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灵魂发问
腊月的天冷得像空气里凝结着化不掉的寒冰, 外出的人即使步行到电梯短时间内也缓解不了身上的冷气。
苏恕按下电梯,想不明白蒋居和叶识舟是怎么回事儿,他没见过谁家正常人顶着零下二十度的天在外面激情热吻的。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 叶识舟很识趣地没跟上来, 蒋居本想用围巾遮一下不正常红润的嘴唇, 可他转头一想又觉的多余, 苏恕早就看见了,他何苦多此一举。
电梯响了一下。
苏恕出去时差点撞到电梯门,蒋居看到这一幕, 紧张提醒道:“小心点你的手。”
苏恕及时躲了下才没撞上, 他还没回头说话就看见蒋居神秘兮兮凑过来。
“你和你对象怎么样?”
“我们……”苏恕猜不出蒋居要问什么,他顿了片刻老实说道, “我们挺好的, 怎么突然这么问?你老问我,你和叶识舟到底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 下一秒蒋居表情变了, 他非常嘲讽地一笑, 而被嘲讽的主角也不在现场。
他笑完冷声道:“我们能怎么?分了, 他家暴狂一个。”
而苏恕没信他的话,直言道:“他是家暴你的嘴了吗?”
此时他内心也是一阵无语,蒋居的理由多到奇葩, 上上次蒋居说的是叶识舟不行, 结果不到一天时间就变成了他和叶识舟三观不合。
说出来的借口千千万, 他再信蒋居的话脑子和被驴踢了有什么两样。
蒋居用手挡了下嘴,眼睛惊讶地看向苏恕, 心里已经把叶识舟来回鞭尸好几次了。
“你的嘴吃刀子了吗?明明上次还是沉默寡言的小帅哥,怎么这回见了我就怼?是不是被你家那位传染了。”
他对沈聿卿三言两语把叶识舟说到张不开嘴的能力十分仰望, 并且还想偷学两招。
苏恕很少听见有人这么形容沈聿卿,耳根瞬间染上热意。他挠了挠鼻尖,在蒋居捉弄的目光里敲两下门。
门很快就被人打开,江肃探出头来,先是乐呵呵地看向苏恕,侧头又注意到薄唇红肿的蒋居。
“你们吃辣吃多了吧?都上火了。”
苏恕和蒋居默默对视一眼,谁也没空去应江肃的灵魂发问。
江肃被他二哥下令不能出去,在家除了玩游戏就是睡觉,今天好不容易找来两个人陪他唠嗑。
苏恕脱掉羽绒服还没挂起来,蒋居忽然很小声地问道:“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嘴怎么好像也有点红?”
搭在胳膊肘的棉服像是瞬间粘上了热度,苏恕脑子里凌乱的画面跟放电影一样,循环播放沈聿卿喝醉后的所作所为。
可在这个时候,苏恕要脸得不得了,他面不改色地用手指抹了下唇,镇定反问:“是吗?我没注意。”
太过淡定的语气打消了蒋居的胡思乱想,凭借那日烧烤和沈聿卿的偶然一见,他觉得苏恕他家那位肯定没叶识舟混蛋。
“我看错了吧,估计是天太冷了。”蒋居自圆其说道。
两人小声说话的工夫,江肃不乐意地用外放的游戏声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是空气吗?你俩说好来看我的,结果迟到不说,进屋都不搭理我一声。”
苏恕的眼神移到江肃手机上,“你不是在和你对象聊天吗?有空搭理我们吗?”
一提对象江肃蔫了下来,“辛倩和她妈去看画展了,哪儿有时间理我。”
“原来是‘留守’男朋友。”蒋居说。
想起江肃被关在家的原因,苏恕皱着眉说:“你也挺能的,打谁不好打成笙,他粉丝不少,没把你撕成鱿鱼丝就不错了。”
江肃眼皮没抬,胳膊搭在沙发上毫不在意:“那是他活该。”
一句话把苏恕噎了个彻底,这么多天他都没敢和江肃说在南临市遇到过成笙的事情,就怕江肃原地翻脸。
蒋居虽然不清楚成笙和江肃之间的矛盾,但长脑子的人都知道别在公共场合起冲突。别的人就不说了,光说成笙公众人物的身份。今天江肃动他一根手指,保不齐明天就被粉丝人肉出来。
“哪天你被人套麻袋揍了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蒋居嗤笑一声,在江肃没回击他前走到客厅窗边。
公寓是江肃平时自己住的,楼层不高,从客厅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飘下的雪花和覆满雪的马路。
苏恕侧头看了一会蒋居的动作,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懒懒地窝在沙发里。
江肃在手机屏幕灰了的间隙,不情愿地嚷嚷起开,“你们一个个的,不来安慰我破碎的心灵就算了,还都来说我,说好的兄弟情都去哪儿了?”
苏恕闻言恶寒地搓了搓胳膊。
而蒋居收回目光,看向江肃的眼神充满了古怪,“没有兄弟情,他们套你麻袋的时候,我们积极申请帮忙望风。”
江肃不敢置信地看向蒋居,然后又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苏恕,获得了两人的面无表情的肯定答案。
“不是……你们怎么这样?”他仰头骂了一句,躺会沙发上。
苏恕压着笑意没敢吱声。蒋居在客厅转了几个来回,问道:“中午吃什么啊?外卖?”
“饿死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得了。”江肃嘀嘀咕咕地打开手机,看样子是要点外卖。
这时他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薛子旭和韩静,他们找不到路了来问是哪栋楼。
“你进来以后往北走。”江肃说。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就是一声反问。
“哪儿是北啊?”
屋里的三个人瞬间沉默了,他们该怎么和一个找不到北的人说清路线?
最后还是蒋居换上棉服下去接他们。
客厅里只剩两个人,苏恕中午去同学聚餐,他直接和江肃说外卖不用点他的。
江肃“嗯”了一声,没着急下单,扭头去看苏恕,“动手是我不对,我没想到聂慎延会拿这事和沈哥谈条件。”
苏恕一怔,他只从江以砚的电话得到了零碎的信息,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
江肃把苏恕当朋友看待,不像他哥他们总把苏恕当小孩儿看。
他对苏恕没有任何隐瞒,“沈哥那里有个智慧医疗的项目,聂慎延总想找机会分一杯羹,之前沈哥不同意,现在不拿这事儿谈条件来了吗?”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久远,前几年沈聿卿和聂慎延同时看好智慧医疗的市场。两家几乎在同一时间投入资金和研发,最后已聂慎延败北为结局。
而聂慎延惨败的原因来源于家族内斗,聂氏和何氏都是家族企业,但聂家众多子女的争斗程度远比何家惨烈。
沈聿卿虽然是何老的外孙,但何家只有何仪辞一个孩子,其他的后辈都是何老兄弟家的子女,远没有何老和沈聿卿之间亲近。
聂家就不一样了。
聂父和妻子虽然表面功夫做得足,实则婚姻关系早破裂了,各玩各的不说,连私生子都搞出一大堆来。
若是聂慎延的母亲性子懦弱一点,估计聂父的外室早把她挤下去了。可是这么多年来,聂夫人的位置还稳稳地在聂慎延母亲手里。
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聂夫人的手段如何强势,而是她姓孔。只要孔家一天不衰败,聂父就不敢不给聂夫人颜面。就连被认回来的几个私生子都要通过聂夫人的首肯。
“现在冷静下来再细想,我总感觉成笙在给我挖坑。”江肃揉两下额头。
聂家复杂的关系苏恕早有耳闻,对此他没有任何意外,反倒是江肃后面的话让他诧异。撇去江肃对成笙的意见,苏恕对成笙的印象还算好。
可能是前世成笙毫不犹豫地自我了断铺垫了一层滤镜,让他总感觉成笙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情有可原。
只是现在听江肃这么说,他又觉得自己想得不太对。
江肃察觉到他眼里的疑惑,“成笙不是什么好人,他记恨着我家反对他和我哥的事情,当年他拿了些东西给聂家,要不然聂慎延怎么会把他留在身边?”
苏恕知道江肃不是不长脑子的人,江肃和成笙见了很多次都没动手,怎么就偏偏这次动手了?
“这次是为什么动手?”
问到这里江肃攥了下拳头,表情十分痛苦,“他说了我哥。”
说完他抓了下头发,陷入自责里,“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等着我,要不然我也不会动手。”
江肃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动手打人牵连到家里不说还牵扯到哥哥的朋友。虽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愧疚。
苏恕表情也不太好,如果江肃说的没错那么这就是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就等着江肃往里跳呢。
他按了下江肃的肩膀以示安慰。
江肃没纠结多久,一划手机就看到了蒋居说他们已经到了楼下了。
他整理好神色,“薛子旭和韩静他们要上来了,你什么事情走,要不要留下吃一口?”
苏恕原本的心思都在成笙和聂家的身上,被江肃这么一问,动作僵硬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眼时间,“不用了,我先走了,等我明后天过来。”
江肃语气还低迷着,不解地看他,“你急什么?”
“没急,我是要迟到了。”苏恕说着话就去拿衣服,结果他刚推开门正好撞到回来的三人。
“我们一来你就要走了?”薛子旭吃惊道。
“不是,我是真的有事。”
眼神触及到在场唯一的女生时,苏恕感觉更尴尬了,他离开南临前曾经遇到过韩静一次,虽然他们把该说的话说开了,但苏恕现在总感觉不自在。
蒋居知道里面的内幕,招呼着江肃和薛子旭往里走,留给他们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韩静摘下毛茸茸的帽子,她比苏恕淡定多了,“见了我也不至于躲吧?虽然没机会成为情侣,但做朋友总可以吧?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没那么放不下。我……”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只是有点看脸。”
苏恕松了口气,“没躲,我今天有同学聚会,等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聚。”
韩静没为难他,和他摆摆手告别。
苏恕下楼以后,和沈聿卿打了个电话,这个时间沈聿卿还没下班。
“我们中午聚餐,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回去吃。”
苏恕刚说完话,一亮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他脚步一停再抬头看到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上车,我送你。”叶识舟说。
第062章 我追的
苏恕和叶识舟推脱了几次, 还是拉开车门上了车,扑面的冷意消失了,连呼呼吹的寒风也被挡在车窗外。
他系上安全带, 余光扫了眼通话结束的界面, “你不等蒋居吗?”
“他不想见我, 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的。”
叶识舟说完话启动车子, 车内放着摇滚乐,躁动的鼓点时轻时重。
苏恕问完第一句话就没再开口过,他对叶识舟的了解仅限于沈聿卿的大学同学和蒋居口中“奇形怪状”的前男友。
一路上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苏恕偶尔翻翻手机回个信息, 叶识舟则一心一意地开车, 目的地是当地的一家淮扬私房菜。
下一个路口左转就是目的地了,路口亮起的红灯又让车流停了下来。宽敞的马路被堵着水泄不通, 车子夹在中间根本动不了。
叶识舟看了下路况, 从兜里摸出盒烟问苏恕,“介意吗?”
