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胡闹的后果是感冒。
原烙音虽然天生腺体残缺, 但从小打拳锻炼身体吃嘛嘛香,身体素质好得不行。
于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由于长期注射抑制剂对针这类物品有强烈抵抗情绪, 平常意识清醒的时候尚能控制, 如今瘫在床上病恹恹说什么也不愿意打点滴。
为了照顾生病的Alpha, 闵随只能将工作搬到别墅处理。
开关门的声音刻意压低, 但并不能让人忽略, 原烙音藏起来的耳朵微微动了两下, 撇撇嘴。
不是说了感冒怕传染分房睡别进来吗?
他把门都反锁了, 钥匙也藏起来了,谁知道闵随居然不止一把钥匙。
“鸡丝粥, 熬了好久,音音想不想吃点。”闵随伸手轻轻晃动纯黑被子裹住的长条Alpha,见原烙音不适应灯光钻进被窝掩耳盗铃嘴角微微勾起。
“听不见。”原烙音头晕得快要炸开, 恨不得快点睡着,连带着听闵随的声音都有些烦躁。
“药得饭后再吃, 就喝一点点?”闵随没有就此退让, Alpha的身体是底线, “两口就行。”
哄小孩的语气, 并没有劝动Alpha。
他想不通这样的天气, 空调也温度合适, 原烙音怎么会着凉感冒, 还严重成这样。
连带着他也被赶去客卧,正是热恋期却被伴侣勒令不得擅闯, 只能隔着无数房间汲取那点点青柠信息素。
高频率使用痛觉转换的分泌液会让原烙音产生成瘾性,于是他放弃转嫁, 也就无法感同身受伴侣的痛苦,毕竟塔卢索从不会生病。
原烙音钻出脑袋,坐直身子这一动作就耗尽他所有电量,姿势的改变引起头晕的注意,蜂拥而至,恨不得将他的脑袋凿开。
“晕死了。”
胸闷,气短。
除了头晕好像也没有其他症状,不过也只有感冒这一种解释。
原烙音张开嘴,他没胃口,平日三两口能喝完的粥,闵随喂了快十分钟都没有见底。
想吐。
他用力靠在枕头上,感受后脑处的挤压感,通过心理安慰缓解身体的不适。
“闵先生,我是不是腺体手术后遗症啊?”原烙音想拽住闵随的袖子,发现连这个简单动作他都很难做到。
“不会。”闵随斩钉截铁,又很快察觉出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抚弄原烙音睡得有些潮湿的头发,“符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你的腺体很健康。”
凡迩高们不敢在这上面动小心思,手术就如符忍盛所说,完美无缺。
腺体恢复情况与Alpha的心理状态挂钩,闵随也不愿让会逐渐消失的后遗症打扰原烙音的好心情。
符忍盛说过由于信息素提取液不比腺体.液,出现任何反应都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不会出现任何危险。
这只能是一场小感冒。
但原烙音嘴抿成一条直线,下巴微微抽搐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闵随回答得太快,就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我下午需要去IMS开会,到时候放一个警报器在你枕头边,要是不舒服就按,我会马上赶回来。”闵随曲起食指在Alpha脸侧轻蹭,“符医生被邀请去外省讲课了,待会吃了药还是难受,我就打电话给阮合。”
“乖乖的,有一点难受都不要忍着。”他俯身在Alpha脸侧落下一吻,转身下楼。
等他冲好感冒药,果不其然原烙音又恢复原状,灯也关掉了。
“音音,把药喝了,睡一觉就会好。”闵随将人从被窝里刨出来,递上药,“如果情况恶化发烧的话,只有去扎针了。”
扎!针!
原烙音闭着眼端起碗一饮而尽,又栽回床拉起被子盖在头顶遮挡光亮。
药效开始作用,原烙音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里的装饰都在摇晃,恍惚间听见闵随的声音,还有额温枪的滴滴电音。
他应该是没有发烧的。
因为闵随走了。
好奇怪,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怎么还闻得到乌木的香气。
他不再深思,却没注意翻身压到闵随塞进来的报警器,避光性很强的被子将报警器的红色闪光全部罩在身下。
头晕消退大半,原烙音是舒服了,而几十公里外,IMS16层A级会议室正因为临时会议全场低压。
泄密事件结束,但该有的善后方式却还是没有拿出。
新一季珠宝产品恶意泄露造成巨大损失,闵随也没指望能够在短时间从幕后黑手那里获取赔款。
睚眦必报从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但以德报怨的君子行为他也从不效仿。
“抢先在他们发行前六到八个小时将selim设计的‘红魔’系列C级款发出去预热。”闵随的钢笔握在指间转动,铂金戒指熠熠生辉,“我不管你们用怎么样的手段,拦截代言人也好,撤热搜也好,我不想要他们那么好过。”
得罪了他想要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辛苦大家这段时间的加班,这件事完结后承诺的奖金一分也不会少。”闵随看到手机上发出的警报,按下熄屏键示意谢垣,“我还有事,接下来的会议由谢垣主持,今晚七点我希望各部门关于此次泄密事件的总结能够发到我的邮箱。”
他捞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走得很急。
电梯的速度很快,锁上办公室门那一刻,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出现在二十公里外的别墅二楼主卧。
看到睡得双颊潮红头发湿润的Alpha,他几乎被气笑,没忍住掐掐那人的脸,从被子里翻出不知道工作多久的报警器。
就不该担心吵到他改装成无声。
“啊,你回来了!”原烙音揉揉眼睛,察觉到不适感褪去后满血复活。
他就知道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铁血Alpha,才不会被小小感冒打倒!
“我感冒好了,好饿。”原烙音瘫在床上,鸡丝粥早就消化干净,肚子还很应景地咕咕叫。
“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原烙音躺在床上报菜名,往重油重辣的选。
“都没有,刚刚生完病,只能吃清淡的。”闵随无情驳回诉求。
Alpha仰天长啸,对着男人冷酷的背影捶胸顿足,没多久就打起鬼主意眼睛滴溜滴溜转,踩着拖鞋啪塔啪塔跑下楼。
他住在这里时间不短,从无到有四处装点,插在瓶子里的鲜花,还有各种各样的手办,以及他三分钟热度买回来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从前冷冷清清像是没人住的别墅逐渐变为如今的爱巢。
闵随也几乎没有在休息室住了。
厨房很大,他闻到土豆丝的味道,鬼鬼祟祟跑过去从后一把抱住闵随的腰。
“怎么了?”闵随并没有被吓到,Enigma敏锐的感官能够捕捉到原烙音特意屏住的呼吸。
“怕你害怕,抱着你。”原烙音大言不惭,抄起筷子尝了一根,又因为夹生吐掉。
“嗯,我害怕。”闵随顺着他的心意,眼神示侧后方,“那里有早上煮的粥,要是饿了就先喝那个,我没放盐,不喜欢就加两滴香油。”
原烙音成功找到吃的,舀了一碗欢天喜地地跑出去。
厨房有大片玻璃,能够看到漂亮的小花园,水池原本是荒废的,在原烙音到来第一个星期的某一天,假山忽然种满了观赏植物,池塘也迎来新住户。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闵随无比庆幸原烙音会选择他,那样鲜活美好的存在于塔卢索而言,即使有命定一说,也是奢求。
他曾在流逝的时光中设想过永恒,无尽的生命令所有事情都变得无趣,而塔卢索与生俱来的能力就如Enigma的天赐一说,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没有挑战,他能够轻易凌驾于任何规则之上。
无数个被同族当做异类欺凌的夜晚,他也曾想过顺应天命,但最终还是决定为自己活一次,于是他离开族地,走进人类世界,寻找即将出现命定伴侣。
原烙音就像是上天给予的礼物。
完美。
他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他羡慕的美好家庭,他欣赏的个人能力,原烙音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向日葵,作为太阳的使徒,感受狂风的呼啸,却依旧生机勃勃。
没有刻意去测量过他们之间的契合度,但他想来不可能低于那个Omega。
嫉妒,醋意,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些感情色彩浓厚的复杂情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就像他也没想过自己不用进食,却会为了一个Alpha学习厨艺。
“闵随!”
原烙音离开闵先生这个称呼已经有一段时日,他很开心能够拥有Alpha平等的对待,而不是陌生疏离的先生。
“我给你切了梨。”
他没有任何偏好,或者说他不需要进食,于是酸甜苦辣对他来说只是陪伴原烙音得到的附加感受。
以为他喜欢吃梨的误会不知道是从哪里发生,追根溯源应该是原烙音心血来潮削水果但自己又不想吃,便推给他解决,而他随口说自己喜欢。
可Alpha不知道,只要是关于爱人的一切,他都喜欢。
“没有肉啊。”原烙音耷拉着脸,在他看来不吃辣已经是难以忍受的酷刑,连荤腥都没有简直是打入深渊。
但不做饭没资格评价,他又端碗一口接一口吃着。
闵随时不时替他撩开长得快遮眼睛的刘海。
“你头发有些长了。”
“啊。”原烙音留长是为了烫,但对上闵随眼神的那一刻,他果断放弃那个念头,眯眼一笑,“是有点,待会你帮我剪吧。”
落地窗的设计,窗外的小花园生机盎然,这些都是小花匠原烙音的功劳,阳光撒进来,下午三点正是日光充足的时候。
撑着脸吃饭的Alpha很青睐土豆丝,但挑食不吃青椒,苦着脸将绿色的椒段夹进闵随碗里。
室内的光线很好。
闵随忽然就明白了幸福的具象化。
与原烙音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强于那些无端蹉跎的岁月。
他的重心在往原烙音倾斜,发现这一事实时,天平早就失衡。
“走吧,帮我剪头发。”
*
原烙音后悔得要死。
要不是这个人是他男朋友,他真的会一拳上去泄愤。
好端端的微丧发型一剪子就成了精神小伙,连他的脸都不能救的程度。
“抱歉。”闵随没想到还真有他做不好的事,“我会去学。”
“别!不用浪费时间。”原烙音及时将这想法扼杀在摇篮。
IMS大老板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下班后还要回来做饭伺候他,真要去进修Tony技术,他原烙音就该改名在世嫪毐了。
“没关系,术业有专攻。”他勉强笑道,对着镜子里面的丑Alpha,笑得比哭还难看。
天菩萨,他还约了寇准星去水上乐园。
要是那蠢小子看到了不得被他笑一整天。
第42章 第 42 章
“你的头发。”寇准星见到他先笑到岔气, 又不着调地安慰,“没事,脸在江山在,还是帅的。”
“哪家理发店, 说出来我避避雷。”
“闵随剪的。”
“哈哈哈哈……啊?”
这四个字杀伤力太强, 寇准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觉醒了变脸能力。
“所以你跟闵总来真的啊?”寇准星准备深造继续在卓蒙手下读博士, 还不急着找工作, 但这并不妨碍他把IMS当未来公司。
“嗯, 早在一起了。”原烙音正愁没地方炫耀新晋男友, 逮着寇准星一只羊可劲薅。
迷迷糊糊中, 他又闻到了乌木信息素,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便只将此归因于完全标记伴侣的心理感应。
“幸好,今天师兄还问我去哪,幸好我没说。”赵翎羽喜欢原烙音又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没大动作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现在好了,心上人爆改老板夫。
“走吧, 别说这些了。”
寇准星看到原烙音远远撇开自己的背影, 举着门口买的一百四十块超大水枪飞奔过去。
今天水上乐园有活动, 人数翻倍, 刚刚进门原烙音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躲在寇准星身后让大水枪选手开道。
“我天, 你别只躲我后面啊, 我都要被泼死了!”寇准星忙着跟陌生人对线,还要分出注意力给缩头乌龟小原同学, “叫你买你不买,快去拿个水枪, 我们突击出去!”
兄弟二人一人端着一把水枪成功反击,逃离危险区后,原烙音去排心心念念的漂流。
【闵随:(请求视频聊天)】
“在玩吗?”闵随前几天在南边出差考察市场,预计今晚飞机落地首都。
“查岗啊。”原烙音蹲在不起眼的角落,不少水花从天而降,寇准星半张脸入镜后迅速撤回。
“那也是你的朋友吗?”闵随眯起眼,他架着细框眼镜,没带领带,最上面两颗纽扣松开,很勾人的模样。
“对,你见过的,我室友。”原烙音做挥手手势准备先掐断电话,“我先去玩了,家里面的花蔫了,我回家顺手带一把。”
“你们,同居了?”寇准星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面。
这还是奉行单身主义的Alpha原烙音吗?
“有什么不行吗?”原烙音耸耸肩,拍拍寇准星的背,语气很欠,“当你找到个各项满分的对象,每天不用上班,睁眼就有饭吃,习惯当废物后,就再也不会想什么单身主义了。”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一直到站到台阶顶端,寇准星还是保持震惊状态没回神。
原烙音穿好救生衣,将他一把拽进橡胶艇,水花拍打在脸上。
好像忘记了什么。
今天好像是什么日子。
管他呢!
*
疯玩几小时的原烙音在下午三点终于遭殃。
“Q仔,我头有点晕。”
寇准星正准备一个猛扎游出去,闻言贴到原烙音身边,见他脸色白得像鬼,连忙把人从水池拉出拖到阴凉处。
“我天,你不会中暑了吧。”
原烙音呼吸不畅,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就像是新鲜空气吸入肺部又很快挤压出来,根本没有流通全身,心脏供血不足。
眼前成像模糊,他逐渐看不清寇准星的脸,又闻到若有若无的乌木香,瞬间警铃大作。
“Q仔,送我去阮合,给……医生打电话。”原烙音感觉到腺体一阵绞痛,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失去意识,抓住寇准星的手臂强调,“别告诉闵随,他没在首都,别告诉他。”
寇准星感受到原烙音握在他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小,他抓起原烙音挂在防水袋的手机,用人脸识别打开。
医生。
哪个医生?
