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亿看着贺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贺曦脸上透出莫名的讽刺，这种讽刺是对于自己：“所有人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形式，我的身份，抛去这些，其实我一无所有。”
在外人眼里贺曦是天之骄子，是书中世界的主角，听起来风光无限。可在梁亿眼里他只是剧情的提线木偶。
他拥有的一切是剧情设定，若干年前父母在世时他想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可是意外就在转瞬之间，花团锦簇的生活转瞬就化为泡影。
命运迎来一个又一个坎坷，背叛、恶意充斥着他的生活，他又何尝自由呢？
梁亿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
贺曦眼神一暗，似乎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他收起情绪，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
酒吧外，贺曦的车停在路边
梁亿准备接过贺曦手中的钥匙，谁知贺曦径直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
贺曦落下车窗，看了一眼仍旧站在车外的梁亿，梁亿默默坐到副驾驶。
车子缓缓发动，驶出喧闹的行人，转向主路。
梁亿不敢打扰贺曦，注视着窗外的车流。
贺曦看着他略带紧张的表情：“怎么？害怕我把你卖了吗？”
梁亿很少见贺曦自己开车，他出行基本上都是司机接送。梁亿猜测应该是当年车祸留下阴影。
梁亿本来想要吐槽一句，霸总的车祸阴影虽迟但到。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梁亿侧过头，看见贺曦的侧脸与霓虹灯光的倒影交织着映在车窗上。
“前边在堵车，”贺曦注视着前方，“累的话先休息一会儿。”
车子沿着堵塞的高架桥缓慢前进，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难得的宁静。
梁亿按下车窗，夜间的凉风沿着车窗掠过，吹起他额边的碎发。
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留。
城中村附近商店的招牌越来越近。
梁亿说：“停在这里吧，进去的话不太好出来。”
贺曦喊了一声梁亿的名字，梁亿回头看他，贺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
“梁亿，你今晚不开心吗？”
梁亿笑起来：“不，事实上，我很开心。”
贺曦怀疑地看着他，事实上，梁亿从酒吧出来后就一直很沉默，贺曦丝毫没有看出来他开心在哪了。
贺曦说道：“我以为，你还在因为陈辉的事情不开心。”
“不是，他那样的人，我不会半点多余的情绪给他的。”梁亿摇头，“谢谢你，帮助那个女孩。”
“我根本就不想帮她。”
梁亿认真地问：“为什么？”
贺曦突然冷笑起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强者、弱者，高尚的人、卑鄙之人，是谁决定了我们的身份？”
梁亿看着贺曦晦暗不明的神色，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觉得贺曦心底压了太多太多的心事，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偶尔才会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梁亿语气温和，像是要抚平贺曦所有的愤怒：“可你还是选择帮助了她，这样就足够了。”
车里静默了一会。
贺曦问道：“找到新住处了吗？”
梁亿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回答：“正在找。”
“你……”贺曦顿了顿，“梁亿，其实我很好奇，那天晚上，你到底为什么要在酒里下药？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可是后来，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向他提出更多的要求。
但是为什么后来没有那么做呢？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他先是回答了贺曦之前的问题，随即又说，“我有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贺曦疑惑地看向梁亿。
梁亿慢慢地靠近贺曦耳边，忽然在他耳边落下轻轻一吻。
贺曦愣住，耳边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梁亿看着贺曦：“我喜欢你。”很喜欢
贺曦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得到的是梁亿如此直白的告白。
梁亿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不会用那样的手段，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应该那么做。”
“那你为什么？”贺曦挑眉。
梁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贺曦。你是独立的个体，你的身份都无关紧要。无论在什么时候，即使你换了身份，换了样貌，我还是会第一时间认出你。”
贺曦被他这突入其来的话语搞得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有点哭笑不得，换了身份换了样貌？事情突然变得玄幻起来。
贺曦说：“如果你换了身份换了样貌，我可就不认识你了。”
“没关系。”
我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梁亿在贺曦疑惑的神色里，说了句晚安，推开车门离去。
梁亿沿着漆黑寂静的楼道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063：【宿主，任务守则第一条，不许对任务世界的角色动心。】
【我知道。】
【那你实在骗贺曦吗？】
梁亿：【063，这里是假的吗？】
063：【什么意思？】
梁亿：【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把这里当做虚假的任务世界。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每一颗草木，每一滴雨水都是有生命的。在你眼里，他们都是冰冷的数据吗？】
