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谋


    沈兰棠乘坐马车回了谢府, 此时府里大半的人都睡了,门?口守卫见沈兰棠回来,心中疑惑但?很快上前:


    “少夫人, 您回来了。”


    “嗯。”沈兰棠下车,对护卫自己回来的侍卫道:“多谢几位大哥, 我?已安全到?家,各位也回吧。”


    侍卫抱拳, 重新驾着马车回去。


    “少夫人”


    “我?没事, 我?先回去歇息了, 辛苦你们继续守夜。”


    “不辛苦不辛苦。”


    沈兰棠回了院子,这会儿院里的人都睡了, 她?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把东西放下,也懒得洗漱,直接上了床, 一边回忆今晚发?生?的事一边心神俱疲地陷入梦中。


    第二天, 沈兰棠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就?听得耳边一声叫唤:


    “小姐?!”


    她?慢慢睁开眼睛:“兰心,宝珠。”


    宝珠上前:“小姐,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今早才回来么?”


    兰心皱着眉:“衣服都没换。”


    “哦。”沈兰棠揉揉眼睛, 伸了个懒腰道:“发?生?了一些事,昨晚就?回来了, 我?饿了, 早餐做了么?”


    “我?叫厨房去做。”


    “小姐,来, 我?给你梳头。”


    两个丫头很快按照往常习惯忙碌了起来。


    沈兰棠不欲将昨晚的事告诉她?们,用?早餐的时候, 她?问:“老爷呢,上朝去了么?”


    “这个时辰,应该是的。”


    “嗯,帮我?跟前院说一声,若是父亲回来了,通知我?一声。”


    “是。”


    余下时间,沈兰棠便在院子里静静看书?,到?了午时,前头下人过来,说是老爷回来了。


    沈兰棠这才起身:“兰心,给我?选件外衣,我?去见父亲。”


    沈兰棠穿戴整齐后去了前院,谢恒上早朝前会吃点东西垫肚子,但?也不会吃的太?饱,免 得御前失礼,回来之后,他正少少吃点点心,沈兰棠走进。


    “哦,兰棠来了啊,听下人说你找我?,是什么事啊?”


    “父亲,可否到?书?房说话?”


    “”


    谢恒放下手上茶水,起身。


    “走吧。”


    “父亲。”


    进入书?房后,沈兰棠开门?见山地问:“今日?皇上上朝了吗?”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兰棠缓缓道来:“我?昨日?在宫里见到?了慕斯容。”


    谢恒神色微变。


    沈兰棠将自己昨晚被骗去丽嫔寝宫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说给了谢恒听,谢恒神色渐渐凝重。


    沈兰棠:“大皇子已经丧心病狂到?派慕斯容暗杀皇帝了,皇帝还没有任何表示吗?”


    谢恒摇头:“我?今日?还未见到?过皇上。”


    “难道他已经被大皇子完全控制起来了?”


    “该是不至于,若有此等手段,慕斯容也不会说只有昨日?一个机会了。我?待会就?进宫,这件事情你暂时先别跟任何人提起,对你母亲也别说。”


    “儿媳知道了。”


    说完了话,沈兰棠正要离开书?房,谢恒忽而叫住她?。


    “嫁进谢家这两年,好事情没碰着,到?尽是些个破事,委屈你了。”


    沈兰棠心中微动。


    谢恒和谢夫人对她?是极好的,谢恒身为朝廷重臣,也从来不曾轻视怠慢过她?,反而擅长自省,事事都将她?当作一个独立个体看待。


    有些公公婆婆觉得儿媳妇应该与他们共患难,好处不给,对自家人的苛待倒是不少。然而谢家,向来想的都是共富贵,每每同患难时,都会真诚道歉。


    要沈兰棠说,这才是真正的门?风端正。


    沈兰棠莞尔一笑:“父亲说笑了,若慕斯容是因个人恩怨牵连到?我?,我?或许还有怨气,但?这明显是大皇子有心设计,父亲郎君所?为皆为国家大义,我?就?算要怨,也是怨大皇子。”


    谢恒微笑:“你素来深明大义,你放心,我?不会让慕斯容再伤害你了。”


    沈兰棠总觉得这话像是颇有深意,但?谢恒很快离开,让她?连深思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也到?午饭时间了,谢恒也不急着进宫,悠悠吃完了午饭才传唤下人安排马车。


    他回到?书?房,从书?架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封书?信,吸了口气,将信放入贴身衣物之中,走出书?房


    谢恒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宫中,但?他上午才出宫,下午就?又?来了,异常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昨日?慕斯容回来之后就?报告大皇子,她?没有杀掉皇帝,大皇子心中又?是愤怒又?是警觉,皇帝有自己的心腹守卫,他昨天也只不过是使了些手段,让他那些守卫稍稍来迟了一会。


    而经过这次刺杀,想要重新找机会就?太?难了,更重要的是皇帝已经知道了他的不臣之心,此后对他会更加防范,他的太?子位置也别想要了。可以说昨天的行动,完完全全将他暴露了出来。


    他今早进宫看望父皇,父皇还是躺在床上痴痴呆呆神智不清的样子,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上,让他不知道皇帝到?底清不清楚昨晚发?生?的情况,他宁愿相信他知道了,也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这回谢恒进宫,他有理由相信就?是为了和皇帝协商怎么对付他。


    “慕斯容啊慕斯容,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祸!”


    慕斯容昨夜就?将事情直接告诉了大皇子,一副任他惩罚的模样。


    “殿下,仔细想想,若不是你设计了谢恒的儿媳妇,说不得昨晚事情就?办成了。”


    “你——”


    “当然,我?和殿下虽为互惠互利关心,但?殿下居大,我?不过依附殿下,殿下若是觉得我?没用?,想要抛弃我?,我?也无可奈何。”


    “只不过,殿下,你如今既惹了皇帝,也惹了谢恒,也算是四面楚歌,谢恒以后对付起你不会手软,殿下是不是还需要我?这个挡箭牌来挡一挡谢恒的怒火呢?”


    慕斯容素有自知之明,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她?或许有谋略,但?大皇子身边并?不缺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她?最大的底牌就?是自己的身份以及谢恒对她?的眷顾。


    大皇子心中呕的吐血,但?也知道慕斯容说的话都有道理。他不耐地摆摆手,道:


    “出去!”


    慕斯容挑了挑眉,站起身。


    出门?那一刻,她?又?顿了顿,问:“有一点我?想不通,殿下为何要对付沈兰棠?”


    “这个举动无疑是挑衅谢家,不说谢恒,谢瑾如今风头也正盛,殿下和谢家可是有什么怨恨?”


    大皇子目光一沉,不耐地道:


    “没什么,只是碰巧遇见了罢了。”


    慕斯容嗤笑一声,没有再问。


    此前,因丽嫔寝宫阳光更为充足,更适合皇帝养病,皇帝这才搬了过去。但?昨夜事情发?生?后,皇帝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寝宫。


    屋中太?监宫女?都比往常多了一倍,外头侍卫守卫森严,有太?监来报:


    “皇上,谢御史求见。”


    皇帝张着嘴,有涎液从他嘴角不自觉地渗出,一个宫女?坐在边上为他细细擦拭。


    “让他进来。”


    谢恒走进房中,躬身行礼。


    “臣谢恒见过皇上。”


    “平身,谢卿过来,你们都出去。”


    一寝宫的太?监侍女?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从小就?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张公公,张公公连值了几日?夜班,昨日?才方得休息,今儿一早又?被叫了过来。张公公谨慎,直觉昨日?发?生?了事情,但?除了个别被抓走的宫人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谢卿!”


    皇帝艰难地伸出手,谢恒上前一步握住皇帝的手。


    “谢卿是为昨日?的事来的么?”


    “是,臣早朝后回去,听儿媳说了昨晚的事。”


    “昨日?亏得兰棠在,否则,朕就?没命了。她?回去之后歇息得可好?”


    “皇上放心,今早见她?,精神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便好,这就?好,朕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皇子竟然跟祁川逆党勾结在一起,想要谋害朕的性命!”


    一旁张公公震动,连忙低下头。


    “臣有罪!”谢恒忽然跪了下来。


    “谢卿,有什么罪?”


    “臣未将事实及时告知皇上,臣有罪。”


    谢恒看了眼张公公。


    皇帝连大皇子谋反的事情都没瞒着张公公,原以为谢恒也不会顾忌他,但?看他眼色,还是道:“张公公你先下去吧。”


    “是。”


    “皇上。”谢恒从怀里拿出几封信。


    “皇上,这是之前臣给陛下过目的奸细私通北戎的信,这是大皇子府中先生?亲笔写的。”


    皇帝只是中风,并?非眼瞎,他一眼就?看出这两种字迹一模一样,在他脑中盘旋了多年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都极为震动。


    “逆子岂敢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皇帝不自觉再次咳嗽起来,唇角涎液不住往下流,谢恒看着心中不忍,上前替皇帝擦掉。


    那一瞬,皇帝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朕老了,谢卿,朕又?老又?没用?,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废物了。”


    “陛下”


    “谢卿,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惩罚朕当日?对公书?一族犯下的罪行?”


    对于这事,谢恒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皇帝兀自感伤了一会,才继续道:“依谢卿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皇上,大皇子勾结北戎,通敌叛国,又?刺杀皇上,形同谋反,皇上你还想留下他吗?”


    皇帝深深地闭上眼睛,他眼前流过大皇子幼时,他们还算父慈子爱的幕幕场景,但?很快,他就?想到?了昨夜他费尽心机勾结外人想要谋害他性命的事,心中脉脉温情逐渐被冰冷所?取代。


    等他再睁开眼睛,眼底只剩下帝王的残忍。


    “北戎与汉族恩怨非我?一朝之事,朕绝不允许老大毁了我?梁家世世代代的名声!”


    谢恒早有预料,闻言便道:


    “既如此,臣恳请皇帝重新启用?太?子。”


    “你是想用?太?子来压制老大?”


    “是,如今形势皆是因为没有能够压制大皇子的人在,致使大皇子野心膨胀,长此以往,大皇子必将把持朝政,成为无冕之王。太?子虽然不才,但?他的太?子名头好歹能压一压大皇子。臣相信,太?子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除此之外,臣,还有一计。”


    谢恒从宫中回来之后就?径直回了家,谢夫人还不知道沈兰棠昨日?发?生?的事,只知道中午两人在书?房说了会话,此后谢恒就?进了宫。


    这两公媳啊,最近商量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谢夫人心中既感慨自己儿媳非同寻常, 又?觉得有些心累,毕竟这国家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忙不完,她?身为妻子身为主母,还是更希望家中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


    “回来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就?一些小事,说了你也只会觉得烦。饿了,有点心吃么?”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


    “我?这就?叫厨房准备。”


    最终厨房给他做了碗面,谢恒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面汤还算鲜美,但?每回都是面条,都吃腻了,不能来些馄饨饺子之类的么?”


    “你还嫌弃上了,有本事别吃?”