幸好原烙音的通讯录里面有备注。
寇准星拽着原烙音的手都在颤抖,只能祈祷对面快点接通。
“原烙音,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在医院等了你一个上午。”对面的声音怒气冲天。
“您好,您是医生吗我是原烙音的室友,他在方宁水上乐园晕倒了。”
对面停顿两秒,像是在努力保持冷静。
“拨120,把他平放,如果心跳和呼吸还在就不用管。”
“远离信息素驳杂的地方,最好给他贴抑制贴。”
“描述具体位置,我马上去催救护车,电话别挂。”
寇准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大场面,他请围观群众帮忙将原烙音送到工作人员值班室,又求人买了抑制贴。
拉开原烙音上衣的那一刻,寇准星看见他腺体那枚不新鲜咬痕,大概在三四天前,已边缘模糊。
不懂,但尊重。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瞄两眼。
闵董这是咬多狠啊,临时标记现在都还没消。
原烙音中途醒过,控制不住地抽搐与呕吐后又陷入昏迷,寇准星求爷爷告奶奶急得团团转,终于盼到救护车来。
符忍盛也在车上。
“你是去医院还是回学校?”原烙音上救护车后,符忍盛转头问向寇准星。
“我去!”神游在外的寇准星如梦初醒,他想起原烙音昏迷前的叮嘱,“医生,他交待了别通知家属,尤其是闵总。”
符忍盛奇怪地看他一眼,弄得寇准星头皮发麻。
“晚了。”
寇准星见他扬起手机,上面显示闵随的电话上一秒前挂断。
现在就只能祈祷闵随是坐飞机而不是直接闪现回来。
*
“醒了?”
手背上有胀痛感,原烙音等待长久沉睡后睁眼的不适感过去,朝源头看去,果不其然上面有针眼留下的淤青,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他看到坐在旁侧的符忍盛,瞬间回神。
“你没跟闵随说吧!”
符忍盛的话在嘴边滚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说!”
闵随知道Alpha不愿让他知道,在医院守到他醒就离开,现在恐怕都到家了。
“医生,我怎么了?”
“您可以直接说的,我有心理准备。”原烙音笑得牵强,首先是头晕、恶心,其次是止不住的呕吐和腺体肿痛,与符忍盛提过可能发生的后遗症条条吻合。
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是……腺体吗?”
“你没什么事。”符忍盛看完检查报告,想起Enigma笑里藏刀的威胁,不能说是新旧腺体融合产生的偏恶劣影响,更不能说出闵随Enigma的身份,只能够旁敲侧击引导Alpha往标记方面想,祈祷原烙音还没有因为恋爱大脑生锈,“你和闵随进行了完全标记,双A之间的完全标记以及EA之间的标记都极其罕见,你们甚至我看见的首例,人类历史上恐怕也屈指可数,我们也不能预知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你……听懂了吗?”
“嗯。”原烙音的表情严肃,忽然到来的耳鸣令他眉头紧颦,就在符忍盛松口气时,又听见他的发言,“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完全标记后的资料,我和闵随的信息素天生契合也是双A之间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你可以研究后拿去发表论文。”
符忍盛对论文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想把原烙音赶出去。
恋爱脑,没救了,根本听不懂人话。
“闵随的身体会有影响吗?”腺体/液是Alpha与Omega至关重要的分泌液,维持着生命体征,体弱一些的捐献者还可能会出现心悸、发情期和易感期紊乱的不良反应。
闵随这个人太能忍了,他试探几次也未见端倪,不知道这样的正常状态是真是假。
符忍盛闻言只想翻白眼。
标记了自己的命定伴侣,塔卢索这段时间恐怕身边都是看不见的粉红泡泡,就差拉横幅放鞭炮昭告天下与民同乐,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恋爱准备结婚。
“你放一万个心,他好得不能再好。”
不知道是不是原烙音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医生脾气格外暴躁,好像在阴阳怪气。
但符忍盛性格本来就这样。
拿了些只有心理安慰作用的舒缓剂,他从药房往回走,准备再问问符忍盛腺体的事。
从求学首都起已有七年,他定时往医院跑风雨无阻,俨然把阮合当作第二个家,腺体科和检验科的护士大多都认识他。
“太帅了。”
“你看过他打拳吗?”
几个护士在小声聊天,越高量级的Alpha五感越发敏锐,原烙音也发现腺体治疗好后自己更加敏捷。
这些场景时有发生,原烙音忙着回去,就没搭话。
“果然这种顶A只有Enigma才配。”
Enigma?
原烙音缓下脚步,理智告诉他,护士话中的主人公并未改变。
而Enigma这个近期出现频率极高的词语他绝不可能听错,于是都快走到尽头的Alpha断然折返,那些声音也因距离拉近而更加清晰。
“那位闵总抽了不知道多少血,隔几天就能看见他,我那次给符医生送东西恰巧撞见,至少八百。”
闵总。
不必多问,就是闵随。
“抽什么血啊。”他忽然出声。
护士吓一跳,脸上还带着背后议论被当事人发现的尴尬,她讪笑两声,想起那位行为与传言不符的Enigma对自己爱人的炫耀,就找话弥补。
“您和闵总感情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Enigma愿意抽那么多血。”
Enigma虽公布时间不长,但阮合医院全国闻名,多多少少听过风言风语,有不少大人物的真实性别并不是身份证上的Alpha。
护士注意到原烙音脸上的错愕,猜到闵随必定是隐瞒不少细节,怕Alpha担心。
但这样的事只会加深EA伴侣之间的感情。
“您不知道吗?Enigma是没有腺体的,没法抽取腺体/液只能够利用提纯信息素替代,但信息素都在血液中,必须通过抽取大量的血再配合医手段分离信息素。”这在腺体科不是秘密,抽血工作基本都是由护士完成,只不过闵随是例外,由符忍盛来。
“为了您的手术,您伴侣抽了很多次血。”
“他真的很爱您。”
“闵随是Enigma吗?”原烙音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护士的笑容骤然僵住。
完了,闯祸了!
她也没想到连性别这样的头等大事,Alpha这个伴侣都不知道,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差明面上承认了。
“对,对的。”
“谢谢你。”原烙音提着药贴着墙面,高大挺拔的背影很是落寞。
医院的氛围有些沉默,阮合医院历史超过百年,最近一次翻修也在十六年前,墙面斑驳,寂静无人的走廊也能听见病人家属压抑后的哭泣。
那些不适反应如潮水般褪去,原烙音很清醒。
闵随在骗他!
被欺骗的痛苦侵扰着他的神经,闵随亲口说的彼此坦诚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诚然他也曾撒过谎,但也在恋爱关系开始前都一一清算道歉。
那么多次机会能够一笔勾销,可男人就像是从未打算告诉他。
捆绑玉佩的红线在胸前摇晃,时不时擦过心脏上方的不新鲜咬痕,原烙音隔着衣服抚上去,因情绪激动溢出的信息素掺杂着乌木香,它觉察到宿主的愤怒,在腺体内瑟瑟发抖。
原烙音并没有将其拔除的想法,AO之间还能够以损伤腺体的代价清楚标记,而Enigma取代Alpha成为上天的宠儿,现今世界的医疗水平并不能清除他们的标记。
果然双A之间只有驯服,永远不会有完全标记,那0.9%的可能几乎等同于零。
他与闵随不是双A中的天作之合,只是普通的一对EA伴侣。
所有闵随是在明知道自己是Enigma的情况下,仍旧伪装Alpha标记了他。
闵随,既然做不到坦诚,又为什么要主动提起呢?
知道谎言的威力,明白它能够给感情留下重创,为什么还是选择欺骗?
拳头与墙面摩擦带来刺痛,脆弱的手部皮肤撕裂,鲜血流出,却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灼。
原烙音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不想见到闵随。
他与这个人缔结完全标记,有救命之恩,还有密密麻麻滋生的爱意,早就纠缠不清。
可他连爱人的性别都不知道。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上天祝福的群体,一个刚刚面向大众公布的Enigma完全标记了。
血滴在地面,原烙音从侧包拿出纸巾擦拭干净,丢进垃圾桶。
他并不知道有人听见他的痛苦与挣扎,那人的脸孔奇特,五官比例奇怪,皮肤就像是火灼烧过般坑坑洼洼,正偷偷翻垃圾桶,找出沾染着痛苦的血,痴迷地嗅闻。
“好香……好想吃。”
第43章 第 43 章
原烙音被跟踪了。
放在从前他不靠信息素也是个身强力壮的Alpha, 现在治好了腺体身体素质更上一层楼,只要对面不拿众生平等器一切好说,就算是刀子他也能应付。
但在与那个“人”对视后,原烙音后悔了。
他, 或者说是它。
皮肤像被烧伤后鲜红且坑坑洼洼, 一双眼睛占满了上半张脸, 鼻子就如同漫画作品里的人物般只有一个点, 而嘴巴边缘像是被什么暴力撕扯开延伸到耳垂, 说话还止不住地滴血。
很明显, 这是跟他遇过的那些怪物一样的非人生物。
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
原烙音转身就走,那个怪物并没有追过来。
奇怪的是四周人来来往往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这个怪物, 他们谈笑着路过,只看得见与它对峙的Alpha。
他加快脚步想要快点甩掉那个怪物,却在迈出第三步时听见了一声巨响, 像是皮肉活生生撕裂的刺啦声,接着是近乎甜腻又掺和着淡淡铁锈味的奇怪陌生味道。
很显然, 那是血。
遇见更厉害的怪物很正常, 弱肉强食自然法则, 但这不在原烙音的考虑范畴之内, 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为什么, 医院也混进来了怪物?
嘈杂的叫喊与交谈充斥着大脑, 过于敏锐的感官在这一刻彻底沦为折磨, 那些混乱的声响演变成尖锐的刀摩擦在玻璃上,或者是粉笔狠狠在黑板上划拉。
他捂住耳朵, 朝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飞溅在地上的血,或是说红蓝交杂的液体, 路过的病人与家属并不能看见足以将人吓得魂飞魄散的凶案现场,他们任由血液沾湿鞋底,甚至是裤腿。
拐弯处那个怪物叫声凄厉,就像是被折磨凌迟,原烙音却从复杂的画面中捕捉到五六米远一块巴掌大小的衣角。
如同命中注定,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偏偏看清楚了那一小截衣服上不常见的花纹,是触手,黑夜之中散发着幽幽蓝色荧光。
很眼熟。
像闵随送给他的胸针图案。
他深知崩塌的信任很难重新建立,轻易怀疑闵随是不合情理的,但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没有闻到乌木香。
但闵随送给他的胸针是定制款不是吗?
Alpha捡起不慎掉落的药盒,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不敢,他没有再回头,双腿就像是久躺后遗症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闵随仗着没人能够看见,触手缠绕住嘟呶的脖颈,听到惨叫也无动于衷。
嘟呶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求饶,如同两根老树藤交缠,嘴里嘤嘤嗡嗡听不清楚,那双吓人的大眼睛盈满黑色的泪水。
【我不知道那是您的命定伴侣,我只是闻到了痛苦的气息】
嘟呶种族攻击属性为零,属于异种中的绝对安全生物,他们以其他生物的蓝黑色情绪为食,忧郁与痛苦,配上甘甜的血液,都是他们的美餐。
痛苦。
“你做了什么?”
闵随不上当,嘟呶一族最善用的就是放大猎物的负面情绪后再吸食,但它们最多只是伪装出恐怖的形象,不敢与猎物发生正面冲突,因为打不过。
见嘟呶不愿开口,塔卢索的触手柔软的尖端狠狠扎进它的腹部,那些恐怖的吸盘也像是要撕裂它的皮肤。
苦苦积攒的蓝黑色情绪转化而来的养分被无法战胜的对手轻易掠夺,嘟呶尖叫着,苍白如纸的脸因为控制不住的眼泪脏兮兮的,它双手合十,希望唤醒塔卢索的怜悯。
【我强化了他的思考,那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加深了他对那个想法的肯定!】
【饶了我!】
【我不知道那是您的爱人!】
嘟呶的哭喊吵得人心烦,闵随没打算弄死它,毕竟嘟呶吸食人的蓝黑色情绪也是变相缓解人的痛苦焦虑。
“把他的情绪给我。”他不能容忍这些东西抢占属于原烙音的部分,即使那只是无用的垃圾。
可是它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嘟呶想到这更加委屈,竟忍不住趴在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还没吃到呢,就被你逮住了】
没吃到?
还加深了他的蓝黑情绪。
闵随不知道现在的原烙音该多么难受,他想飞奔到原烙音身边,安抚爱人波动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腺体恢复期那些不良症状,他敢保证符忍盛不会阳奉阴违,但架不住原烙音太聪明,总是会多想一些。
但他都会将其逐去。
“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接近我伴侣。”
*
原烙音带回来一束银扇草。
薄如蝉翼,色如珍珠,带着贝母般的珠光鎏金,极其适合插在花瓶中做装饰。
“你去出差那天我就看上这副袖扣。”宝石蓝混暗黑的颜色,很衬闵随的气质,“刚刚顺道去取。”
“谢谢音音,好漂亮。”闵随伸手过去想要牵住他,却因为原烙音刻意挪开的动作而落空。
联想到嘟呶的所作所为,闵随不得不多想,果不其然透过原烙音的眼睛看到广阔如同海面般的深蓝。
“音音,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他不敢透露嘟呶的事,只能够旁敲侧击。
“是有些。”Alpha点头。
“因为你。”
原烙音毫不避讳。
“你答应我会彼此坦诚,两个人有秘密在所难免,善意的谎言也在情理之中。”他坐在闵随身旁,近乎小臂的距离,这是疏离的姿势,“恶意的欺骗是不被容许的。”
闵随瞳孔微缩,那么明显的暗示他自然能够听懂,但不知道是哪里出现纰漏,是哪一层身份露出端倪,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闵随,你知道银扇草的花语吗?”
忠诚。
“除了银扇草,我还带了洋桔梗。”
永恒的爱,纯洁无瑕。
Alpha选花从来都只凭外表,花语这些根本没有去了解过,显然这一次充当装饰的花成了诘问Enigma的最佳武器。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腺体/液,你追求我的过程中我故意吊着你不放。”原烙音分出一朵洋桔梗在手中揉搓,他低着头,闵随看不见他的神情,“为什么要骗我你是Alpha!”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原烙音迫切地需要肯定的回应填满骤然产生的空缺,“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可子虚乌有的事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他在闵随欲言又止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是报复吗?你是在报复我吗闵随?”