苏恕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被他突然地一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才给出回答, “不介意。”
车窗露出一条缝隙, 烟雾顺着冷空气往外溢出。叶识舟余光瞥向一旁,从上车开始苏恕就没放松过,后背都是绷紧的。
前面的车迟迟不动弹, 他借着这几分钟问了些苏恕和沈聿卿的事情。
苏恕一开始听见叶识舟问他还挺警惕的, 可说着说着他发现叶识舟对他和沈聿卿的关系接受良好。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 说到最后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叶识舟一直在看他,所以在苏恕收起身上的尖刺时他就发现了。上车的时候没好脸儿, 说起沈聿卿人倒是活起来。
“你也长点心眼,如果沈聿卿始乱终弃怎么办?”他笑着想去摸一下苏恕的头。
没成想苏恕很快地往旁边一偏, 他盯着叶识舟的手,表情在发怒和隐忍间犹豫。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触碰,但话不能说得太难听。
骂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句,“别碰我。”
叶识舟收回手,然后说了声“抱歉”。他把苏恕当成周昭的弟弟看待,才有了刚才的举动。可他忘了苏恕和蒋居是同龄人,以苏恕的角度来看他的身份,要么是同学的男朋友,要么是男朋友的同学。
这两个身份再熟也熟不到摸头的行为上。
苏恕摇摇头,虽然他对叶识舟的肢体动作表达出了强烈的抗拒,但他对叶识舟的印象还算凑合。
总体而言算不上讨厌。
看到他戒备小心的样儿,叶识舟掐灭烟问道:“啧,沈聿卿怎么把你搞到手的?”
跟个咬人的猫崽子似的。
这回苏恕安静下来了,他明显有话要说,转头看了叶识舟一会,又欲言又止地摆正脑袋。
就在叶识舟想再次发问时,苏恕一扬下巴,表情听得意,“不是搞,也不是他的追的,是我追的。”
叶识舟惊得被一口烟呛到,要知道自打他抽烟还没被呛到过,由此可见苏恕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他哭笑不得地问,“你追的?”
不怪他大惊小怪的,而是他觉得沈聿卿如果真没这心思,估计谁也追不到手。
他听了苏恕的话也没多想,只当他年纪小想得少,可没想到苏恕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错愕地睁大双眼。
“我追的。我们之间没有始乱终弃,不可能结束,他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从生到死。”苏恕抿了下唇,停顿片刻后嗓音略微发哑地反问,“至于爱不爱的重要吗?他注视的人永远是我。”
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都不重要。
叶识舟越寻思越觉得诡异“你……”
后面车滴滴的催促声打断了他要问的话,拥堵许久的车流慢慢向前行驶,叶识舟有再多的话也得暂时压下来。
车子转弯后就到了淮扬私房菜的门口,正巧这个时候姜南南打电话过来,苏恕客气地道了声谢,没给叶识舟继续问的机会。
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苏恕记下包间号挂断电话。
他走得有点慢,显然还在想刚才的问题。爱与不爱的答案和一辈子在一起的两个选项,他当然选择后者。他只要沈聿卿在他身边就好,爱不爱的真的重要吗?
苏恕放缓脚步想了会儿,空中飞旋的雪花悄声落在他头发和后脖子上,旋即融化成一抹水迹,刮大风的天和严寒的温度让不少路人瑟缩着脖子抵抗寒冷。
他有点晃神,露在外面的皮肤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口空荡荡的,像灌进去了寒风冻得人不自觉打颤,他往上扯了下拉锁,沿着路边往前走。
苏恕到包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只不过杨老师还没来。姜南南是第一个看见他,忙得站起来招呼他过来。
苏恕没戴手套,指尖被冻得有点红,他拉开椅子坐在姜南南旁边瞬间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今天班级的人没来全,只来了二十几个,但大部分都能从对方略微成熟的五官窥见少时的模样。
唯独苏恕样子变得有些大。
“这是?”一个男生疑惑发问,紧跟着其他人也开始猜起了眼前又帅又酷的人是谁。
苏恕在外面不太愿意笑,总习惯性地绷着脸,只是他年纪尚小,再冷脸的表情总能咂么出几分青涩的味道。旁人看了除了感觉这人有点酷,也察觉不出来疏离和不好接触。
这次聚餐是身为班长的姜南南和语文课代表张罗的,他俩都闷头不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其他人把全班除了女生的同学猜了个遍。
最后还是姜南南看不下眼了,直接打断几个跑偏的话题,直接说出来苏恕的名字。
围成一圈的人有的惊讶,有的人诧异,还有几个人表情十分不自在。苏恕不留痕迹地看了眼别人的表情,坐在姜南南旁边没说话,他今天来是为了见一见杨老师。杨老师要移居到国外了,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现场的氛围比苏恕想象中的好,其中还有几个同学和他打招呼,他望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好不容易把为数不多的记忆从犄角旮旯地翻出来。
这时,门再次被人推开,先进来的是杨老师,后面跟着一个男生。苏恕的注意力停在走在杨老师身上,没看到后面是谁。
而姜南南这个时候戳了下他的腰,示意他往后边看。
苏恕这才看清男生的脸,说实在的,如果真的是不怎么来往的同学关系,他真的不一定能记得这张脸。
梁霄跟在杨老师后面说了几句,杨老师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以苏恕的视角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杨老师快五十了,是名教语文的女老师,她进来看了一圈,笑道:“来了不少。”
几个人笑着接话,然后一群人坐下吃饭。姜南南刻意把杨老师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苏恕,苏恕很少享受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优待,站也不是昨天也不是。
最后还是杨老师看不过眼,喊他坐下,“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苏恕闷闷地应了声,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他不知道杨老师还记不记得的自己,满打满算的,他只在杨老师的班里待了两年。杨老师带了半辈子的学生,说不准就不记得他了。
苏恕安静地吃饭,每当杨老师夹菜时他都会按一下旋转的玻璃台面。杨老师很快地注意到了这一动作。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挺拔的身形,“燕老师和我说过你,你在他们班成绩还不错,我记得你在本地上的大学。”
苏恕瞬间懵了,他没想到杨老师会记得他的事情。毕竟他上学的时候性子闷,成绩还不好,虽然他和没班里的刺头混,但在班级也属于一个极度边缘化的人。
他不像班里的好学生成绩拔尖,也不像班级的淘小子性格跳脱。
“老师,我……”
杨老师叹了口气,“一会儿我再和你细说。”
饭吃到了尾声,不少人讨论着一会儿去哪个ktv玩,还有的男生划拳拼酒。
而杨老师和苏恕在一旁说话。苏恕被杨老师单拎出来还有些紧张,老师这个职业做久了,说话时总不自觉地带点严肃,尤其是语文老师。早自习顺着学校走廊咆哮的声音能直逼到教室内每个同学的耳朵里。
苏恕也是被“摧残”的众人之一,所以在单独面对杨老师时,他除了感激还有那么些许的仓促不安。
杨老师忽然开口,“你和梁霄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说起来也是我失职,如果我当时多关注你,也许你不会耽误一年了。”
苏恕摇头否认,“不是的,老师别这么说。”
他知道杨老师说的事情是什么,无非是他初中班里的那些糟心事,无穷无尽的捉弄挖苦和任性妄为的小动作。拿烟头烫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比梁霄会得早多了。
“老师,你别这么想,我记得当时是您给我的新练习册和基础题的。”
即使他小时候不懂事儿也不想学,可他不会忘记这份善意的。
而杨老师也沉默下来,即使在面对一众校领导的也十分从容的脸露出难以察觉的愧疚。从初一开始她就注意到苏恕这个沉默的小孩儿,因为他是班级里长得又乖又好看的那个,让她一度以为这个是成绩好的孩子。
可连续几次考试打破了她的幻想,要说不失望是假的,她带一个班,同时还要带其他班级的可课,高中又个看升学率的地方,久而久之她对苏恕的关注慢慢下降了。
直到后面苏恕休学,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练习册和基础题不是我买的。”杨老师活了半辈子的人,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掩盖当时的真相,“初二下半年,你哥来找过我,说你和家里闹得比较僵,让我把练习册和基础题给你,还让我多关照你。”
苏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应,耳边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他隐隐猜到这人是谁,又不敢确定,他试着问,“他叫……”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发干发涩,连指尖都不自觉地颤了下,因为他知道周昭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了,如果还有人为他操心的话,那个人一定是……
“姓沈吧,挺帅挺高的一个男生。”
落地的答案如同一记重锤砸向苏恕的心底。他胡乱地想起来一个事实,十八岁的沈聿卿原本还要国外读一年的,可后来不到半年沈聿卿就回国了。
第063章 太狼狈了
一群人吃完饭又嚷嚷着去KTV唱歌, 苏恕想回家也没回成,被姜南南生拉硬拽地着去了KTV。
“想什么呢?你看看前面是谁?”姜南南问他。
“谁?”
苏恕愣怔几秒回过神来,他还在想杨老师说的话, 那年在他忽略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情。例如沈聿卿发现了他的异常, 还背着他去找他当时的班主任商量该怎么办。
姜南南看他没反应, 又拍了下他的肩膀, 问:“你看了没有?”
苏恕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前面是几个同学结伴而行,其中最右边的人就是梁霄。
他扫了梁霄背影一眼, 低头看手机屏幕, 回应道:“怎么了?想上去打一架?”
姜南南翻了个白眼,“我打他干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年头恶有恶报怎么还不灵呢?”
“你还信这个啊?”
苏恕扯了下唇角, 他知道姜南南指的人是谁。如果当年姜南南没帮他, 姜南南和梁霄几乎没什么矛盾。
几年前的一个课间,他被梁霄几个人蹲在厕所, 点燃的烟头在他脸上和脖子晃来晃去。当时苏恕眼皮都不眨地往那儿一站, 任凭梁霄说各种威胁的话。
梁霄他们仗着人多威胁路过的同学不要传出去, 可他们偏偏遇到了姜南南这个愣头青, 一下子撞上来不说,还被烟头烫了额头。
场面瞬间慌乱起来,班里不少人知道姜南南的母亲性格泼辣, 上次有人诬陷姜南南作弊, 姜南南他妈不仅跑到学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把那个几个诬陷姜南南的同学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当时上初中的姜南南虽然觉得挺尴尬的,但不可否认那几个人再也没有欺负过他。
上次捉弄都没见血, 这回还把脸弄伤了。姜南南他妈不出意外地质问学校老师,还把动手的几个学生的家长喊来了。
而苏恕作为受害者的一方才免去了被叫家长的命运。那段时间他爸刚再婚, 街坊邻里不少人暗中感叹他以后的日子难过,继母不是亲妈,对继子能好到哪里去?
他不能这么认为,他知道无论赵兰是个怎样的人,她在的日子都比她不在的日子好过。因为苏闳刚要面子,在刚入门的妻子面前不会暴露出真实面目。
站在走廊的苏恕听到老师办公室的怒骂,他顺着门缝第一次见到了梁霄的家里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她是梁霄的奶奶,面对孙子同学家长的怒斥,她拘谨地露出歉意的表情,眼角和前额的皱纹随着她一次一次弯腰变得越来越深。
后面事情怎么结束的苏恕忘记了,但他记得出门后梁霄奶奶愧疚的眼神和梁霄挑衅而嘲讽的笑。
他还记得最后从办公室出来的人是姜南南的母亲,一个极其强势的女性。
她精致的细眉压了下来,迅速打量着他,然后对灰头土脸的姜南南厉声说了一句。
“南南,少和不三不四的人玩。”
他们走后苏恕下意识地看向教学楼的玻璃门,模糊但能看清人的身形以及他印着鞋印的校服外套、歪歪斜斜的领子、长至眉毛的头发。
太狼狈了,当时的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就得出了这四个词。
等姜南南再来上学的时候,他自认为很体面地避开姜南南所有友好的信号。
到附近的KTV开了个包厢,苏恕和姜南南进去的晚,里面早就挤满了人。而苏恕也没心思唱歌,他和姜南南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一边说着近况一边回着信息。
看苏恕总看手机,姜南南有点好奇地探头过去,“和谁聊呢?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
苏恕听完试着嘴角垂了下,把手机转向自己的胸口,“没谁,就是……对象。”
姜南南一下子精神了,“大学谈的,行啊,挺快啊!是不是贼好看?要不然你不能乐成这个傻样。”
苏恕挑了下眉,瞄到屏幕上“要不要我去接你”的几个字,手指灵活地发了KTV的地址。按灭手机他才抽出空说话,“就那样吧。”
好歹和苏恕认识一年多,姜南南一看他眼里压不住的得意,就知道这家伙装着呢!
