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说要下雨了,像是为了印证他话的真实性,霍序则与刑厄从北部基地大楼出来还没两步,头顶的天空便黑云压顶,闷雷滚滚。
霍序则之前用作盲杖的雨伞终于起到了它原有的作用,霍序则撑开伞,遮住他与刑厄头顶的一片天。
雨水倾盆浇灌下来。
刑厄走在霍序则的左手边,一次、两次、三次不自觉去看霍序则右侧的肩膀。
第四次时,刑厄终于再忍不住,几乎是带了点抢夺意味地想从霍序则左手中接过伞柄,霍序则却意外地没有松手。
刑厄眉心微拧,语气有点生硬:“我来打伞。”
“你撑伞太偏心,还是我来比较公平。”霍序则挑了下眉回说。
其实霍序则带来的雨伞并不小,只是这样大灌溉量的倾盆大雨下,霍序则与刑厄两个身高都在一米九上下的大男人要完全挤在一把伞下还是有些勉强。
而霍序则前不久与刑厄刚在北部基地重逢那天,也正在下雨,刑厄当时接管过雨伞后,基本只管遮挡霍序则头顶,完全不顾自己。
刑厄闻言还试图解释:“你肩膀湿了,我有外套,我没事。”
霍序则摇了摇头没说话,似乎打定主意要撑伞到底。
刑厄又忍了一会儿,在霍序则右肩溅上的雨水顺着他的衬衣袖子一路蔓延濡湿到手臂、手腕,然后再到绑着绷带的右手时……
一件军装外套落到霍序则肩头。
刑厄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军装披到霍序则身上,霍序则低头看了眼,哭笑不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是易碎品。”
刑厄对霍序则的照顾,霍序则十分受用,但他也的确觉得不必到如此精细的地步。
刑厄就在这时忽然停下脚步,霍序则手中撑着伞,刑厄不动,霍序则顿了下,也跟着停下来。
“怎么了?”霍序则问。
刑厄军装外套下是一件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的黑色运动背心,因为背心是无袖的,他饱满富有力量的肱二头肌露出来,几乎是瞬间就沾上了冰凉的雨水。
雨下得太大,刑厄将军装外套脱给霍序则后,霍序则虽然行动上没拒绝,但他瞄了一眼就将手中的伞极细微地多偏向了刑厄的那侧几分。
刑厄停下脚步,眉目压低,紧握双拳:“你不用对我这样。”
霍序则愣了下。
刑厄胸口大幅度起伏了几次,说:“我追你,我来追你,霍序则,你不要追我。”
霍序则闻言没说话。
刑厄看着霍序则的眼底满是压抑的渴望与难以诉说的经年累月积攒的厚重情感,他将霍序则手中的伞杆往霍序则的方向强行推了一寸,倾盆的雨水立即浇淋透了刑厄的黑色背心后背。
刑厄就沐浴在这种倾盆大雨的洗礼下,说:“我追你,如果你觉得新鲜感过去了,厌倦了,累了也都没有关系,我不会打扰你,等你有一天……没有那一天也没关系,只要那是你喜欢的生活,我看得到就能满足。”
霍序则知道刑厄是在答复他昨天临别前问的“谁追谁”的问题,刑厄的感情,霍序则不会怀疑,但刑厄现在的这个反应,似乎是不想被自己追?
为什么?
“我追你,不好吗?”霍序则举着伞,看着刑厄问。
“我……不用你追我……”刑厄有片刻停顿,喉结滚了滚,才说,“我怕你追丢了。”
刑厄默默看了霍序则很多年,霍序则从来耀眼,刑厄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霍序则,他可以一直一直追着霍序则的脚步,却害怕霍序则说要追他。
霍序则如果在他背后,他该怎么去看霍序则,如果是那样,他将来的每一次回头都只会担心那个“追”他的人随时突然不见。
而霍序则,不能不见。
霍序则闻言安静了会儿,好半晌,他低头一笑,第一次在与刑厄的对视中,首先别开目光。
他轻声回:“好啊,那你可要……追紧一点了。”
回到刑厄家后,刑厄遵守承诺要做晚饭,霍序则在客厅与刑运聊了会儿天,走进厨房。
刑厄面对着灶台,正在翻炒锅中的胡萝卜丝炒肉,另一个燃气灶上炖着汤,汤盅上方冒出袅袅白雾。
他没有回头,直接问:“是饿了吗?快做好了,有切好的黄瓜和西红柿,西红柿加了糖,不酸,你可以先……”
刑厄记得霍序则不爱吃酸的,他以为霍序则此时进来,是想看看他做饭的进度,他们今天回来的比预计时间晚,他和霍序则在路上耽误得有些久,黄瓜和西红柿本来就是以防万一为给霍序则垫肚子准备的。
然而,刑厄话没说完,翻炒铁锅的手忽然一顿,锅铲“咣当”一声掉入锅中。
走进厨房的霍序则的确将灶台上已经切好的黄瓜与西红柿盘子拿了起来,只是他并没有采用就近原则,而是利用手臂长度优势,舍近求远从刑厄的背后伸手绕过才将盘子端走。
那一瞬,霍序则的气息距离刑厄太近,刑厄不可自抑浑身震颤了下,锅铲也没能拿稳。
只是罪魁祸首的霍序则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他一本正经道了声谢,便转身端着盘子去给客厅的刑运分享。
刑厄的背影站在灶台前大约有七八秒没动,直到锅中的胡萝卜差点烧成黑炭前,他才重拾锅铲翻炒锅中的菜肴。
于是,晚饭开餐前,霍序则进厨房帮忙上菜,端起某盘色泽略显黑暗的胡萝卜丝炒肉时,刑厄突然阻止道:“这个炒糊了,今天不吃了。”
霍序则瞥了眼“炒糊”的那盘胡萝卜丝炒肉,心知肚明这菜到底是怎么糊的,可惜某人恶劣因子作祟,口中却说:“现在食物这么紧缺,一点糊而已,别浪费了。”
说完,兴味盎然地端着那盘炒糊的胡萝卜丝炒肉出了厨房。
刑厄站在厨房中看着霍序则的背影,半晌长出了口气。
晚饭过后,霍序则手上有伤,刑运行动不便,理所当然依旧是刑厄包揽下洗碗活计。
这次霍序则没再坐在客厅当大爷,十分积极地进厨房帮忙。
不过刑厄不让霍序则碰水,霍序则也帮不上什么正经的忙,就闲闲靠在灶台边状似无意地问:“围裙不戴了吗?”
刑厄一边在水槽中冲洗碗筷,一边回答:“洗碗的时候不用戴。”
霍序则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仿佛有些惋惜,小声嘟囔:“可我喜欢看你穿那个。”
“……”刑厄又是一顿,洗碗池中的水流立即溅出一束,刚好溅到刑厄的衣衫下摆上。
霍序则不装瞎时视力5.2,瞄见后立即欢天喜地取了围裙,借着身高优势从背后替刑厄戴上。
在仔仔细细给围裙打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绑带后,霍序则从后侧凑到刑厄耳边,嗓音低沉蛊惑:“谢谢刑刑满足我。”
水池前的刑厄在整个过程中始终僵着身体没动过,只除了脖颈上的喉结不受控反复上下滚着。
霍序则从后方看得有趣,又十分讨嫌地干脆上手摸了摸,半是恶劣半是无辜问:“你的喉结一直在动,是口渴了吗?”
又是“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次是碗碟碰撞发出的脆响。
霍序则只当没听到,继续慢慢悠悠询问:“上次是你同意了我才碰的你这里,这次没经你同意会不会生气?”
霍序则一边问话,手上也没闲着,他的左手从身后绕过刑厄的腰身,虚虚撑在洗手池边沿,右手则停留在刑厄的喉结处轻轻抚弄。
刑厄呼吸变得沉缓,厨房狭小的空间中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幅摇了摇头。
霍序则与刑厄身高相仿,他站在刑厄背后,干脆将下巴抵到刑厄肩头,低低的声音距离刑厄的耳膜很近很近。
他说:“你今晚都没正眼看我两眼,吃饭时瞟都不往我这儿瞟,刑厄,你这算在追我吗?”
霍序则一个大男人,嗓音带着天然的磁性低沉,也不知怎么就无师自通了“撒娇”技能。
他下巴搁在刑厄耳边说话,语调轻轻软软的,询问刑厄还是不是在“追自己”时,既像指控又似埋怨,可这些埋怨指控却都被一层甜腻温柔的撒娇包裹着。
让人心乱如麻,怦然心动。
刑厄闻言条件反射再次摇头,他开口想说话,还没真正出声,脖颈处凸起的喉结就不自觉在霍序则的指腹下上下轻擦而过。
刑厄立即屏息,重新闭嘴。
一直轻轻摩挲着刑厄脖颈的霍序则不可能没感觉到,然而某人讨人嫌的手既不拿开,还十分欠揍地“嗯”了一声。
就像是在催促刑厄说下去。
半晌,刑厄勉强维持住语调的基本镇定,回应出四个字:“……没,在追的。”
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霍序则听后不置可否,只轻飘飘反问了句:“是吗?”
“……”洗碗池前的刑厄又沉默了。
霍序则有时也觉得自己顽劣,刑厄在对待自己和对待他人时双标到几次让梁幸吐槽,基佬真可怕。
霍序则本人倒是很少见刑厄的另一面,高中时是没机会交集,后来在北部基地重逢,刑厄又将他“保护”得太好,他似乎都没见过刑厄身边除了妹妹和副官以外的其他人。
于是乎,霍序则自然也就无从看到刑厄对待其他人时的差别态度。
不过想也知道,精神体是狮子的男人脾气当然不可能乖顺到哪里去,所以霍序则有那么一刻十分好奇,刑厄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自己生气呢?
“你是不是挺喜欢我穿成今天这样的?”霍序则思绪发散了半天,陡然绕了回来。
因为肩头有个脑袋压着,刑厄肩部以上、脖子、头颅都被限制了行动,他只能保持目视前方厨房墙壁的方向一动不动。
而对于霍序则的问题,刑厄又一次沉默以对。
霍序则也不需要刑厄回答,他自顾自低低笑了声,继续说:“今天早上你开门看我的眼神就不太对。”
刑厄今天比平时看霍序则看得明显要少上许多,好多次对方不经意看过来,视线一瞬胶着住,却又会刻意且可疑地飞快移开。
霍序则默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得出了个结论——
刑厄或许对他穿正装、衬衣一类的装扮……没什么抵抗力?
唔,这大概就像是他喜欢看刑厄戴围裙一样的道理。
酷哥与围裙。
多相配,多可爱。
得益于霍序则晚上在厨房“尽心竭力的帮忙”,使得刑厄今晚洗碗收拾厨房的时间比平时足足延长了一倍。
时间有些晚了,刑运早早回了房间洗漱休息,而霍序则也该返回自己的独栋别墅去了。
刑厄顺理成章准备送霍序则回家,霍序则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毫不扭捏乐得说“好”。
傍晚时从基地大楼回刑厄家的那场大雨早已停歇,临出门前,霍序则与刑厄一同走到刑厄家的玄关。
霍序则将飞行墨镜随手插在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手上还在摆弄自己价值连城的收藏款手表,稍稍落后了刑厄一步。
刑厄先在玄关鞋柜前停住,他很自然地替霍序则取下了鞋柜上他的皮鞋。
又更加自然而顺势地弯腰,单膝蹲跪下去,用鞋柜最底层放置的一瓶清洁剂和擦鞋布替霍序则将因为傍晚那场大雨溅脏了的皮鞋一只一只擦了一遍。
霍序则立于刑厄的右侧,低头看着刑厄蹲在地上,低着头认真给他擦鞋。
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刑运在阳台上回答自己的话。
“给一百个人擦鞋,九十九个人踢开他,总有一个人会低头看他,那第一百分之一的一个人就能养活我们一家。”
很多年前,小小的刑厄又到底蹲在路边给多少随时可能一脚踢开他的人擦过鞋呢?
如果那一百分之一的人没有低头看他,霍序则想,以刑厄这样坚韧的个性,肯定也会坚持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吧?
刑厄不会放弃,所以刑厄才会成为今天的刑厄。
刑厄擦好鞋,又将两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贴心地提放到霍序则站立位置的脚边,这才站起身。
起身时,突然有个小瓶子从他的右侧裤子口袋中滚落出来,瓶中装着的东西互相碰撞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
霍序则弯腰拾起,问:“这是什么?”
而在刑厄回答以前,霍序则已经看到瓶身上的标识——
这是一瓶疗效为养胃、舒缓、止疼的药片。
刑厄见霍序则已经捡了瓶子,也没隐瞒,说:“给你备用的,你今天胃不舒服吗?早上跑步的时候,你一直捂着那里。”
其实霍序则不吃东西时,胃从来不痛,他胃痛只会因为已经丧失了功能性的胃部进入无法消化的食物而疼痛,而今天早上,他捂着的地方实际应该对应的是,他的精神体蜘蛛腹部制造蛛丝的丝腺位置。
刑厄无从知道霍序则昨晚对自己的精神体做了什么,但他会一直默默关注霍序则,关心霍序则,他误以为霍序则晨跑时因为胃痛而面色苍白。
所以刑厄下午出门接受基地研究院的全套身体检查,即使检查项目又多又杂,让他的精神体暴躁不安,可刑厄依旧没有忘记给霍序则带上一瓶舒缓胃部疼痛的胃药回家。
霍序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瓶小小的胃药,他低头看着胃药瓶身好似看了很久。
再抬起头时,他忽然说:“刑厄,你现在追到我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了?”
第32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说,刑厄,现在你追到我了。
然而刑厄慢慢起身,眉目拧紧看着霍序则,望向霍序则的眼神中一点都没有追到暗恋多年的人的喜悦。
“霍序则,你怎么了?”刑厄看着霍序则的眼睛。
霍序则不是这样的,刑厄太了解霍序则,比了解自己还多。
霍序则如果对待感情随便,高中时就不会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生追他,他却一直单身,如果霍序则好追,现在哪里还轮得到自己追他。
“你是不是……”刑厄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可能,“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
兵荒马乱的末世五年之中,刑厄丢失了霍序则所有的消息,五年后当他在南北基地合并协议书附录中看到“霍序则”的名字,他忍不住一遍一遍轻轻摩挲那三个字。
再重逢,霍序则似乎变了很多,俊朗的脸庞变得瘦削,缺乏血气,甚至是生气,他不开心,面上的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并不发自真心。
但刑厄感觉得到霍序则又依旧是从前那个霍序则,他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温柔、洒脱、从容。
可,从昨天霍序则说“追”开始,一切都太急了,刑厄一度觉得这就是个梦,一个像他这样的“瘾君子”痴心妄想觊觎天上耀眼星辰的梦而已。
霍序则没想到刑厄这样敏锐,当对方看着他担忧地问出“生病了吗”时,霍序则眼皮不可遏制地一跳。
“没。”他垂下雾灰色的眼,顿了顿,一半真一半假说,“就是……有点想家了。”
霍序则说自己想家了,刑厄清楚霍序则的家人已经亡故,他没问过霍序则的家人是怎么出的事,末世意外太多,刑厄不会将自己的好奇心建立在霍序则的伤痛之上。
然而即使不问,刑厄想也知道能养出霍序则那样好那样优秀孩子的家庭,家庭氛围一定很美好很幸福。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反倒霍序则说完想家,突然笑了下,朝刑厄伸出手。
“我累了,刑厄,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晚上9点半,“异能区”居民楼逼仄昏暗的楼道之中,刑厄膝盖微曲,俯身弯腰,稳稳背起身后的人。
霍序则太轻了,这是刑厄背起霍序则那一刻,心中唯一的念头,以霍序则的身高,他现在的体重根本不健康。
霍序则趴在刑厄背上,刑厄与霍序则身高相仿,霍序则双臂松松环在刑厄颈间,长腿距离地面并没多远,但刑厄身体锻炼有素,背脊宽阔坚实,揽着霍序则腿的手也非常有力稳当。
他背着霍序则走了大约十分钟,抵在他肩头像是睡过去了的人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开口问:“累不累?”
