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尘现在长得很高, 几乎完全不需要仰着头去看顾青时了，这就导致他一开始去掰顾青时的嘴。
结果一不小心成功了。
这极其冒犯。
顾青时扇他并不奇怪。
霍尘微微弯着腰，脑袋低垂着, 左边脸颊从红转成了肿。
但他还是抓着顾青时的手。
“你……”顾青时觉得手腕都有些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老是碰他行不行？
但这话说出来又很奇怪, 顾青时抽了下自己的手，但这孩子又不松，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霍尘眼眸垂着，心跳很稳定, 视线锁定在人的腕骨上。
既紧张, 又兴奋。
直到顾青时抬手看了看他的脸, 动手按了下。
霍尘很适时地“嘶”了一下, 作出可怜的样子。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无力，“你别突然碰我……我反应不过来。”
他精神本就不振, 原本回家想要休息一下的，但是霍尘只要一在他身边。
好像就不得不说很多话。
情绪全跑到他身上去了……
“不疼。”霍尘立马说。
少年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唇肉都破了，那明显是自己咬破的。
顾青时怎么了？
“你……我真是没办法说你，别靠我那么近……”青年拨开人的手, 神色很是平淡, 但又像是没精神，“松手。”
霍尘只好松了手。
但在后面还喋喋不休，“为什么不行？我担心你……”
“在学校随随便便掰人的嘴？”顾青时烦得很, 冷声打断道。
“多大了, 别做些很无厘头的行为。”
顾青时不知道这个怎么教, 霍尘上初中那会就偶尔改不掉抱的习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黏糊劲。
该亲近的不应该是阿姨吗？
倒是也问过这个问题, 但这孩子只是很冷漠地说，“阿姨收的不是你的钱吗？顾青时，是你养的我。”
无言以对。
顾青时也不知道是霍尘过于明事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总之还是太黏了。
就光从客厅走到楼梯的那一段路，少年就在他后头频频顶嘴。
“我担心你，你为什么老是嫌我碰你。”
“我很干净的。”
顾青时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人轻轻地挑了起来了，只能闭了闭眼，道，“我没嫌你脏。”
“那你打我。”少年倔得反问，倒是罕见地听出点不乐意的情绪来。
顾青时上楼的脚步一顿，思绪断了下，扭头看了回去。
“是不满吗？”
语气很是平淡，似乎真是在思量这个问题。
霍尘其实什么都好，除了今天那档子事没处理完外，顾青时养他这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他品学优良，也会交朋友，也听话。
从没让他烦心过。
顾青时经常会想，自己大抵也就是起到了给钱的作用。
要不还是不回来了，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打他。
但原因总是有些奇怪。
顾青时索性抬脚又准备往楼下走了，神态有几分烦闷。
霍尘敏锐地察觉出了人的情绪变化，几乎一瞬间就挡住了人的去路，立马道：“你去哪？”
“我要给你上药。”霍尘再次说道。
兴许是因为长大了的缘故，霍尘现在是的的确确能够拦住顾青时。
他下不去。
“今天在赵家的事我回头再说。但我现在情绪不稳定，再打你怎么办，我先出去……”顾青时表情是有些懈怠在的，因为他上辈子从未打过人，没道理这辈子变这样。
烦得很。
分明校园霸凌这个事还没弄清楚，现在又不尴不尬地打了人。
口腔里太咸了，有点反胃。
顾青时的手腕还有震震的麻感，他就是觉得奇怪。
他每次的理由不是很正当。
霍尘做什么离他这么近……别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年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打一下而已，又不算什么，他连忙抓起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疼的，真的不疼的。”
顾青时精神真的很不济，他甚至没什么力气抽出来手的，只是觉得怪异得很。
霍尘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养的有问题？
但顾青时寡淡的情感生活也不能给出他什么有效的经验。
只是说，“霍尘……”
少年立马拉住人的手，反手直接牵着往楼上走，力气宛若个小牛一样。
真的拽走了。
顾青时坐在椅子上就困，他又说了句，“你别突然碰我，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反应不过来的。”
其实回想看看，霍尘也就看了下他的伤口。
倒是也没什么。
顾青时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洗脑，他全然地带入了家长的角色，觉得似乎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甚至还陷入了一种深刻的自责当中。
他不算个好家长，还剩两年，存在痕迹会被摸消。
要好好养霍尘。
“那反应过来是我会怎样？”少年半跪在地上，面色突然敛了起来，眉眼有几分张开，抬眸直直地看了过来。
顾青时手上拿棉签的动作都顿住了。
“当然让你起开。”
“那我不起开呢？”少年唇齿很是尖利，直接黏着人的话尾跟了上去，硬生生要讨个说法。
顾青时：“……”
扇你。
还不如真的养条小狗。
顾青时突然觉得有几分懊恼，当时傅敛让他挑小狗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养一条。
起码家里会有点参考性。
现在这说什么啊？
说得乱七八糟的。
他本能地招了招手，想让人先出去，眉眼之间有点倦怠。
霍尘低下了头，权当没看到，只是劲劲地说，“你扇就扇啊，反正你会习惯的。”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道理。
顾青时拧眉看了过去，直觉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
唇上被沾着药的棉签擦来擦去的，霍尘的脸微微放大。
顾青时直接抬手拿了过来，“行了，你出去吧。”
霍尘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人抓着顾青时椅子的把手，闷声道：“我说了要给你上药。”
“我自己没手？”
顾青时大抵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控制不住了，霍尘不听他话的时候，执着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有。”
“出去。”顾青时低声道。
“我不走。”
霍尘垂着头执拗道。
顾青时一下子就又冒火了，心里莫名其妙，他都二十八了需要一个小孩来给他上药？
开玩笑吗？
“你走不走？”顾青时觉得自己一回家，脑子就冷静不下来，情绪是当真没有在公司冷静得多。
霍尘咬了咬唇，知道人在生气，但是他又仔细思考了下，觉得被打一巴掌获得顾青时的心疼比较划算。
且这个人肯定会自责的。
长久以来，必然会脱敏的。
少年直接把脸凑了过去，下巴放在人膝上，中气十足地说：“你扇吧。”
“霍尘你有毛病吧！”
肩膀被推了下，少年用手撑住了身子，仍然执拗地看着他。
顾青时脸上变幻莫测，神色极为复杂，膝上盖着薄毯，简直要气笑了。
就在这时——
电话响了。
霍尘从善如流地凑了过来，趴在顾青时的椅子扶手边，探头去看人的手机屏幕。
顾青时：“你就不能拿个小板凳？这不在那里放着吗！”
一天天的，跟虐待他一样，整天蹲在他脚边。
霍尘当没听到，鼓了鼓腮帮子，甚至心里还有点得意。
看吧，他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顾青时的手机。
来电是傅敛。
“喂？”
顾青时接了之后，朝霍尘看了一眼，打量了下孩子的那半张脸。
好像真的有点肿。
他蹙了蹙眉，去指了指医药箱，又碰了碰霍尘的脸。
——去冰敷。
霍尘断然不能这个时候走，只是装听不懂，抓住顾青时伸出来的手指，发出“啊”的声音。
这个声音自然传到了傅敛那边。
“那个孩子在你身边？”
顾青时见霍尘都发出声，倒是也就没有再掩盖什么，只是说，“嗯，在我身边呢。谢谢你把他送回来。”
霍尘彻底不装了，虽然没有很不礼貌地发出声音，但转手就去拿自己的小板凳。
没错，还是小时候顾青时买的一堆彩色板凳。
他手仿佛是得了帕金森，一不小心就把板凳摔倒了地板上，发出咣当一声。
顾青时蹙了蹙眉，看了过去，“拿好。”
这原本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一句话。
但是在傅敛耳里，那就是顾青时先吸一口气，语调很是无奈，最后仿佛是教导一样地说：“拿好……”
过于亲密了。
他之前有过这样吗？
分明没有。
傅敛心情原本就极差，此刻面色更是冷若冰霜，只是说，“那个孩子是霍家的孩子，你知道他给你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这话乍一听其实容易有两层意思，霍家的孩子指的究竟是谁？
但顾青时并没有在意这个事，只是说了句：“知道。”
他回得很短。
顾青时让人去拿冰袋了，霍尘原本是相当不乐意的，但是被那么瞥了一眼。
又本能地动了。
遂飞快地回来了。
顾青时伸手指了指，示意人用毛巾裹住，不然会太凉。
但霍尘仿佛是笨到了极点，包了几次，冰块就掉了几次。
顾青时气得想要把他手剁了，故意的是不是？
但是抬眸一看，霍尘那张干净俊秀得脸确实被他打红了，又瞬间没气了。
只能一边打电话，一边单手给人包好。
本来是想递给人的，但霍尘直接把脑袋放椅子扶手上了，脸颊凑了过来。
顾青时只好把手腕放在扶手那里，就这么抵着给人消肿。
懒得。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嗯，我会问他的。”
“谢谢。”
“我让小云请过假了。没别的事，就是太累了。”
每次回话都很短，顾青时没开免提，霍尘也听不太清。
他眼珠子很是活络，虽然脸颊冰冰的，但人始终盯着顾青时的下巴，力图看出点什么讯息来。
请假了？
姓傅的不会让他加班吧？
霍尘很是焦急，一双眼睛恨不得把顾青时盯出个洞来，但是他视线轻微一移，却微微愣住了。
顾青时不知道傅敛到底找他什么事。
说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要特别强调的。
“大概后天我就回公——”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嗓音来，似乎是呻吟。
顾青时瞬间哑了声，立马抬手去摸霍尘的耳朵，迅速地堵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实际上没开免提的，那个声音也很小，霍尘听不到的。
“既然你忙，那我就先挂了。”顾青时很冷静地说道。
那边传来：“顾——”
——嘟嘟嘟嘟。
忙音响起。
顾青时垂头去看霍尘，疑心这小孩到底听到没有，想要问问。
但就在这时，霍尘仿佛是走神一般看着顾青时，情不自禁抬手去够他。
没碰着。
霍尘只是恍惚地说，“我有那么用力吗？”
下巴红了。
他当时就是想看看顾青时的嘴巴怎么了，没用力捏啊。
就在这时，冰袋啪哒掉了。
霍尘下巴蹭得一下子磕到扶手椅上，疼的表情扭曲了下，哼了哼。
顾青时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三合一）
原本是有些恼火在的, 但霍尘看到人笑了，又莫名觉得有点得意。
加把劲地哼哼了。
下巴被狠狠地磕了一下，还是有点红的。
顾青时低头看了下, “没事，一道冷敷下。”
同时伸手指了指地上, 霍尘连忙拿起来冰袋，又包好，递到了顾青时手里。
“……”
霍尘的确是个美人坯子，脸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再加上青春气质, 显得真诚无比。
只是顾青时还是没忍住, “我是让你捡起来自己敷。”
“我疼。”
霍尘立马还嘴道, 随后做出一副不敢碰自己脸颊的样子，倒是像模像样的。
顾青时犹豫了一下, 眉眼神情很是寡淡，但还是抬手把人的脸挪过来了，直接按了过去。
“呲……”
力道没放好。
顾青时神色平静，只是说，“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话题最终还是绕到这个地方了。
霍尘盘腿坐在地板上, 眼眸微微垂着, 睫毛扇动了下，神态有些不自在。
“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还没完全落完，那个冰袋就又滑到地上了, 顾青时似乎是有些愣神。
但也只是朝外摆了摆手, “出去。”
霍尘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的情绪能来的如此快, 慌张地抓着人的手。
“我准备和你说的，就是没来得及, 再说了，我没事。”
“我没受伤，真的一点都没有。”
顾青时不太想听，看着霍尘抓着自己的手的样子又觉得古怪，直接推开了。
怎么老是抓他。
“行了，我知道了。”顾青时觉得吵得晃，垂眸看了过来，平和道，“掉了。”
“给我捡起来。”
霍尘连忙把冰袋又包好，交了过去。
顾青时重新给他按上了，有些心不在焉，脚边的小狗还在解释。
“真的没事，我还揍了他一顿呢，我一点伤都没有。”
“你不要生气……”
顾青时蹙眉：“我生什么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尘脸色都不好看了，他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凑近点。
“你以后——”顾青时本能地想说你以后会有真正的亲人，到时候信任他们就可以了。
但是话还没说完。
“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霍尘立马接住话头。
他听不得那种“没关系”的话，心里宛若被刺了一下，极其难受。
恨不得把顾青时的嘴给堵上。
霍尘打量着人的表情，对方并没有多宽慰，反而是很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尘不喜欢这种表情，好像顾青时在犹豫。
犹豫其实就是否决。
他受不了自己被“犹豫”，他一把抓住人的手，“你再扇我一下也行的。你别生气。”
顾青时被拽得回了回神，听清楚霍尘的话后无语至极，只是烦闷地说，“有毛病啊。”
语调算有起伏，这个人脸上没有那种“脱离”“迟疑”的情绪了。
霍尘微微放下了心。
算是暂时拽回来了。
顾青时看了看人的脸，觉得不大肿了，于是就说，“你没有及时和我说校园霸凌的事，我心情确实会受到影响……或许你应该还是不太信任我，这个我能理解。”
霍尘面色有些烦躁，你理解什么理解，他那是因为——
“之后想不想告诉我，都随你。”
这句话一出，霍尘心就凉了半截，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解释。
顾青时本来要起身走的，毕竟书房也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但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他又觉得要解释一下。
“我脾气不好，但之前我也没打过人，不知道怎么老是控制不住。”
霍尘捏着顾青时的椅子扶手，抬眸看了过去，眼神直勾勾的。
“我去看心理医生了，但是……”顾青时蹙了蹙眉，“他说我打的不多，甚至很少，也没有给我解决办法……”
霍尘都愣住了，觉得这个人单纯的不可思议。
就因为这个，去看大夫了？
脸颊麻麻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霍尘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快得很，有点燥热。
如果可以近距离看到顾青时错愕、无法应对的表情的话，那么被扇一下也无所谓。
这个人道德标准居然这么高。
只记得扇自己了，完全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事。
霍尘脑袋微微垂了下来，眼眸中的不驯被掩盖的滴水不漏。
“不疼的……”少年低声道，又慢慢地抓住了顾青时的袖子。
端的是听话又委屈。
顾青时拧了拧眉，只是生气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跪我身边的毛病？我不让你坐了吗？”
“……”
霍尘还没完全夹完那句话，突然被这么一说，莫名有些尴尬的意味。
“我不想坐那个彩色板凳。”
顾青时无语：“那——我回头换了，你怎么老爱蹲着？”
霍尘头也不抬地说：“这样你不用仰头啊……”
“……”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是真的有些烦了，朝外挥了挥手。
“出去，我待会要睡觉。”
霍尘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还想再墨迹一下，但是对方扫了一眼过来。
“那我送你去卧室。”
顾青时很是不可思议，倦怠的情绪都被压下去点，“就在隔壁，我用你送？”
霍尘此刻倒是听话地站了起来，膝盖的骨节发出点响声，人站在顾青时的躺椅边上，脖颈微微垂着。
看着人。
“你是小孩子吗？”青年面色复杂又沉郁，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教育的话。
也就两年了。
霍尘跟着人从书房走到了门口，在走出去的一瞬间的时候，眼神无意的扫了一下。
发现了书架上的东西，目光微微一缩。
嗓音几乎有些发紧，抬手抓住了顾青时的手腕，磕磕巴巴道，“书……这个是？”
顾青时回头看了人一眼，朝着人的视线看了下。
书架上添了本新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不是那本旧的。
“你买的？”
顾青时，“不是，书店会定时来送，你没注意。”
为了养成孩子读书的习惯，从小学的时候书房里的书就在不断地换，从幼儿的学习，到中学的小说，再到高中的名著。
常看常新。
顾青时虽然不常回家，但确实按照他最大的限度去提供好的教育环境。
“那……我的那本呢？”霍尘眼眸微微垂着，有点紧张。
他找不到了，虽然当时是故意给顾青时看的，但是……后来没了。
家里也没有啊？
霍尘翻过顾青时的卧室，就是找不到。
“扔了。”
顾青时把自己的袖口从对方手里扯开，面不改色地推门走了。
书房就在二楼的拐角处，一绕弯就到主卧了。
霍尘持之以恒地跟在后面，直到卧室门被关上了。
进不去……
他讨好卖乖的神色几乎一瞬间消失了，盯着那个门许久，仿佛要盯出来个洞来。
顾青时不可能扔掉。
他怎么能扔！
霍尘莫名有些生闷气，也不走，只是靠在主卧的门口。
神色有些冷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拯救另外一个人。
霍尘一开始的确憎恶那些带着目的来的“访客”，但是现在他又很热切地想要知道顾青时的“目的”是什么。
最好与他有关。
他必须要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价值。
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霍尘低头看了一下，上面有着一条很简短的讯息，发信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奶奶是张素萍吗？
霍尘腕上有青筋凸起，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日下午两点来见我，地点是****，不要告诉你的家长，否则把那老太太的坟刨了，以合法合规的方式。
顾青时回卧室其实没有直接去睡，而是找996重新地回顾了下剧情。
算是好奇，也算是……
说不清楚。
【世界编号：256。】
【世界名称：《易如反掌：落魄少爷逆袭记》】
【主体内容：少年霍尘自出生就被遗弃，流亡于民间，被一老太收留养至五岁，后老太被街头混混打死，送至福利院，而后经贵人相救，得到帮助……】
【期间成功报仇，将街头混混绳之以法，并将福利院的黑心主谋进行二次惩治……】
顾青时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不解，【等等。】
996只好先暂停，【怎么了宿主？】
顾青时疑惑地问：【这些剧情走过了吗？】
【自然已经完成了。】
顾青时：【我说的报复。】
【完成了。】
顾青时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报复？
霍尘去报复？
他还是个学生，安全吗？
【你接着说。】
996只好又问了下，【可是宿主下面的剧情就与你无关了，任务只结束在主角十七岁那年。】
【说。】
996：【……主角在被认回之后，就得知了当年被遗弃的真相，通过自身实力的提升和各方势力的周旋，最终在霍家取得了实际地位……哎呀宿主，我不好总结。】
顾青时还没听明白呢，996就突然不愿意说了。
【怎么了？】
【宿主宿主，那些剧情你都没有必要知道，很无聊的，宿主你只需要把主角养到十七岁就可以啦，我们任务就可以结束啦。】996很斟酌地说道，扭了扭自己的精神体。
顾青时皱眉，觉得996也奇奇怪怪的。
想要再仔细问一下，但是转念一想，有觉得它说得没错。
毕竟霍尘还有两年就十七了。
后面的事都与他没干系了。
【好。】
【到时候你也会消失吗？】顾青时垂眸看着空气，只是问了下。
【一切顺利的话，我也会登出的，宿主。】
【我知道了。】
顾青时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对话，他坐在床边，面容有些冷淡。
抬手掀开了自己的衬衣，看了下胸腔的位置。
上面有被按出来的紫黑淤青。
很明显。
顾青时看了一会，神色露出几分迷茫，又觉得懊恼。
弯腰从床头柜里翻找了下，从里面拿出一把水果刀，停顿了下，朝自己心口比划了下。
又觉得无聊。
996一般晚上不会打扰他，除非意外它都是休眠的，顾青时感受着皮肤冰凉的触感。
在快要划破的一瞬间，他又放下了。
算了，挖开也死不掉，任务还没完成。
或许还是很疼的。
水果刀又被放回了床头柜里，但是在顾青时合上抽屉的一瞬间，他又想起点什么。
青年用指节扳开床垫，拿出来了那个破破烂烂的书。
神色仍旧很平稳。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霍尘是把自己代入查理·高登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笨，也不会变笨，一点也不相似。
这本书的结局并不好。
主角从愚蠢变为聪明，又从云端跌落，变为更蠢笨的人。
聪明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是让一切人离他而去。
阿尔吉侬……那只老鼠，从擅于走迷宫……到屡屡碰壁，最终因为智力下降而不吃不喝，绝食而死。
不知道是老鼠映射了人，还是人映射了老鼠。
有什么好看的？
顾青时浅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几分偏见来，尽管他之前也很喜欢这本书。
但现在，他的思维有些停顿，又有些执拗。
白天的那个视频似乎还在历历在目，霍尘……从矮子变高……实在像个魔法。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小怪物。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不能看这样消极的书。
顾青时抬手按了按额角，压制了许久的倦怠感似乎一下子反扑了过来，蜂拥而至。
导致他视野一片模糊，耳边一阵又一阵嗡鸣。
顾青时只是草草地把那本书放回了原位，随后脱力般地靠在了床边。
手腕砰的一声砸在床头柜边，人至此没了动静。
溺水的感觉十分明显。
隔绝的，虚假的，真实的。
其实不太重要。
顾青时迫切地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不喜欢任何对自己有牵绊的东西。
那实在太令人厌倦又讨厌。
顾青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他支起身子看了下手机，才三点左右……
阳台有风往房间里吹，带动了青年头上的发丝，有丝丝凉意泛起。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咙，觉得有些不适。
卧室的夜灯还在开着，很昏黄，可见度不算太高，但营造出了较为静谧的氛围。
顾青时想起昨天的事来，蹙眉拿手机查了下“陈霖”的名字，最后只得到几条无聊的机场图和粉丝的一些安利评论。
看不出来具体的家庭信息，看来是有被好好压下去。
——替他说几句好话。
这个要求有些太简单了，傅敛让他说这个出于何种目的？
顾青时直觉哪里不对，但又暂且思考不出来，他眼睛有些涨。
再睡下去恐怕也休息不好。
于是就起身去主卧的卫生间洗了下脸，面容很是沉静，拿面巾擦了擦手。
就在这时，卧室里有轻微的动静。
顾青时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下门，草草地把面巾扔到了垃圾桶里。
随后就推门去看了。
“怎么不睡觉？”顾青时皱眉，看到霍尘半分意外都没有，每次都不敲门。
