回到办公室后，无奈地说：“你也看到了，从刚开始送来时候的疯疯癫癫，到后来的浑浑噩噩，除了一两次的过激行为，他永远都是这幅样子，再加上药物作用，更难以保持清醒神智。”
贺曦问：“除了想要逃跑、自sha，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孟轩洗完手后坐回办公桌后：“他刚住进来的前两个月你几乎天天来这里，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是我说，你到底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来，商业机密？”
“上次他自杀是怎么回事？”
“精神病人的情绪是很不稳定的，他有严重的妄想症，并且出现了人格分裂倾向，这一类病人认为世界是虚假的，自己是受到迫害的主角，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伴有强烈的敌意，偶尔做出自残的行为很正常。”
贺曦若有所思，对于063号表现出来的虚假世界这种想法他并不感到奇怪，不过对方究竟是妄想症还是真有其事，贺曦不想和孟轩这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探讨这类学术问题。
“好吧，老同学，你这样神神秘秘的，搞得我以为自己在进行什么非法行为了。”孟轩他耸了耸肩，“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说，他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且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从朋友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他的意识是越来清醒的。”
贺曦：“他本来就是清醒的。”
“063号的一切表现都符合精神病患者的，但是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反应说明他还是有清醒意识的，他有意识隐藏自己作为正常人的一面。并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已经发现了病房里的监控探头。”
两个人是高中同学，交情很好，但面对贺曦塞进来的这么一个麻烦，孟轩还是忍不住发牢骚：“他真的不是什么连环杀|手之类的，为了逃脱罪责在这里装疯卖傻？”
贺曦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你要出去见见他吗？”
贺曦摇头：“不必了，他应该马上就会离开这里了，我们有的是机会再见。”
疗养院外，梁亿正靠在驾驶坐上闭目养神。
【宿主！宿主，快醒醒！】063一声惊叫，【我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什么？】
【是他，是他，他在这里。】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是吧？】
063焦急：【等等，我马上就可以定位到他的位置……又消失了，怎么回事？】
梁亿对于063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尿性已经不抱指望，他推开车门眺望远方。
北郊疗养院依山而建，远处群山葱郁，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湛蓝的天空和市区的阴霾似乎有着明确的分界线，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在湿润的土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这座疗养院的面积并不算太大，附近遍布监控探头，四周高墙上围着铁丝网，梁亿不确定那是不是电网。
他踩着落叶一步步走上土坡，站在一个较高的山坡上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山脚下一条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疗养院后。
疗养院正门只允许访客进入，这样的话一定还有一个后门，毕竟这里远离市区，生活用品和食物都需要定期运送。
疗养院？什么样的疗养院会建在这种地方？
全靠空气好这一个卖点吧，梁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随后他又警觉起来，贺曦不会真的在做什么法律以外的事情吧！
梁亿想了半天，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头绪。
贺曦年轻的时候钟爱赛车，后来因为车祸留下阴影再也无法碰车，等他接管贺氏进入生意场后难免遭遇男色女色的诱惑。
贺曦却心如盘石。
因为他说自己此生已经邂逅过最惊艳的心动，再也没有任何颜色值得自己为之驻足。
可现在，梁亿不确定贺曦会不会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展出个说出来就会被和谐的爱好。
一阵凉风从后脖颈掠过，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控制不住地竖了起来。
梁亿一阵心烦意乱，他沿着原路返回时恰好看到贺曦的身影出现在疗养院门口。
“对不起，让你等太长时间了。”
“事情办完了？”
贺曦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车上，梁亿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说道：“这里好像还挺偏僻的。”
“这座疗养院是在以前旧建筑的基础上改建的，原本距离市区很近，后来S市重新规划了行政区域，经济中心变动，这里就慢慢变得冷清了。”
梁亿试探：“来这里看你朋友吗？”
贺曦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想告诉对方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不想用借口骗对方。殊不知，在他沉默的短短几秒钟时间，梁亿在脑子里把刑法过了一遍。
最终，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正为难要不要解释一句时就听见对方明显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
贺曦：“以为什么？”
“以为这里是某个组织从事非|法活动的秘密基地，你们的成员身穿黑斗篷，定期在这里会面，就像电影的反派一样在这里密谋毁灭世界。”