因为他目的不纯,所有欺骗他,玩弄他,标记他,看他痛苦。
他不相信什么“你没有问”的推脱,那都是狡辩的说辞,他认定闵随是Alpha并多次提及,无数次机会,闵随都可以解释。
看到新闻的时候闵随就不自然,只是他没在意。
“闵随,你我都知道,只有双A之间的标记是相互的。”不同于AO与EA之间的连接是单向束缚,双A的标记就像是笼子,稳稳将双方罩在里面,从此以后只有彼此,不会有其他人插入,标记即使带着驯服与痛苦,但也霸道地将彼此据为己有。
“我以为我们是天作之合。”
能够一次就缔结许多双A伴侣一生也无法缔结的完全标记。
“怪我相信什么Alpha之间也有契合度,还庆幸我们之间无论是临时还是完全标记都只一次便成功。”
原烙音的拳头狠狠攥紧,他大口呼吸着,缓解无法消散的失落,转化为能够倾泻的怒火。
“原来你是Enigma,标记哪个Alpha都是可以的。”
“标记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是庆幸永远拥有我,满足你的占有欲。”原烙音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终于大仇得报,将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懊悔自己为什么难以控制过于充沛的情绪,在这个事情上多愁善感,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作风。
却不知道那是因嘟呶倍增的痛苦与失落。
“音音……”闵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谈判时的能言善辩,演讲时的口若悬河在这一刻都褪去色彩。
面对爱人的指责,塔卢索就是一个哑巴。
他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安抚,却被Alpha误认为是逃避回应的方式,怒火从深蓝海面迭起,熊熊燃烧。
原烙音经过训练后的拳头能够打断成年Alpha的骨头,他简直将闵随当做拳台上的对手狠狠出击,甚至用上禁止的姿势。
闵随抱住他不愿放手,拳头与撕咬都照单全收默默接受。
是爱人。
不是敌人。
原烙音被突然奔涌的情绪冲击,生理性眼泪停留在眼眶,却因为Alpha的倔强迟迟未落。
“我要回拳场。”
这不是请求与商议,这是通知。
情绪上头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难过,却不想因此刺痛闵随,两败俱伤的结局惨烈,那不会是他与闵随的未来。
“我送你。”
原烙音站起身,拒绝的话滚在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闵随不会选择在他气头上解释,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受酸涩得难以想象。
熟悉的迈巴赫,原烙音手中还有那朵洋桔梗,他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不说话,姿势呈现着自我防御。
“音音……”
原烙音假寐,充耳不闻。
“是我的错。”
闵随说了很多,但模糊重点,避重就轻,事实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原烙音的侧脸,即使眼睛望向前方。
“当然是你的错。”
“不是你说要坦诚吗?为什么还是要撒谎。”原烙音感受得到堪称炙热的目光,却不愿意睁开眼睛与之对视,闵随将车开到路边,死死扣住Alpha的手强制十指相扣,即使原烙音将他扣得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松手。
“放手。”原烙音不忍心再挠下去,他相信就算自己扣下一块肉闵随也不会松开。
闵随握得更紧。
这是因为没有腺体,为了治疗他几乎将血抽过一遍的爱人,原烙音逼迫自己冷静,去听闵随的解释。
“对不起,音音,犯人处决前也有陈情的权利,我求你,原谅我一次。”闵随抬起他的手,执拗地将吻落在他的手背,鲜血溢出四处乱淌,甚至滑过那枚象征爱的铂金戒指。
“Enigma的身份一开始不可能公之于众,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闵随看向他,急切地解释,“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和你在一起,但也担心由于Enigma的性别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不敢,双A的感情都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未知的EA,我怕你会放弃我。”
“我打算找一个恰当时间告诉你,但终究是我怯弱。”闵随嗫嚅着,意气风发的IMS董事长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我害怕失去你。”
“闵随是胆小鬼,音音可以原谅他吗?”伤口很深,血止不住,甚至滴落在座位空隙的白色洋桔梗上。
原烙音并没有回答。
“音音,你说过,要沟通,不要让对方去猜。”
“那你说的坦诚你做到了吗?”原烙音睁开眼质问。
他太懂怎么刺痛闵随了,只要收回那枚戒指,归还chocker与玉佩,就能够让闵随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但这样没意思,他要的不是一刀两断。
“我要回拳场。”
分开,冷静,都是急需。
迈巴赫开向主干道,沉默在车厢中流淌,渲染沉闷的气氛,原烙音打开窗户任由风吹拂他的脸,最好带走眼眶的酸涩。
万盛集团灯火通明,陆浚河进入精神病院后他的儿子出来挑大梁,与其他董事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
所幸没有影响到地下四层的拳场。
“到了。”
“什么时候想见我,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来。”
原烙音没给予承诺,下车前却无意间瞥见闵随西装衣角。
形状交缠的绣样像是触手又像是海草,散发着蓝色莹光,刺绣与昂贵宝石有机结合,精致漂亮,令沉稳的黑色西装马甲更加高贵。
车门再次关闭,发出一声巨响,原烙音瞳孔微缩,嘴唇忍不住颤抖,甚至忘记了眨眼。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骗我的事情。”
“没有。”闵随片刻后答道。
他哪里还敢承认,Enigma这场闹剧已然无法收场,原烙音给他那几拳恐怕是真的打断了他的骨头,现在右手的血还没停流。
Enigma的身份都无法接受。
塔卢索更不必说。
他又有些庆幸掉落出的是较轻松的罪责。
“对不起音音,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我求你不要丢掉我。”
又在撒谎。
原烙音痛苦地闭上眼睛,胸口发闷撞击着心墙,他感受到腺体好像又在肿胀,熟悉的乌木香密不透风,完结标记传来另一半的自责与求和。
他从闵随的眼神里看到祈求。
祈求他不要离开。
“西装外套上的花纹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丢下这句话,想问自己为什么今天要听见这些消息,他宁愿做一个傻瓜。
闵随并没有回应,原烙音心跌落谷底,他沉默着打开门,将沾染着乌木味信息素与鲜血的洋桔梗留给了Enigma。
再也没有回头。
第44章 第 44 章
拳场有间他改造的休息室。
但他不喜欢这里。
压抑、沉闷、没有窗, 无论多亮的灯都无法驱散阴霾。
“老板,才来那新人是个狠角色,您没看见那些抬下来的被打得多惨。”新的经理是个圆滑的Beta,八面玲珑, 是闵随推荐的人才。
闵随。
他的烦心事太多, 实在不想理会什么新人, 并没有接话。
房间很小, 只容得下一张床, 暗红色墙漆配上漆黑的床上用品,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单人沙发。
沉寂的环境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原烙音渐渐冷静下来。
愤怒时人的大脑会感到麻木,那种感受会传到四肢百骸, 全身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狠狠握住那枚玉佩往下拽,红线断裂在后颈留下痕迹,他盯着手中那块廉价的石头许久, 才发现它原来那么小。
那是相爱的伊始。
许许多多回忆翻复,原烙音深吸气, 告诉自己并不该只朝着坏的方向去想。
要想闵随的好, 而不是踩着一处折磨自己。
Alpha打开手机又熄屏, 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处理任何事情, 思维混乱就像团拆不开的毛线球, 他坠入无底深海, 厚重的水压正准备挤爆他的内脏。
红绳从玉佩的孔洞划出, 原烙音借着微弱的灯光,想要将断开的绳子重新闭合成圆, 但手指颤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打出个稍微好看些的结。
无数次解开又重打结, 他的指尖都被绳子勒出细微的红痕,在他准备放弃的前一刻,终于成功。
将玉佩再戴在脖子上后,原烙音注意到手背上鲜血淋漓,微微干涸。
但不是他的,是闵随的。
在车上他气得太狠,根本收不住力道,也不知道闵随伤口得有多深。
就是从这些血中抽出的信息素汇聚成提取液,才将他从三十岁的死亡线拉回。
救命之恩,与无法忽视的欺骗,他究竟该怎么办?
就在原烙音踌躇之时,门被敲响,听脚步声外面应该站了两个人。
“老板,翟珩昱想要见您。”经理的声音传来,“就是那个新人。”
“去工作室,我马上过来。”现在只有工作能够抚平他因感情波澜的情绪。
原烙音收拾好心情,隔着玻璃看到穿身小孩卫衣翘起腿的Beta。
“腿放下。”原烙音曲起指节敲在桌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烂心情又重新出现。
“好。”翟珩昱规规矩矩坐好,把手里面捏得有些皱巴的纸递过去。
是他的个人资料。
原烙音扫了一眼。
翟珩昱,Beta男,23岁。
他认识这个名字。
“你是闻轶的妻子。”闻氏集团的二少夫人,这个名字重名的几率太小,长相漂亮的Beta,几乎没有错误的可能性,“你来打拳?”
而且是那么不要命的打法。
原烙音看见后面一串的好成绩也拉不下脸,这的确是棵金灿灿的摇钱树。
“原少不也打拳吗?”翟珩昱抿着唇,看不见的桌下,他将自己的卫衣边沿揉得一团糟,“我要把D级合同升为S级。”
“什么比赛我都能打,我只要钱。”
“闻家还会短你钱不成?”闻氏集团也是赫赫有名,虽然翟珩昱的丈夫只是个二世祖,没有实权,但也不至于让妻子出来打拳卖命,“升级合同到S,从来没有先例。”
这便是拒绝了。
“这种事也来找我,你自己处理不好吗?”他原烙音接手拳场可不是为了亲力亲为,只想当个甩手掌柜躺着数钱的角色。
Beta经理听出老板的不满,讪笑着解释。
“老板,小昱这个月参加了二十场比赛,光他个人赚的钱都是这个数。”Beta经理用手在桌上写下一个天文数字,而D级合同注定翟珩昱只能拿到这些钱的百分之一。
“他有点急需钱……”
“罗哥!”翟珩昱打断他,不知是不是不愿透露缺钱的原因,他也不再挣扎,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不改就不改,我多打几场就是了。”
“站住。”原烙音道。
声音不大,却不容人忤逆,翟珩昱攥拳,但还是站在原地。
“罗耘,你先出去。”
“啊,这。”罗耘眼神在二人间徘徊,拿不准原烙音的意思,只能隐晦道,“老板,您别忘了闵董还在IMS。”
“滚!别跟我提闵随!”
原烙音火气冲天,罗耘最后还是顶着Alpha吃人的目光退出去。
“说说吧,你的情况。”原烙音看着资料上翟珩昱的信息,等着看他开口,“但我先说,你在圈子里很有名,有些东西很容易查到。”
闻氏集团重心并不在首都,翟珩昱能够孤身一人跑到这本奇怪,虽然这位二少夫人名存实亡人尽皆知,但闻家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
“你在威胁我!”翟珩昱咬牙。
“哦,然后呢。”原烙音双手十指交叉,“你可以报警。”
“我的情况都在纸上,别的没什么好说的。”翟珩昱有些动摇,但还是不太相信陌生人,最后快步离开。
原烙音看向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我,查一下翟珩昱,闻轶的妻子。”
多管闲事也好,关心员工也罢,翟珩昱那模样明显是有隐情。
这一天事太多,他去训练室打拳发泄精力,筋疲力尽后倒在床头,连手机都没来得及看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他在沙滩眺望远处小岛升起的烟火,与闵随的长久对视后递出那枚戒指,可他无可避免地清醒,在抵触即将发生的拥抱。
但记忆不会改变,就在手臂触碰到闵随的前一秒,他感觉到自己手臂有黏黏糊糊的触感。
像是有舌头在舔。
原烙音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切事物都是模糊的,但毋庸置疑的确有东西在他床边舔他手。
该死,什么东西!
原烙音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确定闪到东西后又一脚踹过去,啪的一声摁开灯,才看清入侵者的全貌。
皮肤银蓝,还有一对不能支撑飞行的翅膀,就像是准备婚飞的白蚁,那身子堪称肥硕,嘴是沾满粘液的长条,因为被暴打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想着那东西舔过他整只小臂,原烙音停止下意识摸脸的动作。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这一天就没有半点事情是顺的!
“说话,你哪来的。”
嘟呶趴在地上装死。
原烙音不耐烦,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刀,稳稳扎在嘟呶脚边。
“说话。”
嘟呶吓得要死,连忙双手合十学着人类求饶的姿势,嘴里嘤嘤嗡嗡发出原烙音听不懂的声波。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比饥荒里面的格罗姆还吵。
他认识的那么多生物中,只有一条鱼有可能会知道。
“喂,大舅哥,你大晚上跟我打视频干什么,我老婆还在旁边呢。”电话接通,傅云泠一张大脸怼过来。
“你看清楚,这是我弟的手机。”原烙音没想到这么晚两个人还厮混在一起,想起自己有求于死人鱼,还是没有发作。
“你认识它吗?”镜头调转,露出嘟呶可怜的模样。
“啊,是嘟呶啊,你这个小东西怎么缠上我大舅哥了?”傅云泠幸灾乐祸,时不时调整姿态能看见他脖子上新鲜的咬痕。
嘟呶发出一串声波。
“它说在医院碰见你,发现你不高兴,就跟着来了。”傅云泠翻译道,“嘟呶种族以生物蓝黑色情绪为食,攻击性为负数,谁也打不过,对人类来说……算个好怪物吧。”
“蓝黑色情绪就是忧郁与悲伤。”傅云泠嘶了一声,屏幕开始剧烈摇晃,“嘟呶听得懂人话,它说它会写字。”
“你们在干什么!”原烙音重点完全跑偏,恨不得钻进屏幕把引诱他弟弟的死人鱼拖出来打,“原衡铎!”
“行了大舅哥,就算是亲哥哥也不能打扰别人的夫夫生活。”傅云泠遮住摄像头,“很晚了,再也不见。”
电话挂断。
“能变形吗?”他望向嘟呶,这丑样子看久顺眼后也有那么几丝奇怪的可爱。
嘟呶迟疑很久,像是在拆分他语言表达的意思,那对肉翼缓缓收缩,接着身子拉长变形,变成原烙音熟悉的模样。
这不就是医院遇见那个怪物吗?
