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温度总是不高。惹得盛初棠总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虐待姜茗了。
这一镜过得很快。
姜茗完全做到浅尝辄止，轻轻碰了一下，听到导演喊“卡”立马松开了盛初棠。
她的心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姜茗闭了闭眼，咬牙喘息。
盛初棠总是这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待她好极。
她宁愿她不要这样，好像她是个例外。
但她不是，姜茗清楚。
她不知道盛初棠到底为什么这样，她忽然觉得，一点儿也不了解盛初棠，但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可是只觉得满心恐惧。
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恐惧。
导演大笑着走过来，“这一镜完美！把黑白之间的拉扯感诠释到极致。还有最后两组，盛老师，”导演看向盛初棠，“姜茗要换个造型，您先休息一下。”
被姜茗亲到的地方隐隐涌上来热度，奇奇怪怪的感觉。盛初棠克制着想伸手碰一碰的冲动，扬唇轻笑道：“你啊，收敛点脾气吧，别吓着小朋友。”
刚刚那一镜过得完美，导演高兴得很，哈哈一笑，“是是是，我尽力我尽力。”
姜茗好像还没出戏，微垂着头，情绪不是很好。盛初棠偏头望着她，心中又是一叹，生出些许颓然，浅浅唤了她一声，“小朋友，还没出戏吗？”
导演“啊”了声，扭眼看着姜茗，“还没出戏呢？这可不行啊，你老师是谁？”
姜茗深深吸了口气，将杂乱的心思全压下去，缓缓抬头，说：“赵书敏教授。”
导演啧声，点点头，“那就是你的问题，她教得很好。”他刚刚还怕是有些草包埋没人才，现在看来不是。
导演直接点明，“你的表演节奏有点儿问题。”
迟迟入不了戏，入戏了又出不来。
的确是她的问题，姜茗没有反驳，默默应了，“教授也这么说过，是我还没把握好。”
说那么一句也差不多了，时间紧迫，导演收了收笑，严肃脸：“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行了，现在去换造型。”
姜茗点头，“谢谢万导，”转向盛初棠，微微鞠躬，“方才谢谢盛老师带我入戏。”
她这副样子，又看不出什么了。盛初棠心却松不下来，微微点头，“去吧。”
后面只有两镜，相比前面感情充沛的镜头，这两镜就要含蓄得多。
场上的布景也跟着变换，整体偏向黑暗，中间摆了张中世纪复古风的大黑椅。
导演布置好场上，跟到姜茗身边，抓紧时间给她讲戏，“第一镜非常简单，盛老师坐，你站在她侧边儿，可以费点力气靠在椅边扶手上，微微低下眸子，全部的目光都要凝在盛老师身上，右手落在椅边内侧，握住盛老师的手。”
姜茗扎起来的长发也全部放了下来，吹得笔直别在脑后，只留了两缕垂在身前。
她头发又黑又长，远远看去和身上的礼服浑然一体。
盛初棠心里不太安宁，本来不想过去惊扰姜茗，偏偏只是望那么一眼，恰恰和姜茗对上，正正望进她眼里。
那双她看了十几年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那么多情绪。
那一眼，深沉、复杂，里面翻涌的情意，她没藏住，盛初棠看不懂，抑或……
盛初棠眸光微微变了变，不管她出没出戏，这个小孩儿，确实有太多问题。
姜茗不说话，导演眉头一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拍脑门儿，过去把盛初棠拉了过来，美其名曰：“你在场她比较有代入感。”
盛初棠心说，只怕是适得其反。
感情越浓烈，姜茗似乎越难克制。感情不那么浓烈，于她而言，反而比较容易表现。
心里五味杂陈，盛初棠面上依然笑着，“我现在这张脸也就能骗骗小朋友咯。”
导演笑着摆手，“你谦虚你的，我给姜茗说戏，你有什么见解别憋着啊。”
助理端了张椅子让盛初棠坐下，盛初棠淡笑着坐下，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姜茗，姜茗撇开了眼，并没有再看这边。
“第一镜要表现的，”导演坐不住，干脆站着说，“是白色已经完全侵入黑色的地盘，两个势力之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交集，从针锋相对的状态，到相识相知。”
“盛老师表面看着镜头，没有看你，但是，她的注意力，她整个人是倾向你这边的，只不过，比起你更加外放的感情形式，她要更内敛。懂吗？”
姜茗应声，表示知道了。