贺曦这才知道自己不在的两个小时梁亿是如何进行了一番脑补，他说的如此有画面感，贺曦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
他一脸严肃：“毁灭世界是有可能的，但我不喜欢黑色斗篷，这太不高调了。”
见他脸上阴云转晴，梁亿也跟着笑起来：“收起你危险的想法啊，要是你真的有这种想法，我……”
贺曦：“你会怎么样？”
第50章 日出
“我立刻卷走你账户上所有的钱跑路。”梁亿给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接着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劝道，“一定要遵纪守法啊，贺曦。”
贺曦：？
难道不该是无论你是正义的一方还是邪恶的一面我都生死相随, 或者我誓死守护正义与你势不两立吗？
他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回答的？
梁亿正直脸：“因为你这种反动的想法必定不可能成功的, 正义一定会审判你。”
贺曦一脸冷漠：“所以，这和你卷款潜逃到底有什么关系？”
“物质基础是一切行动的前提, 每一个大反派的事业都要依赖雄厚的财力支持, 如果失去了物质基础，雄心壮志也就难以为继。换个角度说, 我是在拯救你。”他说得煞有其事，看起来确实是在真心实意为贺曦着想。
贺曦一时语塞，在这方面他永远说不过对方的歪理。
此时他脸上写满了“我要反驳你”“我才不是打不过你只是不想和你讨论这么中二的话题”, 梁亿再次被贺曦纠结的表情逗笑：“两个成年男人像小孩子一样讨论毁灭世界的问题, 听起来确实是很中二。”
贺曦看向窗外说道：“我不是反派。”可惜了。
“我知道, 我们贺总这么优秀, 从长相到家世, 再到人品, 肯定是主角配置。”
“主角吗？”
可他不想当主角，也从不想要什么主角光环,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羡慕那些可以肆意妄为的反派, 没有任何束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的事, 可以不择手段。
可现在,
贺曦看着梁亿的侧脸，夕阳透过车窗, 在他身上落下了一层瑰丽的光影，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贺曦被他的情绪感染，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现在，他只想和自己的爱人好好享受当下，哪怕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一秒钟。
车窗两侧的风景在身后飞速掠过，青山迭翠，林木葱郁。
葱郁？
他们从北郊疗养院已经行驶了四十分钟时间，按照路程应该两人已经快要接近市区，
贺曦才注意到眼下并没有按照原定路线返回，他看了一眼梁亿，却什么话都没有问。
“终于发现了？”梁亿挑眉，“怎么不问我带你要去哪里？不担心我把你拐跑吗？”
“我有这么好骗吗？”
“是挺……”
“嗯？”
“警惕性很高，继续保持。”在他威胁的目光里，梁亿乖巧改口，“反正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家民宿前停了下来。
两人到的时候，夕阳正在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民宿的正前方是一方碧绿的湖泊，湖面的波纹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
古色古香的客栈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仿佛人间仙境。招牌两侧挂着的两盏灯笼已经亮起，在昏黄的天色下抚平了旅人路途奔波的疲倦。
梁亿已经下了车，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了行李箱，贺曦还愣愣坐在车上，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了？”梁亿拉开车门问道。
贺曦犹豫：“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本来打算周末带你来的，但是今天正好来这附近，就直接过来了。”梁亿提了提手里的包，贺曦才发现对方是早有准备，“下车吧。”
贺曦点头，伸手去解安全带，梁亿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他上半身探进车子里解开了贺曦身上的安全带。
这个时间段客流量较少，进入民宿后梁亿拿到房间钥匙，两人一起上楼到了预定的房间。
这家客栈风格古色古香，房间的装饰简约朴素，客栈只有三层楼，两人的房间正对着远处的湖泊，房间外还有一个大大的露台。
贺曦一眼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日落与山水相伴，脱离了城市的喧嚣，浮躁的内心立刻平静下来。
“贺曦，衣服放在这里了，你想换的话就换掉。”梁亿将两人的衣物放在床边，又开始整理其他生活用品。
贺曦看着梁亿收拾的背影：“为什么突然会想来这里？”
“你不是一直想看日出吗？这里是绝佳的观看日出地点。”
贺曦没有回答，他盯着梁亿的身影出了一会神，又回过头去看远处的风景。
收拾完行李后，梁亿看了一眼时间：“如果累了的话，先休息一会儿，我下去拿食材，晚上吃烤肉，可以吗？”
“嗯。”
***
梁亿回来时，贺曦已经换上了宽松的T恤，双手支在栏杆上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夕阳，安心享受这份宁静与恬淡，可以感受得到他心情很不错。
夜幕升起，天空中繁星遍布，露台上有为客人提前准备好的烧烤工具，贺曦窝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便看着梁亿一个人来回忙碌。
梁亿再次问：“喜欢这里吗？”
贺曦点头：“这里很好。”
“这个地方是去年新开的，是段明旭告诉我的。”
“他没有缠着你要来？”
看梁亿的表情，就知道段明旭估计是再次坚定了想要当电灯泡的决心，不过被梁亿冷漠拒绝。
“本来是想带你去爬山的，”梁亿笑了一下，“上次在医院，医生说你成天闷在办公室，腰椎已经和四五十岁的人差不多了。”
椅子上的人瞬间绷直了腰：“谁四五十岁？”
梁亿将盘子上的肉片翻了个面，语气幽幽：“是谁稍微一剧烈运动就下不了床的？”
贺曦不乐意：“我怎么知道。”
梁亿挑眉：“可以，晚上见真章吧。”
贺曦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盯着梁亿面前的烤盘，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梁亿拿起用剪刀剪开肉片，随后递给贺曦：“小心烫。”