“你就长这样?”原烙音看久后觉得眼睛疼,他有点想报警把这个跟踪他的小怪物送走。
嘟呶看出人类眼中的厌恶,着急地摇摇头,最后变成一只纯黑色皮毛的小猫,还舔了舔爪子。
这倒是顺眼得多。
“你,现在,出去觅食。”原烙音做不到与怪物共处一室,即使它现在是一只漂亮小猫,“再大晚上混进来,我保证你会后悔出生。”
嘟呶继续拆解意思,得到完整含义后炸毛穿墙出去。
终于可以睡觉了,被强制唤醒的原烙音再度躺下准备进入深度睡眠,正在迷迷糊糊之际,门又开了条缝。
“嘟呶,你想死是吧。”他闭着眼抓了个枕头砸过去。
“音音,抱歉IMS今天有临时会议,刚刚才加完班。”
原烙音掀开被子瞬间清醒,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测量仪。
3:18
为什么现在才下班?明明抽血还没好好恢复又开始超负荷工作,这个人为什么永远不会把身体当回事。
“我不奢求今天能见你,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但是我很笨,不知道做什么音音才能原谅。”闵随不敢进来,只能蹲在门口,用指尖轻轻敲击门板。
原烙音还是扭紧锁,好不容易因休息轻松些许的心情又重新沉闷,他背靠着门慢慢往下滑。
嘟呶吸食那部分蓝黑色情绪又重新补足,他此时此刻不想见到闵随。
连基本信任都没有该怎么走下去?
若这个人不是闵随,他恐怕只会选择分手。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段时间。”他勉强保持自己的理智,选择暂时的逃避。
“音音,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害怕,如果这段时间我们不联系,你会不会渐渐淡忘我,会不会就不愿意再原谅我。”
闵随沉默许久,还是决定挣扎,他以退为进,将姿态放得很低。
“你可以教我吗?”
“任何结果都是可能发生的,你应该学着接受。”原烙音并不顺着他的心意。
他难受,却恶劣地也不想让闵随好过,故意引着闵随去想不可能发生的结局。
但恍惚间,Alpha又摸上自己的腺体,那里拆过线,留下一道2cm长的凸起疤痕,曾经剖开注入过闵随的信息素。
原烙音又犹豫了。
欺骗相较于闵随的好太过渺小,他们的开始掺杂太多,没法因为这些波折苛责对方。
他爱闵随,他担心闵随。
“这个月别加班了。”再多的关心,在吵架的时候原烙音说不出口。
“我没事。”得到原烙音的关心就是鼓励他前进的号角,闵随借此机会表忠心,“为了你,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作弊,利用已发生的完全标记与信息素穿透门缝,代替他拥抱失落的爱人,乌木香编织成摇篮,感受标记的连结。
爱慕原烙音的人,永远不会得到机会,原烙音Alpha信息素的效用,也从标记其他人到只能标记他一个人。
Enigma恶劣的占有欲得到满足。
“音音,我可以给你做饭送来吗?”
许久没有回应,就在闵随快要放弃的时候,笃笃声传来。
是原烙音在敲门板。
“不要浪费时间。”
停顿代表接受,闵随弯起眼睛。
“我明白了。”
第45章 第 45 章
下半夜, 拳场寂静,原烙音屏息敛声,数着心跳规律的节拍。
闵随走了。
连带着馥郁的乌木香也一并融入空气,消失于呼吸间。
他不懂自己为何忽然那么拧巴,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最终落到这样的境地, 再往反方向走就是两败俱伤的万丈深渊。
欺骗真的不能容忍吗?
原烙音勾起胸前的玉佩, 黑暗当中只囫囵看得见轮廓。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他寻声看去, 发现门缝塞进来部分皱皱巴巴的A4纸, 边缘粗糙, 应该是刚被撕下。
借着测量仪的微弱光亮,他看清上面的字。
铁画银钩, 是闵随的字迹。
【音音,对不起】
幼稚的行为,幼稚的话语, 原烙音心脏酸胀之余,有些可笑地捕捉到违背宿主心意的特殊情感。
他该生气, 该愤怒, 该打开门将这张模糊重点的纸丢在闵随身上, 用最尖酸刻薄的话语让Enigma滚蛋再也不要见面。
这是他看见身边朋友的普遍做法。
虽然结束后他们总是痛哭。
他终于从毛线球般杂乱的思绪中找到唯一的线头。
闵随现在低头道歉都仅仅是源于他的态度, 这人太精明了, 看人下菜碟使手段的事他闭着眼睛都能干得出来。
答应后不能做到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但千里之堤溃灭之时, 也想不起数年前它瞧不上的几只蚂蚁。
原烙音放下纸,没有同意闵随的求和, 用冷硬的态度堵死Enigma寻找到的捷径。
果不其然,三四张纸条塞过来并无回应, 闵随很快就中止这一无用的动作,重新用指节敲响门板。
“音音不开心?”
废话,他现在恨不得打开门冲闵随两拳。
“现在很晚了,闵随,回去休息。”原烙音离开门回到床上,漆黑中望向门的方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似是而非担心伤到对方的话语会被闵随找出漏洞,顺着杆子往上爬。
原烙音从源头断绝这件事的可能性。
不用担心会失去对方,若是连第一次矛盾都无法解决,要走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回到邛光,他绝不会承认闵随是他的初恋。
没过多久,他听到回应。
“好。”
闵随蹲在门口,西装一角蹭到地面,他将无用的呼吸舍弃,利用天赐的能力去听室内的动静。
声音源源不断,他脑海中构想画面,主角是他的爱人。
一分钟,两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
上床,盖被子,玩手机,或许是侧躺。
Enigma独占欲在此刻爆发,血液骤然流失带来的弊端终究显现,他无法压抑触手缠绕爱人的欲望,右膝逐渐向下变为单膝跪地。
他朝后看了一眼。
白壳监控漆黑的尽头对准他,却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残骸落地的瞬间,触手凭空出现四处招摇,敲打紧闭的房门发出巨响,甚至试图透过半厘米高的门口挤入。
噼里啪啦就像是追魂索命,那是恐怖电影里的惯有桥段。
原烙音摘下耳机,不耐烦地起身下床,怀疑是那只攻击性为负数的小猫嘟呶。
他拉开门,随时准备一拳夯上去。
很意外,空无一人。
凄厉的叫声响起,嘟呶从天而降,掉在地上摔得乱七八糟,它漆黑的皮毛泛着点点蓝光,两只眼睛在黑夜中如同璀璨的绿松石。
是一只标准的漂亮小猫。
人总是下意识对美丽事物有更多的容忍度,即使知道嘟呶那副恶心的尊容,原烙音也没法对只小猫发脾气。
“快回去睡觉!”他点在嘟呶湿润的鼻尖,脑海中却想着该买什么样式的猫窝。
嘟呶委屈巴巴舔舔爪子像是在控诉他施加在身上的暴行,但Alpha显然没有get到点,以为它是在撒娇。
铁血Alpha才不会为此动摇。
门无情合上。
嘟呶狠狠朝后剜了一眼,下一刻腰腹部被触手卷起悬停半空,它马上露出讨喜的笑容。
伸手不打笑脸嘟呶。
“好好维持你的本体,别搞什么奇形怪状的拟态。”闵随抓住它的后脖颈,思考这生物怎么能够让原烙音心软,“不准爬床,不准蹭他,不然我会让你马上滚回嘟呶族地。”
嘟呶蔫唧唧地喵了两声。
可是,嘟呶需要唾液做媒介才能吸食蓝黑情绪啊。
如果用唱歌的方式,吃进去的比吐出来的都多。
*
“你能吃人的食物吗?”原烙音叉起一块蛋糕递到嘟呶面前。
它的尾巴很长,毛很密,心情好时就高高翘起,像一把没有撑开的小黑伞。
原烙音顺手摸上去,嘟呶尾巴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一口吞下觊觎已久的小蛋糕。
好香好香!它都快馋得流口水了。
“唱个歌吧。”原烙音手移位揉搓嘟呶的下巴,自从嘟呶为了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的美好生活自愿坦诚自己的能力,甘愿做一只听得懂人话的漂亮玄猫后,原烙音就正式开启奴役免费心情净化器的幸福生活。
嘟呶惹不起塔卢索的伴侣,只能认命张开嘴,发出浅浅低吟。
等原烙音满意后,它仰天躺起露出柔软的肚皮,累得像小狗一样哈气,趁原烙音不注意翻身把剩下的蛋糕一扫而空。
“还真是只小猫。”原烙音揪揪它的耳朵,想起傅云泠吃饱喝足后为了讨好他这个大舅哥,不惜发来高达1.2M的介绍嘟呶种族的资料。
还特地备注亲自整理。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条死人鱼要发论文。
嘟呶本体贴合人类审美,很像各种小动物,习性也与模拟的动物大差不差。
“诶!小猫不能吃葡萄!”原烙音呵斥住嘟呶鬼鬼祟祟伸出的爪子,捏捏手感颇好的肉垫。
嘟呶当做没听见,咬了一串扭头就跑。
咦~小猫不能吃葡萄,你去打拳的时候我天天吃,你找不到的葡萄都是我吃的。
【过来开门】
闵随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脑海,嘟呶没吞进嘴里的葡萄落地往四处滚动,它换上狗腿的笑容,跑过去给闵随按按钮。
万盛拳场工作间需要人脸识别,这是原烙音前些日子美其名曰保障安全花高价加的,目的就是为了防不守规矩天天来的Enigma。
卓有成效,他见到闵随的次数屈指可数,在Enigma放弃走捷径前绝不松口。
于是彻底变成贪吃小猫的嘟呶被委以间谍重任,时时刻刻准备为塔卢索打开方便之门。
“给你的。”闵随丢来一个深绿色的球。
毛线球吗?
嘟呶过去扒拉两下,鼻子抽抽。
咦,猫薄荷球。
它又不是真的猫!
“你怎么又进来了。”原烙音并不打算彻底冷战,他也懒得管闵随用红包诱惑员工打开大门。
今天闵先生运气好,他刚刚接受嘟呶的歌唱治疗大法,心情比保上研那段时间还好。
“我给小猫带了点礼物。”闵随打开丝绒盒,里面是镶嵌着橙黄色宝石的太阳神系列项链,“这是Osians准备新季度发行的‘太阳神’系列中最好的一款项链,独一无二。”
“不发行了?”原烙音收下闵随的歉礼,这项链价值恐怕和胸针差不太多,样式也极为相似,毕竟是出于同一设计师之手。
交缠的触手就像是海底的水草,深夜中散发着莹莹蓝光。
除了胸针在哪里见过呢?
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
微凉的掌心贴合手背肌肤,原烙音想要抽回时已经被狠狠握住,那力道不容逃离,他错愕地抬起头,撞见闵随的眼睛。
很深,像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他瞬间忘记自己在纠结什么。
“很衬你,寓意也很好。”闵随故意引导他的思绪远离那枚不应该在记忆里出现的胸针,“守护、温暖与热烈,和你很像。”
“不是说送给小猫的礼物吗?”原烙音没继续抽回手的动作,另外一只胳膊撑着脸,歪头看向闵随,动作像极了探头探脑的可爱猫咪。
闵随砸钱砸时间不少,勉勉强强能够看得出诚意,端架子的事情他没怎么做过,头次上阵就遇到劲敌。
时间一长,其实就是等个台阶。
“你就是我的小猫。”闵随在他手背落下一吻,“嘟呶的礼物是猫薄荷球。”
“为什么要取名叫嘟呶呢?”他故作不解,那些戏谑藏在尾音,想要看Alpha如何抉择回答。
“捡到它时它哼哼唧唧的,叫哼唧不好听,就叫嘟呶了。”原烙音搪塞着,不在乎里面有多少漏洞。
他私心不想要闵随接触那些人外生物太多,但潜意识发出警报,探寻原因却像有一团黑雾遮挡。
他不再深想,左不过是因为Enigma骗了他,他却还想护着闵随,潜意识发出的不满罢了。
“喵。”嘟呶头顶着猫薄荷球,扒拉原烙音的裤子,像是在讨要闵随顺手提来的布丁。
“看来你还挺喜欢这个礼物。”原烙音若有所思,他总觉得嘟呶不是正常小猫不喜欢玩具,这样看来是不是玩具少了点。
切!要不是塔卢索威胁它必须过来转移注意力,它才不会碰那个跟他脑袋一样大的草球。
“它可能想吃布丁。”闵随道。
嘟呶瞳孔变圆,在原烙音身上磨爪子。
布丁!布丁!
“贪吃鬼。”原烙音碍着闵随在场,装模作样打开搜索引擎。
【小猫可以吃布丁吗?】
“我只是顺路过来,该去IMS了。”闵随捏捏Alpha的脸,换来毫不留情的一记铁拳。
自从Enigma身份暴露后,他这近十天的挨打次数比从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而且原烙音不再顾忌他的承受能力,次次都往要命的地方捶。
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暂且不提,每次想要与伴侣亲近些安抚暴动的触手,总会换来几块青紫。
“哦,那你走吧。”原烙音刻意表情冷淡。
哄鬼呢,IMS在另外一头,根本不顺路。
“嘟呶,你说那么多天了,我要不要原谅他呢?”台阶稳稳踩住,原烙音心情大好,戳戳嘟呶的身子,看它吃布丁吃得哼哧哼哧,忍不住笑意。
嘟呶喵喵叫了两声,拒绝回答。
人尽皆知,不做送命题是基操。
原烙音也没指望不会说人话的嘟呶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他的气早就消了,闵随逐渐放弃耍小聪明,很认真地求原谅,风雨无阻,就算被拦在门外也从不生气,比上班打卡还积极。
僵着也不是个事。
Alpha扭动脖子,舒展紧绷的肌肉。
他高抬贵手放闵随一马。
绝对不是因为拳场吃不好睡不好。
“唉,小猫,你说我就这么原谅了闵随,会不会太娇纵了他。”
嘟呶一脚将猫薄荷球踹飞。
嘁!两个恋爱脑!
*
恋爱影响生活质量这句话原烙音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从前单身时,哪里会因为和谁闹矛盾牵肠挂肚,影响食欲?