“第二镜稍微复杂一点儿，”导演继续说，“你坐在地上，背对着盛老师，趴在她的腿上，这是你唯一一次，脸上带着笑意，这个笑，非常重要，爱恋、满足，我需要你情绪是隐晦地饱满。可以吗？”
他说戏的时候，盛初棠始终没有插话，就那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姜茗。
这两镜都过得比较顺利。
第二镜的笑重来了几次，但也顺利过关。
姜茗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情绪波动起伏得很厉害，专业能力猛地一下提升不少，仿佛这才是她平常的样子。
导演：“好了，这个系列今天就到这里，非常感谢两位老师配合，明天还得麻烦两位老师再出一期外景。”
导演这话，主要是和姜茗这边说，盛初棠这边时间早先都沟通好了，制片立即去和颜斓交涉。
姜茗规规矩矩和大家道过谢，默默退出去换下礼服。
她没再回到那个场地，也没再看见盛初棠，直到颜斓出来领着她上了车，她那颗心也没能平静下来。
“饿了没有？”颜斓先开的话头儿。
姜茗摇头，“明天要出外景吗？”
“嗯，”颜斓脸上的喜意拦不住，“万导说你和盛老师气场很合，这个系列不出一个外景，非常可惜。”
姜茗“嗯”了声，习惯性坐直的腰身缓缓往后靠，蜷在座椅里，小小声问：“颜斓姐，刚刚怎么没看见盛老师出来？”
“她啊，”颜斓低头看平板，“听说她下午还有其他系列拍摄，她可是全球代言人，gf几大主打系列都是她，跟你拍摄这组，算是挤出的时间。”
姜茗“哦”了声，还想再问点什么，颜斓的手机铃声响起，她适时闭了嘴，脑袋缓缓偏向窗外。
她今天，不太对劲。
更应该说，她太不对劲。
她很少把戏里的情绪带到现实中，也很少人戏不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是盛初棠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姜茗轻轻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身旁的颜斓声音忽然抬高了一点儿，“张导？您怎么…哦，姜茗？什么时候？明年三月？有有有，她有档期。”
对面不知在说什么，颜斓停了下来。
姜茗转回头，电话没挂。
不过须臾，颜斓眉眼间都是笑意，“试镜？现在吗？那成，一会儿我带她过去，谢谢您，张导，真的，有时间赏脸吃个饭，哎哎，您忙您忙，再见。”
颜斓挂断电话，毫不意外看见姜茗探索的眼睛，“试镜机会，张维元导演的新戏。”
姜茗心下当即就是一咯噔。
上次张导拉皮条的事儿，她并没有和颜斓说，盛初棠出现，以及后续的事儿，都不是她能说得清的。
“颜斓姐，”姜茗抿唇，迂回着问：“我听朋友说，张导欠人许多钱，是真的吗？”
颜斓刚刚还挺高兴，毕竟姜茗想接新戏，张导递来机会，那是再好不过，两边熟门熟路的，合作起来方便。
但看姜茗，好像有点儿不乐意，“怎么了？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有个朋友，是他债主的艺人。”姜茗艰难解释。
颜斓皱眉，“这我倒没听说，不过也无伤大雅，他左右只是个导演，投资方出钱，请他拍戏而已，碍不到演员什么，总不可能从你们身上捞钱。”
“再说，”颜斓好声好气劝她，“张导也只是让你去试镜，一个机会罢了，成不成的还两说。你不是说不想空着吗？正好去试试？”
姜茗没说话，似是在考量。
颜斓只得接着劝她：“我知道你有顾虑，怕他为了钱不好好拍戏，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获得提名的这部戏，毕竟是他拍摄的，如果现在连他的试镜都拒绝去，非常不礼貌。”
好好坏坏，颜斓说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现在就要去吗？”姜茗软软问。
颜斓点头，“你是不是饿了？这都一点多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去不迟。”
“试镜剧本他已经发过来了，”颜斓转发给姜茗，“你先看一看，准备准备。”
“嗯。”
……
“冯露。”
盛初棠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额角。
冯露收拾了一片桌角，擦干净铺上餐垫儿才把盛初棠的盒饭摆上去，听盛初棠叫她，停下手上的活回头，“怎么了？棠姐？”
盛初棠已经脱了那身礼服，换了件红裙，张扬得要命。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并没有教好姜茗？
当初把姜茗带在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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