    见谢恒还有空挑这挑那,谢夫人也放下了心。还有闲工夫跟她?拌嘴,那就?没什么大事。


    “行吧。”


    谢恒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在家里的事情上,他最多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吃完了点心,见谢恒还要出门?,谢夫人道:“这么急着去衙门??”


    “没办法,皇帝有恙,我?们当臣子的只能多操心。”


    “这皇帝的身子啊”


    谢夫人也只敢叹息一声,不敢多说。


    谢恒出了门?,出去的时候他正好碰见在院子里散步的沈兰棠。


    “兰棠出来了,要出门??”


    “哦,不出门?,就?是有点头疼,在院子里散散步。”


    “也好,整日?在房中是要闷出病来的,大半个兆京都病了,你可别学他们。”


    “对了。”谢恒顿了顿,道:


    “你母亲前几日?出去,看到?别人家婆婆炫耀自家媳妇送的荷包,她?虽然不说,但?也羡慕人家儿媳能送婆婆礼物。知道你不善女?红,不过一个荷包想来也不费事,你若是有空,就?给他做一个,省的她?老惦记。”


    沈兰棠笑了:“一个荷包而已,儿媳还是能做的。”


    “那就?好,别说是我?说的,多不好意思。”


    沈兰棠失笑:“知道了。”


    “好了,那我?走了。”


    “儿媳送父亲。”


    等谢恒出了门?,沈兰棠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公公从来没提出过这样子的要求,为自己的夫人要荷包,怎么听怎么怪怪的。


    不过,这话她?婆婆的确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至少说明,她?公公还挺心疼她?婆婆的。


    是好事。


    回到?自己院子后,沈兰棠对兰心道:“母亲想要个荷包,正好闲来无事,就?做一个给她?吧。”


    “嗯,那就?给父亲,郎君,弘文都做一个,你们想不想要?”


    兰心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可以要吗?”


    “你说呢?”


    “那我?也要!”宝珠甜甜地道。


    “行,荷包而已,你小姐还是办得到?的。”


    “诶,好,那小姐我?去给你拿布料。”


    这头沈兰棠正忙着做荷包,谢恒上了马车之后没有去督察院,反而是去了大皇子府。


    他开门?见山地道:“我?要见慕斯容。”


    大皇子这会在宫里还没有回来,府中只有他几个幕僚和衷心家仆在,见谢恒上门?,他们也都乱了,有人匆匆进宫通知大皇子。


    关于慕斯容跟谢恒的关系,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大皇子不在,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不过,也不需要他们处理,慕斯容收到?消息,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谢大人找我?。”


    慕斯容神情淡淡地说,她?虽为大皇子座上宾,但?衣着非常朴素,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家中那个婢女?,谢恒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道:


    “我?听兰棠说了昨夜的事,你有时间和我?好好说会话吗?”


    慕斯容笑了笑:“谢大人既已找上了门?,斯容自然不敢怠慢,请吧。”


    慕斯容将谢恒带去自己所?在的院子,这院子目前只她?一人居住,倒也十?分清净。


    看着倒水煮茶的慕斯容,谢恒道:


    “大皇子对你的待遇还不错。”


    “我?们是合作关系,他自然不敢对我?太?过分,我?们开门?见山吧,你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谢恒一双仿佛看透世事的幽深目光凝视着慕斯容,质问道:“你当真要和大皇子狼狈为奸吗?”


    “什么是狼狈为奸?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就?叫狼狈为奸吗?如果?是这样,对,我?就?是和大皇子狼狈为奸。”


    “大皇子不是好人,也不可能当一个好皇帝,你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的。”


    慕斯容闻言嗤笑:“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是当好人是什么好事吗?好人只会受坏人欺压而已,这不只是我?祁川血的经验,就?是你们靖朝的汉人也是如此吧?”


    “再说,什么是好人,谁是好人?难不成谢伯伯是觉得你那个虚伪淫邪的太?子是好人,还是背信弃义的皇帝是好人?”


    “太?子自然不是好人,今后也当不了一个好皇帝,可是至少他还没有酿成大错。”


    “什么是大错?谋反还是暗杀?”


    慕斯容以为他说的是昨夜之事情,她?不屑一顾地说:


    “皇帝藐视他人性命,就?要做好自己性命同样作人俎上鱼肉的准备。”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一道异光:


    “回来之后我?又?想过了,沈兰棠说的话全都是骗我?的,皇帝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公书?家族的人,对吗?”


    面对着慕斯容隐含尖刺的目光,谢恒缓缓点头。


    “是,全都是骗你的。”


    那一瞬间,慕斯容眼中流过强烈的失望。


    “我?就?知道,你那个儿媳倒有几分急智。”


    “人在性命攸关之时,总是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你也别怪她?,她?只是被迫无奈保存自己性命而已。”


    “放心,这是我?自己的愚蠢,我?不会怪她?,只不过若有下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不会有下次了。”谢恒眯了眯眼,道:“你真的不肯放弃和大皇子的合作吗?”


    慕斯容不耐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果?你是为了劝我?而来,就?不要浪费唇舌了!”


    谢恒无力地叹息一声。


    “好,我?知道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愧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做损害这个国家的事情,我?不会为难你。”


    慕斯容隐隐约约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她?望着他,笑道:“暗杀皇帝,对你来说也不算是损害国家的事么?”


    这一次,谢恒没有回答她?,他缓缓起身,道:“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谢恒慢腾腾地站起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慕斯容冷漠的目光在地面上停留许久之后,还是望向了那个快要看不见的背影。


    谢恒此人高大英俊,儒雅挺拔,极为重视仪容举止,哪怕此时此刻,也未有一丝失礼,一副学士模样,但?慕斯容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忧伤,几分无力,就?仿佛他是真心地,真心地为自己这个故人之女?担忧。


    慕斯容缓缓收回了视线,眼底依旧一片冰冷。


    谢恒走出大皇子府,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才收了回来。


    “殿下呢?”


    “已经派人通知了殿下,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继续盯着谢恒,看他下一步要去哪里?”


    然后谢恒并?没有去哪里,他到?了城中一个酒楼,要了一壶酒,两盏小碟,就?这样悠悠喝起了小酒,那模样就?像是等待着某人上门?拜访。


    他既如此盛情,大皇子自然是却之不恭。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稳健的脚步自楼下慢慢地上了楼。


    “谢大人。”


    大皇子脸上挂着笑,一副碰巧闯入模样:


    “大人何事在此喝闷酒,让本王来陪你可好?”


    二楼的位置已经被清空了,方才大皇子来的时候连楼下和掌柜的都被叫走了,谢恒悠悠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皇子走到?他桌子对面位置坐下。


    “二刀口,大人好品味,这可是烈酒,最能驱寒亦善驱散烦恼。”


    “不过大人是有什么烦恼么?”


    “没什么烦恼,就?是许多年没喝这么烈的酒了,今日?难得有兴致,想尝尝味道。”


    “哦,是吗,那看来大人今天心情很好。”


    “也不能说很好,只能说还不错吧。”


    大皇子这辈子就?没见谢恒这么“配合”他,有问必答还没有岔开话题,他颇为“受宠若惊”地问道:


    “为什么?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朝堂接连出事,谢大人心情会不好呢?”


    这一回,谢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又?默默地饮了两杯酒,这才放下手上的杯子,从袖口之中掏出两封信,顺着桌面轻轻地递到?大皇子的面前。


    大皇子拿起信,下一刻他脸色巨变。


    谢恒失踪


    这是


    “我没?有想过?殿下竟会做出如此事?情, 殿下是皇室子嗣,帮着北戎侵害自家的利益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皇子一双眼冰冰冷冷地看?着?谢恒,他的 目光就仿佛谢恒在他眼前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恒却浑不在意:


    “我今日本欲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大皇子知道为什么吗?”


    大皇子听到他说没有将信给皇帝, 虽然半信半疑,但内心还是松了口?气, 嘴上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 若我将此信交给皇上, 殿下和朝廷之间?必有一场生死激战,到时候不论哪方获胜, 对朝廷,对大靖都是不可磨灭的损伤。我不欲见此悲剧,所以按下了将信交给皇帝的打算。”


    大皇子沉默少?许,道:“那谢大人打算怎么办?”


    谢恒露出一个浅笑。


    “这, 就要看?殿下的决心了。”


    “我想问殿下为何私通北戎?”


    被说及丑事?, 大皇子的脸也不知不觉热了起来,他猛灌了两杯酒,才喑哑着?道:


    “大人也知道, 我母亲地位低微, 我没?有母族可以依赖,幼时也不受父皇喜爱, 想要在朝廷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唯有立功, 从军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的确一时不慎, 酿成大错,关于这一点?, 我无话可说!”


    “殿下母亲阶位低微,但殿下血脉中流着?皇室血液,这就不卑微,不过?往日之事?,说也无用?。殿下,我将书信留下,是为了给殿下也给大靖一个机会。”


    大皇子胸口?涌动热血:“大人请说!”


    “殿下无非是害怕北戎拿着?过?往书信威胁殿下,臣可为殿下作保,这只是北戎忌惮殿下诬陷殿下,至于其他,殿下只一口?咬住自己是清白的,再找被抓进监牢的北戎奸细,威胁他们演一场戏,让天下人知道是北戎诬陷殿下,那么以后北戎再拿出什么证据,天下人只会以为是污蔑。”


    “我会将此事?藏进坟墓,唯一的要求就是从今往后,殿下要断绝和北戎的联系,并?且将你所知道的有关北戎的消息一一叙述,作为你投诚的证据。”


    “如此一来,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大皇子殿下,大靖不用?因此遭受损失,且能重创北戎,一举三得之事?,殿下何故不为?”


    大皇子的心口?飞快跳动,就像他喝的不是一两酒而是一斤十斤,胸口?剧烈的跳动让他大脑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他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诱惑,连带着?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


    大皇子不说话,谢恒也不追问,只静静等待,约莫半刻钟后,一道苦涩艰难的嗓音才重新响起。


    “大人当真愿意帮我?”


    “如若不是,我站在这里和殿下说什么话呢?”


    “殿下,如今朝中局势你是明白的,我们不能再遭受打击,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谢恒他,示弱了!!


    这对大皇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谢恒竟也会示弱,素来不是无视他就是压着?他的谢恒在向他示弱。


    那一瞬间?,大皇子胸口?,被无边的狂喜占据。


    “大人,我本就是年少?无知犯下大错,我欲脱离泥潭苦于无能为力,只要大人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辜负大人期望!”


    “殿下,你内心真是这么想的么?”


    大皇子只觉得谢恒一双眼睛犹如利箭穿透了他的内心,他心口?猛地一颤,语气坚决地说:


    “我愿歃血为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和北戎有所勾结。”


    说完他拿出腰上佩刀,在自己手?臂狠狠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涌出,大皇子将杯子放到伤口?下,待杯中酒液完全染红后一饮而尽。


    “我愿在此发誓,此生与北戎不共戴天!”