少年站在床边，个子倒是很高，只是卧室光线实在昏暗，到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不也没睡……”
顾青时没空和一个孩子拌嘴，只是又回了洗手间里面，重新弯腰洗了下脸，揉了揉眼眶。
还是很难受——
看不太清楚。
霍尘在暗处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嘴唇蠕动了下，而后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
“你难受？”
顾青时脸颊一片潮气，还没来得及擦脸，只是垂着眼眸，睫毛根根分明，有种凌厉又冷淡的感觉。
“没有。”
霍尘还没来得及再问，这个人就直起了身子，略带不解地看过来，“找我什么事？”
“我、我……睡不着……我看这边有光，我就想来找，你嘴巴好点没……”
顾青时嫌他碍事，把霍尘往外拉了下，从洗手间门口走了出去，带了句“把门关上”。
霍尘抬手把门关好了，人却立在原地，很是出神地望着床边的顾青时。
顾青时不喜欢彻底的黑暗，所以睡觉还是习惯开个低功率的小夜灯，这样才能睡着。
昏黄的光线导致整个房间都很暗，除了床边。
霍尘看着那个单薄又柔韧的脊背，光线透过丝绸的居家服……显露出几分身段来。
顾青时弯腰从抽屉里翻了下，找出一个瓶子，“过来。”
身后先是没反应，而后才是快一些的脚步声。
“吃一粒。”是一个软糖模样的褪黑素。
霍尘从人手里接了过来，对方的指腹甚至很温暖，但一划就过去了。
根本没感受到什么。
“去睡吧。”
这个人又朝外挥了挥手。
霍尘抿了抿唇，看着人的后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好，那我走了。”
“嗯。”
顾青时看都没看他，只是从抽屉里拿了个眼镜，单手戴在了鼻梁上。
霍尘只好从正门往外走。
“下次记得敲门。”
“噢……”
烦人精走了。
顾青时也就戴了一会眼镜，又觉得还是不舒服。
遂摘掉了。
阳台一直有风挂，配合着卧室的空调倒是显得有些冷了，顾青时只好去阳台把窗户给关上了。
但是准备走的时候，垂眸一看，花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翻了。
地上全是些土。
顾青时只好弯腰又收拾了下，大概到了快四点的时候才又回到了床边。
有些犹豫地在网上找了眼保健操的视频，认真地学了半小时。
……
第二天一早。
顾青时照旧是没有起来，霍尘压根没心情吃早饭。
顺便请了假。
他不可能在顾青时在家的时候去上学。
小学那会是蠢，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一个月回一次。
霍尘盯着盘子快要盯出来个洞来。
保姆看了人一眼，安抚道，“你先吃嘛，让先生睡一睡。”
少年立马弯唇笑了笑，“没事陈姨，我等等他。”
保姆有些疑虑，因为按照以往情况来看，先生是要睡到九点多的。
那不还得几个小时吗？
“小霍你不上学吗？”
霍尘：“噢，我请假了。”
“……”
保姆对此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又劝了下，“你先吃也可以的，先生一会……”
“陈姨，现在都八点了，他这个时候起床气应该没那么大吧？”
保姆一愣，“九点去叫吧……”
“可是不吃饭，胃是一直空着的，我还是去叫他吧。”霍尘似乎是在自我说服，很快就起身走了，桌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动。
保姆：“……”
你要想去就直说就好。
卧室门没锁。
霍尘本来都拧开门把手了，但是似乎又有些心虚，非常轻微地敲了下门。
见里面没反应，立马就推门进去了。
手脚很轻。
顾青时确实没醒……
霍尘站在人床边，垂眸看了好一会，心脏怦怦跳。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现在才八点，那还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床上的人皮肤很白，额发又很黑，只是眼眸有些轻微的动。
似乎是在做梦。
眉毛甚至都在紧蹙。
霍尘半跪在床边，探头去看了下，有些担心。
但又不敢叫醒。
他怕他真生气。
顾青时不断地重复死之前的场景，血一点点的侵蚀他的视野，耳朵嗡鸣又听不清。
那个看不清的人在他耳边说什么？
是什么？
——跟我一起……
一起什么？
顾青时迫切地想要听清楚，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后面的几个字。
以至于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顾青时？”
“顾青时？”
有人在叫他。
潮湿的眼眸一瞬间睁开，看到了一张神色慌张的脸。
顾青时一把扣住霍尘的手腕，冷淡地说，“是不是晚上没骂你，让你觉得确实可以随便来我这里了？”
“……”
“没……我……敲了”
顾青时抬眸看了人一眼，烦躁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大早上就过来闹他。
“我叫你吃饭……”少年支支吾吾。
“有九点吗？”顾青时说法都带着哑音，很闷，但又确实带着情绪，刺刺的。
霍尘看着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知死活地想要去揽一下，结果被啪得打开了。
青年瞥了他一眼。
他浑身仿佛过电了一样，立马垂下了头。
“说了几次不要来叫我，你自己先去吃，等我做什么？”顾青时掀开薄被，打算起身，眉宇之间有淡淡的愠怒。
霍尘咬了下唇，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仰头去看人。
“霍尘！”
顾青时蹙眉看着脚边的人，很是万分不解道，“你这什么毛病？我说了不让你坐床边了吗？”
这跟个石墩子挡道有什么区别。
他连拖鞋都不好找。
霍尘权当没听到这些话，只是本本分分地捞出来拖鞋，垂眸打算去给人套上。
这个行为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直到顾青时拧眉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极为恼怒道：“霍尘你是真有点问题是不是？”
顾青时气得仿佛要原地升天，他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有些抖M倾向。
“你拿我的鞋子做什么？”
霍尘：“给你穿啊……”
顾青时闭了闭眼，手指微微动了下，是真的想踹他一脚。
“给我穿什么？我没手吗？你给我站旁边去。”
脸颊被狠狠地朝外甩开，那个温热的手指触感也消失了。
霍尘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顺手的事吗？
他老老实实地罚站，舌尖舔了舔上牙膛，很是不乐意地看着顾青时的后脑勺。
这怎么了？
顾青时怎么就这么嫌弃他。
青年自己穿好鞋之后，就起身来了，但或许是因为早上血糖低，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顾青时歪了歪身子。
霍尘立马拉住了人的胳膊，着急道，“怎么了？”
“没事，起猛了。”顾青时真是觉得累得慌，抬手往外摆了摆，“下楼自己去吃饭。”
“我不。”
这话说得倔强又讨人嫌。
顾青时只能扭头去看人。
霍尘着实是长大了，顶嘴的次数是只增不减，且理由是一天比一天充分。
“万一你晕倒了怎么办？”
顾青时，“霍——”
“本来就是，回家就应该好好作息，你老是起得那么晚，那算是吃得早饭还是晚饭啊？”
“医生说了让你好好饮食的。”
话一连串的说完，吵得顾青时头疼。
“你管我？”青年不可思议地去问。
霍尘沉默了一会，心脏怦怦跳，但还是说，“我担心你，不可以吗？”
大约几秒钟后——
“讨债鬼。”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陈述。
霍尘的手被甩开了，顾青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自己去洗漱了。
总归是撵也撵不走。
霍尘立在原地待了一会，唇角有点弧度，但又不明显，只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床边。
垂眸扫了一遍，找到了顾青时的手机。
很从善如流地打开看了下消息。
随后又安分地放回了原地。
他明天走。
霍尘看着洗手间里的人，眼眸微微眯了下，心情很是愉悦。
真好。
他低头看了下昨天自己手机上那条无聊的短信，勾了下唇。
动手删了下。
刨坟……真下作啊。
——随您的意。
短信被删掉了。
少年脸上冷静得很，只是看着洗手间的那道人影，似乎已经下了决断。
餐桌——
顾青时看着日渐冒高的碗，陷入了点困惑之中，但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今天周二，请假了？”
霍尘给人夹奶黄包的动作一顿，心里莫名紧张了下，“昂。”
“生病了？”这人侧头看了过来。
霍尘心里忐忑，却不敢瞒，“没有。”
“厌学？”
“也不是。”
顾青时从坐在餐桌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只是盯着霍尘。
“理由？”
压迫感一层一层叠了上来。
霍尘有几分烦闷，心想这很难猜吗？你一个月不见得能回来两天以上，我当然要请假啊！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
“说话。”顾青时蹙眉问。
霍尘本能地又想吃薄荷糖，他有点焦躁，但还是说，“因为你在家。”
最后还是这么说了。
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吃完饭跟我出去一趟。”
“啊？”霍尘倒是有些意外，仰头看了过来。
“先吃饭。”
这个人只是这么说道。
与此同时——
Z市的一个咖啡馆里坐着一个穿着儒雅的男人，他戴着贝雷帽，看不清眉眼。
只是看了下短信。
笑了笑。
这么个命硬的东西，居然还没死呢？
啧。
霍盛齐没过一会接了个电话，那边很是斟酌地说，“小霍总，我们确定要竞标Z市那个郊区吗？那里大多都是一些城中村，钉子户，村民也要的很多。这边政府也不乐意用外地公司，利润没有预计的多……”
“所以呢？”
“董事长并不赞同，希望您先回一趟家。”那边传来点试探的意思。
霍盛齐顿时笑了，看着桌上的咖啡，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哥都这么说了……我就不闹了。”
“对对对，小霍总，董事长的意思是过两年再往北方发展，这边水深又鱼龙混杂，不要贸然行事……”那边的声音愈发的讨好，甚至有“松口气”的感觉。
霍盛齐眼皮微微垂着，只是问了句，“大哥还有别的话要带吗？”
电话那边顿时卡顿了下，随后才不尴不尬地说，“董事长让您快点回来，应当是小少爷的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边的人直接被噎住了，心说司晨少爷好歹是您的儿子。
这应该是……有关系的吧？
“我在这里玩几天，玩够了我就会回去。”霍盛齐很是平和地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和大嫂说一下，她喜欢司晨就直接过户过去，我不要那脏东西。”
“小霍总——”
电话被挂了。
咖啡厅还是很安静，早上人并不多。
霍盛齐摘下了帽子，一张脸露了出来，他并非什么年轻人，眼角也有细纹。
但看起来却一副风流的样子。
他朝不远处的服务员勾了勾手。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很快就过来了，礼貌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有便签吗？”他笑了笑，眼眸很是专注。
服务员被看得羞涩至极，只能低着头道，“有的有的。”
“下午两点会有个小孩过来，到时候你把便签给他。”
服务员顿时有些愣，“啊？这个……”
“我下午就要走了，给我侄子留个话。”
霍盛齐见人犹豫也不慌张，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笔来，写了张支票，塞进了人工服口袋里。
女孩子顿时紧张的脸通红了。
“就一件小事，嗯？”霍盛齐抬眸看了下人，神色似冷淡又似热情。
“好的，好的。”
霍盛齐接过便签，思忖了片刻，眼眸含笑地写了一段话。
随后就把便签折叠了起来。
交给了那服务员手里。
“不要偷偷看噢。”他起身准备走了。
女孩子很紧张地保证，“不会不会，我不会看的。”
霍盛齐只是冲人笑了笑，打量了一下。
但就在他走的时候，服务员又着急地问，“可我不知道先生您说的人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霍盛齐脚步一顿，喃喃道：“照片么。”
他朝后扭头，神色有些无辜来，“我没有哎……”
服务员一脸懵，心想这我怎么给你递？
霍盛齐朝人那边走了几步，弯腰道，“没关系，他绝对下午会来的，你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我们啊，一家人，会很像的。”
说完这话，他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的笑意仿佛被风吹散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服务员捏着口袋里的支票，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数额。
顿时更是魂不守舍了。
*
吃完早饭，霍尘就一直兴致勃勃的。
他好奇顾青时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走到门口的时候。
顾青时回头问了下人，“收拾好东西了没？”
“什么东西？”霍尘完全不知道要带东西。
顾青时冷淡地扫了人一眼，“你的身份证、水杯、纸巾……你的包呢？”
似乎是觉得说太多显得尴尬。
遂不说了。
霍尘撇了下嘴，心想那不都是小时候出去玩阿姨帮忙带的嘛，顾青时怎么记得清清楚楚的。
带身份证做什么？
“要出去玩？”少年大胆地猜想了下，脸上露出点期待的表情。
顾青时顿时神色有些复杂，烦闷的情绪也说不出来，但还是又重复了下，“去把你的包拿过来。”
大约五分钟后。
霍尘背着自己的黑色背包，跟在顾青时后面走出了家门。
眼眸微微垂着，心思有些活络。
“顾青时，你坐副驾做什么？”霍尘立在车门外，垂眸看着人，神色瞬间变冷了。
“头晕。”
顾青时头也不抬地说道，抿了下唇。
少年盯了他一会，似乎信以为真，从包里掏出来薄荷糖，递了过去。
“噢，给，你先吃这个吧。等我下。”
霍尘又转身跑回了家里，过了大约两分钟后，气喘吁吁地拿过来一板药。
“晕车的，可以提前吃。”
又递过来了。
顾青时几乎不愿意去看外面的人，心里烦躁得很，只是说，“坐后面去。”
霍尘停顿了下，心里有几分猜疑，刚想走开，却又说，“你是真的晕车，还是不愿意和我坐一起？”
人一把拉开车门，弯腰真诚地问道。
顾青时这辈子算是领略到了气急败坏的情绪，只好当着人面往嘴里放薄荷糖，放了一半又去撕那个晕车药。
但就在那一瞬间，被霍尘抽走了。
“别吃那个，毕竟是药，我觉得薄荷糖也管用。”少年硬邦邦地说道。
随即自顾自地坐后面去了。
996早上已经从休眠状态中脱离出来了，见状甚至还问了下，【宿主宿主，薄荷糖可以治晕车吗？】
【应该。】
顾青时只是觉得喉咙凉得难受。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这么喜欢这个糖……
顾青时皱了皱眉。
目的不是什么游乐园，是医院。
霍尘在从车上下来后就围着顾青时转了一个圈，“你哪里难受？”
“没事。”
“那我们来医院做什么？”
顾青时让小李开车走了，随即朝人伸了下手，“把身份证——”
霍尘把自己手放上去了。
“……”
“身份证？噢，好。”霍尘又恍若未觉地把手收了回来，从包里找了下，给人拿了过去。
顾青时没理由再生气，只是带着人朝里面走。
心理咨询室——
“顾青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没有心理问题。”霍尘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看起来哪里不正常了，需要咨询？
顾青时坐在休息椅上，交叠着双腿，神色有些倦怠，“不要吵。”
“……我没吵啊。”霍尘有些忿忿不平，还有点委屈巴巴，但刚想蹲下身子就被人扫了一眼，只能改坐到人旁边。
“我没有心理问题啊，你给我挂号干什么？”
顾青时：“不要冲我闹，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少年顿时噤声，虽然还是有些不乐意。
但他确实很听话。
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了下。
冷不丁地说，“我以为你是抽一天时间来陪我的。”
顾青时闻言喉结滚动了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只是说，“咨询完就去。”
霍尘立马转头看了过来。
直勾勾的。
“顾青时，你觉得我有什么心理问题？”霍尘问了下。
但此刻已经开始叫号了。
霍尘没想到的是叫的不是他，是顾青时。
对方神色平静，只是抬腿朝里面走了。
“你为什么也挂号？”霍尘一把抓住顾青时的手，有些震惊。
“……办了会员，一起看看算了。”
这话说得草率，医院怎么还可以办会员。
很明显是在唬弄他。
霍尘看着人走进那个门，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他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看心理医生？
顾青时觉得他有问题？
……可顾青时自己看什么心理医生？之前的PTSD？还是因为打了自己几巴掌。
可他没有查到顾青时有车祸的经历，不会是这个。
那是后者？
打几巴掌怎么了，他又不会打坏，他结实得很。
霍尘从包里拿出薄荷糖，仰头倒了半罐进嘴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咀嚼。
盯着那个咨询室的门。
“顾先生，您怎么又来了？”心理医生有些好奇，戴上了眼镜仰头去看，“还是因为扇巴掌的事？”
“那个次数太少了，且按照你的描述，没有对您的养子产生任何心理阴影，不必太过在意。”
顾青时沉默地坐在了会客椅上，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来不是因为那个。”
医生顿时有些好奇，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我的养子……或许不能称作养子，当时他年龄太小，我必须以合法的方式抚养他长大。”顾青时斟酌地说道，“我怀疑我忽略了他的心理健康，导致他产生了一些移情。”
“他有些过分黏——”
医生皱了皱眉，万分不解，“那就是你的养子，你是他的家人，他当然会黏你，这没有问题。”
顾青时只能如实说，“可是他的一些举动过于……讨好与‘卑微’，是我没有给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么？”
医生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是卑微呢？小孩给大人洗脚都是很正常的，这还是社会鼓吹的孝道呢。给你提鞋也正常的。”
“……”
“可是我并没有抽出过太多的时间陪他，他不应该移情到我身上——”
“那顾先生认为应该移情到谁身上？”
“家里阿姨。她照顾他最多。”
医生顿时觉得好笑，解释道，“这个虽然有一定依据，但是在幼童生长过程中，权威意识也在不断地建立，他会知道家里谁作主，会自然而然地仰慕你，这个很正常的。根据您的描述，他似乎没有叛逆期……我的意思是没有挑战你的权威，换句话说，他仍然觉得家里你是第一位的。”
顾青时无法同人说他两年后就要抛弃这个孩子。
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常回家。
尽管996之前告诉他会消除自己的痕迹，可是在几年之前，他已经说服自己把霍尘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这导致他狠不下心来。
如果霍尘在十七岁之后被送走，送走的那一刻，还没忘记他的一刻。
会不会狠他。
顾青时烦闷至极，他只能说，“我把他带来了，给他做一个心理筛查吧，没问题就算了。”
似乎也问不出来什么。
但是就在顾青时准备走的时候，医生似乎想起点什么，“先别走，顾先生，我方才的话并非是一直否定您。”
“您是烦躁于自己的孩子过于亲近自己么？”
“……算是。”
“那可以给一个理由么？”
“……我担心事情会走向负面。”
“所以就抑制它发生？甚至试图扭转。”医生问了下，神色很是平和。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
“那顾先生您先别走，做个测试吧，不费什么时间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
霍尘等出来了顾青时，但还没说几句，对方就很平和地站在他面前。
眼眸也很平静，仿佛在透过他看小时候的霍尘。
“可以不去的，我带你回家。”
霍尘不明白顾青时为什么又不让自己看心理医生了，但是他明显地觉得不太舒服，他怎么了？
“我不该不经你允许带你来心理咨询室。”
“向你道歉。”
霍尘心脏微微缩了下，仰头去看顾青时那张漂亮的脸。
“我去。你等我。”
顾青时手腕被拉了下，被人按在了椅子上，他神色有些茫然。
但又觉得很累。
连话都懒得说。
咨询室——
“顾青时他怎么了？”少年单刀直入。
医生有些尴尬，“那个，我们不可以透露病人隐私的。”
“我跟他一个户口本。”
“……那也不行的呢。”
霍尘顿时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但医生又笑眯眯地叫住了，“啊内个，你要不填个表吧，这样你养父也安心。”
少年蹙了下眉，尤其是在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
医生敏锐地看到了霍尘的微表情变化。
他不喜欢这个关系啊，叫的是名字……
但医生还是四平八稳地给出去一张普通的检测单。
霍尘想了想，直接拿笔填了填，速度很快。
填完就走了。
似乎是很着急出去见人。
医生看见门关上之后，倒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下那个表。
每个选项都很正常。
合起来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简直像是标准答案。
背的吧这小孩。
“敷衍得很呢。”医生又合上了档案，把这两个号的就诊记录全部删除了，顺带把一些表也放进碎纸机了。
手机上果然传来消息。
——他又来看病了？
医生皱眉，心想这也能发现，只好想了想，回复道：睡眠不好而已，没有大事。
遂不管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出来之后, 霍尘就还是习惯性地蹲在顾青时身边，尽管对方又撇了他一眼。
但意外的没说什么。
只是拿着那个检测报告看了下。
真的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也不焦虑, 也不恐慌的。
顾青时抬手拂开霍尘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顺便把那张纸收起来了, 神色很平淡。
“走吧，带你出去。”
霍尘在人站起来的时候就先一步拿过了包，很是眼巴巴地跟着人走了。
他虽然很想知道顾青时这次咨询的什么。
可是对方不告诉他，那个医生也不给结果……
霍尘只是极为好奇。
回到车上, 顾青时倒是没再去副驾, 面色平平地坐在后座, 侧头看了下车窗。
霍尘进去之后就盯着人看了一会, 但还没琢磨出这个人是情绪不好还是什么别的事……对方就回头道：
“我脸上有脏东西？”语调很是无奈。
“那倒没有……”被发现偷看还是有些尴尬的。
顾青时抬手揉了揉额角，朝霍尘勾了下手, 在人心思活络前说道，“包。”
霍尘只好把背包递了过去。
“哥咱还是直接回江林湾？”小李在前面问道。
顾青时神色平平，只是吩咐道，“不，带他出去吃个饭。”
霍尘唇角有点忍不住地上扬……
心思都飘飘然了。
关于顾青时究竟在心理咨询室里问了什么, 他也暂且地搁置了下。
他是心情又好了点么？
车子在平稳地行驶着, 顾青时本来是想找下纸巾，结果翻出来四五盒薄荷糖。
眉毛越蹙越紧。
“霍尘。”后一个字语调是下压的。
“我忘记拿出来了……”少年连忙解释道。
顾青时对于这个说辞半信半疑，但他也没有要因为这个苛责他, 只是说, “吃多了口腔粘膜会破的, 少吃点。”
“噢。”
顾青时闻言又往那边看了下，霍尘低眉顺眼的, 看着着实很乖。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孩子好像也没什么叛逆期。
“嗯……你把我的眼镜拿过来了？”顾青时翻到纸巾后，意外地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眼睛盒。
霍尘一瞬间有点紧张，“啊，那个——”
“怎么看着这么像我那副旧的……”顾青时直接拿起来戴上去了，抬眸看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
包又被扔过来了。
霍尘没忍住咬了下唇，心里有些懊悔，他怎么没拿出去呢。
再偷拿恐怕是要被发现。
大约二十分钟后。
餐厅到了。
顾青时对吃的一向没有什么概念，好吃与不好吃在他这里也一样，反正都是食物。
服务员很快就走了跟来，低声询问菜品。