他说:“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
姜南南是真的高兴能看到苏恕这么大的转变,两人又说了下大学里的人和事,忽然一个黑影遮住了闪烁的灯光。
苏恕原本没当回事,直到有人递过一瓶啤酒,他才抬起头。
来人是梁霄,和初中相比个子高了不少,人长得也人模狗样,丝毫看不出欠揍的样子。
他对梁霄算不上记恨,虽然他大半初中生活的悲惨都来源梁霄之手。可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没吃到亏,梁霄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梁霄打他一下,他就会回他两拳。
真要细算谁挨揍挨得多还不一定呢?
有时候他想不清楚梁霄的恶意从何而来,在某些地方他和梁霄的家庭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没爸妈管,梁霄比他好一点,还有个奶奶照顾他。
梁霄的爸妈在南方工作,在他上初中那年,他爸妈隐约有离婚的意愿,但为了不耽误梁霄学习勉强维持着婚姻的假象,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由此可见,恶意有时候来得就是那么奇怪。经历相似的人并不一定会相互体谅,反而会借着这份相似狠狠去踩对方腐朽流血的皮.肉,他们是一样的人,知道怎么折腾欺负对方最有效。
梁霄十分清楚苏恕和他一样,不会告状,更不会告诉父母老师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欺负人欺负得光明正大。
太相像的人知道怎么磋磨对方磋磨得最痛。
在苏恕看梁霄的时候,梁霄也在以一种陌生的眼神看他。
或者说他在透过这张不甚熟悉的脸回想起另一个男人。
在他十二三那年让他背了一个处分的人。
梁霄掩住眼底的怨怼,挂起熟稔的笑,“老同学这么多年不见了,喝一杯?”
苏恕装样子接过打开的啤酒,在低头的瞬间没错过梁霄不显眼的欣喜。他不住痕迹地皱了下眉,放了下来。
“喝不了,手伤了。”他说。
梁霄脸上一变,看到苏恕拒绝的动作时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不给我面子啊!酒都不喝。”
姜南南一听就不乐意了,刚要说话被苏恕一把拦住了。
“面子?我给孙子面子干嘛?”苏恕毫不客气道。
梁霄脸彻底挂不住了,几个围观的人也听到了苏恕不留情的话。
包厢内静了下来,苏恕喊了姜南南一声,问他要不要走?姜南南还处于极度震惊中,茫然地点头和苏恕离开了。
路过梁霄时,苏恕偏了下头,声音像针一样刺破了梁霄的回忆,“你忘了被我打得喊爷爷了吗?”
梁霄没拿稳啤酒砸在了地上,不堪的回忆彻底撕开了伪善的表面。他们五个人堵苏恕,在他们以为趴在地上的苏恕彻底站不起来的时候,苏恕突然玩了命一样抓着他揍。
最后其他几人扯不开这个疯子,他不得已服了软。
砰的一声,包厢内的人吓了一跳。
几个和梁霄关系好的上前安慰他,梁霄不在意地摇头,表示自己要去一下卫生间,转身时眼里升起算计和狠毒。
包厢外,姜南南懊悔道:“早知道我不让你来了,梁霄这个傻.逼玩意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苏恕正疑心梁霄劝酒的动机,他听到姜南南的话,摇头道:“我是来看望下杨老师,杨老师过来我肯定会来,梁霄在不在都一样。”
姜南南说:“杨老师吃完饭就回家了,我们也走吧,梁霄这傻.逼让他喝去吧。”
挨着陌生的人群慢慢往外挤,偶尔被人撞一下苏恕也太在意,他又不像沈聿卿有“生人勿触症”。
苏恕嘴硬心软惯了,平时装作一副接受不了沈聿卿这儿那儿的,可真回家了他哪儿一次没可着沈聿卿的习惯来。
当然不小心忘了的不算。
苏恕正想着一会早点打车回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意料之外的力道让苏恕踉跄了一下,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来都来了不喝一杯?”
喝你妈呀喝,苏恕难得爆了句粗口,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张呈,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巧合?
他用眼神示意姜南南快走,同时敷衍回应张呈,“不好意思,手伤了喝不了。”
张呈和几个狐朋狗友坐在卡座里,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对张呈的手段很了解,很快一杯酒放在了张呈手边。
“喝一口就行,田少在楼上。”
张呈眼里闪过贪婪。
自从上次的偶然一见,他就惦记着这个人,一开始忌惮着苏恕的身份没敢动,怕碰了不该碰的人。后来辗转不少人打探了消息知道他的身份,就是一普通学生,至于和沈家那位也只是传言。
最起码没人看到过沈家那位把人带出来。
“改日吧,今天不行。”
苏恕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挥开张呈的手就要往外走,结果张呈往后退了两步又贴了上来。
还在他耳边发出自认为很诱人的声音。
“别走啊,谁上谁下都行,别最后闹得大家都难看,人这么多,你估计不想当众被人扒衣服吧?你要是喜欢人多也不是不行。”
苏恕没说话,以一种厌恶至极甚至有点阴郁的目光看他。张呈看他表情还算正常,刚觉得有机会向前试探地摸苏恕的侧腰,就被苏恕揪住领子甩到另一边的卡座上。
桌面的东西滚到地上,张呈摔得浑身都是酒水,惨不忍睹。苏恕趁着他们忙着扶张呈的功夫,拽着姜南南就往外跑。
在场的人震惊之余让出一条路,可这时偏偏还有不长眼的人上来拦人。
苏恕停都没停一下,用力推开堵在半道的人,很快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苏恕暗骂了一句,扯着姜南南跑了。
姜南南刚喊了“梁霄”两个字就被钻进嘴里的冷风呛了一下。
苏恕不管是梁霄王霄还是别的什么霄,十分熟练地往小路里跑,这里不算偏,能躲的地方不多。
姜南南跟着他往一条小路走,紧接着,跟在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南南有点慌,他没苏恕“骁勇善战”,唯一勇敢的一次还被烟头烫了脑门,和战五渣没什么区别。
苏恕比他冷静多了,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弯腰拎起来不知道堆在墙边的油漆桶。他估算了下重量,大半身体隐在墙体后,藏在卫衣下的小手臂紧绷到隐隐露出青筋。
听着声响一点一点靠近,苏恕不自觉地抿唇,呼吸放轻,乌黑的眼睛透出一股凌厉。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在人影探头的下一秒狠狠地砸了下去。
第064章 迎面的吻
傍晚的温度直逼零下二十五度, 苏恕拎着油漆桶往来人身上砸的时候没多想。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油漆桶里没干彻底的油漆比铁皮先一步泼到了来人的一头黑发上。
粘腻的、稍微凝结的、绿色的油漆顺着男人的头顶往下流着,稀稀拉拉地滴落在上衣和裤子上。
跟过来的男人显然愣住了, 一时半会连个声都没吭。
苏恕困惑地从头到尾打量着这个男人。
怎么说呢?
和张呈那一伙人不太像, 穿着打扮没那几人骚包, 一身简单的长款羽绒服穿得像在校大学生。
姜南南不知道从淘来一根小臂粗的树杈子握在手里, 哆哆嗦嗦地站在苏恕的身后。
苏恕听着嘶嘶哈哈的喘气声,警惕的眼神没敢往旁边挪。
他小声问姜南南,“你抖什么?”
“我的哈……亲哥。”姜南南说着话, 还打了个喷嚏, “你看看咱俩穿得啥,你光顾着往前走衣服忘拿了。”
他刚说完, 冷风立刻应景地刮了起来。
薄薄的卫衣抵抗不了寒冷, 瞬间冻得两人透心凉。
苏恕光凭着一股冲劲绷着,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冷, 现在被姜南南一说才反应过来忘了拿外套出来。
苏恕还在想一会该怎么办, 被淋了一头绿色油漆的男人突然爆发了一句怒吼。
“艹, 老子的头发。”
几乎在他骂完的下一秒, 后面又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苏恕感觉自己好像……打错人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太多时间思考,他和姜南南出来只带了手机,现在最重要的是是他们去哪里躲一下, 还要保证不冻死。
他又看了眼被误伤的无辜路人, 大冬天的被浇成这副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鬼样子, 的确有点惨。
“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衣服什么的我赔给你?”苏恕紧张地问。
“赔个鬼。”油漆顺着耳廓往脖子里流,男人用手擦了擦, 又甩到雪地上,“这年头做个好人真不容易。”
苏恕和姜南南:“……”
苏恕等着他后面的话, 姿势却保持时刻溜走的样子。
油漆没泼到脸上但头发遭了殃,男人脸色有点黑,精神状态好的不得了。
他抬着手指着苏恕他们,明显是有话要说。
在苏恕看来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可最终男人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们快走。
“那衣服……”苏恕垂死挣扎。
男人没好气儿道:“走吧走吧,张呈又不是什么好玩意,最会欺骗小男生了。”
苏恕没多问和姜南南穿过另一条街,他走着走着发现这条路眼熟,眼熟就代表他来过。下一个转弯他瞥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理发店。
那个叫段臻的理发师好像在这儿上班,他没想太多就推开门。
现在临近春节,店里的顾客少,连理发师都寥寥无几。苏恕带着冻麻了的姜南南走进去。
段臻正和自家不省心的弟弟打电话,听见有人来了他才挂断电话回头看。
“唉?纯哥是来理发?”
段臻脸上有了点笑模样,还有精力和苏恕开玩笑,店里的理发师大多数都买票回家了,今天店里只剩他一个人。
苏恕一时间觉得很窘,他能说他太能接受这个称呼吗?
“只是你俩穿得也太少了?再年轻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造。”段臻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苏恕没好意思说他俩衣服忘穿了,旁边的姜南南暖和了点,给在包厢里的靠谱同学打电话,让他帮忙把俩人的衣服送过来。
“你们走得太快了,刚才这里可热闹了。”语文课代表的声音自手机传出来。
“不走快点我俩冻死了。”姜南南不好奇他说的热闹,“对了,别告诉梁霄,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段臻隐约猜到他们大概发生什么矛盾,没细问,笑着对他们说:“我这块儿现在没什么人来,你们在这儿等着就行。”
苏恕道了声谢,给沈聿卿发了新位置。
窗外路过的人很少,发廊里有种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苏恕鼻子辨别不出来是什么牌子,只觉得挺好闻的。
等衣服送来的时间里,段臻和苏恕唠了几句,聊的内容无非是上次他和段燃打架的事情。
洁净的白瓷砖在吊顶的灯光下亮到发光,段臻趁着没顾客来坐着歇了会。他不是本地人,老城区的房子是他租的。
“小燃本质不是个坏孩子,是我这几年光顾着工作没时间管他。”
苏恕看到段臻自责的神情。
段臻还是上次见面时黑色的短发,这个发型显得年纪小。如果不是之前见过段臻严厉的一面,他几乎很难想象到他已经承担一个家庭的重任。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他知道再多的话都是表面功夫。苏恕想了下,把之前的猜测说了出来。
“他……段燃好像挺缺钱的。”
段臻不知道这事,立刻反问,“他缺钱?”
苏恕点点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但段燃的确有点要钱不要命的意思。
段臻是真的不知道自家弟弟缺钱,他在物质上没亏到过段燃,他租老城区的房子是因为段燃平时住宿舍,回来的次数不多,他自己住差点也没事。
可在生活费上他对自己弟弟一向宽容,从来没少给过。
“他……”段臻刚想继续问,门再次被人推开,只见一个脑袋顶着绿油油一团的……人?