    见他如此郑重,谢恒的目光才有了几分暖色。


    “殿下,别忘记你今日誓言。”


    “我绝不会忘。”


    “那好,余下的事?情等我和几位大人商量过?后,再来跟殿下说,殿下,请回?吧。”


    谢恒慢腾腾起了身,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之后就走出了酒楼,大皇子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久久没?有收回?。


    谢恒离开酒楼之后还是下午,一天没?去?督察院了,他还是去?了趟督察院,这么一来,工作就有些晚了,他让人回?了趟家?,通知谢夫人他晚饭不回?去?吃了,在衙门简单吃完晚饭,他伏案工作了许久,才起身捶打僵硬的肩膀。


    这时候督察院内大半人已?经回?了,只有门口?院子里大门外?还有巡逻守卫的人,忽而,他看?到前头有盏灯忽闪忽闪,怕酿成火灾他上前查看?,一双手?掌自黑暗中倏忽出现,一把将他拉近了夜色里


    夜里,谢夫人习惯性在家?等谢恒回?来,平常谢恒再晚等亥时也肯定回?了,这会儿也快到亥时了,他还是一点?消息都没?。


    “好歹让人传个消息回?来。”谢夫人抱怨道。


    “夫人要不先?歇息吧,想来老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算了算了,都等了他这么久了,再等片刻吧。”


    然而,不是片刻,亥时过?了半他还没?回?来。


    谢夫人心中隐隐生出不安,门口?传来响动,谢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


    “肯定是老爷回?来了!”


    她由两个下人伴着?走到院子里头,是有人从大门方向过?来,但是来的不是谢恒,而是负责保护和日常接送谢恒的侍卫。


    “夫人!”


    那侍卫单膝跪下,死死地压着?头颅道:“属下下午送谢大人到督察院后,谢大人一直没?有出来,等到亥时他还未出来,属下不由担心,进去?一看?里面完全没?有大人身影,属下请督察院的人仔细搜查了整个衙门,都没?有找到谢大人!”


    谢夫人浑身一震。


    “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大人他失踪了!”


    沈兰棠才才入睡,还没?睡得很熟,隐约听到外?头有动静,她锁着?眉头喊了一声:


    “兰心,宝珠。”


    “小姐。”


    有人靠近。


    沈兰棠被人从床上扶着?坐起来,她问道:“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闹?”


    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工地在施工呢。


    “小姐。”宝珠低声道:


    “好像是老爷晚上还没?回?来,似乎,似乎是失踪了。”


    “什么?!”沈兰棠瞬间?清醒


    沈兰棠穿上衣服,匆匆感到主院,这会儿院子里挤满了人,谢洲周氏他们也都来了,坐在屋里安慰谢夫人。


    谢洲:“派人去?找,督察院,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去?问过?来,还有皇宫里头,去?找内城司的张玉林,让他也派人去?找!”


    “是!”


    院子的下人匆匆散开。


    沈兰棠快步上前:“母亲。”


    “兰棠,你也来了啊。”


    周氏让开一个位置,让沈兰棠上前。


    “母亲。”沈兰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她的手?。


    谢夫人眼眶发红,朝她勉强笑了笑。


    谢洲:“大嫂你别担心,这么多人一起找,哪怕是将整个兆京翻个底朝天,都要找出来!”


    话虽如此,可在座众人哪个不知道,越是大肆寻找,就越难找到,若是有人存心要将谢恒藏起来,那人必定有备而来。


    谢恒失踪的消息伴随着?搜查的人员逐渐扩散,很快大半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虽然不说,都彼此心知肚明,谢恒在这个时候失踪,肯定意味着?什么。


    很快,天空破晓,天的尽头,缓缓地透出一抹铅灰色。


    谢恒,还是没?有回?家?。


    “谢家?找了谢恒一晚上?”大皇子饶有兴致地问。


    “是,整个内城司都出动了,所有衙门,三教?九流都被翻查了一遍。”


    大皇子嗤笑:“他们怎么找得到人。”


    “殿下高?见,殿下,天快亮了,要准备上朝了么?”


    “那是自然,走,给本王备朝服。”


    “谢大人失踪了?”


    内阁学士戚府,戚大人若有所思。


    “谢恒失踪?”


    阿依曼被奶娘从梦中叫醒,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发怔。


    “姐姐,姐姐,我听说谢恒失踪了,沈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我能不能去?安慰她?”


    “你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谢卿,谢卿咳咳咳。”


    “皇上,皇上!”


    这一夜,许许多多的人都没?有睡好。等到天亮时分,谢夫人和沈兰棠依偎着?勉勉强强阖了眼,但被外?部光线一刺激,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母亲。”


    “老爷,老爷回?来了没?有?”


    彩月嬷嬷匆匆跑进,摇了摇头。


    巨大的失望冲击得谢夫人一时手?脚发软。


    “母亲!”沈兰棠连忙扶住她,喊道:“冲点?糖水过?来。”


    “是!”


    灌了点?糖水,谢夫人的情绪才缓和了点?下来。


    “母亲勿忧,以父亲的身份,就算真有点?什么,旁人也不会对他动手?,只要活着?就能救得回?来。”


    此时此 刻,什么“肯定没?事?”已?经无法安慰到谢夫人,倒不如说些实在的,以谢恒的身份,活着?绝对比死了有用?。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夫人。”


    一个身形挺拔魁梧的三十来岁男人从外?面走进。


    “陆北,是你啊。”


    陆北是谢恒的心腹侍卫,昨日他没?当值,但晚上出去?找人的时候他也一块去?了。


    “老爷有消息么?”


    陆北摇了摇头。


    谢夫人顿时失望,但或许本就不抱希望,她的情绪没?那么波动了。


    “夫人。”


    陆北望着?谢夫人,见谢夫人兀自低着?头抚胸,他又看?向沈兰棠。


    沈兰棠触及他的目光,心中一动。


    “老爷若当真失踪,家?里也不能无人,陆北,你跟我过?来,我们商讨下今后的事?,母亲,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谢夫人也知自己不能一味颓废,由她扶着?进了书房。


    “你们先?下去?吧。”将其他下人屏退,沈兰棠看?向陆北:


    “陆北,你可是有话要说?”


    陆北跪了下来:“夫人,少?夫人,属下隐瞒了两位,属下有罪。”


    谢夫人这才看?向他:“什么事??”


    陆北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老爷留给夫人的。”


    谢夫人飞快地接过?信,沈兰棠也凑上去?看?。看?清信上内容后,沈兰棠跟谢夫人一样,直皱起了眉。


    上面只简短地写了一行字:此为吾与陛下计谋,勿忧。


    右下角是谢恒的签名。


    沈兰棠虽然不怎么了解谢恒笔迹,但谢夫人是一清二楚的,她看?了信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回?,才咬着?牙道:


    “什么计谋?我倒要听听,看?是什么计谋要他这般来吓唬我!”


    陆北心中有愧,低着?头愈发恭敬地说:


    “昨日大人跟我说,让我配合他伪造成他失踪的模样,并?且将他的失踪嫁祸给北戎,以此为契机逼迫朝廷重新彻查北戎奸细。”


    “少?夫人,您应该知道大皇子和北戎勾结。”


    谢夫人猛地看?起来沈兰棠,谢夫人只知道大皇子有不臣之心,但有关大皇子勾结北戎,暗杀皇帝,还没?人跟她提起过?。


    沈兰棠一阵心虚,顶着?巨大的压力点?点?头。


    谢夫人抚着?胸口?,心中默默念叨:不气不气。


    陆北继续:“如今,大半个朝廷都落在大皇子的手?上,大皇子势力滔天,大人想对付大皇子,但苦于没?有借口?,便以自己的失踪为契机,通过?彻查北戎奸细的名目将大皇子的党羽一一铲除,迫使大皇子露其真面目。”


    “昨日,大人进宫已?经和皇上协商了这个办法。”


    沈兰棠沉思,这的确是谢恒会想出的办法。


    他一直苦于大皇子军中势力,害怕一旦碰触到大皇子底线,他会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若是以查北戎奸细为名目,一点?点?磨削大皇子势力,这样一来,大皇子既没?有违抗的借口?,又能削弱他的势力,就算到了哪个临界点?,大皇子最终反抗,必然也是在他势力大为削弱的情况下。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谢夫人也想通了其中关节,只是——


    谢夫人愤怒道:“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到现在才说?!”


    “呃。”陆北愈发心虚:


    “大人说,夫人和少?夫人心中焦急,就越能演戏蒙骗过?朝廷的人,过?了昨晚,整个朝廷都知道大人失踪了。”


    “大人也是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更加真实,才没?有提前告知夫人,请夫人息怒!”


    “息什么怒?”谢夫人没?好气地道:


    “这老头连自家?人都算计,那他人现在在哪?”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避免太多人知晓这个地方,大人连我都没?有告诉,只说请夫人放心。”


    “好了好了,他主意大,有自己的秘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奈何的了什么。”


    陆北心虚地低头。


    不管谢恒是有什么理由,但总之他没?事?,谢夫人就放下了心。


    又缓了缓,她问道:“他接下来要我们怎么做,才能配合他?”


    “按大人的计划,接下来夫人需要进宫。”


    谢恒昨夜失踪,谢府包括内城司找了他一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堂。


    谢恒身份非同寻常,早朝之前就有人低声议论,而到了早朝时候,今日皇帝难得上朝。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有两个宫人在旁为他时时擦拭嘴角,下方臣子皆不敢抬头直视。


    “父皇。”大皇子站出来道:


    “父皇今日看?着?气色很好,儿臣心中甚是欢喜。”


    皇帝伸出颤抖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张公公在旁看?了,站出来道:


    “诸位大臣可有要事?要奏?”


    护国公站出来道:“皇上,如今北戎战事?激烈,陛下虽未废除太子,但太子已?形同虚设,朝中一日无太子,则天下民心不稳,为国家?长治久安着?想,臣恳求陛下废除太子,重立太子。”


    将近三分之一的臣子出列,齐声恳求皇帝重立太子,余下的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皇帝点?了点?头,张开口?。


    “朕知晓,朕咳咳咳。”


    张公公及时道:“护国公心意,皇上已?知晓了,众位大臣可还有奏。”


    护国公见皇帝就这么敷衍了下来,心中不满,正要继续逼迫,大皇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


    户部尚书出列:“此前户部仓南清吏司王则被派去?安抚西北灾民,颇有成效,今王则上奏”


    一件件正事?有条不紊地在朝中提出,忽而一串脚步声从大明宫外?响起,继而有宫人快步走进殿中:


    “皇上,谢御史夫人在宫外?求见皇上。”


    皇上睁大了眼睛:


    “谢爱卿,快,请她进来。”


    大皇子眯了眯眼睛,就见谢夫人一身朴素衣装踩着?小步快速走进宫殿,屈膝跪下。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夫人,起。”


    “臣妇不敢起,皇上,臣妇的夫君谢恒昨日一夜未归,直至现在还毫无音讯。臣妇心中极为担忧,望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大理寺卿祝大人素来和谢恒交好,他开口?道:“此事?我昨夜也听闻了,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夫人心中可有猜测?”