他开着用自己钱新提的车,回A大见熬实验的悲催师兄弟。
实验楼下有自动售卖机,他被点名道姓买水请客,没想到遇见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您真是太厉害了。”Omega的鼻梁很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深夜出击的魅魔先生。
这是元聿,出了名的玩咖,自从受朋友邀请看了原烙音的表演赛后便念念不忘,数不清的钱砸下来就为了泡到这个天菜Alpha。
原烙音拒绝得干脆利落,反而挑起Omega狩猎的心思乐此不疲,每天准点报道来得比闵随都勤。
正如此时。
Omega靠在自动售卖机上,惨白的光照亮半边侧脸,他摇晃着易拉罐,浅褐色液体旋转着冒气泡,最后流进他的咽喉,有几滴从嘴角逃离沿着脖颈滑下又被紧紧束缚的黑环阻拦,令人浮想联翩。
这些原烙音并没有心情欣赏。
他只想摆脱元聿的纠缠。
“您没必要从拳场追到A大。”若是知道今天会碰到元聿,他才不会回学校。
“谁追你了?”元聿背靠墙,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没记,随意散乱着,“我的母校也是A大,还是你的学长呢小学弟。”
“不过是路过进实验楼买瓶水,这不该叫缘分?”
茉莉花的香味从元聿的防咬环传出,目的性极强地冲向原烙音。
“元先生,是我表达得不够准确吗?”原烙音想要呕吐,浓郁的茉莉花铺天盖地想要撩动他被乌木严丝密合的腺体,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弱势姿态,免得元聿趁虚而入,“我有对象。”
“可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元聿并没有收回信息素,仗着最高标准的防咬环继续吸引原烙音,没有其他Omega的信息素气味,他断定原烙音是在编造谎言劝退他,“忘掉旧爱的最好方式就是找新欢,有很多人都喜欢我的,你只是不想迈出这一步,我会教你的。”
在他手即将触碰到原烙音那一刻,剧痛袭来,令他顷刻跪倒在地,捂住黑环下的腺体。
痛,快要撕裂的痛。
即使只有一瞬,那种将信息素吞噬干净,腺体撕裂的痛楚他还心有余悸。
那就是主人对于觊觎者毫无保留的警告,他发誓自己在迷蒙中看到一双仿佛有触手搅动的黑眸。
或许是血一般的暗红,但记忆流失得比他想象中快。
“别碰我!”原烙音像压抑怒火的雄狮,捂住反应剧烈的胸口跌跌撞撞离开,不再理会地上的Omega。
他用最快的速度上楼,遇到寇准星脱力倒在他身上。
“我天,英子你怎么一副被蹂躏的模样。”寇准星被他一撞,本来就贴歪的抑制贴无可避免地微微挪位,Alpha信息素泄露。
原烙音手一松,一口袋汽水全部滚落在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而他扶着就近的桌子,上半身几乎瘫倒,胃内翻涌,呕吐反应增强,只能死死压制。
“把信息素收回去。”他唇色苍白,所有色彩都流失,浑身的感知下降,只剩下淡淡的乌木香与额角滑落的汗珠。
“信息素?”寇准星嗅嗅自己,“我抑制贴好好的,也没放信息素啊。”
他费劲将原烙音掺回去,鞍前马后端茶递水,看原烙音还是难受只能干着急。
“他是闻到信息素不适应,你离他远点。”赵翎羽接过原烙音的杯子,那些切断的情绪如同暗涌的波涛在内心呼啸,但Beta不予理会,“这是双A标记后的正常现象,领地意识增强,不允许对方背叛,就像双向的镣铐。”
双向吗?
原烙音趴在桌子上,抵御身体本能,想起自己对AO信息素如此抵抗。
简直就像是——
“英子,你闻我信息素的反应比完全标记的Omega都强。”
完全标记的Omega吗?
原烙音的笑容逐渐苦涩,他这些日子与闵随算不得吵架的冷静期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甚至令他忘记闵随是作为Enigma完全标记他的事实。
作为比Alpha量级更高,处于支配地位的Enigma独占欲大得难以估量,他们的标记也极其霸道,不允许伴侣与任何性别任何外人产生需要信息素交融的关系。
存在他腺体中的乌木信息素永远不会消失。
他会逐步改变,再也不像一个Alpha。
那他会是什么呢?
“师兄,送我去阮合医院,找腺体科主任,符忍盛。”
原烙音清晰感受到意识的坠落,他缓缓落到柔软的地面,萦绕着乌木淡淡香气,就像是不见阳光的摇篮梦境,腺体传来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
闵随,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独占,永远作为你的所有物,即使是Alpha。
“英子!英子!”
有人在叫他。
是谁呢?
不重要了。
就这么坠落吧。
“天!师兄,快打120,他晕过去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腺体自我修复需要时间, 产生这样的不良反应很正常。”符忍盛做完检查后摸摸他的头,“那本来就是娇弱的器官,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也不能吸入过多混杂的信息素。”
“这只是暂时的。”
原烙音还没有更换病号服, 他低着头, 手背上青筋突起, 后颈的肿痛真实存在, 并不是噩梦。
空气中氤氲着暖意, 窗外蓝天白云, 他却如坠冰窟。
原本光洁的后颈出现一块陌生凸起, 红肿、脆弱,就像是Omega新生的腺体。
他大脑不停循环符忍盛的话。
真的只是暂时吗?
由于社会舆论过大, 官方不得不承认新性别的存在,但为了保护上层领导的个人隐私,相关科学院和研究所都签订了保密协议确定数据的隐私性, 面对大众公开的Enigma资料少之又少。
如果真的转化为身体素质比普通Omega还弱的无性别者,那就基本宣告他彻底离开70公斤级的拳击比赛。
“就像是个废物。”原烙音想触碰, 却发现那处红肿缠上厚厚几圈纱布。
当初沙滩夏夜被闵随的安慰截断的沮丧卷土重来, 漂亮小黑猫并没有在身边, 他只能够独自消化这些难以接受的后果。
“别这么说自己。”符忍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被闵随勒令不能够告知, 只能看着原烙音的模样暗自叹气。
“别太有心理压力, 手术后出现各种各样的反应很正常, 生理结构无法逆转,Alpha永远不可能变成Omega。”赵翎羽表情微妙, 但还是尽量不让Alpha查出端倪,“唯一的转变性别机会在Beta身上, 叫做二次分化。”
“谢谢你师兄。”原烙音心情复杂,他不久前隐晦拒绝了赵翎羽没有说出口的好感,却因为情况危急只能麻烦这个在场唯一的Beta,“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吧。”
“我记得师兄家是在南方,如果未来不想留在IMS,我也能帮些忙。”
“那就先谢谢……”
赵翎羽的话还没说完,VIP病房的大门被狠狠撞开,发出一道巨响,随着墙壁作用力反弹,一个人影穿了进来。
“音音,来医院怎么不告诉我。”闵随应该来得很急,能看得出脸有些不自然的微红,他眼神全部落在Alpha身上,迫不及待地赶走旁人,“我已经听说了,是赵先生把你送来的,刚刚是在约饭吗?这么大的事情是该让我们好好感谢。”
原烙音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延伸,而是抬起头直视闵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语气很冷,掺杂着略微的不满。
“我是阮合的股东,也是你登记的紧急联系人,他们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会通知我。”闵随靠近床边,想伸手试探原烙音的体温,却被Alpha翻身躲开,他蜷起手指,指尖在被子表面滑动,“这些不重要,音音,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想告诉你。”原烙音转过头,还是没忍住将情绪发泄在闵随身上,“你难道不会去问医生吗?连谁把我送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生什么病你会不知道?”
那块不知道是不是新生腺体的器官隔着层层白布发出抗议,原烙音的心情愈发烦躁。
“闵董,小原刚刚才醒,您还是不要刺激他的情绪为好。”
“刺激?”闵随转过头,他甚至连摘下眼镜的功夫都没有,但此刻,没有度数的镜片很好地卸除大半他眼中的寒意,如果赵翎羽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是蔑视蝼蚁的姿态。
作为Beta,信息素的世界是陌生的,他只能从书上学习那是多么美妙的激素,描写枯燥而乏味。
但他感觉到呼吸不畅,那并非闵随的信息素,而是对方身上自带的压迫气质。
“家属陪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谢谢你送音音过来,现在不方便表达感谢,改日一定。”
他听见闵随说。
见Beta始终无动于衷,闵随改变策略,眼神不再那般锐利。
“崔总监特意说非常满意你,我跟他交代了你是我夫人的同门师兄,到时候进去他亲自带你。”
夫人。
这是闵随第一次这么称呼原烙音,但熟稔的语气像是说过千百遍,赵翎羽自然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闵随在宣誓所有权。
他算是明白书上为什么会写量级越高的Alpha对伴侣的占有欲会越强。
原来是客观定理。
也不知道哪门子生出来的勇气,他看到原烙音微变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死心,二十八九的年纪头一次那么不顾前程,反驳未来的顶头上司。
“紧急联系人是配偶,父母子女,还有兄弟姐妹,请问您算哪门子紧急联系人,算哪门子家属?”
“我们是爱人。”闵随并没有因为他挑衅的语气动怒,只是伸出手,中指处有一枚镶嵌着昂贵宝石的铂金戒指,“这些就不需要赵先生质疑了吧。”
火花在无声的战场蔓延,符忍盛早就察觉不对溜之大吉,原烙音也不想看两个人吵
“师兄,今天麻烦你了,我有话想对闵随说。”原烙音眼含歉意,他知道自己赶不走闵随,“下周二师兄有时间吗?”
赵翎羽站在原地很久,注意到Alpha落寞的眼神,最终还是退让,
“学校见。”
关门的声音很轻。
闵随就像是角逐的最终胜利者,他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来,坐在原烙音身侧正准备哄哄伴侣,兴奋却在触及Alpha躲避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音音。”他才想起自己来所为何事。
他从不拿原烙音的身体开玩笑,早就了解到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自然是因为Alpha人工腺体插入部分适应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
这些都可以用钱解决,他没有改变过隐瞒这件事的想法,哪怕是一分一秒。
至少在Alpha看来,手术很成功。
Enigma心怀鬼胎,知道原烙音误认为转化为Omega而气愤并不敢上手,只能无力地一遍又一遍呼唤Alpha的名字,祈祷伴侣能够网开一面。
原烙音回过头,那双尾端圆弧的眼睛盛满了悲伤,仿佛意气风发的Alpha就此消失在阮合医院熟悉的病房。
他沉默着与闵随对视,嘴角耷拉,能看出有些抽搐。
明明什么话也没说,闵随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复杂情绪。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而深海的浪花浓黑似墨,感受到原烙音的抵触,闵随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但他没有动摇,只是抓起原烙音的手,对方温热的掌心与他截然不同。
他温柔地制止爱人缩回手的动作,闭上眼亲吻Alpha的指尖。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搬回来住吧,我给嘟呶准备了房间。”
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他从完全标记中感受到原烙音的挣扎,直到最后,柔软的力道抚摸在他的脸。
“闵随,我会变成Omega吗?”原烙音虽然在叫闵随的名字,但更贴近于自言自语。
他的腺体刚刚恢复正常,若不是碰到闵随他可能活不到三十岁。
也因此,痛苦也好,难以接受也罢,他根本没有底气跟闵随闹。
“即使是恋爱关系,我希望你不要用刚刚那样的态度对我的朋友。”他很累,从内而外,生理与心理的疲惫彻底将他压垮。
“可是他是追求你的Beta。”Enigma的独占欲太强,他们根本无法接受有人觊觎他们的伴侣,“还有沈清诺,元聿……那么那么多,他们都爱你。”
“你太漂亮了。”闵随掌心轻轻贴在原烙音脸侧,“他们都在觊觎你。”
漂亮,这个褒义词,是原烙音的雷区。
他五官精致,信息素是果香,这才有了打拳的爱好,可笑地去增加所谓Alpha的气概。
“别这样说我。”他知道怎么刺痛闵随,可能转化为Omega的复杂心情令他彻底放弃考虑闵随的感受,“我不是猎物,尤其是你的猎物。”
他拒绝再看闵随的眼睛,却被Enigma误会其中含义。
闵随的眼神逐渐可怕起来,他还是抓住原烙音的手,无视Alpha的挣扎,吐字很慢。
“音音,是要分手的意思吗?”像是还没有得到正式宣判就要当场掀台子,Enigma手缩得越来越紧,就像不松开手就弄不丢原烙音,“我不同意分手。”
原烙音没准备走到这一步,只要他想一定能挣脱闵随的桎梏。
但接下来呢,一别两宽吗?
“我手很疼。”
话音刚落,他看到闵随松开手,捏住他的手腕,心疼地看向新鲜的红痕。
“对不起,对不起。”闵随在道歉。
原烙音瞥见了他眼下的青黑,就像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痛苦也是相互的。
但这是必然经过的道路。
“问题没有彻底解决,我不会分手,也不会翻篇。”让闵随痛苦并不是他的目的,他们之间牵扯太多,谁对谁错很难分清。
闵随就像是没听见,向来喜形不露于色的Enigma脆弱显而易见,就像最虔诚的教徒执拗地仰望他。
脆弱。
他和闵随在感情中,所有引以为傲的优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就是两个锯嘴葫芦对望。
就在他以为闵随不会说话时,手腕的触感消失,闵随起身替他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过来。”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触手可及的距离都需要细细去听,原烙音望向他,发现闵随低着头,就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以后不要说分开这样的话好吗?我很难过。”
闵随又在模糊他们没有解决的矛盾,这是他一贯的伎俩。
后颈的疼痛就像是刀插进去搅弄,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重复燃,原烙音闭上眼睛控制音量。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要变成Omega的不是你,被欺骗被戏耍的也不是你。”
闵随没再回应,也没道歉。
只是收回了故意卖乖的表情。
他往外走。
【符忍盛,出来】
原烙音闭上了眼睛,自然错过闵随离开时的眼神,那是能够压抑摧毁一切念头的疯狂,闪烁的是势在必得的光亮。
他将自己埋进被子,想起这段时间的反应,与他当初分化为Alpha实在太过类似,他甚至闻到寇准星的信息素都会昏迷。
巨大的落差感席卷而来,他控制不住去报复性摩擦后颈那块红肿的凸起。
手指往下,原烙音感受到沉睡的Alpha腺体,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腺体残缺是有几率治疗的天生残疾,那同时具备AO腺体呢?
