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东窗事发
沈坠是故意的。
沈坠明显是故意的。
林申折又气,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盯着眼前狡猾的少年,紧皱眉头,怒火中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坠却扯了扯被吻得殷红的唇,吊儿郎当道:“没想干什么。就是觉得做教练挺好玩儿的,还想继续做下去。”
林申折眯起双眸,瞳孔中闪烁着凌厉又质疑的暗芒。
直觉告诉他,这小鬼在撒谎。
*
新的一周期,林申折被迫继续当着“沈坠”,又打了一系列的比赛。
太累了。
这种累和当教练的累不是同一种。
如果说教练是在台下殚精竭虑的谋士和将军,那职业选手则是在台上冲锋陷阵的战士,几乎承受着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
林申折以前到底没有当过“正规军”,这段时间就像个新兵蛋子一样。
不过累归累,林申折却好像从未有过的发泄一般,打心底爽快。
这大抵就是电竞带来的快感吧。
也正因为如此,他发觉自己好像对沈坠根本就生不来气。
哪怕那小子刻意耍了他。
周一,是个好日子。
WWG又要出发去打比赛了。
这次是八进四,算是个小半决赛,意义重大,只能赢不许输。
林申折背着外设包走出卧室,迎面便看到沈坠也刚好从房里出来。
沈坠见到他,弯唇道:“哥,加油哦。现在你距离冠军只有两场比赛了。”
林申折勾着背包带子,直直地望着他,嗓音有点凉:“你很开心嘛?”
沈坠笑得没心没肺:“当然。”
林申折幽深的目光在他毫无伪装痕迹的脸上转了转,欲言又止……
最后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转身走了。
可能是前期准备做得充分,八进四这场小半决赛,反而打得比预料中的要轻松,甚至都没有打满Bo5。
林申折摘下耳机,听到解说和观众们都在热烈地喊他,他没有一丝的沉溺,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沈坠。
还好,沈坠就坐在台下——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眉眼皆是璨然。
那一刻,林申折才意识到这个小孩儿或许的确没有说假话。
他的确是开心的。
为他哥能坐在台上打电竞,为他哥能赢比赛而开心。
林申折抿了下唇,感觉心里好似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下去。
***
八进四的小半决赛里,WWG是第一个拿到四强席位赛的战队。
要等四强名单全部出炉,还要经历八天的空窗期。
但这八天可不是放假,因为WWG必须紧锣密鼓地备战四进二的全半决赛。
时间紧,任务重,战队恨不得把每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来用。
训练已经如此紧张了,偏偏中途还出了点意外。
“林教。”
沈坠正在赛训室观看选手们的训练赛,突然,一个小助理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话。
“刚才办公室接了个电话,是您母亲的。”
沈坠愣了一下:“我母亲?”
哦,他想起来了,应该是林妈妈吧。
沈坠立刻站起来说:“电话没挂断吧?我马上去接。”
林申折在打训练赛,手机没有带进训练室,自然就接不到母亲的电话。
所以林琳女士便把电话打进了战队里。
沈坠去接这个电话时,充满了忐忑还害羞。
嘿,所谓他哥的就是他的,那林妈妈,依然也是他的妈妈。
于是,虽然第一次和林妈妈通电话,但一句“妈妈”他立刻脱口而出,可以说是喊得毫无负担。
林琳女士在电话里的嗓音谈不上温柔,但很优雅。
她说:“申折,妈妈明天过生日,你会回来吗?”
林妈妈过生日?
“回。当然回。”沈坠下意识地回答。
可他这么一回答,却把林琳女士给弄沉默了。
上次相亲的事,让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变得有些僵,两个人都许久未联系了。
这次主动联系林申折,其实也没有指望他能立马和她和解。
只是想探探口风而已……
“那……你会带他回来吗?”林琳女士小心翼翼地问。
他?谁啊?
沈坠怕自己假冒的身份被揭穿,也不敢多问,只答:“到时候再说。”
这是个进退可守的稳妥答案。
“好吧。”
林琳女士又和沈坠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就挂了。
一个小时后,训练赛结束。
休息时间,沈坠把林申折拉到茶水间,告诉他电话的事。
而后,他目光如炬兴奋道:“哥。这么说,我马上就要代替你去见妈妈了?”
林申折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纠正道:“那是我妈。”
言在意外是,你小子能不能别叫我妈叫得那么自然,整得好像我妈也是你妈似的。
可问题是,沈坠就是这么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和他哥计较,毕竟他妈是他妈,反正是迟早的事嘛。
“哥。我机票已经买好了哦,明天凌晨就飞北城,你有什么好嘱咐我的吗?”
林申折这杯水彻底喝不下去了。
是夜。
沈坠在浴室里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然后换上了衣柜里最帅的西装,打了最酷的领带,还吹了头发,喷了香水。
“卧槽,好帅!”沈坠站在镜子前,疯狂自恋。
光口嗨自恋不够,还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自己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而后,他挑了张最帅的发给林申折,啪啪敲字。
—沈坠在睡觉:啧啧啧,我这种绝世帅比,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
—沈坠在睡觉:熊猫叉腰jpg.
对方正在输入中……
—哥哥:……
—哥哥:有没有一种可能,照片里的帅比是我
沈坠正在输入中……
—沈坠在睡觉:草率了
—沈坠在睡觉:但我也不赖嘛,哥你知道追我的人已经从咱们基地门口排到了法国巴黎吗[害羞]
林申折三分钟后发了一张基地大门的照片过来。
—哥哥:基地门口没人
沈坠:“……”
沈坠怒气腾腾地甩了几张表情包过去以表控诉和抗议。
手机屏幕的另一边,林申折不禁勾唇笑了一下。
有时候他还挺喜欢看这个小鬼炸毛的。
过了会儿,微信又弹窗了。
—小坠:哥,我要出发了
沈坠把这句话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他心想这么晚了,他哥可能睡了,便没再打扰,拖着行李箱径直出门了。
车子已在门口等候。
他钻进车后排,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叮嘱司机时间不太够了,得把车开快点。
谁料话还没有说完,车门响起开合的声音。
一眨眼,林申折坐在了他身边。
沈坠拽着安全带,怔怔地望着他:“哥?……哥要回家,你怎么来了?”
林申折凉嗖嗖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后看向司机,道:“你先下去。”
司机收到“沈少爷”的命令,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消失了。
车内变成了沈坠和林申折的二人世界。
二人大眼瞪小眼。
沈坠:“?”
沈坠:“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沈坠:“哥你放心,我今天去,明天就回。”
林申折:“……”
沈坠看着他哥那无语的表情,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啊哥,你是不是担心我在你妈面前OOC啊?”他双手习惯地捧住林申折的脸,笑道,“哥。你就放心叭,我演技很好,绝逼不会穿帮的。”
林申折沉默不语。
沈坠一下就萎了:“哥,你不相信我。”
“……”
“要实在不行,你和我一起去?”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本人给否决了。
“不行不行。你还得在基地训练呢。”
“可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沈少爷苦恼极了。
这时,林申折终于说话了,他嗓音低沉:“我有办法。”
“什么?”
“你过来。”
沈坠不知道他哥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就倾身靠了过去。
“哥,你说。”
林申折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朝他勾了勾手指:“再过来一点。”
“哦……”沈坠以为他要说什么秘密,就把整颗脑袋凑了过去,还小心地压低声音。“哥。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屁孩儿真是傻得可爱。“可以。”
“那到底要怎……唔!~~”
后脑勺骤然被一只手扣住,沈坠被林申折摁了过去,而后嘴唇被侵犯式地攫取住。
强吻?
强吻!
他哥强吻了他?!!
沈少爷蓦地瞪大眼睛,一整个呆住了。
不是错觉。
没想到啊,他沈小坠竟然有一天也能有这种待遇。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穷小子突然中了大□□,无数的钞票从天而降将他砸了个幸福晕乎乎。
“唔……~哥?”少年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一声,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享受这个吻。
可他没想到,林申折在这时又松开了他。
这吻也太短了吧?
沈坠贪心不足,心念一动,反抱住林申折的脖子,狠狠地吻了回去。
林申折:“……”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少见的是,他没有推拒,而且任凭沈坠对他越吻越深,甚至在少年情到深处时,刻意抬高下巴,主动伸舌头勾了勾他。
勾引!
他哥勾引他!
沈坠把持不住,顿时气血上涌,想要把林申折摁倒。
然而倏地,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嗯?视觉怎么颠倒了?脑袋怎么被摁住了?他怎么动弹不得了?
等等,难道是——
脑袋一松,林申折放开了他,直起腰,身形挺拔帅气。
就是气质有些冷。
是他林申折本人的样子。
他凉凉地觑了少年一眼,上下嘴唇一碰:“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明明只是初冬,还不用穿袄子的时节,但沈坠贴着车门,傻乎乎地搓了搓手臂。
妈的好冷啊,他哥真是冻死他了。
少年唇角一垮,脸色就很臭:“哥,你暗算我。时间到了你也不告诉我一下。”
林申折冷嗤:“上次暗算我,你通知我一声了吗?”
“……”沈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那我可以跟你去北城见妈妈么?”
“……”林申折的下颌绷得冷硬,“不行。你得训练。”
沈坠好半天没说话了。
林申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一看,得,哭包沈少的眼圈又红了,一副委屈巴巴,被他欺负惨了的样子。
“……”他心一软,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嗓音变软了几分,“下次再带你去。”
沈坠唇角往下压,沾着湿意的眼睫失落地耷拉着。
“下次是什么时候?”
林申折默了默,居然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大概……过年。”
沈坠将信将疑地看向他:“真的?”
“……嗯。”
林申折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哄沈坠。
而沈坠也真的成功被他哄好了,唇角终于往上扬。
世上有两样东西藏不住——烈日的阳光,和沈小少爷的高兴和得意。
“砰。”
得到了确定时间的承诺,沈坠心满意足地推门下车了。
林申折独坐在车里,不知为何,长叹了口气。
***
沈坠回去后,并没有睡着。
他趴在床上,捧着手机给他哥甩了几个表情包,而后打开了朋友圈。
本来想开心地刷一刷朋友们的动态,可结果刷着刷着,脸蓦地黑了。
他竟然刷到了他爹给未婚妻的庆生动态。
庆生就庆生,一大把年纪了,还掐在零点零分发,啧,看不出来居然还是个浪漫的小老头。
沈少爷心情乱糟糟地关掉手机,然后被子一拱,把自己一整个埋了进去。
十分钟后,被子又咻的被他蹬飞,他抓起手机跳下床,风卷残云地收拾了一下包,然后偷偷溜出了房间,狗狗祟祟地来到另一个房间。
“什么?去北城?”章孔刘顶着鸡窝头站在门口,震惊问。“你哥前脚才刚走,不至于这么快就想他了吧?”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我去看我爸。”沈坠硬邦邦地说。
“看你爸?”章孔刘的眉头缓缓舒展,“家里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给我娶后妈,算吗?”
“……”
章孔刘考虑到这孩子也的确许久没回家了,这个假不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问题是,现在训练任务重,赛程紧张。
沈坠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连忙立下flag:“你放心,我现在去,晚上就回,不会耽误太久的。”
南洲离北城不远,飞机飞一个小时就落地了。
沈坠就去看一眼。
看一眼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把他爸那种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迷得神魂颠倒的。
看完就坐下午的航班赶回基地。
章孔刘仔细权衡了一下,心想也行,左右也不差这半天,便道:“那你快去快回,但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好嘞。”
沈坠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蓦地,他想到什么,折了回来:“老章,这事儿就暂时别告诉别人了,尤其是我哥。”
“知道。”老章无奈,“这种时候私自放你出基地,被高层知道了我也有责任的好吧?”
“还是我章哥仗义!”
沈坠拍了下章孔刘的肩膀,然后背着包一阵风似的跑了。
***
林申折落地北城时,天刚好蒙蒙亮。
一出机场,就被一道凌厉的西北寒风砸中面门。
他有很多年没有在这座城市过过冬了,一时半会儿竟忘了这里的冬天和南洲城截然不同。
初冬,南洲城的天气还是温和的,穿衣两件便够了。
北城不同,它已经冷到彻骨,风里夹杂的不知道到底是雨丝还是冰渣子。
林申折被冻得皱紧了眉头,还好来接他的下属备好了大衣。
但他没急着穿,而是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飞机上没信号,某个小朋友肯定给他发了消息他没来得及看。
一瞅,果然。
不知为何,他心下里一动,抬手拍了张风景照,发给沈坠。
下属在旁边递着大衣呢,惊疑道:“林总,您和谁分享照片呢?”
林申折没指望沈坠现在就回消息。
这个点,他肯定还在呼呼大睡。
说不定,还会在梦里发出呓语:哥……哥……
林申折弯了弯唇,把手机关了丢进兜里,笑意像春风化雨染尽了眸底,道:“一个阳光开朗小屁孩。”
林琳女士的生辰宴会是在某个顶级私人会所举办的,前来祝贺的皆是各界名人。
这都是她早年积累下的人脉。
林申折到的不早不晚,刚出现在她面前,宾客们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呀,林公子在我们京圈低调好多年了,没想到比以前还要一表人才。”
“那是当然。红气养人。大家平时都看新闻吧?我们林公子年少有为,光是那些个财富榜就霸榜了许多年了。”
“林少哪一年生的?属什么?我记得你目前还是单身吧?”
“怎么?陈夫人想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不是一目了然吗?家有小女,年岁正当,我觉得和林公子很合适,所以……”
*
“小帅哥,目的地到了哦,下车时请拿好您随身携带的物品。”
出租车司机的一声呼唤,唤醒了正在车后排补觉的沈坠。
他揉了一把脸,然后拎着背包下车,仰头看了眼恢弘的会所招牌,心说应该就是这儿了。
而后,他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双手插兜,冷酷地朝会所入口走去。
“您好,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
他偷偷跑过来的,哪儿有这种东西?
保全看沈坠一副没料的样子,伸手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冷冰冰道:“抱歉,如果没有邀请函,禁止入所。”
沈坠进也进不了,走也没处去,就拎着包,走到附近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口罩也摘了,双手托腮,就很苦恼。
他正犹豫要不要放下面子,亲自联系一下他爹时,蓦地,一个人遥遥地喊了他一句:
“沈坠?”
沈坠循声看去,便见一个老熟人朝他走来。
“卧槽,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坠站了起来,也很意外:“钢炮?”
钢炮,他在家时的发小,真名叫王刚焱,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虽说时隔三年,但这家伙一点儿没变,大老远便看到他那颗方方正正的脑袋,活像个正方块。
“你怎么在这儿啊?”钢炮终于走到他面前,激动地又问道。
沈坠默。
“看你爸来了?”
沈坠再默。
“看来是和你爹是好了,那坐这儿干嘛?赶紧进去呗。”
沈坠终于知道沈学军有多喜欢那个女人了。
沈家在港城,大部分关系网都在那边,但为了给那个女人庆生,他甚至邀请了沈家的世交朋友过来北城。
他忽然更好奇那个女人了。
“没邀请函,不让进。”沈坠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拜托啊我的太子爷,您去自家后妈的生日派对还需要什么邀请函?直接报名字不就好了?”
沈坠当然想过这么做。
“不行。”
“为什么?”
“我没告诉我爸我来了。”
“……”
合着父子俩还没和好。
都是犟种。
钢炮薅了下自己硬得跟刺猬毛一样的头发,说:“行吧,那你跟着我进去吧。”
“谢谢兄弟。”
就这样,沈坠跟着钢炮同学,如愿混进了会所。
派对在顶楼,二人乘坐专属电梯上去时,钢炮一直在喋喋不休。
“哥们儿,虽然不关我的事儿,但有些话我还是得劝一劝。”
“我觉得你爸妈都离那么多年了,你大可不必一直记恨沈叔叔。”
“给你娶后妈这件事,只要那个女人威胁不到你在沈氏的利益,你也犯不着针对她,她过得不痛快,回头你爸怒发冲冠为红颜收拾你,受罪的还是你。”
沈坠盯着电梯屏幕上一直在变化的数字,皱眉问:“你怎么知道她威胁不了我的利益?”
钢炮疑惑:“你爸没和你说吗?他俩签了婚前协议,各自的资产互不干扰。”
“……不知道。”
“再说了。”
滴——电梯开了。
钢炮带着沈坠出去,前面还有迎宾的礼仪侍者,把他们往宴厅领。
钢炮的声音突然压低,接着前面的话:“再说了,你后妈那个家世和背景,其实根本不输你爹。”
沈坠摇了摇头。
他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女人的职业是个外语主持人,在国内外都很有名,据说有很强的军政背景。
一般有那层背景的,别人再想往深了查她的底细,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钢炮继续说:“你怎么看上去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啊?”
“我又没见过她,哪儿知道那么多?”
“诶?”钢炮又疑惑了,“你虽然没见过她,但你和她儿子不是很熟吗?你俩都要做同门兄弟了,他就没和你科普一下他林家的底细?”
宴厅到了。
沈坠蓦地停下脚步:“她儿子?谁啊?”
钢炮同学:“?”
钢炮同学:“叫林申折,你不认识?不能吧,他不是你教练吗?”
宴厅大门被侍者轰然打开,光鲜奢华喜庆的生日宴会近在眼前。
沈坠脖子僵硬地朝里看去,在觥筹交错杯盏酒影里,一眼瞥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上那套西装还是沈坠亲自挑的。
很帅,很服帖,屹立在人群中心,肩宽腰窄腿又长,实在挺拔俊美。
而那个男人的身边,还站了一位貌美的中年女士。
林琳。
林申折。
都姓林……
**
钢炮已经进了宴厅,走着走着突然发觉身边的人不见了。
一回头,看见沈坠竟然还站在门口。
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方向中的某个人,脸色和嘴唇煞白,独独眼圈泛红……
第052章 东窗事发2
林琳女士的宴会来宾很多,且有许多大人物,林申折耐心地陪在她身边招待着。
尽管如此,林琳还是注意到了他神容里潜藏的疲倦。
“你累了?”
“没有。”
“去休息会儿吧。”
昨天林申折的身体还被沈坠用着,白天到晚上一直在带训,后来换回来了,又连夜赶飞机过来祝寿,期间他一直没合眼,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不过林申折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一直坚持到母亲的生日宴结束。
而且他也许久没有陪过林琳女士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弥补一下。
“妈,我没事。”
既然如此,林琳女士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拿着香槟,带着林申折往某个方向而去。
“看到那对夫妇了吗?你见过的,梁总和梁夫人。”
“嗯,我记得。”
“你其实应该更记得他们的女儿。”林琳女士指了指那对夫妇身边的年轻女孩儿,“他们的独女千金今年二十四,此前一直在国外留学。还记得上次你求我帮忙去找那位美国画家买画的事吗?当时正是她好心帮我牵的线。”
林申折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冷淡道:“妈,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会儿,失陪。”
林琳女士:“……”
到底是谁在一分钟前说不累的?自打脸就来的那么快吗?
看着儿子莫名叛逆的背影,她叹气无语道:“慌什么,也没打算让把你相亲啊。这孩子,真是……”
***
林申折独自一人来到露天空中花园。
这里人少,他靠在栏杆上,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未处理的工作消息有很多,他懒得看,直接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沈坠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回消息了。
—小坠:哥,你下飞机了?
—小坠:这就是你老家?看上去好冷啊
—小坠:?哥,你下机后第一条微信是发给我的吗?
—小坠:[捂胸口!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小坠:[害羞]谢谢你的分享我很喜欢
—小坠:[曹操比心]
林申折:“……”
这骚皮回复,看得令人窒息。
他的唇角无意识地弯起,匀长的手指在聊天框敲字。
—林申折:醒了?开始训练了吗?
—林申折:记得吃早餐
这两句话咻咻发过去还不够,林申折又立马敲第三句话。
敲着敲着,手指头猛地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于是半晌后,他将文字框里的字全部删掉。
甚至,他还想把发出去的那两句话撤回。
可一旦撤回,只会让事情显得更奇怪。
林申折的心情急转直下,变得很糟糕。
这时,手机来了个电话,是沈学军的。
他犹豫了两秒,接通了:“喂,沈董。”
*
钢炮拿了些吃的喝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某棵大绿植后面找到沈坠。
他戴着口罩帽子,抱着背包,蜷缩在单人沙发里,一整个又呆又冷酷又颓废。
沈少爷受到了重大打击。
这打击重大到什么程度呢?
反正和当年他一夜之间突然没了妈差不多。
“不是吧,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你?”钢炮一边把食物放到他面前,一边震惊地问道。
沈坠微微抬了抬头,但遮得严实,也只露了双黑漆漆的眼出来。
问得好,他也想知道。
钢炮拍了拍手,坐到对面沙发上。
“不过也无所谓吧。教练变兄弟,以后你就多了个哥哥,这是喜事啊,你怎么整得跟失恋了一样?”
沈坠默了默,看向他:“你平时不上网吗?”
“什么?”
沈坠抿了抿唇,嗓音沙哑:“我俩在谈。”
“?”
沈坠语不惊人死不休,钢炮同学好好地喝着红酒,突然被他这句话呛喷。
但他又转念又觉得兄弟是在开玩笑,无语道:“哥们儿你别闹好吗?”
然而沈坠定定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平时清澈甜蜜的一双眸子,此刻却幽深浓烈得像一弯寒潭。
钢炮同学:“……”
这酒他是彻底喝不下去了。
“啪!”钢炮同学拍桌而起,怒道,“太不像话了。明明知道你俩要做兄弟,他还跟你乱搞,这不是故意和和你乱*伦吗?”