声音丝毫听不出一点初醒的困倦,显然刚刚霍序则趴在他肩头并没有睡着。
刑厄摇摇头,只委婉回:“你得多吃点。”
刑厄背上的霍序则“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赞同:“那刑刑以后要喂饱我一点啊。”
刑厄说:“好。”
刑厄背着霍序则走得不快,脚步却十分稳当,霍序则偏头安静贴靠在刑厄的肩颈之间,他闭着眼,有那么一秒,希望从刑厄家去往独栋别墅的路远一点,再远一点。
又过了会儿,大约不到五分钟,刑厄背上的霍序则动了动。
北部基地昼夜温差大,夏季的北部基地夜晚温度算不上高,但背上背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走了十多分钟,刑厄的额前也微微有些汗湿。
他侧了一点头,问动了几次的霍序则:“不舒服吗?我调整一下位置?”
霍序则带了点慵懒散漫的嗓音就在刑厄耳边,“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也不知是同意调整下位置,还是在发出迟钝的疑问。
霍序则的脑袋在刑厄肩头不倒翁似的左右摆了摆,最后深埋进刑厄的脖颈,深深吮吸了一大口,就像是在偷偷汲取刑厄身上的能量。
刑厄脚下的步子在霍序则的唇贴近自己脖颈肌肤时,不小心乱了几步,脖颈僵直,他感觉到身后背着的人用手背替自己擦拭了前额的汗水。
温软的唇凑近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轻拂耳膜,刑厄听见霍序则的声音温柔而低缓:“我休息好了,谢谢刑刑。”
刚说完,霍序则便自己从刑厄背上跳了下来,双脚踩实地面时,他的面色有一刹血色尽失,但刑厄正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
不过……
刑厄没有看见,霍序则要跳下他的背他也顺势松了手,却在霍序则刚落地的下一秒,召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白狮。
庞然大物的白狮从出现那刻起,没有任何动作前摇地四肢伏地,刑厄回头道:“背得有点颠簸,坐它会舒服一点。”
霍序则有一瞬没说话:“……”
盯着乖巧温顺伏在地上的大白狮,霍序则不知在想什么,兀自静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笑着夸:“刑刑真疼我。”
霍序则最后当然没有坐刑厄的精神体,精神体是异能者精神意志的化身,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有人骑上一个异能者的精神体,就相当于异能者本人被人骑坐。
这不同于背人,“骑”是一种冒犯。
而这种冒犯,霍序则曾在北部基地刚与刑厄重逢时,出于试探十分没礼貌更没有分寸地做过,现在自然不会再做。
昨晚一整夜没睡,挖丝腺、八只精神体的腿折断了六根,今天白天又全神贯注给刑运修复神经,傍晚冒雨接人,时间来到晚上十点,霍序则终于累了,确实累了。
他的胃中积累了大量无法消化的食物,几乎顶到了他的喉咙口。
这次刑厄送霍序则回家,霍序则没有挽留刑厄,在别墅花园的铁门外就和人道了别。
临分开前,霍序则强打精神抱了刑厄一下,随口问:“你脖子上戴了什么东西吗?信教?”
刚才霍序则趴在刑厄背上闭目养神,他的手环在刑厄的脖颈处,似乎摸到刑厄的军装领口之下有一圈什么东西。
只是他当时实在精力不济,没有开口询问,这会儿为了不让刑厄觉得道别突兀,他便随口提起。
刑厄闻言一顿,如果霍序则此时精力集中,状态再好上那么一点,那么他一定会发现对方面上一刹闪过的不自然,甚至带了点窘迫的神色。
但霍序则开启这个话题本来就是为自己打掩护,他也无心深究刑厄的任何隐私,所以他问完,松开刑厄,只笑着跟人摆手再见。
而也许是今晚霍序则面上的疲色太明显,在刑厄家玄关说过的“追到了”的话题,刑厄在送霍序则回家的这一路由始至终没再主动提起。
霍序则与他道别,他也应了,然后默默目送霍序则转身走进别墅。
指纹打开别墅大门,霍序则几乎一秒没有耽误,连鞋都来不及脱,直奔别墅卫生间而去。
等霍序则吐干净了胃中积攒了一天的食物残渣,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他昏昏沉沉洗了个澡,刑厄主动包揽下所有活计不让霍序则碰水的右手手掌上连绷带都没有拆,白色的绷带濡湿透出血色,霍序则却毫不在意直接倒头埋进床榻。
霍序则做了个梦。
有那么一刻,霍序则思考过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躺在床上看到的碎片世界。
后来他认真评估,下结论做梦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因为这个梦中的场景挺安静的,而霍序则清醒时,被割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的世界通常都很吵。
梦中,霍序则的妈妈坐在霍序则床边。
霍序则能长到一米九,有一大半功劳大概来自于他的母亲,霍序则的母亲在女性中属于十分高挑的个子,霍序则小时候衣帽间里有一面专门用来记录身高的测量墙,整块墙壁都是为记录霍序则的身高而单独开辟的。
而那面身高墙上,霍序则记得自己的母亲也留下过一道刻痕,不穿鞋测量时,那道刻痕就能够到一米七七的身高线。
此时,霍序则的母亲坐在霍序则床边,她纤细的脖子上有一条青紫色的勒痕,双目充血仿佛要随时流出血泪。
霍序则对母亲外貌的异常毫无特殊反应,显然早已习惯。
母亲开口,声音像在砂纸上磨砺,干涩嘶哑:“你答应了要一家团聚的,为什么还不回来?”
霍序则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母亲冰凉枯槁的手搭到霍序则的手背上,霍序则的整只手臂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霍序则没有任何躲避的行动,他只是反手回握住母亲,耐心解释:“妈,我还有些事没有解决,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霍序则的母亲没有回话。
霍序则倾身,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白色丝巾,转而替母亲围到脖子上系了个精致的花式丝巾扣,刚好遮住了脖颈上那条紫得发黑的可怖勒痕。
他拥抱了下母亲,轻声问:“妈,您是不是还在怪我回来得太晚了?不然您那么爱漂亮爱整洁,为什么总不肯打扮一下再来看我?”
霍序则拥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从内到外都冷了,他面色平静,承诺母亲:
“对不起,这一次我不会再失约。”
霍序则从床上睁眼前,耳边早已响起无数交杂、重叠、尖锐、刺耳的鸣叫。
他如常睁开眼睛,受了伤的精神体蜘蛛病恹恹虚弱地倚在床尾,霍序则一醒,蜘蛛头上的八只眼睛立马齐齐警惕地盯着霍序则。
霍序则没理蜘蛛,他按亮床头灯开关,起身,腿上传来的彻骨刺痛被他忽略无视,他有些渴,下楼到二楼厨房倒了杯水。
再返回别墅三层卧室时,霍序则摸出今天从刑厄家带回来的烟盒。
烟盒中只剩最后一根香烟了,霍序则走到卧室阳台,燃起最后一支烟。
尖叫、轰鸣、喧闹,依旧不断敲打充斥着霍序则的耳膜,没有人知道霍序则的夜晚其实和别人不一样。
他眼里的夜晚是红色的,血红色,天空、路面,连空气都沾染血色。
他在一片血红中燃起一支烟,香烟末端微弱的星火淹没在血色里,霍序则用有伤的右手夹着烟,凑到唇边。
然后,顿住。
世界,顿住。
白色的独栋别墅院墙外,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立在雕花铁门外围。
霍序则目光不经意扫过去,凝住,又倏然扫回。
与站在楼下也正抬头往上看的那人视线相撞的刹那,霍序则无意识张了张嘴,无声吐出一个名字:“刑厄……”
第33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熄了烟下楼,打开别墅花园的铁门站定在刑厄面前时,他的声带仿佛黏糊到了一起。
“你……”他以为自己在阳台上低头看见人时叫出了刑厄的名字,但其实那时候他并没能发出声。
今夜,反倒是一惯寡言少语的刑厄先开口解释:“我就是顺路来看看。”
霍序则雾灰色的眼盯着刑厄没说话。
刑厄顿了顿,继续说:“晚上观察中心确诊了两名新的丧尸病毒携带者,其中一名可能高危,我接到任务去了趟观察中心,回来的时候顺……”
刑厄看着霍序则的眼,终究还是没能再说下去。
建立在北部基地外围重兵把守的观察中心并不与霍序则家顺路。
霍序则所住的独栋别墅区是整个北部基地最安全,拥有最坚不可摧壁垒的中心地带,从北部基地外返程,无论从哪个北部基地出入口回来,都一定是先经过刑厄目前所住的居所,才可能继续深入进别墅区。
刑厄说着,渐渐没了声,霍序则还是没说话,他迈前一步,靠近刑厄,刑厄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身上不干净。”刑厄说。
他出入过观察中心,虽然穿了防护服,但心理上,他不想霍序则靠近过来,他连观察中心的气味,一丝一毫与那里相关的空气都不想霍序则沾染。
“如果我没醒,你要怎么办?”
霍序则不在意刑厄说的“不干净”,如果要论不干净,他才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干净”的源头。
霍序则不管不顾贴近刑厄,刑厄只退了一步,没有再躲。
他无法拒绝霍序则,他舍不得躲开他,他只能握紧双拳,将自己的双手背到身后。
“又带来什么东西了?”霍序则觉得今晚的自己似乎格外感性又脆弱,他感到疲惫,耍赖偷懒就爬上了刑厄的背,他醒来看到世界破碎,而碎片中却又破土而出了一个刑厄。
霍序则忠于自己内心地揽住面前的人,没有错过刑厄的小动作:“手里偷偷藏了什么?”
刑厄又是一顿,摇了摇头否认:“没有。”
霍序则狐疑问:“真的?”
刑厄“嗯”了一声:“真的。”
领着刑厄进到别墅,霍序则靠在别墅一楼的卫生间看刑厄认认真真用消毒洗手液搓洗双手。
刑厄的手里的确什么都没有,霍序则如今异能被他压制得太低,听不到刑厄的心声,只是从卫生间盥洗镜中静静观察刑厄。
刑厄洗手洗一半从镜中与霍序则的视线忽地对上。
喉结滚了滚,他主动解释:“我的手碰过病毒携带者。”
其实刑厄的异能是血液冻结,属于隔空必杀技,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触碰丧尸病毒携带者,但他从丧尸病毒变异到不再改变人类外貌特征,丧尸与普通人越来越难肉眼辨出差异后,就一直有个习惯。
他会去为那些睁着眼睛倒下的丧尸闭上双眼,而这个习惯的最初动机——
始于霍序则。
当刑厄第一次杀人,哪怕只是长得像人,实则已经是失了智的丧尸。
刑厄想,如果是霍序则面对他们会怎么做呢?他大概不会忍心看他们死不瞑目吧?
刑厄洗完手,霍序则问他饿不饿,刑厄回答不饿,但霍序则还是进了二楼的开放式厨房。
刑厄想拦住霍序则:“真的不用,我不饿。”
霍序则对食物毫不热衷,刑厄不想霍序则大半夜只为自己下厨。
“那就当我饿了,陪我吃一点。”霍序则一边低头挽起袖子,一边说。
刑厄对霍序则的“瘦”一直耿耿于怀,霍序则愿意吃,他拦人的手立马放开了。
刑厄要帮忙,霍序则便指挥刑厄洗点蔬菜,他说:“砂锅米线好不好?昼夜温差大,夜里外面风凉,去去寒气。”
刑厄洗青菜的手顿了下,下意识回:“我不冷,不用弄太麻烦的。”
霍序则摆手:“食材都是现成的,今晚不做,我明天也准备做。”
他晚上睡前就提前泡过了干米线,这原本确实就是他明早想给刑厄刑运兄妹俩带的早餐。
刑厄不再推辞,只是洗完蔬菜后,对正在认真按比例调制汤底的霍序则解释:“我真的没在外面等很久,我准备回去的,只是……”
只是霍序则别墅三层的灯忽然亮了……
“为什么只在楼下待着?”霍序则半夜出卧室阳台抽根烟,低头看见刑厄,突然就理解了昨天一早刑厄开门看见自己时的心情。
这种情绪很复杂,惊讶、惊喜、惊吓都有。
视线对上胶着的瞬间,既惊喜于看见对方的喜悦,又后怕如果自己没醒,那人是不是就得这样自己待一夜,或者……是否曾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刑厄也独自站在楼下仰望过他的窗台?
到最后……所有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他冰凉的身体回暖,连血红的夜晚都不再那么令人反胃,霍序则甚至在一片血色中看到刑厄,感到血色都变得柔和而缤纷。
“我就是来看看,你睡了我没想过打扰。”刑厄诚实回答。
其实刑厄在送完霍序则后不久就接到了临时任务通知,那时候他正坐在霍序则的院墙外,霍序则进了别墅后一楼的灯没有打开,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别墅都只有一间卫生间小小的窗户透出昏黄灯光。
刑厄接到任务不得不离开,可任务结束,时间过了凌晨2点,刑厄由专车被送到自己家楼下,然而在自家楼下站了会儿,他却转而还是走回了霍序则的别墅外。
他不放心,刑厄总觉得霍序则晚上的状态不好,像是病了,又或者受了什么伤,可他暗中观察过,除了掌心的伤口,霍序则身上的确没有其他伤了。
霍序则沉默地将配菜与汤底放进砂锅熬煮,准备到洗手池洗手,右手掌心的纱布差点淋湿,被刑厄眼疾手快挡了下。
刑厄皱起眉:“你手伤又裂开了。”
霍序则瞥了眼透出红迹纱布,面不改色回道:“可能是晚上洗澡的时候太困了,没注意碰了下。”
等砂锅米线煮好,刑厄用抹布包着砂锅端上桌,随后他直接下楼走到霍序则别墅一层的电视机柜前。
他知道霍序则家里的医药箱放在这里,一言不发拿着医药箱回到餐厅。
霍序则看见笑了下,大大方方伸出手:“麻烦刑刑了。”
吃过夜宵,时间来到凌晨3点多,霍序则引刑厄回到别墅一层,走向大门玄关。
刑厄以为霍序则这是打算“送客”,然而霍序则边走,边扭头问:“你晚上不回家可以吗?小运那边会不会有事?”