*
出院比想象中快,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生气,闵随并未露面,而是请了寇准星来。
“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需要轮椅吗?”寇准星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腺体上贴了快三层抑制贴。
“……不需要。”他这几天输入很多不知名的药剂,发现后颈误认为是Omega腺体的红肿渐渐消失,也逐渐冷静下来。
“符医生,这几天我输的是什么药。”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符忍盛手揣在白大褂里,看着这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就闹心。
原烙音低下头啃寇准星一时兴起削得坑坑洼洼的氧化苹果。他当然知道,完全标记后他对闵随的信息素敏感度更甚,药品里流动的无色液体就是闵随的信息素提取液。
“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但是当初他确实是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符忍盛昧着良心替塔卢索说好话,“为了你手术需要的信息素提取液,他几乎全身上下血都换了一遍。”
“YS-311忽然改版也是因为他用个人名义投资塔斯医药公司。”想到这符忍盛也很佩服,这是绝对不可能回本的一笔生意,数不清的投入资金闵随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没有市场和投资,看不到利益,他们是不会愿意改革的。”
抑制剂改版需要大量时间,他与闵随相识都不到一年。
原烙音只觉得甜分随着苹果氧化流失殆尽,只剩下不可能出现的苦涩,就像是吞下一把糖,将喉咙划得鲜血淋漓时才发现那是玻璃渣。
“想必你也知道闵随是Enigma了,你的身体反应是由于使用的提纯信息素而非腺体/液,不管如何提纯,Enigma信息素始终拥有攻击性,所以就会短期产生不良反应。”
“他不想让我告诉你,怕你以为是手术后遗症多想。”
原烙音低着头。
所以在他执意询问时,闵随才会那么坚定地否定吗?
“我不理解,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并没想要得到符忍盛的回答,而是勾出始终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粗糙的质地看起来就像是块劣质的塑料,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摘下来。
分手是不可能出现的结局,他只是很迷茫,直觉告诉他闵随还藏着他绝对无法接受的秘密,但是想起闵随的疲惫。
原烙音将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筐。
真的要因为一次错误抹去闵随所有的好吗?
“你脖子后的异状突起是因为Enigma标记后免疫系统做出的反应,会随着时间消失。”符忍盛想起闵随的威胁,只能够出卖原烙音,仗着Alpha听不懂胡乱说一通,“完全标记后,Enigma的信息素能够让Alpha加快新陈代谢,你背后的假性腺体自然消失得更快。”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符忍盛还在思考如何搪塞过去,救星从天而降。
“英子,你回拳场对吗?医生说你痊愈了,我要看你打拳!”
第47章 第 47 章
“他一直都那么凶残吗?”翟珩昱双手环胸, 脸色惊恐,“话不说一句,回来就打沙包。”
这已经是原烙音打烂的第三个沙包了。
“对啊,所以说没事少惹你们老板。”寇准星怀中抱着觊觎已久的嘟呶, 他挠挠小猫的下巴, “看把我们嘟呶都吓到了。”
嘟呶可怜地喵喵叫。
早知道原烙音真那么凶残, 它之前就不会盯上他了。
原烙音随手擦了把汗, 黑色无袖背心也被汗水打湿, 他丢下拳套擦干净手, 掐住嘟呶的后脖将它从寇准星怀中拖走。
“隔壁永昌大厦的酒店我有贵宾卡, 你要是不想回学校就去那里住。”原烙音脖子被嘟呶舔得难受,拍拍它的头, “我身上脏死了,别乱舔。”
“是那个88888一晚的永昌吗?”寇准星双手交握星星眼,恨不得现在就欢呼雀跃跳去酒店, 他揽上翟珩昱的肩膀往外冲,“今晚你老板请客, 还不快走!”
原烙音坐上车后座, 透过车窗往外看。
首都似乎永远灯火通明, 高楼林立, 川流不息。
嘟呶显然对外面没有兴趣, 它钻进原烙音的外套帽子, 很快就睡了过去。
*
凌晨四点, 闵随瞥见书房紧闭的淡灰色窗帘并无睡意,他每天的工作数量足够让他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敲键盘时, 他瞥见右手中指上的铂金戒指,想起今天交代符忍盛做的事情就觉得幼稚得令人发笑。
他从前最不屑用这样的方式邀功请赏, 但现在为了挽回与爱人岌岌可危的关系,最终还是选择推翻自己的原则。
青柠味信息素由远及近,主人好像并不准备隐藏。
嘟呶努力一路蹭蹭舔舔,原烙音复杂的心情终于朝明朗更进一步。
“我说过让你好好休息。”他单手插兜,看到闵随眼中的红血丝直接把电脑关机,“工作到凌晨四点,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抽了那么多血,你都不知道爱惜你自己。”原烙音看到他手腕内侧的大片淤血瞬间慌神,“这是怎么了?”
“棉签按得太用力了。”闵随捕捉到Alpha眼中闪过的心疼,抱住他的腰,“你终于回来了,我很想你。”
夜色熏陶下,闵随锐利的五官也变得柔和,或许是因为爱,在原烙音眼中就是只被驯化的猛兽。
乌木气息节节攀升,原烙音及时打住。
“嘟呶房间在哪里,它睡着了。”
闵随显然对这个插曲不是很满意,他的不悦显而易见,但还是回答了原烙音的问题。
“底楼进门第一间,我买了猫爬架。”
原烙音抱着嘟呶转身就走,推开门也被惊住了。
满满一墙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罐头冻干,琳琅满目的玩具,舒适漂亮的猫窝,还有比人高的猫爬架。
“你算是享福了。”他将熟睡的嘟呶放进猫窝,蹲在黑暗中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直面矛盾。
推开门,落地窗外天色压黑。
“看电影?”Alpha换好衣服,走到沙发,发现闵随已经准备好两杯酒。
那是部很出名的爱情片,当初为了追到闵随他还特意看过学习方法,现在没过几个月却恍如隔世。
“你调的酒吗?”高脚杯中流动着蓝色液体,漂浮着模样整齐的冰块与玫瑰花苞,品相不错。
“嗯。”老式唱片机缓缓播放着舒缓神经的音乐,闵随按下按钮等待影片开始,他挪动位置,与原烙音贴在一起,“我只是想到,我们还没有看过电影。”
“蓄谋已久啊。”电影情节有些老套,男主角隐瞒自己身份与女主角相恋,一波三折,破镜重圆。
“要尝尝我调的酒吗?”闵随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防蓝光眼镜片上倒映着有情人互诉衷肠。
原烙音端起酒,刚刚抿一口就喝出痛苦面具。
又酸又苦,要不是闵随表情太真挚他都怀疑是故意报复。
“你挤了多少柠檬?”原烙音将酒杯挪远,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一个半。”闵随诚实回答。
原烙音骂还没脱口而出,就猜到了闵随的目的。
他将易拉罐打开喝两口饮料压下口腔的酸苦,瞥见鬼鬼祟祟冒头的嘟呶,回过头轻笑。
“嘟呶是怪物。”既然嘟呶都搬进家门,他也不能瞒着房主,“没什么攻击性,唱歌能让人开心。”
“你不害怕吗?”闵随没想到话题会绕到嘟呶身上,他投去目光,偷偷抱着肉干看电影的嘟呶乖乖缩回去关上门。
“它像只小猫,很可爱。”原烙音也带着眼镜,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男女主角的争吵,“如果是害怕,应该也是之前在路上和拳场遇见的那些大块头吧,很难想象世界上还会有比它们危险的生物,对于那样的,自然是远离最好。”
远离吗?
塔卢索的本体比科仑之流不知恐怖多少倍。
闵随没回应,他拒绝触手的蠢蠢欲动,不敢任由自己的秘密被原烙音察觉,那两杯酒是为了打破尴尬气氛特意调成。
酸、苦,没有一丝甜味。
“你别喝了,加那么多柠檬,酒味都没有了。”原烙音注意到时两杯只剩下了半杯,他连看着都觉得牙酸。
“I love you.”
男女主角在草地上互许终身,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还剩下八十分钟的剧情充满分分合合。
他们在接吻。
原烙音偏头看去,闵随的眼神落在屏幕上,那半杯酒只剩冰块与玫瑰花苞。
青柠悄然无息取代乌木笼罩客厅,他们离得很近,两颗不知不觉渐行渐远的心脏在另一空间奔跑,最后撞击在一起。
黑暗的环境唯一的光源就是屏幕,随着电影画面的改动,五颜六色的光在眼前流转。
落在肌肤上,那是绚丽的色彩。
闵随很喜欢戴戒指,那是权力的象征,可自从他在沙滩告白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其他戒指的出现。
偶然触及的手背像是过电,原烙音刚刚缩回一厘米就被强硬地握住,他看过去,闵随的头发放下后多了几分柔顺,隔着透明的镜片与他对望。
原烙音不再犹豫,他微微直起身,用近乎撕咬的力道扑去吻住闵随的唇。
与美好的想象不同,他的牙齿磕在闵随的嘴唇上,两个人的口腔都弥散着鲜血的味道,信息素从血管中飘出,室内温度还在增加。
他推开闵随喘气,抚上Enigma的脸。
“这个戒指不好,我再……”
他的提议被闵随突如其来的表白截断。
“我爱你。”
男人的声音与电影男主角的台词重合,原烙音想起自己从闵随舌尖汲取到残留的酸苦攸地一笑。
“You love me?”他复述女主角的质问。
“我爱你。”
“最爱你。”
“只爱你。”
闵随抓住他的肩膀,脸贴得很近,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吻住眼前这张唇。
但原烙音并没有,他恶意释放过量信息素,享受正常腺体带来的欢愉,利用意料之外的完全标记肆意撩动闵随的反应。
“音音。”闵随不敢轻举妄动,忍得脸都微微变红,只能无力地呼喊原烙音的名字,祈求Alpha的怜悯。
“我要标记你。”原烙音拉开闵随的衣服,死命往他肩膀上咬。
反向标记不管发生在哪种关系之间都是痛苦的,但闵随只是按住原烙音的后脑,任由他发泄情绪。
原烙音终于退开,他舔干净虎牙上沾着乌木信息素的血,关掉电影。
“怎么样?”他问闵随。
“有些疼。”Enigma趁机博同情。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原烙音盘腿坐在沙发上,抄起抱枕命中鬼头鬼脑看八卦的嘟呶,“不是你交代老头的,你要不要听听他给我讲了什么鬼话。”
因为完全标记注入Enigma信息素造成系统紊乱催生假腺体,治疗方案是提纯液能理解,多补信息素那就是纯属闵随胡思乱想了。
“我今晚跟嘟呶睡。”原烙音目的达成,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准备回房间。
闵随拉住他的手腕。
“你睡猫窝?”
说什么神经的话!
“不。”他毫不犹豫甩开闵随的手,“你睡客卧。”
嘟呶喵喵叫得人心烦,它的爪子刚刚搭上原烙音的肩膀就如同触电般缩回,狠狠瞪了眼沙发上的闵随。
诡计多端的塔卢索,居然用只能吃猫粮来威胁它!
它又不是猫!
原烙音走到二楼,闵随闭上眼睛用五感编织画面,他堕入温暖的黑夜。
想起原烙音的话,他打开属于他那瓶可乐,这样过于甜和充满气泡的饮料并不受他青睐,但因为原烙音喜欢,冰箱里从未缺过。
远离吗?
塔卢索在异种中的危险系数几乎是首位,很少有生物能够打过祂们。
既然有未知的风险,那就不说了。
他有本事让原烙音这辈子都发现不了塔卢索的身份。
就算发现了,塔卢索与生俱来的除了爱人的能力,还有抹去、混淆记忆。
他已经实践过了。
“黑灯瞎火的你还不快点上来,真要去客卧睡吗?”原烙音站在二楼,丢了个枕头到沙发上。
“来了。”闵随将眼底的疯狂尽数掩去。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
第48章 第 48 章
他们处于修复信任的边缘。
“你加起来睡了有超过两小时吗?”原烙音凭直觉抓住他的手腕, 用了力道不让他离开,“你现在要去上班?大老板到得比谁都早。”
“要不要看看你黑眼圈都掉成什么样了!”
得到原烙音的关心,闵随如获至宝,他逼着自己忍耐想要告诉Alpha真相的冲动, 只是低头吻在爱人的额头。
“你多睡会, 我早点去, 中午就能回来。”
爱意能够让塔卢索精神充沛, 至于那些看似疲惫的眼下青黑都是他特意的伪装, 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你中午别回来了。”原烙音困得不行, 连眼睛都睁不开, “通勤那么久。”
闵随没回应,连关门的声音都小到出奇, 他面无表情警告嘟呶不能利用这副骗人的小猫模样博取原烙音的同情,不然接下来几十天只有猫粮可以吃。
得到嘟呶蔫巴巴的回应,他瞬间消失, 出现在IMS顶层。
“我没戴贵宾卡,好说歹说签了一堆东西才放我进来。”傅云泠靠在门口怨声震天, 他穿着一件绛紫色丝绸衬衫, 前三个扣子都没系, 深V露出白皙的皮肤, 再稍稍往下就能看到小腹上几排半个指头大小的鱼鳞。
“这里是公司, 把你衣服穿好。”闵随只看他一眼就挪开眼神, 揉着眉心懊恼自己怎么相信这条死人鱼会规规矩矩。
“你董事长办公室随便叫人进吗?”傅云泠没动手, 还勾出一条设计感很强的银制项链,“羡慕吧, 我老婆设计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烦。”
“谢谢,谢谢夸奖。”
闵随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个神经病, 将注意力回归正事上。
“前些日子科考队在大西洋发现人鱼踪迹,全军覆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科考船都不见了。”闵随递出纸质文件,又谈起前段时间科仑暴动的事情,“虽然官方封锁了关于科仑的消息,但目击群众几乎快占到首都人口的三分之一。”
“有人放出了IMS科考队全军覆没的消息,舆论对我很不利。”在IMS能源子公司刚刚起步阶段遇见人鱼,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他花大代价投入的资源极有可能被征用。
钱闵随倒无所谓,只不过最可能与官方合作的是OWT集团,能源领域的巨头,他的对手。
只要OWT发现端倪,势必想尽办法让IMS官司缠身。
“锐锋不是在研究AI人工智能项目吗?你一口咬死那是AI合成,再找几个专家鉴定,你只要不认,他们有什么办法?”傅云泠没休息好心情爆炸,敲敲办公桌,“不是吧半个大舅哥夫,这么点小事你七点钟就把我叫到公司,我因为早起吵到我老婆还被打了一巴掌。”
闵随忽略他稀奇古怪的称呼,说出真实目的,“我离不开IMS,希望你能够保护第二批科考团。”
傅云泠沉默很久,他在犹豫,在海上的日子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还没有信号。
“可以带家属。”
“早说嘛害我纠结半天。”傅云泠眉开眼笑,不为其他,闵随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天降横财谁不开心,“你放心,有我塞壬在,没有人鱼敢堵船的。”
“这点问题电话说不就可以了,非要叫我来一趟。”傅云泠絮絮叨叨,他也困得不行,还没有塔卢索穿梭时空的能力,只能老老实实开车,“对了,我听我老婆说你们吵架了?”