贺曦放进嘴里咀嚼着，烤肉的香气和调料的味道在口中融化，他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随后他也试着烤一些了梁亿喜欢的食材，投桃报李放进梁亿的碟子里。
梁亿看着他不动，贺曦领会了他的意思，将食物递到他嘴边：“你……是三岁小孩子吗？”
“三岁小孩子已经会吃饭了。”梁亿享受着他的投喂，悠然自得。
***
吃完饭后，两人依偎在靠椅上静静地看着星空。
贺曦突然问道：“会过去吗？”
“会的。”梁亿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马上就自由了。”
自由？真的会自由吗？他的自由是以什么为代价呢？
是失去梁亿吗？
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永远没有办法达成共识。
贺曦难免表现出悲观，最近一段时间，他时常感到恐惧，他想，也许是幸福消磨了他的斗志，让他内心变得软弱起来。
梁亿：“车祸的凶手查到了吗？”
“查到了。”贺曦沉默了片刻，他只允许自己露出那一瞬间的软弱，神情再次变得冷硬起来，“没什么好查的，想我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那我呢？你相信我吗，贺曦。”
贺曦仰头看着梁亿：“我相信。”
“为什么？把所有的信任交付一个人，你不害怕吗？”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即使我们分离，他也会跨越千山万水回到我身边。他做到了。”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贺曦仰头去看星空，耳边是梁亿深沉的嗓音：“贺曦？”
“嗯？”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贺曦，墨色瞳孔沉沉，目光里的情意犹胜过这潋滟的星光，令人无可抗拒地在他的眼眸里坠落。
此时，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爱你。”
贺曦露出笑容，胳膊勾住眼前人的脖子，柔软的唇瓣印在梁亿唇上。
梁亿低下头，有力的手掌扣在他的脑后，舌尖不费力气撬开他牙关，不疾不徐地逡巡着。
唇齿缠绵、交融，两人热情地吸吮着对方的气息。
喘息声越来越重，倏地，梁亿揽起贺曦的腰身，将人打横抱起，走入室内。
皎洁的月色追随着两人的身影洒进室内，映出床边交缠的身影。
星河他们厮守的见证。
***
“贺曦，是日出。”
贺曦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窗外天空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阳光透过云层，落在贺曦精致的面容上。
贺曦他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容，倚在梁亿怀里，欣赏着日出。可最终还是抵不过睡意的拉扯，再次陷入梦乡中。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大理石地板上，贺曦好像又回到了书房，梦里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不过此时贺曦身上还穿着正装。
扣扣！
敲门声响起，贺曦抬起头来，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门上，男人穿着神色的家居服：“贺总，这周六有时间吗？”
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贺曦的记忆，这时候……应该是他接手贺氏集团后，此时他刚刚结束和国外的某一次在线会议。
贺曦听见自己回答：“要去隔壁省开会。”
男人再次问道：“周日呢？”
“周日……”贺曦犹豫着，“似乎也有工作。”
男人不说话了，他一步步朝办公桌后的贺曦走过来，随着他的走进，一股冷峻的松木香慢慢飘进鼻翼，他宽阔的背影挡住了眼前的灯光，男人俯下身凑到贺曦耳边，不满地嘀咕：“工作，又是工作，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贺曦绷着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下去，他瞬间笑了：“你有什么安排？”
“我哪里有安排，是谁一直嚷嚷着说要去看日出的？嗯？”
“是我。”贺曦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贺曦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了，即使是在梁亿面前，他也是心事重重的。
和爱人一起看日出是贺曦大学时就有的愿望，但两人在一起后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去成。
贺曦应道：“周日没有安排，就算有安排，我也推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男人还在叮嘱：“下去早点回来，明天中午我们就出发。”
贺曦从来没见他这么唠叨过，他心里是甜蜜的，可脸上装作无奈的模样：“这么唠叨，不会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
这不过是两人相处的将近两千个日夜里最平常的一幕。
可下一秒……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一起看日出，成为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无法兑现的承诺。
***
两人直到吃过午饭后才收拾东西，贺曦躺在露台的靠椅上，他直起身可腰上的酸涩感让他忍不住变了脸色。
梁亿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人不服输就是不行，是不是？”
贺曦忍不住瞪他一眼，眼尾红晕让他这一眼毫无威慑力。
此时，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贺曦随手拿起手机，等看清发信人的名字后，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耷拉下去。
等他再抬起头时，眼底一片暗沉：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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