刑厄摇头:“她很独立,我以前也不经常在家。”
刑运是七岁摔下楼瘫痪的,那时候刑厄每天还要为一家生计在外谋求生路,他并做不到一直在家,家里也多数时间都靠刑运打理。
得了刑厄的肯定答复,霍序则毫无心理负担,用仿佛在向刑厄抱怨又像撒娇的语气说:“那今晚留下来陪我看电影好不好,恐怖片,我一个人看会害怕。”
也没给刑厄拒绝的余地,霍序则语气平常,自然地牵起刑厄的手:“昨晚说的追到我的那句话,一直有效。”
霍序则在别墅指纹密码锁上按了几下,随着“叮”的一声机械声响,他拉着刑厄的手按在指纹录入处。
他看着刑厄,说:“以后不要在门外傻站着等,我会心疼。”
只是……
说是害怕看恐怖片,半强迫半耍赖将人留下来陪他看电影的人,电影才放映不到十分钟,霍序则就已经趴在四肢伏地的白狮身上闭上了眼。
精神体白狮是刑厄主动召出来的,霍序则想坐在地毯上看电影,说这样更浪漫有情调,然而两个一米九上下的男人坐在地毯上,怎么坐怎么靠都觉得不舒服。
最后刑厄干脆召出白狮让霍序则当“靠垫”,霍序则不知在想些什么,思考了两秒,欣然同意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也就是电影开场到霍序则闭眼以前,霍序则从头到尾都没往放映电影的电视屏幕方向施舍过一个眼神。
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不断抚弄着白狮脖颈那圈茂盛的鬃毛。
霍序则似乎很喜欢白狮毛发毛绒绒的触感,俊脸丝毫不顾形象地或趴或埋进白狮的毛发间,时而轻蹭白狮的毛发,时而温软的唇在白狮毛发上无意识摩挲。
一旁的刑厄浑身紧绷,如同一座雕塑似的僵坐一旁。
明明是昼夜温差极大的凌晨,刑厄的额上却渗出细密薄汗,连呼吸都开始控制不住地乱了……
直到,霍序则靠在白狮背上终于不再动弹,一点点闭上了眼。
刑厄花了大约三分钟调整紊乱不堪的呼吸和几乎要冲破胸腔跳出来的心跳,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从地毯上站起身,在音量已经被他调低到了无声状态的客厅找了一圈。
最后从沙发下方储物格中找出了一床薄毯,刑厄打开抖了抖确认是干净的后,将毛毯小心翼翼披盖到了白狮上安静伏着不动的人身上。
然后重新坐回地毯上,认真看起了“默片”电影。
说是恐怖电影,其实这是一部末世前的丧尸片,艺术创作本该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惜谁也没能想到,生活有一天却会比电影更加残酷。
刑厄看着看着电影,开始不自觉走了神。
霍序则留他下来看电影,说害怕一个人看,显然只是个借口。
他告诉刑厄,“追到了”一直有效。
他牵着刑厄的手,给他录入了自家别墅大门的指纹锁。
霍序则还很喜欢自己的精神体狮子。
现在正趴在他的精神体身上安静休息。
刑厄的目光不可自拔粘黏在霍序则的脸上,霍序则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的时候,睫毛如同两排小刷子乖巧地轻贴在他的眼下肌肤上。
却这样都遮挡不住霍序则眼下的那片青色。
刑厄的目光在霍序则眼下那片青色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而下移至霍序则高挺的鼻梁。
霍序则家里一定有混血血统,他的眉骨、鼻梁,面上骨相的很多细节都有一点混血的影子,不夸张、不突兀,刚刚好符合东方的审美,又优越于大部分东方面孔。
刑厄忍不住用手指微微悬空,在绝对不会打扰到睡着的人休息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描摹霍序则俊美深邃的五官。
不知过去了多久,趴在白狮上的霍序则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太舒服,动了动头,有些长了的头发轻蹭了蹭白狮的脊背。
刑厄背后立即同步泛起一层令人战栗的痒意,下一秒,刑厄面前状似睡着的人慢慢睁开眼。
“看这么久,不亲一下吗?”
刑厄身形蓦地僵住。
霍序则眼底毫无睡意,叹了口气,从白狮背上仰起头,以一个自下往上的角度,轻啄了一口刑厄因紧张震惊而紧抿的唇瓣。
他舔了舔唇,先斩后奏才礼貌询问:“我可以亲你吗?刑厄。”
不待刑厄回话,霍序则温软的唇重新欺上来,这次带了些凶悍的强势。
手掌揽住刑厄的后脑勺,压近。
刑厄听到霍序则口齿不清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仿佛就发自于他自己的身体。
“怎么还看了……那么久电影……才看我?”霍序则似嗔怪似叹息,“我都等不了了啊……刑刑……”
有时候,刑厄会感到困惑,这世上怎么会有霍序则这样的人?
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样子,霍序则好像都有。
从前、现在、此刻。
那个距离刑厄千里万里遥不可及的美好世界,刑厄一直都是通过霍序则才得以窥探其存在。
于刑厄而言,霍序则,就是那个美好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刑厄到底有多渴望霍序则。
他的心里住了一只洪水猛兽,洪水猛兽伺机而动,觊觎霍序则。
霍序则每一次靠近刑厄,刑厄都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将对方占为己有,不论霍序则愿不愿意,都想占有他,独占他,藏匿他的冲动。
他想把霍序则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霍序则。霍序则每天睁眼就只能看到他,只会跟他说话,只对他笑。
霍序则的左侧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刑厄一直都想私藏。
可,如果那样,霍序则不笑了怎么办?
因为担心你醒来会好奇电影情节,所以想替睡着的你提前先看一遍。
刑厄虔诚回吻,在心里回答。
第34章 关于明恋
两周后,霍序则第三次为刑运进行脊柱神经修复。
那天上午,霍序则照例召唤梁幸支走了刑厄,他进入北部基地观察中心的申请审批已经下来了,所有事宜都是刑厄操作的,霍序则全程没有露过面。
刑厄从北部基地大楼回家时,身后跟了两个人。
刘磊承和梁幸站在门外,被先开门进去的刑厄挡住了视线。
“刑哥?”见刑厄不动,刘磊承奇怪道。
刑厄的身形高大,刘磊承完全被他们老大挡住了,最前方的刑厄有那么十几秒仿佛凝滞了没动弹,刘磊承年轻好奇心重,不禁探出身子从门缝边缘朝屋内看去。
“霍……霍哥?!”只一眼,刘磊承瞪大了眼。
霍序则听到客厅开门声就转过了头,他起先没出声,本是想给呆愣门口不动的人一点时间适应。
然而刘磊承从刑厄身后探出头,霍序则立即露出笑容,与小副官打招呼。
“小刘好啊。”
最近半个月,霍序则与刑厄的关系突飞猛进,只要刑厄当天没有工作任务,通常都是霍序则早上带着早餐来刑厄家投喂刑家兄妹,在刑厄家待上半天一天。
两人会每天轮流做饭,一个做饭一个在厨房陪聊,顺便打打下手,吃过饭后霍序则跟刑运聊天,霍序则从小涉猎奇广,见识也多,每天天南海北地跟刑运描绘外面世界的精彩,从来不重样却也仿佛永远说不完。
等到了晚上,刑厄照例送霍序则回家,随后他们继续又会在霍序则家的别墅里二人世界腻腻歪歪到半夜。
看电影、拥抱、亲吻、一起做夜宵、一起收拾厨余垃圾,甚至还一起联机打过单机游戏。
除了晚上一起睡觉,他们什么都一起做了。
也只除了,一起睡觉。
半个月的时间,霍序则没有留宿过刑厄家,也不曾在自己的别墅里开口留宿过刑厄……
今天轮到刑厄做饭,刑厄从北部基地大楼出来,顺路还亲自带了晚饭的食材回家,同时刘磊承以及另一个还没说过话的梁幸都是霍序则提议邀请一起过来吃饭的。
门外三人进屋后,刘磊承惊呆了:“霍哥你头发怎么……”
刑厄率先走到霍序则身边,霍序则亲昵地握了下刑厄的手,在他掌心捏了下,眨眨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下午小运帮我染的,好看吗?”
刑厄还没答话,刘磊承一惊一乍跑过来,霍序则自然地松开了刑厄的手,而刑厄也只来得及“嗯”了声。
也不知到底回答的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哇,霍哥你这头发是白色还是金色啊?”
这两个星期霍序则与刑厄暗度陈仓,大直男二号的刘磊承涉世未深,愣是没看出自家上级偷偷摸摸谈上了恋爱。
他咋咋呼呼激动地绕着头发“一夕之间”变身成了白金色的霍序则,惊叹道:“太酷了,好像那种漫画里走出来的叫什么来着……”
刘磊承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了个末世前女生们爱聊的:“撕漫男!”
霍序则五官里有混血血统,皮肤比东方人种要偏冷白上一号,眉眼深邃、骨相突出,一般男性留长发容易给人邋遢的印象,霍序则却恰恰相反只会让人更加觉得他五官精致引人注目。
而本该只适合存在于二次元世界纸片人身上的夸张发色,到了霍序则的头上,竟也被他轻松驾驭了下来。
霍序则挽了下耳边的头发,闻言一笑,大方接受了刘磊承的说法:“那就当是小刘夸我了,今晚得给小刘加个鸡腿才行。”
“当然是夸!霍哥好帅啊!巨帅!”刘磊承丝毫不吝赞美,把霍序则捧得天上有地上无,“霍哥不就是以前流行说的‘神颜’么!”
“要不是倒霉碰上末世,霍哥这种模样的去当明星肯定挣钱!”刘磊承直面自己与霍序则之间不可逾越的身高差,又补充道,“模特也行!一定特别受欢迎!”
慢悠悠换了鞋从玄关进门的梁幸这时冷哼一声,凉凉插话:“他什么都不当等着富婆包养最好,以前在南部基地又不是没有过。”
末世最初,连霍序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觉醒了异能,可即使是那个时候,想爬霍序则床的男人、女人却也没断过。
“他这张脸啊,讨饭吃都比别人多二两。”梁幸抬手直接呼了把霍序则的“新头发”。
霍序则染头发的事,要说谁第一个知道,其实就要属梁幸,从前在南部基地霍序则就不爱出面,什么事都是借由梁幸的名义行动,现在到了北部基地,这习惯倒也没改。
霍序则染发用的染发膏都是通过梁幸弄来的,这玩意儿末世非常难找,梁幸甚至是大费周章出了趟外出基地的任务,才专门替霍序则带回来的。
而这件事,刑厄在梁幸返回基地把东西交到霍序则手上的时候才知情。
那天晚上,梁幸送东西上门,刑厄当时也在霍序则家,他没看到梁幸递给霍序则的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霍序则没主动说,他就没追问,而现在他终于知道梁幸给霍序则的是什么了。
看着梁幸揉搓霍序则头发的手,刑厄极慢极缓地垂下眼,他从回家发现霍序则发色变了,到刘磊承上前绕着霍序则夸赞,然后是梁幸上手触碰霍序则的头,前后只在客厅默默站着看了一会儿。
半分钟后,刑厄提起门口的菜,低头走进了厨房。
被梁幸与刘磊承一左一右围住的霍序则偏头看了眼转身一个人进厨房的刑厄,他刚打算跟过去,梁幸忽而对霍序则眼神示意有话要说。
霍序则脚步顿住,还是先引梁幸去了刑厄家的阳台。
看着霍序则如同主人似的带自己穿越刑厄的房间到达阳台,梁幸挑了下眉,问:“你俩现在都到这地步了?”
随意进出对方的卧室,还他妈带了个外人。
梁幸到底是个直男,对男人之间的感情,准确来说是“男男爱情”的敏感度不高也不感兴趣,他没特意问过霍序则与刑厄之间的发展。
“在一起了。”霍序则大方承认。
“你……”梁幸停顿一秒,又问,“那这次进观察中心,还出来吗?”
霍序则两只手都插在居家服的衣兜里,他身上现在穿的这件衣服是刑厄的,他跟刑厄身高相仿,确定关系后霍序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与刑厄混穿衣服。
“不了。”霍序则回答得很坚定,雾灰色的眸底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天不天晴,下不下雨。
“他呢?”梁幸继续问。
“他当然出来,他还有个妹妹呢。”霍序则回答。
梁幸也不兜圈子,干脆问:“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他怎么对你动手?”
霍序则闻言又是一笑,说:“他是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所以——”
霍序则面上的笑意不似作伪:“能死在喜欢的人手上,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我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这对我对他说不定都是一种另类浪漫呢?”
“神经病。”梁幸翻了个白眼。
霍序则点头应了:“我病五年了,这是我的报应。”
“霍序则,你他妈……”不知霍序则这话哪里触怒了梁幸,梁幸恼怒想对霍序则发火,可又不能对他发火。
忍了忍,梁幸咬牙道:“那报应也该有我一份,你他妈干脆带我一起去死……”
“阿梁。”霍序则摇头,打断梁幸没说完的话。
他异常平静:“那时候是我自己要跟你去你家的,决定是我自己下的,飞机是我自己开的,责任本来就该我自己承担。”
“那破飞机我没坐吗?!要是没有我,你早他妈自己回家了!”梁幸猛吐出一口气。
五年前,末世突然而至,霍序则当时刚好与梁幸搭档在模拟驾驶舱练习。
学校内那时都乱成了一锅粥,而外部交通系统也全线瘫痪,梁幸是由他舅妈一个人拉扯大的,他在了解事态严重后,急疯了立马要回家找他舅妈。
当时,霍序则很冷静地先电话联系了自己的家人,确认家人安全后,他跟父母商量可能会先去另一个地方接个人,再带他们一起回家。
那时候,他们所有人都预料不到这场“混乱”会持续如此多年,直接让全球人口锐减到不足百分之一,那时候的他们不明情况,只以为一切等等就会好。
霍序则与梁幸那时都还只是刚大一升大二的学生,梁幸的飞行执照甚至还没考下来。
霍序则因为有家庭背景优势,在国外考有小型飞机的飞行执照,城市里的交通当时完全中断,他们要回家最好的选择就是走空中航线。
而霍序则那时思考了片刻,决定与梁幸先一起回家接他的舅母,再把他的舅妈一起带回霍序则家里。
“我跟你一起回家接阿姨并不是纯粹为了帮你们。”双手插兜用一个闲适姿势半靠在阳台边缘的人摇了摇头。
白金色的发丝在阳台的微风中被吹拂得有些凌乱,霍序则垂下眼,在浅色的发丝掩护下,淡声说:“我有私心,我们一起撞见过丧尸,你的体力、武力都很好,我如果和你一起上路,对我来说安全性也会更高。”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
等霍序则带着梁幸和他的舅妈返回自己家中,看到的会只有父母家人冰冷的尸首……
“如果那天我没有在你家睡一晚,如果我坚持夜间航行回家……”霍序则不再往下说下去。
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为了安全起见,他和梁幸没有选择冒险赶夜路飞行,他临睡前还与父母打过电话互报平安,可第二天清早醒来,一切都变了。
当家里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进去时,霍序则就已经有了预感。
这是他的报应。
上天对他迟到的惩罚。
霍序则与梁幸在阳台谈话谈了很久,待他们从刑厄的房间出去,发现客厅里的饭菜都已经上了桌。
刘磊承下午跟着自家老大回家蹭饭时还咋咋呼呼的,这会儿霍序则走出去,只见小副官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让霍序则脚步微顿。
“小刘这是怎么了?”霍序则看着明明是坐在沙发上,却直挺挺像在罚站军姿的刘磊承。
刘磊承朝客厅角落努了努下巴,小声说:“我被老大赶出厨房了,狮兄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狮兄?”霍序则顺着刘磊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刑厄将自己的精神体放了出来,此刻庞然大物的白狮正一动不动窝在客厅的角落。
在霍序则看过去前,白狮似乎在闭目休息,而霍序则的目光才落到白狮身上,白狮也仿佛似有所感,一瞬间睁眼看向霍序则。
那一瞬,霍序则好似通过一只不会说话,甚至并不真实存在的雄狮看进了这只狮子背后主人的心里。
对视一刹后,白狮极其罕见而别扭地转动狮头,避开了霍序则的目光。
霍序则一愣,随即失笑。
他走进厨房,厨房中刑厄还站在灶台边,灶台上只有一个燃气灶还开着,上面有一个砂锅汤盅,霍序则胃不好,这些天他在刑厄家吃饭,每顿饭必会配备一个汤。
“还不出去吃饭?”霍序则从后方张开双臂揽住刑厄劲瘦的腰身。
刑厄身前围着围裙,他大概觉得围裙有些脏,拦了一下霍序则的手。
不过霍序则没领情,手上用了些力气环抱紧对方。
刑厄从来无法拒绝霍序则,没挣,静了两秒回答:“汤好了就出去。”
霍序则将下巴搁到刑厄的肩头,凑近刑厄耳廓边,低语说:“要不再弄几个菜?”