沈坠:“……”
他把脸埋进胳膊里,心里苦涩地想:那个男人要是愿意和他乱*伦,他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钢炮同学实在见不得自己兄弟这么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算了吧我的儿,天涯何处无狗尾巴草,何必单恋一吊男?”
“……”
“走吧。北城你没怎么来过,哥带你去逛逛。”
沈坠却没有动静。
他压低帽檐,紧抿着唇,望着某个方向,似乎在等。
等一个转机。
他总相信全世界都可能骗他,唯独他哥不会。
同一时间,林申折推开了一扇私人休息室的大门。
林琳女士和沈学军正在里面商讨一些事,见到他来,沈学军立刻站了起来。
林申折不咸不淡地和他聊了两句。
而后,大家就开门见山了。
沈学军先是看了看林琳,或许是顾虑她的面子吧,所以说的算是委婉:“申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小坠带回来?”
林申折和他们对立而坐,眉眼慵懒地上挑,淡漠道:“再过段时间吧。”
沈学军微笑:“其实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毕竟年底就是我和你母亲的婚期了,他知道的太晚,到时候就怕……”
林申折听到这话,俊逸的眉头不禁拧了拧。
沈学军继续道:“要不这样吧,我过两天亲自去趟南洲。”
林申折的脸色悄然冷了下来。“你要当面和他说?”
沈学军点头。“我也很久没见那孩子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愿不愿意见我。”
林申折脱口而出:“不愿意,你死了那条心吧。”
沈学军一怔:“?”
林琳女士:“……”
二人的脸上同时对他露出惊疑的神色。
林申折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而这个反应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
他抿了抿唇,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再过段时间吧。至少……”
他顿了顿。
“至少,等打完这个赛季的比赛再说。”
沈学军和林琳女士对视了一眼,他们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对
只是……
“申折,我一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林申折有意无意地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懒洋洋的:“您说。”
沈学军肘抵扶手,双手交叉,成熟毒辣的目光在青年的脸上转了好几圈,缓缓道:“你……好像想要一直对小坠隐瞒这件事。”
林申折怔了怔,没想到沈学军竟然怀疑他。
他凌厉的眸子上挑,冷冷地看向沈学军,反问:“你希望他知道我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沈学军哑言了一瞬,笑了,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没有说话。
林琳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参与,她只是慵懒地倚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的交叠,尖尖的鞋跟有意无意地敲着地板,目光来回玩味地打量他们二人。
她闻到了。
闻到了空气中淡淡飘散的硝烟味儿。
片刻后,林琳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钻石耳坠,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该出去了。”
两个男人这才结束隐形的对峙,先后起身,一左一右地陪着林琳离开休息室,往宴厅而去。
路上,林申折想起什么事,忽然从兜里掏出手机,又一次忍不住戳开了和沈坠的聊天记录。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回复。
今天有这么忙的吗?
林申折敲了敲章孔刘,让他把今天的赛训表发给他。
章孔刘秒回信息。
得到赛训表后,林申折心情顿时不悦。
赛训表显示,今天白天的任务并不紧,主要以自训为主。
那就怪了,自训是不需要收手机的,微信也一直可以在电脑上挂着,沈坠没道理在看到他的微信后视而不见的。
林申折便直接问章孔刘:小坠呢?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章孔刘输入了老半天,才回复:被金主爸爸叫去拍商务广子了。
林申折拧了下眉,但并没有起疑心,因为这种事情的确经常发生。
越大的战队,越有热度的选手,身上的商务代言就越多。
而品牌金主的商务要求经常会和战队的训练安排发生冲突,尤其是在紧要大赛期间,为了热度,他们动不动就把选手叫去拍广告做活动。
其实品牌方的诉求也正常,他们找选手代言,为了就是热度和经济效益。
然而作为俱乐部老板,林申折自然会因此而感到不爽。
品牌方总是在训练期间把沈坠带走,一来会影响战队的整体训练,二来也会加重沈坠个人的身体压力。
林申折直接拨通了章孔刘的电话。
章孔刘接得非常猝然,语气惊慌失措:“啊喂老林?你你你……我说的是真的,你的宝贝少爷真的去了拍广子。”
林申折默了默,凉飕飕地问:“你紧张什么?”
章孔刘隔空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瞧你这张贱嘴,一个把门儿的都没有。
而林申折因为章孔刘的这句话,成功起了疑心,他正要强势逼问,这时候却已经到宴厅了,他不得不中断电话。
林琳女士作为宴会寿星,携儿子和未婚夫正式出现,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令人好不艳羡。
她拿起话筒,高兴大方地感谢了一下今天来为她庆生的贵宾,顺便身为职业记者和主持人,职业瘾上来了,忍不住发表了一段小小的但绝对精彩的演说,引得全场掌声不断。
林申折全程在旁边听着,但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为何,他心里头总有种不安的焦躁感。
当工作人员让他与母亲和沈学军三人靠在一起拍张合照以表纪念时,这种焦躁感直接飙到了顶峰。
“来,三位靠近一点,看镜头!”摄影师指挥道。
宾客们看着这一幕,皆羡慕这是个极登对的重组家庭啊。
“林姐真是好命,自己事业有成,儿子出类拔萃,即将新婚的丈夫也是商业雄豪,这家人真是强强联手,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
“诶等等,沈总膝下无子无女吗?我怎么听说他好像也有一个儿子来着?”
“我也听说过,长什么样不知道,但应该也成年了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沈少爷今天没在?”
“嗐,谁知道呢?”
摄影师拍了好几张照,发现统一怪怪的。
他抬了抬手,再次指挥道:“林总,你再往中间靠一点,嘴巴也笑一笑。”
林申折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可他的身体莫名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但母亲今天是寿星,他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于是只好照做。
然而,当他把身体稍稍挪到林琳和沈学军身边时,他莫名心头一跳,头皮发麻,一股可怕的毛意从背脊骨蹿上来。
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目光异常的冰冷刺骨。
林申折本能地抬头四望,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束目光的主人。
他站在很远的位置,甚至被一棵绿植挡住了大半身体,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林申折,虽面无表情,但一双惯来清澈澄亮的眸子,此刻死寂得像一片黑水,悲伤在其中浓稠地化开。
林申折大惊,浑身瞬间僵硬如石,心脏刹那间跳到了嗓子眼。
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方才那股焦躁感从何而来了。
“小坠?”
沈坠扭头就走。
“小坠!!”
林申折心下里一慌,竟然当场丢下母亲,箭步追了出去。
追的过程并不简单,他穿过了丛丛人群,还撞到了侍者,弄洒的酒水脏了自己一身。
可他顾不得许多,也顾不得在场所有人的疑惑和阻拦,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捉住了那个准备逃跑的少年。
“小坠……”他的声音夹杂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恐慌和颤抖,“你怎么在这儿?”
沈坠紧抿着唇瓣,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低头静静地望着他被林申折紧紧握住的手腕,
他从小脾气就不好,和别人生气的时候会忍不住动手打架。
但他不会打林申折。
一是他舍不得,二来他可能打不过他哥,三来这不是他的地盘,人少打不过人多。
所以这赔本的事情他不做。
可不做,不代表他没有态度。
沈坠眼睫无力地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申折只看到他一直低着头,从卫衣领延伸出来的后脖颈修长又白皙。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了,许多人听到他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小坠。”
沈坠的睫毛终于动了动,可就是这一动,两三滴眼泪不受控地也砸了下来。
然后,他终于抬起了头。
林申折这才看到,少年已经难受委屈到红透了眼。
本来就是个泪失禁体质的情绪化小孩儿,这会儿受到了这种刺激,能忍住不哭才怪。
林申折心一揪,下意识抬手去给沈坠擦眼泪,伸过去的指尖微微颤抖,暴露了他潜藏在内心的慌乱和害怕。
沈坠却负气地躲了一下,扭头看向站在台上的那对携手而立的准夫妇。
那两位也早就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惊呆了,颇为尴尬地望着他。
沈坠神色冰冷吗,怨气冲天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反握住林申折的手,举止亲昵暧昧,像在示威。
林琳:“……”
沈学军:“……”
他们感觉有被内涵到,于是默默把交握的手松开。
而整个宴厅的气氛也在这一刻变得低压和吊诡了起来,围观的宾客们要么震惊,要么疑惑。
沈坠却还嫌自己的行为不够出格,顺势往林申折走近了两步。
他抬起红得委屈,湿得悲伤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林申折,几秒后,他抬高下巴,脸突然也朝林申折靠近。
林申折立刻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脸色剧变,压低声音冷峻地警告了一句:“沈坠!!!”
于是沈坠的唇僵硬地停在了距离男人只有一公分的位置。
沈坠呆呆地望着他,通红的眸子渐渐变得冰冷和憎恨,嘴角悄然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对不起啦,哥,我不该来打扰你们一家三口的。”
他松开林申折,缓缓后退。
“你们继续,再见。”
话毕,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清瘦又决绝。
“小坠!!”
林申折彻底怕了,伸手想要再次捉住沈坠。
可是沈坠走得太快,这回,他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挨到一下。
第053章 哥,你跟我说句对不起
林申折从会所追出去的时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坠上了一辆私人跑车扬长而去。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沈坠的电话,结果沈坠秒掐。
又打了几次,那小子竟直接关机了。
林申折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嗡的一声断裂了,急得他差点随便从停车场抢一辆车开出去继续追人。
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首先,沈坠不可能会上一辆陌生人的车。
对方可能是他的朋友,所以至少人身安全是不需要有什么担忧的。
其次,沈坠不是北城人。
北城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加之他应该是临时起意来这里的,得赶时间回基地训练,所以他不可能在这座城市久呆。
林申折打开购买旅行机票的APP,快速查找了一下今天的航班。
接着,他选中了一架最近的航班,点击选购机票。
选购机票时,他刻意输入了沈坠的身份证号码。
果然,系统弹出一句提示:出票失败,沈坠(居民身份证……)存在与本次航班行程冲突的购票记录!
林申折退出APP,立刻拨打章孔刘的电话。
“小坠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基地吗?”
“……”
章孔刘被林申折冷沉的嗓音吓死了。
得,就知道那个男人永远对沈少爷的动静了如指掌,哪怕他人远在北城。
“林总,我错了。我不该……”
林申折不耐烦:“到底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有有有。”章孔刘赶忙老实交代,“他就说看一眼他亲爹和后妈,然后立马就回,大概下午的飞机吧。”
那就没错了。
林申折掐掉电话,立马买了张那架航班的票。
而后,他回到会所。
林琳和沈学军早就在等他了。
到底是沈坠的亲生父亲,沈学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到林申折,立马迎上来。
“小坠呢?”
林申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冷淡地回答:“不知道,大概要回南洲吧。”
林琳正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你也要回去?”
“嗯。”
“你别忘了,今天是你妈的生日,说好这次回来好好陪我两天了。”
林申折转身看向她,眼底流露出愧疚,道:“抱歉,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
话毕,俊逸的青年拿起风衣转身离去。
林琳倒也没拦他,就是浓长的睫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火急火燎的,真是……什么时候对你妈能有这上头的心思,我也不至于天天羡慕别人家的妈。”
而后,她冷飕飕地瞥了一眼同样火急火燎的沈学军,嘲弄道:
“你说你这爹当的也真是够丢人的,孩子长这么大,自己总共没管过几天。前几年靠你前妻,后几年靠我儿子,诶沈学军,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天天把自己想儿子爱儿子挂在嘴边的?”
沈学军:“……”
他悻悻的:“当年的确是我的错,现在这不是想弥补吗?”
“呦,弥补?靠我儿子弥补?怎么?申折是你的父爱运输脐带吗?”
“……”沈学军自知有愧,苦笑,“那要不我现在就去南洲找小坠?”
“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现在跑过去是想送人头?”林琳冷笑。
沈学军也急了。“不行,我必须得去。”
“你去了以后呢?打算要干什么?”
沈学军沉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然后,他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林琳:“这几年,你儿子对我儿子……”
林琳脸色骤变,反问:“你什么意思?”
***
林申折上飞机了。
他以为自己神机妙算。
他料准了沈坠会回南洲市,也料准了沈坠提前买了那架航班的机票,所以非常心安地以为自己可以在飞机上等到沈坠。
可他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沈坠会逃机。
这也是直到飞机起飞,林申折才反应过来的真相。
然而再想下机已经来不及了,他被迫独自一人回到了南洲城。
等他回到基地,果然,沈坠并没有回来。
林申折太阳穴突突直跳,竟当场想要调头回北城找人。
好在章孔刘急忙拦住了他。
虽然老章同志并不知道这对男同小情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很哭笑不得。
“你现在就算回去就能找到他吗?别瞎折腾了,耐心等着吧,反正那个小屁孩儿迟早会回来的。”
林申折揉了揉眉心,终于冷静了下来。
的确,他现在就算回到北城,找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说了,沈坠现在到底还在不在北城也未可知。
当下,他也只能耐心等了。
可耐心不等于安心,林申折从昨天开始便没有合过眼,神经已经极度疲惫。
尽管如此,在章孔刘劝他回房休息时,他却发现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只是坐在办公室,静静地看着窗外落日下沉,暮色尘嚣而上。
这一坐,就是整整五个小时。
林申折扭动酸胀到僵硬的脖子,瞥了眼办公桌上的电子钟,终究没忍住,拿起手机,拨打沈坠的电话。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林申折等不到人,悔意越来越深。
或许,他应该返回北城才对。
有了这个念头,林申折起身拿起外套就走。
一出办公室,正好看见基地的工作人员们在陆陆续续地下班,选手们也关了训练室的灯,结伴上楼睡觉。
林申折皱了皱眉,不顾章孔刘的阻拦,径直离开别墅。
就在他往停车场而去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基地门口。
***
夜色沉沉,朦胧的路灯里,一个清瘦的身影单肩挎着包从后排钻了出来。
可能是觉得冷,他把细长的脖子往卫衣领口里缩了一下,然后抬手戴上兜帽,埋着脑袋,路也不看,慢吞吞地往进了基地大门。
保安室门口站了一个保安和一条藏獒。
藏獒狗如其名,对待熟人时性格很萌软,看见了沈坠,立马乱七八糟地朝他跑了过去,用脑袋疯狂蹭他的腿。
沈坠平时其实很喜欢萌萌的,但因为林申折不喜欢狗,也对狗毛过敏,他便从不敢轻易去撸它。
但今晚,他静静地盯着脚边这只朝他撒娇卖萌的狗狗,沉默了片刻,忽然把背包丢在地上,随后蹲下身体,抱住狗头,连亲带薅的可劲儿撸。
萌萌第一次感受到沈坠的热情,兴奋地跃了起来,用前两只爪子搭上沈坠的脖子,用舌头不住地舔他,尾巴也摇摆得像阵小旋风。
少年撸狗撸高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长长的影子朝他走了过来。
沈坠垂着长长的眼睫,笑容渐渐消失,撸狗的动作也停了。
萌萌也有所感应,很乖地收起了爪子,嗷呜一声,转身匆匆跑回了保安室。
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逃。
它素来怕那个男人。
沈坠怀里空了,便默默捡起地上的背包,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二人沉默地对视着,居然第一次感到没话说。
林申折望着少年的眸子比今晚的夜色还深。
他喉结动了动,上前两步,把一直在臂弯挽着的外套展开,披到沈坠的身上。
沈坠出乎意料的很配合,一言不发的把手臂伸进袖子里,任由男人帮他穿好衣服。
期间,林申折低声问了句:“怎么回来的?”
沈坠默了默,回答:“坐高铁。”
问什么,答什么,小鬼乖极了。
可他越是乖,林申折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伸手接过沈坠手里拎着的背包,声音柔和道:“外头冷,先回家。”
沈坠双手插兜,缓缓跟着他往别墅走。
走着走着,林申折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他只好也停了下来。
今晚无月,乌云压满了天空,晚风里有潮湿的冷气。
沈坠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垂下眼,目光落在二人的影子上。
“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出奇的平静,他说,“你和我说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林申折深湛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丝古波般的惊喜,面容也柔和了下来。
小鬼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温声道:“对不起。”
沈坠听到这三个字后,睫毛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掀起浅薄的眼皮看向男人。
“嗯,我原谅你了。”他淡淡回应。
林申折在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嘴角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意,不禁朝少年走近两步。
“小坠……”
“那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沈坠突然打断他的话。
林申折的笑容僵住,呼吸窒了一下,半句话噎在喉中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束手无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沈坠却一直深深地望着他,非要等待他的答案。
“小坠,我们……”他躲开少年炙热和充满期待的目光,心虚有之,愧疚和无奈更甚,“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不合适?
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
你不该喜欢我?
说辞有很多,林申折随便挑一个都可以,但他发现他哪一个都无法说出口。
因为不论是哪一个,总需要一个逻辑完整的理由去圆它。
而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这是道主观必答题,他必须交卷。
林申折面对着沈坠的“咄咄逼人”,长久了静默着。
沈坠还在等他。
这小孩儿耐心一向不好,可这次却出奇的能等。
林申折抿了抿唇,目光移向别处,终于摇了摇头,回答他:“你要什么都可以。除了这件事。”
一阵夜风刮过来,夹杂着雨丝。
沈坠瞬间被吹红了眼框,呆呆望着男人的目光渐渐降温。
“为什么?”
“是因为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还是因为要当我爸的儿子,不能和我在一起?”
林申折的沉默如夜色蔓延。
沈坠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没过一会儿,就跟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砸。
可他觉得自己这样又娘炮又丢人,就抬手恶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绕过林申折,大步流星地走进别墅。
林申折被甩在了原地,他怔愣了许久,直到下雨,雨水掺了冰似的砸在他脸上,他才产生了那么点知觉。
他闭了闭眼,拎起沈坠的包,缓缓走进屋。
章孔刘看见他,着急道:“到底咋回事啊?少爷怎么是哭着回来的?”
林申折没回答,而是把包递给他。
“帮我把包送进去,告诉他,早点休息。”
章孔刘却像丢烫手山芋似的把背包丢回给他。
“我可不去。你家太子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现在去找他,不就等于找捶吗?”
“……”
林申折只好亲自把背包送到沈坠的房门口。
他弯起手指欲要敲门,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只把背包放在了门口,等第二天小鬼醒了,自然就能看到。
第054章 病变1
柳传起了个大早。
不是勤奋,不是自律,而是泼天的大雨下了一晚上,到第二天也没停。
他有腰伤,一到雨天尤其不舒服,索性起床去训练室打游戏。
然而一进训练室,发现里面竟早早有人了。
“队长?”
他伸手把训练室所有的灯打开,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正在游戏里打怪的少年。
“你昨天回来得那么晚,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嗯。”沈坠情绪淡淡的,“昨天耽误了训练,今天补回来。”
“也没必要这么拼,一天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
柳传走到沈坠身后,正好看见他用自己的招牌英雄帝王猫把游戏里的末代Boss给刷掉了。
末代Boss在游戏里即最后一只Boss,伤害奇高,机制最强,刷它的难度也是峡谷最高,一般而言单个英雄是刷不掉它的。
但此刻,沈坠竟然只用一只帝王猫就顺利把它K掉了。
“队长,你又研究新装备了吗?”
“嗯。”
“上场用怎么样?”
沈坠摘掉耳机,起身:“还在测试中,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
话毕,他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倒水。
柳传趁机弯下腰,移动鼠标,打开电脑上的装备栏,看了眼沈坠给帝王猫研究的新装备。
他愣住了。
怎么说呢?这新搭配的装备组合的确令他眼前一亮,可是弊端也很明显,用惊喜和惊吓并存来形容也不为过。
柳传是个保守派,他觉得这套装备如果用来打联赛,风险极高。
但他又转念一想,那可是沈坠。
且不说沈坠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自己肯定能驾驭,沈坠本人也一直是个超标的选手。
所以,柳传的担心兴许是多余的。
三个小时后,基地上班时间到。
林申折踩着点走进训练室,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沈坠,却见小鬼慵懒地坐在电脑前,耳机挂在脖子上,坐姿散漫地玩着手机。
他似乎正在用微信和别人聊天,神色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异样,好像没看见林申折进来似的。
林申折收回目光,心说挺好,小少爷长大一些了,学会伪装和隐藏情绪了。
下午,WWG和EOG约了场训练赛。
打之前,柳传顺口说了句:“队长,你要试试你那套新研究的装备吗?”
An问:“谁的新装备?”
“帝王猫。”
“欸,帝王猫在现在这个版本不强,确定要在半决赛上掏它吗?”
沈坠一边锁定帝王猫,一边淡淡道:“掏。”
大家见他坚持,也就没说什么了。
毕竟帝王猫是他们小队长的招牌英雄,而这个赛季,他只在赛场上玩过一次,觉得不过瘾也正常。
他想用帝王猫多打几次就多打几次吧,反正只要有把握赢就行。
然而,队友们对沈坠新研究出来的装备喜闻乐见,沈坠却并没有用这套装备在训练赛上打出过高光的表现。
没有高光也就罢了,很多操作也发挥得很失常。
于是训练赛一结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坠身上。
“队长,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啊?”