顾青时看了下菜单，停顿了许久，有些犹豫。
最后霍尘直接把菜单拿走了，然后从善如流地点完了餐。
“……”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带他去麦当劳，点个儿童套餐算了。
“那个医生跟你说了什么？”霍尘少年心性，尽管一开始知道不能问，但还是忍不住。
顾青时皱眉：“闭嘴。”
“……”
噢，那就不是不能说。
霍尘重新直回了腰板，心想你不说也没事，我总会用各种办法知道的。
吃完饭大约下午一点左右，顾青时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心想这算回避么……
——我以为你专门抽一天陪我的。
顾青时看着人认真吃饭的模样，觉得古怪至极，怎么就莫名其妙把他养大了。
怎么会长这么高的……
“你下午想去哪里？”顾青时脊背靠着椅子，眼皮微微垂着，只是温和地说道。
霍尘动作一顿，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抬眸看了过来。
“……咽下去先。”顾青时无语地说道。
这还是那个老样子，顶多就放大了点。
就是个小孩。
霍尘这才把嘴里的沙拉吃掉了，然后问道，“你陪我？”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嗯。”
语气很平淡。
下午两点钟——
顾青时面上有些维持不住，他只是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了一些建议，但是此刻发现实施起来却还是有些困难。
“你确定要做这么多事？”霍尘绕在顾青时身后，举着手机备忘录给人看，听到这话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不多的啊……你之前从来没有陪我——”
顾青时站在车门面前，抿了下唇，提前打断道，“好了，停。”
小李探头出来，“哥，我送你们去哪里玩啊？”
霍尘弯腰抢先一步道，“不用，我们先去逛街！”
“啊……”
顾青时觉得这堪比军训拉练。
因为霍尘只是花了十五分钟，却计划了将近六个小时的活动，每一个活动间隔只有十分钟左右。
赶趟一样……’
他有那么亏待他吗？
【996，屏障还在开着吧？】
996回得有些慢，过了一会才说道：【啊啊什么？噢，屏障啊，那个一直开着的，直到任务结束。】
顾青时不知道996在忙些什么，但既然不会有任何影响，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霍尘一把拉住顾青时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面上很是凌厉，人在前面走，表情就懒得掩盖。
顾青时就是个心软的人……
与此同时咖啡店——
服务员捏着手里的支票，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点班都不想上，只是想跑去银行看看支票是真的假的。
但便签还没送出去……
长得像，这怎么看的出来？
但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两个人。
似乎是兄弟。
霍尘不经意地朝靠窗的位置扫了一下，看到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之后，眼眸冷了些。
随即笑着和顾青时说，“没什么喜欢的，换家店吧。”
服务员敏锐地看了下，立马跑了上去，脸上渗出一层一层的汗来。
——长得很像的……
“先生，进来坐吧。”服务员眼皮都是微垂的，没敢往上看。
霍尘扭过头的一瞬间表情就变得不好看了，睫毛一寸寸地扇动着，打量了下。
“你不是要喝东西，去买吧。”青年似乎嫌弃外面热，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了，面容冷淡。
霍尘视线随着人的动作移了下，直到那个服务员开始动手动脚，他厌恶地垂眸一看。
却发现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一个便签。
“您……您叔叔给您留的……他说你们长得很像，再加上现在正好是两点——”
“是么，谢谢你。”
霍尘垂眸打开看了一眼，随后立马把那张便签撕了，转头扔到了垃圾桶里，随即朝顾青时走去。
服务员顿时愣在了原地。
久久不能回神。
顾青时虽然面上永远都是那个表情，但霍尘看了一下。
大抵知道这个人后悔了。
他嫌累……
霍尘坐到人对面的椅子上，替人点了个冷饮，随后又看了好几眼顾青时。
“我明天要走。”顾青时说道。
少年的脸顿时掉到了地上去，闷声道，“说这个做什么？”
“晚上……有个事，安排到十一点太晚了。”
霍尘抬眸盯着人，似乎是在看对方有没有撒谎。
“我回头补给你。”
“真的？”
“真的。”
霍尘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指敲了下饮品单那张纸，道：“什么事啊？”
学校——
霍尘实际上是很懊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顾青时的处理时间会延迟的这么长。
他以为那个视频的事早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带他来学校。
晚上的事就指这个？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人哄好，结果转头就发现这个事压根就没有得到解决。
霍尘是真的很烦，以至于不想下车。
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思忖了片刻，心里还是有道德约束，“那个同学你待会不要管，带你去主要是见见秦女士，上次弄得不太礼貌。”
那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关系在他这里不能弄坏，主要是为了以后……
少年还是冷着脸跟在人后头了，有点不情愿。
“待会你的那个同学也会来，记得问下好。”顾青时在前面说道。
霍尘顿时恼了，立马又变成个小孩样子，停在原地顶嘴道，“我才不要和他们问好！顾青时你要向着我好不好？”
“……你不要乱给我扣帽子，只和秦女士问好就可以。”顾青时神色微变，语气仍然很耐心。
“不要。”少年垂着头，有些烦躁。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复杂，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个事，如果霍尘现在和亲生母亲闹得这么僵……那两年后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愣神之间，霍尘突然抓住了顾青时的手，绕道就准备把人拉走。
极为无理取闹。
霍尘烦闷得很，他不想见到那群人。
顾青时没想到这孩子会力气这么大，一拽就拽到了车门边，是真的想把他塞进去。
“啧……”
霍尘自然知道自己放肆，但是他又拿捏着分寸，如果真能塞进去再好不过。
不行的话，那……也是赚了。
“我不想去。”
顾青时几乎要被他挤在车门边上了，手卡着门把手，几乎要气笑了。
“霍……”
“我才不去，她说话那么难听，让你结婚不就是说我没娘教吗……”霍尘侧着头闷声道。
顾青时面容迟疑了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剧情在这里，那就无法超前。
他问过996，如果直接在秦之瑶面前说霍尘就是你的孩子，这样会不会提前剧情节点。
但996的答复是……
【不可以干涉剧情，会被抹杀及屏蔽。】
“不要听她乱说。”顾青时把人的胳膊拿了下来，靠在车门上，倒是的确犹豫了下。
不去见……也未尝不可。
霍尘时时刻刻地关注着顾青时，视线小心又谨慎。
他根本没有生气。
这次没有生气。
肢体接触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习惯就好了。
没有被扇……
“你真的不想去？”青年抬眸望了过来，霍尘立马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嗯。”
顾青时想了想，“那你就不去，你是小孩子，不去没事。”
“回车里吧，我去。”
霍尘脸上有错愕的神色，几乎是不敢相信，但又本能地去拽顾青时的袖子，拉住了。
“……去车上啊，拉我做什么。”青年回头看了下，面容还是很沉静。
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放纵。
霍尘只是说，“你一个人去？”
“嗯，家长还是要去，不然不合礼。”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抬手抓住人的手腕，往里拉了下，“进去吧。”
但就在这时，霍尘莫名躲了一下。
似乎是条件反射。
顾青时有些困惑，“怎么了？”
但就在这时，他似乎想起点什么，把霍尘的手拿了起来，只是问道，“你到底哪里疼？”
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伤痕。
霍尘定定地看着顾青时，只是道，“不疼。”
“一点都不疼。”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二更）
顾青时端详了好一会霍尘, 面色虽没有波澜，但却有几分无端的怀疑。
手腕不能碰么……
“嗯，那在车里等我。”顾青时干净利落地把霍尘的手松开, 随即抬手打开了车门，微扬了扬下巴, 示意人进去。
霍尘怔怔地看着他，却莫名没有动作。
只是吞了下口水。
兴许是紧张。
“听不到话么？”青年最终没忍住蹙了下眉，出声说了几句。
霍尘很慌张地低下了头，立马弯腰钻进了车里, 动作乖顺的宛若小时候那样。
对方替他关上了门, 透过车窗能够看到着人低垂的眼睫。
没有什么情绪。
总是很平淡。
顾青时也只是替他关上了门, 然后就抬脚转身走了。
也不太像个“容易亲近”的家长。
霍尘手腕的脉搏一跳一跳的, 似乎有血液要蹦出来一样，他心神很是不宁, 抬手直接按住了，随即着急地按下车窗看顾青时的背影。
走了。
他都不回头看他。
少年无端地有些委屈。
顾青时对于校园霸凌的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印象，996给予的大纲信息其实不算太多，加上他近些年有些健忘。
其实记不太清了。
996……最近似乎不是很愿意同他提供太详细的剧情了。
顾青时暂且将其理解为不可干涉后续剧情的意思。
办公室门很快就走到了, 顾青时还未推开门就听到了门内的撒娇声。
“大伯母！我好想你啊, 你要多多来看我！”少年的嗓音很是粘腻，听着倒着实不像往同学头上摔凳子的人。
顾青时很是冷漠地想。
“晨晨啊……”语气很是慈爱，很明显是秦之瑶的声线。
顾青时握在门把手上的手顿时握紧了, 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剧情就非要这么狗血么？
晨, 和尘，同音。
但含义却相差万里。
霍尘没有改过名字, 起码姓氏没有改，虽然有一定可能是田村那位老人起的，但霍姓应当有什么来源才对。
不然为什么不姓张。
顾青时直觉996没有告诉他这个细节，轻微地思索了下。
他抬手推开了门。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穿着绛色旗袍的妇人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身边正是她亲昵的侄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
顾青时抬眸扫了一眼那个孩子，但很快就移走了。
和霍尘是有几分相似。
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与此同时，霍司晨也在打量着这个“家长”，他脸生的瘦削，眉眼的确算是中上，但平白无故有些阴柔，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长得不错……
年纪轻轻就收养孩子，还不结婚，是个想要传宗接代的gay？
他心里冷哼一声。
秦之瑶见人来了，也没起身，只是朝后看了下，略显不满地说道，“顾先生，霍尘呢？我们晨——司晨都来了，总不能你们家孩子不来。”
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同音的尴尬之处。
校长在旁边一直候着，见状也符合道，“对对对，同学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说开就好，让霍尘——”
顾青时从始自终站在门口，闻言有些冷淡地道，“他生病了。”
秦之瑶有些一愣，倒是有些意外。
“不是要说清楚么？那就说一下吧，您家孩子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摄像头毁了，然后再找人去围。”顾青时走到人跟前，倒是也没有坐下，因为沙发上实在没有什么空位置。
再者，他有点厌倦。
这个世界不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她怎么认不出她的孩子呢。
还是，彻底忘记了。
秦之瑶面色有些一白，但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可是我家孩子回家身上也是有伤的，这并不是单方面的——”
“他有伤不是被欺凌者正当防卫么，那跟霍尘有什么关系？”青年垂眸反问道，视线平直。
霍司晨顿时有些恼怒，吼叫道，“他把我绑天台的，怎么就和他霍尘没关系了！”
语调刺耳又尖锐，在空旷的会客室里显得很大声。
霍司晨双目圆睁，神色很是狠厉，牢牢地盯着这个姓顾的领养人。
秦之瑶皱了皱眉，她没见过这孩子这么大吼大叫的，觉得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晨晨一直都是很乖巧的孩子。
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秦女士，您不作回应么？”顾青时只是问道。
秦之瑶这才回神来，一时间搞不懂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只是很没气场地重复了句，“应该您回应才对，你家孩子为什么要绑我们孩子去天台殴打，这对青少年的成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损伤……”
“有证据么？”青年薄唇微启，神色不变。
霍司晨见这个人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莫名觉得头脑发热，几乎要从沙发上站起来，“那里没有摄像头，他提前——”
“有证据么？”顾青时有问了下，目光还是对着秦之瑶。
这下就连外人都看明白意思了。
小孩子抢在大人前说话，总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秦之瑶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那里确实没有摄像头……”
“就是没有证据。”顾青时直接打断道。
“可这也有校方的问题，天台等角落也应该安装上摄像头，这样起码能规避一些打架斗殴——”妇人又补充道。
顾青时神色很是不耐，“所以又变成互殴了对么。”
“摄像头就算有，不也会有人蓄意毁坏么？”此话一出，氛围顿时降至冰点。
似乎没有什么要谈的需要。
一是另外一个孩子就没有来。
二是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
这个高中顾青时来过几次，里面的学生是非富即贵，校方管理人员其实不起什么作用。
权势比较大。
也正缘于此——
秦之瑶面色难看地说，“顾先生，您不要咄咄逼人，不是只有你家孩子受委屈了，我们孩子身上也有伤。彼此给个台阶下，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再说了，您的职业……”
“你们孩子？”青年闻言突然抬眸看了过来，眼中情绪有些波动。
秦之瑶不懂这个眼神，只是道，“不然呢。”
“噢。”顾青时没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
会客室里的人已经空了，顾青时提前离开了，也并未把那个和解的说辞放在心上。
他面色很是冷淡，情绪有些轻微的烦躁。
两年后霍尘就会被认回去，他不可能真的让亲生母子之间生了嫌隙，这件事必然不能闹大。
顾青时下楼的时候，思维有些放空，倒是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影探了过来。
那是一种阴冷又潮湿的目光。
霍司晨看着这个人的背影，那种恼怒的感觉腾升而起，眼皮都在轻微地颤动。
什么东西……
装腔作势的戏子，这么一副身段，不知道背地里被多少人上过了。
但就在这时——
他后脑勺突然一阵刺痛，眼前一下子发昏，肮脏的视线断掉了。
顾青时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并未发现有人，于是又转身回去了。
霍尘抬手把人拖到卫生间，神色很是平静，舌尖微微顶了下腮。
环顾了下四周。
只有冲厕所的拖把，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扫帚。
他抬手把手上的人扔到了地板上，侧身立在卫生间的窗户，垂眼看了下楼下的人的背影。
眉眼和缓了些。
与此同时，视线略微一转，扫到了另外一角的车子。
秦之瑶早就上车走了。
霍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下的人，面色平静，又夹杂着一丝嘲弄。
也不是多在意你么……
他垂下眼睫，手腕拧动了下。
重新走到霍司晨的面前，低头看了一下，又将视线挪到那个肮脏的拖把上。
神色很冷淡。
霍司晨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一半身子落在窗外了，嘴里有股下水道的味道。
他惊恐地大喊，咒骂，尤其是在看到谁在拽着他的衣服的时候。
“你个疯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吧，我要是摔下去，你他妈等着去死吧！”
霍尘估摸了下时间，有点想要回去找顾青时，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你挣扎的幅度再大些，说不定我就手滑了呢……”少年的语调非常的缓和，听起来像是在闲聊。
今天本就是周末，校内根本就没有人，再加上霍家家长要来，学校甚至还在这边清了场。
霍司晨气喘吁吁，脸上的血管暴起，狼狈到了极点。
但他仍然阴狠地威胁，“你有种就把我扔下去！”
此话一出，他唯一的接力顿时失掉，霍尘当真松了手。
松了一半。
人悬在墙外，只余下一只脚在最讨厌的人手里。
霍司晨惊恐地大叫，最终堪堪吊在窗户沿上，嗓音极为颤抖，“你……你你……把我拉上来！”
“我以后不会弄你，真的，不弄你了！”
霍尘觉得手臂有些酸，面上有些鄙夷之色，觉得这些有钱人，也不过如此。
他笑着看向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也并不拆穿他，只是道，“那谢谢你啊。”
随即调笑道：“原来你怕死啊。”
霍司晨此刻是当真不敢再激怒这个人了，他不是生病在家么，他妈的，那个人骗他。
“废话……我……你把我拉上来。一切都好说，我要是真掉下去了没你——”威胁的话说到了一半。
霍尘居高临下地看了下这个人，似乎有些厌烦，“连死你也怕，真没种。”
随即朝人笑了笑，松开了手，还体贴地抛了一下。
天旋地转之间，霍司晨心脏急速跳跃，最后的视线仍然是那一张带笑的脸。
他的原本应该死掉的……堂哥。
“呸！”霍司晨掉在花丛中，嘴巴里进了一堆杂乱的树叶，还有些尘土。
他脸色泛白，不可置信地坐起身子来，抬眸死死地盯着楼上。
霍尘走了。
这里根本没有那么高，只有二楼。
不过三米多高，他个子有一米多高，竖向距离不过一米多。
霍司晨恨不得把牙齿咬烂，他当时的确没注意楼层，又他妈被耍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仰头看了下摄像头的位置，果不其然是坏的。
情绪几乎直接降到了冰点。
今天是二楼。
明天呢。
他就是在警告自己。
顾青时已经在车里等了十五分钟了，看着手里的一张便签有些疑惑。
——我去学校洗手间一趟，你等我一下啊~
波浪线很是荡漾。
“……”
他也只能等。
没过一会，车门外面传来咚咚的叩门声，顾青时侧头一看，按下了车窗。
霍尘跑得气喘吁吁的，脸颊有些红润，头发都有些乱。
“上车。”
顾青时也就看了人一眼，随即就侧过去头了。
但少年直接伸手探进车窗里了，动作来的意外又快，他要从里面打开门锁，顾青时被霍尘弄得懵了一下。
右边的车门被打开了。
霍尘又立在车门边，垂眸看他，目光莫名阴沉沉的。
顾青时没察觉到什么别的情绪，只是觉得无语，抬眸道，“打开我这边的门做什么，去左边。”
霍尘：“我想坐你这里。”
“……”
顾青时觉得这孩子有问题，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今天已经很顺着他了。
得寸进尺了？
他本能地拧眉想要拒绝。
但霍尘却直接弯腰倾身探了过来，似乎做好了要硬生生挤过去的准备。
顾青时：“……”
他只能挪了个位置，面上很是不解。
“我们回家吧。”霍尘垂眸说道。
顾青时侧头看了人一眼，打量了一下，略有不满。
“去个洗手间，你还不开心了？”语调平平的，甚至有几分说教的意思。
但这在霍尘耳朵里却像是天籁一样，他宛若被点名的小朋友一样抬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喉咙有些绷直。
“说话。”顾青时道，手指放在交叠的双腿上，敲了敲膝盖。
侧眸朝这边看。
霍尘眼皮微微下垂，嘴唇微张，抬眸很快地看了下顾青时。
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顾青时暂且还没从这个表情中获得什么讯息，一道阴影就覆了过来，他脊背猛地撞向靠背，脖颈被挤得朝旁边弯去。
“霍尘——”
“先不要骂，先不要骂，等一下等一下。”少年几乎很神经质地蹭了蹭顾青时的脖子，又埋头闻了闻。
他抬手按住了顾青时的手，用了点力气。
今天不想被打。
顾青时被压得难受，他也就忍了三秒左右，直接就打算抬手推开。
都十五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也不像他这样。
“顾青时……你为什么不给我改姓呢？”霍尘埋头靠着人的肩膀，神色几乎很哀伤，但又夹杂着几分烦躁，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顾青时动作一顿，手指松开了，眸色有些沉。
他还是被影响到了。
秦之瑶说的话应该还是刺激到他了。
“……霍尘，你本来就有名字。”青年甚至有些懊恼，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语调在后面微微扬了扬，声音放低了点。
没有往日那么冷。
顾青时说完就觉得别扭，但还是忍了下来。
“那我可以叫顾尘。”少年的声音传来，有点闷。
顾青时被噎了一下，好像也是没错，但是说实话，他倒是真的不习惯有个人跟自己姓。
本就不是自己的人。
还冠上了姓的话……那岂不是更麻烦。
顾青时神色间有几分疏离，但更多的是漠然。
霍尘又不是真的小狗。
他带不走的。
“……不要因为名字而想太多，我不会因为这个而……你不要听那个、秦女士的话，我会养大你的。”顾青时着实有些言语匮乏，他不给他改姓，那是系统要求的，这个很难解释。
大约僵持了一会。
“霍尘本来就有名字，为什么要因为顾青时改呢？”顾青时停顿了片刻，最后很轻地说道。
人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是谁的归属物。
霍尘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莫名迫切地往前贴了贴，他想要心脏离得近些。
“嗯……”少年算是回应了下。
顾青时自以为是把人哄好了，但是霍尘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
顾青时手指屈了下，顶到了霍尘的掌心，他顿时有些烦躁。
做什么呢！
“霍——”
少年见好就收，立马从人身上退了下来，垂眸打量了下人的衣服。
被弄皱了。
顾青时只是撇了人一眼，没说什么。
“回江林湾。”
司机前面等了许久，这才真正地发动起了车子。
“顾青时，我懂你的意思。”少年这么说道。
青年侧头看了人一眼。
霍尘又道，“可是你刚才没有懂我的意思。”
顾青时觉得莫名其妙。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一更）
顾青时走进家门的时候, 其实是有几分倦怠的。
他神色间有些冷淡，大抵有些自厌。
什么也没有办成。
心理疾病……暂且不说那个了。
关于校园霸凌的事——
顾青时觉得很累，其实养霍尘的这些年, 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他的心理年龄却逐年拔高。
思维方式在不断地变化。
有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顾青时蹙了下眉，侧了下头。
霍尘已经把他的外套拿走了。
留下一双无辜的眼睛。
“你后来又在天台打过他？”顾青时问。
霍尘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什么问题，后知后觉道：“什么？”
顾青时只好又问了下，“你的同学。”