刑厄不带丝毫迟疑,点头直接问:“想吃什么?我做。”
肩头的霍序则“唔”了一声,随即报出一系列小吃名:“拔丝香蕉、脆皮香蕉、香蕉蛋挞、香蕉煎饼、香蕉奶昔、香蕉酥、香蕉派、香蕉……”
刑厄怔了怔,听霍序则笑着说:“一会儿把这些做出来,然后让梁幸放出他的精神体,只给他的精神体看,不给它吃,馋死它气死它怎么样?”
梁幸的精神体是素食动物中骁勇善战、凶猛异常的大猩猩,而他的大猩猩看见香蕉就走不动道。
“……”刑厄沉默了会儿,张了张嘴,想解释,“我……”
“他霸占你男朋友这么久,你生他气应该的啊,必须惩罚他!”霍序则的气息温柔地轻拂刑厄的耳际。
霍序则进厨房前,梁幸手欠想撸一把窝在角落看起来很好rua的白狮,结果被白狮的利爪差点拍断手。
“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这么强悍的异能,看谁不爽为什么还要忍着?”霍序则靠在刑厄侧颈,认真跟环抱着的人咬耳朵。
“干他呀!刑刑。”
闻言,灶台前的刑厄终于转过身,他不自觉回抱住霍序则,低着头没有看霍序则,只问:“很明显吗?”
霍序则:“什么明显?”
“……”刑厄又不说话了。
霍序则心知逗人得有限度,轻轻一笑,主动说:“你问吃醋吗?”
“……”刑厄继续沉默。
霍序则自顾自说:“还好,如果你之前多夸上我的发色几句,我可能就发现不了了。”
刑厄回家进门时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霍序则看得出,刑厄之前就喜欢他的长发,现在也喜欢这个发色。
刑厄的喉结动了动,有些难耐地抬头,右手也没忍住抚上霍序则如今白金色的头发。
一下一下,很是珍惜珍重的模样。
霍序则趁机告状:“梁幸那家伙刚骂我非主流!”
刑厄说:“好看。”
停顿一秒,他又强调了一遍:“很好看,像月光。”
像月光的颜色,清冷、皎洁。
霍序则笑:“嗯,我知道刑刑肯定会支持我。”
刑厄当然会支持霍序则,霍序则想做什么,刑厄都只会无条件支持。
他的掌心很轻很小心地在霍序则的头发上几乎是悬空式地抚了抚,才问:“怎么想起染头发了?”还是这样少见的颜色。
正面抱着人的霍序则在刑厄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微弯的弧度有一瞬不见了,下一刻又重新抬起。
因为在某个霍序则趴在面前人的精神体身上闭眼小憩,而精神体的主人陪坐在他身边轻轻为他按摩太阳穴的时刻。
有那么一刻、一个瞬间、一刹那,霍序则从未有过那么强烈的愿望——
想与身边的人一道共白头。
可他已经来不及等白头了……
第35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与刑厄在厨房待了许久。
刑厄喜欢霍序则的头发,两人在霍序则住的独栋别墅里,霍序则席地而坐抱着刑厄的精神体尽情享受rua毛茸茸的快乐时,刑厄偶尔也会陪坐在一旁摸摸霍序则的头发。
只是刑厄每次碰触霍序则都很小心翼翼,就像触摸一件什么古董瓷器生怕力气大了就会碰坏。
霍序则自觉礼尚往来,他rua了人家的精神体那么多次,总不能让人吃亏。
于是从那以后,每次刑厄有悬空触碰霍序则头发的动作,霍序则都会积极附赠自动被摸服务。
他将头发主动送到刑厄的掌心,自己晃晃脑袋在刑厄的掌心里轻蹭。
每当这个时候,刑厄那张面无表情的酷哥脸就再也维持不住,会露出他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的柔和神情。
霍序则偷偷会心一笑,他喜欢刑厄露出这种表情。
今晚为了哄默默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醋的刑厄,霍序则自然不会吝啬自助摸头服务。
只不过,霍序则白金色柔软的发丝才送进刑厄掌心,厨房门忽然从外被敲响。
霍序则动作顿住,与刑厄对视一眼,无奈地走过去开门。
正打算看看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这个时候跑来打扰人,厨房门刚打开,梁幸皱着眉,直接问:“刑厄,你妹妹腿疼,你家有没有药?”
刑厄闻言一怔。
刑运……腿疼?
霍序则第一个反应过来,扭头立即对刑厄道:“是小运的腿部神经有反应了。”
说完,霍序则先走出厨房,而刑厄在消化了一秒这个消息后,紧随其后。
霍序则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疼得几乎瘫在轮椅上的刑运。
刑运从小独立,刑厄有多坚韧努力,刑运就有多勇敢坚强,能让刑运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一定是疼极了实在忍耐不了才会如此。
霍序则快步走到刑运轮椅边,他这时也顾不得有外人在,男女有别什么的问题。
他单膝跪地,伸手检查刑运的腿。
霍序则先在刑运毛毯下瘦弱枯槁的小腿处捏了捏,抬头问:“小腿痛,还是大腿?怎么个痛法,形容给序则哥听听?痛多久了?”
坐在轮椅上的刑运疼得脸色苍白:“分不清具体哪里痛……最开始只有一点酸痛的感觉,我的腿太久没知觉了……以为是错觉……现在变成了针刺,很多根针……到处都痛……”
听了回答,霍序则沉吟了会儿,从地上起身,果断抱起轮椅上的刑运。
“我得检查一下小运的腿,谁都不要进来,在外面等我。”
霍序则看着清瘦,真正抱起刑运来却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他路过刑厄时简单交代了句,连轮椅都没管,抱着刑运就关上了刑运房间的门。
刘磊承站在客厅好半晌没回过神:“刑哥妹妹的腿……有知觉了?”
客厅里没人回话,刑厄皱眉等在刑运门外,刘磊承也不敢打扰老大,只是心中奇怪,霍哥竟在他们老大在场的情况下,直接公主抱走了刑哥的妹妹?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刘磊承看着老大的背影发呆,顺便发散思维,不知想到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乍现:难道霍哥和刑哥妹妹……
难怪刑哥当时一定要让霍哥照看妹妹呢?!
老大好眼光啊!霍哥人长得帅,脾气又好,做饭好吃还是个隐藏的异能大佬!简直就是妹夫的不二人选!
大约半小时后,当客厅餐桌上很早就端上了桌的菜都已经没了热气,刑运房间的门终于打开。
守在门外的刑厄立即迎上去。
刘磊承毕竟看顾了刑哥妹妹那么久,这时也十分关心刑运的情况,然而此时刑运房间门口发生的一幕,让刘磊承身形蓦地定住。
霍序则在房中为刑运又做了一次脊柱神经修复检查,半个月的时间,霍序则的异能飞速恢复到了八成,他现在用精神丝进出刑运的身体需要打起一万分的小心谨慎。
走出刑运房间时,霍序则原本飘逸柔软的白金色发丝因为汗水黏连了部分在前额、鬓角、耳际。
刑厄没有先开口询问妹妹的情况,而是十分自然地抬手用大拇指轻拭霍序则鬓角的汗水。
后方的刘磊承看得分明,眼睛倏然瞪得铜铃大。
看着旁若无人,周边氛围气场也根本插不进旁人的自家老大和霍哥,他无意识退后几步,慢慢挪到客厅中另一个和他一样是“外人”的梁幸身边。
像是下意识寻找同道中人,刘磊承喃喃不解:“大舅哥会这样给妹夫擦汗的吗?太……太亲密了吧……”
闻言,抱臂同样站在后方,正翻着白眼看“狗男男”秀恩爱的梁幸瞥了目光呆滞茫然的小副官。
他没忍住问:“听说你是你们高中年级第一?”
刘磊承不知道梁幸从哪儿知道的这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问起这个,不过还是下意识点头,回答:“是啊。”
梁幸“嗤”地一声,冷冷嘲讽:“贿赂老师了吧?还是提前偷到了考试题?”
“……”
刘磊承十分莫名其妙:这人怎么人身攻击呢!
对于刑厄忽然给自己擦汗,霍序则也是一愣。
他以为自己和刑厄确认恋爱关系半个月,刑厄的副官刘磊承一直不知道他们的事,是因为刑厄没打算公开他们的关系。
毕竟一个基地首席执行官承担着的责任沉重而不容差池,霍序则认为他们的关系不暴露在刑厄工作关系之中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也有尽量避免在家以外的场合与刑厄过度亲密。
然而现在……
霍序则认真对上刑厄的眼睛,刑厄在很专注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好哥哥,关心妹妹是他的本能,而对方眼神里透露出对他的在意也同样显而易见。
“小运没什么事,等过两天她适应了腿部的知觉恢复,就可以开始尝试复健了。”霍序则笑了下先告知刑运的身体情况。
随后抓住刑厄替他擦拭完额头,准备收回去的手。
霍序则抓着刑厄的手背放到唇前亲了下,朝刑厄眨眨眼,小声说:“谢谢刑刑替我擦汗。”
刚被梁幸嘲讽了一顿的刘磊承扭头恰好看见这幕,一时间神魂开裂,到离开时都还恍恍惚惚,差点一脚踩空楼梯摔了个狗吃屎……
由于刑运突发腿疼,霍序则在房间中给刑运检查时进行了催眠,所以原定五个人的聚餐少了个人,霍序则他们的晚餐也变得安静许多,吃完饭很快就散了场。
霍序则送完梁幸和刘磊承离开,刑厄也刚从刑运的房间中出来。
“还在睡?”霍序则询问。
刑厄点头:“晚饭我帮她留着,晚上醒了再吃。”
霍序则“嗯”了一声,刑厄转身收拾聚餐后一片狼藉的桌面,霍序则走过去帮忙,忽然说:“梁幸其实人不错。”
刑厄停下收碗的动作,抬头看向霍序则。
霍序则继续道:“梁幸算是孤儿出身,从小由他的舅妈带大,他和他舅妈感情很好,他舅妈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小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和梁幸接触接触。”
霍序则想撮合梁幸和刑运?
刑厄静静看着霍序则,没第一时间回应霍序则的这个提议。
霍序则认为作为哥哥挑妹夫,慎重一点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他只当刑厄还在考量权衡,霍序则想了想,大致将梁幸的家庭情况又展开说了说。
梁幸出生六个月,梁幸的舅舅与舅妈结婚,结婚摆酒那天,梁幸的爸爸开了辆迎亲的婚车,当时梁幸的妈妈也坐在车上,坐在了副驾位置。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从半夜起一直在下夜雨,早上雨停了会儿,到了上午接亲时,雨又大了起来。
小梁幸那时才六个多月,被梁幸的奶奶抱在怀里,早早等在了婚宴现场。
然而梁幸舅舅舅妈的婚礼车子却过了吉时,依旧迟迟未到。
婚车在来酒店的路上出了事故,在一个等红灯的十字路口,一辆重型卡车刹车不及追尾了他们的一辆迎亲婚车。
而那辆车子里,就坐着梁幸的爸爸妈妈。
梁幸的爸妈当时就被送进了医院,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小梁幸在刚出生的第六个月,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说不上有没有愧疚自责的成分,梁幸的舅舅舅妈在那以后领养了梁幸。
后来,梁幸三岁那年,梁幸的舅舅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参加完酒局应酬,回家后一睡不醒,等早上发现时,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那时候,梁幸的舅妈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为了不打扰孕妇休息,前一天梁幸的舅舅睡在了客卧,也间接导致出事后发现不及时,连一点抢救的机会都没留下。
在梁幸舅舅办完葬礼的一周后,梁幸的舅妈毅然决定去做了流产手术。
她的理由很简单直接,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养不活两个孩子,而已经三岁了的梁幸就是他们的孩子,她选择保梁幸。
“就是这样,梁幸的舅妈尽心竭力培养梁幸,家里不算富裕,但他的舅妈真的把他养得很好,梁幸也很孝顺。”
霍序则介绍完梁幸的家庭情况,想了想又补充:“梁幸这人也就嘴巴上毒一点,有时候还喜欢爆点粗口,但这也跟他小时候没爸妈,在学校遭受孤立和校园暴力有关,不过他人格发展得很健全,尊老爱幼,对家人、朋友有责任感,对女性也很尊重。”
刑厄沉默地听完霍序则的话,他回道:“我没怀疑过梁幸的人品,你选择的朋友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没有意见,都看刑运自己的想法。”
霍序则扯了下嘴角,摇头,雾蒙蒙的眼底掩藏着谁也看不明白的幽暗沉郁。
“还是别太相信我了,我也有走眼的时候。”
晚上刑厄照例送霍序则回家,快走到霍序则家别墅门口的时候,霍序则慢慢开口:“刑厄,要不我先一个人进观察中心吧。”
刑厄停下脚步。
霍序则也跟着停下来,他没看刑厄的眼睛,说:“小运腿部知觉刚刚恢复,她做复健总需要人陪着,你是她哥哥,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总得在她身边比较好。”
刑厄听后很久没有说话。
霍序则抬眼,又说:“我先进观察中心,我在南部基地有经验,不会有什么事,你没必要陪我进去,我……”
“你还会出来吗?”刑厄忽然打断霍序则。
霍序则一愣。
刑厄重复:“你想过出来吗?霍序则。”
霍序则沉默了。
刑厄看着霍序则,很安静很安静地凝视他,他看了他很久,双手紧握成拳,最后只硬邦邦说了句:“我陪你一起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说完,刑厄转身就走,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将霍序则送到别墅门口,也没有看着霍序则进了别墅再走。
刑厄了解霍序则,这段时间霍序则行为中的蛛丝马迹,刑厄关注他,关心他,在意他,就不可能毫无察觉。
霍序则在跟他告别。
这两个星期,除了睡觉和刑厄执行任务,霍序则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刑厄身边。
他每天一大早就会到刑厄家里陪他早上跑步锻炼,跟得上跟不上,霍序则都一定会陪着刑厄。
他们一起做饭,霍序则会很多天南海北特色的美食,他不断变着花样让刑厄尝试更多,不厌其烦引导吃什么都差不多的刑厄挖掘自己的口味偏好。
他们也一起回忆高中,霍序则记忆力过人,会耐心捕捉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每一次擦身而过的交集片段,然后一遍遍给刑厄描绘,如果是现在的他,会怎么做,怎么坚定不移朝他走过来。
他们一起做了太多刑厄以前从没做过,甚至从不曾奢求想象过的事。
霍序则是一个很体贴,很浪漫,很完美的恋人。
刑厄有工作任务时,他也会像制造惊喜一样突然出现接刑厄回家,却从不会打扰他的工作。
他总是安静等在北部基地大楼外,笑着对从大楼中走出来的刑厄挥手。
如果哪一次刑厄有事耽误了,再晚霍序则也不会生气,他就像个没有任何脾气的恋人,包容刑厄的一切,替刑厄打点好后方家里所有的事务。
就连今晚刑厄那一点点小小的酸楚吃味,霍序则发现了,也会特意进厨房与他耳鬓厮磨地温柔哄他,逗他开心。
还有……他甚至还在替刑厄的妹妹考虑将来……
霍序则真的很好,但他看刑厄的眼神,每一次亲吻刑厄,为刑厄做的,都像是在与他告别。
霍序则没想过从观察中心出来,至少他觉得自己这次进去凶多吉少。
刑厄心里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依旧坚持替霍序则办理合规进入观察中心的手续,他会支持霍序则的一切决定,无论他想做什么,刑厄说过他会无条件配合,他决不食言。
他只是……
他只是,会陪他一起。
刑厄回到家后,刑运的房间传来动静,刑厄敲开刑运的房门,他站在门口问:“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了吗?”
