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顾青时早就神志不清了，完全听不到。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撕扯，冷汗顺着雪花一起往下掉，完全看不太清路了。
“……还记得路吗？”
说的话太短，霍尘辨别不出来人的状态，只是趴在人的脖颈道：“知、知道。”
“指一指。”声音仿佛虚无缥缈一样，消失在风雪里。
顾青时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怕疼不疼，反正上辈子不疼的时候也很少。
能忍下去就算了。
大雪还在下，几乎成了暴雪，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保姆心急如焚，打开门之后还是不由得惊呼一声，随后连忙抬手把霍尘给接了回来。
也就在这时，霍尘才看到人的脸。
不顾一切地想要下来，“顾青时！”
保姆又是心里一咯噔，心想这怎么找回来了还闹，那能直接叫名字吗？
她其实照顾了孩子这么长时间，本能地有些偏爱于他，如同崔可文一样，担心顾青时苛待这个孩子。
毕竟不是亲生的。
她捂住孩子嘴巴的动作过于明显，顾青时看到了。
或许疼得太过于明显，眼前模糊得太重，有种隔绝在外的感觉。
顾青时绕开了霍尘，自己循着路线朝沙发那边走，他……要坐一会。
996在脑子里喊，【宿主，宿主！你没事吧？那个是主系统自动检测的，我干涉不了。】
【但只有一级，你好些没有？】
996唧唧呱呱地讲，但顾青时听不太清。
他很疲惫，不修边幅地坐在沙发上，肩膀上的雪都化掉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
顾青时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先是放平，而后是用力，再然后指甲甚至直接嵌进肉里了。
“咳咳咳……”
唇边渗出点血渍来。
他有些疑惑。
是肺不好，还是喉咙不好？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在戏谑地用手一捏一放，给你些生机，再收回去，专程看你笑话似的。
他这副身体能撑多久？
996是不是骗他的，会坏掉的吧。
顾青时视线越来越差，最后不可阻挡地晕了过去。
什么也听不到了。
——是雨水声？
在敲打车窗。
顾青时发现自己又做梦了，他看到自己坐在车里往外看，神色有些平静。
那天有工作吗？
好像没有，那边似乎有个老板对他很不满，总是让他ng一些虐身戏，很无聊。
他不记得那是谁了。
顾青时看到自己驱车上了高架桥，青年拧了拧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不高兴？
顾青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脾气的，觉得好笑。
过会就要被撞死了。
暴雨很大，一个远光灯直直地照了过来，顾青时看不清路了。
他总是看不清。
第三视角仿佛突然变成了第一视角，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仿佛这脏器又活了过来一样。
砰——
巨大的轰鸣声，安全气囊弹出的声音，车身翻落。
顾青时感到头破了，湿润的液体横贯他的脸颊，雨中世界染上了红色的滤镜。
疼，好疼。
身子七零八散，人意识逐渐模糊。
顾青时不知道是哪里疼，视线完全看不清，脑子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疑惑。
只有一个念头。
忍下，忍一下就好了。
疼的时候就忍一下。
这个梦实在有些太详细了，顾青时不愿意再做下去了。
但是就在这时，仿佛世界突然按了暂停键，雨水的声音隔绝在另一个维度。
有脚步声……血液模糊了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来人。
是警察吗？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
下巴被抬了起来，有个人笑了一声。
似乎瞧见什么开心的事一样。
时间颠倒，分不清昼夜了。
“医生？他怎么了？”一道冷冽的青年声响起，视线有由模糊逐步转向清晰。
顾青时觉得骨头都是酸的，完全抬不起来，他本能地想看看那个站着的人是谁。
但是手肘传来了温热的感觉，以及类似于小狗的抽泣声。
“……”
视线硬生生地调转了。
霍尘拿着个暖水袋，此刻正在认真给人掖毯子，见人醒了眼睛顿时放大。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了。
顾青时见状于是又闭上了眼。
傅敛垂眸看了人一眼，抿了下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就和我说说话。”
顾青时抬眸看向了人，他眼睛好了些，看到人还是有些疑惑的。
他为什么在。
“你发烧了。”
“差不多可以去见阎王爷了。”傅敛此话不算阴阳怪气，算是直接的嘲讽。
顾青时环顾了下自己的处境，发现还在沙发上，只不过手背上扎了针，有医生在旁边。
“……”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顾青时想了想，觉得自己要道歉。
傅敛垂眸看了人一眼，罕见地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下，转身走了。
但医生还留在原地。
“现在差不多退烧了，天亮了记得去院里好好检查一下。外面雪太大了，白天估计路况会好些，顾先生记得去。”医生客套地说了两句，随即就拔针收拾东西走了。
顾青时拧眉看了下傅敛的那个背影。
有些出神。
直到霍尘挡住了视野。
“顾青时……”
保姆闻言实在忍不住了，这都闹过几次了，怎么还不会叫人。
她连忙拉住霍尘的胳膊，低声道：“叫爸爸。”
顾青时：“……”
“……”
空气寂静了一下。
顾青时觉得还不如接着晕，只是用胳膊支起身子，霍尘凑过来充当一个扶手。
他安稳地坐了起来。
“他叫我名字就行，以后别这么说他。”顾青时只是这么说。
保姆倒是有些讶异，但很有分寸地连忙走了，说去炖点养身的汤来。
客厅倒是只剩下霍尘和顾青时了。
“他怎么来的？”顾青时垂眸去问。
霍尘把暖水袋挪了挪位置，放到了人腿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喊的。”
顾青时拧眉，刚想问点什么，人就又闷声解释，“你手机没密码。”
“家里只有保姆……120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下那么大的雪……”