“噢, 是打过……”霍尘有些不在意, 只是垂头把臂弯上的衣服整理了下, 虽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他睫毛微垂, 说不紧张是不现实的。
这人不会骂他吧……
“打赢了么？”清澈的音色钻入了霍尘的耳朵里。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但顾青时仍然是那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
霍尘磕磕巴巴道，“当然赢了。”
“嗯。”
对方似乎蹙着眉，但又不打算说什么，转身就朝客厅那边走。
随口说了句，“保护好自己, 别被欺负就行。”
顾青时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 觉得有些累，但此刻手机又振动个不停，他厌烦地看了一眼, 随后直接关机了。
霍尘本能地跟在人后头。
“自己去玩, 别来找我。”这话相当不负责任。
霍尘立在楼梯扶手边, 面上有些不乐意，直直地盯着那个背影。
在他面前, 还是不太敢直接跑上去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
霍尘没能成功进入顾青时的房间，反而是迎接了一堆陌生的老师。
散打、拳击。
这些老师详细地和他说了以后的课程和具体的安排时间。
霍尘脸色着实有些难看，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烦恼于万一时间和顾青时回家的时间重叠怎么办。
万一他回来了，自己恰好不在家怎么办？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下周开始统一授课。”老师们说得很是明确，随后就离开了家中。
大约两个多小时，那个人还是没有下来看他。
霍尘送走老师后，仰头吞了半盒薄荷糖，朝楼上走去。
他走到主卧门口的时候停了下，面容有些沉静，又有些忐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喉咙里十分冰凉。
心脏都静了静。
顾青时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养狗也该养出感情了……
霍尘不确定自己在他那里有什么作用。
他想了又想，绕道回了自己卧室。
手腕紧了紧。
与此同时，顾青时正在床上睡觉，额发几乎有些杂乱，清秀的眉宇也微微拧了起来。
他又在做梦。
顾青时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做梦，不同的场景在有序地切换，仿佛是漫长的电影一般，主角就是他自己。
冷汗一点点沁了出来。
顾青时是个孤儿，出生就被扔掉了，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
兴许是婴儿长得有些白净，被人又捡了回去，但似乎又看出来是个有病的了，那家人有些犹豫。
扔回垃圾桶，显然不人道。
于是扔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最不缺孩子，尤其是没人要的。
顾青时意外的没死，就那么苟延残存的活着，偶尔是会难受，但也确实存活着。
院长觉得是个奇迹，时常观察，但也只停留在观察。
“去医院太贵了，他现在不没事吗……”
这是院长经常说的一句话。
顾青时记忆有些零散与漂泊，他在梦里并不能意识到这是哪里，这是觉得困惑。
怎么就没事呢？
他很疼啊……
灵魂撕扯在那个幼小的身体中，在孤儿院里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又走了许许多多的人。
顾青时翘首以盼，希望有人也能来接他。
似乎等到了。
他个子很矮，看不到那堆夫妻的面容，或者说看不清。
但本能地觉得这会是一对很和蔼的夫妇。
顾青时有些紧张，乃至于他在睡梦中都抓紧了手指，他忘记了自己在做梦。
“你好可爱，跟我走吧。”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顾青时思维似乎被停留在了当年，他说什么，他说的是……“太好了，我很想有家人”
后面还有什么。
灵魂宛若脱离了幼小的身体，他看到了自己跑出了那对夫妇的身边，走向了另外一个角落。
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情绪。
床边的手指甚至都松了松。
顾青时似乎看到自己去见了个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说了一些话。
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又看不到自己喜悦的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愧疚。
是，是自我愧疚。
顾青时紧闭着眼，几乎有些烦躁，他做错了事对不对？
但他想不起来——
此后的画面犹如幻灯片，在大脑中撕扯来回，小学，中学，大学……他始终是一个人。
始终是一个人。
那他当时去见的到底是谁？
顾青时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天花板，唇肉被咬破了一小块。
996在问他，【宿主？宿主？】
青年脸上那一瞬间的困惑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嗯。】
【做噩梦了嘛？】996闲聊问道。
顾青时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拿了下床头柜的杯子，抿了一口。
他脸色苍白，宛若个纯白的瓷器。
【996，为什么会选我呢？】
996一听到这话，还愣了下，用类人化的情绪思考了下，回复道，【系统不会随意剥夺生物乃至生灵的姓名，宿主是处于濒死状态之中，因而才得以连接我们的磁场，从而进行交易。】
【所以大家都是快要死掉的人？活着的不会被选。】
996：【理论上是这样的。】
顾青时勾唇笑了下，垂眸想了下，那霍尘这个世界前面应当有很多人来过。
但身份可能不太一样？
他捏了捏被角，似乎精神头回来了一些，问996，【傅敛的事你搞清楚了么？】
【噢这个，我申请了驱逐，但是主系统驳回了，理由是不足以影响本世界运行。所以暂时就没有管……】996说到这里，又自己觉得奇怪，【主要可能是BUG了，因为任务世界按理来说不能作为奖励世界。】
顾青时头一次听到“奖励世界”的说法，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就多问了几句。
996很是本分地解释道，【emmm，其实就是造出来满足攻略者退休的世界，气运会全部给予任务完成的攻略者……对，宿主你在完成任务之后，也可以选择换愿望，我会为你分配一个更好的奖励世界。】
996后面的话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顾青时面色平静，语调没有起伏，【不需要，我回去就好。】
996大失所望，只能期待802早日修补好。
【那傅敛现在有气运么？】他只是又问道。
996认真回答道：【不会，该世界主角为霍尘，气运值在主角身上。emmm……从某种程度上，傅敛其实是亏本的，他的系统不太行，怎么挑错世界了呢？】
【亏本？】
【对呀，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尽管世界出错，他的系统应该会给予一定的补偿措施，但是这种限度的气运是会被本世界主角压制的。确实亏本的。】996认真说道。
顾青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刮了下尾指内侧的软肉，垂眸喃喃道：“可他看起来是不像个会让自己利益受损的人……”
门外有叩门的动静。
顾青时抬眸往那边看了一眼，没回应，只是盯着。
果不其然，叩门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转门把手的动静。
顾青时没有半分意外，甚至有几分好奇，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甚至眉眼还带着点浅淡的笑。
他反锁了。
进不来的。
顾青时早就把手机关机了，方才又被那个梦绕得有些烦闷，看着门发出的动静来。
莫名有了点兴致。
又跑来找他做什么？
青年也不打算去开门，只是倚靠在床边，抬眸看着那边。
尾指蜷了下。
门把手拧了一会就停了，门外安静了下。
顾青时想着估计走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他其实不爱锁门，或者说不爱给东西设置密码，其实就是嫌麻烦。
但霍尘却硬是让他养成了反锁门的习惯。
啧，这么喜欢这个卧室？
顾青时蹙了下眉，觉得还是不能让给他，这毕竟是主卧。
他虽然开明，却莫名听进去了家里阿姨的话，要……要树立什么？权威意识。
想到这里，顾青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神色温和了些。
但这回也没什么睡意了，顾青时还是起身了，准备下楼喝口水。
门外空荡荡的，倒是没有“石墩子”了。
顾青时眉眼有几分意外，在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卧室门，关着的。
估计回去了。
阿姨在准备晚饭，顾青时简单打了个招呼，顺便问了句，“那些老师来过了么？”
保姆很快就回答道，“欸来了来了，不少人呢。”
“他说什么了吗？”顾青时抬手抿了口蜂蜜水，问了下。
显而易见是在问霍尘。
保姆想了想，斟酌道，“……看着是不太乐意，估计孩子觉得负担太大了……小孩子嘛。”
顾青时闻言笑了下，把杯子放了下去，也没说什么。
顶多上两年。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估摸着汤快好了。”陈姨又问了下，眉眼笑眯眯的。
青年蹙眉想了下，“之前不是说了让他先吃饭么？”
陈姨有些无奈，“小霍他就想等你一起吃……”
“我去叫他。”
青年这么说道，随即就又往楼上走了。
顾青时走上去的时候，正好撞上霍尘，对方刚从他门口里出来。
视线一瞬间交汇。
“你出去啦？”霍尘无辜地去问。
顾青时还没走上去楼梯，只是说，“你敲门了吗？”
霍尘掌心微微发黏，有些略微紧张，只是委屈道，“我敲了呀。”
“里面有人应么？”顾青时面色平平地问。
“……没人。”
霍尘往下走了几个阶梯，有点想靠近，但这个角度又刚刚好，他又停了下来。
这样子可以俯视。
顾青时暂且没有洞悉青少年心理的本事，只是教育了下，“没人应你进去做什么？”
“我找你啊……”
简直说不到一块去，或者说装懂听不懂。
顾青时不想同一个小孩计较，只是转身下了楼梯，朝后勾了下手。
“下去吃饭。”
霍尘咬了下舌尖，不由得想去碰那个手，但对方很快就收回去了。
也没摸着。
他垂着脑袋，跟在顾青时后头，吞了口口水。
差点被发现了……
霍尘在十几分钟之前没有得到准许进门，再加上反锁了，他本能地以为里面的人睡着了。
他就直接去阳台了，白天其实动作要特别小心，他争取一点动静都不发出。
就偷偷看一眼。
但结果床上没人了……
幸好顾青时是以为自己是重新敲门进去的。
霍尘在顾青时身后，但是在台阶上，他的视角要高很多。
这莫名给了他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
“课外班不满意么？”
冷不丁的问话一下子打断了少年的遐思，他愣了下，几步向前跟在人身侧，解释道，“才没有。”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
顾青时甚至都皱起了眉，他总算知道哪里奇怪了，这么些年，怎么感觉这孩子似乎总是喜欢……讨好？
好像也不是，纯哄他吧。
尽是瞎话。
“阿姨说你表情不好看。”顾青时提醒道。
霍尘挡在人面前，反驳道，“没有，我当时在发呆。”
顾青时也不想一直说来说去的，伸手拉开了面前的挡路石，面不改色地说，“课程时长你不满意可以改，散打这些东西你小学学过，也就让你再加强一下。”
霍尘跟在人后面，看见这个人慢条斯理地拉开餐椅，用湿纸巾擦了下手指。
他不是已经洗过手了么？
“……那个视频看起来像是你朋友特地拍的，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
霍尘脑子有些走神，视线只是看着对方的手，他擦那么仔细做什么？
好白。
“……学校里的事情，我有和你们那里的老师说过……要多交朋友。但我还是不提倡暴力的，遇到事情先去找我，但记住不要让自己……”
霍尘很敷衍地“嗯嗯嗯”。
手指擦的动作一顿。
霍尘本能地回了神，怎么不擦了？
顾青时一脸莫名其妙，回头斥道，“啧，你听没听？站我后面做什么，坐下。”
他眉毛蹙着，脸上带着点困惑。
霍尘安分地没有吱声，坐在了人的对面，舌尖抵了抵牙齿，“噢。”
听着倒是乖巧。
顾青时撇了人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偶然想起了些事。
“今年要不要回田村一趟，总归快到重阳了。”
霍尘几乎神色顿时变了，条件反射地说，“不……”
顾青时拿筷子的手一顿，很是怀疑地看向了对面的少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二更）
“不……不会太早了吗？”霍尘峰回路转地说道, 有些心虚地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莲子粥。
顾青时蹙眉，“早么……那到时候我看看时间安排吧。”
这个话题被轻轻地岔过去了。
霍尘后面还想借机找点话聊，但顾青时似乎是兴致缺缺, 整场饭吃得很是安静。
没一会就要起身走了。
霍尘视线随着人移来移去的，顾青时抿了下唇, 似乎是想要喝口水，他立马递了过去。
人低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下。
随后抬手把杯子拿了过来。
“我没用过……”霍尘特意说了下，仰头看人。
顾青时皱眉, “我又没说不喝。”
霍尘盯了不到一会, 人就消失在他跟前了, 走得很快。
少年坐在餐桌上, 发了一会呆，看到阿姨过来收拾东西, 起身帮忙弄了下。
“行了，去休息吧，阿姨收拾就好。”保姆拍拍人的胳膊，冲人笑了笑。
这小孩是越看越俊俏，还这么懂事。
陈芳倒是真的觉得霍尘和先生有些相似之处了, 起码都好看。
像一家人嘛。
霍尘没有立即走, 只是问道，“陈姨，他还喝安神茶吗？”
这个“他”没有明确的指代意义, 阿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后来才说道, “那个……先生这几天不太喝，嫌苦。”
“没什么事了, 走吧。”保姆没把这个事放心上，又抬手挥了挥。
霍尘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没走，“苦？”
“对啊，苦的不好喝嘛，人之常情嘛！”保姆见霍尘没要走得意思，估摸着没什么课业，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动手准备熬个汤。
霍尘见状，冷不丁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保姆一愣，啊了一声。
“没事。”
少年又匆匆地走了，没再说什么。
似乎是烦恼无人倾诉，导致有些郁闷。
顾青时的手机还在关机中，现在还在被孤零零地放在被子中，几乎要看不见了。
【我在我的世界死掉了吗？】他和996闲聊道。
996斟酌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我以什么方式回去？】顾青时问了下，他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有一根普通的铅笔，插在白皙的指节中间，显得有些醒目。
996有点磕巴，【理论来说……是会赋予一个新身份和新身体。】
顾青时捏笔的动作顿了下，似乎暂时不太理解这个说法，【什么新身份？完全虚造的人生经历么？】
996见宿主执意要问，于是就打了个比方，【……就像，就像傅敛。】
【这是一个完全新的身份。】
顾青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脸色没有什么起伏。
只是过了很久才说：
【我不可以使用我自己的名字么？同名的人也很多。】
【理论上……是可以的。】
996今天已经说了好几个“理论上”了。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桌上的纸张，上面画了一个草图，是一个孤儿院的模样。
院子里有一个木质的秋千，旁边有一个人影。
其余……全是杂线。
顾青时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烦躁，想要抬手把纸揉掉，但指腹碰到纸的时候，又停了。
这副图画。
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最后将这张纸放进抽屉里了，漫不经心地想。
——霍尘的福利院可能比他的更彩一点。
【休眠吧。】顾青时说了下。
996有些委屈地下线了。
顾青时在书桌前坐了一会，暖黄的台灯衬着他亲和了些，少了几分疏离感。
青年看着桌上的眼镜，盯了一会，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了另外一副。
看了一会。
同一款，他都不记得买了两副了。
似乎是觉得太累，青年放下之后就去休息了，很随意地把眼镜放抽屉里了。
大约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门被叩响了。
顾青时有些烦躁地醒了过来，侧眸往那边看了下，最后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是长在门口吗！
门被用力地拉开了——
“做什么？”顾青时睡眠状况从几年前就一直不好，必须利用外界药物辅助入睡，方才也只是浅眠，导致额角还渗出点薄汗。
视线扫了一下，霍尘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很是纯真无害。
顾青时莫名其妙：“说话。”
这小孩仿佛是刚回神一样，视线有点飘忽，磕磕巴巴地说，“额，我、我给你送牛奶，安眠……”
“不喝。”顾青时直接拒绝道，蹙眉就打算关门。
霍尘一把用脚卡住门，速度相当快，说话也顺畅了起来，“你不是睡不好吗？放糖了，网上都说喝牛奶助眠。”
身子都往前挤了挤。
顾青时不清楚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烦人。
但他又明确的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毕竟那个医生说了……
霍尘见人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下自己的脚，又十分心虚地挪了回去。
“我刚刚在睡觉。”顾青时罕见地什么也没有叫他，只是这么平白直叙地说道。
霍尘：“……”
“我、我……我不知道……”
“不喝。”顾青时皱眉打算关门。
但兴许是刚从床上起来头晕眼花，胳膊没怎么用劲，一不留神霍尘就从门外挤进来了。
宛若一条灵活的泥鳅，甚至托盘上的牛奶都没撒。
顾青时的表情很复杂，他又不是他妈。
老是过来找他做什么？
没给他零花钱吗？
霍尘背抵在门板上，看着明显有着起床气的人心里忐忑得很，他不是没被揍过。
顶多踢一脚？
可是顾青时好久没扇他了……
思绪莫名跑偏了。
“进来做什么？”顾青时问他。
霍尘压根不敢抬头看，“……你刚刚都不让我进来……”
倒打一耙。
“你现在难道没有进来？”顾青时觉得小孩青春期真是莫名其妙的，语气都不免带着点怒气。
“你喝了吧。”
又开始推销牛奶，真是执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加了药呢。
顾青时垂眸扫了一眼人，抬手直接拿了起来杯子，正当霍尘以为人要喝了的时候，顾青时直接捏着他的下巴给把牛奶灌了进去。
“咳咳……”
霍尘一点都没有反抗，但做出来一副呛到了的样子，脚步往前凑了下。
顾青时蹙眉看了眼他，莫名觉得手酸，也或许是真的怕他呛了。
松开了。
他现在还想不通心理医生说的话，回避型人格？自己怎么会是。
但就在这时，霍尘一把抓住了顾青时手腕，硬是喝完了。
“……”
顾青时思绪被拉了回来，是真的有些困惑，他这是喜欢喝？
“出去。”
霍尘是相当不乐意，他进来还不到五分钟，他就是送了个牛奶，怎么就生气了呢？
就算他把他吵醒了，可是——
少年有点绷不住。
“拒绝了就不要再给了，什么坏毛病。”顾青时冷淡地说道，“在外面你也这样？”
这明显就是教训。
霍尘很迅速道，“没有，我不对外人这样的，我是怕你睡不好——”
“少插科打诨。”
顾青时上上下下看了霍尘一眼，其实也没生气，反正就剩下两年了。
“不用来特地来找我，我以后会在家多一些。”语气平稳了点。
霍尘听到这话瞬间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完全是脱离了伪装的成分，以至于顾青时问了他，“怎么这副表情？”
“真的？”霍尘只是直直地问。
顾青时想起996和他说的事，有些神色倦怠，到时候回到原世界这里的东西恐怕都作废了。
反正钱也是用来养他的。
自己只是来这里赚命的。
两年了，也就不必这么劳累了。
顾青时这是自己的考量和打算，但霍尘显然不这么觉得，他认为顾青时终于想起他了。
“那多久算待得久？”霍尘又问道，眼神亮了一点。
顾青时：“现在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没处理好。”
“我就问问。”
“一个月会有十天吗？”
犹如连环机关炮。
这种场景实在诡异，毕竟交谈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怎么挪动，门前与门后。
显得狭窄得很。
霍尘眉眼锋利，卖乖的时候不怎么注意得到，一没表情就显现出来了。
这同小时候那种恶狠狠盯着人看的样子有点相似。
顾青时也就抬眼看了人一眼，随后就直接倾身拉开了门把手，一把推开了人。
“没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
霍尘没来得及反应，再加上他又不敢再放肆地去还手，以至于站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些懵。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
其实看似说了那么多话，估摸也就五分钟左右。
普通人打个电话的时间。
霍尘表情很是难看，堪称上的幽怨，他抬头看了看某处的虚空。
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想法。
怎么最近又不出现了？
他在门口待了一会，觉得喉咙甜得齁得慌，眉毛拧了拧。
立马跑去洗手间漱口去了。
真是浪费了，牛奶里有一点中药，是助眠的，为了避免苦只能使劲放糖。
结果人也没喝，倒是便宜他自己了。
霍尘弯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下巴挂着水珠，眼眸很是平静，他想了想。
那应该算是在喂他……
划算。
顾青时第二天起的很早，甚至有空去厨房帮了会儿厨，手机仍然是关着机的。
他一夜没看消息。
996这段按时间确实有在认真地寻找bug所在，它想了很久很久，【宿主关于你问我的问题，我昨天又去查找了，傅敛作为世界异生物，的确不应该和你有社会关系，毕竟这是一个虚构的身份。】
“粥做甜口的还是咸口的？”陈芳笑眯眯地问了下。
顾青时在听到咸口的时候眉毛轻轻蹙了下，最后斩钉截铁地说，“甜的，阿姨。”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996认真思索道：【那这个社会关系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顾青时看了下表，对阿姨说，“霍尘一般几点起？”
阿姨看了下表，倒是有些讶异，“今天小霍起得有些迟噢，往常他五点半就起来了……”
顾青时皱了皱眉，起那么早做什么？
“没事，待会我去叫他。”
【虚构出来是什么意思？】顾青时转身朝楼梯那边走，面色仍旧平稳，仿佛讨论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样。
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996在他脑子里道，【那边的系统可能给了他额外的权限？凭什么呀？奖励世界已经够了啊？难道是补偿？不可能。主系统都是剥削性质的，怎么会。】
【可是宿主他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啊？】
【他看着不像个好人。】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996对于那个异生物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了主角霍尘，这一段时间全飞到那边去了。
顾青时觉得好笑，【你怎么观察出来的？】
996想到这里，发出一阵很嫌弃的欸——声，【他喜欢大白天打人！】
顾青时脚步一顿，【打谁？】
【又打又抽的，还不穿衣服，那个人都哭了。一看就是坏人。】996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输出之中了，语调很是阴阳怪气。
【我还看到他们——】
顾青时脸色都青了青，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扩音器给摘出去。