    谢夫人:“臣妇本不该进宫惊扰皇上,但臣妇一宿担忧,天亮之后方要睡下,却猛地想起一事?,谢恒昨日进宫之前跟我提起过?他怀疑兆京在年后悄无声息进了一批北戎探子,且这些探子身份都很贵重,他还唏嘘兆京的天要变了。甚至于临出门前他还欲言又止,举止不似往常,臣妇昨日焦急,未想到此事?,今早想起来后,恐夫君担忧成真,京中当真布满北戎探子,是以匆匆进宫。”


    “皇上,谢恒一人安危是小,但北戎探子事?大,若我夫君是被北戎的探子抓去?了,他们今日能抓他,明日还不知道会抓走什么人呢,扫除北戎探子,势不容缓啊皇上!”


    谢夫人双手?双脚趴在地上,重重泣诉。


    大皇子一双眼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趴伏在地上的谢夫人,似乎在考量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身份。


    “皇上。”刑部尚书出列:


    “谢大人身为御史,突然失踪,本就可疑,若是北戎暗探所为,那这些人肯定所图甚大,如果让他们谋划成真,还不知道酿成多大灾祸,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绝不能容忍北戎人在兆京胡作非为!”


    大理寺卿出列:“臣亦不能容忍北戎在皇城为所欲为,不管此事?是否和北戎有关,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是生是死都要查出来!”


    “臣赞同。”


    “臣赞同。”


    过?半大臣都站了出来,这一是因为谢恒身份特殊,他失踪本来就要彻查,他们站不站出来都一样,还有就是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会是近日形势紧绷的朝堂的一个突破口?,谢恒肯定有所谋划,他们虽然还不知晓,但对谢恒的信任告诉他们应该跟随这个线索。


    “皇上。”


    张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伸出手?指向刑部尚书。


    张公公:“谢御史是朝中重臣,素来忠君爱国,他的失踪非同小可,更罔论可能是北戎阴谋,皇帝命刑部与大理寺合力,须尽快找到真相救出谢大人,若谢大人有所闪失,唯你们是问!”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臣遵命!”


    谢夫人这才掩面哭泣:“臣妇代大人谢皇上!”


    那之后早朝很快就散了,谢夫人出宫时不少?谢恒往日同僚属下都纷纷在安慰她。


    刑部尚书:“谢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救出大的人。”


    谢夫人垂泪:“我家?大人的安危就全 权交托给大人了。”


    “夫人放心,谢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必当竭尽全力。”


    看?着?那头被团团围住的谢夫人,大皇子心中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或是中了谢恒的套。


    或许他早就将证据交给了皇帝,他的失踪就是他跟皇帝的一个套,那么他们所图的又是什么?


    那之后,刑部联通大理寺出动了全部人手?追查谢恒下落,他们循着?谢恒留给属下的线索,抓出了不少?北戎在兆京的同党,这些人不是朝中重臣,就是皇亲国戚,一时之间?,满朝皆惊人人自危。


    步步紧逼


    “这个谢恒他就是故意设计我的。”


    大皇子一脸阴沉, 手上的酒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肯定已经将信交给了父皇,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院子外头,不时响起这些?日?子被以私通北戎罪抓走的官员的家属的呼救声, 求大皇子救救他们的老爷他们?至今以为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才让皇帝随便找了个名?目将他们?控制起来, 完全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的确算是勾结北戎。


    大皇子的从属中有知晓他勾结北戎事情的, 但多半不清楚。那些?官员只是想要背靠大树, 一棵足以靠得住的大树, 而不是一开?始就烂了根基的树,若是早知他私通北戎, 估计大半的人?都不会靠近他。


    这就是一个危险源。


    “殿下,如今皇帝不断压迫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将我们?的人?全都铲除了吧?到时候就算殿下您坐上了皇位,也没有心腹可用了啊!”


    皇帝并非至高无上, 若朝中无人?, 他甚至可能会被架空,当一个空壳子皇帝。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皇子暴躁地大喊一声,将桌上东西尽数扫到地上。一个个的, 一个个的都在逼他造反, 造反是那么简单的事么?!不成功便成仁,一旦造反, 就再也没有回头箭了!


    大皇子看?似暴戾, 但性格之中的确缺少了一些?果断,谢恒和皇帝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才采取了这么温水煮青蛙的计策,历来造反多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最后的选择, 大皇子目前处境还?称不上是绝路。


    他们?就是在赌,赌他什么时候才会按捺不住,兵戎相见。


    “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你出去吧!”


    那侍卫也知道?不能过度逼迫,俯首退出房间。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慕斯容走了过来。


    “慕姑娘。”


    “嗯,殿下在里面?”


    “在的。”


    慕斯容推开?门,大皇子抬了一眼:“是你啊。”


    慕斯容径直走入:“听说谢恒失踪了。”


    “怎么,你很关心?”


    “我关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怎么,你想为他报仇吗?”


    这段时日?,大皇子的处境不大好?,慕斯容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与他计较。


    “我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给皇帝这么一个把?柄?现在他借着谢恒失踪的事,大肆清除你的党羽。我原来以为你和皇帝是七三的胜率,比如今看?来快要五五,甚至你成功的概率都要低于皇帝了。”


    大皇子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当日?没有下手。”


    慕斯容耸了耸肩:“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怎么,你还?有办法秘密杀了皇帝?”


    “现在暗杀皇帝还?有用处么?殿下,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吧?”


    慕斯容嗤笑一声,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现在在针对你,就算你暗杀皇帝,将事情诬陷给太子,又有多少人?会信?会站在你这边的现在都在刑部?大牢里,你快要孤立无援了。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慕斯容和方才侍卫的态度一样,就是要逼他造反。


    大皇子一阵烦躁,脑门阵阵抽搐。


    “出去,都出去,别吵我!”


    慕斯容耸了耸肩,很快离开?房间。


    大皇子盯着地上一滩污渍看?了许久,唇边忽地扯出一抹冷笑,他倏忽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兆京某处一个地牢里,谢恒还?穿着他当日?失踪时的那件衣裳,因为长久没有洗漱,他身上都是散发出了臭味。只是他那悠然超脱的神态,就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地牢,而是某个学院雅座。


    地牢建造在一个地窖中,除顶上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外四面不透风,也无光源,只有在有人?来送饭时才勉强能见到一二光亮。


    在这样不见天日?又阴沉潮湿的环境里,谢恒只能选择和他唯一的老友闲聊。


    “说起来,我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如此拼命?”


    “若我没弄错,你既非太子党羽,血缘上也跟他并不亲近吧?”


    隔壁牢房里的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宁乐伯,他远比谢恒更加狼狈,他那被鞭打的近乎不能遮体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真?正的囚犯衣裳,倒比他原来的干净上许多,勉强维护住了他的体面。


    他住了这大半日?子,习惯了不能洗澡的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会儿?倒是比谢恒还?舒畅上许多。


    “唉。”宁乐伯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可笑,老头有一孙女,也算聪明灵秀,有一回她出去郊游,却被一群地痞流氓围住,那群流氓想要强掳了她回去,我儿?誓死不从,幸得太子路过救下了她,替我杀了那些?地痞且为了她的名?声,不曾将此事宣扬出去。老夫深感太子恩德,便向太子发誓,从此以后但凡太子需要,老夫必竭尽全力。”


    “这是事关我那孙女名?誉,我连老妻都没有说过,是以大家都不清楚。”


    谢恒听完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一遭,伯爷爱惜孙女,却又罔顾他人?女子生死荣辱,与太子狼狈为奸,不知你那孙女若是知道?,是何感想。”


    伯爷身体颤了颤,嗓音逐渐苦涩:


    “如今想来,确是笑话,我落到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不说这些?了,大人?如何会被关进地牢?”


    “不过也就是惹了殿下不高兴罢了。”


    宁乐伯不知其中经过,只劝慰ie道?:“我一被抓过来就被严刑拷打,大人?既没有遭受刑法,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了,此处有吃有喝,且安心住下吧。”


    谢恒叹息道?:“那就最好?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光线忽然从入口方向射入,谢恒默默记着时辰,感觉这会还?不到送饭时间。既是异常,他就清楚来的人?是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一双雪白靴子踏入充斥着血水和泥水的地牢里,几个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他一张脸阴沉可怖。


    宁乐伯本想说些?好?话,讨他欢笑,好?歹让他把?每日?饭食再丰富些?,见他模样,宁乐伯闭上了嘴。


    大皇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投向安然坐在草垛子上的谢恒,黏湿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牢房门口。


    谢恒抬起头,用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光亮:“殿下,找我何事?”


    “这都是你设计的?”


    “殿下是指?”


    “让我抓走你,然后借此大肆搜查整个兆京,诬陷我的从属,借机削弱我的势力。这一开?始就是你设计好?的!”


    “殿下。”事到如今,谢恒也只能诚实道?:


    “我亦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你当真?是忠心耿耿。”


    “为了大靖的未来,我也只能不吝牺牲性命乐。”


    “好?好?好?。”大皇子恨不得为他鼓掌:


    “好?一个不吝牺牲,不过,别以为你就一定会赢,你这样子逼迫我,不就是想逼我造反,谢恒我告诉你,就算是造反,我也不一定会输!”


    “臣拭目以待。”顿了顿,谢恒改口道?。


    “若有那一日?,请殿下务必要告知我结局。”


    “我当然会。”


    大皇子转身就要离开?,临走之前,他的目光忽地触及墙上挂着的一个马鞭。他瞳孔里渐渐映出一道?嗜血光芒。


    “来,把?鞭子给我。”


    太子府。


    太子被关在自己的寝宫中已有大半年之久,加上第一回的半年,他差不多是被关了整整一年。


    和第一回心中仍抱有期望不同,这一回,他心中已然绝望,每一日?不过浑浑噩噩,虚度残生。第二回“下野”,他身边从属也悉数散去,从前偌大的太子府,如今只有太子妃那儿?还?辉煌如旧,一整个太子寝宫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殿下,殿下!”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在喝酒,到中午喝得昏昏欲睡,已然几回梦与老庄行了。


    “殿下!”一个中年学士模样的男人?用力推醒太子。


    “令磬,你来了。”


    太 子迷迷糊糊中认出来人?。


    “殿下!”被叫做令磬的中年男人?痛惜地望着自我放逐的太子,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桌上一杯水,用力泼到太子脸上。


    “太子,你清醒一点!”


    这一把?冷水泼下去,太子才勉强恢复神智。


    “令磬,你如何过来了?”


    太子府从前幕僚悉数散去,只留下一二平庸至极无处接收的,或还?忠心耿耿不愿离去的,这个叫令磬的中年学士就是后者?。也因他至今没有放弃太子,太子对他众多放纵,被泼了水也不斥责。


    “太子。”方令磬双膝跪地,俯身叩拜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自谢恒失踪之后,皇帝在大肆打压大皇子一派,虽不知二人?之间出了如何嫌隙,但只要皇帝对大皇子不满我们?就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我甚至都出不去这小小的太子府!”