“是啊,要不你今晚早点睡吧。”
沈坠摇头,紧绷着脸色道:“我没事,单纯就是技术菜而已。”
众人沉默。
虽说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但沈坠的技术大家都清楚,他就从来没从神坛上掉下来过。
更何况,就算人的确会变菜,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变菜。
道理很简单,他们肉眼也都能看出来,沈坠今天一直精神不济,脸色苍白,眼睛无神,一整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除了没休息好或者生病了,他们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An给沈坠倒了杯热水,再次劝道:“队长,休息会儿吧。”
“不用,再来打一场。”
“来什么啊?训练赛都结束了。”
沈坠却掏出手机。“那再和他们约。”
众人:“……”
沈坠的这通电话还真拨出去了,可就在这时,林申折从外头推门进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要打也是晚上打。”男人不容抗拒地说道。
沈坠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连人带椅子,一起转了过去。
从林申折的这个角度,他只看到了沈坠清秀白皙的侧颜,睫毛下垂着,覆盖住了眼底阴霾的情绪。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可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
晚饭后,WWG又和别的战队打了场训练赛。
这次交手的战队比EOG要更弱,但奇怪的是,沈坠打出来的表现比下午那场还要更差。
和常规水平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选手本人操作差,研究出来的新装备自然也没发挥出效果,所以被教练们一言给毙了。
沈坠坐在电脑前,屏幕柔和的荧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映出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和失落颓废的眉眼。
“沈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
“上次柳传出岔子,这次沈坠出岔子,干嘛呢这是?不知道马上要打半决赛吗?”
“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一整天也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赛训监控室里,副教练们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章孔刘则看了眼林申折。
这个男人单手插兜,清瘦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监控屏幕前,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监控画面里的沈坠身上,眸子深如古井寒潭,令人捉摸不透。
“老林,要不……我把医生请过来给沈坠检查检查?”
林申折沉默了半晌,点头。
***
医生当天晚上就来给沈坠看病了,沈坠很配合,但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如此,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前一天没休息好。
下训后,队友们还找到林申折调侃。
“教练,队长状态不好,你晚上可得多照顾点他。”
“就是,暂时饶过他吧。”
“等放了假,你随便折腾,就算把他折腾坏,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可别折腾坏了,到时候坠宝被迫原地退役,传出去全国人民都要乐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申折:“……”
沈坠从他们身边路过,正好听到这番骚气的对话。
他抬眼看向林申折,却见这个男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沈坠哂笑了一声,双手插兜独自一人上楼,砰的一声,把房门甩得整栋别墅都颤抖了。
所有人疑惑仰头:???
然后齐刷刷看向林申折:教练?
林申折:“……”
次日,沈坠发烧了。
出现这种事情,整个基地的人都始料未及,明明前一天晚上给他体检没有任何问题的。
“什么?发烧?”
老章急得团团转。
“我就知道昨天训练赛打成那个狗屎样一定是他身体出了毛病。艹,发烧?什么时候发烧不好?非要卡在这种特殊时期。”
柳传听他喋喋不休的烦躁,骂道:“能不能闭嘴?队长是自己想要发烧的吗?”
“就是。”An把章孔刘推出医务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赶紧给我润出去,别在这儿给坠宝增加压力了知道吗?”
“啊喂我怎么就给他增加压力了?我我我……”
章孔刘被An推出大门,一不小心撞上了林申折。
林申折皱眉:“你们在干嘛?”
章孔刘抬了抬下巴,示意里面,道:“你的小男朋友发烧了。”
林申折早就从其他工作人员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了,然而当他走进医务室,看见少年身形单薄的躺在沙发上,手上挂着吊瓶,醒也醒不过来,睡也睡不好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你们先出去。”
“好嘞好嘞。”
哒哒哒,所有人麻溜地跑出去,An还特别上道地给林教带上门。
偌大的医务室里立刻仅剩林申折和沈坠两个人了。
林申折走了过去,在沙发前蹲了下来。
他的目光先是在少年睡得不安稳的脸庞上转了转,然后视线下移,看到沈坠的身上盖了条毯子,但是毯子大半滑落到地板上了。
林申折把毯子捡起来,给沈坠盖好,随后抬起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
烫得沈坠都烧红了脸。
也烫得林申折皱眉。
林申折匀长的手指又摸了摸沈坠的脸颊。
这次,沈坠似乎有所感应,忽然身体一拱,把毯子拱到了脸上,只露出额顶一撮翘起的呆毛。
林申折被迫把手收回来:“……”
所以,生病了,在梦里也还在生他的气?
林申折不知为何,嘴角竟勾唇笑了一下。
***
打药水是个漫长的过程,沈坠自打睡过去后,就没怎么醒。
林申折手上很多事,没有时间陪他,便叫了基地的保姆进去照顾。
保姆也很暖心,特地煮了碗沈坠平时最爱喝的鸡肉饭送过去,顺便搭配了几个新鲜小菜。
谁知沈坠睁眼后,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保姆立马又做了点其他清淡开胃的东西,沈坠依然滴米不进滴水不喝。
小少爷啊,不好伺候得很。
保姆立刻打电话把消息告知林申折。
林申折正在开会,听到这件事后,就开始心不在焉。
事实上,从离开医务室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安心过。
于是这会往后只持续了十分钟,就被他强行喊停了。
高层们亲眼看见他连开会的材料都没收,直接起身走了,背影和脚步难掩焦急。
“林总这是干嘛去啊?”一个高层问。
另一个高层答:“可能是我们太子爷又出什么事了吧。”
全集团上下老早就知道了,对林总而言,比公事还要紧的不是他个人的私事,而是沈坠。
***
沈坠饿得脱了力,嘴唇也是干的。
他难受极了,辛苦地翻了个身,结果吧唧滚下了床。
好在地板铺了软绵绵的毛绒地毯,并没有把他摔疼。
地毯?
沈坠记得医务室并没有铺地毯来着。
他睁开眼睛,看了眼天花板,又转动眼珠子看看周围的陈设。
居然是自己的卧室。?
他是怎么回来的?
沈坠艰难地坐起来,一转头,赫然发现林申折就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男人戴着银框眼镜,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此刻正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文件,模样俊逸斯文又慵懒。
而他面前的小茶几上,摆放着水和食物。
“……”
沈少爷气儿不打一处来,扒着床沿又滚上了床,把被子盖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继续呼呼大睡。
然而这次没睡几分钟,他就坚持不住了。
太饿了。
他又滚下床,臭着脸坐到小茶几面前,端起水杯表情很木地一饮而尽。
嗯?
他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了。
蜂蜜水?
还是温的。
好喝。开胃。
身体瞬间舒服了不少。
沈坠咕噜了一下喉咙,把魔爪伸向那碗蔬菜粥。
蔬菜粥是咸口的,也不油腻,味道对于感冒发烧舌头很淡的患者来说刚刚好。
沈少爷抱着碗,低头默默吃完。
吃完他发现旁边还有个零嘴盒,盒子里有几个小碟子,摆放了水果,牛肉干和果冻。
沈坠不爱吃水果,只吃了牛肉干和果冻。
吃完后,他也终于饱了,舔了舔嘴唇,喃喃道:“下一顿想吃蘑菇汤。”
“椒盐排骨。”
“还有四季古春家的奶油桂花包。”
他这顿发馋的自言自语刚一结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探上他的额头,含笑的嗓音在他头顶低低地响起:
“退烧了?”
第055章 病变2
林申折的手被啪的一声拍开了。
他怔了怔,看向沈坠,见前一秒还因吃饱而餍足的少年,此刻却一脸又冷又凶地瞪着他。
“谁让你进我屋的?出去!”
林申折眼底的笑意褪去,抿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沈坠的脸色比之前红润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才拿着笔记本电脑起身。
“你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房门开合的声音先后响起。
沈坠心情烦躁,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裹上小被子。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起上半身,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钟。
凌晨两点多了?
所以,林申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他的卧室坐着了?
来他卧室坐着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关心他吧?
沈坠扭头看了眼茶几上的餐具,刚才喝的蜂蜜水和蔬菜粥都是热的,想必那个男人也没在他屋里呆多久。
他冷冷地“切”了一声,睡觉!!
***
沈坠打了速效药水,又昏天黑地睡了一天,次日烧退了大半,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走进训练室,打开电脑,接着蹬掉拖鞋,盘起腿,一整个懒洋洋地窝进电竞椅里。
An路过他身后,见他这个姿势,拍了下他的肩膀,提醒道:“队长,这个坐姿对腰不好,快放开,不然教练又得亲自管你了。”
Zoo一边打游戏一边笑着调侃:“亲自管?挺好,除了队长,谁能有这待遇啊。所以人家那叫情侣之间的小情趣,懂不懂啊你。”
沈坠从鼻孔里发出一道冷哼:“笑死,他凭什么管我?”
此言一出,整个训练室蓦地安静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An疑惑地问:“队长,你和教练吵架了?”
“嗯,分了。”沈坠淡淡道。
所有人:“!!!”
大家面面相觑,都在用眼神乱七八糟地问: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咋分了?你们谁知道内情?
Zoo滑着椅子来到沈坠身边,小心翼翼地打听:“队长,能透露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沈坠敲键盘登陆游戏,神色恹恹的:“没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
队友们的脑袋上疯狂冒问号,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柳传忽然道:“不能吧?你俩要是分手了,昨晚林教那碗蔬菜粥是做给谁吃的?”
沈坠操作电脑的手顿了顿,愣愣地看向他:“粥,谁做的?”
An忽然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他眼皮子底下:“当然是林教了,看,我还偷拍了照片。”
沈坠低眸落在手机照片上。
只见照片里,林申折正在基地厨房里忙活,腰上还特别不合身地绑了一条围裙,以至于平时高冷矜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林教看上去突然多了几分滑稽但又温暖的亲和感。
沈坠睫毛动了动,抿紧嘴唇。
An动了动手指头,向左滑动屏幕:“还有还有,我还偷偷录了短视频。”
沈坠却没再看,推开队友的手,抬头冷嗤道:“一碗粥而已,想要感动谁呢?”
“额……”An小眼神幽幽,“虽然只是一碗粥,可是全世界恐怕只有你能吃到林教亲手做的那碗。”
“哦~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说完,沈坠把键盘一推,起身插兜,背影吊儿郎当地上厕所去了。
队友们:“……”
怎么这孩子阴阳怪气的?
大家面面相觑的,脸上统一写了一句话:难道真分了???
恰在这时,林申折拿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他第一时间扫了一眼沈坠的机位。
见虽然人不在,但手机在桌上,电脑也开着,便确定那小鬼已经来了。
能来,说明身体也好转了。
他收回目光,打开笔记本电脑。
An人胖胆子大,突然把小胖手举高:“教练。”
林申折瞥了他一眼,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一边打开保温杯喝水。
“教练,你和小队长分手了?”
“噗……咳!咳咳!!”
林申折直接被呛住了,把保温杯duang的一声放到一边,反问他:“谁和你们说的?”
“坠宝自己说的。”
“……”
林申折面色渐冷,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大家焦急不已,乖乖,你俩分没分,教练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准话没有,林申折怎么可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和沈坠就从来没在一起过,何来分手一说?
林申折只能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用沉默来回答队员们的问题。
至于怎么解读,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而队员们是怎么解读的?
他们看着墙上投影机投影出来的林教的电脑桌面,齐齐抱臂翻白眼。
桌面壁纸还没换呢,还是林教和小队长的那张“床照”。
并且,林教淡定的在上面移动鼠标打开小文件夹,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换壁纸的打算。
所以……
没分,只是吵架,小队长口嗨而已。
大家鉴定完毕。
另一边。
沈坠在洗手间洗了个脸,然后揉着通红的鼻子骂骂咧咧:艹,一碗粥而已,谁不会啊……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了出去,见林申折已经到了,他直接无视,懒洋洋地回到自己的机位。
“队长,刚才我问教练了,教练说你俩没分。”
“噗……咳!咳咳!!”
An嗓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整个训练室听见了。
沈坠正在喝水,差点没呛死过去。
他转头震惊地看向林申折:你他妈什么意思?
林申折正好关掉网页,露出桌面“床照”壁纸。
他看上去一句话也没说,但胜似千言万语。
沈坠:“……”
少年表情木了,举高一只手,滑开窗户。
风一下呼啦啦吹到他发糊的脑袋上。
嗯,烧还是没有退,得继续降温……
***
WWG在一天之内,分别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沈坠在白天的训练赛状态又回春了。
坏消息:沈坠晚上突然又复烧了,且烧势汹汹,体温直蹿四十度,比昨天还高。
这一四舍五入,大家发现好消息居然是限时限定的。
说起来,沈坠复烧还是他自己开窗吹风惹得祸。
本来烧就没有退尽,身体还弱着,冬天的风又冷,直呼呼往脑袋上一吹,别说沈少爷是病号,他就是头牛也经不住啊。
复烧后的情况过于恶劣,基地工作人员不得已把他送进医院。
医生把他接过手时,这小鬼已经烧到开始说胡话了,他们不得不开启一些紧急措施。
后半夜,沈坠醒了一次,发现自己的手又在吊药水。
病房的味道不太好闻,至少他不喜欢。
他拱了拱被子,想要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却无意间惊醒了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坐起来的,下意识地倾身摸上沈坠的额头。
可能是掌心感知得不太明显,他又用脸贴了一下。
体温有低一些,但还是很热。
林申折低声喑哑地说:“还有一瓶,打完就不难受了。”
沈坠本来迷糊糊的,被这个男人又是贴额头又是轻哄的,一下清醒了不少。
他缓缓抬起眼,和林申折来了个直勾勾的对视。
“……”
闻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沈坠心跳加速,鼻子却有点酸。
“几点了?”他有气无力地问。
“凌晨。怎么了?想回去吗?”
“……不是。”
沈坠是想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换个人,或者找个护工来照顾他其实也可以的。
但他没直说,因为林申折又开始哄他了。
他帮他把被子掖好,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
“好不了……”
“嗯?”
一边是消毒水的味道,一边又是林申折的气味,沈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身把脸埋进林申折的怀里,像只小兽似的蹭了蹭他的衣服。
“哥……”他呓语了一句。
林申折并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地用掌心揉了下他的后脑勺。
“哥,你要上来陪我一起睡吗?”
“不了。”
沈坠皱眉:“反正都睡无数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
“哥。”
“嗯?”
沈坠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林申折权当他在说梦话,耐心地揉着他的背和后脑勺,直到他再次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056章 病变3
沈坠第二次醒来,是在清晨。
冬日暖阳从窗外落进来,澄黄地洒在林申折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
他还在座椅上熟睡中,因为身体高挑挺拔,使得椅子略显狭小,从他的睡姿上看,明显能看出他睡得不舒服。
沈坠悄悄地凑过去,目光定定地落在林申折的脸庞上。
不得不说,他哥这人啊,在长相这一方面真的很完美,除了五官生得立体俊美以外,就连皮肤也没什么瑕疵。
沈坠出神地望着他,嘴里喃喃了一句:“可是哥,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他不是自恋。
他的确有感觉到他哥对他是有喜欢的成分在的,不然很多事情解释不通。
如果说平时在那么多选手里,林申折只偏爱他一个人是出于沈学军和林琳马上要成为重组夫妇的关系。
可当他们在接吻时,林申折对他起反应这件事要怎么说?
还有很多时候,他总感觉林申折对他的在乎并没有夹杂太多原因,甚至可以说是出自于本能。
就像他喜欢他那样的在乎。
沈坠迷茫又费解地沉思着,实在是想不通,就情不自禁地对林申折起了歹念。
他哥现在睡着了,天赐良机,不趁机占点便宜太亏了。
于是他手轻脚轻的倾身,想要偷亲一下林申折。
可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沈坠扭头一看,是他哥的手机。
是电话,来电显示就一个字:妈。
沈坠又瞥了一眼林申折。
许是昨天被他折腾得太过了,这会儿这个男人睡得正熟,一点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坠犹豫了两秒钟,最终决定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地下床,走进病房独立的厕所里,关上门,然后接通电话。
“喂?申折,我们已经落地到南洲了,你不用特地来机场接我们,我们自己打车去酒店。”
林琳女士的声音在嘈杂的机场背景里依然显得格外的好听。
沈坠抿了抿唇,开口道:“嗯。好,你们自己打车吧,反正正好他也没时间。”
“?”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林琳女士可能是确认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拨错电话。
确定没拨错后,她才疑惑地问:“请问你是……?”
“沈坠。”沈坠的嗓音平静镇定。
“……”林琳又怔了怔,语气迅速温柔了下来,“是小坠啊。对不起,阿姨第一次和你讲话,没认出你的声音。”
“没关系。”
“……”
这通电话着实把林琳女士尬住了,她没想到那个少年面对她是如此的淡定。
“额。申折现在在做什么?”
沈坠答:“他在睡觉。”
在睡觉?
在睡觉。
在睡觉!
而电话是沈坠接的……
林琳女士沉默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早了,打扰到了一些不该打扰的事情。
沈坠听电话里没声了,主动开口问道:“您住哪个酒店?”
“阿姨住……”
***
林申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在梦里,沈坠突然变成了一只流血泪的怪物,非常具有攻击性地把手钻进他的心口,狠狠地把他的心脏给血淋漓地掏了出来。
然后跑了。
他剧痛难忍跑去追,结果发现沈坠被另一只怪物给拖进了灰蒙蒙的迷雾深林里,再也没出来。
林申折被吓得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看向病床。
这一看,发现病床上空荡荡的,心口又是一悸,神容慌乱地起身四处找人。
好在厕所的方向传来动静,沈坠拉开门,从里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林申折松了口气,走上前,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还好,体温降了不少。
“哥。”
“嗯?”
沈坠把手机递给他,说:“刚才我接了你的电话。”
林申折接过手机:“谁的?”
沈坠抿了抿唇,老实回答:“你妈。”
林申折眼睫下垂,翻看电话记录的动作顿了顿。
沈坠默了默,问:“哥,你……不问问我,我和阿姨说了什么吗?”
林申折退出通讯记录界面,很配合:“嗯,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她就是让你不用去接她,她自己打车去酒店。”
“还有就是……她好像误会我们了。”
林申折抬眸看向他:“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睡在了一起。”
沈坠的脸色目前还是病态的苍白,嗓子干哑,一整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陈述一些事实。
但同时,他的眼神也在观察林申折。
小孩儿还是那个小孩儿,对喜欢的人总是难掩希冀。
他在试探林申折。
不过这番试探并没让沈坠满意,林申折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只是淡淡道:“她每天都看新闻,早就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那,你要和她解释吗?”
林申折没有回答,转身去收拾东西。
沈坠见状,失落地垂下眉眼。
***
沈坠跟着林申折回到基地后,又休息了一上午。
下午实在闲不住,又回到机位上训练了。
但这对团队来说并不算是个好消息。
大家怕死了他又复烧,所以一致劝他既然要养病,就一次性把它养好,省得反反复复。
沈坠只好妥协,又一个人回房休息了。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刷了会儿新闻。
巧不巧,正好刷到了他爸沈学军和林琳要在年底结婚的消息。
他一下就暴躁了,从沙发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来来回回的转圈。
突然,一只黑鸟撞在了他的玻璃窗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沈坠走了过去,看见那鸟直接悬空坠落到了一楼的泳池里,也不知道死没死透。
他眯了眯眼,嘴里骂了一句傻鸟,青天白日的也能撞到窗户上。
兴许是受到这傻鸟的影响,沈坠的思路蓦地一下打开了。
这鸟飞得好好的都能撞玻璃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发生的?
他果断拿起手机,将今天清晨默记于心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
代玉趁着休息时间,从训练室出来,到厨房冰箱里拿了瓶饮料,一边喝,一边往楼上走,正好碰见了下楼的沈坠。
“队长,你上哪儿去?”
“我……我出去随便转转。”
“?”
代玉定定地看着他,用眼神问:你这副打扮,确定只是出去随便转转?
穿了衣橱里最帅的衣服,也穿了最新最干净的球鞋,头发还吹得蓬松柔软。
此外,平时戴的旧表也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腕表。
这打扮隆重的,要么是这帅小伙要出去炸街勾引小女生,要么他就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场合,或者见什么重要的人。
总之沈坠看样子绝不可能只是出去随便转转。
代玉也不是傻子,他虽然起了疑心,但也不拆穿。
他咳嗽了一声,说:“林教去参加联盟的会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快去快回。”
沈坠拍了下他的肩膀:“谢了兄弟。”
***
沈坠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仰头看了眼这栋冲天大楼的招牌。
是这家酒店,没错了。
他径直走进酒店大门,穿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来到电梯。
和他一起进电梯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沈坠没偷看别人的习惯,但这人打扮的有些奇特。
这男人穿黑衣戴墨镜和棒球帽,胸前还挂了个很笨重的相机。
像电视剧里的狗仔或者跟踪狂。
此外,这个男人正在打电话,通话内容也挺奇怪的。
“总编你就放心吧,我大老远跑这里来,绝不会空手回去的。这期主角我都蹲他们大半年了,这几天一定拿下他们。”
“啊对,把下期的头版头条给我预留出来,我们到时候全渠道推送,如果不上热搜我就改跟那对龙阳姓。”
还真是狗仔?
滴——
沈坠一脚跨步走出电梯。
但他并没急着走,而是回头看了眼那男的。
好在那男的并没有和他一起出电梯,而是继续上楼去了。
沈坠这才撇了撇嘴,往酒店的花园餐厅走去。
林琳并不难找。
首先餐厅并没有很多人。
其次她的气质和长相都非常顶尖,沈坠大老远就一眼看见了她。
她此刻并非一个人,对面还坐了另外一位女士,她们正在一对一地聊天。
沈坠便停下脚步站在餐厅入口等了一会儿。
不久,那位女士起身,和林琳握了下手,然后拎包转身离开。
林琳送别了那位女士后,转眸看向沈坠,并对他招了招手。
“早就看见你了,怎么不过来?”