床上的刑运自己坐起身,她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又带了那么点黑暗中都无法掩藏的激动兴奋的红晕。
她回答刑厄:“哥,我的腿真的有知觉了,它在痛,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刑厄“嗯”了一声,他表达感情一向克制,现在也只是露出一点含蓄的笑意:“都会好起来,我们慢慢来。”
刑厄给刑运热了饭菜送进房间,他在妹妹的房间看着妹妹吃完饭,又推着妹妹进浴室洗漱完重新回到床上才轻轻带上门出去。
距离刑厄从霍序则家别墅外离开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刑厄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身份手环。
没有任何通话申请和信息进来,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也同样一片空白。
刑厄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坐了会儿,才起身走进客厅卫浴。
等刑厄洗完澡出来,因为刑运已经入睡,他没有穿上衣,只系了条浴巾走出浴室。
回到房间那刻,他敏锐察觉到房间外的阳台有什么不对劲。
刑厄立即关闭房间灯源,隐于暗处,目光锐利扫向看似一片漆黑风平浪静的阳台外。
大概因为房间灯光忽然暗下来,阳台外的异动也跟着停了片刻。
刑厄神不知鬼不觉来到阳台,身体强化异能者五感、速度、力量都不用说,身在刑厄如今的位置,他不止一次经历过各种报复、刺杀、伏击。
他快准狠向阳台下某个位置出手如电。
“嗨~”
“……”
刑厄一愣,手上力气顿时卸了大半,又不敢完全卸尽。
他难得呆愣似地望着蜘蛛侠一般悬空“挂”在他家阳台下方的人。
那人有一双在夜色中更加朦胧带着绚丽花纹的眼,白金色如月光般皎洁漂亮的头发和世上最温柔惑人的笑容。
霍序则抬手覆在刑厄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摩挲轻抚,仰头特别绅士又孩子气地询问:“刑刑生我的气了,我还能亲吻刑刑的手背吗?”
刑厄喉头不可自抑上下滚了滚。
白金色的发丝蹭了蹭刑厄的手背,某人又装起可怜:“如果不可以,我再坚持挂一会儿再来问?”
“我没……”刑厄刚要开口。
靠着几根在夜色朦胧中几乎看不清的蜘蛛丝,悬挂攀附于阳台外的霍序则忽然松开了刑厄的手。
“如果刑刑还不同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话音刚落,刑厄瞳孔骤然紧缩。
霍序则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小的刀片,看模样像是从某个刮胡刀上取出来的备用刀片,他毫不犹豫割断一根绑在胸前最粗的蜘蛛丝。
刑厄五指成爪猛地抓住那根即将掉落的蛛丝。
“霍序则!”
第36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
身体强化异能者力量惊人,刑厄抓住霍序则割断的那截蜘蛛丝,竟硬生生徒手将霍序则整个人从阳台外提溜了上来。
“……”
想耍个帅被男朋友扼住“生命线”,霍序则只得配合地顺势跃进阳台围栏。
还没站稳,霍序则便被人紧紧抱住,他顿了下抬起手回抱刑厄,有点无奈又温柔地说:“这样进来我很没面子的,刑哥。”
霍序则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居然被男朋友拎小鸡仔似的给拎进阳台来了……
好在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末世也没人会晚上在外瞎逛。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虽然在一起了大半个月,但刑厄性格内敛隐忍,极少主动对霍序则做太过亲密的举动。
拥抱、亲吻这些恋人间增进感情的行为,通常都是由霍序则主导开始,当然也随霍序则的意愿结束。
这是霍序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被刑厄主动抱住,并且还是这样紧,紧得他不用低头侧耳,就能靠贴近的胸膛感受到对方极速跃动的心跳。
“我没事的,我掉不下去。”霍序则回抱着刑厄,手臂在刑厄肌肉紧实力量勃发的背脊上轻拍了拍。
“我知道。”刑厄闭了闭眼,想强迫自己松开一点霍序则,可手臂却仿佛不听使唤,几次尝试依旧纹丝不动。
霍序则耐心安抚刑厄。
“对不起……我……”刑厄觉得自己违背了霍序则的意愿,他心里明白霍序则不会任由自己掉下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那是他的异能,他应该相信霍序则。
可……
“我知道,我不该吓唬刑刑。”霍序则被刑厄抱着,听着刑厄强而有力的心跳,才想起刑运小时候不就是从阳台摔下搂瘫痪的吗?
他立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那在刑厄眼里一定是非常危险的动作,甚至带着不好的回忆。
“我是来求刑刑原谅的,怎么能让刑刑反过来向我道歉呢?”霍序则像平时抚摸刑厄的精神体白狮一样,揉了揉刑厄的背心。
揉着揉着,察觉到了点什么不对,他的手顿了顿,雾灰色的眼睛眨啊眨,忽然意识到刑厄洗完澡出来似乎没穿上衣……
刑厄还不知道某人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他低声回说:“我没有生气。”
霍序则心里默念清心咒,又听刑厄迟疑了一秒,脊背放松了些,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嗯?”霍序则有点反应迟钝,“什么?刑刑?”
霍序则觉得刑厄的精神体很乖很可爱,刑厄本人也是,所以常常会想用可可爱爱的昵称称呼男朋友。
“不是……进阳台的时候叫的。”刑厄又说。
“啊——”霍序则愣了下,一笑,“刑哥?”
刑厄的背部肌肉群一瞬重新绷紧。
手还放人宽厚背脊上轻轻安抚的霍序则:“?”
“喜欢这个称呼?”霍序则小学、初中都跳过级,读书时在班上一直都是年纪最小的,自觉也应该会比刑厄小一点。
“刑哥?刑厄哥哥?”他又尝试唤了两声。
“……”
刑厄没应声,但——
霍序则雾灰色的瞳仁微微放大,他和刑厄此刻相拥着,他的男朋友刚洗完澡,刑厄是北部基地身体强化等级第一的异能者,每天保持健身锻炼,核心肌肉群鼓鼓胀胀,该有的一块不少,身材很是傲人。
感觉到了拥着的人身体某处的明显变化,霍序则的喉结也不由自主跟着上下滑了滑,心里默念的清心咒都差点破功失效。
刑厄呼吸不稳,猛地放开霍序则。
霍序则定定心神,勉强笑笑,只惊讶说:“原来刑刑喜欢当哥哥啊?”
说完,霍序则垂下雾灰色的眼,放在刑厄背上的手也顺势松开了,他不能……霍序则的唾液、血液都具有强感染性,他连亲吻刑厄都得小心翼翼,他根本不能……
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是人类的六倍,刑厄的精神体是草原之王的雄狮,他的身体强化中速度、力量、体格也都是向着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王者方向进化,视力自然也没有落下。
他看见霍序则脸上勉强的笑容,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刚才的动作突兀。
“我……”
刑厄从小受困于家庭,忙于生计,对感情的事非常生疏,只说了一个字,仿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又没了声音。
不想恋人尴尬,霍序则自然地接过话头,十分体贴地解围:“是我不该乱摸,夜里冷,刑刑去穿件……”
“不是。”刑厄蓦地打断霍序则,他顿了下,喉头滚动,面上有着羞赧的不安,但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可以摸。”
“可以摸。”刑厄鼓足勇气,握住霍序则垂放回身侧的一只手,“给……霍霍摸。”
话音未落,霍序则忍无可忍反手回握住刑厄的手。
没有灯的居民楼阳台上,霍序则死死回握住刑厄的手,他的手背因为过度用力,呈现出一种血色无法流通的惨白,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膛亦起伏剧烈,显露出心绪的不平。
霍序则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呼吸:“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绷紧到几近痉挛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松开刑厄的手,霍序则直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罩到刑厄身上,环抱住身前的人。
“我是来求刑刑原谅的,现在趁人之危倒像个采花大盗了,是我的错。”
刑厄多少能感觉出霍序则的犹豫和后退,在恋爱关系进展的这件事上,刑厄从来不去抢夺主导权,霍序则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能拥有的人,他们之间的每一步,他都全数将主动权上交。
“我没有生气,你也不用求我原谅。”刑厄无条件跟随霍序则的意愿行动,霍序则不想,他也会退回安全距离。
刑厄只是松松的,生怕一点点勉强了面前人的,用双臂小心翼翼回护住霍序则,他解释:“我怕你拒绝我,所以才离开。”
“拒绝?”霍序则闻言愣了下。
在好几年前,那时候末世还未降临,刑厄被学校开除,辍学进了一家修车行当学徒,有一段时间,刑厄疯了多年的母亲病症似乎轻了很多。
那时候,刑运刚做完脊柱神经修复手术不久,手术有些失败,刑运的双腿没有任何起色,身体反而变得比从前还差了。
刑厄拼了命、毁了前途拿回来的赔偿款在那次手术中花得所剩无几,他每天又要学修车,还要做兼职继续养家。
而就是在这样疲惫麻木的日子里,有一天半夜回家,刑厄竟吃上了母亲给他留的一顿饭。
刑厄在世上活了二十年,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吃到过母亲做的一顿饭,但他只尝了一口,就知道那天的饭是出自母亲之手。
为了不打扰家人休息,早出晚归的刑厄经常睡在客厅,那一晚他太困了,躺在沙发上直接和衣睡了过去。
等清晨他醒来从浴室洗漱出来,看见了客厅沙发前方的地板上放了一杯水。
他们家的茶几在不久前被撞碎了,地上的水在刑厄起身时还没有,只可能是他洗漱这段时间,有人特意放过去的。
他环视整个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没有落锁的母亲的房间和沙发上凌乱的毯子上。
刑厄恍然想起,他昨晚似乎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他睁了一次眼,那人在他身上盖了一床毛毯。
那人的眼神很平和,没有恨意,没有怨,好像还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刑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段时间,刑厄的妹妹似乎也从手术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刑运给刑厄补了衣服,洗干净了沾染了机油的鞋子,刑厄一度以为生活在慢慢好转。
可,当天晚上,刑厄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
他打开母亲和妹妹的房门,房间中纤尘不染,仿佛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
刑厄站在空荡荡的家里,他原地站了很久,有那么片刻,刑厄甚至觉得自己过去很多很多年的生活与记忆才是一场梦。
他其实从来没有过家人,从小到大是不是都是他一个人长大的?这个世界上,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母亲和妹妹都是他做梦梦来的?
母亲和妹妹要离开前,他们的行为也像这段时间的霍序则一样。
当年,她们的无声告别,刑厄没能察觉,没能留住。
而现在——
刑厄“嗯”了一声,双臂小心翼翼圈紧了面前的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观察中心,霍序则,我要守着你。”
霍序则如今异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和刑厄相拥接触时,精神丝畅通无阻将刑厄的心声导向他的大脑。
有那么一瞬,霍序则难过得几乎难以自抑。
上天对刑厄太残忍了,他对刑厄也太残忍了。
他明知道刑厄喜欢自己,崇拜他、爱护他、宝贝他。
他但凡当初不那么自私,但凡那一天在别墅大门外,忍住了那一刹的冲动。
如果他最开始重逢的时候,就不要好奇心旺盛地去试探,不要用一块排骨、一只烤鸭、几个粽子不负责任地撩拨别人。
如果……
没有如果……
刑厄喜欢他,默默喜欢了霍序则这么多年,霍序则在北部基地遇到刑厄,刑厄是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是异能等级唯一不逊于霍序则,也是霍序则唯一可以肆无忌惮接近而不用担心轻易感染的人。
那么多那么多的唯一条件,他们一一对应上,霍序则没有办法忍住不与刑厄之间发生点什么。
他没办法对刑厄无声爱恋的九年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如果。
只要遇见,霍序则就会抵不住诱惑,受不了吸引,毫不犹豫向刑厄走去。
压下心中思绪万千,心疼、后悔、眷恋,通通被霍序则深深掩藏。
霍序则一手轻托住刑厄的后脑勺,指尖在短短的板寸发茬尖端挠了挠,像轻抚一件旷世珍宝,又像逗弄一只小动物,问:“刑厄,你相信我吗?”