    “殿下!”方令磬大声道?:


    “无需太子亲自出动,只要有人?能将太子意愿传达给皇上就好?。”


    “如今皇帝病重,谢恒失踪,太子是皇帝最好?的帮手,此等?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望太子务必把?握!”


    太子的理智被他慢慢地劝醒,他用力握住方令磬的手,问道?:“皇上真?的会重新启用我么?”


    “会,一定会!”


    “好?,好?,来人?,给孤布置笔墨!”


    皇帝生病之后,许多宗亲都来看?望,只是皇帝不愿自己无能面貌被人?看?到,后来再有探望一律拒之。


    但宗亲也有宗亲的亲疏之别,这一日?,进宫的是皇帝的亲妹妹,念笙公主。这位公主跟皇帝之间差了整整十岁,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公主就时常到太子府和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玩耍,太子妃对她尽心竭力,这对姑嫂关系向来亲密。


    “哥哥,你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念笙公主坐在床头,问张公公:“皇上这几日?可好??”


    张公公:“入了春,皇上时常在花园散步,这太阳一晒人?也精神了许多,胃口也好?。”


    “这便好?,哥哥你且安心,母后那边有我照顾,你就只管把?身子养好?。”


    皇帝含糊的眼睛望着她,点点头。


    “啊,对了,差点忘了。”念笙公主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


    “这是太子让我交给哥哥的。”


    听到太子二字,皇帝眼中光芒动了动。


    “哥哥,你会觉得我多事,可摒除太子是太子之外,他还?是你的儿?子啊,我去看?望他时,他只字未提朝中事,只着急问我哥哥的情况,听说哥哥身体还?不太爽利,他就痛哭了出来。知晓自己不能出府,他也没有让我向哥哥求情,只是提笔写了一个请罪书,哥哥,你就别管什么太子不太子,就当他是你不争气的儿?子,看?看?你儿?子说了什么吧!”


    念笙公主手上拿着信,皇帝目光在信上流连多时,最终望向了张公公,张公公立即接过了信打开?。


    “吾父启信安康。”


    “自上回一别已有半年之久,昨日?夜中狂风大作,小儿?惊觉起来,推窗而立,窗外雨打芭蕉声似泣,念父皇独坐床头听骤雨如瀑,天寒极下儿?却不能尽孝床头,不觉涕泗横流,夜不能寐”


    字字句句皆是对皇帝身体的担忧,还?有年少时,皇帝对他如何爱护教?导,他却辜负父亲致使父亲病中无法侍奉床头的悔恨与悲痛,张公公念到后头也不觉哀泣。


    念笙公主几回拂泪,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望父皇保重身体,国?之社稷当以父皇龙体先?,不孝子梁睿呈上。”


    “皇上,念完了。”


    皇帝一双眼睛蒙上泪雾,口中颤抖地喊:“太子,太子”


    “哥哥,太子不在这,但念笙在这里,妹妹在这里!”


    “妹妹,妹妹,朕的好?念笙。”


    “哥哥!”


    兄妹二人?,痛哭流涕。


    ——


    又过了一日?,距离谢恒失踪已经过了十一日?了,这十一日?里,沈兰棠时常想起谢恒失踪前对她说的话。


    虽然陆北信誓旦旦地说失踪是谢恒自己安排的,但沈兰棠每每想起他临出门前那段话,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不愿意多想,正好?这段时间外头危险,谁知道?大皇子哪天会发疯,别说沈兰棠了,就是周氏谢瑛她们?,能不出门也不出门了,闲来无事,沈兰棠干脆专注在绣荷包上。


    她现在已经绣了四个荷包了,谢恒谢夫人?一个,谢瑾父子各一个,此后加上兰心宝珠的,还?有父亲母亲那边五个,这么一算,任务不小,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


    希望她的荷包都绣完之时,就是尘埃落定时刻。


    沈兰棠心中漫无目的地想着,兰心跑进院子道?:“小姐,姑爷来信了!”


    沈兰棠放下手上东西,边关每回向京中上折子,都会有家书一起过来,第二日?使者?重新出发,会将众人?的信带上。为了不让谢瑾分心,谢家人?一概不准告诉他谢恒失踪的事情。


    沈兰棠接过信,谢瑾的字很漂亮,非常适合阅读,沈兰棠一目十行看?完,回去写回信。


    这书信来往多了就不稀奇了,到了最后,所有牵肠挂肚的字句都会变成日?常一样样小事,沈兰棠重点陈述了她绣荷包中经历的种种事件。


    将写好?的信交给下人?拿走,沈兰棠正欲重新看?一遍谢瑾的信,宝珠跑进院子。


    “小姐小姐重大消息!”


    宝珠双手支着膝盖,做了个深呼吸,大声道?:“皇帝赦免太子,重新招太子入宫了!”


    “父皇父皇,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儿?臣看?了好?是心痛!”


    太子跪在皇帝床前,失声大哭。


    “睿儿?,睿儿?。”


    “在,在,儿?子在呢!”


    太子听到皇帝叫他的小名?,心中猛地一动,曾几何时在他还?年幼之时,皇帝也曾真?心把?他抱在膝上对他疼爱有加。


    “父皇。”太子膝行上前。


    皇帝拨开?他的头发,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儿?子受苦了。”


    呢喃不清的嘴唇吐出几个浑浑噩噩的字。


    太子顿时泪如泉涌。


    “儿?子不苦,儿?子一点都不苦,是父皇,父皇您受苦了!”


    “儿?子再也不让父皇难过了,以后儿?子都听父皇的,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一定会帮父皇的!”


    “好?,好?儿?子,要听话。”


    “儿?子一定听话,父皇,你想做什么您跟儿?子说。”


    然后皇帝还?未说清,想让他做什么,就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父皇,父皇?”


    太子叫唤了几声,也叫不起皇帝,他抹着眼泪站了起来。


    “张公公,父皇可时常如此?”


    张公公在旁抹着眼泪,道?:“陛下如今精神不济,需要时常歇息,太医来看?过,说睡觉对皇上没有坏处,睡醒了就有精神了。”


    “好?,既是太医说的,就让父皇睡吧,等?他睡醒了,儿?臣再来看?望他。”


    “张公公,你也辛苦了。”


    “不不,老奴不敢说辛苦。”


    太子走出皇帝寝宫,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老大?”


    太子挑了挑眉,一改在皇帝面前的语气,神态仿佛被关禁闭前的傲慢:


    “你这些?时日?不是忙于朝政日?理万机吗?怎么有空来看?父皇啊?”


    “太子说笑了,父皇是臣的父亲,不管如何忙碌,臣都不会忘记父皇。”


    “哦,是吗,你当真?是来看?望父皇的吗?而不是来看?父皇,有没有出事?”


    大皇子当即发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太子也毫不犹豫地回瞪了上去。


    “父皇身子骨一向很好?,缘何会无缘无故中风?还?有那一夜宫里发生的事情,你不要以为消息没有传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父皇不是不清楚,只是看?你是他儿?子才忍让着你而已,而你呢,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是怎么对待父皇的?”


    “太子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你听不懂也好?,听得懂也好?。我警告你,梁旭,大靖的朝堂不是由你一个人?为所欲为的,你以为把?父皇弄倒下了你就能把?持朝政当无冕之王了?”


    “父皇除了你还?有别的儿?子!从今天起,我不会再任由你为所欲为了!”


    眼看?太子把?话说的这么透,这么难听,大皇子也不干了。


    “笑话,谁才是那个想当皇帝的人??梁睿,别以为父皇生了病一时心软,把?你放出来,你就忘了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为了构陷我勾结北戎致使数万将士损失惨重,这件事情永远过不去。父皇现在只是生了 病头脑不清楚,等?他清醒,就一定再会把?你关起来!”


    “那我们?就看?看?父皇是会关我呢,还?是会训斥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两人?大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太子和大皇子在皇宫吵架这事很快传到了所有朝臣的耳中,这还?不算完,那之后太子重新参与朝政。


    但凡大皇子提出的事,他都不同意,两人?整日?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早朝,俨然一副菜市场模样。


    许多政事都积累了下来,从前还?有一个脑袋硬的要死的谢恒可以顶上,如今谢恒不在,朝臣只能成立了自己的一套议事班子,努力在两位皇子之间调节平衡,倒显得有些?三足鼎立的姿态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七八日?,太子回归的姿态逐渐坐稳,朝中太子一党重新凝聚。


    “这个梁睿他就是故意的!”


    大皇子一把?将桌上东西掀翻,一旁宫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大皇子双目通红,一双眼时而闪过狰狞的杀意。


    “谢恒,皇帝太子,他们?就要是要把?本王往死路上逼!”


    如今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打压大皇子,甚至将太子放了出来,从前还?有意靠向他的臣子重新回归中立,甚至隐隐靠向太子。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皇帝和太子终究是大统,若真?发生冲突,朝廷,天下,都会站在他们?那一边,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


    挣扎的目光从他眼底缓缓地褪去,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来人?,叫慕斯容过来。”


    宫变


    慕斯容走进房中。


    “殿下, 你找我。”


    黄昏暗暗,大?皇子没有开?窗,而房间里还没有点灯, 即将到来?的暮色充斥着整个房间。大皇子在?这明与暗的一线之隔,缓缓回首望向慕斯容。


    “斯容, 我打算动手了。”


    慕斯容抬起眼。


    “这一战我?既要杀了皇帝,也要消灭太子的威胁,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慕斯容没有回答, 只是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夜色终于完全?沉下, 一到晚上,这大?半个?兆京就沉寂了下来?, 只有巷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一个?中年男子穿进小巷,匆匆走进其中一户人家中。见到院子中站立着的少女,男人难掩眼中激动。


    “小姐!”


    慕斯容转过身:“云伯伯,你来?了。”


    “小姐。”方令磬快步上前。


    “小姐召唤我?来?, 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大?皇子要动手了。”慕斯容道。


    “他预计明日起事, 大?皇子起事之日,就是皇帝丧命之时。”


    “那太好了。”方令磬难掩心中激动,连道了几声太好了!


    “小姐终于能报仇了, 我?们祁川的仇终于能报了!”


    “是啊, 终于能报仇了。”


    慕斯容的眼中同样流动着兴奋,嗜血, 炽热的光芒。


    “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我?要你说服太子在?大?皇子起事时同时进宫,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将皇帝太子一网打尽。虽然没有办法将这个?皇朝彻底覆灭, 但是,至少也算报仇了。”


    “小姐, 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到你交待的事。”


    “那好,那我?先?回去了。等报了仇,我?们再在?祁川相见。”


    面对故人,慕斯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在?祁川再相见!”


