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晚没有拒绝去医院, 他以自己头晕为由一路上都在睡觉,实际内心翻江倒海。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从他第一天到车庭爱家里做工,再到他不慎脚滑摔倒撞坏脑袋, 一直到他是如何被车先生哄骗回家当了大半月的老婆……
枫林晚脸一阵红一阵白, 车庭爱在一旁关切地搀着他进医院,他脑袋死死垂着,一眼都不敢看车庭爱。
真让老刘说中了。
车先生居然真的不怀好意。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一个乡下人, 又没钱又没文化,空有一身蛮力, 比起光鲜亮丽的车先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里, 车先生图他什么呢?
总不能真是图他身子吧……?
想到这里,枫林晚表情莫名有些微妙,脸也更红了。
这段时间以来, 他们真的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 每天同吃同睡,黏黏糊糊,一刻都没有分开过, 仔细想起来, 估计也是车先生心虚,不敢放他离开。
他也确实没被怎么样, 反而好好地养着, 还长胖了不少,而且硬要说的, 他对车先生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但无论如何, 这场关系都源于欺骗,既然他已经知道真相, 那便不能让错误继续下去。
是时候……该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
……
枫林晚单独进了房间做检查,过了一会儿,医生表情微妙地走出来。
“医生,晚晚他怎么样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看他了?”车庭爱抬脚就想往屋子里钻。
医生赶忙把他挡住,递过去一份检查报告,咳了一声:“你先别急着进去,先看看这个。”
车庭爱疑惑地接过医生递来的检查报告,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字,就听到医生说:“他的记忆恢复了。”
车庭爱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医生:“该知道的全都想起来了。”
车庭爱脑袋轰隆一声,懵了。
他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做好开诚布公的准备,更没有做好面对枫先生责备的准备。
枫先生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变态痴汉?虽然事实也没错……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用错了方法。
不……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车庭爱咽了一口唾沫,干涩道:“晚晚他有说什么吗?”
“你别问我,他可什么都没说,想知道什么你就自己去问他。”医生拍了拍车庭爱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悠悠离开了。
车庭爱惶恐不安地抓着检查报告,把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看到上面写着枫林晚身体健康,恢复得很好,心里顿时感到安慰,转念又一想到,一会儿自己进去后,晚晚整个人可能又不好了,就又尴尬又心虚。
最重要的是,如果枫先生执意要和他分手,他该怎么办?
车庭爱的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枫林晚拖着行李箱从他家离开的画面,顿时伤心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不行,他不可以分手!无论让他怎么谢罪都可以,就是不能分手!
等一下,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现在好像还在装失忆?
说不定枫先生不忍心抛下失忆的他呢?
枫先生那么善良,他卖卖惨,哭一哭,说不定能留住枫先生呢?
车庭爱像是一下子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蹭地站住了。
无论如何,晚晚还在屋里等着他去照顾。
他就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看看枫先生的态度,至于之后该怎么办……要杀要剐,随便枫先生处置,总之不分手是底线!
车庭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晚晚,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没什么事……”枫林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车庭爱,低着头没看车庭爱,语气虽还是温温柔柔的,但明显透露着一丝尴尬和无措。
车庭爱心里一酸,随手拿过一颗苹果,坐在枫林晚床边开始削皮,试图让自己找点事做缓解紧张和心虚。
他心思不在苹果上,一颗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十分凄惨,还几次险些削了自己的手。
枫林晚看得心惊肉跳,忙说:“车先生,还是给我来削吧。”
哪有让病人自己削苹果的,车庭爱不给,枫林晚没办法,叹了一口气,说:“车先生,你把苹果放下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车庭爱心惊肉跳,心想有事儿直接说就行,为什么非要他把苹果放下?
除非这件事会刺激到他,搞不好手一歪会把自己给削了。
车庭爱更加不敢放下小刀,反而把刀柄握得更紧,咬了咬牙,说:“你说吧。”
枫林晚盯着他手里的刀,表情忧虑:“你先把刀放下吧。”
车庭爱固执:“我不放,你就这样说。”
枫林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终于让他俩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天在车庭爱家里温馨的相处。
然而接下来,枫林晚嘴唇微微张开,开口的两字语调一下子降下来:“我们……”
“我不分!”车庭爱蹭地站起来,把枫林晚吓了一跳。
“我不分手!我死都不分手!”车庭爱一说出这两个字眼泪就掉下来了,根本不受他控制。
他倒也没想这么快就哭出来,只是一看到枫先生的脸,就忍不住泪崩。
脑袋里一瞬间已经把枫林晚离开后他是如何孤苦无依的景象幻想了一个遍,光是想想就心酸得恨不得倒在地上打滚,仿佛下一秒枫先生就要提着行李离开他家似的。
车庭爱倒也没真的倒地打滚,噗通一屁股跌坐在枫林晚的床脚,连着被子一起抱着枫林晚的小腿不松手:“我不分手!我不分手!枫先生,你不要跟我分手!”