沈坠拘谨地在林琳对面坐下,回答说:“等您先聊完也不迟。”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凌乱的桌上。
林琳注意到他的视线,赶忙把那些纸质稿子和笔收进包里,解释道:
“刚才那是我的一个采访对象。不过你来的时间刚刚好,我正好有时间见你。”
话毕,她招了下手。
不一会儿,餐厅侍者走了过来。
“你好,麻烦重新点单。”她说。
“好的,需要点些什么,您说。”
林琳双手交叉,优雅地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沈坠,道:“小坠想吃什么,随便点,阿姨请客。”
“哦对了。”她顿了一下,“要叫你爸爸下来吗?他也来了,这次专程来看你的。他很想念你。”
沈坠早就知道这件事,因为其实沈学军还专门联系了他。
他并不是很想见,前几年他们就把关系闹得很僵了。
不过此刻,他突然觉得见一见那个男人还是有必要的。
在得到沈坠的许可后,沈学军三分钟之内就从楼上的房间下来了。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自己亲儿子了,虽然当年二人多有争吵,但到底是亲生儿子,他难免挂念,甚至后悔当年和孩子把关系搞那么差,以至于让沈坠离家出走这么多年。
沈学军有些紧张地在沈坠对面坐了下来,话还没先说,卡、车钥匙和昂贵的天价手表已经推到了他的面前。
“小坠,这是爸爸送你的礼物。”
沈坠垂眸扫了那些东西一眼,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沈学军立马又补充说道:
“哦对了,你当初不是想要出国去妈妈那里上学吗?我已经和那边的学校打好招呼了,如果你现在还想,爸爸随时都可以送你去,只要你原谅爸爸,愿意和爸爸回家。”
沈坠掀起浅薄的眼皮,冷冷地看向他,问:“我的原谅对你很值钱吗?”
沈学军蓦地哑言。
沈坠嗤笑了一声:“那这样,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回家。”
沈学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儿子你尽管说,只要爸爸能做的,爸爸一定帮你做到。”
沈坠默了默,目光突然转向林琳。
林琳挑了下精致的眉眼:?
沈坠抿了抿唇,突然垂下眼不敢看她,但话说得却是很直接利索:“除非你们不结婚。”
沈学军笑容蓦地收住,林琳也愣住了。
“小坠!!”
沈学军一改之前温柔的语气,面容严肃道,“爸爸知道你还不能原谅我和你妈妈当年离婚的事,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但人终归是要长大的,你现在已经成年了,该明白我和你妈早就成为了过去式,她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何必还要揪着过去不放?”
沈坠沉默。
这个男人不提他妈还好,一提,他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妈当年在病房里在撕心裂肺生下妹妹后大出血,在生死边缘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可沈学军为了所谓的生意应酬,在外头三天三夜没回家。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妈妈即便被救了回来,也因此而染上了严重的忧郁症。
后来出于自救,她哪怕净身出户,也强行要和这个冷血的男人离婚。
沈坠突然笑了。
他再次看向林琳,无比真诚道:“阿姨,你可以和我爸不结婚吗?”
“这……”
林琳面露为难之色。
“抱歉啊小坠,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和你爸爸结不结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已经成年了,理论上说已经无权干涉我们了。”
她顿了顿,换了个相对正式的坐姿,目光温和地望着少年。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侵犯你在沈家的任何利益,也不必担心我会登堂入室,消除你母亲在沈家的痕迹。”
沈坠抿了抿唇,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林琳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沈坠把手伸进兜里。“我担心的是,第一,你可能会变成第二个我妈。”
沈学军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沈坠,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林琳抬了下手,阻止沈学军发火,然后继续保持温柔优雅地回答沈坠:“谢谢你的提醒,但这件事嘛,阿姨自有判断。你说说第二吧。”
“第二。”
沈坠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和林申折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缓缓挺直腰杆,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且理直气壮。
“如果你和我爸结了婚,那我和我哥就不能在一起了。”
“所以,你们不能结。”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
林琳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什么事没遇过?
她以为,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什么让她应付不了的招。
直到她今天遇见了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儿。
她必须承认,她凌乱了,咖啡杯在手中,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林琳女士毕竟是优雅了一辈子,还能保持淡定以免失态,沈学军则当场震住了。
他料到了儿子会不同意他和林琳的婚事,也料到了沈坠可能会想尽办法阻挠他们在一起。
可他万万没料到,这小子棒打鸳鸯的办法居然是整这一出。
沈学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强忍着暴走,问道:“沈、沈坠,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沈坠丝毫不惧怕他爸即将爆发的怒火,抬了抬下巴,冷冷道:“我说,你们不能拆散我和我哥!!!”
沈学军:“……”
林琳:“……”
沈学军捂住了胸口,脸色无比难看,看上去马上要被气得呕血。
林琳见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道:“心脏病先慢点发作。”
沈学军:“……”这是他能控制的吗啊喂!!
林琳战术性抿了口咖啡,然后冷静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阿姨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她嘴角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但你们两个总不能因为你们自己,而让你们的父母放弃幸福吧?”
沈坠:“你们两个总不能为了你们的幸福,而让你们的儿子放弃幸福吧?”
林琳:“……”
她竟被噎得无话可说。
啪的一声,沈学军终于听不下去了,怒气勃然地拍案而起。
他瞪着沈坠,厉声骂道:“你喜欢谁不好?非喜、非喜欢你哥哥,这传出去让人听笑话不知道吗?”
沈坠冷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哥哥?他和我有血缘关系吗?”
沈学军差点儿没被气厥过去,他咬牙切齿:“可林申折他是个男人!!!”
林琳闻言,皱了她今天的第一次眉头,转眸反问他:“男人怎么了?”
“男人怎么了?”
林琳和沈坠异口同声。
二人愣了一下,迅速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动作一致地看向沈学军,再次异口同声:“你歧视同性恋?”
沈学军:???
你俩怎么突然一个阵营了?
***
沈坠和他们不欢而散。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基地,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不料林申折早就在等他了。
林申折站在楼梯上望着他,不悦地问:“让你休息,你跑去哪儿了?”
沈坠吓了一跳,眼底掠过一抹惊慌。
他吞了吞口水,回答说:“我、我觉得闷,出去走了走。”
说完,他匆匆从林申折身边经过,然后蹬蹬蹬跑上楼,全程不敢看林申折的眼睛。
林申折回头,目光紧紧地锁着沈坠匆忙消失的背影,眉头疑惑地皱起。
当天晚上,林申折回了趟自己的私人住处。
林琳女士早就在等他了。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好好面对面长谈过了,索性这一次直接把话说开。
林琳的目光在林申折的脸上转了转,道:“我从前看网上那些帖子和新闻,只以为你们两个是在娱乐炒作,没想到……”
她长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申折正在给她倒茶,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放下茶壶。
“没有开始。”
林琳面露惊愕:“什么意思?”
林申折垂眼,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但是那孩子他……的确喜欢我。”
“你就不喜欢他?”林琳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玩味地看着他。
林申折噎了一下,而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所以莞尔勾了下唇角。
林琳却再次玩味地抛出另一个问题:“不会是因为我才不喜欢那小鬼的吧?”
林申折皱眉:“什么?”
“你妈我可不信你有那么孝顺。”
“……”
林申折不知为何,心情就很不悦。
而这种不悦,在林琳女士接下来的话中飙到了顶峰。
林琳女士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那孩子,沈学军看上去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林申折的眸子不自知的渐渐冷沉:“他不同意?”
林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特别想说,儿子,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应激的样子有多明显。
林申折和林琳聊了大概三小时之久,但并没有把他和沈坠的事情掰扯明白。
林申折也不想再聊这件事了,就派司机送她回酒店。
等车子离去后,他回身进屋,收拾了外套和钥匙,也准备回基地。
倏地,他从沙发上发现一样东西。
是一支录音笔。
林琳的职业既是主持人,也是一名知名记者,录音笔是她的职业工具,时常在采访人物时要用到,所以林申折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刚才林琳应该是走得急了,所以才临时落下了。
但她此刻已经坐车走了,林申折也不知道这笔有没有特别紧要。
如果紧要,他现在把笔送过去。
如果不紧要,那他便明天派人把笔送过去。
于是林申折拨通了林琳的电话,岂料电话久久没有接通。
在嘟嘟拨号的这段时间里,他慵懒地坐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摁开了录音笔。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阿姨,你可以和我爸不结婚吗?”
林申折怔住。
恰巧这时,大门从外面推开,林琳急匆匆地跑进来,看见林申折手里拿着笔,而笔正在播放录音,她神色一下就变了。
林申折看到她回来了,也摁停了录音,看向她,眸子晦暗不明道:“你们已经单独见过了?”
林琳第一次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她强装淡定。
“不算单独。沈学军也在。”
林申折一下就给气笑了。
他说下午那小鬼偷偷摸摸跑哪儿去了呢……
***
沈坠药也吃了,觉也睡了,但病始终不见好转,早晨起床就感觉自己还是浑身不得劲儿。
他无精打采地第一个走进训练室,打算趁着还没上班,自己训练了一会儿。
今晚就要打半决赛了,他必须让自己的身体回到最佳状态,尤其是要恢复打比赛的手感。
不过沈坠刚打开电脑,队友们就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队长。早。”
“队长,身体好点了吗?”
“队长,待会儿打最后一把训练,记得提前吃早餐保持体力哦。”
看来战队又调整了上班时间。
沈坠只好起身去楼下拿点吃的补充体力。
病没好,胃口不好,他就只拿了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回训练室的时候,路过林申折的办公室,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往里看了眼,正好看见他哥和章孔刘在聊事情。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章孔刘就出来了。
章孔刘看见他:“沈坠,你在这儿愣着干嘛?快把早餐吃了,回去训练。”
沈坠哦了一句,然后跨步走进办公室,用脚带上门。
章孔刘盯着门板,窒息了:太子爷,你当着第三人的面,好歹装也要装得矜持点吧?这都快要比赛了,还这么爱玩,也不怕在赛场上肾虚。
*
沈坠踹上办公室大门后,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坐到他哥对面。
“哥。”他唤了一声。
林申折正在文件上签字,听见动静,只是笔尖顿了顿,然后继续写,头也没抬一下。
“哥。我想好了,你妈和我爸要结婚就结婚吧,随他们去。”
“但这不影响我们在一起。反正我们也不是亲兄弟。”
“emmm……虽然传出去可能名声不太好,但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俩和他俩的关系,你说对吧?”
沈坠巴拉巴拉说完这一通,吨吨吨把一整杯牛奶喝了个精光。
然后他看着杯底,满脸嫌弃和痛苦地在心里感叹:这么一大杯恶心的东西都喝完了,本少爷果然成长了。
但话说回来,他有必要喝这玩意儿吗?
沈坠duang的一声把杯子放在办公桌的一旁,然后看向林申折。
“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申折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然后翻页,再沙沙作响。
签完一系列文件后,他终于抬起头。
沈坠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哥盯着他的眼神幽深又冰冷。
他愣了一下,而后开始变得像个丧了气的气球,难掩失落:“……哥?”
林申折启唇冷漠道:“你先回去训练。”
“可……”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
沈坠定定地望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许久没说话。
半晌,他才垂下睫毛,“哦”了一声,很安静地起身离去,顺手带上了门。
沈坠回到训练室,按照计划和队友们一起打训练。
训练开始前几分钟,他心里还是委屈和不服气。
凭什么?
凭什么他哥一大早的就给他甩脸色?
他明明什么都没招惹他。
话是这么说,但沈坠心里还是莫名的惴惴不安。
于是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算直截了当地问林申折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就在这时,副教练没收走了他的手机。
他只好收心,先把训练打完再说。
两个小时后——
训练室响起群魔乱舞的“奈斯”,大家把耳机摘了,高兴地起身。
“手感不错啊兄弟们,晚上保持住。”
“稳住,我们离放假不远了。”
“你他妈……放假比冠军还要诱人是吗?”
“可是不放假,咱怎么有时间抱着奖杯出去炫耀呢?我这么跟你说吧,等我拿了这个冠军放假回家,从村头到村尾,但凡有一条狗没吃上我的席,那都是我爹妈的失职。”
“……”
队友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唯独沈坠全程一言不发。
这时,章孔刘进来了。
他拍了拍手,说道:“别聊了,大家趁着还有点时间赶紧休息会儿,下午三点准时出发去赛馆。”
大家这才陆陆续续往外走。
An经过章孔刘面前时,朝他伸出手:“老章,还手机!!!”
“还什么还?马上要打比赛了还想玩手机?”
“这不还没打吗?”
章孔刘拍开他的手,怒道:“还给你们,你们忍不住刷微博贴吧怎么办?”
越到比赛期间,微博和贴吧上的舆论就非常不好。
选手本人看了,很容易影响情绪和状态,所以章孔刘打算一直等到今晚的比赛打完再把没收的手机还给他们。
然而选手们却不干。
Zoo不屑:“我们都是老人家了,还怕这点马尿?”
代玉:“就是。”
一般平时到这里,章孔刘也不会坚持了,索性把手机还给他们。
然而他今天异常的坚持:“不还。做梦。休想。老老实实等着打完比赛吧你们。”
更吊诡的是,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还有些紧张得瞥了一眼沈坠。
巧不巧,那个小眼神正好被沈坠逮了个正着。
于是他走了过去,也摊开手,冷冰冰道:“手机还我。”
章孔刘表情一僵:“……”
***
沈坠并没有如愿要到手机,但他越是要不到,就越起疑心。
不过能上网的工具也不是只有手机。
当章孔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还他手机后,他当即转身坐回到了电脑前。
老章察觉到了沈坠的动机,终于绷不住了,差点直接跑过去拔了他的网线。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沈坠轻而易举地知道了某些事。
他盯着网页上阅读量早已超过十万加的新闻,脸色渐渐褪去,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也因用力而一点点泛白。
队友们看他这呆若出神、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齐刷刷跑到他身后。
“艹!!哪个贱人发的新闻?”
“这照片他妈的明显是偷拍,到底谁这么缺德啊?”
“等等——这上面那么多字儿,明明每一个我都认识,为什么组成句子我就看不懂了?”
“我也。什么叫……惊世骇俗!电竞圈知名同性情侣竟是兄弟乱*伦?”
整个训练室蓦地陷入冷寂,章孔刘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心里哀嚎妈的,这下全完了。
办公室。
助手紧急走到林申折面前汇报工作。
“林总,这次的新闻是北城那边爆出来的,事发突然,不管是夫人那边,还是我们这边,都没有任何的准备。”
“而且,他们不仅敢爆出来,爆出来后还直接推送了头条和热搜,说明背后是有势力撑腰的,但目前并没有追踪到。”
“但我们觉得有一点很奇怪,这个新闻爆料的时间,既很巧,也非常的不合时宜,所以把不准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在林申折的镜片上,折射出他那双深邃凌厉的眸子。
他从网页新闻上挪开眼,瞥了助手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沈坠走了进来。
助手见状,立马闭上了嘴,迅速转身离开这里。
沈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你倒是关上门啊。”
最后还是他用脚尖把门踹上的,然后插着兜,坐到林申折面前。
但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定定地望着他哥,企图通过观察林申折的表情脸色来揣摩这个男人的情绪。
但这件事很难。
因为他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瘫似的,根本洞察不出喜怒哀乐。
最后没辙,沈坠抿了抿唇,终于开门见山地问:“哥,你生气了吗?”
第057章 病变4
“哥,你生气了吗?”
沈坠问这句话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特别紧张和害怕,但奇怪的是,其实他和林申折一样平静。
他很快想通了。
也对,他哥如果真的生气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如果当初不是他一直在为所欲为带节奏,让外界误会林申折喜欢他,误会他们在一起谈恋爱,现在他们也不会挨骂了。
但他笃定,他哥再生气,也不会忍心怪他的。
就像过去每一次闯了祸,尽管林申折对他恨铁不成钢,但永远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和他说。
林申折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沈坠,淡淡问:“为什么生气?”
沈坠举起手机,细白的手指头戳了戳屏幕上的热搜新闻:“这个。”
林申折微微垂眼,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并没说话。
沈坠又道:“哥,他们骂我们骂得好难听,你都看到了吗?”
林申折点点头:“看到了。”
“他骂我们有病,炒作,乱*伦,还有什么……豪门果然是恶臭下水道,玩的东西太花了,普通人都看不懂。”
“其实他们主要骂的是你,骂你在我还是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引诱我和PUA我,你简直就和牛马畜生没什么区别。”
“哥,你生气吗?”
沈坠不紧不慢地诉说着,语气不仅平静而且真诚,期间,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直视着对面的男人,绝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而林申折也很认真地听着,但他全程表情冷淡,沈坠根本揣摩不出他的情绪。
沈坠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另一边,林申折则看出来了,这小孩儿明显是故意的。
他故意把网络舆论所变成的每一支箭都往他心头扎,目的就是试探他的态度。
不,这都已经不止是试探了,准确地说是在逼供。
沈坠早就等不及了,他不想再要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一心只想现在就和林申折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林申折的身体慵懒地靠向椅背,眸子晦暗不明。
他没有直白地回答少年,只是说:“你先回去好好准备比赛。”
“哥……?”
“出去。”
又赶他走?
沈坠这回终于生气了,他脸色黑了下来,咬牙骂道:“林申折,你他妈真怂,我看不起你。”
话毕,他起身离去,办公室的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林申折侧目看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头疼和烦躁的神色,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
这回的半决赛对手叫“星期二”战队,是支老牌种子战队,不好对付。
不过WWG的信心很足。
队友们唯一担心的是小队长的状态,担心他感冒发烧没好透,带病上场影响发挥。
况且,刚爆出的那个奇葩爆炸新闻也肯定多少会影响他的状态。
对沈坠而言,今天简直就是他的渡劫日啊。
坐车去赛馆的路上,大家都想安慰沈坠来着,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因为那个新闻不仅震惊了网友,也震碎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一直都晓得林教的家世神秘雄厚,可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是京城权贵圈最顶级的公子。
虽然目前依然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但他母亲是知名主持人林琳,仅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和最令人炸裂的是,林教的母亲,和沈坠的父亲,居然是那种关系。
所以也就是说,林教马上就要和沈坠成为同一个家庭的兄弟了。
既然是兄弟,怎么可以搞对象?
这也太有悖人伦常理了。
An自打得知这件事后,就进入了一种仿佛喝了假酒的懵圈状态。
他揉了揉脸,喃喃道:“太狗血了。太他妈的狗血了。救命,林教和队长为什么会是兄弟啊?”
代玉坐在他身边的位置,默了默,道:“因为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弟。”
“……”
An扭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不悦道:“你很开心?”
“有吗?”
“呵呵。”
***
因为是半决赛,所以这场比赛的举办规模非常隆重,光是赛前预热节目就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
WWG全体上下在备战室等得有些蠢蠢欲动,唯有沈坠慵懒地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猫型玩偶,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上的明星表演。
副教练在旁边给选手们疯狂打气,他也无动于衷。
章孔刘见状,先是看向林申折。
林申折坐在离沈坠很远的地方,低头拿着平板准备第一场的BP,看上去似乎一分注意力都懒得给沈坠。
老章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扬起笑容,一屁股坐到沈坠面前,脸上堆起老人家似的和蔼可亲的笑容。
“少爷,万事难不倒你林哥哥的,你待会儿放心打比赛,正常发挥就好,知道吗?”
沈少爷看也没看他一眼,眼睛很专注地看电视,只是脑袋点了点。
老章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但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时,林申折忽然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沈坠的视线立马移了一下。
过了会儿,他垂眼看向自己手上的腕表。
之前数次和林申折灵魂互穿,每互穿一次,腕表的指针就会变得更慢一点,只有回归了自己的身体,它才会变回到标准时间。
此刻,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表针的标准走速,抿了抿唇,也站了起来。
“小少爷,你干嘛去?”
“上厕所。”
老章赶紧给了助教一个眼神,让他跟上沈坠。
这时,代玉突然说:“我去吧。”
“行行行,你去。”
代玉悄悄地跟着沈坠,发现他果然去了厕所,便停下了脚步,靠着墙壁在走廊里站着等他。
沈坠一脚踏进了洗手间。
他看见洗手池前站着一个宽肩窄腰、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正低着头,动作不紧不慢地揉搓着白色洗手液泡沫之下修长的手指。
“哥。”
沈坠走到这个男人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手放到自动感应式的水龙头下,于是水柱一会儿哗啦啦流下,一会儿又停止。
“哥。我身体不舒服,心理不健康,状态非常不好。”他说。
林申折洗手的动作顿了顿,冷漠道:“状态不好也得上去打。”
沈坠抿了抿唇。“可是会输的。”
林申折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他,深湛的眸子晦暗不明:“就算是输,你也得自己上去打。”
这个男人的目光锐利,一眼便洞穿了少年的想法。
沈坠唇角下垮,眼睫低垂:“凭什么?”
“什么?”林申折愣了一下。
“明明是因为你,我才会发烧的。也明明是因为你,我才会心情不好的。导致我状态不好的罪魁祸首是你,可是你却要我来承担后果。凭什么?”
少年一桩桩有理有据、理直气壮且愤愤不平地控诉着,控诉着控诉着,他就委屈得红了眼圈。
林申折哑言了,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他看着少年没有恢复血色的面庞,心尖不由的又柔软了下来,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沈坠的头顶。
沈坠借此机会,捉住他的手腕。
林申折见状,立马把手抽回来,但很快又被他捉了回来。
“哥,比赛你替我去打吧。”
说完,沈坠突然拽住林申折的领带,把他拽到自己眼前,随后倾身朝男人亲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要得逞的时候,林申折蓦地冷冷道:“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沈坠怔住,睫毛无措地眨了眨。“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身体灼热地紧贴着,鼻尖相蹭,只要其中一方微微挪一挪,他们就能湿热黏腻地吻上。
可林申折不躲不闪,神色无动于衷,眸子冷沉沉地觑着眼前的男孩儿。
“我知道林洱和你说了什么。沈坠,你没必要对我抱那么大的同情心。”
“再说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感激你吧?”