“我这头发能洗掉吗?”
段臻表情有点崩裂,“最快的办法是剪掉。”
目睹两人对话的苏恕和姜南南各个都不吱声。
听到段臻的话,男人表情略微嫌弃,可他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别的地方,只能不太放心的坐下来。
而这时姜南南的手机响了,送衣服的同学快到理发店了,苏恕和姜南南也顾不得头发剪得怎么样了。
所以苏恕没看见男人在他们离开时接了电话。
接通的瞬间,手机那边的拔高嗓门响起了起来。
“江以颂,不好好在国外上学也,偷偷摸摸自己跑回来,你想作什么妖?活腻了?还是觉得你长两条腿太多余了?”
骂得毫不留情,江以颂不走心道:“哥,我不就没参加你婚礼吗?至于这么说我吗?”
后面的话他没太用心听,江以颂的眼神停在了镜台前面平摊着的一板药。凭借良好的视力,他立刻看清了药品的名字——盐酸达泊西汀片。
然后他沉默了。
几秒后江以颂透过干净的镜子,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打理头发的男人。
从头到脚,从发型到衣着打扮,这个人应该大不了他几岁,模样也差。
怎么就……
怎么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呢?
——
理发店的位置不算偏,苏恕他们刚出来就看到拿着衣服的同学对他们招手。
“这儿呢这儿呢,你俩往哪瞅呢?”男同学喊道。
接过来男生搭在胳膊肘的羽绒服,苏恕才感觉身上暖和点儿,男同学穿得也不少,厚厚的围巾裹着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苏恕对他有点印象,大概是这位当年作为课代表背课文背多了。
“你们走得太急了,没看到刚才贼精彩的场面。”男生对姜南南说,“你还不让我告诉梁霄,他有事儿早走了。”
刚才坐在理发店里,苏恕已经隐隐摸清梁霄和张呈之间也许有什么联系,而接下来听到的一切彻底证实了他的想法。
“你俩出去不到十分钟,外面又来了一个长得挺帅的男的,他好像找人吧,结果撞到了卡座里的几个富二代,那几个富二代好像要搞什么人,然后那个男的当场逮住了。”
听到这里,苏恕茫然片刻,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
而姜南南重重地松口气,那几个富二代就是拦他和苏恕的人吧。
男生没发现他俩的动作,继续说:“后面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是来找人的那个没说几句话,闹得欢的那几个富二代怂得一批,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胆子也不小,敢往酒里面放东西,不知道要糟践哪个小姑娘。”
姜南南嘴角一抽,下意识地去主角之一的苏恕。
差点惨遭糟践的苏恕:“……”
“然后梁霄说家里有事就先走了,他走得挺着急。”男生奇怪道。
“你说梁霄是不是……”男生抬头的下一秒,剩下得话哽住了。
苏恕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身后,只见沈聿卿正打算往他这边走。
“他……他他不就是那个男的吗?”男生愣住了。
苏恕大概知道他离开后现场发生了什么,无非是张呈干的事儿被沈聿卿发现了,至于后果怎么样,现在看来张呈他们不怎么乐观。
苏恕和姜南南他们告了别,转头走向沈聿卿那边。因为在外面他们的动作都很收敛,没做出太出格的举动。
直到坐在副驾拉上关上车门,苏恕才往旁边侧了侧腰,语气里的雀跃呼之欲出,“你来得好快。”
沈聿卿是自己开车来的,他还没系好安全带就被苏恕迎面的吻亲了正着。
余光看到苏恕眼里的闪躲,沈聿卿没急着开车走,抛出了一句话。
“刚才发生了什么?张呈是怎么回事?”
第065章 撩不过你了
车里和外面两个温度, 苏恕身上的寒气还没散,沈聿卿用手背贴了下他脖子,摸起来凉丝丝的。
苏恕没躲开, 脖子上的手温温热热的, 他没瞒着沈聿卿, 把上次碰到张呈和今天的事情捡着能说的说了几句。
说到最后, 他补充道:“也没发生什么,你别担心。”
沈聿卿的火气早就因为刚上车那一下迅猛的亲吻泄了一大半,此刻他就这么侧头看着眼神乱飘的苏恕, 硬是把苏恕看得心慌起来。
“怎么了?”苏恕说。
车里热, 他坐了没一会儿就去扯拉锁,拉到头的拉锁夹住内里, 他往下扽了几下, 没拉开。
沈聿卿半个身子探过来,从他手里解救出“宁死不屈”的拉锁, 然后往下一拉, “以后遇到事情告诉我一声, 别什么都瞒着我不说。”
“我没有瞒着。”
苏恕本能反驳, 没敢直视沈聿卿的眼睛。他看着沈聿卿这张脸,根本没有说谎的勇气。这么多年真的细算起来,他瞒沈聿卿的可太多了。
沈聿卿不知道信没信, 也没继续问。
苏恕手指捏住沈聿卿侧腰上的布料, 在略微怔忪的眼神中, 很轻地碰了下沈聿卿的唇侧。
“别生气。”
做完这一举动,苏恕后知后觉地感觉耳朵发热, 他平视着前方,试图表现出很自然的样子。
装得和没事人一样。
沈聿卿上一秒不放心是真的, 现在想笑也是真的,他想装得和苏恕一样淡定,可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你是在哄我吗?”他问。
苏恕定定看着他,后背往座椅靠背陷了陷,他怀疑沈聿卿是故意的,说话就说话,往他脖子里吹气是几个意思。
那只好手半推半就地搭在沈聿卿的肩上,他俩都这关系了,再退就说不过去了。苏恕没多想,把心里的话直接问了出来。
“你故意的吧?故意来……勾.引我。”
后面三个字仿佛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来。
沈聿卿对此没承认没否认,眼睛很平静地看他,他太懂苏恕的小动作了,一紧张恨不得一秒做八百个小动作。
“什么叫勾.引?明明是某些人心里有鬼才会觉得我连呼吸都是别有用意。”
这是什么歪理?
苏恕垂眸听完,视线停在沈聿卿的下唇,几秒后,他肩膀放松下来,“我心里没有鬼,只有你。”
沈聿卿“唉”了一声,尾音有点上挑,他的手撑在靠背上,有点震惊,有点苦恼,“完了完了,我撩不过你了。”
沈聿卿笑着,苏恕偏着头看他。
两个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车厢重叠着。窗外是路边影影绰绰的灯光,钻进车内成了星星点点。
苏恕看着沈聿卿嘴角浅浅的弧度,脑子想着是杨老师和他说过的事情。
杨老师说沈聿卿来学校很多次,问了很多事情,包括后来重新回去读初二那年,学习进度和换座位这些小事沈聿卿都问过。
但沈聿卿从来没和他说过。
苏恕很少被这么坚定的维护过,也许在别人眼里是规束,可是在他的人生里,这种体验是少有的。他之前不服沈聿卿的管是不想给沈聿卿带来麻烦,不是故意想折腾人。
脱掉的羽绒服放在后排座位,理发店门口空荡荡的。
苏恕向外扫了一眼,莫名地有了一个离奇的想法,通透的灵魂必然不会夜里的街头游荡,只有那些尚且对人间抱有留恋的孤魂不肯离去。
也许是因为亲人或者……爱人。
苏恕感觉心尖被烫了一下酸酸胀胀的,他侧头回望,忽然说:“沈聿卿,你要吃糖吗?”
话题跳得太快让沈聿卿没转过来弯,“什么糖?”
苏恕想了不到五秒,在沈聿卿惊讶的目光中,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苏恕犹豫了,没按照设想中那么做。
“糖在这里。”他抿了下唇,“你要吃吗?”
沈聿卿懂了,也笑了,只不过笑得不太一样,他做出了和喝醉那晚相同的动作,指腹在苏恕脖子稍作停留,没有用力。
“你问得是我要吃糖还是……要吃你?”
苏恕单腿压在副驾上,沈聿卿一手垫着他胯骨下,一手停在脖子上。
糖是薄荷味的,它被夺走的那一刻齿间还没来得及触碰,就被另一股力道撞开。
不会呼吸的感觉和上次很像,苏恕后脑勺被沈聿卿的手虚虚抵着,他模糊地意识到这回比上一次温柔好多,可脑子里如烟花绽放般的爽感让他深深沦陷其中。
鼻尖靠得太近了,谁先克制不住地低下头,谁先缠绵地把人往身上揽已经不重要了。苏恕小喘着,呼出的热气打在了沈聿卿眼镜上,留下一团白雾。
感受着交融的薄荷味,他轻咬了下沈聿卿的唇,然后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闷在衣服里,“我不会感激你的。”
嗓音哑了点,气息乱了点,但丝毫不影响苏恕情绪的翻滚。
沈聿卿呼吸也有点不稳,“感谢我什么?”
苏恕闭眼感受着身体的颤栗,没立刻回答,他在想他们相见得第一面,给他的感觉太惊艳了,寥寥一眼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开始。
手压在沈聿卿的心口上,有力跳动的振动清晰地传入他的皮.肉里。
苏恕小拇指动了下,心里却在想爱上沈聿卿大概是他的命,可他又不想在感情里加感激或者别的,他把自己少得可怜的爱都给沈聿卿。如果觉得他爱得不够,他可以学,他也可以努力变成沈聿卿喜欢的样子,只要沈聿卿开口就行,他会做出很多很多改变,除了分开以外,任何改变都可以。
而这时沈聿卿抬手压了下他的眼睫,痒痒的。苏恕不适地眨了眨眼,黑漆漆的眼睛微湿着,固执地望着沈聿卿。
沈聿卿先去吻他的侧脸,再去吻他的唇,很轻很慢,像是湖面荡起来的涟漪。苏恕被来来回回地亲了个遍,最后受不了地仰了下头。
抬头的瞬间他看清沈聿卿眼里自己的缩影和呼之欲出的情.动时,苏恕的手指攥紧些,他觉得或许沈聿卿缺了点酒精,有的时候太过礼貌的行为不太友好。
就好比现在,他觉得沈聿卿可以放肆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内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两人跟抱在一起没什么两样。激情褪去后,苏恕耳朵的薄红还在,他单手撑着要坐回去,却被沈聿卿一手拦下。
“你……”
“不要多想。”沈聿卿拉了下皱巴巴的上衣,开玩笑道,“还谢我?怎么谢?拿个‘好爸爸’的锦旗挂在我床头吗?太傻了吧。”
苏恕被沈聿卿的脑回路带跑偏,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哪有天天当爸爸的好事,你当爸还当上瘾了?”
说完他坐回副驾,余光看着沈聿卿摸索着系安全带,他随手往卫衣口袋里一揣,里面干干净净。
“沈聿卿。”他喊。
“怎么了?”
沈聿卿刚系好安全带,就听旁边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烟呢?”
发现烟没有苏恕第一反应就不乐意了,他生气的不是沈聿卿偷偷拿走烟的行为,而是沈聿卿在勾搭他的时候还有心思去拿他的烟。
到底谁重要?
想到这里,他情绪萎靡下来,脸色在较真儿和故作从容之间徘徊,“你幼不幼稚,想要直说呗,我还能不给你吗?”
沈聿卿再聪明也没聪明到立刻明白苏恕生气的点,他管着苏恕抽烟的频率,是因为苏恕容易咳嗽。烟是刚才他搂苏恕腰时摸到的,顺手拿走也没多想,并且他现在也十分心安理。
“我看你不是想抽烟,是欠揍。”
他说完启动车子,压根没给苏恕继续说话的机会。
苏恕抹了下麻酥酥的嘴唇,看见沈聿卿面不改色的样儿,简直气儿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亲的,怎么自己反应这么大?