“你别哭啊,我没说分手……”枫林晚有些心虚,他刚刚确实想提出离婚来着,但看车先生这样子,现在要是说了,指不定哭成什么样。
唉……
车庭爱一见枫林晚心软了,马上蹭过去抱住枫林晚的腰,满脸泪痕地盯着枫林晚:“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得不够好,你不要我了吗?”
枫林晚心一酸,手指抽了两下,没动。
车庭爱捧起枫林晚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可怜兮兮地蹭了蹭:“我没爹没妈没朋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你陪了,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身边就彻底一个人都没有了。”
枫林晚盯着车庭爱看了许久,看得车庭爱屁股冰凉,快要坐不住了,才缓缓叹息道:“我没说要分手。”
车庭爱泪眼婆娑地盯着他:“现在没说,不代表就不分。”
枫林晚没办法,终于还是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了车庭爱的头上,温声道:“我不会分手的。”
“等一下!”车庭爱慌忙掏出手机,打开录音设备道,“你再说一遍。”
枫林晚:“……”
枫林晚无奈:“我不会跟你分手的,至少在你主动提出之前,我不会。”
车庭爱喜笑颜开:“你死心吧,我死都不会提分手的,我已经把你刚才说的全录下来了!”
枫林晚内心复杂,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本来想着要结束一切的,结果被车先生这么一插科打诨,又回到原点了。
不过有一点枫林晚有些奇怪:“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知道我失忆的事情的?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失忆的事情。”
车庭爱:“……”
枫林晚恢复记忆后,过去那些疑点也都反应过来了,不免提高了嗓音:“车先生!”
车庭爱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么一遭,不免颤巍巍地捂住头,演技十分拙劣:“嘶,我的头好疼啊……我好像也想起来了什么……”
“车先生,”枫林晚难得板起脸,端正地望着车庭爱,认真道,“如果你真的头疼,我就给你叫医生,但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隐瞒了,你明白吗?”
车庭爱心一跳,内心又慌又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咬了咬牙,抹着眼泪说:“对不起,我是骗你的,我对你一见钟情,故意把你叫来家里打扫卫生,一开始是想着慢慢追求的,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看你失忆了之后,脑子突然犯了浑,就把你骗到家里了,骗你跟我谈恋爱,后来怕你发现我骗了你,就假装我也失忆了,但我对你的喜欢却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枫先生……”
车庭爱嗓音哽咽,又开始哭了,满眼讨好和乞求地望着枫林晚:“枫先生,那你还能继续喜欢我吗?”
枫林晚看了车庭爱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软了心肠,叹息般:“喜欢啊。”
车庭爱眼睛一酸,忽然控制不住,张着嘴就嗷嗷哭,好像心里一直以来绷着的弦突然断了,以为要掉进万丈悬崖,却发现自己倒在一片柔软的棉花里似的。
枫林晚无奈地拿过湿纸巾,捧着车庭爱的脸给他擦眼泪,明明他才是被骗的那个人,现在却要反过来安抚车庭爱:“你说你这个样子能让我怎么办呢?连重话都不敢说,稍微说了两句你就要哭,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枫林晚的指尖温暖又温柔,语气听起来像是责备,却透露着浓浓的宠溺和纵容。
车庭爱不再张嘴哭了,直接扑到枫林晚怀里闷着哭。
带着湿气的嗓音喷薄在枫林晚的耳畔,胸膛前贴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枫林晚听到车庭爱沙哑的嗓音用力说:“枫先生,我爱你。”
枫林晚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害羞,虽然平时他们互相说过很多喜欢,但“爱”这个字眼相比而言更为郑重和成熟,好像已经成熟的果实变得烂熟,甜津津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辛辣。
枫林晚舔了一下舌尖,尝到类似酒精发酵的微醺,终于还是妥协道:“嗯,我也爱你。”
车庭爱忽地蹿起来,不知从哪摸出还在录音的手机:“我录音了,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枫林晚:“……”
枫林晚哭笑不得:“车先生,你不用这样,我本来也没想反悔的。”
车庭爱小心翼翼地用眼睛瞄他,脸上还挂着新哭出来的眼泪:“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枫林晚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有:“比起生气,更多是感觉荒谬吧,没见过像车先生这么追人的。”
车庭爱后知后觉感到羞愧了,讨好地捏了捏枫林晚的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你该不是在哄我,等我回家了,你就找机会偷偷逃跑吧?”
枫林晚感到无奈,说喜欢又不信,说不喜欢肯定要哭,这要他怎么办?他顿了顿,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骗过我?”
车庭爱说:“因为我演技好?”
枫林晚:“……”
车庭爱在枫林晚古怪的注视下摸了摸鼻子:“那是为什么啊?”
枫林晚又说:“难道随便一个人跑过来跟我说是我爱人,我就会相信吗?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也有感觉啊。”
车庭爱一愣。
“因为我对你也有感觉,所以当你说初我们是情侣的时候,我无法怀疑,毕竟别人再怎么说也只是言语,自己的感受才是真实的。”
车庭爱蹭地抬头看向枫林晚,双眼亮亮地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枫林晚忍不住抱着车庭爱的脑袋,在他脑门亲了一下:“傻瓜,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情相悦。”
***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山行》唐·杜牧
《老婆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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