    慕斯容很快离开?了院子,她的身影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发现太子的幕僚是祁川人只是一个?意?外。


    当日祁川遭遇大?劫,许许多多的祁川人逃进了山里,也有许多人逃了出去。时隔十六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向,就连慕斯容自己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她的祁川族人,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故乡。


    那时,慕斯容初进京,在?兆京的各处刻下了祁川特?有的符号,她当时甚至没想那么多,只是习惯性地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寻找自己失落的族人。但就在?她刻下符号没多久,就有人循着她的记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


    一副汉人学士模样的男人俯首跪拜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小姐,我?未有一日忘记祁川的血海深仇。”


    他因?机缘巧合入了太子府,至此一直潜伏在?太子府中,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


    这些如慕斯容一般不曾忘记过家乡的屈辱,靖朝皇室仇恨的族人铸就了慕斯容复仇的动力,也成?为了她的力量,她用自己的身份和埋藏在?各处的族人为筹码,最终达成?了和大?皇子的合作?。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她无法再等待下一个?十六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皇帝寿终正寝,皇位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要他死?!


    就在?他还能活着的时候。


    慕斯容走后不久,方令磬理了理衣襟,重新返回了太子府。


    “先?生,您回来?了。”


    自上回方令磬劝说太子向皇帝写信表忠心,太子重新回归权力中心之后,太子就对方令磬言听?计从,因?此,如今在?太子府中,方令磬声威颇高。


    “太子在?何处?”


    太子贴身仆人回答道:“正在?书?房。”


    方令磬推开?书?房门,大?步走进其中。


    太子正在?练字,这是他重新回归朝廷后对自己的要求。他耗费了太多时光,这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文人学士唯有练字方能铸就意?志,每逢他心意?躁动之时,就到书?房练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太子深深呼出一口气。


    “先?生,你来?了。”


    方令磬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太子大?惊道:“先?生何事行此大?礼?”


    方令磬摘下头上发冠,于文人而言,冠堪比他们的第二颗脑袋,甚至于比脑袋还重要,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文人学士摘下发冠,等同于朝臣拿下官帽,代表着自己接下来?的话是抛却性命肺腑之言。


    “殿下,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老朽恳请殿下,行大?逆不道之事,以宫变迫使皇帝让位殿下。”


    太子脸色剧变,他快速看了眼书?房敞开?的大?门,飞快下来?关上门,然后才回首道:


    “先?生如何欲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方令磬虽然俯首叩拜,但一身气势却庄重肃穆,不下朝中老臣:


    “皇帝对大?皇子不满,有意?剥夺大?皇子权利,大?皇子此前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如今仍有优势。他若不想束手就擒。唯有造反这一个?可能。老朽推测,大?皇子近日就会起事,而大?皇子造反之日,老朽希望太子能以勤王的名义同时入宫。”


    “但制擒了大?皇子之后,老朽希望太子能再进一步,续承大?皇子所行之事。”


    太子心中隐隐听?懂了他的话,但他还是装作?不知:“这是为何?”


    “皇帝二弃太子,亦可再三行事。而今太子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把用的趁手的利刃罢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皇子落马之时,就是太子再次被弃时候。太子若不想成?为他人俎上鱼肉,唯有造反,成?为那个?握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太子若是无意?此事,自可将老朽交给皇帝,就说我?妖言惑众。”


    一席话毕,方令磬再次叩首:“一切尽在?太子一念之间。”


    方令磬说完之后,书?房之中好一阵子沉默,唯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良久,太子终于动作?,他缓缓下来?,附身扶起方令磬。


    “先?生对孤心意?,孤如何不知。”


    “先?生的话,我?明白了。”


    次日一早,太子和大?皇子如常上朝。


    “这个?谢瑾,做事从来?不通知朝廷,想出兵就出兵,想突袭就突袭,他知不知道这都是朝廷养的兵?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拿什么来?赔偿?!”


    “大?皇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机会稍纵即逝,要这么一来?一回传个?十来?日,连只耗子都吃不上了,更别说北戎这块肥肉。”


    “老大?,你到底是真心对谢将军不满,还是在?借机发泄?”


    “你这话说的。”大?皇子哼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你说,我?是在?发泄什么不满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头有什么气我?哪能知道?我?只知道近日来?,北戎战事连连告捷,满朝文武还有父皇都非常欣慰,只有老大?你一个?人在?这里挑事。”


    “是我?在?挑事吗?我?就怕你们一个?个?纵容谢瑾,捧着谢瑾,到时候把他养成?了拥兵自重的性子,你们哭都来?不及?还有谢御史,你们找了这么久的谢大?人,怎么人还没有找 到?”


    “到时候谢瑾大?胜回来?,却听?到自己的父亲失踪了,让朝廷怎么向他交代?!”


    这事还真没法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同时出列告罪。


    “臣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受罚受罚,一天到晚就只会告罪受罚,就不能办点正事吗?你们一个?个?的,仗着父皇无力处理朝政,就消极怠工是吗?”


    众臣齐齐跪下:“臣不敢。”


    “老大?。”场上只有大?皇子和太子还站着,太子悠悠道:


    “心情?不好就多练点字,不要拿朝臣来?发泄。谢大?人失踪,我?们谁都很痛心,可正是如此,我?们更不应该中了敌人的阴谋,互相指摘啊”


    这一次的早朝还是以二人针锋相对为结尾,朝会后,大?皇子没有立即回去,也没有去议事堂,而是去了乾清宫,也就是皇帝休养生息的地方。


    “父皇,父皇,儿臣是旭儿啊!”


    大?皇子看向张公公:“父皇,今日还是不见我?吗?”


    “大?殿下。”张公公细声细语地劝道:


    “皇上这两日病得更严重了,他如今神志不清,皇上不是不想见大?皇子,而是怕见了心里难受,殿下您也知道,皇上这性子倔,殿下就不要为难老奴了。”


    “如此,等父皇醒了,你就跟他说老大?来?过了,他心中时常惦记父皇,望父皇早日痊愈,再和从前一般,带儿子到山野玩耍打猎。”


    “哎,老奴记住了。”


    在?大?皇子离开?之后,张公公一张谄媚的脸庞才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守好乾清宫,谁也不准进入。”


    “是!”


    大?皇子在?离开?乾清宫后,一张脸也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没有再去议事堂,而是径直回了府,他在?府中一直待到午后,直至夕阳西下,他才重新招人进去。


    “来?人,请晋阳王,内阁大?学士蒋士安,李重,翰林学士方毓清过来?。”


    ——


    入夜,戌时三刻,沈兰棠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都在?家中,她不觉无聊,但又?不想也不敢出去,谢恒失踪已一月有余,随着众多官员被抓,太子重新上位,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中,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哎,她叹息着望着窗外残月的影子。


    这令人不安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


    夜里,太子正昏昏欲睡,忽然一人推门而入。


    “谁?”


    “殿下,是我?。”太子贴身侍卫单膝下跪,说话时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战栗。


    “殿下,大?皇子动了。”


    太子匆匆下床,穿上衣服招来?下人点起灯,他的侍卫,几个?从属都已经到了,方令磬也穿好了衣服正望着他。


    “大?皇子府有什么动静?”


    “大?皇子在?一刻钟前率领约莫五百的府兵出了府,朝皇宫过去了!”


    “先?生!”太子猛地看向方令磬,方令磬眼神俨然也是激动,只是他按捺得极好,他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双手朝着太子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事到如今,太子已经不再迟疑,他大?臂一挥,震声道:


    “众将士,随我?进宫保卫父皇!”


    太子的人马在?白天就已经聚集完毕,靖朝规定,普通开?府的皇子可有五百守卫,太子有一千,加上他的从属私兵,一共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想到今日就是决战时刻,太子带上这一千五百人,朝着皇宫冲了进去。


    太子率人到皇宫时,皇宫大?门敞开?,俨然毫无防守。


    “殿下!”


    害怕这是陷阱,其中一个?从属率着几十人先?冲了进去,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一人。


    “殿下。”从属朝太子点点头,太子这才入宫。


    一队一千五百来?人的兵马很快通过了太和广场和大?明宫,从一旁左门进去直入乾清门,过了乾清门就是乾清宫,也就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太子才靠近乾清门,就听?到里头宫女的惨叫声和厮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和颤动的火光在?沉寂的夜里宛若鬼魅一般,太子心中一喜,大?喊了一声“冲啊”,首先?率人冲进了乾清门,只见乾清宫前站着上百士兵,一个?身形极似大?皇子的男人正高高举着刀,砍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女。


    “住手!”


    来?不及看清殿中形势,太子大?喊一声。


    那个?背影极似大?皇子的人缓缓回头,却不是大?皇子。


    “太子何故率这么多人冲进皇宫?”


    大?皇子从乾清宫里出来?,身边只带着寥寥数人,还有晋阳王,两位内阁大?学士和翰林学士。


    二十来?个?惨叫着,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的宫女纷纷起身,快速退下。


    “近日北戎战事激烈,本王担心北戎会潜入兆京偷袭宫中,是以联合几位学士在?宫里举行了一次演练,不过太子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人闯进宫中,是想造反么?”


    太子脸色一变,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中计了。


    “孤”


    然而大?皇子不容许他再开?口,他举起手臂,高呼一声:“太子率兵进宫,意?欲谋反,本王遵从天命,诛杀太子在?此,来?人——”


    一群五百人左右,训练有素的官兵从乾清门后头和乾清宫里出来?,围在?大?皇子身边,拉起弓箭对准了太子一行人。


    “撤,快撤!”


    太子近身侍卫护着太子往乾清门外撤离。


    大?皇子眼中闪过嗜血光芒:“追,今日谁能诛杀太子,本王赏他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一个?个?被金钱和功劳迷住了眼的士兵狞笑着追了出去。


    “殿下!”晋阳王咬着牙道:


    “殿下意?欲何为?”


    “你们不是看到了么?太子造反,本王为了保护父皇不得已只能诛杀太子。”大?皇子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几人:


    “几位大?人不是看到了么?”


    “你”


    晋阳王还欲说什么,内阁学士李重拉住了他,这位刚刚被提拔上来?不久的老臣重重地阖上了眼睛。


    “是,老臣们都看到了。”


    “李大?人很是识时务,看到了就好,来?人,将几人带下去,别惊扰了他们。”


    几个?侍卫将几人带了下去,关进了一个?房间。


    晋阳王:“李大?人!”


    李重朝着他摇摇头,晋阳王只能不甘闭上了嘴。


    把几人带下去之后,大?皇子重新走进乾清宫,看着被捆绑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御前侍卫,他们双目赤红铜铃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皇子,直至此刻依旧恪守着保卫皇帝的职责。大?皇子微微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张公公,这些都是乱臣贼子,你不会觉得本王下手狠辣吧?”


    张公公站在?窗前,死?死?地盯着大?皇子,一言不发。


    大?皇子也没跟他计较,再次走出乾清宫。


    “柳四,你的人留下把守乾清宫,其余人,随我?诛杀太子!”


    “是!!”