激动都可着他一个人来?自己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吧?
苏恕掩饰性地往外看,天还没黑得彻底,路上能到路边刚亮起的灯光,眼睛被白光刺了一下,忽然腿上被东西砸了一下。
一低头就看到腿上刚开封的烟盒,其实他这段时间抽烟的次数少了挺多的,今天破例还是因为梁霄的事情。
“怎么又给我了?”他把烟放在手心里,想起沈聿卿过来前他抽了根烟,“我刚抽过烟你也亲得下去?”
还把他的嘴磨得现在还麻。
在前方红灯的间隙,沈聿卿瞄了他一眼,含在他嘴里的薄荷糖早就化了,“你说得有道理,下次我直接把你推开。”
苏恕听出他语气得不对劲了,趁着红灯倒计时的几秒,很轻地勾了下嘴角,“你三岁啊?还和我生气?”
沈聿卿没回头,“那你听听自己说的话,非要我给你立个规矩?抽了烟离我三米远你才满意?”
这话里不乐意的意思太呛人了,苏恕很给面子地否认,“我才不要。”
几秒后,他问道:“你把张呈他们怎么了?我听说梁霄跑得可快了。”
说到这事沈聿卿语气正常了,“成年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你也不用这个眼神看我,不用我做什么,他们家里人会管的。”
苏恕收回目光,明白了沈聿卿的话,“你尽量别沾手就行,不值当。”
沈聿卿闻言望向他,苏恕说完就靠着座椅开始昏昏欲睡。
天彻底黑下来,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苏恕跟着沈聿卿往家走,他看着沈聿卿的背影,忽然想起家里的酒柜。
第066章 言不由衷
把沈聿卿灌醉的想法苏恕只想了想, 最终也没付诸于行动,宿醉的反应不好受,他也不想在工作日折腾人。
可他心里这个念头一直没放下来过。
日子慢悠悠过着, 一转眼就快过年了。
腊月二十七那天, 公司里的员工心思早飞回家了, 邓宇请好年假下午就走了, 苏恕下午也没在公司待着,和沈聿卿说了一声和江肃他们吃饭去了。
出来的人还是上次出去玩的那几个,附近的餐厅选了一圈然后去吃了川菜。
一路上江肃没和苏恕说过话, 可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他, 明显有事情要问。
苏恕原本也是个心大的,没注意到他这副纠结的模样。往回走的时候, 蒋居突然撞了下他肩膀, 示意他往旁边看。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撞到江肃还没收回的目光, 视线短暂的触碰后, 江肃率先看向别处, 对此苏恕感觉很奇怪, 几天不见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肃古怪的行为持续到他们玩完几局游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作祟,几个人连跪好几把, 他们歇了会, 苏恕趁着这个时候喊了声江肃。
江肃转过头来, 苏恕就这么看着他。过一会有人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外卖员打的。
“我和江肃下去取一下。”苏恕站起来去拿衣服, 江肃没反驳,紧跟着他往外走。
薛子旭莫名其妙道:“搞什么?外卖小哥不是可以送上楼吗?”
蒋居无奈地看了眼二愣子似的薛子旭, “他们有话要说,你别跟着瞎掺和。”
楼下,苏恕和江肃拿到外卖没急着往回走,地面的雪还没融,留下几个鞋印。
“怎么了?”苏恕一只手拎着东西,没办法从兜里拿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
江肃抬头看他,迟疑半晌才问,“你和沈哥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苏恕先是一怔,然后瞬间懂了这话的意思,他没想瞒着,之前没告诉江肃是因为他没想好怎么说。如今江肃问了,他挺坦荡地承认了,“嗯,就在一起了呗,你……这是什么表情?”
“兄弟,我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江肃夸张地抖了肩膀,痛苦捂脸,“你早说我就不给你介绍女生了。”
“什么女生?”苏恕提起来的心还没松下来,又让另一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就是,你没发现韩静眼熟吗?”江肃抓耳挠腮地问。
没想到江肃提起韩静,苏恕尴尬到嗓音都绷紧了。他和韩静好不容易说清了,怎么又转回来了,“不是,你提她干什么?”
江肃不太自在道:“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她曾经和辛倩来过球场,之前她也问过你,那会儿我不知道你和沈哥在一起了。”
两人在楼下就站了不到五分钟就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苏恕没忍住问了句。
“没别的想问的吗?”
说实在的,在江肃没问之前,苏恕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说,沈聿卿相当于江肃半个哥哥,而他和江肃又是同学,这关系怎么看都有点混乱。
江肃比苏恕想象中接受得快,“想什么,想你要成为我嫂子了吗?”
“嫂你大爷,瞎说什么?”
苏恕笑骂一句,这回他是真正放下心来了。虽然任何人的反对都不能阻止他和沈聿卿在一起,但是得到朋友认同的感觉还是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成为年前生活里的一抹点缀。
年三十那天早上,早上七点苏恕被沈聿卿喊醒。他躺在床上,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被子一角搭在腰上。
沈聿卿第二次进卧室喊人就看到苏恕呈“大”字霸占了整张床。
“想什么呢?快点起来,一会还要出门。”他说。
苏恕脑子醒了,胳膊腿却不想动,他盯着天花板,然后一歪头就看到穿得整整齐齐的沈聿卿在拉窗帘。
窗外雪景反出来的白光亮得扎眼,苏恕眯了下眼睛,头往被子里藏了藏。他听着回来走动的声音,然后抬头问沈聿卿。
“你是机器人吗?起得好早。”
他半阖着眼皮,想的却是沈聿卿早上的习惯。他和沈聿卿在一张床上睡久了,也发现了沈聿卿一些小习惯。
比如沈聿卿作息很规律,但他闹铃响得时候他不会马上起来,而是闭着眼睛淡定地按掉再躺会去,等过五分钟再爬起来。
原本这些动作苏恕是发现不了的,除了失眠以外,他睡觉睡得沉,几乎是雷打不动的状态。他之所以会察觉到这些,还是因为他睡觉会把胳膊搭在沈聿卿胸口上。
大早上胳膊被人挪开挪去,他睡眠质量再好也有了点感觉。
沈聿卿拉开窗帘。苏恕已经踩着拖鞋去刷牙洗脸了,除夕他们都不在家过,他去他姑家,沈聿卿也要回家。
上午九点苏恕在去他姑家前去了趟李宥家。大过年的,李宥的爸妈都在家,苏恕觉得空手去不太好,礼貌地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带过去。
李宥家里亲戚多,苏恕和他说几句话没多待就走了。往外走时路过主街那里,路边的商户大多都关门回家过年了。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也多看,路过路口时又停住了。
这几天冷得要命,在外面连呼出的气都会变成白雾,而这个天气里,街头一个卖煎饼的店还开着。
苏恕在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拉了下口罩,去买了个煎饼。
只是一个小小的摊子,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年纪不大,戴着口罩和围巾。估计是在外面待久了,眼睫和发丝凝结了一层白霜。
苏恕看了一眼价格表,随手一指。
付了钱以后,女人熟练地把面糊摊起来。苏恕眼神往下挪了挪,像是在看女人的动作,实际上他的视线停留在女人隆起来的腹部。
过了几个月了?苏恕记不起来,他想起上次见面还是他和李宥走到这条路遇到她的。
“要葱和香菜吗?”女人问。
苏恕说了句“要”,又问她:“葱能多加点吗?”
女人答应地很爽快,用勺子挖了几勺,“等我去后面再拿一点。”
苏恕点了点头,在她转身的一刹那,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揣的钱,没数多少,一股脑地塞到调料碗后边。
苏恕拿着热乎的煎饼往他姑家走,他看到女人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她是谁。李宥和他提过,陈勇结婚了,有个老婆。
并且……还怀孕了。
中午饭苏恕是在他姑家吃的,大过年的林宣也没往外跑,老实地在家待着。苏恕和他分了沙发的两边,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自从上次两人拌嘴的那次,谁也没找谁,像极了小孩子闹别扭。可今天苏恕不想再拖下去了,虽然他和林宣吵架,但又不能真的看他栽赌博这个坑里。
下午四点,林宣在客厅坐着没意思,把自己闷在房子里玩游戏。苏恕想着今天把事情说开,他在客厅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敲了下林宣的门。
敲了两下苏恕就进去了,林宣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他回头看了苏恕一眼又转回头,“干什么?咱俩不吵架呢吗?”
苏恕跟进自己家似的,拖来个凳子腿一搭,“吵个屁,让你少赌点不是为了你好吗?”
说教语气太重,林宣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可苏恕接下来的一句,他又没理了。
“听说你最近输了不少,和姑姑说过吗?”
苏恕说这话时脸上没露出丝毫的意外和愤怒,他和林宣吵架归吵架,但该看着的地方,他还是一直盯着。
“你怎么知道?”林宣震惊,然后又紧张地看向门口,“别告诉我妈,大不了我以后不玩了。”
苏恕听到他言不由衷的话,嘴角扯了一下,“我能信你吗?你到底怎么想的,赌这个字不能沾,你现在要是再不收手,以后人生就都毁了。”
此话一出,卧室内安静了几秒。
林宣慌张过后,有点痛苦地遮住双眼,“当时没想太多,我只是想着能多赚一点,这样我妈就不用那么累,如果运气好的话,赢一把大学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苏恕沉默地看着他,他和林宣虽然从小玩到大,但他们之间很少正经地说过话,所以上辈子林宣突然栽在赌博的路上,他是没想过的。
“你钱不够可以办助学贷款,你也可以去做兼职,大不了你可以和我说,你不能再赌下去了。”苏恕语气十分严肃。
可是林宣的想法很美好,他试图用自己的理由去反驳苏恕的话,“我只是想快一点赚钱,你有没有想过我只要赢一把,就能赢好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沉迷下去,可我只做这一次,做完我就不玩了。”
苏恕手肘搭在膝盖上,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好好生活吗?”