也就在这时，霍尘正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推开了门。
看到顾青时眼睛都亮了点。
【闭嘴！】青年实在听不下去了，没忍住打断996，这都什么跟什么，有必要详细和他说吗！
但顾青时没有意识到他刚把那句“闭嘴”直接说出去了。
以至于霍尘很愣地站在原地。
“我、我没说话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3+4）更
顾青时见人正好起来, 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下来吃饭。”
从头到尾没有解释那个“闭嘴”。
自然是无法解释。
顾青时让996去休眠去了, 他实在嫌弃它聒噪，喉间又莫名有些恶心的感觉。
主要一个人工智障描述的实在过于详细。
这有什么好记录的？
霍尘跟在人后面, 眉眼之间有些意外，他没骗他？
真的不走了？
顾青时自顾自地朝前走，到了餐桌就朝后看了一眼，提醒道, “啧, 你老是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不是洗漱完了？过来吃饭。”
霍尘这才微微回神, 快步坐到了对面, 闷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倒是听话得很。
顾青时本人对于吃饭兴趣不大，他只是昨天睡了太久, 今天闲得有空早起了而已。
他抬眼看了下吃饭的霍尘，对方长得很好，个子也很高。
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
顾青时看不出来主角与其他人的区别，尽管996会和他说气运之类的事，因为孤儿院里那么多孤儿, 为什么偏偏选中主角。
就是因为气运分配的问题。
顾青时当时反问996, 意思是主角如果没有气运了怎么办？
996执拗地解释，主角是不会没有气运的，他们肯定是会——
那耗尽了呢？就是没有了怎么办？
996最后说道, 我们会换一个主角。
果然如此。
顾青时想到之前在孤儿院看到的书架, 里面不乏市区孩子寄过来的通俗小说。
他也翻过, 当时觉得无聊至极，不怎么上心。
主角无非就那几种, 真假少爷与千金，万人迷，金手指……
但是过了几年——
顾青时再次去孤儿院当义工的时候，却发现封面又不一样了。
主角变为了“炮灰女配”、“工具人”、“背景板”。
有的甚至直接以反派命名。
可见主角并非一成不变。
如果是同一个世界的话……那不就是地位调转？
顾青时看着霍尘把饭吃得一干二净，平和地道，“再去漱个口。”
霍尘抬头去看他，面上有些犹豫，但就是没动。
“我又不走。”
少年这才去一楼的洗手间了。
顾青时回想了下四五年前的事，发现有些事情他很健忘，导致就忽略古怪之处。
福利院能学会那么多字？
还是主角天赋异禀。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几乎有一半都是艺术化的错字，一个小孩怎么会那么代入。
顾青时还没思索好，霍尘就又回来了，站在他身边，宛若一堵墙。
他抬眸看了下。
“好了。”
“好了就坐下。”顾青时这么说道。
他看了下时间，这会还不到七点，小李不会来接他去上学。
估计还得等一会。
顾青时吃饭吃得很慢，在外工作可能会迅速一些，但在家就纯粹是消遣。
想事情的时候自动就会停下碗筷。
“无聊就上楼，还不到半点。待会再去上学。”
“不要。”
顾青时也就没管他，只是自己在想事情，倒是霍尘一直止不住地往这边看。
直到——
“你什么时候把我眼镜拿走了？”
霍尘冷不丁听人这么说，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组织好语言，只是“啊”了一声。
“喜欢眼镜？”
“你又不近视，要那个做什么，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副没度数的。”顾青时问了几句。
霍尘心里从波涛汹涌，又复归于平静。
“好。”
顾青时之前记得阿姨好像说过霍尘老爱攒旧东西，他原本是打算说几句的，但是后来又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了就道，“不要老攒旧东西，不是有零花钱吗，自己去买新的。”
霍尘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
他根本就不进自己的房间，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攒了什么旧东西，他甚至懒得亲眼去看看。
“知道了。”霍尘低头应声道。
时间一点一滴地往前走，很快小李就过来了，顾青时摆了摆手。
“走吧。”
霍尘忍不住道，“你今天不是不去公司吗？”
“是不去。”
“那你不能去送我上学吗？”霍尘站在人旁边，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顾青时还有些懵，“我不会开车，我怎么送你？”
“你坐旁边不就行了。”
“……”
兴许是知道仅剩两年，也或许是顾青时估量了下自己的资产。
完全够霍尘花两年。
没必要再卖命工作。
反正最后是要被系统抹消的，还不如休息一下。
二十分钟后——
顾青时无语地坐在了车后座，顺带终于想起了手机关机的事。
霍尘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看着根正苗红。
“谁的消息？”少年探头过来。
顾青时一打开手机，就一连串的消息提醒，很是吵人，他随口说了句，“领导。”
霍尘唇角有些压不住，因为他看到名字了。
切，只是领导而已。
顾青时本来都点开消息了，但是感觉肩膀旁边的这个脑袋没有挪开的意思，眼神都没分过去一点，只是道：
“看什么呢。”
霍尘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
顾青时在车上也就回了几条消息，很快就按灭了手机，神色很是平稳。
车程不算多长，甚至感觉比往日里短。
没过一会就到学校了。
霍尘觉得很亏本，因为顾青时一直在睡，都没和他说话。
“我走了啊。”
“嗯。”青年掀开眼皮看了人一眼，随即朝外摆了摆手。
霍尘觉得这就是在打发他。
虽有不愿，但还是走了。
顾青时看人进了校门之后，神色从松散又变为了冷静，只是对小李说：“去公司。”
万众娱乐，傅敛其中一个公司，之前收购的。
除此之外，他在这四五年之间又扩建了很多资产，遍布各大城市，顾青时没看出来他气运哪里受阻的样子。
一帆风顺的。
公司里还是那个样子，顾青时一进去小云就迎了过来，面色有些焦急。
直接带去了专梯那边。
“昨天怎么没来啊哥。”小云试探地问。
顾青时：“请假。”
“噢……”
实在是不敢招惹。
但顾青时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侧头问道，“那个陈霖……你知道么？”
小云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磕磕巴巴地说，“啊……那个，可能是……是孟姐管的吧。”
顾青时没有询问的欲望了。
她大抵不能说。
顶楼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顾青时出于礼节，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确保里面没什么人，才动手敲门。
与此同时，996被他给唤醒了，【待会去看看。】
【宿、宿主，欸？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进来。”
顾青时推门进来，看到了傅敛，面色平平地走了过去。
【可是宿主，有时候我感觉他能看到我。】
【你不是没有实体么？】
【可是他们总是会找准我的位置……】996嘟嘟囔囔。
顾青时皱眉；【他们？】
“你不和我说话？”傅敛抬眸看了过来，语调没什么起伏，也不知道是有情绪还是没情绪。
“没有。”
“那你现在和我说。”傅敛视线又挪了下去，看着办公桌上的茶具摆件，难得好像没什么脾气。
顾青时抿了下唇，面上有些不耐。
“合约到期了，我不会再签了，剩下一些手续我会让小云去办。”
傅敛视线微微往上抬，唇边微微抬了起来，“你想退休？”
“不可以？”
“你先坐。”傅敛伸了下手，微微颔首示意道。
顾青时只是穿了个衬衫，办公室空调开的很低，总之是有些不适。
但他还是坐下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推脱。
“你这次去医院做什么？焦虑？”傅敛很友善地问。
顾青时神色平平，懒得应付，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傅敛这个人，交不成朋友。
“是。”
“因为什么？”
“我养子。”顾青时在外面没有避讳过这个关系，神色平静。
“……你是在特意跟我强调吗？”
顾青时皱眉，“不是你问的吗？”
“好吧，我给你道歉，那边医生确实会和我说你的情况，但这也是为了你好不是吗？”傅敛又说道，俊秀的脸上倒是很有耐心。
顾青时：“好。”
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
“你没有别的和我说吗？”傅敛似乎是有些装不下去了，耐着性子又问。
“不是你让我来的？”顾青时莫名其妙。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冷气吹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默。
996偷偷跑出顾青时体外，又扫描了下，很是兢兢业业，这次倒是没有被发现。
兴许是在对话。
“我不叫你，你就永远不会来找我？”
顾青时听到这话后，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恶心的事，眉心轻轻地蹙起。
有点想走，但996也没说它弄好了没。
“陈霖找你了？”
终于露出了一点点钩子。
顾青时是真的觉得有点冷，看着那个茶具，很直白地说，“是。”
就这么一个字。
傅敛都要气笑了，是非要一个字一个字同他说话吗？
问一点，挤出来一点。
“找你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顾青时也知道。
“傅敛——”语气有些不好。
“就问问而已，不能说？”傅敛笑了笑，眯着眼睛去问。
顾青时是真觉得奇怪，“他说你殴打他，我提议报警，他拒绝了，仅此而已。”
“那就是你们之间的情趣而已，你老是问我做什么？”
傅敛心里就突然舒坦了，仿佛达成了什么隐秘的目的一样，身子朝后倚靠，慢悠悠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顾青时皱眉，这和自己有关系么？
有必要来通知他？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顾青时没心思发表评价，因为996回来了，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傅敛倒是也没有阻拦。
但是顾青时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已经去拧门把手了，但是门纹丝不动。
外面锁住了。
“小云。”顾青时知道她在外面。
一门之隔，显得有些荒唐可笑。
顾青时扭头看了过去，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傅敛这个人有些过于讨厌了。
“开门。”他语气平平。
傅敛歪了歪头，“你先过来。”
顾青时在脑子里问996，【你又扫描出来什么？】
【噢噢噢，之前的信息没有错，他确实是友商系统下的攻略者，他当时的任务世界编号是……802，这个有点熟悉的样子，宿主我得回去查查。】
顾青时听到这话微微蹙了下眉，802，居然有这么多任务世界么。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听我说话。”傅敛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顾青时这才回了下神。
“听了，让她开门。”
言简意赅，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
只是冷漠。
傅敛唇角下压，他最厌恶这种场景，顾青时像个冷心冷肺的人，不会做出正常反应。
是不是把他踩脚底下都没事。
傅敛又耐着性子说，“过来。”
顾青时照旧没有动，只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其实原本是想报警的，但后来觉得又没必要。
“你在和谁打电话？”
顾青时没有回应，只是等着电话接通，姿态很闲适。
好在那边很顺畅，一会就接了，傅敛也被惹怒的差不多了，最终自己从椅子上走了过来，一把抢了过来手机。
“正好，他说来到门口了。”顾青时再度拧了下门把手，门这次开了，外面站着个面容清冷的少年。
——陈霖。
顾青时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机抽了出来，朝后面笑了下，“行了，人给你找来了，走了。”
他笑得懒散。
一点也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
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顾青时在福利院接到了来自霍尘的电话，他倚靠在窗户边，脚边是一些趴着玩玩具的孩子们。
有些甚至是大孩子了，看着十五六岁了，但还是一副痴傻的样子。
“你怎么不在家？”霍尘宛若个小炮仗，一点就着。
他特地中午跑回来的。
顾青时忘了这茬了，他本能觉得没话说，但很快又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也没承诺今天一定在家。
“出去了。”
“去哪里了？”
顾青时皱眉，心想这是查户口的？一天天在学校里学这个？
“你怎么不说话啊？”
“啧。”顾青时觉得聒噪死了，把手机拿远了点。
霍尘还在问，“你换手机了？我在家看到你手机了。”
“有点卡，上午换了一个。”
“它又没坏，换什么呀……”
顾青时听着霍尘絮絮叨叨的，莫名有点烦，天天来找他，“你要想要，拿走玩就行了。”
“噢……”
“你到底在哪里？”话又转到了这个问题。
顾青时看了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还是不和小孩说了，福利院也没留下什么好记忆。
这里就是后来建的晨曦福利院，里面的孩子大多数是收容当时“阳光福利院”的。
现在长大了一些。
顾青时其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霍尘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七百多个攻略者前赴后继地来领养他。
剩余……恐怕是没有。
顾青时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做不到完全投入这项事业，即便同情，也不能完全替代。
人的本性不就是冷漠么。
“我待会回去。”语气有些低沉。
电话被挂断了，霍尘有些焦躁，他还是没跟他说在哪里。
去哪了？
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霍尘站在客厅里烦躁的要死，但是顾青时又说他要回来。
他又不能走。
就在这时，手机又传来振动声，他烦躁地看了一眼。
——又有一个转校生，猜猜是谁？
发信人：赵阔。
霍尘没看几眼，只是回复道：
——爱谁谁。
他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重新给顾青时的新手机按上定位。
少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薄荷糖。
顾青时之前确实没什么空，来晨曦福利院的频率比较低，但这么些年过去，这些孩子居然有的还认识他。
他走出门的时候，有几个还拽他的衣服，但不小心把棒棒糖黏在他衬衣上了。
扯开还有糖浆印。
“哎哎，小顾，你回去把这衣服洗洗吧，啧，估计不能穿了。”一旁的生活老师说道。
顾青时垂眼看了看，点头回应了下，顺道去院里水龙头那里冲了冲。
甜腻的水果糖味仿佛冲不散。
顾青时倒也没在意，只是在中午回家了，但是在进家门的时候——
“什么味道？”霍尘本来是想接外套的，结果顾青时没穿，他眉毛蹙了蹙，觉得有一股甜味。
少年神经质地凑过来，闻了闻。
“你是狗吗？”顾青时有点嫌弃，绕开霍尘往家里走。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五十，饭点早就过了，但餐桌上的菜根本就没动。
“我不是说不要等我，你下午不还——”
顾青时话都没说完，手腕就被拿了起来，又闻了下，霍尘蹙眉道，“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甜甜的？”
“……”
“霍——”
少年立马松开了，转而低头去给人拉开了餐桌椅子。
倒是识相得很。
顾青时坐了过去，觉得确实有点糖味，他只好起身打算去换件衣服。
霍尘抬眼看了下，本能地就想起身。
“坐下。吃你的饭。”
硬生生又被按在原地了。
顾青时上楼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古怪，他不就去了躺福利院么，有什么可心虚的。
闻什么闻？
霍尘坐在原地，莫名心里有点闷，去哪里了，是香水味？
但那么甜不太像。
为什么不能和他说，是他不能知道的？
少年恨不得把碗里的米饭搅成年糕。
顾青时换好衣服就下来了，神色照旧很平静，只是看了一眼霍尘面前的饭菜。
“你做什么？”
霍尘这才回过神来，磕巴解释道，“饭……有点凉了，不想吃。”
顾青时见状就伸手摸了下碗壁，似乎是心理作用，觉得好像是没那么热了。
于是就拿走给阿姨了，期间有点烦躁，“不要等我，我万一不回来呢。”
“那你万一回来呢。”霍尘反嘴说道。
顾青时想不通，“我回来有什么用，给你看着下饭么？”
兴许是这话说得太快，又后知后觉有点奇怪，空气中有一丝沉默。
“我不是那个意思……”霍尘嘟嘟囔囔，没敢再说什么。
顾青时没管这个，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眸问道，“你小时候为什么看那本书？”
霍尘动作一顿，手腕不自在地一挪。
“哪本？你说那个啊”，少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才解释道，“当时书架上有，我就看了。”
语气很是正常，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就在这时，饭热好了，顾青时顺手接了过来，递到霍尘面前了。
“嗯，先吃饭吧。”
先不问了。
其实中午确实没什么事，顾青时吃完饭就打算去睡觉，期间还遭到了霍尘的反对。
“吃完饭就睡吗？”
这话说得，顾青时听了就不开心，侧眸看了人一眼。
“我的意思是等等，那样对胃不好……”霍尘硬生生将话拐了个弯，他是真的烦躁，指腹捏了捏。
他老是见不到。
中午锁门就进不去了，谁知道他晚上出去不出去。
“我看会书再睡。”顾青时面色平平，上楼走了。
霍尘在楼下懊恼得很，他往嘴巴里扔薄荷糖，心里无端想起了那个叫傅敛的人。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在顾青时身边。
十几年前根本就没有这号人，怎么会如此顺利地扩展事业，几乎没有失败。
霍尘想到这里看了看虚空，四处找寻了下，但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
遂放弃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牙齿正好碾碎薄荷糖，喉咙很是寒凉。
顾青时当时其实是有一些尴尬的，因为他每次回家主要就是睡觉，外面睡不好。
导致霍尘一见他，他就是要去睡的。
几乎完全起不到正面效果。
顾青时走到二楼后，并没有直接去卧室，而是来了书房，循着记忆去翻书架，抽出来了那本新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这不是霍尘的那本。
顾青时低头看了一会，翻到最后一则进步报告的时候还是陷入了沉默。
书里的人最后还是丧失了基本的认知能力，去了沃伦之家。
霍尘……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书里的人。
但这本书，《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分明在自己的世界也有。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荒谬，【996，大千世界有多少世界？我没有质疑的意思。】
他这次提前打了个补丁。
996本来试着去扫描主角稳定度的，但是奈何主角一直看来看去的，导致它都不敢。
【这个？我没有数过啊宿主，有的有编号，有的没有编号。没有编号的一般作为未开发世界待用，或者直接作为攻略者的奖励世界。】
顾青时几乎本能地问，【我的世界呢，我的世界有没有编号。】
996扭扭精神体，【我上次查档案，好像是有的吧……】
【是——】
“顾青时？”书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霍尘推开了门。
他看人站了好久，简直魂都要出去了，就没忍住喊了声。
顾青时原封不动地又把书放回去了，没过多久胳膊边就站了个人。
“你在看什么？”
顾青时心想你不都看到我拿什么书了，这也要问。
“你小时候看的那本书。”
说完就朝门外走。
霍尘咬了下唇，跟了上去，这次没被赶走，“……那、那我那本呢？”
“扔了。”
顾青时面不改色地扯谎。
——不能放他手里。
霍尘眼巴巴地跟在后面，真的有点不相信，“真的？你真扔了？”
“扔了。”
卧室门被关上了。
霍尘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对着木门了，他毕竟年纪不大，情绪还是控制不好。
蹙着眉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这么讨厌他……
“霍尘。”顾青时又拉开了门，抬眼就看到低垂着头的霍尘，阴沉沉的。
他有几分讶异，至于么。
“进来。”他手指勾了下，面色平平。
霍尘心情顿时多云转晴，立马跟进去了，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顾青时让人进来当然不是闲聊，他只是觉得需要判断清楚一些事，任务都快结束了，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口有点渴，他自顾自地去床边倒水，倒也没管后面的霍尘。
以至于顾青时拿杯子喝水的时候肘关节都撞上霍尘的胸膛了……
“我们家是很小么？”顾青时很冷淡地问。
霍尘莫名：“不小，很大。”
“那离我远点，找个地方坐，站我身边做什么，不嫌热。”顾青时拧眉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着，又没什么事。
“一点都不热，家里有恒温系统。”少年反驳说道，速度很快。
顾青时没话说了，只是摆摆手让人去坐到书桌那边去，好在这次比较听话。
“怎么了？”少年仰头问，手放在裤腿上，怎么看都是个好高中生。
顾青时有点闲散，倚靠着桌子垂眸去打量这个孩子。
气运之子。
没看出来多好的运气，他可不认为遇见自己是好运气。
单就论霍尘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来说，真的不怎么样，但凡体质弱一点都死了。
可能是与古早文开头喜欢写悲惨的主角有关。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缓和地说，“之前带你回来的时候，我有试着去警局找你的亲生父母。”
霍尘瞬间脸色变了，几乎捏着椅子扶手打算站起来。
顾青时只是把人按下去了，心想这算什么表情，又生气了？
他其实当时没想着自己任务能成功，虽然996要求的是领养主角并抚养长大，但是顾青时扪心自问他都已经知道了霍尘亲生父母是谁。
没理由不试着去找的。
免费活了三天已经很好了，没有孤儿是不想要父母的，至少顾青时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是奇怪的是，尽管他去了警局，也依然找不到任何配对信息。
数据库里都没有登记。
也就是说，霍家没有找过他。
霍尘侧眸看了下顾青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抿了下唇，低声道：“找他们做什么，应该死了吧。”
话音落完，脸颊就被轻扇了下。
几乎没有力道。
霍尘抬眸直勾勾地看了过去，恍惚道，“你怎么不用力。”
“我教你这么说话的？”
霍尘又偏头道，“我以为你让我进来是和我说说话的，谁知道一开口就是我不爱听的。”
少年桀骜不驯，侧脸轮廓清晰，坐在书桌的椅子上，甚至有几分委屈。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万一未来哪一天——”
霍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肩膀上还顶着顾青时的手，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不小的动静，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反应过来了，直接反问道：
“顾青时，你在和我假设什么？”
人一下子起来，视线只能拔高，顾青时有那么一瞬间有些错愕。