“总比你分手了还没追回来强。”闵随堵回去。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傅云泠气得咬牙,闵随这话就是往他肺管子上死命戳,“我劝你早点告诉大舅哥你触手怪的身份,就因为这个,我老婆现在还揪着我不放。”
天地良心,他虽然看不惯闵随,但看在钱的份上掏心掏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谢谢你的建议。”
不信。
傅云泠忍住竖中指的欲望。
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祝你早点倒霉。”天地良心,他好不容易大发善心触手怪居然不领情。
闵随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定制的钢笔在指尖旋转,最后漂亮的签名落在文件后方。
数着时间,他将停在IMS车库的车开回别墅,上楼后看到主卧被子隆起的一团,Enigma的心仿佛被思念已久的青柠填满。
原烙音睡得满脸通红,赤裸的后颈再次凸出陌生的红肿,那是由于Enigma信息素影响产生的不良反应,很幸运原烙音没有出现认知失调这样的严重情况。
但他就像是个完全标记后触及其他Alpha信息素会头晕呕吐的Omega,即使这种不良反应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减弱。
闵随心疼,但又暗自满足。
他摸了摸原烙音的额头,想看Alpha有没有发烧,刚刚接触皮肤就感觉到一痛。
原烙音眼睛都没睁,伸出手狠狠拍在他手背上,打完就撤,把脸转到另一方继续睡。
他不再打扰熟睡的Alpha,下楼继续履行家庭煮夫的职责。
*
窗外绿植随风摇曳,闵随低头处理最后的沙拉,切好菜正准备挤上沙拉酱,一双手从腰间穿过。
那双手肌肉线条漂亮,主人是谁毋庸置疑,灼热的呼吸透过衣服的透气面料喷撒在他身上。
“醒了?”闵随语气自然得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矛盾。
“睡太久了,腰酸背痛的。”原烙音的目的是大理石桌面上的火腿肠,咬开塑料包装后随便嚼了几口,就丢给眼巴巴望着的嘟呶。
现在是下午四点,醒来后的Alpha饥肠辘辘。
“吃完饭帮你按按。”闵随搅拌好沙拉,端着玻璃碗跟在原烙音身后。
“好啊。”原烙音又想使坏,他避免玻璃碗粉身碎骨的悲剧,选择在闵随放下碗后勾住男人的脖子索吻。
信息素的交融在射入玻璃窗的阳光中进行,本就完美结合的两种信息素正执行着它们存在的使命,利用缠绕让宿主生理性浪潮迭起。
自从他住进来后,三楼的健身房多了练习拳击的器械,原烙音吃了些东西后,换上拳套释放汗水。
“要按按吗?”闵随靠在健身房门框,两指夹着按摩油的瓶盖,动作赏心悦目。
“好啊。”原烙音去隔壁冲凉,随意用浴巾裹住下半身,便朝Enigma扬扬下巴,“回房间。”
他趴在床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扭过头威胁道。
“你要是敢干别的就完蛋了。”虽不了解Enigma生理构造与Alpha有什么区别,但都是男人,惹急了他也能标记闵随。
“我不敢。”闵随满口答应,果不其然手很规矩,直到按完全程也没有碰不该碰的地方。
原烙音站起身活动肩膀,看着闵随刻意躲开的视线和放下来更加柔和的发丝,心中有微妙的愧疚感。
好像……不该冤枉闵随。
“音音,今天晚上很凉快,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做错的事情,需要得到原谅。
原烙音望着窗外,视线模糊的尽头有一片深色的湖水。
“好。”
湖水缄默,风掀不起涟漪,那轮珍贵圆满的玉盘悬挂在漆黑幕布之上。
“我很害怕。”闵随的声线有些抖,他往前看去,感受Alpha胸膛传递来活人的温度,“我什么也没有,还总是说谎,若是有哪一天真的惹恼音音,我不敢想没有你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鲜活、热忱,他不惜用最美好的词汇形容他年轻的爱人。
“不会有那一天的。”原烙音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前,随着呼吸与心脏跳动,他感受到腺体那小块肌肤的起伏,“你救了我,闵随,我不否认若是没有信息素我们可能永远不会有亲近的时候,但既定事实无法改变,我爱你,你也爱我。”
原烙音牵住闵随的手,十指相扣。
令人厌烦的虫鸣就是表达心境的交响曲,此起彼伏,如同Alpha此刻心乱如麻。
高涨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从前激素分泌导致转不过的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拐错方向,他与闵随之间不应该是原谅与被原谅的关系,若是对错分明,那再好的感情都会在无尽的猜疑与争吵中消磨殆尽。
路灯是米白色,昏暗的光。
他偏头看去,闵随的侧脸精致如同最完美的建模,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接下来就是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沉默的湖岸都被点燃。
他们坐在长椅上,感受零点的晚风拂过面颊,夏日的燥热不复存在,青柠信息素目的性极强地缠绕住闵随。
“怎么了?”完全标记是单向的,但塔卢索对命定伴侣的抵抗力为负数,原烙音的看不见的地方,Enigma的眼睛比夜色还黑。
“我觉得该回去了。”原烙音还没完全起身,就感觉到闵随抓住他的手一拉。
Enigma的信息素从指尖散发,他捏起原烙音的下巴微微抬高,小心地啄吻。
实在是太磨人,完全标记对原烙音的影响也很大,他还年轻,血气方刚。
“怎么了?”闵随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被推开。
装什么!
原烙音知道自己的脸红了个彻底。
“小孩子亲玩具才这样。”他幽幽道。
“不喜欢吗?”闵随看上去很无辜,原烙音一巴掌将他的鸭舌帽拍飞,转身就走。
熟悉的手穿过他不设防的指缝,风在这一刻彷若静止,闵随的体温就是最好的降温剂。
感受到金属圆环的质感,原烙音抬起两人交握的手示意闵随:“戒指不好看,拳场赚了不少钱,你的分红我就不给你了,带你去买个最贵的。”
“谢谢音音。”闵随当自己没有听出Alpha话中的不对劲,“我的分红本来就是给你的。”
“态度良好,奖励一套西装!”原烙音就像是被妲己蛊惑的纣王,
“音音,这段时间我总是在逃避,觉得你态度缓和就没有用心道歉。”闵随抱住他,力道很大像是担心他从怀中逃离,“我总是有侥幸心理。”
闵随在道歉,原烙音想。
“不怪你,这只是人之常情。”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但完全标记发生了,未知的Enigma让他连洗去标记都难如登天。
但他爱闵随,不管闵随是Alpha还是Enigma都不会改变。
微风拂过,风吹皱湖面,波涛撞碎月影,原烙音享受拥抱带给他的片刻安宁,闭上眼睛感受乌木与蝉鸣编织的永乐园。
两颗心试探着靠近,受伤的蜗牛伸出触角。
他们重合,组成完满的圆。
第49章 第 49 章
湖边灯光昏暗, 照不亮他们嘴角的伤口。
想象中那些微妙的尴尬并没有出现,他们两人交握的手就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墙,那些谎言化为的风刃只能在外表留下浅浅的刻痕。
原烙音精力充沛,生物钟完全颠倒。
他趁闵随没注意想要躲在门后吓人, 结果没想到一时不慎踩滑还顺手把闵随给拽了下去。
两个人以极其糟糕的姿态倒在地上, 闵随俯视着身下的Alpha, 注意到他眼神中的错愕与尴尬, 感受到自己发尖滴落的水珠在原烙音脸上绽开,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头吻住朝思暮想的唇。
伤口在触碰, 仿佛皮肤下的组织直接相贴能够传递爱。
忽视疼痛是Alpha的必修课, 原烙音闭上眼睛,感受两种截然不同的凉意共同作用的微妙, 身下的实木地板是坚硬的,而闵随绝对算不上柔软,即使Enigma控制着不要将体重完全压倒在他身上, 也不能够避免接触。
爱与欲望生根发芽,原烙音难耐地偏过头。
闵随在亲他的脖子。
在事态渐渐走向不可控的彼岸时, 原烙音被乌木信息素填满的大脑清醒一瞬, 身体交融的前夕提出邀请。
“闵随, 我们之间不要有善意以外的欺骗。”
人们总是开玩笑, 说如果不去探寻另一半的秘密, 那无论是恋爱关系还是婚姻都会幸福美满。
原烙音揽住闵随的脖子, 微微抬起身将腺体送上去, 他的睡衣下摆已经卷到了锁骨,露出腺体上那一道疤。
可本质都是镜花水月, 原烙音想,他能够在原则内给出最大范围的包容, 同样闵随也是这样对他。
躺久了坚硬的木地板,回归柔软的床铺总是有那么几分恍如隔世,原烙音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Enigma制造的浪潮掀翻,最后沉溺于乌木的深海,感受腥咸厚重的海水将他包围,掠夺他赖以生存的呼吸。
快感迭起,他不得不放出自己的青柠与乌木抗衡,或者说是共舞。
有什么微凉粘腻的触感在小腿一闪而过,他支撑着身子去看,却被闵随叼住唇厮磨只能作罢。
“不专心?”闵随问他。
“今天别咬我。”原烙音不是商量,这是通知。
模糊中,他意识到闵随并没有回应他的请求,但很快就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闵随点点头,索取答应的报酬,吻住原烙音的腺体吸吮。
“别担心,这样的程度你受得了。”闵随捂住Alpha的眼睛,伸出另外只手关灯。
所以为什么要关灯呢?
原烙音还没问出口,就彻底将其抛诸脑后。
他们在如水的月光中拥抱彼此。
*
原烙音彻底后悔自己心血来潮拉着闵随逛街的决定,有这样的功夫不如回拳场数钱。
大白天,超高温,大街上没几个人,原烙音热得恨不得学小狗吐舌头。
“啊!啊啊啊!”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原烙音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和闵随,似乎有所感觉往上看去。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从天而降,他知道自己该拉着闵随狂奔远离这个危险区域,但他的双腿就像是灌注了铅,根本抬不起来,只能依据身体反应推开闵随。
剧痛袭来,广告牌落地的巨响几乎撕裂他的耳朵,密密麻麻的噪声由大变小,他终于意识回笼,却只看见闵随绷紧的下颌。
他顾不得鲜血淋漓的大臂,顺着Enigma的视线看去,顶楼只剩下光秃秃的铁架,除此之外,只有随风飘扬的白色塑料。
女明星的笑容四分五裂,她的照片下是隆起的几团,鲜血逐渐从广告牌边沿溢出。
劫后余生。
原烙音腿有些软,他庆幸自己推开了闵随。
救护车来得很快,鸣声阻断了炎炎燥热,闵随始终不能放下心来,这样的天气伤口感染发现的几率非常大。
简单包扎后,他们还是决定去阮合缝针。
清创,破伤风,缝针,原烙音痛得满头大汗,犬齿差点在闵随手臂上留下洞穿伤。
“家属跟我出来一下。”医生伸出两只筷子似的手指将移位的口罩复原,那双眼睛细看是密密麻麻的复眼,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嗡嗡的声响。
原烙音头晕目眩,他靠在病床上看着微微一动就恨不得截肢的左臂,无奈地闭上眼睛。
病房只有空调发出的细微声音,原烙音终于想起自己有可能伤到神经,说不定以后打拳会有影响。
“他跟你说什么了?”闵随终于进来,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眼中冰雪消融。
Enigma摸上他的额头,那里还有些湿,是原烙音疼出来还没来得及擦的汗。
“他问我需不需要选用最好的药,你只是皮外伤,恢复时间不需要多久。”闵随望着原烙音狰狞的伤口,他好像明白原烙音为什么会推开他,又好像不明白。
他在人类社会生活多年,但毕竟不是人类,在他看来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他们战胜死亡的恐惧去保护别人。
是爱吗?
但为爱而生的塔卢索并不明白这一点。
“那没事了。”原烙音痛得直抽气,余光瞥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路竟然是同手同脚。
“这是两种特供的特效药。”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他拿出两个透明口袋,里面有不少拇指大小的瓶子,药液呈微黄色,“A类饭前服用,一天一支,缓解疼痛;B类饭后服用,一天两支,加速伤口愈合。”
“这个是药房没有的,要不是闵先生是塔斯医药的股东,我们阮合也没办法拿到这款药。”
原烙音本能地感觉到不对,但微妙的猜测并不适合在没有证据时说出口,即使在他看来,这位陌生的医生漏洞百出。
他委婉地拒绝当即服用的想法,拽着闵随离开。
医院的电子钟滴滴答答响着,还有供人消遣的电视正在播报新闻。
【今天15:30首都经贸大道广告牌掉落造成三死一伤,有关部门表示因为检修遗漏,铁架腐朽导致这场惨剧发生,相关负责人表示会尽最大努力赔偿】
“怎么了?”闵随看出他心不在焉,有些焦急,担心触碰会引来剧烈疼痛,只能伸出手又收回,“是伤口疼了吗?要不要喝药。”
“闵随。”原烙音想起那医生的不正常之处,或者说从他们出门开始就很不对劲,“你看到那医生的眼睛了吗?是复眼。”
那样的眼睛他只在生物书上看到过,亿万像素点集合在一起汇聚成那一双非人类的眼睛,结合这段时间或目击或听闻的人外生物传闻,他不得不警惕。
“我没注意。”闵随意外地冷静,他们穿过挤满人的走廊,阮合常常是一床难求,由于医院全国闻名各地的人都来此求医。
新闻很快被盖过去,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因为他与闵随对视的那一刻只看到了冷漠,那是上位者对蝼蚁的蔑视,即使瞬间那就被心疼替代。
“这个药不能吃。”他不信任这个医生,而符忍盛作为腺体科的主任也不一定了解所谓特供药。
“会疼。”闵随沉默良久挤出这两个字,这时他们已经穿过阮合的花园回到车上,“这个特供药是塔斯为IMS研制,因为IMS子公司的特殊性常常需要组织科考团到极端环境科研,这能极大可能降低外伤感染死亡率。”
“瓶身经过设计,有防伪标志,而且一旦打开无法复原。”
闵随拧开一瓶递到原烙音唇边,紧紧盯着他,温柔地逼迫他喝下。
这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原烙音逆反心理升起,他推开闵随的手,拒绝喝药。
狭窄的车厢温度很高,原烙音捂着伤口往后一躺,不愿意配合。
“那我们先回家。”闵随将药盖上,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原烙音紧闭的眼睛,无声地叹息。
闻到安抚意味浓重的乌木香,原烙音眼睫颤动,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原来,Enigma身份这件事对他影响那么深,他竟然又忍不住怀疑闵随。
明明,明明朋友之间的欺骗都可以轻易原谅,为什么放到闵随就不可以了呢?