林宣慢慢地点头。
“那就不要再赌了,你有没有想到,如果你某一次很幸运,一晚上赢到了你一个月都赚不到的钱,你以后该怎么面对生活,你还看得上工作带来的收入吗?赌博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侥幸心态一旦出现,就收不回来了。”
第067章 我欠你的
林宣一开始想得很简单, 赢点就及时收手,可这段时间他几乎输得干干净净,理智告诉他走错路了, 可一想之前扔进去的钱又心疼得不行。
他现在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可苏恕说的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赌博的危害, 没想过一直赌下去。
可人吧总有那么点侥幸心理, 如果他不一样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宣茫然地低下头,书柜上还一些高中的词典。上面还留着翻动的痕迹,他想起毕业时同学们围在操场上喊出的话。
他们对未来的畅享, 以及那些美好的、未经过磋磨的少年意气。
他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屋内的灯都是大亮着, 苏芬总会在除夕夜里打开各个房间的灯,光线垂下来, 落在两人的肩上。
林宣房间的陈设苏恕再熟悉不过了, 他和林宣上小学那阵儿,他总过来住。一来二去, 独属于林宣的小房间成了二人玩耍的地方。
在短暂的沉默中。苏恕想了很多往事, 好的坏的都有。这时房门被苏芬敲了敲门, 喊他们去看春晚。
苏恕没等来林宣的回应, 他站起来把凳子推回原处,转身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他没回头,垂头很自然地说道:“哥, 我知道我性格不太好, 从小到大我不爱说话, 你的朋友也不太喜欢我,可你出去玩也没落下我。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我刚才说那些话也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但是赌这个事你就算为姑姑多想想也别再继续了。”
说完他刚要推门往外走,椅子上的林宣蹭的一下站起来,压着门把手把门重重地关上。
砰的一声的巨响让苏芬在客厅喊了一嗓子,林宣红着眼眶把房门锁上,顺手把椅子上的软枕砸到床上。
“你搞得这么煽情干什么?大过年的赚我眼泪。”
林宣的火气像床面弹起来的软枕,慢慢平息下来。虽然他比苏恕大了点,可从小到大苏恕喊他哥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他也想在好朋友面前炫耀有个乖巧的弟弟,并一个劲儿地逗苏恕喊他哥哥。
最后都是以苏恕一个冷冷的眼神收场。
今天突然听见阔别已久的哥,他还有些不适应。
苏恕被拽回来也没说话,他和林宣面对面做了这么一会,他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这辈子的和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他不希望林宣真的恨他。
林宣坐在床尾不吭声,刚才的迷惑还没搞明白,又被苏恕突来的“哥”震了一下。
苏恕手还没好利索,一只手从烟盒里拿出烟,他苦笑一下,“没别的意思,说到底是我欠你的。”
是他欠林宣的,林宣原本可以得到苏芬所有的关心和疼爱的。可因为他,林宣小时候经常被耳提面命的不是学习成绩,而是多照顾弟弟。
“欠欠欠,欠个屁?我们之间不用说欠,再说了我小时候烦你烦的不得了,别和我搞谁欠谁这一套。”
林宣最受不了这个,更何况这人还是他表弟。
苏恕听得心不在焉,烟没抽,只是难耐地来回搓,“嗯,我讨厌。”
一句话让林宣没话说,还好他被苏恕怼惯了,不用对方搭台阶,自己就能找地方下来。他转移话题道:“你手怎么回事?你一来我就想问你了。”
苏恕很给面子地略过刚才的事,“没怎么,出去玩的时候被石头砸了下。”
林宣皱眉,嘀咕了一句“出门也不注意点。”然后他停顿了几秒,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以后不会去了。”
苏恕听完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你就不能信一下我?要去的话我今天早去了,还能让你在家看到我?”林宣翻了个白眼。
“没不信你。”苏恕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前世的发展,“怎么今天没去?”
林宣瞪了他一眼,往床上一躺,意味不明道:“还能因为什么,不是有个人和我生气了吗?都快俩月了也没和我联系过,真他妈的心狠。”
被当场说心狠的苏恕摸了下鼻子,没反驳他。
晚上,客厅的电视外放着央视的春晚,他们在家包的饺子,苏恕手伤着,苏芬没让他沾手。
苏恕本以为苏芬会像往年一样提到苏闳刚,可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直到冒着热气儿的饺子上桌,也没说起有关苏闳刚的话题。
晚上十一点,苏芬没和他们俩小年轻熬夜,吃完饺子就睡觉了。苏恕和林宣俩人窝在客厅放着春晚,玩着手机。
这几年市区里禁燃,即使过年也听不到外面的烟花和鞭炮声,少了不少年味儿。苏恕看着时针缓缓走到十二的位置,他避开林宣走到窗边,拨通了沈聿卿的电话。
嘟嘟的几声后很快被接起,他还没说话就听见滴得一声,听起来很耳熟。苏恕没多想,先说了句“新年快乐。”
林宣玩游戏正在兴头上,没空关心苏恕和谁在打电话,只是这温柔不少的嗓音还是让他回头看了一下。
苏恕没注意到林宣转回去的脑袋,他和沈聿卿说了几句,刚想让沈聿卿先去忙,一声清脆的响声响了起来。
与之而来的是沈聿卿很轻的吸气声。
“怎么了?”苏恕感觉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找不出原因。
沈聿卿气息很快稳了下来,“花瓶摔了,我收一下。”
苏恕听到这里还是半信半疑的,随后一声很轻的声响让他瞬间想明白了。他声音有点急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边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下一秒沈聿卿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我爷爷的书房。”
在背光的阴影里苏恕抿了抿唇,他“啧”了一声,才说:“沈聿卿,你又骗我,你在家对不对?你刚打开门,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我早上放在玄关的花瓶,然后打开灯想收拾。”
“我……”
苏恕抢在他前面说话,“你别骗我。”
挂断电话后,苏恕和林宣说了声就拿着外套往外走。大过年的打车很难,但总有人在团圆的日子还在为温饱奔波。
根据司机说的位置,步行要十分钟。夜晚的星星很亮,街道上随处可见红灯笼和春联,一抹红色为这座城市染上了过年的气息。
苏恕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见到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他看了眼司机的位置,看向坐在公交站台台阶上的男生,“你怎么在这儿?”
背着书包的段燃闻声抬头,这次他没穿校服,只穿了件黑色棉服,下巴搭在膝盖上手肘,他冷冷地看向苏恕,又收回目光。
这摆明了是不想沟通的意思,苏恕也没上赶着和他继续唠嗑的欲望。放在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司机的电话,问他从哪里上车。
苏恕边说边往前走,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段燃坐在台阶上没动弹,手缩进袖子里,放空地在想什么,他想得太过认真,以至于身边有人靠近都没发觉。
苏恕把刚买的一兜零食放在段燃旁边,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话,“早点回家吧,别让你哥担心。”
段燃蓦地向后仰了下,路灯下的人影很模糊,他看不清苏恕脸上是什么表情,同情?可怜?还是厌恶?
他动了下嘴刚想说不要他的东西,苏恕已经抬腿走了。
晚风挂着塑料袋簌簌作响,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几秒后,他打开袋子。里面是很小卖店很常见的零食,从黄桃罐头到成盒的牛奶。
跟小朋友过六一似的,他想。
除夕晚上的打车费贵,苏恕下车以后还多付了一百块。他往后走的路上想得是沈聿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回家?
明明前几天沈聿卿还说他去爷爷奶奶家过年。
小区里的灯照着路,苏恕上楼前抬头看了眼各个楼层亮起的灯光,每个家都在此时此刻享受团圆的幸福。
他心里惦记着沈聿卿,几乎跑着回去的。急切的心情在按上电子锁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也就导致他站稳时气息还是乱的,外面那么冷,但他感觉自己热得要命,从内到外像燃着一团火,怎么扑也扑不灭。
开门后的一切如他所料,玄关的灯是开着的,鞋柜上的花瓶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沈聿卿不小心撞碎了。
他只换了鞋,连外套没脱,就慌里慌张地去找沈聿卿。
沈聿卿坐在客厅里,客厅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他听见玄关处的响动才侧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迫不及待地冲到他面前,碎发还贴在耳边,脸却染上了薄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
“怎么就回来了?”
沈聿卿笑着去捏他的脸,却为苏恕一把甩开。
沈聿卿也没恼,隔着一层冷气抱着了下苏恕,“过年不许生气。”
苏恕呼吸紧了点,他看着沈聿卿,像是在质问他在家的原因。
这时沈聿卿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沈聿卿本能地想挂断,却被苏恕一把抢走。来电人是沈聿朗,苏恕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地接通电话,并按了免提键。
然后手机里传来沈聿朗的声音。
“哥,你和奶奶他们说什么了?你走了以后他们脸色不太好。”
第068章 乖了吗
空气中安静着, 沉默着。
沈聿卿说了句“没什么事”结束了通话。
苏恕看着这一幕,默不作声地挨着沈聿卿坐下,两人肩靠着肩, 没有一丝缝隙。
苏恕想不出来原因, 沈聿卿和自己不一样, 沈聿卿长得就像邻居家乖小孩的放大版, 他实在想不出沈聿卿为什么大年三十晚上从家里跑出来。
可他能看出来沈聿卿心情不太好,但也不太坏,也不知道吃没吃饭。陪着沈聿卿干坐着几分钟, 苏恕站起来打开客厅的灯。
暗沉沉的客厅瞬间亮堂起来, 成为万家灯火之一。
沈聿卿眼睛被灯光刺了一下,然后看着苏恕变戏法似的从外套里掏出来个饭盒。
饭盒放在茶几上发出声响, 苏恕从厨房找了两双筷子, 问他,“饺子, 吃吗?”
饭盒不是保温的, 苏恕一路把它藏在衣服里才没让这点热乎气儿散干净。
筷子塞到沈聿卿手里, 两人的指尖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苏恕嘀咕道:“你在家坐这么久手怎么还这么凉?”
沈聿卿看着他单手十分别扭地脱外套,沈聿卿看不下去,直接动手帮他脱了。
面对沈聿卿, 苏恕从来没客气这俩字, 厚实的羽绒服扔到沙发上, 他挨着沈聿卿坐下。
沈聿卿看到他的举动心头一软的同时,又感觉有点奇怪, 饺子是芹菜陷的,可是苏恕不乐意吃芹菜。
为了防止苏恕满脸不爽地嫌弃味道怪, 沈聿卿及时提醒了一下,“芹菜的。”
苏恕古怪看了他一会,他装得饺子他能不知道吗?
在沈聿卿诧异的目光里很慢很慢地嚼着,他吃完猛地灌了口水,“我知道它是芹菜的,我就陪你吃一个,剩下的我一个都吃不了了。”
沈聿卿失笑道:“不用陪我吃。”
苏恕侧头盯着他薄薄的眼皮,又把头转回来。他用膝盖碰下沈聿卿的腿,“到底怎么了?总不能回去连饭都没吃就被撵出来了吧?”
这个猜测让沈聿卿露出不解的表情,他想笑又很努力地压着,“你脑补出了什么苦情剧的剧本?我吃过饭了。”
可看到某些人费尽心思带回来的饺子,胃里没地方他也得吃下去。
苏恕眨了眨眼,用还能活动的胳膊撞了下沈聿卿的肩膀,“到底怎么了?你可不会无缘无故在大过年的回来,你这么瞒着总不能因为和我有关?”
最后一句话他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思问的,可没想到沈聿卿垂在膝盖之间的手指微微一动。
很轻的一下却让苏恕紧张起来。他和沈聿卿住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吵归吵闹归闹,但不可否认他们都很了解对方。
他反应很快地追问道:“他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两人不言而喻,沈聿卿放下筷子,把手搭在苏恕的腿上,“你别慌,他们没说什么。”
“那你大晚上跑回来干什么?”苏恕说完察觉到不对劲,“他们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别人,江肃不会乱说。”
沈聿卿收好饭盒,“不是谁说的,是一张照片,就是咱们俩在球场的那次。”
他奶奶好歹在教育领域工作了一辈子,即使现在退休在家养花养草,也不代表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更何况这照片还牵扯到自家孩子,他回家肯定会被家里人问。
十八岁那年他接了个十三岁的小孩回家也没瞒着家里人,如今苏恕才二十岁,这还没算周岁呢!如果算周岁,苏恕今年才十九。
年龄太小,他会被问一点也不奇怪。
“早知道我让李宥删彻底点。”
说起照片这事,苏恕比沈聿卿熟,他揉两下额头,暗骂冯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他坑爹的操作,哪儿有后面的破事。
可是他再念叨也无济于事了,冯路放假前就换寝室了。
沈聿卿注意到苏恕后悔的表情,有点意外,“看来你知道。”
“嗯。”苏恕有气无力地回答,仰头皱眉看他,“那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你承认那么快干嘛?”
他见过那张照片,因为拍摄角度问题,暧昧归暧昧,但他俩真的没做什么。如果沈聿卿找其他理由解释,他家里人不会深究的。
沈聿卿倒了两杯水回来,一杯递给苏恕,漫不经心地问他,“按照你这么说,以后我不告诉家里也行?”
苏恕一愣,还死鸭子嘴硬道:“怎么不行?总比他们知道让你左右为难强吧?”