沈坠的手指松开他的领带,心慌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埋怨道:“……我没要你感激我。”
林申折勾了下唇,漫不经心地低笑:“真的吗?”
这笑声极冷,嘲得沈坠立马涨红了脸,他气得咬牙捏拳:“你什么意思?”
“让我猜猜你的意思吧。”
林申折突然一个大跨步,走近沈坠。
沈坠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
但这个男人步步紧逼,不一会儿,就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
林申折又微微弯腰,脸庞凑到沈坠眼前。
二人看上去暧昧的呼吸相闻,但男人的眸子却冷若凝霜,冻得沈坠不禁打寒颤。
沈坠从没见过他哥这个样子。
他哥说:“你怎么不会想要我感激你呢?难道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理所当然地要挟我和你在一起吗?”
沈坠听完这句话,如有一道雷暴狠狠的从他头顶劈了下来,他浑身僵住,血液从头到尾地迅速冷凝。
他慌乱,他委屈,他愤怒。
他额上青筋暴跳,奋力揪住林申折的衣领,气急败坏地怒吼:“我他妈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不折手段的人吗?”
林申折突然抬起一支录音笔,摁开开关。
于是,一段沈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阿姨,你可以不和我爸结婚吗?]
……
[沈坠,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
[如果你和我爸结了婚,那我和我哥就不能在一起了。]
[所以,你们不能结。]
录音的最后一句,沈坠阴鸷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恨:
[如果你们结婚,我会恨你们一辈子,也不会让你们一辈子好过的。]
沈坠再次僵住,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他抬起头,眼神惊恐地看着那支笔,如当头一棒懵了:“哥,我……”
林申折把录音笔递给他,眼眸冰冷,反问:“你不是?”
沈坠呆呆地望着他,眼睛酸得发疼。
半晌,他怂怂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声音颤抖地说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真心的?”
沈坠沉默了片刻,摇头。
不是真心的。
如林申折所说,他的确是个不折手段的人,他也很自私,他就是不想让沈学军和林琳结婚。
和那两个人说的那些话,虽然事后他觉得懊悔,但其实放到现在,他依然会对他们重复。
沈坠咬了咬下唇,眼泪不争气地往下砸。
十九岁的少年委屈极了,但他始终偏执倔强。
他说。
“如果我爸和你妈结婚了,那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哥,你都看到了吗?外面的人骂我们骂的好难听。”
“我超级不爽。凭什么我们要挨这种骂?凭什么我们要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为什么不能是他们牺牲自己来成全我们?”
沈坠越说越生气,最后气极反笑。
他倏地抬头看向林申折,眼睛通红,但眸底闪烁着偏执恶劣的精光。
“哥,你说的挺对的,我把打比赛的机会让给你,你的确该感激我。所以你以后该怎么报答我呢?”
“我什么也不缺,你除了和我在一起,好像也没有别的报答方式了,对吗?”
林申折凌厉的眯了眯眼,脸上终于浮现愠怒之色:“沈坠,我劝你别太自负。”
“我为什么不能自负?”沈坠嘴角的笑意傲慢张狂,顽劣不堪。“哥,你肯定很羡慕我吧。可我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自由打喜欢的电竞,我有无数次机会重来,但你没有。”
“你以前没有自由,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少年眼含讥笑:“哥,你聪明一世,不至于现在犯蠢,放弃现在这不可多得的上台机会吧?”
林申折沉默。
沈坠见状,以为他被说服了,得逞地弯了弯唇。
然后,他抚住男人的脖子,倾身再次亲了上去。
可林申折一歪头,让沈坠的唇只碰在了他的脸颊上。
沈坠的指尖一颤,眼泪立刻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哥……”
这句呼唤里,夹杂着少年的乞求和绝望。
林申折抬起指尖帮他擦了擦眼泪,声无波澜地冷漠道:“时间到了,记得好好打比赛。”
话毕,男人转身离去。
代玉在走廊里等沈坠等得心焦,正要进去看一看,结果迎面撞上了林申折。
“教练?”他往林申折的身后探了探,“队长呢?”
林申折眉目冰冷道:“你先回去,他待会儿会自己出来。”
“……哦,好的。”
代玉跟着林申折往外走,可只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教练,我也要去上个厕所。”
说完,一转身,他迅速跑进厕所。
林申折盯着代玉匆忙的背影,眉头狠狠地皱了皱,心底非常不悦。
但他一想到里面的小鬼现在情绪不稳定,的确需要个人安抚,也就随代玉去了。
他咽了咽口中莫名的苦涩,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代玉跑进洗手间时,沈坠正在捧水洗脸。
刺骨的冷水拍在脸上一遍又一遍,冻得脸颊都红了。
“队长,你怎么了?”
沈坠的鼻子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样,反正红透了,他难受沙哑道:“没事。”
代玉在一旁观望了会儿,说道:“队长,大家都在你身边呢,开心点儿,这世上不值得的人和事情多了去了,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沈坠直起身,睫毛和鼻尖还沾着水珠。
“走吧。”他淡淡道。
“要上台了吗?”
“嗯。”
***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您现在正在观看的是墟芒RSPL职业联赛秋季赛半决赛的现场,今晚将要参与竞争冠军总决赛席位的两支战队分别是南洲主场东道主的WWG,和客场TSG星期二战队。”
“两支战队都是老牌实力战队,也都是冠军战队,所以这场比赛的看点,几乎不亚于总决赛。”
“虽然两支战队旗鼓相当,但我们必须承认的一点是,WWG身为主场,他们是有着非常明显的主场优势的。所以星期二战队在今晚的压力可能要更大一点。”
两支战队的选手在主持人的解说BGM下,陆续上场。
“现在我们的镜头给到的是我们的上届世界冠军FMVP得主——Fall,坠神。”
“很期待今晚坠神会怎么带着他的战队突围出去。但是……怎么回事?他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
“这个我在赛前听人说过,坠神好像是正好在这几天生病了,目前的情况应该是带病上场。”
“啊哦,所以WWG也未必全然占优势啊,如果病情影响了坠神的状态,那WWG就会凶多吉少。”
“祝他好运吧。”
赛馆很热闹,沈坠戴着隔音耳机,也隐隐听到了粉丝们激动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观众席,然后咧嘴笑了一下。
顷刻间,一浪赛过一浪的尖叫声差点掀翻赛馆天花板。
解说们笑了,调侃说:“现在有些小伙子真的是斜杠青年,别看他表面是个电竞选手,其实他表面还是个偶像男神。”
“所以好担心林教啊。”
“担心他什么?”
“担心他情敌太多,也担心星探随时跟他抢人。”
换做以前,这种磕CP的节奏能让现场的解说和粉丝观众乐呵呵笑成一片。
然而今天不一样。
这个节奏一出来,除了一些CP铁粉在激动欢呼,周围的气压却骤然降到了冰点。
摄像机镜头从观众席一扫而过,大片的观众竟然都是尴尬沉默的。
解说们也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转移话题。
“好,我们来看下两支战队的BP。”
***
“队长Counter吗?我和你调位置,你下五楼来。”
“队长肯定要Counter的,对面估计要围剿我们这边的野核。”
“教练,你准备给队长拿什么英雄?”
WWG内部,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BP阵容。
林申折正要开口,沈坠却一锤定音:“不Counter了,猪哥帮我锁帝王猫。”
“啊?”
“啊。”
“啊!”
队内听取啊声一片!
随后大家齐刷刷扭头看向林申折。
林申折则看向沈坠。
沈坠正低着头揉右手手腕,镁光灯落在他的头顶,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垂着,皮肤苍白虚弱。
林申折默了默,说:“给他拿。”
Zoo只好操作鼠标,从英雄池里帮沈坠把帝王猫选了出来,同时嘴里发出对敌人悲催命运的哀叹:
“希望他们别被队长的帝王猫打出心理阴影。”
第058章 病变5
当看到沈坠掏出帝王猫这名英雄后,“星期二”战队全员慌了一瞬。
大意了。
因为此前的比赛,WWG很少给沈坠拿帝王猫。
加上当前版本的帝王猫的确被砍过一腰子,他们便以为WWG放弃了以帝王猫为核心打野的体系,所以也就忘了在这局比赛里掉这名英雄。
不过,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尽管现在帝王猫的机制没有从前厉害,但如果它的操作玩家是沈坠,那另当别论。
要知道,沈坠可是全联盟公认的技术属性超标选手。
只要看过他比赛的,就会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没有下水道英雄,只有下水道选手”。
因为再弱再下水道的游戏角色,到了沈坠手里都能玩出花来。
“星期二”战队在看到沈坠锁定帝王猫以后,集体露出一副“完蛋,这把要G了”的表情。
WWG也做好了必胜的准备。
除了柳传。
他早已猜到沈坠要用自己新研究出的装备去打这一局。
但问题在于这套装备非常不稳定,对选手的实操要求极其的苛刻,而沈坠的身体又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
所以他担心……
不过柳传又不好反驳什么,毕竟他的话语权不重。
就这样,半决赛打响了。
林申折坐在台下,目光一眼落在沈坠身上。
只见少年从游戏开局开始就打得很凶,直接反了敌方一波野区,解说们和观众们纷纷拍手称赞。
星期二战队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瞬,但到底是老牌战队,他们很快镇定了下来,迅速对沈坠形成防御圈。
沈坠也不久战,很快撤出了战场,回到自己的野区。
他似乎非常执着于打自己那套新装备,所以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按照自己的思路打。
但这个打法有点脱离战场了,团队崩盘风险肉眼可见得高。
游戏时间来到一刻钟,上路Zoo突然被抓,沉寂已久的帝王猫终于出现了。
他游走在草丛里,似乎想借着Zoo这个诱饵突偷袭敌人一波。
全场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屏幕,生怕错过他一秒钟的操作。
终于,在经过耐心的等待后,藏匿了许久的帝王猫出动了。
只见他的目标锁定在了敌方中路身上,企图K掉敌方的大输出。
然而就在大家饱含希望拭目以待时,下一秒,沈坠的技能竟然扑了个空。
一瞬间,全场唏嘘。
别说观众了,林申折也愣了一下。
“意外吧?”解说主动给沈坠找补。
这句“意外”其实是说得过去的,毕竟谁都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对手实力不俗,提前预判到了沈坠的操作也正常。
可是,三分钟后的一波团战,沈坠又失手了。
他一如既往地在草丛里蹲着,伺机而动,打算后手入场收割。
按照帝王猫此刻已经锻造好的装备,他只要进入战场中心,一K一个准。
但不知为何,沈坠在终于等到机会,一个位移闪现突进团战中心后,他的技能又空了。
最终这波团战他冲散了,不管是WWG还是“星期二”,所有选手逃跑也不是,回头继续打也不是。
最后大家都不了了之,悻悻地回各自的城池。
视野镜头落在帝王猫身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沈坠在原地转了个圈圈,看上去很茫然和不知所措。
这一幕,放在沈坠的整个职业生涯里都是相当罕见的。
他像个孩子一样,知道自己因为自负而做错了事情,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一次,解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找补。
很明显,沈坠就是纯纯操作上的失手和失误。
“坠神今天好像没什么手感啊,是身体原因吗?”
“不管怎么样,他今天的状态并非常规水平,该打出来的效果一点也没打出来。”
“WWG现在因为他的两次失误,开始变得有些被动了,不知道接下来坠神要怎么破这个局。”
解说们算评价得很客观了,但直播间里已经全骂开了。
【菜逼。】
【下饭!】
【这就是传说中“超标之神”?哪里超标了?】
【连续两波空技能也是绝了,放两把米撒键盘上,我家鸡都比他能打。】
【这就菜了?我说你们别太严苛,坠神的病还没好,能继续打已经很不错了。】
【黑子们也就只能逮着这两波黑了,使劲儿黑吧,毕竟等坠神病好了,就不可能再给你们这种“宝贵”的机会了。】
【笑死,粉丝别洗好吗?职业联赛,管你什么原因,菜就是菜,身体原因打不了,那就让替补上,道德绑架谁呢?】
【也不一定是Fall变菜了,也有可能是对面变厉害了。】
……
【虽然但是,沈坠到底为什么会生病?不会是和哥哥乱*乱坏了身体吧?】
【?】
【??】
【您他妈没事吧???】
【骂他打得菜我们粉丝认了,贴脸开大造h谣您家里是亖爹马了吗??】
【?我们怎么就造h谣了?他们乱搞关系不是他们自爆的吗?他们爹妈也搞关系不是新闻爆的吗?这不叫乱*叫什么?】
【可是我看到网上有人说,沈坠和家里关系不好,一直对这件事不知情。】
【……】
游戏时间第32分钟,WWG炸了敌方基地,拿下半决赛首胜。
比赛赢是赢了,但赢得很艰险,后期的局势僵持住了,是代玉偶然找到了“星期二”的一个缺漏口,而后趁机完成一波反打。
而这一局的MVP,很自然地给到了代玉。
至于沈坠,评分不高也不低,但是不论是输出率还是KDA,都没有任何的高光。
镜头扫过他时,只见他正垂着长长的眼睫喝水,清秀的脸色没什么表情,但放下水杯后,观众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发白。
第二局比赛,沈坠的表现和第一局差不多,又当了回没什么作用的隐形工具人。
虽然都是工具人,但他这一局的运气要比上一局差多了。
因为这一局,星期二”战队打了一手全图流,满峡谷声东击西快速支援,打得WWG手忙脚乱,最终遗憾被下一城。
亲眼看着WWG的比分被扳平,现场没几个粉丝能坐得住。
WWG的教练团也如坐针毡,急得满头大汗。
尽管从前也输过比赛,但没有一场比赛是输得像今天这样,因为他们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今天的沈坠完全不在状态。
并且,他的这种“不在状态”还有几分魂不守舍的味道在里面。
所以输比赛的那一刹那,如果有人观察敏锐的话,可以发现沈坠像做了个回魂梦,而后脸色大惊,懊恼不已。
看得出来,少年本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并且在比赛过程中,他也努力尝试过自我调整,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所愿。
“坠神如果一直这个状态,那WWG恐怕就危险了。”
“我觉得WWG应该尽快作出调整。如果野核打不了,就应该转线把资源让给其他路。我一直觉得中路法师所得到的经济分配太少了。”
“有道理。代玉这名选手的实力一直很不错,今晚这场比赛,他打得也很不错,是五个人里面经济转化率最高的选手。”
解说在上面滔滔不绝地点评,副教练们则在台后焦头烂额。
“这可是半决赛,出点岔子,我们明天全员得放假。”
“可是我们现在能怎么办?”
“我真是恨不得现在上去把沈坠薅下来,我去替他打。”
“得了吧你。别说你一把老骨头了,就算你年轻十岁,你的技术也追不上沈坠的一半。人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好。”
这全是副教练们的无心之言,却正好被林申折听见了。
他皱了下眉,眸子凌厉地扫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立刻闭上了嘴。
章孔刘也替他们捏了把汗。
乖乖,哥们儿不想要饭碗了?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说。
不知道沈坠什么身份吗?
林申折怎么可能把他从首发的位置上薅下来让别人顶替他上去打比赛?
再者说了,沈坠也没有替补。
虽然不能说出口,然而老章其实也忍不住在想,如果此时此刻沈坠有替补,或许WWG可以多条生路。
第三局游戏正式开始,林申折照例上台做BP。
正考虑给沈坠拿什么英雄呢,忽然,他们感知到台下什么骚动,集体抬头看向观众席。
随后,便见一个穿西装的成熟男人,带着四个年轻人出现在观众席,所过之处,全是注目。
An:“王斌?他怎么来了?”
Zoo:“啧,这不是咱们传哥的老领导吗?”
柳传愣了愣,然后慌乱地扭头看了眼林申折。
见林申折面色冷淡,似乎并不在意那个男人的出现,他才骂队友:“去你妈的,死绿茶,挑拨离间啊你?”
耳麦里顿时响起笑声。
不怪柳传紧张心虚,实在是这个王斌和WWG关系匪浅。
他正是WWG的上一位教练,是林申折的同学,也是当年背刺林申折,害得WWG四分五裂差点原地破产解散的罪魁祸首。
后来这家伙带着WWG的核心成员出走,跳槽别队,以至于最后WWG只剩下柳传一根独苗。
王斌本事还是有的,不然林申折当初也不会信任他,把自己一手成立的战队交给他来打理。
他跳槽后,在新队得到重用,焕发了事业的另一春。
而这个赛季,他所带领的战队也晋级了四强,有很大的概率会和WWG在总决赛的擂台上顶峰相见。
就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亲自带着自己的队员来看老东家的比赛。
“不会是故意来恶心咱们传哥的吧?”代玉道。
“……”柳传黑脸,“你阴阳怪气你爹呢?”
大家笑了几声,除了沈坠。
沈坠全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额头浮着一层薄汗,眉眼低垂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英雄池若有所思。
“好了,别讨论了。”
林申折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视线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沈坠。
因为站在最边上,他只能遥遥地看到少年侧脸。
——脸色有些红,红得异常的那种,但嘴唇是苍白无色的。
林申折怎会不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一连串的打击以后,小鬼能坐在这儿打比赛就已经很艰难了。
而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只会让他更艰难。
某一瞬间,林申折突然有些动摇自己的意念。
或许,他不应该在赛前和沈坠说那些话的。
冷漠,残忍,不负责。
就如小鬼自己所说,凭什么这一切的后果要他来承担?
明明犯错的不是他。
明明他才那个被欺骗的受害者。
然而林申折再懊悔,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他既然已经把沈坠往前推了一把,他就不可能动手再把他拉回来。
毕竟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比赛归比赛。
这个擂台本就属于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的,他不能剥夺走他的人生,哪怕只是一段碎片也不能。
第三局比赛的BP,林申折比前两局花了更多的心思,所以选手们打得更顺利了一些,很如愿地拿下了比赛。
WWG率先拿到赛点局。
章孔刘看了眼场外实时预测,发现很多人并不看好WWG会三比一赢下“星期二”。
啊,好生气啊。
但他只能无能狂怒,因为他们有很大的概率预测的是对的。
“算了算了,只要能赢比赛,打满五局就打满五局。”他安慰自己说。
“打五局?”林申折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章孔刘表情苦哈哈:“那能怎么办?你总不能说打满五局还打不赢吧?哥们儿,你别吓我。”
林申折皱眉。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想说,以沈坠现在的状态,打五局很危险,只能快刀斩乱麻,争取一举拿下赛点局。
但他也深知,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
“这局队长打什么?”
“随便。”
沈坠嗓子有些哑,脸和额头持续发热,脑子都要烧糊了,喝水时拿杯子的手微微颤了颤。
他已经很镇定地调节自己了,但阴霾还是不受控地笼罩着他,不仅影响他的心情,还影响了他的操作敏捷度和思维活跃度。
刚才那几局比赛,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明明意识还在的,但他的手速就是跟不上。
明明想法是有的,但总是慢半拍。
甚至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打出一些低能儿的操作。
并且,沈坠越是迫切地想要调整,状态反而越差,几乎陷入了恶性循环。
他忍不住暴躁地想,难道自己这就老了?
沈坠后来有些自暴自弃,懒得自己挣扎了,完全听从林申折和队友们的安排,他们让他玩什么角色,他就玩什么角色。
一分钟后,他看见林申折借辅助的手,给自己选了一个功能性打野。
还是个功能性不强的打野。
沈坠抿了抿唇,不说话。
那个男人是故意的吗?明明知道他从不玩这类游戏角色。
就算他变菜了,他有罪,也不该把他发配去玩这种废物吧?
沈坠唇角下压得厉害,被放大到大屏幕上的脸又冷又臭。
他一心怨怼林申折,但事实上,林申折其实只是想减轻一下他的压力。
不过林申折也早就料到了小鬼会不开心。
这不重要。
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机会未来还有很多。
重要的是,今天这场比赛能快速赢下就好。
林申折这把BP做得比较另类,他几乎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中路法师身上。
代玉很少单独挑大梁,因为他的技术在整个中路圈并不是十分突出,实力只能说中规中矩吧。
这次林申折让他来carry,他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换做以前,以他内向的个性,他其实会让林申折改主意的,但今天不一样。
用外界的话来说,他成长了,自信了,所以终于敢挑团队担子了。
但事实也不全然是这样。
代玉依然不是很自信,依然不相信自己能C动全场。
但他一想到自己这是在为沈坠分担压力,浑身的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沸腾了起来。
代玉咳嗽了一声,然后捏着耳麦,说:“队长你放心,这把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输的。”
沈坠嗯了一声。
此后比赛打响,沈坠就真的当起了一个功能性废物,按部就班地刷野,按部就班地让野,按部就班地支援,按部就班地替队友去死。
但WWG的局势进行得并不顺利。
以前这支战队过于依赖沈坠了,如今突然把沈坠完完全全地弱化,就如武士少了佑命的刀剑,怎么可能不出事?
尤其是中期的关键性团战,他们几乎被打到团灭。
立时,WWG陷入困顿和阴霾中。
代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满脸热汗,濒临崩溃。
他从来没在这么大的比赛上单独挑过大梁,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这局输了,他要背上怎样的后果?