    ——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的,沈兰棠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外头有吵闹声,叫嚷声脚步声还有逐渐逼近的闷热让她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宝珠一把推开?门,飞快地将沈兰棠从床上拉起来?。


    “小姐快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沈兰棠一个?激灵飞快下床。


    走出院子,果然看到一片火光冲天,下人们在?院子里奔跑提着水桶救火。这场景让沈兰棠想到了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在?赵家发生的事,走水的问题向来?不只是走水,何况这是兆京谢家,胆敢在?谢家放火的人,沈兰棠只能想到一个?。


    如果大?皇子不畏谢家报复,敢明目张胆对谢家下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沈兰棠下意?识地看向皇宫所在?方向。


    “小姐小姐你在?等什么?我?们快走啊!”


    “好,小少爷呢?”


    “已经抱出去了!”


    沈兰棠跟着下人们跑向大?门,这会儿谢家的人全?都起来?了,谢夫人,谢洲,周氏都被聚集在?院子里。


    谢夫人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谢洲想起近些日子朝堂的气氛,若有所思,他安慰道:“大?家都别急,先?确认人都起来?了没有,救火的事情?交给下人。我?们既然都醒了,大?不了就是谢家宅子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是,人没事就好。”


    谢夫人也大?声喊道:“大?家穿上衣服,东西都别拿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逃出府去,别弄伤了自己!”


    家中男丁纷纷打水救火,丫鬟们围着主子,心中又? 急又?怕。


    谢家这一团火不只是惊醒了谢家人,遥遥另一头的四皇子府,阿依朵披散着头发,从房间里跑出来?。


    “姐姐,那是谢府的方向!”


    “嗯。”阿依曼看着那团火光,眼中目光深沉。


    ——


    太子在?侍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一路被逼至后宫,皇宫里的人也知道今夜不安宁,纷纷关上了殿门,他们一路经过,路上连个?太监宫女都没见到。


    “殿下,那是太后寝宫。”有人提示道。


    “太后?”


    太子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太后也曾经把他抱在?膝上疼爱。


    “要不要去太后宫?”杀红了眼的侍卫问道。


    “不必了。”太子沉沉地吸了口气:


    “老大?不会因?为太后在?我?手上就心软放了我?的,他哪里还顾得什么家人亲情?。”


    “走,去皇后寝宫,我?要见母后!”


    还余下的几百侍卫退入了皇后寝殿。


    “咳咳咳咳咳!”乾清宫里,缩在?床上的皇帝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身边唯有一个?张公公,其余人等不是逃走了,就是被大?皇子给杀了。


    张公公走到他身边,倒了杯水慢慢滋润他的嘴唇。


    “皇上,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就结束了。”


    ——


    谢家一家子人都在?大?门外头,黑暗中,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刻,有几道身影缓缓靠近。


    “夫人小心!”陆北迅速抽出剑,挡住了砍向谢夫人的刀。


    “冲啊!”有七八个?人从黑暗中出现,冲向了谢家人。


    “啊!”谢瑛大?叫一声,缩进了母亲怀里。


    但是那些人还没跑到他们面前,一群骑着马飞速赶来?的救兵就将他们撞开?了。


    “何人,敢在?我?阿依朵面前放肆!”


    一条长鞭卷起其中一人的武器很快甩了出去,又?是一道快如闪电的鞭影,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脸庞跪了下来?。


    宝珠惊喜喊出:“公主!”


    “沈姐姐。”阿依朵骑在?马上灿然一笑,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


    “我?来?救你了。”


    阿依曼从她身后走出,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二十来?个?塔得尔勇士。


    阿依曼:“大?人无忧,夫人无忧,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塔得尔勇士人高马大?,战斗英勇,很快将那几个?人制服了。


    谢洲上前,掀起其中一人的领子,上面绣着一个?徽章。


    “是大?皇子府的私兵。”


    谢夫人:“大?皇子他”


    阿依曼:“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宫中也发出了响动,想来?大?皇子是起事了。”


    众人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不过不要紧。”


    阿依曼迅速补充道:“谢大?人此前已经跟我?说过,大?皇子会谋反,他只告诉我?,如若大?皇子起事,让我?派人保护好你们,并未提及皇宫,想来?大?人自有安排。”


    宫变结束


    谢夫人已经一个来月没听到谢恒的消息, 此?刻听阿依曼说起谢恒,连忙道:


    “我家老爷有跟皇妃通过话,那是什么时候, 他都?说了什么?”


    阿依曼:“谢大人失踪之前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上只说, 按他预估,大皇子将会在他失踪两个月之内起事造反, 让我多加注意谢府, 要是谢府出了什么事, 请我派人保护你们,除此以外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杀千刀的!”


    谢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到底有何谋划?为?什么不能?一一告诉我们?”


    阿依曼安慰道:


    “谢大人做事自有道理, 毕竟是谋反,他怕事情?被太多人知晓,容易泄露了消息。”


    “是啊。”谢洲也?安慰道:


    “谋反一次非同寻常,大哥也?是被迫无奈, 为?了保护大家才不说的。”


    “道理我都?懂, 可是连我都?不能?说吗,好歹告诉我们他去哪了,好让我们安心啊!”


    说到这, 沈兰棠飞快地看?向陆北, 只见陆北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沈兰棠心口一沉。


    谢夫人宣泄了一通内心不满和担忧, 又回?过神来了, 向阿依曼感?激道:


    “多谢皇妃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我谢家没齿难忘。”


    “夫人客气了, 谢大人小谢大人也?帮了我许多,我们不过互相?帮忙而已。”


    阿依曼派来的人也?帮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谢府的火光就熄灭了。


    “谢大人,谢夫人,你们没事吧?”


    一队官兵匆匆赶来。


    谢洲上前:“赵大人?”


    来人是兵部主事赵明朗。


    赵明朗抱拳道:“见过皇妃,公主。今夜皇城不安稳,又看?到谢府发生了火灾,尚书大人已经调动兵马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趁机作乱,又特派卑职前来保卫谢府。”


    “原来如此?,大人有心了。”


    先来了四皇妃,又来了兵部,众人提了半个夜晚的心才放了下来。


    正当这时,一个仆人“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指着一个方向道:“看?。”


    众人望过去,只见离皇宫不远的一处也?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黑夜,那个方向,正是阿依曼方才过来的四皇子府。


    阿依曼离开之前,已经跟奶娘做了交待,让人守好王府,但就算如此?,她的孩子才还那么小,若是有人蓄意放火,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夫人也?想?到了这,连忙道:“皇妃,我这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


    “既如此?,那谢大人谢夫人,我先走了。”


    阿依曼骑上马匆匆离开,阿依朵朝沈兰堂看?了一眼,也?很快追了上去。


    赵明朗把手一挥,道:“来人,帮谢府救火,看?看?还有哪出不安全。”


    “是!”


    火灾过后,往往还不安全,不知道哪根烧瘸了的柱子就会倒下来压着人,因此?大家虽然又困又累,却还是不能?回?房。


    谢夫人跟谢洲在前院,其他人到后院花园里坐着,好歹能?够在凉亭里稍事休息。陆北和其余人则清查还有没有漏掉的放火点。


    “来人,给赵大人沏茶。”


    谢夫人虽然狼狈,但也?不忘谢家礼数,有下人端着刚刚烧好的热水,上前给赵大人还有几位官兵倒茶。


    “多谢夫人。”


    赵明朗撸起了袖子,他刚才也?在救火,袖口被水打湿,黏黏糊糊十?分难受。随着他被撸起的袖子,一道被火烧过的痕迹出现在他手腕上方。那不大不小的一个疤痕,就好似是为?了掩盖什么。


    沈兰堂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疤和他那张与?所有汉人无异的脸庞。


    她转过身,看?着赵明朗带来的二十?来个官兵,这些官兵个个人高马大,从身量上来说,远远超过了普通士兵的平均身高。


    沈兰棠眼前闪过一道恍惚。


    “喂。”她拉住其中一个士兵,看?向他的眼睛。


    这个理应普普通通的士兵的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杀意,那残忍嗜血的神情?就仿佛他们今夜不是来救火维持秩序,而是杀人放火的那一方。


    沈兰棠看?着已经远去的阿依曼她们,还有在门口维持秩序的陆北。


    “少夫人,你怎么了么?”


    赵明朗走近了她,沈兰棠看?到他一只手慢慢伸向了腰上。


    黑暗之中,一道清亮的口哨声倏忽穿透了整个兆京——


    “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口哨信号。”谢瑾将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两段简短的口哨。


    “前面一段是危险,后面是快走,危险是求救,快走是撤离,能?记住么?”


    沈兰棠眨眨眼:“记是能?记住,但是吹不出来。”


    谢瑾失笑。


    “那改天,我给你作一个口哨。”


    潜伏在兆京各处的玄甲兵猛地竖起了耳朵,门口陆北蓦然回?首。


    沈兰棠放下挂在脖子上的口哨,一手拉着兰心,一手拉着宝珠,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


    “他们是北戎人,关上门,关上门!!”


    谢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彩月跟谢洲已经冲上去,一把关上了房间门!


    陆北冲进?院子里,跟已经抽出刀的赵明朗厮打在一起。


    沈兰棠冲进?院子,听到响动的周氏几人跑了出来。


    “怎么了?”


    “刚才那些兵部的人是北戎人!”


    “什么?!”


    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兰棠左顾右盼,最后问:“过年时候放的烟火呢,还有么?”


    “呃”


    周氏正茫然,谢瑛飞快道:“有,有,还有,我知道地窖里还藏了些。”


    “随我去拿。”


    前面陆北等几个侍卫正在和北戎兵激斗,陆北等人也?算是武艺高强,但他们刚刚和大皇子府的人打斗过,又耗费精力救了火,这会儿体力跟不上,和全盛状态的北戎兵相?对抗,一时落下了下风。


    嘭的一声,一道道烟花在天空炸开,那绚丽多姿的烟火,就仿佛是为?了见证今夜所有的不平凡。


    皇宫里,被逼到皇后宫殿的太子抬头看?到烟花,在那绚烂的星空下他的笑容似痴似狂。


    “姐姐!” 快要回?到四皇子府的阿依朵抬头望向天空。


    阿依曼喃喃道:“那是谢府方向阿依朵,你带着一半人去谢府,其余人跟我回?去。”


    “是!”


    慕斯容走到窗边。


    “那是,谢府方向。”


    谢,这个姓就如同大晋的国姓“梁”一般,在她心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种感?觉甚至比对大晋皇室单纯的恨意还要复杂。


    慕斯容自己也?无法解释。


    “”


    她拿起挂在床头的剑,快速出了门


    阿依朵快马加鞭,冲回?到谢府,她一到就看?到两柄刀同时砍向陆北,陆北在地上匆忙翻滚避开,但头发还是被削了一半,眼看?有一把刀要往他身上砍,而他避无可避,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嘶吼着冲了过来,马蹄向上抬起,正好踢中攻击者的胸膛,那攻击者被踢飞一丈多远,嘴里直接吐出黑血。


    眼看?马蹄就要落到陆北头顶,陆北整个头皮都?应激地发麻,使出全身力气往边上一滚。


    幸而那马,停了下来。


    阿依朵从马上探出脑袋,居高临下地问:“什么情?况?”