他话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不敢直视沈聿卿,心里是什么滋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而沈聿卿怎么不知道他在口是心非呢?别看苏恕天天嘴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在意的不得了。
“不算是左右为难,早晚的事,比我预想的提前了一段时间。”沈聿卿实话实说道。
他没打算向家里瞒着他和苏恕的关系,今天的事情是意外,但也只比他想象中提前了一点点。他没想过在大过年的用这事搅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他本想把第一份震惊留给他爸的,结果被他奶奶截胡了。
晚上他奶问他的时候,他有想过要不要说实话,今晚真的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可是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胸口上方不合体温的戒指似乎在心口上啄了一下。
一点裂缝让后面的话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
沈聿卿很少在苏恕面前表达坚定的爱意,他很少说“我爱你”,但这并不代表这份爱不存在。
苏恕不知道沈聿卿和他家里人说了什么,他往沙发上一靠,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问,“如果你家里人给我甩支票,让我离开你,我能不能随便填?”
沈聿卿抽动了下嘴角,说了俩字,“收着。”
然后没等他坐下,苏恕就很黏糊地靠了上来,还把脸埋在他的腰上。
“收了以后当家用,沈聿卿,你好傻,怎么就承认了。”
头顶上方没了声音,苏恕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沈聿卿的神情,他没想到偷偷一瞄却被沈聿卿捏住下巴。
沈聿卿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看着这张眉梢掩不住得意的年轻面孔,“我不承认,恐怕有个嘴硬的小崽子会失望。”
苏恕被抓了个现形,别开目光。然后又想起沈聿卿自己一个在客厅坐着的场景,嘀咕道:“怎么能在大过年的撵人走?没道理。”
“谁说我是被撵走的,我是自己想回来的。”
苏恕目瞪口呆,“白瞎我的心疼了,你大过年的往回跑干什么?”
沈聿卿没说话。
晚上谈完话后他坐在客厅里,情绪很突兀地生起波澜,他迫切地想到苏恕,哪怕是少许生活痕迹也能让他急切起伏的心情好转许多。
所以他没多想,除了自家弟弟以外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去哪里,下楼开车回来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都没有熬通宵的打算,苏恕洗漱完板正地躺在床上,等沈聿卿掀开另一边被子时,苏恕转过身来,在朦胧的光线下直视着沈聿卿的动作。
“沈聿卿。”苏恕藏在被子下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很闷很低的声音,“今晚你不要再冲凉水澡了,行吗?”
他说完就用手探进薄薄的睡衣里,去触碰沈聿卿腰间的腹肌。
沈聿卿余光看了眼时间,还没来得及迟疑,苏恕收回手,撑着胳膊坐起来。
“天天扮圣人不累吗?”
苏恕嘴上说着话,心思却跑到楼下的酒柜了。
要不然干脆行动算了,等沈聿卿磨蹭完,天都要亮了。
沈聿卿背着光看他,昏暗的遮挡让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指腹轻落在苏恕的唇上,很轻很慢地揉着,然后慢慢下滑到脖颈和胸口。
很简单很轻的触碰却让苏恕浑身颤栗,他觉得沈聿卿一举一动都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哪怕是不起眼的呼吸和触碰也会让他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他脑子里都是沈聿卿的那张脸,以至于苏恕忽略一些细节,等带着血腥味的手指在他口腔里碾磨时,他已经忘了反抗。
“哪……来儿的血?”苏恕嗓音又低又喘,“我牙没这么利,不能把你手要出血了吧。”
沈聿卿眼底一暗,一手圈过苏恕的腰让两人之间紧贴在一起,他很认真地吻掉苏恕唇角的血丝。
而苏恕惦记着血是从哪儿来着,向后仰了下,躲开他的吻,执着于沈聿卿给他个答案。
沈聿卿的掌心按了下他后脖子,一个急促的吻在他口腔里,迅速扫荡一圈,像是野兽标识自己的领地一样。
“收拾花瓶的时候扎的,没事,不用在意。”
苏恕被抢走了一口空气,脑子正乱着呢,还是模糊地用舌头舔他指尖上的伤口。
软糯的触感让沈聿卿呼吸重了许多,后面的节奏猛然间加快了许多,脖子上,胸口,连带着大腿都依次得到了吻。
苏恕被这亲来亲去,脸红得不像话,呼吸乱成一团,他受伤的胳膊全凭着沈聿卿的理智控制着。
而就在这时,沈聿卿忽然开口问他,“怎么样?乖了吗?”
苏恕难耐地睁开眼,他的字典里就没乖这个字。
第069章 我不疼
沈聿卿本想吓唬吓唬苏恕, 他能看出来苏恕是嘴上喊得欢,真到真刀实枪的时候,苏恕也是真的害怕。
那些最本能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寻思了不到半分钟, 苏恕已经动手开始扒他衣服了。
被这么又蹭又闹的, 沈聿卿的呼吸也躁了起来, 他低下头, 声音很沉地问。
“不怕吗?”
苏恕的眼皮被沈聿卿的碎发刮了一下,太靠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看着沈聿卿顶着冷峻的脸,做着最不符合形象的事。
他舔了舔唇, 说:“不怕。”
“又撒谎。”
沈聿卿眯眼看他, 看起来有点凶。
苏恕不怕他,还能仰头去吻他。
他十分清楚沈聿卿不好糊弄, 却很好哄, 蜻蜓点水的两下亲吻就能打消他追问的念头,并让他和自己同时陷入一场独属于成年人的“狂欢”。
床头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 苏恕抬手想按掉, 却被沈聿卿拦住。
沈聿卿说:“别关, 我要看。”
“不行……”
苏恕后面的话变成了颤栗的喘.息声。他身上窜了一股电似的, 麻酥酥的发痒,可身体的控制权又不在他这里。
苏恕顾不上灯亮不亮了,他用嘴唇一下一下地去蹭沈聿卿的喉结。
“你可以凶一点。”湿漉漉的发梢往沈聿卿脖子上靠了靠, 苏恕保持最亲近的姿势在他耳边小声说, “让我哭”。
他顿了下, 发哑的嗓音吐出清晰的两个字。
这俩字的威力不小,像带着小勾子钻进沈聿卿的耳朵里, 让他的力气猛然大了起来。
苏恕用手挡住眼睛,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不想哭得太狼狈。
沈聿卿用指尖压了下苏恕被牙齿紧咬的唇,“别咬,我心疼。”
指腹刮了下嘴里的虎牙,苏恕迷迷糊糊地松了口。他感觉自己像被剖开的蜗牛,露出脆弱而柔软的内.里,紧接着从外面涌进一团火,把他多年来的藏在心底的执拗和负隅顽抗烧得干干净净。
颤抖、闪躲、瑟缩一切抗拒的反应在沈聿卿面前消失了。
急促的呼吸落在耳朵上,耳骨的耳钉在洗澡前就被沈聿卿摘掉了,现在只剩一道红印子。
两人后背汗津津的,呼吸声也慢慢变了味道,苏恕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额头压在枕头上,沈聿卿紧紧地按住他受伤的手腕。
压迫感太强……
埋在枕头里的脑袋被后面的力道往下压了下 。
他忍不住向前躲,膝盖摩|擦在床单上,掀起一片火.热。他虚虚地握紧沈聿卿的手臂,汗液蒸发后体温变得凉冰冰的。
他的手是烫的,沈聿卿的手臂却是凉的,相差较大的体温让苏恕有那么一瞬间陷入茫然,他偏过头,心里扯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
“沈……聿卿。”
沈聿卿动作一停,立刻去看苏恕的状态。
眉梢的湿润被沈聿卿抹掉,苏恕侧过头,在模糊中看清沈聿卿掺杂欲.念的脸。生动的,并有温度的,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住他的人。
“我前段时间做了个梦,梦见你离开我了。”
变相的说出自己的恐惧,苏恕鼻子一酸。
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流泪的眼眶忽然蓄满了水光,他掩饰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嘶哑痛苦的声音却把他的恐慌暴露得彻底。
“放心,不会离开的。”
沈聿卿松开钳制他胳膊的手,胸口与苏恕的后背紧贴着。
他的手在苏恕侧腰上稍作停留,不用开灯也不用细看,他都能精准摸到苏恕身上有几道伤疤。
情绪是个善变的娇气包,没人理睬时他就自己蜷在角落,做个哑巴小孩。可当有人哄着他惯着他时,他又变成一个小作精,这儿也委屈,那儿委屈。
可是苏恕不想变成小作精,他在沈聿卿手背上蹭了蹭,用沾着汗水的手指去挠沈聿卿的掌心,以此来表明还不够的意思,生.理需.求还没被满足。
沈聿卿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在他后腰上很轻地吻了一下。苏恕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不一样,沈聿卿却知道这里有一道很明显的疤。
脑子再次陷入空白时,苏恕是恍惚的。他经历多次漫无目的地跌倒后,最后还是一头栽到沈聿卿的面前。
苏恕断断续续地喊沈聿卿的名字,有的时候某个字喊着不清,有的时候某个字喊重复了,喊到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意识却本能地用这种方式去确定沈聿卿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他依恋着他,爱着他,同时他还想占据他生活的一切,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他不想和别人分享沈聿卿。
后来他应该是哭了或者掉眼泪了,因为沈聿卿很心疼地看他,但应该也没哭得太惨,因为他能看到沈聿卿眼里不一样的兴致。
沈聿卿额头覆着层薄汗。
苏恕动动手指勾了下他小臂上的抓痕。
“抓破皮了。”
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沈聿卿用手搭在他小腹上,没回应苏恕的话,问:“疼吗?”
苏恕抽空的理智还没回来,他缓慢地理解了沈聿卿的问题,摇摇头。
“小骗子。”
沈聿卿放轻力气去揉苏恕的腰和腿。
“小骗子”苏恕没躲开,还大大咧咧的把腿搭上去。两人这么一通胡乱折腾,已经第二天五点多了。
沈聿卿给苏恕揉了两下腿,扭头又去浴室放水,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响起。
等沈聿卿再回到卧室,看到铺到一半的床单当场愣在原地。
苏恕半拧着腰,腿还有点哆嗦,偶尔还小声地嘶气。他靠着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把床单从床上扯下来,扔在地板上,又从柜子里翻了个新的,铺了一半。
沈聿卿也就看了几秒,然后就从他手上拿走床单,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夸苏恕勤快还是说自己不行。
苏恕的状态没有沈聿卿想得那么好,他眼巴巴地看沈聿卿动作利落地铺平床单,心里暗叹一声不公,上下位置差得可真多。
“你这折腾什么?”沈聿卿哭笑不得,“水放好了要不要去洗澡?”
苏恕貌似哀怨地看了沈聿卿一眼,“看不下去了,太丢了人。”
说到底,他没脸看自己的“杰作”。
床到浴室有一段距离,沈聿卿没多想,二话没说直接把苏恕抱起来。
苏恕这下反应很大,甚至比刚才开始动作还大,吸气声也大了点,明显是不舒服。
沈聿卿没辙了,站在原地没敢动,“别乱动成吗?”
“不是,我一个男的,你别这么抱我,跟抱小孩似的。”苏恕试图用脚尖触碰地板。
沈聿卿低下头看他,没松开他,语气挺凶地说了句,“别动。”
被冷冰冰的语气震了下,苏恕忘了挣扎,他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这是吃到手的语气对吧?他没听错吧?
翻脸就不认人了?
你该凶的时候怎么不凶呢?
短短几步道,苏恕没吭声,沈聿卿把人抱到浴室后,他才感觉到不对劲,这位是不是安静过头了?