种子一旦埋下,即使是最恶劣的环境,它都会抓住一切机会生根发芽。
副驾驶的位置能够轻易看到闵随的脸,红绿灯六十秒的间隙,对视屡屡发生。
原烙音轻轻咬住口腔软肉,那是他最近形成的焦虑习惯。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闵随的眼神很复杂,掺着痛苦与愧疚,还有无法忽视的疯狂,冷得像寒冰。
一如初遇。
迈巴赫走向计划外的道路,最终停在陌生的无人之地。
原烙音从内心深处升起不安,他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东西,比如只穿过一次却再也没有出现的触手花纹西装。
他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毫无目的进入衣帽间,像是在寻找什么。
“想起来了吗?”闵随的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有些陌生。
危险!
原烙音摸到安全带的卡扣,迟迟没有按下,他抬起头,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无力地重新将唇抿起。
“你要离开我。”闵随并非问句,而是用笃定的语气。
“不。”原烙音当即否定,他有些乱,像是无法接受砸来的真相,“我不会离开的。”
但他又忍不住反问自己。
真的吗?
他真的能接受非人类的伴侣吗?
“你在撒谎。”塔卢索轻易看破了伴侣眼中的犹豫,他无法接受任何变数,于是为自己的专断道歉,“看着我的眼睛,音音。”
原烙音摇头,谁都知道现在对视没好事。
但闵随掐住他的脸,头一次那么粗暴地逼迫他转头。
那双浓黑似墨的眼睛,似乎有触手在搅动。
像是一道惊雷炸起,原烙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记忆被塞进一个匣子,闵随关上锁,掰断钥匙。
他闭上眼睛,失去意识。
塔卢索的手指摸过伴侣脸上的红痕,所过之处恢复原状。
他知道自己自私得令人发笑。
这样的能力无数的时光中逐渐炉火纯青,他不够狠心,无法动手彻底抹去原烙音的记忆,宁愿将其尘封演变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
“到家了吗?”原烙音睁开眼睛,“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还没有,看你睡着靠边停了。”闵随撕开一颗青柠糖塞进原烙音嘴里,重新发动车,“梦到什么了?”
“记不得了。”原烙音摇摇头,睁眼的瞬间忘记梦的过程并不罕见。
他们很快陷入无交流的空白。
“药你放哪里了?”原烙音主动打破僵局,睁开眼睛摸索。
“这。”闵随递过去,眼神没有离开前方,“我喝过这个,不会苦的。”
原烙音点头,拇指大小的瓶子,就算真苦,两下就忍过去了。
甜腻的液体划过喉间,不过喉结滚动便流入胃中,味蕾被唤醒,甚至在渴求更多摄入。
也许是心理作用,一直折磨他的剧痛竟然真的减弱些许。
“我感觉我喝过这个。”Alpha端详着毫无印象的瓶子,不管怎么回忆只剩下空白。
“特供药时常会作为人情送给合作方,IMS跟原氏往来算是密切,机缘巧合接触也不是不可能。”闵随单手控制方向盘,并没有理会正在发出声音的手机。
“是谢助理。”原烙音摸出他的手机,没拿准主意要不要接。
下一秒电话挂断。
【老板,东西抓到了,但我觉得还是您自己处理比较好】
“谢垣发消息了,说有重要会议。”
“在IMS等我一会好吗?”嘴上还在询问,可闵随像是已经认定他会答应,改变行驶方向开到另一条路上,“听说食堂出了新品,我们可以吃了晚饭再回家。”
“好。”原烙音感受到减轻不少的疼痛,拿起未开封的特供药细细观察。
闵随收回眼神,藏在温柔下的是翻涌的惊涛骇浪。
【那库斯,把它关好,别让它跑了】
哪里跑出来的东西,敢对他的伴侣动手。
第50章 第 50 章
“老板, 关到14楼去了。”谢垣等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他的脸上有道不明显的挫伤,沾染着恶心的气息。
14楼,IMS集团总部的核心秘密区域, 重要文件与核心技术都存放在这里, 六层加厚铁门防护, 最后一道门只有闵随和谢垣能够打开。
这里没有光, 没有水, 没有声音, 就是秘密处决的理想地点。
“你说要是让音音知道我是塔卢索会怎么样?”最后一道大门打开, 闵随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给即将死去的囚犯最后的光亮。
“老板?”谢垣猛地抬起头, 他与闵随对视的那一眼,发现深不见底。
闵随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还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大门紧紧关闭, Enigma的身影消失不见。
孱弱的生物在黑暗中蜷缩起本就小的身子,很难想象这样的身躯是怎么将巨大的广告牌推下。
闵随还记得它握着白色绢布, 趴在天台狞笑。
方巾成为隔断直接接触的最佳物品, 闵随掐起那怪物的脖子, 完全的黑暗中, 塔卢索的能力让他能够看见这个生物并无毛发, 皮肤粉红, 浑身就像是接受过强酸灼烧。
“他会死的!”那生物的喉咙发出嘶哑尖利的女音, 就像是长时间尖叫导致声带撕裂,才能够将这两个站在对立面的词语糅合在一起, “闵随,你一定会害死他, 一定会。”
不顾一切的疯狂,闵随瞬间想起这位阔别已久的朋友。
“西亚莉?”同为塔卢索,从前在族地,西亚莉算得上他唯一的朋友。
但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就凭你。”甚至连疑问都没有,闵随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发疯边缘的西亚莉,“你为什么要寄生在这个东西身上。”
“你最好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身边,梦里也陪着。”西亚莉表情狰狞,并不打算回应闵随愚蠢的问题,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闵随却无动于衷,而她寄生的怪物鼓膜破裂,彻底丧失听觉前甚至有几秒脱离她的掌控,发出凄厉的哭喘,又很快被夺回控制权,“是你,都是你,是你非要杀了他!”
“是他做错了。”过去的事闵随不想再提,但让往事随风显然不能够抚平西亚莉多年的痛苦。
“是你存心报复!”
“我不该报复吗?”闵随反问道,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到令人发指,“凄惨到换一个塔卢索都会自戕的成长期,我唯一的朋友违背命运的规律抛弃命定伴侣爱上同族,偏偏还是带头欺侮我的那个,我还找理由处死他已经算是恩赐了。”
若是动私刑,那个塔卢索只会灰飞烟灭。
“那就试试看,有本事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让你感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西亚莉痛苦地喘息着,她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模仿人类的悲伤,最后在黑暗中,那双不属于她的眼睛诡异如盏盏鬼火,“你知道的,塔卢索弄死人类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闵随回之以沉默。
“你害怕了。”西亚莉就像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笑得癫狂,她指向闵随,“你害怕我对你的伴侣动手。”
“要不生离,要不死别,我期待你的选择。”西亚莉声音消失,那无辜生物被美丽的雌性塔卢索蛊惑甘愿奉献自己的生命,却不知道倾慕对象的心早就在百年前化为灰烬,剩下的只有仇恨铸成的躯壳。
它与她产生了短暂到万分之一秒的共鸣,最后痛苦地扭断自己的脖子。
触手伸出包裹那具凄惨的尸体,带着爱与痛苦交织离开的食物是塔卢索最好的养料,吸盘贪婪地侵吞着,最后爱上失去伴侣的塔卢索的可怜虫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闵随神色如常,甚至西装都没有弄皱,他转身出去。
电梯内部做了镜像设计,他看到自己的脸渐渐与西亚莉重合,美丽塔卢索的威胁犹在耳畔。
那是西亚莉独有的致幻能力。
电梯打开,他回到熟悉的办公室,感受到伴侣正在休息室呼呼大睡。
左臂的痛感很强烈,那是他哄骗原烙音喝下的特供药,他买下塔斯医药的股份就是为了新的谎言。
休息室的空调一刻不停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制造出远低于外界的温度。
闵随垂首望向盖着被子的Alpha,刚刚一伸手,原烙音完好的右手伸过来抓住,随后Alpha睁开眼睛。
“骗过你了吧。”他笑得很得意。
闵随也在笑,可Alpha却从其中看到了愧疚。
“伤口有没有好一点。”闵随用手掌感受他有没有发烧,但显然被空调直吹的Alpha体表温度甚至比Enigma还低,他按下遥控板关掉空调,“到饭点了,待会你把B类药喝了。”
“恢复速度可能会超乎你想象,这是科考队在南极洲发现的新物种,具有极强的自愈能力,IMS夺得自主研发权,并没有对外公布药效。”趁着原烙音绝对不算清醒的时候,闵随提前预知。
“闵随,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原烙音忽然道,昏暗的房间没有窗户,他被闵随紧紧盯着,总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会这么问?”闵随并不正面回答,他还在试探,却看似轻松如往常一般吻在原烙音的额角。
“直觉。”
直觉,是个很奇妙的词语,许多无法解释缘由的喜爱与怀疑都能够用这个词语概况。
但很多时候利用心理暗示诱导受害人误认为那是直觉,也是很多学者和罪犯的惯用伎俩。
他见过很多人使用这一手段,包括傅云泠,包括西亚莉。
也包括,他。
“我有些饿了。”闵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承认自己因为西亚莉玉石俱焚的态度而紧张,从前符忍盛说过的话又在心里反复出现,像是在嘲笑他自认为被命运祝福的爱给原烙音带来了多大困扰。
“那我们吃什么?”
*
B类药物的治疗速度果然比想象中快很多,本来以为要恢复几个月的伤口,才三天就开始掉痂。
原烙音顺便去腺体科复查,闵随在问诊室外等。
“你非要我来干什么?”傅云泠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他单手插兜,左耳是漂亮的流苏耳饰,右边则是蓝紫色渐变的鱼尾耳钉,“你知不知道要一条鱼开车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见闵随不搭话,傅云泠也不自讨没趣,朝望着他们目不转睛的Omega们打了个响指,“ladies,我们两个是妯娌哦。”
闵随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进安全通道。
“知道大舅哥受伤的事情我老婆都快急疯了。”傅云泠的笑容渐渐冷下,终于有了几分认真的模样,原烙音受伤在他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塔卢索的身份比原烙音的性命都重要吗?”
手心手背都是刺,显然非要选择,他还是更亲瞧他不顺眼的大舅哥。
他的确不太明白。
毕竟有塔卢索在身边,祂们宁愿全身触手一根不剩,也不会让自己的命定伴侣受伤。
“由于族群利益,我曾处死过一个塔卢索,但我没想到他的伴侣也是同族。”
塔卢索以个体利益为重,族群之间联系并不紧密,友谊比霸凌更罕见,至于爱上同族,那就是背叛命定伴侣,那甚至等同于命运的诅咒。
“活着的那个,想报复我。”
闵随不愿意细说朋友反目的痛苦,他纵容西亚莉很多年,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不保护原烙音。
塔卢索的伴侣死后,祂们会坠入永夜,在痛与恨中艰难度日,活着就是为了替伴侣报仇,而多数会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提高实力,目的就是为了玉石俱焚。
“她会将矛头转向音音。”原烙音身为人类Alpha实力再过强劲,也无法与塔卢索抗衡,就像人类碰上后束手无策只能绝望等死的玛伦,塔卢索仅仅需要几根触手就能轻易撕碎。
“我不想走向西亚莉的结局,更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递增能力。”他成长期前都生活在族地,冷眼旁观自己的同族为爱结束生命,只觉得嗤之以鼻,“同族的惨剧让我在前数百年抵制命定伴侣,但音音的出现告诉我为什么祂们愿意为了伴侣死去。”
感同身受四个字是奇妙的。
人总会在不同的境遇下重新认识从前不理解的行为。
“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永恒的相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闵随的心脏几乎碎裂,迸发的血液化为浪潮想要堵住他的咽喉,逼他收回这个恐怖的决定。
但Enigma只是咽下堵在喉咙的血腥味,他注意到塞壬惊讶的目光,继续道。
“我有能力让他这辈子也无法发现塔卢索的身份,甚至在他发现后抹去他的记忆,但这是错误的。”
Enigma的事情伤害了双方,他因为一时怯弱选择继续隐瞒塔卢索的真相,现在进退两难。
利用塔卢索的能力去混淆封闭原烙音的记忆,他已经做过了,但他知道这是错误的。
“远离我,现如今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选择生离,是感性背后绝对理性的抉择。
至少在他亲手杀死西亚莉之前。
他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那么深厚的友谊为什么一瞬间化为齑粉,昔日好友会为了伴侣向他举起屠刀。
“你为什么不告诉原烙音。”傅云泠不明白闵随的做法,在他看来坦诚相待博取同情求取原谅这才是真谛,如果他能够早点意识到也不至于现在还看原衡铎的脸色行事。
“你不了解他,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只会和我待在一起,甚至还想要保护我。”前几天的广告牌就说明了,原烙音不会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只会在乎西亚莉会不会伤害他。
“我需要你的致幻剂,塞壬。”闵随铺垫好后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现在不叫死人鱼了?”傅云泠没忍住白眼一翻。
该死的触手怪。
他的两只手戴满各式各样的戒指,右手指节生出一节,往玻璃试管里滴入致幻剂。
“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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