霍尘似乎是有些受不了，他不知道这次会这么严重，手指控制不住地抖。
“我怕你死了。”
怕一切又要重来。
顾青时心想你不死的话，那大概我不会死。
他还是不懂，“那怎么找傅敛？你认识他？”
霍尘看人好像样子好了点，且没有排斥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地往前凑了凑，脑袋放在了人膝上。
“不认识。”
“可我见过他，他有钱。”
小小的年纪倒是能分辨出来谁是有用的人。
顾青时倒是也哑口无言。
毕竟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延续了他上辈子的人生经历，照旧是无父无母，无人看顾。
霍尘双手抱着人的膝盖，意识到人没有推开后，就很轻很轻侧脸蹭了下。
他双眼通红，一言不发。
就是，绝对就是。
不然怎么会这么严重……
顾青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绝对不是。
一定要抓牢，一定要抓牢。
霍尘有些神经质地挠自己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下暗示。
要变得强大，要变得强大……
不然他病了都没有办法。
顾青时刚和996问完情况，就发现腿上多了个沉甸甸的脑袋。
“……”
今天二十四号了，是他生日。
顾青时想了下，还是抬手把人拽开了，人一下子无措地坐在了地板上。
可怜兮兮的。
混账。
“跟我解释。”语气很冷淡。
霍尘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硬生生地挤了过来，凑在顾青时腿边，想要拉着手。
但手没碰着。
顾青时万分不解，挪开自己的腿，“起来。”
跪着做什么？
这孩子仿佛是个狗屁膏药，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粘。
霍尘眼睛红红的，委屈地又扒了上来，眼看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
脑袋又趴上来了。
顾青时本来想开口说两句的，但是这死孩子终于说话了。
“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
金豆豆哗啦啦地开始往下掉。
“你都病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嗝”
顾青时没见过这种场面，霍尘每次哭都跟哭坟一样，他无所适从地环顾了下周围。
也就茶几上有个纸巾盒。
他伸手拿了过来，勉强抽出来几张纸，想要递过去。
但霍尘仿佛是个水龙头一样，非要往他手里挤，搞得顾青时很是嫌弃。
于是只能他动手擦了两下。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果然不愧是主角，哭成这个鬼样子居然也不丑。
顾青时心脏还有些不舒服，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训不训这孩子，但能不能……先起来啊？
他腿都挪不开，扒着做什么。
“不是这件事。”顾青时闭了闭眼，见推不开就放弃了，身子微微后移，靠着靠枕缓了一口气。
霍尘哭得声音小了点，但还是动手去勾顾青时的手。
“那是赵阔他自己建的，和我没关系的……”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来，很费劲地想要抽出来自己的手，但是这孩子又开始猛掉泪。
“……”
他就放弃了。
好好的坐着不行？非要跪着。
顾青时本来是想说两句的，但是他身体确实不好，说话都没劲。
【宿主，昨晚可能是你产生了怜惜之情，所以主系统才检测到的，只要你把主角当任务做就没问题的。】996继续和人说。
【只需要用钱培养主角就可以，这个世界的主角其实根本就不需要——】996不由自主地多说了几句。
不需要爱感化……
但是他的宿主打断了，【他是个孩子，也是个人，我做不到把他当任务。】
996想说也说不出来了，它总觉得他的宿主太心软了，其实、其实……这个主角吧。
他……他就是长得小而已。
迷惑性……
呃。
996思来想去，还是闭上了嘴。
“他不会建网站，求我帮忙，我只是教了教他而已。”霍尘抬眼看了下顾青时，随后又猛地垂下头。
对方一直不说话。
“他说了不管我事，我就是帮他设计了下网站……什么球队……那是赵家的事。”
“赵阔说没事的。”
霍尘莫名心里很紧张，他忍不住地想挠顾青时的手心，但对方一把抽走了。
“你帮他，他不给你报酬？”青年缓声问了下。
霍尘垂着头，小声道，“给……”
“多少钱？”
“一百万。”
顾青时深吸一口气，抬腿就打算走，但是那兔崽子一把抱住他的膝盖。
“别走……别走……我我不缺钱的，你给我的我攒着呢，没、没乱花。”
“那你还要！”顾青时气得反问了句，语调都高了点。
“我想……我想买你一天……”霍尘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脑袋侧到了旁边，泪水又啪嗒啪嗒地掉。
顾青时闻言皱了皱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陪陪我。”
顾青时沉默了半响，实在没想到这么尴尬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和公益广告片里一模一样，但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又屈指抽了几张纸，递了过去。
那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
“自己擦。”
霍尘只好抬手拿了过来，略有不愿。
“你的事我会搞清楚的。”顾青时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这么大了，不要老是哭，又不会不要你。”
霍尘心尖颤了下，他分明什么都没说。
“在国内搞那种东西是违法的，我看你是还不长记性。”顾青时抿了下唇，抬腿起身了，垂眸看着沙发缝里的霍尘。
“刚让你起来，死活不起。”顾青时神色很是复杂。
他都是从哪里学的磨人法子。
“你想跪跪着吧。”
顾青时抬脚走了，撂下一句，“七点前不许来找我。”
霍尘在看到人上楼之后，光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泪一瞬间全止住了。
很安静、迅速地上了楼。
脸上压根没有悔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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