过去几天啊，又长高了么？
霍尘看到了人眼里的走神，心里更是不满，直接道，“我不是有你了么！”
他手按着书桌的边沿，不敢放肆，又实在生气。
顾青时本想确认一下霍尘对于自己父母的态度，因为毕竟任务结束之时他还是存在的，最起码关系还是不要闹僵为好。
但现在看来——
“好，不说了。”顾青时见好就收，基本确认到时候应该以什么方式把霍尘还回去了，只是有些轻微的烦躁。
移交监护权的时候，不能让他知道。
霍尘没有想到顾青时真的不说了，毛躁的心情被安抚了下，又老实坐了回去，抬眸直直地看着他。
“你刚才还因为他们打我。”他这会儿倒是开始叫屈了，冷不丁地说。
顾青时思绪硬生生被拽回来，低头看人，气笑了，慢条斯理道，“打回来。”
霍尘表情顿时变得不好看，一下子扭过来头。
“我有病啊。”这话说得倒是中气十足。
也不知道谁有病。
顾青时反正试探完了，差不多预料到了两年后的情况，觉得应该还可以应对。
但还有另一件事。
“不要冲我闹，这个给你。”顾青时递过来几张卡，其中有些是黑卡，有些是简单的存储卡。
不少钱。
字面意义上的。
霍尘有些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时，但对方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好了出去吧，下午上课别迟到。”
霍尘还是觉得很奇怪，“你给我这些——”
“我的存储卡，你不是学过资金管理么，去试试吧，我会给你安排人。”顾青时并不想自己的工资被一夜清零，那有些不划算，还不如给霍尘。
这其实很好理解。
但霍尘似乎没绕过来这个弯，他脑子里只是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
——我的存储卡……存储卡……
那不就是工资卡。
他把他的工资卡给自己。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二合一）
顾青时总共就这两件事要说, 给完卡就向外侧了侧头，示意人出去。
一直在他耳边吵得慌。
霍尘这回倒是走得很顺利，没再说些别的东西。
卧室本来就是睡觉的, 顾青时在把人支走之后就补了个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钟。
是被手机的震动声给吵醒的。
被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 直接长按关机。
然后把手机扔到了地毯上。
有辐射，顾青时烦闷地想。
傅敛这边根本就没有打通过，他腰间缠着一块毛巾，肩膀上还挂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的手臂。
那是个环抱的姿势。
陈霖视线扫到了对方的手机页面, 眉毛轻轻地蹙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
不接的话。
“砰！”
傅敛轻啧一声, 直接抬手把肩膀上的人摔倒了地上, 很是不耐烦。
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因为撞到了椅子, 陈霖面上露出点不甘，凭什么。
是，他没钱，被生活逼到了绝境。
但为什么要这么羞辱他。
他不是人么？
“傅总……”陈霖唇肉破掉了，整个人都在抖, 他身上紫紫青青, 看着实在瘆人。
傅敛在前面穿衣服，根本就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
“您……好歹把我当个人看……”陈霖觉得半分自尊也没有，手腕撑在地毯上, 黑发散落着, 有几捋黏在额角。
这话一出, 不远处的男人系扣子的动作倒是一顿。
傅敛长相并不算正统的帅哥，眉眼甚至有几分阴柔, 他侧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甚至有几分戏谑。
他迈步走了过来，微微弯了下腰。
陈霖始终是垂着头的，腕骨微微颤着，感受到了一道阴影在上方。
“你这么说话……倒是有点像人。”傅敛慢条斯理地说，面上透露出几分认真。
身下的人影微微一僵。
陈霖觉得自己屈辱到了极致。
“对不住，这里于我而言仅仅是个奖励池，唯一不一样的只有顾青时，抱歉了。”
“多给你点钱，成么？”男人桃花眼眯了眯，很是怜爱地摸了摸陈霖的头。
最后还喃喃道：“其实光看眼睛的话……是有点像的……”
傅敛笑意也就露了一会，很快就消失殆尽，他直起身子系好扣子，抬步就离开这个房间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瘫软在地的陈霖，他耳边似乎一直在回响那个男人的话。
奖励池……
呵。
陈霖脸颊滑下泪，神经质地抬手擦掉，面容扭曲地走到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像么？
*
霍尘下午上学的时候，心情相当好，以至于在车上都和小李多说了几句话。
“李哥，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工资卡是什么意思？”
李旭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小孩难不成还在谈恋爱？
工资卡？
那不都是大人有的吗？
“他欠他钱？”李旭随口说道，朝右前方打了个方向盘。
车内后视镜倒映出少年的脸来，不大满意的样子，李旭看了一眼，拧了拧眉，难道说错了？
“给工资卡那不就是把老本给别人了么？夫妻吧，男的一般给老婆。”
后面少年似乎脸色没那么差了，只是说：
“要是不是呢？”
“不是夫妻？那得多好的关系啊……谁会把工资卡给别人？”李旭觉得莫名其妙的，这小孩一开始在福利院确实很瘆人。
但是后来相处久了，倒也没觉得什么。
就是爱问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嗯。”后座位传来点动静。
李旭倒是被勾起好奇心来了，问了句，“谁啊？谁给你工资卡了？”
霍尘：“没谁。”
倒是嘴严得很。
等到下车的时候，霍尘原本是要直接走的，但是眉眼略微一动，想起了些事。
他走到驾驶位，透过车窗问，“哥，顾青时中午和我说遇见我初中拉琴的老师，好像是换地址了，他让我放学去拜访一下，但哪条路我忘了……”
“春锦路么……”霍尘喃喃自语，仿佛真的想不起来了。
小李想了想上午的车程，于是推测道，“可能是市政中心那块吧，上午就去那边了。”
霍尘见得到自己的答案了，很顺嘴地说道，“对，想起来了，是云江路。”
云江路是市政中心附近的一条路。
随便选的。
小李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学校吧，我先回去了。”
“好，哥慢走。”霍尘语气很是礼貌，看着的确懂事得很。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拿起手机打开地图软件了，手指贴着屏幕不断地放大又缩小。
市政中心……
既然说得是市政中心“那块”，那去的就不是市政中心。
霍尘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有多偏执，在校门口找来找去，最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目的地。
晨曦福利院。
又是福利院。
他还想再领养个？
霍尘脸色变得很难看，难道是嫌自己不够懂事贴心，想再要个小的。
但此刻也不能回去去问他，霍尘抿直了嘴角，先回了班级。
也就在此时，他才见到了那个新的转校生。
对方面色俊逸，规距地穿着校服，脸上挂着个眼镜，一张脸上满是笑。
虽然有几分不走心就是了。
“这个题是这样解的吗？”前面那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接着问。
霍司裕仍旧嗯嗯笑着，敷衍道：“对对对，你回去求个导验证一下就好。”
典型的妇女之友。
“去吧，拜拜。”只是问个题目而言，少年甚至冲人打了个飞吻。
霍尘看了一眼，随后就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陈书还在这个班里，赵阔不在，他在楼下。
“他来上学了么？”霍尘问了句，心里盘算着下午放学前要偷偷去一趟那个福利院的事。
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陈书目不斜视地看单词本，右手腕有个很明显的血痂，也没怎么处理，“回来了。”
“那就好。”
霍尘扫了一眼那个伤口，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神色平平。
倒是那位赵阔使劲通知所有人的“新转校生”无人在意，以至于对方甚至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叫霍尘是吧？”
霍尘抬眸看了过去，不用猜都知道他是谁，只是有些奇怪。
这个没有印象。
“是。”
少年想了想，说，“我们一个姓哎！”
霍尘面色平平，“好巧。”
陈书在后面玩笔，偶尔用手机回个消息，抽空会看一眼前面。
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霍司裕也不觉得现在的氛围尴尬，他只是好奇的紧，笑着道，“我知道我表哥挑事的事，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陈书翻书的动作一顿。
“交个朋友成么？下次一起出去玩？”
社交的话总共没几句，立马就开始邀约。
霍司裕一直在看霍尘的反应，心里啧啧称奇，心说这么狗血的事果然就得发生在他家。
不然都不够味。
这张脸……横看竖看都是他大舅舅的孩子。
怎么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大约过了半分钟，霍尘开口问：“你好像没有说你的名字。”
霍司裕直接忘了，但他面上一点尴尬都没有，直接说，“就一个字不同，我们司字辈的，我后面是个裕。丰裕的裕。”
少年语气很是轻快，能看出几分自信来。
“嗯，有空再说。”霍尘话说完了，低头找了下自己的随身听，把耳机挂上了，很困惑地说，“你不走？”
霍司裕几乎没见过随身听这种东西了，他不是有手机吗？
用这种古早的玩意做什么？
“那好，我隔壁班有个发小，到时候也会去，她叫陈渝，那我们下次见。”
这是少年说得最后一句话。
【陈渝？】顾青时下午起床的时候很困，甚至都没有下床，只是懒散地拿了本书在随手看。
是那本一开始买错的什么《学生青春期性心理的教育艺术》。
主要闲着也是闲着，手边就这本书了。
顾青时翻了一页，随口和996交流道，【嗯，我记得，霍尘联姻对象？】
【是的是的。】996又说道。
顾青时心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视线还在书上扫，但是越看越皱眉。
这都写的什么……
有点直白了。
顾青时又看了下书的封面，这的确是教育类书籍。
性教育？主角这个不需要教吧。
【剧情大约在一年后启动，目前主角与女主活跃度较低，到时候可能需要宿主推动。】996斟酌道。
顾青时直接把那书放回去了，抬手揉了揉眼眶，觉得有些酸痛。
越睡越困。
【嗯，好，你到时候提醒我。】
996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任务的确快接近终点了，只要前置剧情稳定，那256世界应该可以合理自主运行。
唯一的变数就是宿主。
但现在看来，很稳定嘛！
亲密度数值一直在20-30之间波动。
可以可以。
顾青时靠在床边，把书扔了之后，就又开始睡。
窗户大开着，外面有夕阳扫进来，给床上的人镀上了一层光辉。
青年额发散开，鼻梁上的眼镜忘记摘掉了，倒是显露出几分禁欲感。
996溜了出来，又兢兢业业地拍了几张照片，存到了自己的qingshi文件夹里。
心满意足。
霍尘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动作很是毛躁，以至于阿姨提醒道，“哎别去别去，先生睡觉呢。”
少年先是唇角弯了弯，果然没走。
但又极为懊恼，走到楼梯扶手那里，同阿姨说道，“还在睡？我走的时候他不就要睡了？”
陈芳在给客厅插花，闻言倒是也有些担心，“是久了些……之前工作太累了。”
她低头摆弄了下花瓶，耐心道，“还是让人多休息休息吧。”
再抬头看，霍尘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去了。
“……”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了，顾青时不起来吃饭么？
可是没有正当借口。
如果敲门把他吵醒怎么办？
霍尘不太想被骂，他看了下楼下的阿姨，然后快步下去，很懂事道，“阿姨什么时候开饭啊？”
陈芳以为人饿了，连忙道，“小霍饿了？我先给你做吧，先生想睡睡吧。”
这个家已然习惯了顾青时的作息。
霍尘扁扁嘴，皱眉道，“不要，我要和他一起吃。”
阿姨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不过睡太久也不太行，晚上估计就睡不着了……”陈芳还是有些担忧的。
霍尘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话了，连忙道，“我觉得也是，这对健康不好，我去找他——”
阿姨愣神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霍尘走到门口的时候本来是想敲门的，但是又担心顾青时把他撵出去，思虑了下，鬼使神差地先拧了门把手。
转动了。
——他没锁。
人的道德标准是灵活变动的。
霍尘看到门没锁，就想着，敲门扰人，还是不敲了。
他就看看他睡没睡。
走到门里，发现了床边睡着的人，呼吸一窒，本能地想后退。
但是现在出去，门还会再响的。
不是就是来叫他吃饭的吗？
阿姨说了睡太久不健康。
霍尘似乎是找到了两个支撑性理由，很是心虚地来到了床边，蹲在了人身侧。
抬眸去看。
顾青时手腕随意地搭在床边，额发有些散开了，皮肤还是有些苍白，甚至能看到紫色的血管。
他是在看书吗？
霍尘发现了床边的书，也看到了地毯上的手机，不由得笑了笑。
绝对关机了。
嫌吵。
顾青时睡得很浅，就是又睡过去了而已，再度醒过来得时候就发现床边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趴着睡着了。
倒是和以前在医院守床的样子一模一样。
顾青时没管他，只是觉得身子疲惫得很，睡太久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意外地摸空了。
眼镜呢？
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在霍尘手里。
“……”
顾青时垂眸看着床边的脑袋，有几分好奇这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
床边是霍尘的手机，顾青时拿起来看了下时间。
也没设密码。
导致一弹出来消息就看到了。
——下周六去校外广场集合啊！
发信人：角色2
顾青时皱眉，心说这是什么备注，小孩子都这样吗。
但似乎觉得看人手机不道德，他原本就是看下时间，它自己弹出来的。
现在七点了。
顾青时把手机放了回去，侧身把台灯打开了，啪哒的声音吵醒了霍尘。
人迷迷蒙蒙地嗯了声。
“七点了。”顾青时提醒道，嗓音有点略微的哑，睡太久了。
霍尘是真睡着了，他磨磨蹭蹭地抬起脑袋来，仰头看到顾青时，手指蜷缩了下。
“噢……”也哑哑的。
“谁让你——”顾青时很是平静地说。
“我敲门了。”霍尘抢先一步。
顾青时气笑了，低头看了下霍尘，对方光速地侧过了头。
他倒是心虚。
“刚刚不小心看到你手机消息了，我看时间，有人找你玩是么？”顾青时用手指抵开“挡路石”，示意让一下。
霍尘埋头给人拿拖鞋，满不在乎道，“噢，是，可能会去吧。”
“啧，给我。”微哑的嗓音带着点愠怒。
顾青时弯腰穿好鞋子就往外走，霍尘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跟在后面，顺道把人仍在地上的东西捡了捡。
怎么乱扔东西呢，坏习惯。
霍尘这么想。
顾青时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霍尘还要进来，以至于他真有点烦了。
“下楼。”潮湿的手指指了过来。
顾青时根本就没往这边看。
霍尘此刻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刚才已经算赚了，他乖巧地嗯了声，然后就去门外了。
【996，你确定他之前报复过田村的那些人了？】
【呃，是的。】
顾青时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像妈，有些费解。
偶尔觉得小孩挺可爱。
但老是跟在身边还是挺吵的。
顾青时一推开门，就发现霍尘在门口。
他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巧言令色道，“我刚上来。”
顾青时之前确实想过要不要去查一下田村的事，看看霍尘怎么去报复的。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缩小版霍尘跟他说的话。
——奶奶就他一个儿子了。
当时的表情确实很惹人怜爱。
骗他的么。
顾青时不怎么爱吃饭，大多数时候也就看着霍尘吃。
主要他吃得很有食欲。
“这个是甜的，你吃这个。”霍尘仔细看了下，把那盘蓝莓山药挪过来了，唇角弯了弯，抬眼看一下，又光速垂下去眼皮。
紧张兮兮的。
倒是看着不像。
996一般只会在宿主和主角说话的时候出去扫描数据，因为其他情况下容易被发现。
它观察了下，随后道，【宿主，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主角对你的好感度的，两年的限制期过了，我现在有权限了。】
用好感度揣摩别人其实是很方便的，996不明白顾青时为什么当初要关掉。
【不用。】
顾青时还是拒绝了，996有些意外。
日子其实还算是平淡，大约到了一年后，才算有了一些波澜。
傅敛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顾青时解约，只是当时提醒了句。
——要给自己留后路。
【霍家具体什么时候会来接霍尘？】顾青时问了下，顺便弯腰看了下阳台的上的绿植。
他其实不是很会种东西，原先试过郁金香、虞美人，都失败了。
最后改种蒜苗。
和一点薄荷叶。
996：【明年上半年吧。支线剧情可能会有偏差。】
顾青时穿着家居服，有些困乏地抬手打了个哈欠，随后看了下时间。
估摸着霍尘快下学了。
就直接离开了。
习惯了。
顾青时虽然说了以后要在家里多待一会，但实际情况还是求稳，到最后还是不要放松为好。
再说了。
【霍尘现在的女朋友是谁？】顾青时随便找了个郊区的房子，迈步朝电梯那边走。
996以为问的是剧情点，觉得也不会影响到未来发展，于是就说了，【初中是楚娴，高中应该是陈渝。】
顾青时记性是真的不好，他仔细想了下，好像是宏大制药公司的千金？
他从电梯口出来，朝公寓门口那边走。
但就在拐弯的地方，顾青时疑心自己看错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对方脸颊瘦削苍白，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一些日用品。
陈霖——
好久不见了。
顾青时不可能忘记，也没必要装不认识，他只是没想到居然是邻居。
“你住这里吗？”他问了下。
陈霖似乎是没想到顾青时会记得他，脸色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仓皇地说，“是，好巧……哥是搬家了？”
“要进来坐坐吗？”他又补了句，干瘪瘦弱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显示出主人的心理状态。
顾青时指了指门口，温和道，“我已经到家了，下次吧，反正很近。”
陈霖顿时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放松了点。
“那好，那我回去做晚饭了。”
“好。”
这个话题结束了。
996没懂。
【宿主，为什么他邀请你去做客你不去呢？】
顾青时看了下手机，果不其然发现霍尘在找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顺便和996解释，【因为人家在客套。】
996又问，【客套是是什么意思？】
顾青时把外套脱了下来，顺便朝那边打了几个字，又和996解释，【表达出来的意思与内心相反。】
公寓其实不算多大，但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
主要是在家里住……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霍尘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简直是个24小时监控头。
【那就是他并不想宿主去做客。】996的好奇欲还没下去，又接着问。
顾青时：【嗯，差不多。但社交要讲礼貌，需要说一下。】
【好复杂。】
顾青时；【复杂就去休眠。】
996：【……】
又嫌它吵，呜呜呜呜。
顾青时在沙发上坐着，交叠着双腿，对于屏幕上的一串信息感到费解。
——不是换工作了吗？怎么不在家？
——我知道你忙，你在家也可以做你自己的事？
——你出市了吗？
——我下周会有研学，你在哪里。
……
乱七八糟的，他回都来赶不上他发的速度。
他不是谈恋爱了吗？怎么还这么有时间。
顾青时用指甲挂了下内侧的肉，眉眼间露出几分烦躁。
不知道怎么处理。
——再发一堆消息，我就关机。
对面消停了下来。
顾青时眼睫微微垂着，看了下手机屏幕，最后关机去书房了。
送走他的时候关系肯定会变差。
倒不如现在开始适应。
顾青时走到书房拿出来柜子里的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是一叠又一叠的手稿。
每张都标有日期，是他用来回顾上辈子的事的，
倒不是出于怀念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出一个奇怪的锚点。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顾青时在福利院的时候的确是抱有演三天戏的想法的，但后来变数是霍尘突然又答应同他走了。
除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之外，他之前甚至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死因。
车祸。
什么样的车祸呢？
顾青时桌子上全是一些很模糊的剪影，当时的确有一辆车失控撞了过来，车身几乎翻转了几圈。
他死的估计很碎。
梦里的脚步声很近，几乎赶在交警和救护人员之前。
暴雨有提前天气预警，当天路上的车并不多，那个人这么快就找到他……
走到他跟前，说一些古怪的话。
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剩下的。
顾青时觉得有些荒谬。
他在右上角写了个数字，802。
唇角弯了弯。
996此刻还在和主系统扯皮。
【802世界尚在修复中，角色已销毁，不可返回。】主系统苍老威严的嗓音回荡在虚空中。
996扭着精神体反抗道：【802世界剧情既然已经走完了，那就可以投放为奖励世界啊。申请驳回。】
【角色已销毁，不可返回。】主系统甚至耐心地提醒道。
但996就跟个倔驴一样，坚持己见，【802世界主角非我786号宿主，为何不可返回！申请驳回。】
【802世界主角经查询是——】主系统罕见地陷入了困惑。
996乘胜追击：【256号任务世界被意外投放为奖励世界，申请剔除异端，我已上报十次，十次都让我等通知。领导领导，申请彻查内奸！】
主系统：【好，等待批复，最快三个工作日。】
996：【……】
顾青时暂时不知道它的系统在冲锋陷阵，只是又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手稿。
直到996开始在他脑子里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青时无语片刻，但还是问，【怎么了？】
【我还是没能给你申请下来——】996话都说到嘴边了，心里咯噔一下，不行，这不能说，【小助手补贴。】
顾青时拧眉，【什么东西？】
【就是在关键时刻可以利用小助手推动剧情，推动剧情发展。】996闷闷地说。
顾青时：【我不用那个，别哭了。】
【噢……】996倒是从自己背包里花系统币去买了个小助手，觉得以后留给宿主用。
它主要怪不好意思的。
还没给申请下来回原世界的请求。
996心情还是很不好，于是跑qingshi文件夹里整理排序了。
精神体扭成了个麻花。
就在公寓楼外面，傅敛走到了704门口，看了一下。
几乎都要敲门了。
但是转念一下，算了，他估计睡了。
于是又去了705。
陈霖此刻正系着围裙做饭呢，见人来了，扬起唇角笑了笑，看着倒是十分动人。
原本这张脸，也是极品。
傅敛抬手摸了下人的耳垂，低声道：“委屈你了。”
陈霖刚想抬手抓住人的衣服，傅敛就抬脚走了，对方脸色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仿佛刚才温柔缱绻的不是他。
“做的什么？”男人低声问。
“番茄炖牛腩。”
……
那边小别胜新欢，这边霍尘在卧室里干嚼薄荷糖。
关机了。
真的关机了。
顾青时在另外一个住所过夜，就是不回家，他在外面做什么？
嫌弃他吗？
他果然讨厌自己。
顾青时处理好那堆文稿之后，就把手机打开了，他本来是想给霍尘打个电话的。
但是觉得他估计睡了，也就没再打。
其实也比较棘手，他没忍住问996.