是教练和队友们的失望,是沈坠的瞧不起,是粉丝们的愤怒。
代玉像只鸵鸟似的想要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牙齿战栗着,说道:“要不你们还是别管我了……”
队里突然没人说话。
箭都射出去了,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否则过去大半局优先让给他的大几千经济全沉没了,而代价又算谁的?
队伍里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默。
直到沈坠突然在野区被敌人团抓了。
那一刻,除了代玉能赶去支援,其他人要么还在泉水里等待复活,要么就是距离太远无能为力。
但即便代玉赶到了又能如何?
他和沈坠加起来也才两个人,对面可是有四个人。
这笔生意怎么算怎么赔本,沈坠自己都放弃活路了。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可以用来逃命的闪现,但成功逃脱的几率不大,便没丢这个技能,而是原地等死,早点回泉水复活。
然而三点钟方向突然响起嗡的一道音效声,代玉竟然大闪跳进来救他了。
沈坠挑了下眉,脱口而出:“兄弟,你这是来送……卧槽?”
“死”字没从嘴里蹦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代表震惊他全家的国粹。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代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居然刚好精准地躲过敌人的技能,然后极限反杀了两个人。
眼看自家队友这么C,沈坠岂有再躺平的道理?
他捡起键盘,配合代玉,把自己手上所有的输出打了出去。
最后,他们竟然真的完成了一波二打四的逆袭。
“卧槽。”
“666!”
“兄弟奈斯啊!!!”
所有人都很不可思议。
解说甚至在惊疑:“你们有没有发现,只要每次坠神一出事,总能解锁代玉身上的隐形Buff,攻击力瞬间暴涨十倍。”
直播间很多人都无语了。
【怎么?又要带头磕坠玉CP吗?】
【解说技术一般,带节奏的本事倒是一流。】
【可是坠玉真的很好磕诶~】
【吃点好的吧?】
【我说某些人可别阴阳怪气了,磕坠玉不是吃好的,磕折坠就是吃的好,你们三观在比萨斜塔上长的吧?】
【可不能说,某些乱*粉要破防了】
事实上,解说们的话是有些道理的,代玉的确总是能在沈坠出现危难的时候打出一些很惊艳的操作。
这一波完美操作以后,他还很难得的保持住了手感,在接下来的比赛中,频频出现高光之举。
最后一波,他率先主动开团,打出百分之七十二的高额伤害,豪取三杀,然后平推了“星期二”的水晶。
这场半决赛,终于以WWG的胜出落下帷幕。
而最终的MVP,也给到了代玉。
***
比赛结束后,WWG如愿拿到了总决赛的入场券。
这本该是件喜大普奔的事,然而大家发现,沈坠和林申折的关系出现了冰川期。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和秀恩爱。
林申折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到晚上就钻沈坠的小被窝,而是彻底地搬回了自己的住宅。
他们像变成了陌生人,非必要时刻彼此不交流。
至于沈坠,半决赛结束后,病情反反复复的一直没有好转,整个人一直很虚弱,精神也很消沉,搞得大家都不敢大声和他讲话,生怕惊坏了他们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少爷。
同时,大家也很唏嘘。
他们深知,如果没有新闻上爆料的那件事,沈坠和林教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太抓马了,这换谁谁也接受不了啊。
话又说回来,大家普遍认为主要责任在林教,因为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竟然是一个知情不告的间谍身份。
所以,他有引诱和PUA沈姓年轻小骚年的巨大嫌疑。
而结果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小骚年上钩了,动心了,对间谍死心塌地的。
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消沉倦怠的样子。
Zoo:“我突然觉得规定不能搞办公室恋爱是有道理的。”
“办公室恋爱纵然有错,但我坠宝罪不至此,他这也太可怜吧!!!”An爷一边愤怒敲键盘,一边为沈坠打抱不平。
代玉冷哼:“我早说了小队长和林教不合适,你们偏不信。”
An推开键盘,抬手摸了摸眼角的宽面泪:“我这不是磕CP上头了吗?”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呜呜呜呜呜呜……可是当时磕的时候真的很甜。”
代玉正在玩纸牌游戏,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道:“坠宝在网上被组过那么多对CP,你换一对磕也是一样的。”
An开始扳手指头数:“坠宝都和谁组过?林教、周烟,还有……还有谁?没了吧,其他都是野生的,不算。”
代玉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Zoo开口:“野生的是不算,但那些野生CP里也有呼声很高的。”
“哪对?”
Zoo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代玉的方向。
An虎躯一震:“什么?网上还有人磕你和坠宝的CP?假的吧?”
Zoo笑道:“怎么就假了?磕的人还挺多的,超话都有了,不信你去微博看看。”
An还是不相信:“真他妈磕啊?没有CP感硬磕?”
代玉蓦地站起来,拿着水杯走人。
An看见他变冷的脸,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说得未免有些伤人了。
他想要道歉,但就在这时,柳传从外面回来了,并且浑身裹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艹,一身臭酒味,你上哪儿去了这么晚回来?”他扇了扇鼻子,问。
柳传可能是酒喝多了,反应比较迟钝:“额我、我陪我女朋友约会去了。”
“你女朋友不是让你戒酒吗?她在场你还敢喝?”
“……”柳传转开视线,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有其他朋友在,就浅喝了几杯。”
“少喝点吧兄弟。”Zoo劝道,“喝酒伤身,马上就要打总决赛了,小心出事。”
“知道了。今晚有训练吗?”
“没。自训。教练团在开会。玩儿去吧你。”
柳传听到这句话,就重新拿起外套往外走,估计是要回卧室。
只是当他经过代玉身边时,一个烟盒突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代玉弯腰把东西从地上捡起,盯着上面的标识,问道:“你什么时候改抽外国烟了?”
他这话刚说完,烟盒就被Zoo抢了过去。
Zoo立马乐了。
“呦呵,洋牌雪茄!传哥,咱最近的生活品位蹭蹭往上涨了啊,说,是不是嫂子最近追的明星又塌房了,省了给小白脸氪金,留给你的零花钱就多了。”
柳传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异样,但他很快笑了笑,说:“不是,就是单纯想尝尝鲜。”
“味道怎么样?”
“自己尝一根不就知道了?”
说着,柳传从Zoo的手里拿过烟盒,然后给每个人分发了一支。
可An只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烟还给了柳传。
“我不抽,我怕抽上瘾了,以后就多了笔奢侈品消费。爷还在攒钱买房娶媳妇儿呢。”
柳传道:“不贵的。”
这下所有人都古怪地看向他。
大家都是成名了的电竞老牌选手,收入都不菲,所以一盒雪茄肯定是消费得起的。
但他们都是普通家庭出身,没有大手大脚消费的习惯,平时抽包华子就满足了,除了买车买房买AJ这种对男生而言的刚需品,其他的物欲都挺低的。
再说了,就算柳传想提高一下生活品质,从国产华子一下进化到洋牌雪茄,老实说,这事儿看上去挺突兀的。
反正不像是柳传会干出来的事。
但这件事大家也没细想,可能真如柳传所说,只是想尝尝鲜而已。
***
沈坠在半夜醒来,嗓子又干又痒,难受极了。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算下楼倒杯水,一开灯,却瞧见床头柜上放了杯颜色微微带着点暗黄色的水。
伸出手指去摸了摸杯壁,还是温的。
沈坠抿了抿唇,心里猜测到底会有谁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钻进来默默无闻地放杯蜂蜜水到他这儿。
思来想去,首先排除林申折。
因为……
沈坠拿着杯子,一边喝水,一边开门走出房间,目光扫了眼对门房间。
门是敞开的,里面黑漆漆,昭示着空无一人。
看吧,那个没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变成田螺姑娘,大半夜的悄悄出现在他房间,给他放一杯生病以后最爱的蜂蜜水?
沈坠苦笑了一声,准备往回走。
这时,他的余光又不经意间瞥见代玉的房门也敞开着,光线从里面射了出来。
他走了过去,朝里屋看了眼,没人。
算了,不管了。
沈坠重新转身回房,但又觉得肚子饿了,便转身下楼找点东西吃。
这几乎成了沈坠最近的作息习惯。
半夜难受醒,喝水,吃东西,补充了体力然后失眠,直到天亮再困睡过去。
他也尝试过改变这毛病,但不管他白天训练多累,晚上依然会重复这样的事。
身体像是藏了个炸弹,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不能睡,他得不安,他得内耗,他得焦虑。
基地一楼厨房。
林申折扯下腰上系的围裙,还给做饭阿姨。
阿姨拎着围裙看了一眼,失笑,只觉得林总这样一位一米八七又身居高位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学员而下厨,传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粉色围裙系在他身上,短小了一大截,滑稽好笑极了。
但林申折不在意。
他关掉火,洗了个手,一边拿纸巾擦水,一边说:“我这两天回北城一趟,小坠最近胃口不太好,别的你不用给他做,就按这个食谱来就好。”
“另外,他可能要醒了,你到时候把粥和菜端上去,不要告诉他是我做的。”
做饭阿姨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会崩人设。
但林申折没有明着回答,只让她照做就好。
接下来他又叮嘱了几句,而后因为要赶时间去机场,就拿起手机和钥匙,匆匆离开了基地。
林申折前脚刚走,代玉后脚就进来了。
做饭阿姨看见他,震惊道:“你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要不要训练了?”
“马上。”
代玉走到厨台前,看着锅里保温的粥和小菜,问:“这都是教练做的?”
“可不是嘛。现在小坠嘴可叼了,最近瘦了不少,但愿林教做的东西他能吃点儿。”
做饭阿姨说完,代玉就立马道:“那我给他端上去吧。”
“你端?”
“嗯我端,顺道的事儿。”
“那……行吧。”
做饭阿姨省了件事,也就没在厨房呆了。
代玉找了个托盘,把粥和菜放到上面。
临了,他又想到沈坠这段时间挺爱喝蜂蜜水的,就学着林申折的样子,从柜子里拿出蜂蜜,就着温水兑了一杯。
这一幕,刚好被沈坠看到了。
他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
然后,代玉端着托盘看见了他。
“队、队长,你怎么在这儿?”
沈坠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打算给你夜宵上去。”
沈坠的视线落在托盘的食物上,默了默,问,“都是你做的?”
代玉愣了愣。
半晌,他眼神心虚地瞥向别处,道:“嗯对。我做的。”
可沈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差点因为紧张而供认出实情。
岂料沈坠突然对他咧嘴笑了一下,小犬牙白亮,高兴道:“不愧是我的好大儿,对爸爸就是孝顺。”
说着,他上前两步,主动接过托盘,然后哼着愉快的调调转身离开厨房。
代玉:“……”
***
沈坠坐在餐厅,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同时手上还刷着手机。
代玉坐在对面,耐心地等待着他,故意问:“队长,这粥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点咸。”
“……”代玉摸了下鼻子,又问,“那菜呢?”
沈坠夹了片土豆送进嘴里,竟咬出卡蹦脆的声音。
“味道不错,就是感觉……它好像没死透。”
“……”代玉再问,“那、和林教做的饭菜比,谁做得更好吃一点?”
卡蹦脆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沈坠的脸渐渐冷了下去。“提他干嘛?”
“啊对不起,队长,我就是觉得林教那么完美的人,应该做什么都很厉害吧?”代玉说完,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
沈坠盯着碗里的粥,沉默了半晌,然后嗤笑。
“他的饭菜烧得的确不错,但人不是个好人。”
“我这边建议你们别对他抱有滤镜,信他是无所不能的好人,不如信我是秦始皇,V我50,我带着兵马俑复辟王朝,到时候封你为大司命,以后就负责上朝给我职业做法,定国安邦。”
代玉:“……”
他定定地望着一桌子的食物,喉中化开一股苦涩的味道。
到底是谁对林申折抱有滤镜?
明明都是那个男人做的饭菜,以前是好吃,现在这一桌只是换了个署名而已,就被沈坠挑出一大堆毛病。
代玉低头,嘴角自嘲地勾了一下。
沈坠没有发现对面兄弟的不对劲,继续一边吃东西一边刷手机。
他在刷贴吧。
电竞话题里的贴吧从来就不是个和谐的地方,里面鱼龙混杂,把电竞选手的大头贴在上面,开楼带节奏嘲讽和谩骂是家常便饭的事。
沈坠人红,自然也是在里面被黑得最多的选手。
但他平时心大,很少放在心上。
当然,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亲自下场和他们对喷。
反正他的素质全电竞圈也是知道的,就是不咋好,发起飙来,谁撞他枪口都得倒大霉。
此刻虽然看到贴吧里到处都是对他的恶评,沈坠的心情没什么起伏。
倒也不是彻底佛了,单纯是身体不好,没有对喷的精力和欲望。
不过看了那么多帖子,其中有一个还是挺让他欣赏的。
有个昵称叫“神明避雷针”的吧友发了个贴,贴名叫《起底Fall频繁变化的打法,难道他被夺舍了?》
这贴名神韵标题党,吊足了路人的好奇心,于是这个帖子很快被被顶成了高楼。
沈坠也免不了俗,穿着小马甲溜了进去,然后就看见这贴主列举了本赛季WWG打得所有比赛,通过场场分析他的打法,揭秘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打法,又每过一段时间又换回原来的打法。
变化打法前后,性格也跟两个人似的。
于是贴主下结论表示,沈坠要么是被间歇性夺舍了,要么就是精神分裂。
沈坠点了点头,高度赞扬这位贴主细节怪,这个秘密都能被他给发现,太厉害了。
其实网上以前就有类似这样的帖子,但大家就看一乐呵。
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帖子不仅详细对比了沈坠时不时就出现的打法变化,而且还剖析了沈坠在三次元的性格变化。
他们发现每次沈坠打法一变,行为举止就会相应的变得成熟稳重,高冷不爱笑发,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而要不了多久,他又会变回原来的性格。
此外,贴主应该是个和WWG团队运营走得比较近的资深大粉,他的猜测得到过战队内部人员的证实。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网友渐渐回过味来,发现事情还真的挺诡异的。
但科学时代,所谓被灵异东西夺舍这种事是站不住脚的,大家普遍认为沈坠可能有精神疾病。
就如贴主所言,他说不定有精神分裂。
沈坠捧着手机在屏幕前噗嗤一声笑了。
笑这届网友是有点脑洞在的,可惜脑洞不够大。
他们明明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
虽然也不是被夺舍,但性质都差不多,都属于玄学范畴的灵异事件。
沈坠又刷了会儿,发现整个贴吧飘满了有关他精神是不是有问题的帖子。
这种话题刷多了就没意思,他便转战去别的平台潜水。
谁知就在这时,《头条》突然从顶部弹下一条新鲜热乎的新闻,标题叫《著名外语新闻主持人林琳被暂停主持人工作》。
勺子蓦地从手上滑落,当啷掉进了碗里,引得代玉不解地看向他:“队长,你怎么了?”
只见少年脸色发白,手指微颤地戳了戳手机屏幕。
他点进去看了新闻具体内容才知道,这只是一条简讯,并没有解释林琳被暂停工作的原因,也没有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
沈坠不熟悉新闻圈,但他也是个职场人,多少知道一点职场的深水和规则。
一名背景深厚,又享有名望的资深主持人,怎么可能说被电视台暂停工作就暂停工作。
除非她踩到了红线。
可还是那句话,她背景雄厚、享有名望,她能踩到什么红线?
如果她本人没有踩红线,那就只剩下一种原因——她被牵连了。
“哥们儿,我吃饱了,谢谢你的夜宵。”
沈坠和代玉打了声招呼,然后起身魂不守舍地回到卧室。
他趴到床上,打开微博。
虽然那条新闻还没上热搜,但大数据已经开始自动给他推送相关的话题帖了。
沈坠点开那些评论区。
【儿子和继子乱*,母亲被连坐?】
【[哭]拜托别这样对林琳阿姨,她的新闻我超喜欢看的】
【你们干嘛同情她?她这是罪有应得,谁让她没管教好自己儿子】
【可林琳和沈学军还没结婚,林申折和沈坠还算不上兄弟,怎么就叫乱*和罪有应得了?】
【赞同。你们别太荒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指点点很爽吗?】
【笑死?婚都订了,还不算兄弟?】
【可是林教和坠宝是真爱,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是洗。但连坐母亲就太过分了吧?】
【过分吗?他们三个没一起被封杀就不错了,这种丑闻爆出来多恶心,林琳主持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口碑江山一下就让自己男同儿子给毁了,还主持节目?反面教材也配露面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发疯了,我坠鹅的命也是命啊,林申折你亖!!!】
【?你亖!沈坠是受害者,林教就不是受害者了吗?】
【???xswl那对男同什么时候成受害者了?谁逼他们乱*搞对象了吗】
【不知道就别瞎说,林申折自始至终都知道内情,只有沈坠才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吗】
【……】
沈坠出道打职业这几年,讨厌他的人和喜欢他的人一样多。
他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骂没挨过?他心理素质比较高,真情实感被中伤的时刻很少。
但这次他真的绷不住了,把手机摔到一边,用枕头蒙住脸和耳朵,以为这样就能隔绝互联网上的流言蜚语。
但那些恶言恶语就像带了刺似的,一根根往他心里扎,扎得他密密麻麻的难受,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又是一夜无眠。
天亮后,沈坠洗了把冷水脸,照常去训练。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林申折这两天回北城去了。
大概是处理林琳的事情去了吧。
沈坠心神不宁,忍不住拿起手机,戳开林申折的微信,想要给他发条信息。
但手指头停在输入框上,半天也敲不出一个字。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原来和林申折好像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
是差了八岁,有代沟的缘故?
沈坠开始翻阅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发现聊是聊得很密集,但大多时候都是他在主动,林申折只是一直在漫不经心地回复他。
他想了想,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喜欢的事物,林申折不感兴趣也正常。
他喜欢买潮牌衣服和鞋子,总是向林申折分享各种时尚资讯,还拉着他帮他一起抢限量款的球鞋。
但林申折的柜子里总是一色清冷禁欲风的西装。
他喜欢业余时间看漫画书,总是向林申折分享各种捧腹大笑的条漫。
但林申折的书房里陈列的大部分是外文科幻小说。
就连打游戏,同是打野,他喜欢玩那种热门刺激血腥的游戏角色,总是向林申折分享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法攻略。
但林申折却喜欢玩一些冷门的、机制不太强的英雄。
其实没有共同话题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沈坠忽略了一点。
——为什么总是他在喋喋不休地向林申折分享自己喜怒哀乐的生活。
林申折呢?
像个罐子一样,只收纳他的信息,却从不输出一点自己的内容。
分享,不应该是双向的吗?
这才叫喜欢,不是吗?
就像沈坠那么喜欢林申折,所以总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全世界都坦露在林申折面前,邀请他进来定居。
然而林申折没有。
这个男人很少主动和他聊自己的事,倒也不是闭口不谈,只是总是在他询问以后以回复的形式告诉他。
沈坠翻来翻去,发现近期里的聊天记录里,林申折只主动分享过一条内容。
那便是那个男人回北城参加林琳的生日宴那天,下飞机后主动拍了张北城的天气照给他。
再往以前的聊天记录里找,没有了。
可能有,但沈坠滑到手指头都酸了,也没再看到林申折主动分享的内容。
倏地,他的动作顿住,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一件事。
他哥是不是……不喜欢他?
沈坠的脸色蓦然变白,指尖无力,手机都握不住了。
很奇怪,他几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哪怕直到半决赛那天,林申折对他说那么狠的话,他伤心透了,也从没怀疑过这个男人对他的感情。
以为虽然林申折一直没有承认对他的感情,但他就是觉得他哥是喜欢他的,并且喜欢的程度和他喜欢他是一样的。
可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事实好像并非是他所愿所想的那样。
但沈坠又不相信林申折一点都不喜欢他。
不轻易向他分享自己是林申折的一面,但平时方方面面总会习惯性地偏爱他也是林申折的另一面。
他告诉自己,看事情要多面性地看,兴许他哥只是碍于林琳和沈学军的关系才不好意思坦诚自己对他的感情。
这个理由是完全解释得通的。
于是,沈坠的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了一些。
然而这天下训后,沈坠又刷到另外一条新闻。
当时已经很晚了,这件事已经上了热门,讨论度最高的那个话题词条叫:#电竞教练林申折携女伴出入高端拍卖会#。
好长的词条名。
林申折并非明星,平时能引起大家关注的除了电竞方面的消息,其他很少会上热门。
而且他这人本身就低调,自己私底下的样子很少会暴露在公众面前。
所以这个词条很明显能看出是人工营销推送的成果。
沈坠都不用点进那些九宫格大图,脸色早就变得苍白难看。
他不清楚林申折参加的是什么拍卖会,也不认识大图里和他出双入对的女人到底是谁,但他知道一点——
这是他哥有意而为之。
“兄弟们,快尝尝An爷我给你们泡的独家秘制泡面,一人一桶,管够,都别抢啊。”
“坠宝,你这份我特地多加了500克酱香牛筋,哥爱你吧,快趁热吃。”
An朝沈坠面前放了一眼。
三秒钟后,吧唧一声,An爷亲自泡的独家秘制泡面连碗带汤地倒翻在地,汤水溅了一地。
顷刻间,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坠。
An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充满担忧地问:“小队长,你又病发了?”