刑厄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信。”
霍序则一笑,左侧颊边酒窝浅浅显现:“去穿件合适外出的衣服,你不是说我的头发像月光吗?我们去看看真正的月光。”
刑厄进房换了身外出行头,霍序则先前用自己的衣服给刑厄套在了身上,刑厄没换下上衣,只换了条裤子,刚走回阳台,等在阳台上的霍序则二话不说揽着刑厄,长腿跨上阳台围栏,径直一脚跃出。
而他身侧的刑厄,同样跟着他一脚踏空,跨下阳台高楼。
二人急速坠落,刑厄坚定不移与霍序则十指紧扣,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
霍序则回握紧刑厄,微微一笑,在他们即将落地摔得血肉模糊前,一根细如钢丝的蜘蛛丝悄然束在了他们的腰身,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同时也如蹦极一般拉拽住他们向上高高弹起。
霍序则的巨型精神体蜘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居民楼外围。
一栋栋居民楼与居民楼间,四通八达全部交织着细密的蛛网,霍序则和刑厄二人如同荡秋千,又跟坐蹦床一般,从一个蛛网弹跳上另一个蛛网。
霍序则居住的别墅与刑厄所住的居民楼之间,常人往返一趟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到一小时不等,但霍序则曾在刑厄的妹妹刑运向自己求助那晚,几分钟内便赶到了刑厄家楼下。
他的精神体蜘蛛八只腿完全展开时,身形可达七八米,连续数个蛛网跳跃的间隔,霍序则揽着刑厄直接登顶了北部基地中心最高的宏伟建筑——
北部基地大楼。
登上基地大楼顶层后,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蛛丝不仅绑在了霍序则与刑厄的腰身之间,连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也被牢牢缠绕在了一起。
霍序则落地不待丝毫缓冲,直直倾身吻住刑厄的唇,明明眼神充满了侵略性与急不可耐,可他的吻却纯洁单纯得如同玩闹的恶作剧,一触即分。
他不能与刑厄更深一步接触,霍序则的唾液有毒,但这个世上,刑厄已经是唯一能靠霍序则最近的人了。
霍序则抬起没有被蛛丝缠绕的另一只手,盖住刑厄的眼睛:“刑厄,从前生活绑架了你,以后我想让你,看遍世界。”
整个北部基地距离月亮最近的高楼上,一张天网从天而降,温柔笼罩在如水的月光下相拥的二人身上。
刑厄,这个世界多姿多彩,霍序则曾以为自己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看遍这个美丽的世界,可他现在好像不够时间了。
没关系,他爱的人能替他看完,也是一样的。
第37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与刑厄一起在北部基地大楼顶层赏了会儿月。
不知是不是肆意使用异能后太过兴奋,巨型蜘蛛几次消失又重新自己出现,霍序则余光瞥向自己的精神体隐蔽地皱了下眉。
刑厄察觉到了什么,也放出自己的精神体落到蜘蛛身边。
按理说,狮子与蜘蛛这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动物,无论从外形、生活习性各个方面都毫无相同之处,要友爱相处实在匪夷所思,但它们到底是精神体拟态,精神体又随主人意志。
北部基地大楼顶层平台上,刑厄的精神体白狮一落地,霍序则不听话的蜘蛛立即不再到处攀爬,一根蛛丝牢牢锁住狮子的一只前腿,就把白狮往自己身边拖拽过去。
而庞然大物的白狮在霍序则的蜘蛛面前,乖顺得如同家养小宠物。
巨型蜘蛛不知是不是承袭了主人的恶趣味,对雄狮脖颈上一圈鬃毛很是有兴趣,八只触肢在狮子头上如同挠痒痒似的到处搜刮逗弄,白狮似乎被挠得有些痒,滚到地上不小心露出了腹部的肚皮。
蜘蛛立即转移目标,盯上了白狮柔软的腹部……
等陪在霍序则身边赏月的人,突然闷哼一声,霍序则诧异看过去——
银白色如水的月光下,毛绒绒的白狮在平台上滚成了一只巨型毛绒玩偶,浑身旺盛的毛发都炸开了,而自己身边的刑厄也满脸潮红,呼吸紊乱。
霍序则:“……”
他因为精神力暴涨失控的蜘蛛,居然是一只这种不要脸的流氓蛛……
霍序则强迫自己从看起来比白狮还好rua的男朋友身上移开视线,他悄然抬手,指尖一根相比于他的精神体蜘蛛吐出的蜘蛛丝纤细得几乎看不清的精神丝缠住蜘蛛的一只腿。
他曾经熟练地用这种方式,依次掰折过自己精神体蜘蛛的腿六次。
精神丝缠绕住蜘蛛腿的瞬间,两米高的巨型蜘蛛身形明显一僵。
霍序则惯常带笑的眉眼压低,仿佛无声警告,他放开刑厄的手,刚想走到两只精神体身边,一旁终于找到机会调整好呼吸的刑厄握回霍序则的手。
霍序则回头,刑厄低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介意。”霍序则不是很开心道。
刑厄的精神体完全听从主人的意愿,任rua任欺负,可刑厄不知道霍序则的精神体却是处于失控状态的。
他以为蜘蛛的行为都是霍序则内心意志驱使,不听话的精神体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让他这个主人背锅!
霍序则拧眉摇了摇头,开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北部基地外围一角,愣了下,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刑厄顺着霍序则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他豁然起身。
“那是……烟吗?”凌晨的基地太黑,末世为了省电,路灯极少,霍序则不确定地喃喃。
“着火了。”刑厄翻倒在地上的白狮也一瞬从地上站立而起,他沉声判断,“是观察中心!”
话音落下的同时,刚还与霍序则耳鬓厮磨,精神体任由“色蛛”欺负的刑厄径直跳下北部基地大楼的百米天台。
霍序则立即跟过去,抓住顶楼护栏向下看。
身体强化异能者体力惊人,霍序则跃上高楼还需要借住蜘蛛丝的助力,而刑厄跳下高楼,却简单粗暴直接一步一阶楼层与楼层间的平台快速往下。
“待在这里叫救援,别靠近观察中心!”
像是知道霍序则想做什么,刑厄抬头制止想借助蜘蛛丝一起下楼的霍序则。
霍序则迟疑片刻,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刑厄十几秒内已经从百米高楼落地,他的精神体白狮也同步消失在了天台。
着火的地点是北部基地外围的观察中心,而观察中心里住着的都是疑似、高危或与感染者有过言语视线接触的观察期危险人群,刑厄让霍序则原地叫救援,就是避免霍序则靠近高危感染区域。
而刑厄不知道的是,霍序则根本不惧感染,真正让他停下脚步的,是他此刻并不适宜接触人群,他才是最高危的那个传播源头!
原地站了半分钟,身体强化异能者速度极快,北部基地大楼上的霍序则已经无法以肉眼看清刑厄的身影了。
他眉头紧蹙,抬手拨通梁幸的身份手环。
梁幸接得不算快,大概手环铃声响起时还在跟周公钓鱼:“你大爷的霍序则,你最好有……”
“观察中心失火,原因不明,叫支援。”霍序则说完直接挂断了通讯。
守卫森严的观察中心怎么会着火呢?那种高危地带,到处都是铁窗牢笼,别说明火了,就是用电都十分小心甚至小气,霍序则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脑中闪过许多可能,独自在北部基地大楼顶层停留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借助蜘蛛丝同样跃下高楼。
他的确不适宜接触人群,但他隐在人群以外,等他救世英雄的男朋友安全出来总是应该的吧?
霍序则与刑厄上北部基地大楼楼顶时是凌晨1点左右,发现观察中心浓烟大约在1点56分接近凌晨2点。
而霍序则到达北部基地外围的观察中心时,手机上的时间刚好显示2点。
他将身份手环留在了北部基地大楼顶层,身份手环有定位系统,霍序则先前位置移动过快还能借口是因为刑厄的关系,如今刑厄先一步到达观察中心,他的位置再出现“闪现”情况,那么只要有心人一查,立即就能查出可疑。
观察中心前院的一片带电铁丝网边,聚集了大量不知是自己跑出来,还是被人救出来的被困人员,但不见刑厄的身影。
“有人纵火!有人纵火!救救我们!”
“每个病房的门都被反锁了!地上都是汽油!有人要杀了我们!”
“基地容不下我们!一定是基地容不下我们!”
“放我们出去!我们没有感染!基地不能抛弃我们!”
“他们想烧死我们!”
……
为了防止住进观察中心的人员逃跑,北部基地观察中心在建造之初所有的房间墙壁、门窗都由钢铁铸造,固若金汤。
可如今在火光冲天中,铜墙铁壁的观察中心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巨型人肉蒸笼,上空不断冒着滚滚浓烟。
到处都是人群绝望凄厉的呼喊惨叫声,与霍序则耳中各个世界碎片里尖锐的爆鸣混在一起,让霍序则本就缺乏血气的面色也一道白了白。
——是谁要烧死这些住在观察中心的人?
第38章 关于明恋
火光映照下,霍序则带着迷醉花纹的眸底被染成一片血色殷红。
曾经南部基地沦陷前的最后阶段,基地领导也曾试过壮士断腕,宁可错杀也绝对不放过一个,里里外外血洗了无数遍南部基地,可结果很明显,南部基地已经彻底覆灭。
有南部基地的教训在前,北部基地怎么会天真到以为焚毁一个观察中心就能解决丧尸病毒传播问题?
而且这么大的动作,作为基地首席执行官的刑厄完全不知情,这可能吗?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无数根细如头发丝的精神丝从隐在暗处的霍序则指尖探出。
如果真如这些跑出来的疑似感染者所说,所有隔离观察室的门都被反锁,那么刑厄现在一定进了观察中心救人,可身体强化异能者再是神勇也分身乏术。
霍序则的精神丝悄无声息穿入观察中心建筑内部,几个小时前曾被用来割断蜘蛛丝的刮胡刀片落回霍序则掌心,霍序则没有丝毫迟疑攥紧手掌,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缝中悄然渗出。
霍序则的精神丝看似纤细,实则锋利坚韧,穿入锁芯撬个锁易如反掌。
难就难在,他的精神丝自身带有感染性,遇到人群可能大面积感染普通人。
失血与疼痛让霍序则的面色在艳丽的火光中显出一种渗人的惨白,他凝神闭眼,同样利用疼痛精准操控无数条精神丝破开观察中心内一扇扇还在不断传出哀嚎声的大门。
一分钟后,确认所有被锁的房间门都被打开,霍序则重新睁眼。
刑厄应该进了火场,霍序则的精神丝穿入观察中心主体大楼,楼中有部分房间都有被暴力破开的痕迹,除了身体强化异能者,常人在没有工具的帮助下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霍序则的精神丝并没有在火场中见到刑厄,不知道刑厄是刚好救人离开了火场,还是另外有事耽误了?
梁幸来找霍序则时,霍序则正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杈上闭目养神。
担心血液也会感染周围人群,他撕下了自己的一条衣袖包裹住流血的手掌,衣服破了,脸色很白,连白金色的头发上都沾了片枯叶。
梁幸扯下防护服面具:“霍大少爷搁这儿cosplay流浪汉呢?”
霍序则耸耸肩:“男朋友抛夫弃子,我现在无家可归。”
梁幸“呕”了一声,仰头正色问:“没事吧?”
霍序则摇摇头,有些苍白的唇礼貌地弯了下,说:“该问那些观察中心的病人,伤亡情况怎么样?”
“发现得及时,你那高中同学还挺勇猛,起火点主要在一楼走廊,楼上的楼层怕的是高温和烟雾中毒窒息,他先往二楼撞开了一个走廊的门,自己可以跑的都跑出来了。”
“三楼危险性没有一楼高,刑厄直接去了一楼救被困人员。”梁幸顿了下,问,“上面楼层的门锁……你开的吧?”
观察中心一共九层楼,刑厄与霍序则当时站在北部基地大楼最高处刚好看见刚刚升起的黑烟,火光甚至都还不明显,刑厄将二楼所有观察室的门暴力打开后,立即前往一楼起火点。
那么二楼以上的门锁在大部队救援到来时已经全部自行打开,只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帮忙。
梁幸见识过霍序则的异能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火场当无名英雄这种事,霍序则做得出。
霍序则没否认,又问:“刑厄在哪?”
梁幸抬起一边眉梢,故意抬杠:“你男人你问我?”
“不是说被抛夫弃子了吗,我哪知道,正找着呢。”霍序则面不改色还能翻梗。
梁幸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些gay的,翻了个白眼:“他让我把你带走。”
闻言,霍序则蹙了蹙眉。
刑厄猜到霍序则还是会来观察中心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他本人不出现,却让梁幸带他走?
霍序则最初没有主动联系刑厄,因为不想打扰他们救援,现在梁幸有时间脱身出来,观察中心的火势应该已经得到控制了,霍序则直接在手机上给刑厄发了信息。
【霍序则:受伤了?】
三十秒后,霍序则的手机上收到回复。
【刑厄:还好。】
刑厄的“还好”,必定是受伤了,在观察中心这种地方受伤,同时也就意味着有高危感染风险,霍序则眸色转深,继续回复过去。
【霍序则:不用躲我,我能分辨感染情况。】
【霍序则:我来找你,或者你找我?】
霍序则看着温柔随和,实则骨子里是个极其有主意甚至强势的人,他只给了刑厄两个选项,他找刑厄,或者刑厄找他。
同为飞行员出身视力极好,又是身体强化异能者的梁幸光明正大瞄完霍序则屏幕上的信息内容,直接说:“带你去休息室,在树上等也太难看了。”
霍序则“嗯”了一声,利落从光秃秃的树杈上跃下,突然问:“他还没回我,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来找我?”
刑厄那边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梁幸却已经做下了判断。
梁幸哼笑一声,头都没回:“就刑厄那种基佬搞纯爱暗恋八九年的劲,他能舍得你进高危感染区找他?”
霍序则:“……”
将霍序则带到守卫楼安保室后,梁幸身份手环响起,他也不避着霍序则直接接听。
手环另一端传出一个霍序则不算陌生的声音,对方开门见山:“你怎么会比轮值异能者先知道观察中心失火?”
梁幸自然不会将霍序则供出来,他随口反问:“干嘛,怀疑我纵的火?我浇的汽油?”
这个打到梁幸身份手环的通讯来自南部基地曾经排行前三的异能者戚怀仁,谋略、能力在异能者中都非常突出,曾经在南部基地算得上一号人物,之前南北基地合并谈判也是由他牵线而成的。
戚怀仁不满道:“现在是事故调查阶段,梁幸请你配合。”
梁幸与戚怀仁在南部基地时就不对盘,寸步不让:“老子不配合,你他妈这个电话打的进来?”
戚怀仁顿了下,平复了语气,在手环中又说:“现在北部基地怀疑纵火的人出自我们南部基地异能者,今天在观察中心值守的也是我们南部基地的,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比他更早发现失火!”
“还能怎么发现?两只眼睛看到的呗。”梁幸瞥了眼霍序则,示意自己出去说两句。
霍序则点头,梁幸拿着手环一脸不耐烦地走出了休息室。
霍序则这时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刑厄的信息界面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结果霍序则现在查看,最终刑厄发到霍序则这里的,只有一个【好】字。
还能听话来见他,应该伤势不重。
霍序则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猜测刑厄最开始让梁幸带自己走,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受了重伤无法行动,二是怀疑自己被感染了。
霍序则并不太担心刑厄被感染,刑厄的异能等级非常之高,连和他对视都不会受到精神丝影响,除非是血液、唾液等直接传播,否则刑厄被他人感染的几率极小。
一个人在安保休息室坐了会儿,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敲响。
如果是梁幸回来,没必要敲门,而如果是刑厄,霍序则觉得刑厄既然在担心自身感染问题,就大概率不会猝不及防敲门出现在霍序则面前。
那么,门外的会是谁呢?
休息室内的霍序则没出声。
休息室外的人在敲了几下门后,因为门内无人应答而停顿了片刻,紧接着休息室门锁开始缓慢转动。
霍序则坐在休息室沙发上垂下雾灰色的眼。
“原来有人在啊?”门打开的一瞬,一个颇为好听的播音腔男声响起。
霍序则没抬眼也没回话,那人只在门口站了一秒,走进来。
霍序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皮鞋,黑裤,一只端着杯子的手,再然后……霍序则攥了攥裹着半边袖子衣料依旧在缓慢渗出鲜红血迹的手,同时封闭了自己的视觉神经。
当脚步声停在霍序则面前,滚烫的热茶毫无征兆泼向霍序则,霍序则偏了下头,滚烫的茶水一刹淋湿了霍序则的衬衣前襟,以及腰腹。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男声说着道歉,语调却不痛不痒,霍序则从沙发上站起身。
“瞿星瀚。”因为失血的关系,霍序则微微泛白的薄唇轻启,准确吐出一个名字。
“原来你还记得我?”瞿星瀚冷笑。
热水渗透进霍序则的衬衣布料,滚烫的感觉一直粘黏在他的胸膛皮肤上。
霍序则仿佛没有知觉,只是也勾了下唇角,宛若老友叙旧回道:“戚怀仁把你安排在了这里工作?”
听到“戚怀仁”三个字,瞿星瀚面色陡然变了:“霍序则!”