【只要我移交监护权，任务就算完成对不对？】
996正看照片呢，听到宿主叫他就道，【对，是这样的。前期剧情就算完成了。】
顾青时脚边放着《儿童心理学》，他还随身带着，主要没别的书可看了。
至于一年后的事。
到时候避开他算了……
顾青时并非真的没有工作，他还要去处理一些未完成的短期合约，996虽然可以替他清楚痕迹，但那样其实很不负责。
他也的确忙。
霍尘还是会来打电话，就是说得很短，基本上就打个招呼就挂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约忙了一周，顾青时回家了一趟。
然后看到了自己养的“花”，确切说应该是蒜苗与薄荷叶，光秃秃的。
就剩个杆了。
“……”
霍尘回来的时候，其实心情还是很低落，他以为顾青时不在。
但是看到阿姨在摆碗筷的时候，眼眸微微一动，故作不经意道：“他回来了？”
“先生吗，在楼上呢，说是终于忙完一批事了。”
霍尘面色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轻声嗯了下，随即就上楼了。
他不会去找顾青时的。
绝对不——
“霍尘？”顾青时推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人，朝那边勾了勾手，“来。”
霍尘眼尾通红，盯着人看了一圈，脚步没有挪动。
“不去。”
少年抬脚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还没走多远衣领就被扯过来了，顾青时侧头看了下人的脸。
“失恋了？还是跟喜欢的人吵架了？”
霍尘一瞬间脸色煞白，侧过了头，瞳孔一直在颤。
绷直了唇角。
“过来。”顾青时把人拉到了自己阳台上，神色有几分无奈。
少年失心落魄，眼角还是泛红。
霍尘心里很难受。
……
两个人频道都是错位的。
顾青时指着一地狼藉，道，“阿姨说她把浇水的工作交给你了。这薄荷叶你直接啃了？”
霍尘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青时，就这，拉他过来就问这个？
“蒜苗呢？我的蒜苗你也拔了？”
霍尘看着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心里烦躁得要命，几乎都是赌着气的。
他一点都不哄他！
“对，就是我薅的！我把你种的全部都——”
嘴巴被掰开了。
顾青时抬手卡住人的下巴，很平和地看了一眼里面，冷声道：“你口腔黏膜破成什么样子了！”
“干叶子你也要啃？”
“薄荷脑袋么！”
霍尘下巴被捏出来个印，脸颊被甩到一边，红彤彤的眼尾更加明显，仿佛要透出血来。
但莫名眼神清澈了许多。
有点结巴地解释，“没……没那么严重。”
“过来上药。”青年语气不算特别好。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二合一）
霍尘跟着人去了书房, 那里有个药箱，顾青时侧身找了下，神色有几分不郁。
他的袖子是轻微挽起的, 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手臂。
霍尘看着那双手在里面翻找，最后找到了个治疗口腔溃疡的药膏。
“过来。”
顾青时本来就是习惯性地说一句, 但是回头一看发现人早就在他身后，压根不用叫。
顿感沉默。
这边没有镜子，顾青时倚靠在桌边，侧手拿了个棉签。
眉心微微拧着。
霍尘视线随着人的动作移来移去, 直到对方说张嘴。
他不由得往前又凑了凑。
动作过于明显, 以至于顾青时抬手推了下, 冷声道, “别挤我。”
语调很平。
顾青时涂了两下就不耐烦了，万分不解道, “你一天吃多少罐？不知道疼的吗？”
霍尘默不作声，有点想把药膏舔掉，但被制止了。
“今天不高兴？”顾青时看了下霍尘的脸，觉得有些古怪。
按道理不该失恋的，剧情没走到这里。
“没有……”少年闷闷地说。
顾青时当然能听出来这是假话, 他觉得青少年大概都有秘密, 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又看了看霍尘的口腔粘膜。
最后直接气笑了。
“走吧，带你去医院。”
霍尘不由得蹙了下眉, 但被人看到了, 顾青时直接道, “不愿意？”
“我不去。”
霍尘直接拉住了顾青时的手，脸侧到一边, 烦躁的情绪有点表露出来。
“好，那你自己涂一下。”顾青时暂时不懂少年心理活动，只是估计着他心情不好，就把手里的东西朝那边递。
但霍尘没接，只是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哪里了？”少年忍不住地问，压根就没管嘴里的情况，只是觉得燥热得很。
定位又不能一直用，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他。
顾青时有些愣神，但还是说，“在林园府，那边离得近。”
“你想要那套？”
霍尘没想到问出来了，顿时扭过去头了，眼角红红的。
这不是可以跟他说吗。
顾青时心想这个房产当然可以给他，996只是会消除他的痕迹，并不会把世界原本存在的物质财富清零。
“明年吧，明年过户给你。”
霍尘有些懊恼，“我没说要——”
语调有些别扭。
“那冲我闹什么？”顾青时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神色很是从容。
“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顾青时弄药膏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看人，觉得那股不适感又上来了。
他看了那么多教育类书籍都没看明白。
这是物品圈占欲么？
“不行。”顾青时眼皮微垂，语调很平淡。
他低头看了下手里药膏的包装，微微拧了下眉。
霍尘：“为什么——”
“你舔什么舔！”顾青时一抬眼就看见药膏所剩无几了，伸手拍开了人乱动的手。
兴许是语气有点暴躁，霍尘没说完。
“张嘴。”顾青时烦得很，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今天才回来，不可能出去。”
药膏是淡黄色的，估计有点甜味。
“过几天吧。钥匙在书房抽屉里，你要想去让小李带你去。”青年似乎是想不通，低声自语道，“有什么好看的……”
简单弄完之后，顾青时就把药膏放人手上了，顺便往外摆了摆手。
“出去吧。”
“以后再啃我养的东西，我把你种土里。”语气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冷眼撇了下霍尘。
霍尘：“……”
小小风波很快就平了，顾青时没太在意。
任务截至日期一天天的临近，很快就到了夏季，等到明年早春，时间大概就到了。
顾青时此刻正坐在咖啡厅，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裙烫着大波浪的女性，看不出来年龄。
【角色信息：主角的姑姑，霍盛丽，性格乖张，喜小众文化。】
顾青时不太理解小众文化属于什么文化，这大概算是一个标注。
【年龄38岁。】
996很快地调出来信息了。
“你好，刚才看你一个人，加个微信吧？”女人摘下墨镜，露出来明艳的面庞来。
顾青时手腕动了下，眼眸微微抬了下，情绪不明，但还是笑道，“好。”
霍盛丽笑吟吟的，很快就抬手扫上了，刷了两下表情突变。
“你屏蔽我？”
顾青时莫名：“什么？”
“你朋友圈在我这里怎么是条杠？”女人神情严肃。
顾青时：“……我没有发过朋友圈。”
霍盛丽压根不相信，最后强烈要求要看看顾青时的手机。
“……”
两分钟后——
顾青时大概确定对方不是因为霍尘的事来找他的，因为从始自终霍盛丽都没有提及过孩子。
倒是围绕着年龄、单身、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之类的话题比较多。
顾青时神情放松，捻了下指腹，觉得大概时机不到，996并没有强制他现在与霍家接触。
他抬手招来了服务员，起身把账结了，顺便说道，“不好意思，我下午还要安排，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服务员是个女孩子，给完账单后眼神一愣一愣的，似乎有些看呆。
但也不像是因为脸。
霍盛丽抬眸看了下青年，这个男人过分年轻，甚至比他弟弟都小。
出于什么目的领养一个孩子呢？
她站起身来，红唇弯起一个适宜的弧度，很闲适地说，“那顾先生请便，我们下次有缘再见。”
人先一步走了，倒是并不留恋。
似乎刚才的谈话就是一场普通的搭讪而已。
咖啡厅还在放着悠扬的音乐，环境也很宜人，顾青时意识到面前的服务员还没走，难免多看了两眼。
服务员顿时紧张地低下了头。
顾青时撇了一眼，就迈步离开了。
与此同时，996还在兢兢业业地查看主系统的批复消息，问就是还在处理中，问就是还在处理中。
有够敷衍统的。
996其实还是有些担心802世界无法恢复的。
【霍盛丽对霍尘好么？】顾青时冷不丁地问了下。
996本能以为是要知道剧情信息，于是也就传输了下：【主角在回到霍家后，其姑姑即（霍盛丽）与三叔（霍盛齐）对其不断施压，力图将其送至国外，以合理方式死于X国，后……欸，算了算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宿主宿主，我们回去吧。】
顾青时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996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告诉过他全剧情，后面越接近任务终点就越不说了。
大抵是怕出乱子。
他不能干涉剧情，最好是完全不参与，不接触。
顾青时站在原地待了会，最后才彻底离开。
他父母总会对他好的。
在去年重阳的时候，顾青时还是带霍尘回了一趟田村，去张老太太的墓前供奉了下。
他当时有观察霍尘，倒是不哭了，只是路上没见到那个“儿子”。
顾青时有问霍尘这件事，但是对方的说辞是，“听说是喝醉酒掉河里了，死了。”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顶多有些意外。
但霍尘的下一句是，“顾青时你不能可怜他，你要可怜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简直无理取闹。
顾青时没理他。
后来开展了为期半年的冷战，霍尘单方面认为的，其实是顾青时没空回家。
傅敛看似是消停了，但实际压根没有，总会有一些从未签过的阴阳合约等着顾青时去处理。
但等到了公司，对方又不着急处理，只是干坐着。
顾青时看不懂这个人，也懒得看懂。
比如现在——
“你瘦了是不是？”傅敛按着顾青时的肩膀，将人困在椅子中间，煞有介事地问。
顾青时在和996玩成语接龙，现在正好进行到——
【狼心狗肺】996呱呱道。
【非你莫属】
996接着道：【鼠目寸光！】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光后面接什么呢？但此刻傅敛表情有些难看地道，“你在想什么？”
青年抬眸看了过去，“嗯？”
【光明磊落】顾青时想到了，立马回道。
“没想什么，我也没瘦。”青年脊背微微靠着椅子，腿闲适地交叠着，骨节分明的手理了理袖口，抬眸看了下傅敛。
傅敛皱眉，“你敷衍我。”
顾青时语气平淡，“是你让我来谈和约的。”
办公室里侧有个休息室，此刻里面传出来点动静，似乎有人在里面。
想也知道是谁。
对于此事，顾青时并不想要多说，但996却很好奇，他只能解释为私人性|癖，非得他在场观摩是么？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表，他在这干坐了一会，起身打算走了。
但是傅敛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额角沁出点薄汗，似乎有些恼怒，“你就一点看法都没有？”
顾青时面容惯常的冷淡，但听到这话还是略微迟疑了下，这什么意思？还要发表评价？
他想了想，“你们很般配。”
说完就推开傅敛的手臂，抬脚往前走了。
只不过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嗓音，“你就看不明白我对你——”
996还在呱呱道，【落地成盒！】
顾青时无语，【你在哪里学的，那不是成语。】
休息室里面早就没动静了，估计是在偷听，不过也没人在意，傅敛向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
顾青时走到门前停了下，回头看了下人，平和道，“对我什么？”
对方自然不可能回话。
996一路上光顾着和顾青时玩游戏了，只溜出去扫描了一会信息。
反正这个姓傅的不是主角，它才不关心呢。
只要主系统批准驱逐申请——
想到这里，996去看了下收件箱，发现居然还是空的。
太慢了……
【宿主，傅敛是喜欢你吗？】
顾青时按了下电梯，【不喜欢。】
【宿主怎么知道呢？】996熟练地把自己扭成麻花状，看了下主角那边的剧情走向，很好，已经开始和霍家接触了。
等到明年前置剧情就可以走完了，这个破损世界目前来看稳定系数很高了。
顾青时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你在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同性恋。】
996好奇了起来，【可你上次不是说同性恋很正常吗？】
【是正常，但与我没有关系。】
电梯一点点地往下降，顾青时本来有点被问烦了，后来想起点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叫996？】
996懵了下，【因为主系统说我是九百多号的数据条，它扯出来拧巴拧巴就成了我。】
【后来说取个吉利的数字，就选了996，希望我工作顺利。】
顾青时难得有点绷不住，居然还是吉利数字，薄唇抿了下，问，【那之前工作顺利吗？】
996思考了下，【这是我第一个任务世界，带了七百多号攻略者，还没成功过……】
【工资呢？】
996闷声道：【福利院那次，主系统给我发了一千多，现在被用的只剩下五百多了。】
似乎是觉得有点丢脸，语调都有点往下坠，倒是也不好奇同性恋问题了。
顾青时眉毛微抬，在楼外等车的同时看了下手机，家里阿姨以及学校那边的消息。
——去聚会了？
估计去玩了。
顾青时想到了那名叫陈渝的女主角，他恐怕没有机会看到霍尘结婚了，想想还是有些遗憾，毕竟是世纪婚礼。
【怎么只有这么点，后来没工资吗？】
996懵道，【我没做完工作啊，宿主，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的绩效是论世界来的，不是时长。】
顾青时：“……”
这个名字倒是挺符合它的。
顾青时对于傅敛的身份好奇欲在一年前早就终止，也就是在996说过向主系统申请驱逐令之后。
没必要深究，投入情绪本来就费力，顾青时决定放弃。
或许是种直觉。
【青时青时，你确定这么做能成功吗？】996直接探出来身子，扭成一团趴在案板上，看顾青时做饭。
本来是要做个蛋羹的，但是打了好几个都有蛋壳，顾青时正蹙眉去挑。
他不太擅长烹饪。
顾青时眼皮微微一抽，看了下眼前的场景，996的精神体是后来他才看到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幽灵，发着蓝光，是一个长条史莱姆样，顶着一对豆豆眼。
据它说，这是它的数据条。
【你叫我什么？】
996扭捏道，【青时~】
顾青时冷笑一声，抬手拧着996往案板上放，准备切成片片。
996一下子扭走了，滚了好几个圈，开始呱呱叫。
就在这时，电话打过来了。
顾青时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挽了挽袖子，倚靠在料理台上，接了电话。
那边的声线已经过了变声期，有些磁性和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小时候稚嫩的音色逐渐只存在于记忆当中，顾青时嗯了一声。
放在案板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996扭过去身子，抓了抓。
“你在哪里，林园府吗？”
顾青时垂眸看着996，屈指给弹开了，“在，怎么了？”
“我去找你。”言简意赅四个字。
说完就挂了，不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嘟嘟嘟——
996一愣，开始呱呱道：【这是先斩后奏！】
顾青时没理会桌上的东西，只是起身离开了厨房，转而去客厅拿了本书去看，随便翻了翻。
996飘了过去，凑着身子一看，呃。
《高中生心理减压》
侧头再一看，书桌那边还摆着《陪孩子走过高中生三年》
好吧。
【不做饭了吗？】996团巴团巴自己，扭成了个麻花。
顾青时眉眼平静，纤长的手指翻了下页，“不用了。”
确实不用。
因为不到二十分钟，门口就有输密码的声音，霍尘回来了。
996蹭得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尘眼下十六，现在已经快过年关，等到年底一月多份，他就十七了。
挺快的。
不过霍家——
顾青时书没翻几页，就被一双手给拿开了，霍尘递给人一个小蛋糕，嘴角弯弯。
“栗子味的，甜的。”少年腿碰到人的膝盖，垂眸朝人衣领那边看了一下，在顾青时抬眼的一瞬间躲开了。
“我去做饭。”
人立马抬腿走了。
顾青时面上表情不明，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
修长的手指撕开包装袋，拿了个叉子出来，顾青时抬手叉了一小块。
996跑出来【啊——】
顾青时抬手递到那团史莱姆旁边，喂了喂它，眸色平静。
996只能包裹住那团食物，实际上完全没有吃的能力，顶多用数据舌头品尝一下味道。
最后的归宿还是垃圾桶。
它扭来扭去的，有些郁闷。
想吃——
霍尘再度走过来，996光速挪走了，躲在顾青时身后。
少年抬眸朝着一个地方看去，皱了下眉，顾青时看在眼里，笑道，“怎么了？”
霍尘见人笑了，情绪立马被牵走了，蹲在人身边问，“好吃吗？”
顾青时没有吃，自然不知道，于是换个叉子，又叉了一块，准备递给霍尘。
霍尘立马探头咬掉那块蛋糕，没用手接，自顾自地抿唇道，“甜的。”
随后神游似的又去厨房了。
总共喂了两块。
顾青时把叉子放下，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明年怎么办。
亲密关系对于孤儿极为重要，解开再重建……或许存在伤害。
但跟着他也不是书里提及的“健全家庭”，霍尘回到霍家才能得到正常的人际关系，那里父母双全，是他真正的“家”。
至于顾青时自己，回到自己的孤儿院或许才会安心。
他们归宿不同。
也就在这时，霍尘把饭做好了，包括那个没弄完的鸡蛋羹。
他现在会做饭了。
顾青时其实一开始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他抬眼看了下人，“你跑过来不费时间吗？下午不是还有课？”
霍尘把碗筷摆好，闷声道，“费啊，可你这几天老是不在家，又不好好吃饭。”
他把江湾林那边称作家。
顾青时挂了下尾指内侧的肉，面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浮动。
兴许这些天想的事情太多，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任务快结束了，霍尘现在这个样子，他到时候该怎么做。
有点类似于达摩克利斯之剑，迟早会从头顶掉下来的，但不知道具体时间。
“好好上课，不要老往这里跑。”顾青时语气很平淡。
霍尘动作一顿，没有回应，只是往嘴里塞饭。
他就知道。
只能打电话，不可以靠近，为什么，凭什么？
出于什么借口？
偏偏这个人还在说，“你不是交了很多朋友吗？多出去玩。”
我不是因为你才交朋友的吗？不是你让我交的吗？
“这学期成绩还可以，你自己提前做好学业规划，想想以后——”顾青时顿了一下，心想看教育书看魔怔了，这个主角爹妈会替他考虑。
于是换了个角度。
“你有喜欢的人吗？”
霍尘身子忽然一愣，戾气瞬间散退，很迷蒙地抬眼去看顾青时，手里的筷子都滑了半截。
顾青时看了下表情，觉得大概是说中了，那按照时间段是不是就认识那个叫陈渝的女孩子了。
鉴于这本书里总会出现一些恶心的剧情，譬如早年那个叫崔可文的女孩子，虽然当时规避了死亡的节点，但是这依然让顾青时有些介怀。
霍尘看着确实长得很好，学习成绩好，个子也高，在家里会帮阿姨做家务，甚至还学会做饭了。
但顾青时不确定他对女生的态度如何，因为从996传输的剧情中，他的白月光就有好几个……
无法干涉是无法干涉，他告诫几句应该是可以的。
顾青时平和道，“你这个年纪喜欢别人是很正常的，但要学会尊重人，不可以做出逾距的事。”
少年抬眸看着旁边的人，眼睫垂了垂，只是反问，“什么叫逾距的事？”
这个其实不便点明，顾青时蹙了下眉，但看霍尘这副样子，又不确定他知道不知道那些事情。
性教育还是要直白一些，避免犯错误。
当时看的那本《学生青春期性心理的教育艺术》应该能派上用场。
于是思索了下，语调平直地说，“学生时代不可以进行性行为，不可以出去开房，明白吗？即便是成年，也需做好安全措施。”
霍尘动作一顿，耳根子顿时红了起来，脸上情绪变幻莫测，他侧头咳了几下，觉得如坐针毡。
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
霍尘咬住口腔内的一块肉，脑子里乱七八糟，但又忍不住去看顾青时，最后憋出来一句，“那我能做什么？”
对面的人面色还是很从容，似乎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不能说的，身子倚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道，“嗯……亲吻应该可以，但你要征求对方的同意，不同意你也是不可以做的。”
霍尘顿时拧起了眉，莫名有点别扭，他用筷子戳了下米饭，幽怨道，“那如果对方不让亲呢？”
顾青时觉得霍尘的耳朵出问题了，直接道，“那当然不能亲。”
“可亲一下又没什么事，我偷偷亲不行吗？”
顾青时皱眉，看向霍尘的神色都变了几下，他亲过了？想象不出来，毕竟在他脑海里霍尘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除了外形。
小孩子和小孩子亲吻？
太早了吧？
“并不道德。”顾青时不打算过问霍尘的恋爱实况，他只知道初中的时候大抵是失过一次恋，后面就不太清楚，这属于主线剧情。
霍尘得出结论，“但不违法。”
“……”
顾青时觉得谈不下去，但又反驳不出来，只是看了下霍尘。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关于性教育的谈话其实结束的很草率，主要是歪理邪说和正统看法的交锋。
顾青时后面不想和人说了，但偏偏霍尘一直问，包含了“怎么亲才算不冒犯？”、“我不会亲，你教教我”、“舌头为什么不可以伸进去，那什么时候可以伸？”、“那你的意思是成年了之后我就可以……那怎么做？”
直接把他问烦了。
顾青时觉得有些热，扯了下衬衫的领子，拧眉看向旁边的主角。
男频言情文——
女主、女配都很多，他只是不希望霍尘成为一个滥情的人。
顾青时有的确实回答不了，直接说了，“我并没有相关经验，但你高三也不会彻底成年。”
当初上学早一年，他明年十七。
“关于亲吻，属于更进一步的的亲密关系才会产生的行为。你需要自己判断是否更进一步，成年之后的性行为也是如此，但都要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