***
沈坠的病其实好得差不多了,总决赛前还开了次直播。
直播也没打游戏,就是和粉丝们聊了会儿天。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哪怕频繁有黑子在弹幕区刷一些很恶心的话,他也风轻云淡。
粉丝们看他精神状态稳定,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想着自己云养的崽在半决赛上打得像吃翔一样烂,应该只是偶尔的发挥不稳定,总决赛一定可以卷土重来,再现辉煌的。
沈坠也是这么觉得。
如果林申折一直不回来的话。
没错,他不希望林申折再回来了,至少短期内别再出现在他眼前。
因为他清楚自己有些恋爱脑的成分在身上,总是能被林申折拿捏情绪。
他想着,只要林申折不回来,他就能心无旁骛地把总决赛打完。
然而事实又一次不如他所愿。
沈坠下了播,想着出门散散步,顺便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本来总决赛临近,基地是不让选手出门的。
但一来便利店就在附近,二来沈坠的情况大家也知道,知道他心情郁闷,放他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也不失为一件调整心情的好事。
沈坠出门时还带了萌萌。
萌萌很乖,当他不小心把系在它脖子上的绳子松开了,它会自己原地绕三个圈圈,低头把绳子叼起来,然后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主动把绳子塞到他的手心,让他牵着它,别把它弄丢了。
沈坠笑了,奖励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到了便利店,不巧,关门了。
门上贴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回家娶老婆,放三天假,喜糖在门口自助架上,自取~(*^▽^*)~
沈坠目光左移,还真看到一个摆满了喜糖的自助架。
他伸手拿了一颗,剥了糖纸丢进嘴里,然后拿起架子上的纸笔,写了两句祝福语。
沈少爷文化水平不高,只会写“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其他美好的祝福语也憋不出来了。
刚写完,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下雨了。
配合着灰沉沉的暮色,这雨下得令人有些孤单。
也没带伞,回不去了,沈少爷只能牵着狗子在屋檐下站着。
但狗子喜欢下雨,蓦地挣脱开牵扯,撒了欢似的在雨里跳跃。
沈坠没管它,就地蹲了下来,开启发呆模式。
说是发呆,他也动了脑子想了很多事。
他想了总决赛要怎么打,想了放假后要去哪里散心,想了过年去巴黎要给妈妈和妹妹送什么惊喜。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一辆黑色宾利会悄然出现在路边。
不久一个男人下来,撑着黑伞,走到他的面前。
沈坠被阴影罩住了。
雨水打在伞面上,他觉得声音很吵。
他站了起来,腿有点麻,身体晃了晃,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立刻有力地扶住他。
林申折皱了皱眉,小鬼的胳膊原本就细瘦,经过这段时间的生病,摸上去更没有肉了。
沈坠低眸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大手,没挥开。
随后,他听到林申折低沉的嗓音:“上车。”
沈坠没回答。
他低着眸,盯着潮湿的地面,抿了抿唇,突然说道:“网上有人说那个女人叫什么倩倩。这名字很耳熟。她……就是你上次要去相亲的对象吧?”
林申折没回答。
没回答,便是默认。
沈坠的睫毛颤了颤,很明显地在隐忍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但冷漠疏离的男人。
“哥。”少年脸色在这冬日寒夜里苍白无色,嗓音出奇的平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雨势不减,反而越下越大。
林申折的眸子晦暗不明,如这暮色一样令人看不穿。
他依然没有回答。
所以同样的,沈坠得到的又是漫长的默认。
一瞬间,少年觉得眼前这个的男人变得他不认识了。
他想不透以前那些种种。
种种对他好,但又解释说不是因为喜欢他的事情。
总不能是太想要个弟弟了吧?
这个男人是弟控?
纵使沈坠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可真到面临真相的这一刻,他还是崩溃了。
他的眼圈迅速红了一圈,眼泪珠子比外面的雨豆子还大,一颗一颗很凶地往下砸。
林申折见状,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想抬手帮他擦脸,但这次沈坠扭开了脸。
灰暗朦胧的光影里,少年的悲伤比空气还要潮湿,声音像在雨里,浸透着被冷风裹挟和侵袭的无助与悲伤。
“哥,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不开心?”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憎恨。
但他又忍不住褪去平时的傲慢和张狂,手指攥住林申折的衣角,委屈地控诉。
“我才十九岁。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林申折浑身猛地震住,心像被狠狠地扭曲了,蓦地疼了一下。
望着少年眼圈泛红、可怜无助的样子,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和挣扎。
是啊,这孩子才十九岁,还那么小,他为什么不让让他?
可是,他该怎么让?
林申折恍惚了片刻,又被一道从天而划过的冬雷惊得清醒过来。
天,他在想什么?
第059章 病变6
“叮铃铃……”
风铃声响起,正坐在前台看电竞比赛的网管看向门口,只见一名身着卫衣牛仔的清瘦少年戴着兜帽和口罩走了进来。
最近生意不好,网吧里没什么顾客,网管立马站了起来,热情道:“帅哥,玩电脑吗?”
一张身份证被放到桌上。
网管第一眼看到少年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第二眼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沈坠。
他愣了一下,捏起身份证,确定自己没认错名字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少年。
可此时少年已转身去寻找机子。
大厅那么多位置好的空机子,他一台都不要,而是熟门熟路地选了台靠窗,暖气不太足的电脑。
然后,小拇指勾着口罩绳子摘了下来,露出了和网管手机上正在看的电竞比赛里某张一模一样的脸。
网管遥遥地望着少年,呆住了。
半晌后,他想起什么,赶忙钻进厨房一通乱七八糟的捣鼓。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杯咖啡和一盘小吃,小心翼翼地放到少年的手边。
沈坠的电脑开着,屏幕上展示的是“墟芒”的游戏客户端,但他并没有要打游戏的意思,而是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向网管。
网管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很有亲和力,脸上对他堆着笑眯眯的笑,说道:“帅哥,还记得我吗?三年前,你来过我们店打游戏。”
咖啡是廉价速溶的,冒着氤氲的热气。
小吃是油炸的,滚烫高脂肪。
平时林申折都不可能让这些东西出现在沈坠面前,但今天那个男人不在。
沈坠端起咖啡,摸着杯壁,任由热度熨烫他的指尖。
他扯了下嘴角:“记得。老板,你比三年前胖了不少。”
网管愣了下,然后喜笑颜开,非常自来熟地拖了张椅子到沈坠身边坐下,然后开始感慨。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啊,三年前你来我这儿的时候,还是个连10块钱都掏不出来的未成年,一转眼,你就成为电竞大明星了。”
沈坠点头。
时间的确是个好东西。
三年前他离家出走,孤身一人从港城跑来南洲城。
当时因为和沈学军闹掰了,所以零用钱被停用。
自己又未成年,找不到什么糊口的工作,还真是落魄到10块钱都掏不出来的地步。
网管继续回忆岁月史书。
“我还记得那天你来我们店打游戏,打得好好的,非要跟隔壁桌比赛,结果比赛没打赢,还让你家属逮着了,现场被打了一顿屁股。”
“……”沈坠表情变木了,假装失忆,“有这件事吗?你记错了。”
然后,他战术性地喝咖啡。
谁知这网管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居然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三年前的老照片,怼到他眼皮子底下。
“怎么可能记错?当时画面太感人,我还拍了照片呢。”
沈坠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嘴角突突抽搐了两下。
照片里,尚满16岁的他比现在幼稚得多,看上去还是个小朋友似的。
他被林申折摁在腿上,像打三岁小孩儿一样打屁股。
周围围了一群人全都在大笑,有好兄弟陈页,有警察,还有同来网吧打游戏的陌生顾客。
沈坠的脸蹭的一下变臭了,艹,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画面。
耻辱!奇耻大辱!!
“删掉!!!”
“啊这……”
“你删不删?不删我来……”
网管愣了愣,但也没去阻拦沈坠。
他只问了一句:“这么珍贵的照片,你确定要删吗?我可以发给你珍藏哦。”
“珍贵个P。”
明明就是黑历史。
网管的手机比较旧,触屏不灵敏,沈坠操作了半天才找到删除键。
然而当他的手指头要戳下去时,又顿住了。
长长地睫毛低垂着,覆盖住了少年眼底隐隐的波动。
他终于完整地想起了照片里的来龙去脉。
事情有点复杂。
当时沈坠来到南洲城后,为了吃饭,跑去WWG打青训,并且得到了转正的机会。
但打职业和平时在家打游戏不一样,规矩多着呢。
他又生来就是大少爷,吃不起苦,性格也乖张暴躁,转正没多久就和一个助教起了冲突。
那名助教不知道什么来头,扬言要把他赶出去。
沈坠那么骄傲的一少爷,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不用人亲自赶,他自己会收拾东西走。
走了一共三次。
前两次都被基地找回去了。
第三次沈坠是在半夜偷偷跑掉的,来到了这个网吧过夜。
天亮后,隔壁桌来了一个男生,叫陈页,年纪和他差不多小,却被网吧里的网瘾男们恭敬地称呼“页哥”。
这位“页哥”有点东西在身上,打游戏的时候和他能和他匹配到同一队。
开局后,这家伙还想和他抢指挥位。
笑死,沈少爷这能忍?
但那家伙的确很叼,玩一个抗压上单,居然打出了通天霸主的效果。
两个人在峡谷里暗暗较劲,一通乱杀,谁都不服谁,游戏结束后,很有默契地加了好友,然后单独拉了个局solo。
当时两个人打PK的动静挺大的,附近的游戏男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围着他们观赛。
然而这局pk打了半个小时都分不出个胜负。
这也就罢了,关键时刻,居然冒出了一堆警察来巡查网吧,把一群未成年网瘾少年全都一网打尽了。
不过警察叔叔也不是冷血动物,只是挨个儿批评了一下,随后让家长过来把孩子领回去。
沈少爷倒霉透顶,没钱算了,打赢不了比赛也算了,还没家长认领。
警察叔叔一看他是这情况,脸上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那就和叔叔阿姨们去派出所旅游吧。”
沈坠:“…………”
沈坠认命地起身跟着警察走,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他穿着白色衬衣,外面搭了件冷色调的长款风衣,五官年轻俊美,气质矜贵稳重,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名片递给警察,说:“我是他哥哥,我领他走。”
沈坠那时对这个男人不太熟,只知道他是WWG的老板,性子不太好接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队里单独对他挺好的。
这种“好”很具体。
比如专门吩咐基地的做饭阿姨多给他配一些营养餐。
比如亲自把那个欺负他的助教给辞退了。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听说这个男人专门派人盯着他,以防他跑了。
总之一句话:自打沈坠入队第一天起,林申折明里暗里都很宝贝他,搞得整个基地上下都以为他是什么关系户。
沈坠自己也疑惑过,但他立马又想通了——一定是自己卓越的电竞天赋征服了这个男人。
现在回想,他终于发现自己是真蠢啊。
这天下哪有白掉的馅儿饼?
一个此前素不相识的男人、一支豪门大战队的大老板,平白无故地独独对他好,他也不想想到底有什么居心?
喜欢他的天赋?
青训营里被留下的孩子,哪个不太天赋达人?缺他这一个。
但那时候沈坠年纪小,想事情想得不深。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林申折对他这么好,他也不好对人家大声说话。
林申折对警察说他是他哥哥时,沈坠很乖地站在一边没吭声。
警察见他有人领了,就放了他,对林申折说:“孩子年纪轻轻的,不去上学跑出来打游戏,你们这些家长是怎么做的?”
林申折瞥了一眼沈坠,说:“抱歉,我会带他回家好好教育的。”
警察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准备走人。
事情到这儿本可以结束,如果沈坠肯乖乖跟着林申折回基地的话。
林申折勾了一下他的卫衣兜帽,想把他拎回去。
但沈坠挣脱开来,说:“我不回去。”
林申折当即皱了下眉头:“你说什么?”
沈坠有点惧怕这个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缩了缩脖子,顶着发麻的头皮,硬邦邦地重复道:“我不回去。”
他是说真心的。
他真不想回那个战队了。
除了因为和助教起冲突那件事给了他阴影以外,那时候他才16岁,被宝宝锁了。
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要在青训组呆两年,满18了才能在比赛上露脸。
有两年时间,他干点什么不好?何必关在青训组,工资不多,要自由也没自由。
沈坠的这个心思和想法并不少见,他听过临阵脱逃的例子还挺多,和他同期的一个男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辞职了。
他寻思着自己都把话挑明了,林申折应该不会阻拦。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申折的脸瞬间冷沉,对他说:“你要么回家,要么留下来打职业,除此之外,哪儿都别想去。”
沈坠怔住,愤怒且奇怪地望着这个霸道的男人。
“你凭什么管我?”
林申折转眸扫了一眼还未走远的警察。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现在是唯一能管你的人,除非你愿意和警察走。
沈坠一下就蔫了,唇角一垮,嘀咕道:“你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反正我还会跑的,有本事你寸步不离地监视我啊。”
林申折眯了眯凌厉的眸子,愠怒道:“你再说一遍。”
沈少爷一身反骨,不怕死地顶撞他:“我说,我迟早还会跑的!!!”
林申折听完他这话,莫名其妙地脱了风衣外套,然后解袖口,把袖管往上撸,露出一节精瘦结实的手臂。
全程动作漫不经心的,充斥着危险感。
沈坠的第一直觉是:“怎么?你想揍我?”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也不怕,毕竟从小到大他打架无数,就从来没有打输过。
于是他摆好防御姿势,想着这个男人敢对他动手,那他绝逼不客气了。
倏地,林申折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了。
沈坠:?
这货要干嘛?难道不是想揍他,而是想和他谈心?
他收起防御。
既然对方不动手,那就算了。
万万没想到,下一秒,林申折蓦地握住沈坠细瘦的手腕,把他往怀里一拽。
沈坠立时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姿势暧昧。???
血色蹭的一下从脖子漫上脸颊,少年一整只害臊得吭哧吭哧往外冒热气。
“你想干什么?”
羞愤的质问还没落下尾音,林申折又把他翻了个身,把他摁背部朝上地摁在腿上,然后啪啪在打了他两下屁股。
“啊——!!!”
十六年。
十六年了。
他,沈傲天,纵横江湖,叱咤风云,唯一打过他屁股的,只有妈妈。
那还是发生在他孩童时期。
命运的齿轮转啊转,转到他英勇伟大的十六岁。
他他爹的居然再一次被打了屁股。
打他的人不再是妈妈,而是一个男人,还是在公共场合打。
羞耻。愤怒。不甘。
各种情绪翻滚上来,少年脸红耳赤,叫得像杀猪一样凄惨。
这一刻,他想杀了林申折的心都有了。
然而林申折是个成熟的男人,比他这个十六岁的小男生更高,力气也更大。
沈坠被摁在他的腿上,说什么反抗,他连动弹都不得。
由于他和林申折的动静太大,周围散去的人去而复返,又围了过来,然后狂笑。
陈页笑到肩膀都抖成了帕金森,往后数年,每每心情一好,就要提起这件事来羞辱他。
那几个警察也回来了,交头接耳说:打得好,不好好上学的孩纸就应该被这么教育。
那一道道笑声钻进沈坠的耳朵里,刺得他羞耻难堪,想要原地扒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他听到林申折冷冷地问他:“还跑不跑了?”
沈坠气到头发都竖起来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跑!!!你他妈别想……啊——!!!”
男人的大手又落在他圆翘的PP上……
力道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足以让沈坠丢足他十六年的脸,眼角渗出屈辱的泪水,委屈得鼻尖都红通通了。
周围的笑声明显又高了一浪。
这下沈坠不想杀人,只想自己原地去世。
他用手捂住脸,耳朵红得滴血。
林申折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还继续跑?”
这回沈坠没敢吱声了。
他恨这个男人恨得牙痒痒,可他不想再被打屁股了……
林申折见他不说话,更加不悦,语调危险:“嗯?不回答是吗?”
“……”沈坠身体颤了颤,抽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左边pp,无比屈辱地回答,“不、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林申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然后松开他。
少年麻溜地站起来,用胳膊抹了一下满是泪水的眼睛。
林申折也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然后面无表情地拎着他回了基地。
自那以后,沈坠再也不敢偷偷逃跑了,也不敢去外面的网吧打游戏,生怕又惹怒林申折,然后屁股挨一顿毒打。
往事不堪回首,沈坠现在想起那件事依然觉得难以启齿。
他觉得林申折好过分啊。
但和其他事对比起来,当年被那个男人摁在网吧打屁股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沈坠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或许林申折自始至终都把他当小孩儿来对待,从来没有产生过别的想法。
弟弟也好,选手也罢,都是小朋友,
沈坠苦笑了一声,然后对网管说:“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
两人简单地加了下联系方式,沈坠很快得到了那张照片。
之后他在网吧呆了小半个小时,等没什么心情了,才起身离去。
沈坠有些漫无目的,就随手打了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想了半天,才说了个地名。
又小半个小时后,他走进了WWG的主赛馆。
今天没有比赛,赛馆空荡荡的。
沈坠像个孤魂野鬼似的,从舞台上跳下来,然后绕着观众席一圈一圈地走。
走累了,就在台阶上坐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头顶有盏灯,灯光像陈旧的羽毛沾染了昏沉的颜色,温柔地落在少年的头顶,映得他睫毛柔软且根根分明。
冬夜温度低,他没穿外套,只身薄弱的暴露在寒气里,修长白皙的脖子埋进手臂里,像只没人要的大猫。
可怜死了。
倏地,一道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在背后响起。
不多时,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沈坠抬头看向她,愣住了。
林琳对他笑了一声,说:“申折告诉我你在这儿。”
沈坠抿唇不语。
赛馆是WWG的,林申折知道他在这里的确很正常。
林琳又说:“生阿姨的气吗?”
沈坠想了想,然后摇头。
“生一个嘛,不然阿姨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
林琳的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交叉,叹气。
“也不管你信不信,但阿姨还是想解释一下,阿姨不是故意要录音的,也不是故意要把录音给申折听的。”
那两件事纯属意外。
那天沈坠来酒店餐厅找她。
在他坐下之前,她还采访了一位女企业家。
采访是要随时录音的,以便后续做报道。
但等结束采访后,林琳忘记关掉录音笔,一不小心就把她和沈坠的对话录了进去。
后来去林申折的住处,又不小心把录音笔落下了。
“没关系。”沈坠摇头,脸上没什么血色,“不怪你,反正结果都一样。”
林琳抬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老实说,阿姨很认同你的说法。”
“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阿姨和你爸爸不该通过让你牺牲幸福来成全我们的。”
沈坠扯了下嘴角:“现在这话没意义了。”
“什么?”
“没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和他不可能了。”
林琳一时语塞。
她面露愧疚。“阿姨也没想到,在你和我之间,他会选我。”
沈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正常。他本来也不喜欢我。”
林琳望着他,沉默了。
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赛馆里坐了好半天,无话可说。
突然,林琳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老相册,递给沈坠。
沈坠看了她一眼:?
“都是申折过去的照片。”
沈坠翻开相册,入目第一张,画面泛黄陈旧,拍摄时间至少发生在二十年前。
照片里,林申折还是几岁孩童,面部表情冷冷的,但很亲密地依靠在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怀里。
“这位是……”沈坠看向林琳。
“这是他外婆。”
“……哦,这样啊。”
沈坠继续往后翻相册,那些照片一张张的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林申折也一张张变高变大,五官渐渐长开,从儿童变成少年,然后变成青年。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接触到这个男人如此详细又生动的过去。
但他觉得这份照片在某些地方有些奇怪。
“为什么照片里只有他和外婆?”
“因为只有外婆愿意和他一起拍照。”
沈坠不解地看向林琳:“啊?”
林琳苦笑:“你可能不知道,申折的出身不太招人待见。”
“为什么?”
沈坠了解到的消息是,林申折是天之骄子,是京城阔少,是背景极深的权贵。
“因为……”林琳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我生他的时候,我和他爸爸没有结婚。”
二三十年前的时代环境可没有现在开放,未婚先孕是一件不能传出去的丑事。
这样背景出生的孩子,叫私生子,名声不好听。
并且,不管是林家,还是林申折的父亲家,都是门第森严规矩冗杂的权贵之家。
林申折自打一出生,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不受两边家族的喜欢。
不喜欢归不喜欢,对他的抚养倒是很重视,他十几二十年的成长教育,一直都由两个家族之间来回进行的。
因为两个家族的轮流驯化,林申折打小性格就冷漠孤僻,唯一把他当孩子来宠爱的只有外婆一个人,并且很精心细腻地用相机记录着他每一阶段的成长。
所以外婆是他在家族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你呢?你去哪儿了?”沈坠不解地问林琳。
林琳表情一僵,然后低下头,苦笑:“我、我这个妈妈做得很不合格。”
她是个生性爱自由的女人,林申折出生后,她就把他丢给了两个家族抚养,自己一个人去闯世界去了。
可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琳当初年轻,没什么母性,并不把那点代价当回事。
她生性觉得,孩子不能成为阻止她自由飞翔的羁绊。
可二十多年后,经历得多了,人老了,她对这件事又有所改观。
她醒悟过来,她的自由,其实是以儿子的自由为垫脚石的。
但凡林申折在成长的过程中拥有过那么一点点母爱,他也不会那么的孤僻冷漠。
随着年岁朝老,林琳对林申折的愧疚也越来越重,于是最近她放慢了脚步,渐渐地回归家庭。
沈坠听完林琳的话,就很不爽。
他把相册翻到最后一张。
照片上,林申折应该不到二十,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后面为什么没了?”