末世前,瞿星瀚是一名八线小明星,在健身房将身材练得十分有料,但脸上稚嫩年轻反差感十足,因为一部饰演空少的网剧小火了一把,末世遇到霍序则他们时,他正跟一名女异能者打得火热。
但现在,霍序则听梁幸提过一嘴,瞿星瀚跟了戚怀仁。
瞿星瀚厉声叫出霍序则的名字后,大喘气了好几下,忽地又自顾自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情讥讽我,听说你眼睛瞎了?梁幸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忙着相亲?有女人送上门的时候装清高吊着人,结果还不是爬了男人的床,现在被男人操腻了又随手扔了,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瞿星瀚看着霍序则那张脸就讨厌,但此刻霍序则衬衣衣襟被滚烫的热水浸透,左手半边袖子不知怎么破了半截,脸色也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
“怎么梁幸不要你了,混得这么惨啊。”瞿星瀚不由快意,“不然我回头替你跟仁哥求求情,说不定仁哥念旧还愿意不计前嫌包了你……”
瞿星瀚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休息室大门豁然被人打开。
他下意识回头,本来站在沙发前状似“哑口无言”的霍序则擦着他的身侧快步走过去。
霍序则极其自然地握住全身上下穿着防护服站在门边人的手,连对方头上的防护面罩都没取下来,第一句便是:“伤哪了?别担心,没感染。”
霍序则从来没有正式跟刑厄解释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感染丧尸病毒的,但霍序则说完这句话,没第一时间开口说话的人下一刻便回了他一句“小伤”。
刑厄无条件信任霍序则,霍序则说没感染,刑厄就相信。
陪南部基地某位旧相识“叙旧”也叙够了,刚好刑厄过来,霍序则不再沉默,干脆挽住刑厄的一边胳膊,亲昵靠上去,回头对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瞿星瀚笑了下。
“哦,就不和你抢观察中心安保饭碗了,我已经找好下家了。”霍序则舌尖轻转,慢悠悠说,“有空来我们家独栋别墅玩呀~”
“下家”理所当然指的就是霍序则此刻亲昵挽着的刑厄。
霍序则轻飘飘一句话,绿茶上身,话里话外表露出看不上戚怀仁给瞿星瀚安排的观察中心安保工作,毕竟他的“下家”供他住的是“独栋别墅”!
瞿星瀚愣了愣,没想到霍序则竟敢当着“新金主”的面就这样说……
霍序则说完拉着刑厄就想离开,瞿星瀚回过神来,下意识追了两步:“霍序则早就被人操熟了!你捡了别人的破鞋!”
刑厄的脚步一顿。
瞿星瀚以为刑厄听进去了,立马接着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以前一定不是南部基地的,你只要去打听一下,他上一个金主是南部基地的梁幸,霍序则跟了梁幸五年,早不知道被梁幸操熟多少回了!”
“梁幸被他迷昏了头,把南部基地给他当玩具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南部基地被玩没了,梁幸也不要他了,他又爬上了你的床,别人背地里肯定笑话你接盘了梁幸不要的破——”鞋。
瞿星瀚最后一个“鞋”字来不及说完,观察中心外围安保楼休息室走廊上又传来一个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哟,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梁幸插着兜慢慢踱步过来。
而梁幸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
男人比梁幸貌似要高上一些,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他面上神情淡漠,视线若有似无落在霍序则挽在刑厄臂膀的手上。
“霍序则,好久不见。”戚怀仁声线音调很低,却又透着股子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南部基地覆灭的最后阶段,戚怀仁是第一批放弃南部基地带人出走的异能者,他们最先投靠北部基地,他说的好久不见确实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霍序则勾了下唇,不咸不淡回了对方同样一句:“好久不见。”
瞿星瀚听到戚怀仁的声音急忙从休息室走出来:“仁哥。”
像是害怕晚一步就将错过丢失什么,瞿星瀚几乎是小跑到戚怀仁身侧:“仁哥,您怎么到这来了?”
他小心翼翼去握戚怀仁垂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手,戚怀仁任他握了,只是目光依旧落在霍序则身上,没回话。
霍序则对戚怀仁与瞿星瀚之间的事毫无兴趣,既然梁幸和戚怀仁一起到了,必定是为了调查观察中心今晚的失火事故,霍序则自认没自己的事了,拉着刑厄的手就想继续离开。
路过戚怀仁的时候,狭窄的保卫楼走廊被戚怀仁和瞿星瀚占据了大半,霍序则低声说:“借过。”
戚怀仁动了下脚,让开一步,目光却不加掩饰始终跟随霍序则。
“头发不错。”他在霍序则与刑厄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饶有兴味般说出了四个字。
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顾客点评货架上的商品。
霍序则懒得搭理,只想尽快离开,查看刑厄到底伤了哪里?
刑厄跟着霍序则一起走了段路,走到观察中心安保大楼走廊快要转角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霍序则扭头问:“怎么了?”
刑厄没回话,蓦地调转身形,大步走了回去。
霍序则一愣,慢一步跟上。
刑厄边走边脱下了自己头上的防护服面罩,防护服不透气,刑厄的眉心长疤被汗水浸透,眼神更显肃穆凌厉。
瞿星瀚没见过刑厄,并不知道刑厄的身份,但戚怀仁显然不可能不认识刑厄。
刑厄径直走到瞿星瀚跟前,目光却牢牢锁在戚怀仁那张高高在上冷淡的脸上。
一米九的身高让刑厄傲然众人,与霍序则那张具有迷惑性的脸不一样,刑厄无论从伟岸的身形还是眉心让人生畏的长疤都压迫感十足。
刑厄开口,语气平静,掷地有声:“别靠近他,别惹他,梁幸给他玩南部基地,我没那么大权利,我给不了,但如果没有他,你们南部基地一个人都别想进北部基地。”
“包括你。”刑厄目光一错不错直视戚怀仁,面无表情警告,“管好你的人,还有你的眼睛。”
霍序则此时追上来:“刑厄。”
他根本不在意瞿星瀚跟刑厄说的那些话,关于他的流言再多对霍序则来说也不痛不痒,但戚怀仁刚才看霍序则的目光太露骨而毫不掩饰兴味。
霍序则有些担心刑厄误会了自己和戚怀仁的关系,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刑厄顿了下后继续说。
“还有,是我喜欢霍序则,我追的他,求着他在一起,要爬也是我爬他的床,巴不得他——”刑厄一字一顿,“操、熟、我。”
第39章 关于明恋
话音落下,整个走廊有那么几秒鸦雀无声。
霍序则最先反应过来,示意梁幸善后,自己则拉着刑厄径直离开。
再次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刑厄的副官刘磊承手中握着一只身份手环,目瞪口呆愣愣站在楼梯口。
霍序则顿时一阵头疼,脑中飞速运转着怎么为刑厄在下属面前解释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发言。
是为了替自己出气?
是瞿星瀚先出言不逊,刑厄为他撑腰?
还是戚怀仁目光露骨,激怒了刑厄才“口出狂言”?
然而真正到达刘磊承面前时,反倒是刑厄先开了口:“手环。”
刑厄声线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尴尬或后悔情绪,刘磊承蓦地回神,赶紧将手中的手环递上。
这是霍序则的身份手环,刑厄在观察中心火势得到控制后第一时间查看了霍序则的手环位置,发觉手环定位依旧在北部基地大楼顶层后已经确定霍序则来了观察中心。
同时也是他联系刘磊承去北部基地大楼取回的手环。
刑厄接下手环,刚转手打算交还霍序则,视线不经意掠过霍序则缺了一边袖子的那只手。
刑厄动作一顿:“谁弄的?”
他的目光锁着霍序则就算缠着布料依旧血迹斑驳的手掌,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休息室中的男人。
“没,这个晚点解释。”霍序则生怕刑厄再回头要去找瞿星瀚麻烦,“我们先回去。”
刑厄凝视了霍序则的手掌一秒,眉目拧紧,还是应了。
由于观察中心半夜失火,整个北部基地居民不明情况也跟着陷入混乱人心惶惶,霍序则担心刑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想先回刑厄家,刑厄却说:“去你那里,刘磊承会去找刑运。”
到了霍序则家中,刑厄换了鞋直奔别墅客厅电视机柜下翻出医药箱,霍序则拦了下,先问:“你伤哪儿了?给我看看。”
不知道刑厄伤在哪里,霍序则也不敢让刑厄碰自己的伤口,担心血液传播感染。
刑厄盯着霍序则的手,没第一时间回话。
霍序则知道刑厄大概有些在意今晚在安保楼遇见了的那两个人,他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手拉住刑厄的一只手,牵引他来到沙发处。
“先把防护服脱了吧。”他将刑厄按坐在沙发上。
防护服不透气,穿着始终难受,霍序则抹了抹刑厄鬓角淋漓的汗水,一面自己动手替他脱防护服,一面低声开口解释起与戚怀仁和瞿星瀚之间的过往。
“我和梁幸刚到南部基地落脚的时候,我有段时间状态挺差的。”霍序则松开了刑厄的防护服腰带,动作温柔细致。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那段时间我接受不了家人去世的事实,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衣食住行都是梁幸在替我打理。”
霍序则描述那段时期时,只用了“状态挺差”四个字,但实际上,因为晚一天赶到家而只见到了全家人的尸首,霍序则将所有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段时期,梁幸几乎以为霍序则要坚持不下去了。
霍序则那时候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睡觉,随时随地去看他,他都只是坐在原地,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安静得像个假人。
遇到瞿星瀚是在梁幸带着舅妈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霍序则决定前往南部基地的路上。
瞿星瀚当时跟着一名女异能者,似乎那时他已经追了那名女异能者很久,他们正处于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暧昧阶段。
但那名女异能者却在见到霍序则后,变了心。
其实那时候霍序则一天天的根本不说话,路上遇到同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衣食住行又都要梁幸操心,所有人都默认霍序则就是梁幸养得小白脸,菟丝花。
还是非常废物,除了能看,没有半点用处的那种。
也不知女异能者是怎么相中那样“废物”的霍序则的?
有一晚,他们途径一个商场,所有人都下车搬物资,抢东西,只有霍序则一个人坐在车里动也不动。
那名女异能者就在那时候敲响了霍序则的车窗,她问:“你是被人强迫的吗?我可以帮你脱身。”
她以为霍序则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是因为梁幸从中对他做了什么。
不等霍序则回话,日常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女异能者的瞿星瀚将这一幕撞了个正着。
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瞿星瀚把霍序则当成了假想敌。
只是末世无常,后来女异能者出了事,没能最终到达南部基地,瞿星瀚失了依靠,还曾不管不顾脱了衣服寻求过梁幸的庇护。
可惜梁幸是个比钢铁还直的笔直直男,被瞿星瀚的行为恶心得差点拳脚相加,也让瞿星瀚在那一行同行前往南部基地的人中颜面尽失,就此结下了梁子。
“戚怀仁比我和梁幸都早在南部基地扎根,在南部基地地位也很高。我到南部基地的第一年几乎没出过门,戚怀仁也没见过我,第二年的时候,我状态好了些……”
霍序则语气浅淡,一边轻描淡写回忆南部基地那段往事,一边视线在刑厄脱下防护服上衣的身上认真检查有没有伤口。
“戚怀仁是那种习惯了高高在上,任何人都要臣服仰视他的人,那时梁幸怕我一个人躲在家发霉,有时候任务也会非要带上我一起,戚怀仁在见过我两次后可能对我产生了兴趣。”
在观察中心保卫楼休息室走廊上,霍序则拉着刑厄路过戚怀仁时,戚怀仁那种目光说不上是兴味还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征服欲。
刑厄不清楚霍序则在南部基地的过往,他知道自己不该贸然介入,也知道霍序则有能力自己应付,所以他再是觉得那目光刺眼,也跟着霍序则离开了。
可戚怀仁那句宛若估算价值般点评霍序则头发的话,让刑厄忍无可忍。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刑厄猛地抓住霍序则检查他身体的手,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
戚怀仁盯着霍序则的目光那样露骨,他不像会隐忍不动的人。
“他……”霍序则反手回握刑厄,指腹摩挲刑厄的手背仿佛安抚,“也没什么,南部基地那时都以为我是梁幸的人,戚怀仁只是跟梁幸提过‘换着玩玩’。”
闻言,刑厄手臂肌肉倏然绷紧。
在末世,异能者就代表着绝对特权,戚怀仁身边的情人从没断过,他跟梁幸提出“换着玩玩”,顾名思义是情人间的互换,梁幸当场翻脸差点跟戚怀仁打起来,回来也只当个笑话一样将这件事说给了霍序则听。
梁幸的异能实力摆在那里,戚怀仁虽然不满但也忌惮梁幸,他的确是一个天生适合掌权的上位者,能屈能伸,竟也在那之后忍了下来。
“刚才好威武啊,我们刑哥。”说着,霍序则半是哄人,半是真诚夸赞。
以刑厄在北部基地的地位来说,霍序则当然不希望刑厄自降身份在他人面前说出“操熟我”这样自轻自贱的话,可另一方面作为刑厄放在心尖上的恋人,霍序则听到这句话内心的震动也是无可忽视的。
刑厄的喜欢就像一层细密包裹住霍序则的盔甲,盔甲面朝他的内里柔软温暖,而外侧却全是密集坚硬的尖刺,毫不犹豫刺向每一个试图靠近霍序则,伤害他的人。
霍序则忍不住抚了抚刑厄刺刺挠挠的寸头后脑勺,就像捧着个不想放手的心爱玩具:“刑厄哥哥放起狠话来,有模有样的呢。”
自从昨晚第一次叫过刑厄“哥哥”,意外发现恋人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敏感,霍序则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通过叫“哥哥”来哄人开心了。
“不是狠话。”刑厄在面对霍序则时总是与在外的形象反差极大,他温顺地任由霍序则抱着他的脑袋,也任由霍序则调侃他“哥哥”,只微微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他平静陈述事实:“那两个人再往你身边凑,他们在北部基地待不下去。”
“……”霍序则怔了怔。
哇噢,他家刑刑好大的醋劲。
“嗯?以前对梁幸可不是这样的?”
恋人难得幼稚的反应让霍序则觉得可爱极了,他爱不释手地拨弄刑厄后脑勺短短的发茬,刻意提起之前刑厄误会梁幸和自己的关系,当时对方还暗中帮他搅黄了梁幸的相亲。
“那时候也想这样。”谁知刑厄直言不讳。
霍序则又是一怔:“……”
刑厄被霍序则按坐在沙发上后乖乖放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回抱住霍序则,低声诚实回答:“那时候就想把梁幸赶走,北部基地如果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会选我。”
在暗恋霍序则的九年里,刑厄无数次想象过霍序则将来会和怎样的人在一起,无论是怎样的人,能跟霍序则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也应该非常珍惜吧?
可当刑厄再次见到霍序则,霍序则曾经那样明亮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刑厄当时抑制不住地会去想,为什么霍序则的恋人不能把他照顾好?如果梁幸保护不好霍序则,那就换他来……
霍序则闻言静了几秒,雾灰色的眸中心疼、爱恋、不舍等等千万种情绪飞速闪过。
终是闭了闭眼,玩笑似的轻叹:“没想到我们刑刑……还有昏君潜质。”
霍序则掌心下乖顺得不像话的人没有否认,瞿星瀚说梁幸把南部基地给霍序则当玩具玩,可霍序则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如果对象是他,刑厄只会比梁幸更昏庸,他的确不能领导一个基地,因为他的行事准则从来都在霍序则一个人身上。
“你的手一直受伤,是因为使用异能的关系吗?”