“成年这个节点，只是你具备了承担法律责任的时候，并不是随心所欲的节点。如果你觉得你能够负责双方以后的事情，自然可以合理安排，反之，如果你随意行事，也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顾青时只是公事公办地同人讲，不夹杂一丝揶揄色彩，只是很耐心地说，“关于你问的详细问题，你要不去一些性教育网站看看，这个我教不了你。”
后面的语调放低了些，似乎表情还有些抱歉。
霍尘再次被这个人刷新了认知，他生着这么一张脸，讲的话这么认真，偏偏又带着点严肃的味道。
可是连打鸡蛋都不会……福利院的时候居然还会撬锁。
反差几乎凝在他身上了。
他盯着人又道，“顾青时，我不会啊，哪个网站啊，你教我打开。”
简直是无法无天。
但顾青时确实思考了下，因为他也不会亲，拍戏拍得很生硬，于是道：“国内好像没有这个，正规的网站比较少，你成年后自己查找吧，一般依靠搜索引擎。你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百度。”
霍尘没有得程，哦了一声。
反倒是996在旁边认认真真地按照操作去搜了搜，豆豆眼都对住了，数据条有点发热。
顾青时想把它从自己肩头拽下来，996最近老爱出来溜达，也就晚上会休眠。
“行了，吃完饭去卧室睡觉，记得定闹钟，下午上课不要迟到。”顾青时觉得说太多也没用，点到即止就行了。
但霍尘似乎还沉浸在那个话题当中，顾青时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几乎不可控地拽住了人的手腕。
顾青时垂眸看过去，“还有事？”
霍尘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没敢问的事，“你为什么不结婚？”
第50章 第五十章（二合一）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腕, 抬手拨开那个霍尘的手，只是平静地问，“怎么好奇这个？”
霍尘顿时觉得耳根子有些燥热, 但是手已经被拉下来了，他再去抓恐怕这个人要生气。
他只是视线移到了桌面, 力图不去看顾青时，故作不经意道，“就是……想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婚姻是亲密关系的一种,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建立的能力。”顾青时往后退了一步, 垂眸看着霍尘, 思索了一下, “你是担心我给你找……后妈？不会的，我不会结婚。”
他的语气过于认真, 以至于霍尘心脏砰砰直跳。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保证。
“噢，我、我知道了。”霍尘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敢抬头去看人。
顾青时似乎是看了他一会，随后“嗯”了一声，迈步走了。
没有多问, 刚刚的对话就这么被掀过去了。
霍尘在人走后呼吸有点急促, 视线从四散的状态回到聚焦，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直接仰头喝完了。
他不会结婚。
他不会。
霍尘觉得掌心痒痒的, 抬手去挠又不舒服, 只是脑子里反反复复想一个事。
什么叫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顾青时回到主卧第一件事就是去拿着996去洗手间, 那团蓝色的史莱姆被冷水浇了浇果然降温许多了，豆豆眼都清明了很多。
“你怎么发热了？晕了？”顾青时抬手摇了摇这团东西。
996悠悠转醒, 蔫巴巴的，【数据过载了……我散热不太好……】
“……”
顾青时略显无语，但还是去拿了干毛巾给它擦了擦，他先前也不明白这个实体属于什么物质。
但总归还是别坏了。
996被毛巾裹在一起，放在了洗漱台那里，接着散热。
顾青时转身去了床边，垂眸解扣子，只是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下，衣领也就开了一半。
他拿了过来，看了下消息。
是公安局的。
霍尘下午去上课的时候，看了一下紧闭的主卧门，后槽牙把薄荷糖咬得嘎吱作响。
他抬手打开大门，做出很大的动静，在门口就这么站着。
大约停了几分钟，他又去拿手机打电话。
那边停了一会，接了。
“怎么了？”顾青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听着应该没有睡完午觉了，不算太哑。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抓了下自己的脖子，低声道，“我忘拿家钥匙了，我上来了，你给我开开门。”
那边似乎是停顿一下，随后就响起细细簌簌的动静，似是布料摩擦。
“嗯，等着。”
电话给挂了。
霍尘在走廊站着，下巴微微垂着，在心里数着秒。
十五、十六、十七……
“嘎吱——”门开了。
顾青时下午似乎不会出去，只是换了件家居衬衫，手里拿着钥匙，抬眼看了下霍尘。
“给。”
霍尘抬手接了过来，又看了过去。
大约停了一两秒。
“你送我下去好不好？”很突兀的一句话。
顾青时面色有些复杂，连眉毛都蹙起来了，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堵住了，算了，没多长时间了。
“……可以。”
霍尘有一点意外，眼神都亮了，站在人对面跟个木头一样。
“就这么一点路，你多大了？”顾青时随口说了一句，但还是在玄关换了好鞋子，把人往旁边拉了下，“挡着路了。”
门合上了。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嘴硬道，“我还小呢。”
“……”
但就在这时，隔壁的一户门开了，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好巧不巧，傅敛这次在，霍尘以前没遇见过，只是知道旁边是个男住户。
“好巧。”对方定定地往这边看了下，桃花眼眯了起来，笑着道。
顾青时看了一眼，“嗯，你身体好点了吗？”
傅敛刚想回答，后面的陈霖就礼貌地说，“好多了，谢谢你那天给的药。”
“没事，举手之劳。”顾青时很平和地说道，而后才将视线移到傅敛身上，“你今天在这里啊。”
其实当时是有些意外的，林园府这处房产是早就有的，顾青时并不清楚邻居是谁，傅敛不可能买这种私密性一般的房产。
所有当得知是陈霖在住的时候，也才了然情况，这应该是他送给人的。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傅敛笑吟吟的，但面色莫名有点冷。
霍尘站在顾青时身后，眼神朝着那边打量了过去，他方才没看错。
那个身高略低一些的男人脖子上一片红点，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一对。
霍尘说不上来心中什么感觉，新奇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放松，他有对象就好，别再缠着——
但思维戛然而止，霍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住顾青时旁边？有病啊。姓傅的不应该很有钱吗？破产了？
“叫人。”顾青时拍了下身后人的胳膊，目光中略有询问，似乎不知道这怎么一会功夫还走神了。
霍尘立马乖顺道，“傅叔叔好，这位哥哥好。”
不知道名字的一律喊哥哥，这是顾青时教他的。
他从始自终都略微欠着身子，要多规距有多规矩。
顾青时其实也没多大意愿在这里闲聊，打算回去再和霍尘说这个邻居的事，他该去学校上课了。
但是傅敛却在此时不阴不阳道，“哥哥？人家不一定比你大多少，这么喊小陈还不一定适应呢。”
顾青时微微蹙眉。
霍尘视线朝那边移了过去，略有讶异，他只是知道对方年纪可能不大，但没道理不过二十吧。
陈霖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往后退，但身后又双手就这么推着，耳边有气流略过耳廓。
“告诉那孩子，你多大。”
顾青时看出来了人的不适应，想起来了之前在公司落地窗的事，唇角微抿，只是说，“他下午有课，我们先走了。”
但没能撤离现场，陈霖还是说了，“十九。”
霍尘的胳膊被顾青时拉着，人还没来得及往电梯那边走，表情有些意外。
真的不到二十。
这……不应该上着学吗？
顾青时不清楚傅敛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场合发疯，但他确实烦了，冷淡道，“嗯，他上学快迟到了，我们先走了。”
霍尘被拉走了，紧紧地跟在人后头。
傅敛盯着人的背影看了一会，面无表情。
“你回去吧。”
他松开了身边人的手，不紧不慢地朝前面走去。
陈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指在不正常地颤。
电梯——
霍尘眼疾手快按了关门键，成功地把傅敛挡在了外头，这种幼稚行为让顾青时有些沉默。
“他们是一对？”霍尘开口问。
顾青时其实不太想让霍尘接触这些性少数群体，毕竟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下，未成年的孩子极其容易被引导，还没有到达客观认知各类社会现象的时候。
“朋友。”
霍尘才不信。
车子在下面等着，顾青时顺手给人打开了车门，低声道，“进去。”
霍尘瞥到了后面的傅敛，心神一动，在顾青时转身的时候一把抓住人的腕骨，持续发力，“送我到学校吧。”
得寸进尺。
但好在时机对，顾青时只是顿了一下，随后就拉开车门上来了。
霍尘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不经意地往后视镜撇了一眼，人果然跟过来了，阴魂不散。
“下午放学回家去，不要来这里。”
霍尘侧头去看，本能地有点着急，“为什么？”
他不让自己来？
顾青时撇了人一眼，道，“我下午有事，也不在这边，回家让阿姨给你做饭。”
噢，原来他也不在。
霍尘被顺好毛了，下巴微微垂着，斜看着顾青时搭在膝盖上的手。
一寸一寸地扫，有些入神。
车子还在不断地行驶着，氛围很安静。
“顾青时，年纪差很多的可以谈恋爱吗？”霍尘冷不丁地一问。
恰逢小李过红灯，一个猛地刹车。
顾青时蹙眉，“他们是朋友。”
霍尘单纯道，“我知道啊，我又没说他们。”
“……”
小李觉得自己不便于听这种私密谈话，于是自动地升起了隔板，这有助于情绪稳定。
顾青时难得的有些尴尬，他刚才那句话确实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他看向霍尘。
霍尘视线飘忽地垂下了头。
“问这个做什么？你喜欢比你小的？那犯法的。”顾青时不自觉地带着点严肃的口吻。
霍尘反驳道，“我只是说年龄差，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我就好奇……”
顾青时思绪很乱，又觉得需要和人树立一个正确的恋爱观，不能太过于偏颇，要适中，要合理。
他本能地做出了一个拿书的动作，结果发现手边没有书，唇角微抿了下。
这边没有教育书籍。
顾青时有点烦闷。
“年龄差在伴侣中是比较常见的，差值很大的也有，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现象。但是，在十八岁以下的统统都是犯法的，伴侣年龄差只能是在双方均成年的情况下才可以谈。成年人不可以和未成年人发生不正当关系。”顾青时很严肃地说道。
霍尘垂着脑袋，手指摩挲了下衣角，询问道，“那傅敛不是在犯法吗？”
不可能才谈一年，肯定早就在一起了。
顾青时想都没想道，“我提过要帮忙报警。”
霍尘顿时了然，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噢，这样啊。”
顾青时突然觉出不对来，侧眸看了过去，“你试我？”
“什么？”霍尘摆出一张单纯无害的脸，朝人眨巴了下眼，装可爱。
正好目的地到了，也没空闲聊了。
顾青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下去吧。”
霍尘莫名有点乐，唇角微微勾了勾，背起书包下车了。
走之前还不忘弯腰对着车窗里的顾青时说道，“晚上记得回家。”
好似他是个大人。
“……”
顾青时隔着车窗往外看了下，霍尘已经进去了，小李适时地将隔板又降了下来。
“哥，回家吗？”
顾青时面色平静，揉捻了下指腹，淡声道，“不，去公安局。”
“顾先生，您在大约五年前来登记过失踪儿童信息，您后来是已经领养了他是吗？”公安的工作人员试探地问道，顺便给人递了杯茶水。
顾青时坐在会客椅上，很平和回答道，“是，他目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养子。”
工作人员干笑了一下，觉得有些为难，这都已经养了五六年了……
但又不得不说。
“是这样的，几年前那个叫霍尘的孩子的DNA确实没有和社会上的寻亲父母匹配上，当时您领养他也办了很多的手续，这些我们都知道。只是……”后面的话不由得停顿了起来。
顾青时面色仍旧平稳，只是抬眸看了过来，等着下一句话。
“只是最近信息突然匹配上了，呃，也就是，霍尘的亲生父母找来了，目前就在另外一间房间。”工作人员双手捏着杯壁，面色有些同情，“当然您也可以再行考虑，不必今日就见，只是我需要当面通知您一下。”
说完这话后，会客室内安静了一会，工作人员不由得去观察对面人的表情。
这个领养人其实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很年轻，并且资产也相当可观，按道理来说没有必要领养一个年纪稍大的孩童。
年纪越大，意味着越不好掌控，未来可能孩子不会感念养父养母的恩情，而是会投向亲生父母的怀抱。
这其实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父母双方都来了吗？”顾青时只是这么问，面上没有丝毫负面情绪，仿佛不明白这个通知的含义。
工作人员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对方估计不清楚现在的局面。
虽然正常来讲，从法律道义上来说，养父母是正规收养的孩子，再面临亲生父母来要的时候，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个亲生父母，恐怕不会那么好合作。
居然是霍家，南方港城的那个。
这还能争什么啊。
“在，您要现在去吗？”工作人员问了下。
顾青时不可置否，温和地起身跟着人前去。
穿过一道走廊，直接上三楼，那里不是什么会客室，顾青时撇了一眼，是局长办公室。
“这次真的谢谢老李，不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小儿子。”一个混厚的中年嗓音响起，语气倒是平和。
与之伴随的还有略微细腻的女声，很熟悉。
工作人员直接敲了下门，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局长似乎说了句“进来”。
顾青时站在门口，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对夫妇，面色从容。
霍尘上课上的心不在焉，莫名有些焦躁，嘴里含着薄荷糖，没嚼碎。
“你到底听的是什么？这么多年都是英语听力？”赵阔从背后一把拽过来耳机，非常欠的探头去听。
里面并不是英语。
卷毛面色难得有些困惑，“你在打电话——这不是没——欸！”
耳机一下子被扯了回来，霍尘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冷笑了下，“你怎么敢上来了？需要我替你叫他吗？”
赵阔不在这个班里，闻言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停课大半年了，现在回来上课也是吊儿郎当。
少年瘦了很多，脸色也看着惨白，不大健康的样子。
“我找你又不是找他。”
霍尘把耳机收了起来，没再接着听，只是问了下做什么。但当听到赵阔说的话的时候，动作还是微微停顿了下。
“霍家北上了。”霍尘语调极平，没有什么具体的情绪。
赵阔蹙了下眉，纠正道，“不是，我说得是霍司晨他又来这边上学了，简直莫名其妙，他没被揍够吗？”
“还有就是，他和你们班那个霍……霍什么来着，反正就一个字不同的，说要邀请咱们三人团去聚会。”
赵阔坐在后座的桌子上，很是言之凿凿地说，“这绝对是阴谋！不知道藏着什么蔫坏心思呢。”
“你是不知道，那个霍司晨，我感觉他最近长得有点不一样，瘦得跟鬼一样。难不成整容了……”
赵阔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去，到时候他那个什么弟来找你，直接拒绝掉！”
少年话已带到，他直起身子准备溜走，串班被纪律委员逮到又要扣集体分，烦得要死。
霍尘本来就是个小爸控，赵阔根本不指望对方能有多大反应，他话带到就好了。
但是——
“不，我去。”
赵阔一瞬间挺直腰板了，心想这不是脑残吗？当然他没敢这么骂。
“你疯了？他们那堆人我打听过了，听说弄死过——”声音没来的压低，手指还比划来比划去的，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给捂住嘴巴了，那人的虎口上明显有个疤。
是牙印的形状。
“呸呸呸呸……”赵阔仿佛应激了一样，很大力地推开身后的人，一个劲吐口水，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陈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没擦手，掌心有些粘腻。
“这是班里，说话注意点。”
赵阔一下子就炸毛了，烦躁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走了。
速度很快。
霍尘压根没在意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只是捏了捏口袋里的铁盒子，舌尖抵了抵牙齿。
眼神黯淡了些。
“你确定要去？那边的人嗑|药。”陈书看了人一眼，略有不解。
霍尘只是给了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手指上的水痕。
“……”
顾青时回到家里的时候，径直上了楼，去洗手间找了下996。
在公安局的时候，一点人物提示都没有。
怎么还晕着？
青年面容有点愁绪，把冷毛巾拨开，细长骨干的手指将里面的一团蓝色史莱姆拿了出来。
又给冲了冲。
还是烫。
数据条怎么会过载，它不都闲着的吗？
“996？996？”
那团精神体悠悠转醒，豆豆眼都有些迷离，【青时……你回来了？】
顾青时暂时没空去理会那个称呼，只是说，“你是坏了吗？不行你去找你上司，你精神体还在烧。”
996闻言立马一激灵，在顾青时手里弹跳了一下，滚到了洗手池里，开始自己冲。
【不要不要不要！主系统知道我偷偷看人类片子的话，它会扣我工资的。】
顾青时闻言眉毛一蹙，“什么？你看什么？”
996泡在水池子里，有些尴尬地交代了事情始末，它的数据条没有给情感太多的运行空间，但它又对人类过于好奇，就搜了搜一些网站。
看入迷了，过载了。
顾青时难得的一句话都没说，他不知道这玩意还会自己看那种东西，莫名有点嫌弃。
他抬手把水龙头拧大了点。
996头顶呲呲冒水花，咕噜咕噜的。
大约降温了有个半小时，996才重新地飘了起来，趴在顾青时肩头检索信息。
【呃，噢，主角父母来了啊。但是剧情还不到这个节点，青时你现在不能提前结束，前置剧情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走完……】996趴在顾青时脖子边，凉凉的。
【主角父亲是霍盛东，其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分别是霍盛丽与霍盛齐，霍盛东对于自己的弟弟比较溺爱，性格比较古板，有大男子主义。】
【主角母亲就是你先前见到的秦之瑶，她是秦家的独女，早年修习芭蕾，在国家歌剧院工作，后因丧子而精神错乱，失去一段记忆。】
顾青时眸色略微有些变化，996现在是神志不清吗，秦之瑶的信息说得多了一些。
失忆过。
怪不得当时见霍尘没有一丝反应。
【前置剧情目前进度为百分之八十五……异端清理审批暂未恢复，802世界亟待修复……】996豆豆眼都眯上了，身子瘫在顾青时身上，最后一丁点声响都没了。
顾青时微微拧了下眉，802世界，好熟悉。
“802世界是傅敛的世界吧，你是不是和我说过？它为什么要修复？”顾青时侧眸问。
996：【咕噜咕噜咕噜……】
问不出来了。
顾青时蹙眉抬手打算把996拿下来，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喊声，“顾青时，你在房间吗？我进来啦。”
霍尘显然已经学会了说话的艺术，与其问问我能不能进去不如说我要进来了，这样成功率会比较高些。
但是——
“等下。”
门外头乖乖站着个人，倒是没有再往里走。
顾青时本来是想把996找个地方放下来的，因为他并不知道996是如何消失的，总之现在它是个实体状态。
【唔……】蓝色史莱姆的豆豆眼已经又闭上了。
他思索了片刻，把996放进书桌抽屉里了，里面垫了个毛巾，顺带留出来个缝隙。
顾青时这才去开门。
“放学了？”顾青时问了下，但他话还没说完，霍尘就十分自然地抬脚挤进来了。
他个子现在已经很高了，大约一米八多，但没量。
顾青时拧眉问，“找我什么事。”
霍尘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看，压住了眉眼之间的困惑，分明里面没人，为什么不让他进。
顾青时没换衣服，还是这一件。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疑心这么重，宛若个疑心妻子出了轨的男人。
“给你的。”霍尘仿佛是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盆草，是一盆薄荷叶。
顾青时微微一抬眉，倒是有些意外，只是说，“蒜苗呢？”
霍尘顿时有点不乐意，“我没买那个，薄荷不好吗？”
顾青时没空理他，只是摆摆手道，“去放阳台吧。”
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
霍尘一个跨步挡住顾青时的路，面上有点委屈，“你都没拿，你喜欢吗？”
“……”
少年个子已经和顾青时齐平，甚至隐隐有高过去的架势，他垂眸盯着面前的人，摆出一副孩子的模样。
但又觉出几分执拗来。
“你喜欢我……的薄荷叶吗？”霍尘咽了口口水，又问。
顾青时莫名其妙，不知道在这里倔什么，抬手接了过来，“一般，主要它能驱蚊。你把蒜苗给我种回来最好。”
说完人就绕着霍尘走了，自己去阳台了。
少年唇角抿了抿，显露出几分懊恼来，他跟在后头一直念，“顾青时。”
那边没有回应，似乎是已经发觉他没有正事。
“顾青时。”
这个人还是不回他。
霍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下午甚至想逃课赶回来，可是好像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好好地在家里。
“顾青时！”
青年闭了闭眼，觉得吵死了，只是仰头冷淡道，“闭嘴。”
“再闹我出去。”
霍尘顿时一句也不吭了，耳根子染上了一片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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