苏恕在沈聿卿看过来的时候,他把头侧到另一边,本来挺有骨气的一个动作。结果他一扭头就看到镜子里身上的印子。
简直没法看了。
侧腰上还有一道泛青的掐痕,显得十分不正经。
透过干净的镜子,他正好看见沈聿卿站在他身后的身影轮廓,他面无表情盯着沈聿卿,像是在控诉无情的渣男。
沈聿卿倒是挺贴心给苏恕留下空间,来粘破碎成片片的自尊心。
毕竟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苏恕仰着脑袋,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毛巾,手上一用力。
啪的一声。
毛巾被扔进浴缸里,溅起一圈水花。
他搓了下发红的脸,脑子里的画面怎么删也删不掉,他说的哭是眼睛,不是……
这样他以后怎么面对这个卧室?
洗完澡后,床上的垫子和床单都换完了,苏恕知道却没问,明摆着是装瞎的意思。沈聿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逗弄苏恕,人真恼了也不好哄。
两人就这么赶在大年初一早上六点之前睡觉了。身心俱惫的一觉长达十个多小时,苏恕再次睁眼,窗外已经隐约暗下来了。
他没看时间,右手往侧边一搭,然后就碰到了沈聿卿的腿。
苏恕脑子没转过来,问了个特傻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专门等他睡醒的沈聿卿:“……”
沈聿卿放下膝上的平板,用手试了苏恕额头的温度。
没发烧,正常的。
“你这话说的多新鲜,我不在这我去哪儿?”他说。
苏恕迟钝的智商才上线,从沈聿卿的谨慎关心的态度里品出来了点委屈的感觉。他不好意思抬头看沈聿卿的神情。
好像他说得有点伤人。
沈聿卿没他想得那么多,他看着苏恕侧着赖回床上,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还疼?”
苏恕音量倍高的嗓门从被子里传出,短短几个字硬是说得声势浩大。
“我、不、疼。”
苏恕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睡衣睡裤,他把脸藏在被子里,困意一阵一阵的,可枕头下硬硬的一块又让他支棱起眼皮。
他随手一翻,问:“这是什么?”
看清手上是什么后,苏恕挑了下眉,原来是个红包。
他看向沈聿卿,不用问,肯定是这位放的。
沈聿卿浅浅一笑,先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又抛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奶奶说晚上让我们过去吃饭,要去吗?”
苏恕揉了下耳朵,觉得自己幻听了,可沈聿卿认真的样子没给他一丝一毫否认的余地。
这下他连红包都顾不上拿了,裹着被子又缩回原来的位置,只露出黑黢黢的头顶。
几秒后,苏恕很闷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沈聿卿,我屁.股疼。”
所以,能不能先不去……
第070章 是强迫吗?
晚上六点, 下午还在床上磨磨蹭蹭要不要去的苏恕准时出现在沈家门口。
沈聿卿停完车走过来,看到苏恕站在花坛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下意识地碰了苏恕的手背,却被一把拍开。
“好好的干什么?”
这这句话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恕浑然不知道自己声音紧绷到发颤, 他走在沈聿卿身边, 抬头看他又扯了下围巾, 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沈聿卿不用听, 都知道苏恕在说什么。不就出门前多给他套了个围巾吗?这都念叨一路了。
苏恕把脸掩在围巾里,呼出的气在眼睫上形成一层白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久违的审美好像在下午突然垂死挣扎了一下, 然后他就在衣帽间里翻了半个多小时。
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这时沈聿卿捏了下他肩膀,苏恕扭过头, 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沈聿卿, 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
沈聿卿突然手痒,刮了下苏恕眼角的一抹红, “别慌, 他们很好说话的。”
眼皮在沈聿卿手下眨了眨。
苏恕提起的心骤然松了许多, 肩膀也不在那么紧绷, 甚至还能用欢快的语气和沈聿卿说,“我在想一会儿在支票上填几个零。”
沈聿卿笑了一声,对他的心愿给予了最诚挚的祝福, “希望你想法成真。”说完, 他故作苦恼地用指尖抚过苏恕的耳朵, 说了句。
“麻烦你把我卖个好价钱。”
苏恕扑哧一笑,用胳膊撞了下沈聿卿的肩膀,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融为一体,彼此之间密不可分。
大年初一, 沈家的客厅有点安静。沈聿朗时不时看向大门的方向,对早上得到的消息震惊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哥和苏恕……他做梦也想不到是那种关系。
随着门被推开,两人先后进来的身影彻底打破了他的自圆其说。
不是,他哥真的给他找了个小嫂子,还是他自己养的那种。
即使眼镜上了层霜,沈聿卿还是一眼就看到他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问:“怎么了?”
沈聿朗捶了下自己的胸口,“我感觉心脏麻酥酥的,是不是心脏有问题?”
沈聿卿一板正经地总结,“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真当部队的检查是干饭的吗?
而走在后面的苏恕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像踏入陌生领域的野猫。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乱糟糟的头顶,跟被狗啃了似的。苏恕迅速回想了一遍,愣是没想出来这位可能是谁。
他正琢磨着,楼上有人下来了,挺慢的脚步声。苏恕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沈聿卿喊了一声“奶奶”。
苏恕精神瞬间绷紧了,从小到大他就不太招长辈的待见,面对这种场面有点慌张。
下一秒,沈聿卿借袖口掩住手上的动作,很轻地碰了下苏恕的手腕,“和我一起喊奶奶就行。”
苏恕猛然回神,跟着沈聿卿喊人。
沈奶奶听见楼下有响声就下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苏恕,之前只听自家孙子说过。前几年两人还不是恋人关系时,她和沈聿卿提过没事儿把这孩子带来家里坐坐。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热闹,可她家这几个孩子要么闷头工作,要么去部队更联系不上了。
后来沈聿卿挺委婉地拒绝了,沈奶奶也没多问,可是自打知道自家孙子和苏恕在一起后,她有点提心吊胆的。
总不能是她孙子强迫这孩子吧。
如今这么一瞧,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倒像是她多心了。
苏恕今天和沈聿卿都穿了高领毛衣,一白一黑看起来极其相配。至于真实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沈奶奶招呼苏恕坐下,然后对沙发上的人说道:“以颂,你眼睛要不要了,都快钻屏幕里了。”
苏恕还没走到沙发前面,就正好和那个人对视了一下。紧接着,错愕且别扭的神色依次出现在两人的脸上。
苏恕没忍住,先出了声,一个“你”字刚吐出来,其他人顿时看向他,连沈奶奶也有点惊讶。
沈聿卿注意到苏恕细微的举动,下一秒,怀疑的目光就落在江以颂身上。
江以颂刚站起来,就感觉后背发凉。
“之前意外碰见过一次。”他赶忙解释道。
沈奶奶没当回事,拉着苏恕闲聊起来,并且话题很巧妙地避开了苏恕的家庭。这让苏恕微微放松下来。
中途,沈奶奶突然说:“聿卿,你去楼上摆弄摆弄你爷爷的手机,他不知道碰哪儿又不会弄了,”
沈聿卿听出来这是支开他的意思,临上楼前给了自家弟弟一个默契的眼神,沈聿朗悬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动了两下,示意他懂了。
沈奶奶没错过这俩人的小动作,反倒是苏恕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说,连上一句话的话外音都没听出来。
楼上书房,桌上搁着下了一半的象棋。沈聿卿敲门进来,沈爷爷面朝着书架方向,表情说不上是好或者不好。
沈爷爷开门见山地问,“想好了?”
沈聿卿知道这话是在问他和苏恕的事情,他沉默半晌,说道:“想好了。”
沈爷爷俨然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用手里的拐杖敲敲地板。要是家里别的孩子发生这事,他多少都得想办法阻止一下。
可偏偏是沈聿卿。
他要是说想好了,谁能压着他改?
沈爷爷看着身形修长笔直的沈聿卿,往那儿一站,压根看不出一点犹豫的意思。
沈爷爷叹了口气,“看你怎么和老何交代?”
他口中的老何是沈聿卿的外公,自打何仪辞去世后,两家人几乎不怎么来往了。准确说是何老爷子不想看到除沈聿卿之外的沈家人。
沈聿卿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和苏恕的事情他爸这边好应对,难得是他外公那里。
沈爷爷思想没那么超前,但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想因为这事闹得沈聿卿和家里人生分。他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沈聿卿坐下。
“你奶奶说了,那孩子挺耿直的,一点心眼都没有。”沈爷爷说,“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
这话的意思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沈聿卿实话实说道:“年底的时候。”
回答完他反应到哪里不对,他哭笑不得,“爷爷,你这是和奶奶把手机当纸条传?”
言外之意是您这都没出书房门,就知道楼下的苏恕什么样了,这不明显着有人传消息嘛。
沈爷爷笑着摇头,说了句,“老了老了,赶不上你年轻人,这些电子产品看久了头疼。”说完这话,沈爷爷又想起老伴交代的任务,问,“你奶奶的意思是想问问你,那孩子没成年的时候……”
“没有。”
沈聿卿正色道,苏恕没成年之前还是半大孩子,他再混蛋也不能做这种事。
沈爷爷对他的话毫无意外,他知道沈聿卿知轻重,有原则,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来。
剩下的话沈爷爷说的有点隐晦,说句实在的,生在他们这种家庭里,虽然不说各个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但连最没脑子的沈聿朗也比苏恕多了几个心眼。
“你这没教好。”沈爷爷评价道。
对于老一辈人而言,性格简单从来不是坏事。没小心思,做事板板正正,最让他们喜欢。
沈聿卿更干脆,很直接地说:“没想教,他心思从头到尾都干净通透的,干嘛非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不喜欢的事。”
两人聊完下楼吃饭,沈聿卿刚迈进客厅,就看见苏恕正在吃着什么。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沈聿朗对自己亲哥挤眉弄眼,表示有话要说,结果眼睛都快抽搐了,沈聿卿跟没看见一样,大步走到苏恕旁边。
苏恕吃得很认真,腮帮子被撑起来一点。他时不时地点头回应沈奶奶说起的过去,眼睛亮亮的,一副很给面子的模样。
所以他很自然地没听到沈聿卿的脚步声,直到手被人一把握住,他才睁圆了眼睛回头去看。
沈聿卿皱着眉,表情十分紧张,“这是蟹黄酥,你对蟹黄过敏,你忘了?”
过敏两个字一出,瞬间惊动了一屋子的人。
沈聿卿想看看苏恕的脖子有没有起疹子,而苏恕想着脖子上见不了人的红印子,死死地扯着毛衣领不松手。
最镇静的沈奶奶正打算喊医生过来,苏恕制止了她下一步动作,马上解释道:“我不对蟹黄过敏。”
沈聿卿一愣,他对苏恕说的话是相信的,但是过敏事关生命安危,容不得他马虎。
而沈奶奶怕苏恕不好意思,还走过来安稳他,“过敏不是小事,身体健康最重要,不要怕麻烦。”
苏恕心头一暖的同时,还被沈奶奶关心弄得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想说自己没事,又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解释。
万幸的是,沈聿卿看出了苏恕的不知所措,提议到他去房间看看苏恕身上有没有起疹子什么的。
能从密不透风的关心中喘口气,苏恕对此求之不得。上楼前,跟在苏恕后面的沈聿卿从他弟弟那儿得到个消息。
苏恕和他奶奶单独待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聿卿想着这事儿,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慢,关上门以后,刚想掀开苏恕的高领毛衣。
苏恕挡了一下,刚才挺有精神的表情慢慢黯淡下来,他看着沈聿卿的双眼,说道:“我对蟹黄不过敏……”
几秒后,他补充道:“对蟹黄过敏的人是周……我哥,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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