霍序则有很多秘密,这是刑厄最初在北部基地重遇霍序则时就隐约察觉到了的。
刑厄尊重霍序则,无条件配合霍序则要做的事,可只有一件事,刑厄发现自己原来也做不到无条件支持。
“给刑运治腿期间,你的手怎么都好不了,更早的时候我被伏击那晚,你受伤后也总在反复,是不是和你的异能有关?”
刑厄攥紧霍序则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架的手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害怕握得太紧会弄疼了珍视的人。
他仰着头,目光赤诚又藏着极深的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受伤?”
刑厄握着霍序则手腕的手发出骨节收紧时的爆裂声,但霍序则丝毫没有感觉到手腕传来压迫感。
“霍序则,我不喜欢你受伤。”
第40章 关于明恋
霍序则轻抚刑厄后脑勺的手停了下来。
“我……”他张了张嘴。
在脑中形成真正合理让人信服的解释以前,霍序则已经开口。他的恋人聪明而敏锐,霍序则意识到,其实刑厄什么都知道。
就像遭遇伏击, 第一次发现他是异能者的夜晚,就像霍序则提出先进观察中心,刑厄反问自己真的还会出来吗?
刑厄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尊重霍序则,相信霍序则,所以始终沉默,始终默默忍受恋人的隐瞒,可霍序则的秘密总有一天刑厄会知道,也必须知道的。
霍序则贪恋刑厄的喜欢,贪恋在一起的平静时光,他想要给刑厄一份普通的、有未来的、美好的恋爱时光,但他心里又无时无刻不清楚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
他现在的贪恋,多一秒,都只是增加恋人将来不得不割舍那刻的痛苦。
他太自私了……
“其实——”霍序则冲动之下张口。
“不用告诉我。”然而刑厄打断了霍序则的话。
他在霍序则的怀中低下头,坚定又虔诚:“你有自己的原因,是我没忍住多问了,对不起。”
“……”霍序则哑然无声。
深吸了口气,霍序则静了两秒才说:“可以问,是我没准备好,都是我的问题。”
很多时候,冲动只是一瞬,那一瞬错过了,要再鼓足勇气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刑厄救火时右脚脚踝处被烧伤了,大概是急于来赴自己的约,他的烧伤处只做了简单处理,连外部的绷带都包得有些凌乱,霍序则想打开看看刑厄的伤,却十分悲哀的意识到,他现在不能碰刑厄。
霍序则的手上血液已经浸染出了袖子布料,刑厄脚上的烧伤也必定破坏了皮肤组织,他现在连站在刑厄身边都是一种威胁。
最后,还是刑厄一言不发替霍序则上了药,霍序则又在旁边看着刑厄自己给自己上药。
耽误了一晚上,霍序则本想给刑厄做点吃的,只是这次刑厄却罕见地拒绝了霍序则。
“观察中心刚失火,大量还在观察期的人员等待安置,这几天我可能要一直驻守观察中心。”
其实作为北部基地等级第一的异能者,又是基地首席执行官,刑厄在观察中心失火后根本不该离开观察中心。
可霍序则一条“你找我,还是我找你”的信息过去,刑厄丢下了观察中心所有的烂摊子出来见了霍序则。
他之所以跟着霍序则回异能区别墅也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近段时间北部基地一定会戒严,居民外出受限。
刑厄隐约知道霍序则不习惯与人同住,上次他外出基地执行任务,回来后发现被迫就地隔离在他家的霍序则发着烧,面色极差,刑厄亲自把霍序则送回别墅就是不希望发生与上次一样的事。
“如果有事暂时联系不到我,基地内的事情可以找刘磊承。”
刑厄已经走到了霍序则家别墅花园大门口,顿了下又说:“其他的事,梁幸不会被派进观察中心内部,你如果……梁幸是自由身,你有事还是可以找他。”
刑厄既然能说出梁幸不会被派进观察中心内部,那么这个决策来源,基本来自刑厄无疑了。
在明知霍序则也是异能者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刑厄依旧在出事后第一时间下意识为霍序则安排好了一切。
霍序则虚扶在雕花铁门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刑厄。”
他与刑厄之间的时间似乎总是太短,最初重逢他犹豫试探,后来抵不住诱惑他给了自己“三天”期限,然后三天又三天,可如论如何拖延,霍序则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来不及跟刑厄说。
“我不会再受伤,我答应你。”在万千来不及出口的话语中,霍序则选择了刑厄此刻最想听,也是自己最想说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一场突发大火打乱了霍序则原本要进观察中心的计划,霍序则知道现在的情况,刑厄不可能会让自己跟他一起去观察中心。
同样,现在的霍序则犹如一个超强的移动病原体,在多数观察期人员流离失所得不到安全防护的状况下,他贸然进入观察中心恐怕也只会让北部基地重蹈南部基地的覆辙。
与刑厄所预料的一样,他在回到观察中心后,身份手环上的定位也跟着一度消失,整个北部基地进入一级戒严状态,所有人员无特殊外出许可不能离开自身居所。
霍序则答应了刑厄不再伤害自己,所以他即使有神不知鬼不觉外出的能力,霍序则依旧被稳稳“禁锢”在了家中。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戚怀仁。”
霍序则站在别墅三楼的卧室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雕花铁门外,曾经刑厄深夜站过的位置如今站着的人。
戚怀仁抬头冲霍序则做了个手势,不知是打招呼,还是示意霍序则下楼开门。
霍序则来到楼下,隔着雕花铁门与门外的戚怀仁对面而立。
“你还敢来?”霍序则自认上次刑厄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看着戚怀仁但避开了对方的眼睛,“我现在是刑厄的人。”
铁门外的戚怀仁挑了挑眉梢,依旧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我是来调查一周前观察中心半夜失火案的,正当理由,为什么不敢来?”
霍序则将门锁打开,戚怀仁首先开口:“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的福利待遇的确是好,据说梁幸都还在住单间。”
梁幸比戚怀仁晚进北部基地,戚怀仁是南部基地第一批投靠北部基地的异能者,他这种口气,必定是在透露一个讯息:他的住所要优于梁幸。
霍序则没接话,开门见山道:“找刑厄的话,他不在家。”
“他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当然不在。”戚怀仁似乎对刑厄的动向了如指掌,眯了眯眼笑道,“而且他本来也不住这里不是吗?”
“他只是在基地还有一个家。”戚怀仁这么说一定已经调查过了,但霍序则不否认却也没承认,只回说,“你在南部基地不也有好几个家?刑厄不过两个而已。”
戚怀仁静静盯着霍序则的一头白金发色,他打听到霍序则的眼睛大约只是短暂出现问题,有人曾几次见过霍序则独自在北部基地大楼外等待刑厄一起回家。
霍序则确实有一张好脸,一张初入北部基地装瞎被人盯上劫财,扯下他的口罩后却让人半道决定一并劫色的脸。
一张在末世逃亡路上不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哑巴,却依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抢走瞿星瀚追了许久的女异能者的脸。
一张五年来南部基地没有任何人质疑梁幸养他当菟丝花,为他置办衣食住行会觉得不正常又或者产生过半点不值情绪的脸。
现在这张造物主偏爱过度的脸上,换了一头张扬扎眼的白金发色,与雾灰色神秘迷醉的眼眸相得益彰,又让戚怀仁按捺几年之久的“爱美之心”不住蠢蠢欲动。
戚怀仁就那么站在别墅门口凝视了霍序则好一会儿,过了阵才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霍序则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戚怀仁是有备而来,他让开位置:“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戚怀仁似乎很满意霍序则的“识时务”,他信步走入刑厄为霍序则预留的独栋别墅,一面走一面如同赏鉴品评般视线轻轻掠过别墅内外。
在玄关换完鞋后,霍序则也没有为“客人”端茶倒水的打算,直截了当问:“想问什么?”
戚怀仁落座在了客厅沙发上,笑了笑:“这么急?”
“观察中心失火是大事,您作为调查事故原因的委任异能者,您不急吗?”霍序则四两拨千斤。
戚怀仁闻言点点头:“是该加快进度了。”
于是,他也没再绕圈子,直接点明:“观察中心大火那夜,是你告诉的梁幸观察中心失火。”
戚怀仁能查到这点在霍序则意料之中,那晚他在北部基地大楼顶层是用的身份手环联系的梁幸,只要有人查证,被查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霍序则干脆承认,半真半假解释原因:“是,刑厄带我上北部基地大楼看月亮,刚好发现了观察中心失火。”
“是吗?”戚怀仁抬眼,忽然看着霍序则的眼睛,反问了一次。
“当然。”霍序则下意识避开了对视。
戚怀仁双手交叉闲适地安坐在沙发上,停了数秒,又慢慢说:“刑厄是异能者,他来回往返基地大楼与观察中心只需要几分钟。”
“……你什么意思?”霍序则雾灰色的眸底有什么涟漪不动声色微微泛起。
“良禽择木而栖。”戚怀仁什么都没有察觉,继续意有所指,“霍序则,我以为你很聪明。”
他看着霍序则,抬手,如同逗弄一只小猫小狗似的掌心向下,朝霍序则所站的方位勾了勾手:“过来坐。”
“哦?”霍序则偏了下头,没动,“你怎么知道我聪明?”
戚怀仁没有回答霍序则的提问,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笑了笑说:“星瀚还是跟你比不了,沉不住气,看不惯你就人前人后都要抹黑你的名声。”
“他是你的人,就算抹黑我吹得也是枕边风,这是能和我说的吗?”霍序则垂着眼,没有人看得清他眼底藏着什么,依旧用的反问。
“他是我的人?”戚怀仁摇头,“我们不过是交易关系,他卖身体我卖庇护,各取所需罢了。”
霍序则问:“所以?戚先生现在也想和我‘各取所需’交易交易?”
戚怀仁还是摇头:“你和瞿星瀚怎么会一样。”
对于上一次刑厄警告戚怀仁的话,戚怀仁显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他喜欢看霍序则的脸,目光就那么肆无忌惮落在霍序则的脸上,闲聊似的谈起:“我听星瀚说,你截胡过他的一个女朋友?”
霍序则垂着眼没说话,等待戚怀仁的下文。
果然,戚怀仁继续说:“他说你勾引了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为你被丧尸感染了,而你毫不犹豫抛下了她,是这样吗?”
霍序则低着头,还是没回话。
而霍序则的这种反应在戚怀仁眼中犹如默认,他胸有成竹地一笑,说:“你做得对。”
“末世先杀圣母。”戚怀仁甚至鼓了两下掌,“我欣赏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我们是一路人,霍序则。”
在戚怀仁看不见的地方,霍序则白金色的发丝掩护之下的雾灰色眸子里,在戚怀仁说出“末世先杀圣母”六个字时,一抹血色顷刻间浸染了整个眼底。
霍序则慢慢抬起头,纤长的睫毛不再遮挡视线:“末世,先杀,圣母……”
他一字一顿重复这六个字,直视戚怀仁的眼睛,轻声问:“你觉得这是对的?”
戚怀仁在来找霍序则以前,已经将霍序则的过去调查得清清楚楚,他自认为足够了解这位梁幸的前菟丝花,现任北部基地首席执行官的心尖宠。
“刑厄太优柔寡断,对感染者执行处决都束手束脚,在末世里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戚怀仁像是要一步步瓦解霍序则的心防,继续说:“你和刑厄不是一路人,霍序则,刑厄已经出发前往南部基地旧址调查研究院全员离奇自杀的事了。”
“整个南部基地研究院上百号人,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从里面走出来,要说这件事和你无关,你觉得刑厄信吗?”
戚怀仁怡然自得坐在别墅客厅宽敞舒适的沙发上,他的十根手指重新交握在了一起。
“到那时候,他还会把你供在这样安逸的别墅区里吗?”
“他喜欢的是读书时期想象中的你,他以为你助人为乐、与人为善,佛光普照大地。”
“可你现在还是他喜欢的那样……”戚怀仁就那么直勾勾势在必得似的看着霍序则,语带轻蔑,“呵,纯白无暇的白月光?”
没有什么真诚良善的白月光会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场绞杀。
瞿星瀚次次重提霍序则的冷酷无情,总是满眼暴戾,恨得牙痒痒,他本质是个直男,不说他有多爱那名女异能者,但他最初的确只想好好依附对方,也曾掏心挖肺对那名女异能者好。
而霍序则面对为了救他而感染的女异能者,连看都没有多看过对方一眼,他雾灰色的眸子扫过女人小臂上的三条抓痕,只对梁幸说了三个字:“没救了。”接着便举枪解决了甚至还来不及丧尸化的女异能者。
戚怀仁喜欢挑战高难度,每次听瞿星瀚“抹黑”霍序则,戚怀仁的内心反而更加热血沸腾,蠢蠢欲动。
一个冷漠无情、肆意践踏爱慕者心意的冰美人,多带感,征服起来该多有趣味啊……
戚怀仁的手缓缓攀上霍序则的前襟衣扣,指尖轻轻一勾,霍序则白色的衬衣领扣便散开一颗。
“星瀚毛手毛脚看来也不适合在北部基地待着了,上次烫疼你了……”
戚怀仁最后一句话话音未落,指尖刚好触碰到霍序则衣领敞开后一直没处理过烫伤皮肤的胸膛,霎时两眼一翻,无声倒在了沙发上。
霍序则在戚怀仁倒下后,一个人独自站在别墅客厅沙发前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十分钟后,也许是二十分钟,霍序则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无知无觉的人,冷静地用手机拨通了梁幸的手机号码。
“哟,什么风把我们霍大少爷……诶,慢点来,没关系,慢慢练。”梁幸因为刑厄的安排,没进观察中心进行失火后善后工作,又因为其高等异能者身份拥有出行特权,这些天多数时间都在帮忙替刑厄的妹妹做复健训练。
他一手护着已经可以自己慢慢站立正在练习走路的刑运,一手接起电话放到耳边,心情颇好地调侃:“怎么?霍大少爷独守闺中终于空虚寂寞冷了?”
霍序则脑中尖锐的轰鸣让他几乎听不到梁幸的话,也无法辨析清自己的,他只是机械性地开口陈述事实:“戚怀仁被感染了,穿防护服来找我。”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秒,梁幸的声音陡然严肃:“戚怀仁去找你了?发生了什么?”
霍序则浑身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骼都仿佛被千万根钢针洞穿,冷汗一滴滴顺着霍序则的鬓角、下颌、指尖滴落在地上。
霍序则恍然以为,是鲜血滴答的声响。
“封锁别墅区……”霍序则再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轰然倒在客厅冰凉冷硬的地板上。
他努力蜷缩起身体,整个后背躬成一个半圆的紧绷弧度,勉力交代梁幸:“戚怀仁可能是观察中心的纵火者……他是雷系异能……汽油、火、调查都是他的烟雾弹……”
“刑厄外出基地是一个人去的……还是,还是……”霍序则颤抖地紧攥双拳,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自残,他答应过刑厄。
他死死顶住胸口,试图通过深呼吸保持清明:“戚怀仁想除掉刑厄取而……代之,如果刑厄是团队任务,可能有戚怀仁的人从中捣鬼……想办法通知……通知他……”
几句话的空当,霍序则一双原本为雾灰色的眼瞳彻底浸染为血红,他断断续续呢喃:“我的时间到了……阿梁,转告刑……刑厄……不要……留”情。
唇齿间最后一个“情”字都还来不及出口,霍序则已然陷入一片汹涌粘稠的血腥之中,再无法回应手机另一端梁幸一声声的:
“序则!序则!霍序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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