063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宿主，这是我的设定。作为系统，我们再拟人化，也无法体会到人的情感。】
梁亿点点头：【是啊，你无法体会。】
梁亿无奈地摇头，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到底为什么会和063争论这种问题呢？明明知道对方只是系统而已。
梁亿打开房间的灯，房间已经收拾干净。
他这两天一边找新住处，一边找当初骗原主钱的骗子周万。063经过吸收梁亿直播间的能量，也在帮梁亿去找
梁亿脱下外套，上衣口袋里传来坚硬的触感，他掏出里面的盒子搁在掌心。
他静静的盯着盒子半晌，想要打开，终于还是将盒子刚回原处
梁亿躺到床上，想着最近的种种，在繁杂无章的思绪中渐渐进入梦乡。
周围一片空茫，梁亿行走在一片黑暗里。
两侧的虚无里，伸出无数条手想要将他扯进黑暗里，青白皮包骨的手臂碰到梁亿身上的瞬间，又尖叫着退回去。
梁亿沿着道路向里走去，慢慢地，周围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身边的黑暗化作一块块实体的巨大屏幕。
这些屏幕上正播放着画面：
绿灯亮起，青年穿过人行道，汽车疾驰而来，整个人高高抛起坠落在地，血花在空中绽放；
青年锁上店门，低头走进无人的巷道里，从黑夜中一把冷光的匕首突然刺出；
……
青年站在楼顶，迎着冷风飞跃而下，在高空中坠落，坠落。
仔细一看，屏幕里的这些青年是，梁亿
全是梁亿！！！
无数个梁亿死亡的画面组成一面巨大的电影墙，反复播放着。
梁亿目不斜视地沿着道路向前走去，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经历对他毫无影响。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梦，
他早已经习惯。
继续向前，两侧的画面渐渐消失，融进无边的黑暗里。
突然，眼前画面一转，场景转换，梁亿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倒是也不着急，站在原地等待着梦境的馈赠。
不知等了多久，一辆红色跑车从远处疾驰而来，梁亿瞳孔猛地一缩，脸上不自觉露出痛苦的表情。
车子慢慢逼近，车上的人是——贺曦。
贺曦坐在车里，他脸上尚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梁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是贺曦父母去世的那天晚上，此时他还没有接到消息。
接下来就是……
贺曦，快跳车！
突然，车身一个漂移，车头猛地向一旁倾倒。
车子似乎出了问题，
贺曦脸上的表情骤然一惊。
梁亿看见贺曦神色变得焦灼起来，他双手紧紧控制着方向盘，脚下也在不断地尝试踩刹车。
然而，这种尝试是徒劳的。
梁亿心里一痛，他想要冲过去阻止这场灾祸，身前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他拼命拍打着无形的障碍，大声呼喊着：
贺曦，快跑！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车子被狠狠地甩出，撞在路旁坚硬的护栏上，侧翻在地。
救他，快救他！
梁亿似乎听见了贺曦微弱的求救声。
汽油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如此刺耳，
滴，答，滴，答……
马上就要爆炸了
贺曦，快逃！
快逃！
贺曦打开车载广播，“前方路段通行受阻，请在前方100米路口处……”
后视镜里一辆罐车正加速朝前方冲来。
贺曦来不及骂对方超速，想要踩刹车转换车道，却一脚踩空。
脚下的刹车松动，怎么也不听使唤。
贺曦眸色一沉，车子突然不受控制。
身后的罐车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就要撞上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的方向盘猛地向右。
嘭！
车头撞在路边绿化带的边沿上。
“呼”地一声，罐车擦过车尾疾驰而去，丝毫没有停留。
轰！
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
“贺曦！”
梁亿从梦中惊醒，神色迷茫。
他凭着本能翻身下床，脚下却一个踉跄，一条膝盖直接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
梁亿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他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他！
梁亿强烈的精神波动惊动了063：【宿主，你去哪？】
“贺曦！我要去找，贺曦，我要去找他。”
【宿主，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
梁亿神情恍惚，整个人被巨大的惊恐包裹着，心底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贺曦！
他脸上的神色迷茫无助，隐隐透着绝望的疯狂。
063不敢迟疑，一边注意着梁亿的状态，一边紧急定位贺曦的位置。
【宿主，贺曦在万兴路，向前直走……】
不知是听见了063的话，还是冥冥之中，他似乎真的有了一种感应，梁亿踉踉跄跄地在夜色下奔行起来。
万兴路
救护车、警车正停在路边，警示灯在夜色下闪烁着红色的亮光。
冷风吹得梁亿下意识一个寒战，他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见，
一辆黑色汽车撞在路边，车身已经变了形，交警正围在一旁。
车里面，没有人。
贺曦呢？他去哪里了？
梁亿好像，看到了玻璃上的血迹。
心脏被一把攥住，胸腔里的气管受到挤压，无法呼吸。
梁亿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么对他！！！
眼里的光倏地沉寂下去，他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能量，那是063曾经察觉到过的危险的气场，此时再次冒了出来。
绝望、疯狂、像是失去伴侣的困兽，要和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世界之外，极深极远的未知处，某个存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无声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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