“因为……”林琳语气沉重,“后面他外婆去世了。”
沈坠动作顿住。
林琳继续道:“在林申折打电竞比赛的那天。”
林申折在真正意义上其实是打过电竞的,虽然打得不是最高级的职业联赛。
他那时离打职业联赛也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在他打全国赛冠军赛的那天,外婆突发重病。
很突然。
林申折得到消息后,坐车往回赶,结果路上自己出了车祸,错过了和外婆的最后一面。
“申折去打电竞,所有人都不支持他,觉得他不务正业,只有外婆鼓励他,觉得他哪怕是去玩一玩,也要玩得开心。”
“可也正因如此,申折后来放弃了打电竞。”
“他把和外婆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责任,归咎于自己非要在那天去打比赛。”
如果那天没去打比赛。
如果那天没有出车祸。
林申折和外婆之间也不会在阴阳相隔以后还留有那么多的遗憾。
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思玩电竞了。
“林洱说……”沈坠慢吞吞道,“是因为那个车祸把他的手给伤了,所以不能打电竞了。”
林琳点头:“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沈坠抿了抿唇,嗓音沙哑:“那、他以前真的喜欢打电竞吗?”
“那当然。”林琳笑,“他从小就很闷,打游戏是他为数不多可以解压的方式。”
“男孩子嘛,总有一颗拯救世界的少年心。背着全家人去打电竞,是他做过的最叛逆的事。”
“你都不知道,他爸爸都要被气死了,因为觉得太丢他的脸。但申折一点都不care,还威胁他爸说,如果再阻挠他,那他爸就有必要再去生一个儿子了。”
沈坠噗嗤笑了一声。
寒夜无限延伸,两个人坐在赛馆聊了很多。
聊着聊着,少年渐渐的就看开了……
第060章 最后一次
从赛馆回来以后,沈坠就像病好了似的,不再消沉,不再颓废。
他不仅每天能准时出现在训练室打训练,和队友们谈笑风生,而且见到林申折,态度也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依然会叫林申折“哥”,叫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
只是,他不会再像只小尾巴似的总是黏黏糊糊地跟在林申折身后,也不再热情似火地大胆示爱了,更不会再因为没有得到林申折的肯定回应而变得偏执霸道。
沈坠啊,好像终于变回了从前那个心脏空空、阳光开朗、无忧无虑、人畜无害的正常少年。
然而,大家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反而更为他担忧了。
受情伤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大多数人肯定是要经历一段疗伤期的。
可沈坠不一样。
他的疗伤期才几天的功夫?这也太短了吧?
况且,别人受情伤,那是和负心汉老死不相往来,这孩子倒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天晚上,战队中止训练,召唤所有人坐到客厅一起看半决赛的另一场比赛——北部赛区排名第二的SVN对战西部赛区排名第一的X战竞。
这场比赛很关键,输赢将直接决定最后在总决赛舞台上和WWG竞争冠军的是哪支队伍。
“我的理智告诉我,西X的胜算更大,我应该押它。但是情感告诉我,我更希望在总决赛上碰见王斌。”An一边啃鸭脖,一边说。
Zoo惊讶:“没想到啊,你还和那个姓王的有感情?”
“啧。”An把鸭脖从嘴里拔出来,“此感情非彼感情。你们难道就不想亲自替林教报仇吗?”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过来了,原来他记恨王斌当年背刺wwg的事,想帮林申折出气啊。
不过他们五个选手当中,唯一亲生经历过那件事的,其实只有柳传一个人。
Zoo突然看向柳传,笑得叽叽歪歪意味深长:“传哥,你呢?”
柳传正在专注看比赛,闻言转头:“什么?”
“如果总决赛对上你前任教练,你会不会心软?”
柳传的脸黑了,抓起个橘子砸Zoo的脸上。
“你他妈有完没完?阴阳怪气你马呢?”
“我就是随口一问,怎么还急眼儿了?”
“随口一问?呵呵……”
两个人互相给了几拳。当然,也不是认真的那种。
其他人在旁边也不掺和,都要么看比赛,要么在讨论战术。
沈坠盘腿坐在地毯上,身上披着小被单,手里捧着一杯牛奶。
牛奶是冷的,一口也没喝,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倏地,一只手伸了过来,把他的牛奶杯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温热浓稠的液体。
沈坠转头,看见代玉正好挨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
“玉米汁,鲜榨的,趁热喝吧。”
牛奶是补充营养的,但沈坠不爱。
玉米汁好啊,甜美好喝,沈坠很爱。
“谢了。”
沈坠仰头把玉米汁一饮而尽,嘴角立马沾上了些残渍,但他没有察觉。
代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抽了张纸巾,倾身帮他擦了擦。
沈坠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动作,怔了一下。
但代玉丝毫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甚至开口说:“你把脸转一下,那边嘴角也有。”
“……”
沈坠脑袋有那么一瞬间down机了,听着他的话,真的微微转了下脸。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林申折上楼了。
这客厅稍微有点小,平时是用来休息的,今晚那么多人聚在这儿,椅子沙发地板上,坐的全是人。
他一进来,目光快速地扫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坐在电视机前正中心的少年。
按理说,那孩子左右都是人,没什么奇怪的,但林申折一眼瞄出了沈坠和代玉的互动举止不太对劲。
代玉手里拿着张纸巾,正好从沈坠的嘴角处收了回来,而沈坠也很木地望着代玉,像是怔愣发呆,也像是深情凝视。
林申折顿时皱了皱眉,他是知道代玉暗地里喜欢沈坠的,就是没料到这小子现在居然敢明着开撩沈坠。
一时间,他的五脏六腑堵了一团闷热的火气,怎么看那两个人怎么不爽。
另一边,沈坠没发现林申折上楼了,他胡乱地沉浸在对代玉的尴尬之中,绞尽脑汁试图通过岔开话题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什么……我有点渴了,喝口水去。”说着,他就要起身。
就在这时,楼梯口的方向突然响起杯盏落地的破碎声。
整个客厅的人齐刷刷扭头看了过去,便看到原来是一个小助理从楼下送咖啡上来,可能是没看到杵在楼梯口不动的林申折,一下就撞了上去。
顷刻间,托盘上的好几杯咖啡都撞翻了,场面一片狼藉。
见此情景,许多人冲上去帮忙。
章孔刘眼尖,立马发现林申折不仅衣服上被泼了咖啡,手背也没能幸免于难。
那咖啡滚热,烫一下事情可不小。
他嗓门很大地说:“呀,手被烫了?赶紧去冲个冷水降降温。”
林申折抿着唇没说什么,他只是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匀长的手指。
这期间,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了沈坠。
原以为少年会特别紧张和心疼他的,万万没想到,那小子只是转头看了他一会儿。
看见他来,看见他被撞,看见他被烫,脸上竟然全程无动于衷,然后没过多久又把脸转回去了,继续和代玉聊天,嘴角肉眼可见地弯起了一个弧度的那种。
林申折:“……”
他心里莫名窝火,眉宇像是凝了冷霜似的阴沉了下来,转身不悦地洗了个手,而后独自一人进了办公室。
电脑上正在直播今晚的比赛,但林申折几次走神,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代玉拿着纸巾给沈坠擦嘴,而沈坠不仅没拒绝,反而动作很配合的场景画面。
修长的中指突然摁下暂停键,这直播他没有必要继续看下去了,反正也没心思,回头直接等结果吧。
他一个人靠着皮椅,自我沉浸了片刻,突然拿起手机,给章孔刘发消息。
没过多久,章孔刘就回了个电话过来。
“姓林的你疯了?这节骨眼,你让我给他们开这种会干嘛?”
林申折皱眉:“怎么?有问题?”
“你居然觉得没问题?”
林申折不答。
章孔刘气笑了:“随你,反正你是老板,你开心就好。但是回头你可别后悔。”
说完,他掐断了电话。
林申折这会儿的确没有意识到他让章孔刘做的那件事有多犯蠢,以至于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都让他始料未及后悔不已。
这一晚,SVN和X战竞费时拉锯6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鏖战。
大部分人以为最后的赢家是作为西部赛区排名第一的X战竞,可没想到最后熬出头的竟是SVN。
“得,An爷,你的愿望实现了。”Zoo说。
An爷已经开始捋袖子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爷在总决赛上打烂姓王的脸。”
这时,章孔刘拍了拍手,招呼他们去开会。
大家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全都坐进了会议室。
本以为是要商讨接下来的比赛计划,没想到,章孔刘也只是顺带说了相关的几句,而真正的目的竟是——
“咳,是这样的,总决赛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压力也大,林教让我趁早给你们做下思想工作,以免后期意志不坚定,影响团队凝聚力。”
选手们顿时无语,心说原来是个思想教育会啊。
没意义。真没意义。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都是老员工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犯思想上的错误?
大家坐得歪歪扭扭吊儿郎当,打算把这个会议混过去。
“队规第101条都记得吧?WWG全体在役选手,禁止办公室恋情,禁止队内乱搞关系。违者最高惩戒予以开除。”
蹭的一下,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坐直身体。
除了沈坠。
他们齐刷刷看向他,却见他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掌心盘着几颗坏了键帽。
不久,少年慵懒地掀起眼皮子,目光冷冷地看向会议桌对面的章孔刘。
章孔刘顿时感觉自己从后脊背蹿上一股可怕的寒意,头皮也麻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暗暗心疼这孩子,认为沈坠即便比现在应激一百倍,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是他让你说的?”沈坠问。
“……”章孔刘不想回答,可他必须得承认,“没错。”
沈坠定定地望着他几秒,神色没有波澜。
突然间,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是笑意未达眼底,目光还是冷沉沉的。
“你去告诉他,让他放心,身为队长,我一定带头遵守队规,绝不会再给他找不痛快的。”
说罢,沈坠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剩下的队友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瞪向章孔刘。
章孔刘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无奈,谁让林申折是冷血动物呢。
自这晚以后,沈坠对林申折的态度就更冷淡了,除非训练,其他时间一概不招他。
林申折本该对此感到高兴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心里反而越发不爽。
后来得知是章孔刘搞的鬼,他把人叫来,冷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让小坠别来纠缠我这种话?”
章孔刘“啊?”了一句,懵圈:“你当时不是这个意思吗?”
林申折的眼眸渐渐染上愠怒
章孔刘见他这个样子,笑了:“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底在防着谁和谁?一队里可就只有沈坠和代玉目前是单身。”
“……”林申折沉默。
“嗷~不会是防着代玉挖墙角吧~”
“……”林申折再默。
章孔刘翻了个白眼:“那现在话都说出去了,要怎么解释你自己看着办咯。反正这屁股我不负责给你擦。”
话毕,他径直离开办公室,独留林申折一个人皱着眉头出神。
要怎么和沈坠解释这件事?
解释说:代玉对你别有居心,你不能上他的当?
解释说:我不想看到你和代玉在一起?
其实要如此直白地解释也未尝不可,但总要有个原因吧?
为什么他看到沈坠和代玉凑在一起眉来眼去地调情会心情不悦?
为什么沈坠和代玉不能在一起?
林申折思来想去,认为大概只有一个原因——沈坠和代玉并不般配。
当然,这是种很主观的看法,就像天底下的婆婆不喜欢儿媳,岳父看不惯女婿一样,他这个做兄长的,对弟弟未来的伴侣有点要求怎么了?
林申折这样一想,心里的迷雾总算是散开了。
所以这思想工作还是得做。
当然,为了避免再次误会,这事得暂时推迟。
***
时间眨眼,距离总决赛很快就只剩一天了,外面把这件事预热得如火如荼。
网上讨论度最高的除了哪支战队更有可能获得冠军以外,还有就是SVN的教练王斌和WWG之间的恩怨被起底了,所以这场比赛的观众期待值被迅速拉满。
纷乱喧嚣里,其实有件事正在吊诡地发生着。
那便是同是这一批互联网民,他们似乎早已经忘了上一个轰动整个电竞圈的热门事件叫什么了。
可那件事,仅仅才过去一两周。
沈坠亲眼看着那些相关话题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各大平台的流量讨论榜上沉寂下去,然后迅速消失了。
他一度茫然住了,不知道这是互联网的记忆本质,还是某些人隐形公关的结果。
可能二者皆有之吧。
总之,沈坠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每一个对事件当事人指指点点的人,其实全都是路过看热闹的。
这个热闹看完了,他们就去看下一个,毕竟路是往前的,赶时间去下一个摊位才是要紧事。
可问题是,看客都不在乎这件事,当事人自己为什么要扭扭捏捏、东躲西藏的?
沈坠又一想,大概是因为林申折不喜欢他吧,所以要在暗地里偷偷把这件事的痕迹给抹掉,毕竟“乱*伦”这种标签,贴在谁的身上都是难看的污点。
早晨七八点,基地已经上班了。
沈坠下楼吃早餐,屁股刚沾座,就听到代玉骂了一句傻逼。
他看向他:“?”
代玉抬起头,立马解释道:“队长,我不是骂你。”
“哦。”
沈坠收回眼神,拿起一片三明治,开始往上面抹果酱。
他抹得认真,一点也没想要关心代玉骂得到底是谁。
但代玉很主动。
他往沈坠的盘子里放了颗已经剥好的鸡蛋,说:“明天就要打比赛了,柳传居然又玩消失。”
“什么?柳传又不在?”An正好也下楼来吃早餐了。
“这周都第几次了。”Zoo紧随其后。
“对啊。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总往外跑,今早去敲他门,人又不见了。”代玉说。
An看向Zoo:“你知道吗?”
Zoo摇头。
An又看向沈坠:“队长,他跟你说了吗?”
沈坠没回答,而是把一颗白嫩嫩的无壳鸡蛋放在了他的餐盘里。
An定定地看着那颗鸡蛋,小眼睛顿时亮晶晶地眨了眨,然后捧心,受宠若惊道:“坠宝,这鸡蛋是你亲自为我剥的吗?”
代玉愕然地看向沈坠。
沈坠和An轻飘飘道:“一颗鸡蛋而已,你要喜欢,本少爷随时可以给你剥。”
An听后,嗷呜一声叫出来,简直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虽然这只是一颗小小的鸡蛋,但换做以前,可是只有林教才有这个待遇。”
An话音未落,盘里的鸡蛋嗖的一下消失,下一秒,回到了代玉的盘子里。
他和代玉一样,只来得及看见沈坠把手收回去,少年的手指上沾了点紫色的桑葚酱,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苍白。
“哎哎哎坠宝,你怎么这样啊?”An小眼神幽怨。
Zoo笑骂:“谁让你嘴巴把不住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An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提到了林申折,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怂怂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两指一捏,在嘴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代玉则盯着盘里的鸡蛋,怔怔发呆。
一颗鸡蛋而已。
一颗鸡蛋而已。
一颗鸡蛋而已。
沈坠却折腾了好几个动作,又把这颗鸡蛋还给了他,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似的。
代玉扯了扯嘴角,苦涩地笑了一声。
等大家早餐吃得差不多了,柳传终于从外头回来了。
下了雨,这家伙甩着水走进大门,迎面对上了四个冷冰冰的队友。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别这样,我这不是赶在训练前回来了嘛。”
An冷笑:“不解释一下去哪儿了吗?”
“我……”柳传眼神飘忽来飘忽去,一看就很心虚,“我说我是去为我女朋友办事去了,你们信吗?”
Zoo:“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她。”
柳传见状,一下就急了。“别别别,我交代。”
四人动作一致地双臂抱胸。
柳传挠了挠头发,道:“我妈从老家来这边看病了,这几天没什么时间,只能起早去看她。”
“……”
四脸沉默。
An,Zoo和代玉同时看向沈坠:队长,还是你出手吧。
沈坠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一只藏獒从窗外跃了进来,砰的一声把柳传扑倒在地。
柳传惨叫一声,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张病例单,大喊:“我说的是真的!!!”
An夺过病例单,扫了一眼,愣住:“妈耶?还真是,你妈她没事吧?”
Zoo指了指诊断结果:“这个病可不太妙哦。”
沈坠也愣了愣,弯腰把萌萌抱开,然后把柳传扶起来。
代玉却还在怀疑:“你妈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去医院看她就看她,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这不是要总决赛了吗?怕告诉你们以后,你们担心我。”
An箍住柳传的脖子:“传哥,你还好吧?”
柳传摆了摆手:“还行。医生说我妈情况还算稳定,反正不会影响我打比赛的。”
柳传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当然,大家还是会有点小担心,怕柳妈妈生病这件事会影响柳传的比赛状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章孔刘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中午,他找到财务总监,让她提前把薪水和之前的比赛奖金打到柳传账上。
代玉正好从财务办公室路过,听到对话,走了进去。
章孔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代玉也古怪地看着他:“传哥缺钱?”
“他妈不是急着用钱治病吗?说要请国外的医生做手术,医疗费至少三百万。”
代玉却觉得更奇怪了。“他缺这三百万的现钱吗?”
“以前是不缺。现在可不好说咯。”章孔刘叹气,“他家前不久做生意亏了好多钱,又给他女朋友开个工作室了,现在他妈又得了那种病,这乱七八糟的,哪件不烧钱??”
代玉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今天这场总决赛的冠军奖金是六千六百万,历史新高,你们要能拿到,高层说了,放假带你们去南极看企鹅。”
“真的假的?那我可以带一只帝企鹅回来当宠物养吗?”
“……”
“………”
“…………”
林申折下楼的时候,看见所有人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整装待发,唯独少了沈坠。
章孔刘一眼看穿了他在找谁,道:“沈坠还在房间,催了好几遍还没下来。”
代玉放下肩上的外设包,说:“我再去叫叫他吧。”
林申折瞥了他一眼:“不用,我去。”
代玉抿了抿唇,只好作罢。
沈坠其实已经准备好了要出门的,打算洗个脸就下楼。
只是没想到,洗脸会洗出一水池的血。
他懵圈了,后知后觉的擦了下鼻子,然后一手心也是沾满血。
沈坠茫然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胡乱地扯了一团纸巾塞进鼻孔里,下巴仰高。
这办法挺有用的,一段时间后,鼻血止住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重新洗了个脸。
再直起腰时,他却脱力了般,眼前一晃,双手无力地扶住盥洗台。?
饿的?
沈坠不明所以地缓了会儿,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时间。
这只表正在标准地走动着。
人都说,时间是这世上唯一一种不受任何阻力而保持着永恒的速度永恒地往前走的东西。
沈坠不认为自己手上这只表能代表时间。
什么永不永恒的?它只是一只坏了的表而已。
少年抬起拇指指腹,轻轻地抚摸了下表盘,喃喃道:“也没什么机会吧?”
不对。
“还有一次?”
这时,脚步声传来。
沈坠侧目看去,便见林申折站在浴室门口。
二人对视了几秒钟。
林申折把手插进西装裤里,率先打破沉默:“时间不早了。走吧。”
沈坠没回答,而是揉了下鼻子,然后走了出去。
接下来,林申折看到沈坠开始莫名其妙地找东西。
“你找什么?”
“我找…我找……”
沈坠看上去好像也有点不知所以然,他明明在找东西,但他竟然忘了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林申折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对劲,便走过去,摁住他的肩膀。
“你到底在找什么?”
沈坠抬起头,望向他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空洞,几秒后才喃喃:“哥,我病了。”
“什么?”
“就是我刚刚…我刚刚流了鼻血,很多很多的那种,然后我、我应该是生病了……”
沈坠挥开林申折的手,又继续到处翻东西。
林申折愣了愣,问:“你在找药?”
“对,我找…找到了。”
沈坠真的翻出了一瓶药,林申折一把夺过,发现是清热降火的。
他皱了皱眉,难以理解地看向少年。
“吃这个有用?”
“有。最近上火比较重。”
说着,沈坠把药拿回去,拧开瓶盖子,往手心里倒了几片,水也不喝,准备直接干吞。
林申折脸色一变,握住他的手腕。
顿时,药瓶和药片撒在了地上。
沈坠茫然不解的看向他:“哥?”
林申折把他摁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细细打量他苍白的脸,问:“小坠,你到底怎么了?”
沈坠双手撑在膝盖上,坐姿很乖,但神情却有些恍惚。
他眼眸清澈地望着林申折,突然说:“哥,你可以给我个抱抱吗?”
“……”
“就最后一个。”
林申折沉默。
沈坠抿了抿唇:“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
“你把我当弟弟也好,把我当其他什么人也罢罢,都随便你,我不和你计较,也原谅你了。”
林申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理说,这小鬼放下了对他的执念,并且原谅他了,是件好事,他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但事实并没有,他反而心里闷闷的。
或许是因为内疚吧。
林申折沉默了一会儿。
见少年一直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弱势的祈求,终于,他心一软,慢慢蹲下身,张开双臂抱住沈坠。
沈坠身体单薄,脸往男人怀里一埋,只露出一截白皙细长的脖颈。
他很好看,很干净,也很乖,怎么看都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儿。
林申折的心尖又柔软了两分,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少年圆润饱满的后脑勺,掌心的发丝蓬松柔软极了。
倏地,沈坠握住他的手腕,并抓了下来,冰凉的指腹开始在他的手腕青筋上来回摩挲。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动作。
而后,沈坠轻轻地问了一句:“哥,是这只手吗?”
“什么?”
沈坠没再说话,但是摩挲林申折手腕的动作越发得温柔,像是带了些某种成分的心疼。
林申折很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他来不及细想和提防,沈坠已经抬起了脸,眼尾泛着些湿意和绯红,双手一把捧住他的脸,恶狠狠地亲了过来
林申折终于意识到他又上当受骗了。
但为时已晚。
他重心不稳,跌坐到地毯上。
少年欺身而上,顺势坐在了他的腰上,然后继续吻他。
“沈、坠!你又骗我!!!”
伴随着林申折磅礴灭顶的怒火,沈坠的手表戛然而停,所有指针都终止走动。
时间停在了下午3点33分21秒。
很巧,这正好是从前这只表第一次停止走动后的时间。
“放心,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少年咬了一下林申折的下唇。
这回不带任何一丝情欲。
把林申折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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