    陆北:“他们,是北戎人。”


    “北戎人?”阿依朵眯了眯眼。


    塔得尔和北戎亦是死敌,塔得尔虽然是马背上的民族,但他们向往和平,而北戎只会掠夺,两方也?时常产生摩擦,在听到那些官兵是北戎人后,阿依多带来的塔得尔勇士很快加入了战斗,就像他们本?来就该这么做一样。


    陆北喘了口气,道:“快,公主,拦住外?面,有北戎兵逃出去了!”


    “没有啊。”阿依朵想?着过来时候横尸在谢家外?边的几具士兵尸体,道:


    “都?被清理掉了。”黑暗中,几个玄甲兵的身影在巷子中窜动,目标直指早已盯上的北戎奸细。


    沈兰棠将余下下人都?聚集在自己院子里,紧紧地关上了院门。


    跟谢洲谢夫人断绝了联络的下人试图出去营救主子,他们有的手上拿着扁担,有的拿着木棍还有的举着水桶。


    沈兰棠头疼不已,大声地喊:“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大家都?留在这里,以防落单!”


    “外?面有陆北他们在,你们不要出去!”


    “是啊。”周氏也?喊道:“你们不要出去,不要枉送性命!”


    谢弘文?,谢勤彦,谢灵嘉三个孩子依偎在钱氏和谢瑛怀里,紧紧地抿着嘴唇,要哭不哭。


    “嘭”的一声,有人在外?面撞院子门。


    所有人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又是“嘭”的一声——


    “沈姐姐?”


    “少夫人?”


    “是阿依朵。”


    “是陆北!”


    “快开门!”


    众人手忙脚乱,齐心打开院门。


    “沈姐姐。”阿依朵脸上印着烟尘和血的污渍,从外?边跳进?来。


    “阿依朵!”


    “少夫人,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


    沈兰棠一双眼睛都?泛出红肿,今夜一波连着一波,惊吓不比当日在行宫时少,沈兰棠一晚上心跳一会快一会慢,没有麻木,反而应激了。


    “母亲他们呢?”


    “夫人和二老爷也?没事,我扶你们出去吧。”


    沈兰棠几人慢慢出了院子,来到前头。前头院子里横七横八地躺着几个官兵,众人瑟缩着避开尸体。


    “阿父!”


    谢瑛上前,用?力地抱住谢洲。


    “好了好了。”谢洲毕竟多年为?官经验,这会儿倒也?还镇定。


    谢夫人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北戎兵,都?没人发现么?”


    谢洲:“兆京每处皇子府都?有兵部的人派人把守,这些北戎兵大概一直被派去保护大皇子,大皇子掩护他们行踪,故此?迟迟没有抓出来。”


    谢洲并非蠢人,他从谢恒失踪,皇帝针对大皇子开始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今夜大皇子私兵和北戎人两次袭击证实了他的猜测。


    谢瑛怯怯道:“这个意思,是说大皇子跟北戎勾结在一起是吗?”


    众人皆未开口,阿依朵脸上闪过一抹深思,继而恍然大悟,看?向沈兰棠,沈兰棠今夜无力跟她解释,只能?点点头。


    谢洲:“今夜大家都?不要睡了,就在前面坐一晚上吧,男眷在院子里,女眷到屋里去。”


    众人早已疲倦不堪,闻言点点头,幸而这会儿已是春天,院子里头也?不是很冷。


    “小姐。”兰心拉了拉沈兰棠的手。


    沈兰棠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陆北。”陆北正指挥人在院子里头清理尸体,闻言回?头。


    “少夫人。”


    “陆北,我问你一个问题——父亲到底去哪了?”


    陆北目光颤动。


    “他是不是”沈兰棠的嗓子逐渐干涩,连瞳孔都?又酸又涩。


    “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藏起来?”


    阿依朵在院子里主持巡逻,这会儿听到二人对话,好奇地盯着陆北。


    陆北:“是,老爷他根本?那天,他在酒楼见了大皇子,此?后他就撤销了所有保护,他说如果有人跟着他,大皇子的人不会出手,他让我们离得远远的,他”


    “所以他的失踪,根本?不是他自己做的。”


    陆北低下了头:“我最后一次见他,就是看?他进?了督察院,此?后就没有再见过他。”


    “”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可即使如此?,在听到确认的答复后,她的心中,还是涌出无尽的失望。


    “父亲他不,不行。”


    沈兰棠蓦地摇头,伸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放弃还太早,如果是大皇子做的,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阿依朵,我要去个地方,你能?跟我一起去么?!”


    “当然可以。”


    “事不宜迟,走!”


    沈兰棠也?不去找自己的马了,直接同阿依朵同乘一匹马。


    阿依朵带着十?来个塔得尔勇士,很快离开了谢府。


    “小姐,你要去哪?!”兰心和宝珠冲出来,又被抛下


    “逃,我们要逃出去,逃到人多的地方,杀!”


    “杀,杀死十?个百个汉人,杀!”


    黑暗的街道,一个被鲜血浸染了大半个身体的士兵狂笑着走在街头,因为?受了伤,他走动的身体不太稳当,嘴里时而发出并非汉语的奇特语言。


    从宁静的街角,走出一个秀美?清丽的女子,她的面容安宁地望着朝她走来的士兵。


    “女人?”士兵露出狰狞的笑,举起了手上的刀。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被剖了腹的鱼一般倒在了地上,手脚还痉挛了几下。


    “北戎人?”


    慕斯容皱了皱眉,北戎人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穿着汉人的军装?


    她正要继续向前,一阵马蹄声在夜色里冲破了宁静,慕斯容抬头。


    “慕斯容——”


    沈兰棠正要去大皇子府找慕斯容,没想?到刚出门就碰见了她。她看?了眼地上没了生气的北戎兵,没再在意,飞快地从马上下来,几步上前抓住慕斯容的衣领。


    慕斯容皱眉:“你做什——”


    “谢恒在什么地方?!”


    慕斯容侧开眼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问你,谢恒是不是被大皇子抓走的?”


    “应该是。”


    “应该是……”沈兰棠被慕斯容淡漠的语气激怒,她咬着牙道:


    “你知道大皇子做了什么吗?”


    “做什么?放火烧了谢府?”


    慕斯容看?着前方被火烧过的谢府,目光动了动,很快恢复漠然:


    “那也?是你们活该。”


    “活该?”沈兰棠当真是被她气笑了。她今夜遭受了一次火烧两次攻击,火气积累在心头就算是阎王爷来了都?要被她痛骂一顿然后才跟着她/他走。


    沈兰棠蓦地将慕斯容拉到眼前,一双被烟火和灰烬熏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真的以为?你是什么复仇女神吗?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吗?我告诉你不是!”


    沈兰棠猛地将从谢瑾书房救下的信甩了出去。


    “大皇子早就和北戎勾结在了一起,你以为?你是在复仇,其实你只是大皇子用?来对付谢家对付皇帝的工具,甚至还是北戎的工具,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北戎铺路!”


    慕斯容生平第一恨皇帝,第二恨北戎。


    北戎这两个字迅速激起了慕斯容心底恨意,她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沈兰棠只是又可怜又悲哀地看?着她。


    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够挑战皇权,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大多数人,只能?成为?皇权底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孤魂。


    “谢恒失踪那天有没有见过你,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慕斯容的记忆迅速回?到最后一次见到谢恒的那一天,想?到了那天他劝自己不要再跟大皇子合作,不要相?信大皇子,不要 ……不要觉得大皇子是好人。


    慕斯容颤抖地打开了信。


    “谢恒自始至终都?把你看?作一个晚辈,哪怕你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他都?没有想?过对你出手。你知道那天我回?来后跟他说起你差点害死我的事,他是怎么说的么——”


    沈兰棠望着慕斯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说,要我不要恨你,你只是被蒙骗了,这并非你的本?意。”


    “他不在乎你向皇帝下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会为?了你向我解释,因为?他知道,连累无辜从来不是你的本?意,在他心里,你是一个心中怀有仇恨却始终保持着善良一面的女孩,一个故人之女……“


    “别说了,别说了!!”


    慕斯容大声地喊出:“我不想?听!我也?不相?信!”


    沈兰棠步步紧逼:


    “他设定了一系列对付大皇子的手段,可是没有一样是针对你,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没人知道就不会来抓你。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甚至差点伤害了他的儿媳妇,可是到头来他想?的还是保全你。”


    慕斯容气息稍弱,言语带着哭腔:“你胡说!”


    “谢瑾正在和北戎作战,你想?要等他回?来之后,得到的却是他父亲为?了打倒和北戎勾结的大皇子死了的消息么?你想?这么对待一个在边境对抗北戎的英雄吗?”


    慕斯容崩溃地大喊:“那又怎么样?我的父亲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你的父亲是这样,所以你想?让别人也?受同样的苦,哪怕那个人是最疼爱的谢伯伯?慕斯容,你再问你一遍,谢恒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慕斯容蓦地推开沈兰棠,大声道:“我不知道!”


    “……”


    沈兰棠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的情?绪从愤怒到震惊到悲哀,最终她好似放弃了,走到早已一脸震惊的阿依朵身边,道:“我们继续找,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出来。”


    “……哦。”阿依朵拉起沈兰棠上马,马蹄悠悠地踏出了脚步。


    正当马儿经过慕斯容身边时:


    “大皇子在西郊一处农庄下面有一间地牢。”


    沈兰棠眼睛一亮,拿到了!


    她没有说谢,只是策马狂奔起来。


    慕斯容泄了力般跪坐到了地上,拿起地上的信,比对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字迹。


    难道,难道大皇子真的跟北戎勾结?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大皇子时而慌乱的眼神,从黑暗中走出的陌生的人,被把守住的门口,不让自己参与?的讨论,还有……还有今晚的暗杀。


    慕斯容看?向一旁地上的北戎人尸体。


    如果说是因为?大皇子跟北戎勾结,那么大皇子针对谢家针对沈兰棠就有了理由。


    因为?拿谢瑾没办法,就拿沈兰棠泄愤。


    可笑太可笑了,她差点成了大皇子讨好北戎的工具!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来,慕斯容依稀之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狂野被北戎围攻而死的前一刻,是否也?听到了这样的风声。


    ……


    ……


    慕斯容蓦地站了起来。


    ——


    “母后,母后!”太子紧紧地抱着断了发的皇后:“是儿子不孝,是儿子没用?。”


    “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皇后一双骤然衰老的十?岁的手颤抖地握住太子的手掌。


    慕斯容来到皇宫前,皇宫已经没有防守了,她径直入了宫。


    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放她进?去没事么?”


    男人看?了看?一旁漏刻:“还不到时间,再等等。”


    慕斯容径直入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她到乾清宫前广场时,大皇子身边侍卫已经重新聚集,看?到慕斯容,大皇子诧异了一下,很快好心情?地道:


    “斯容,你来了。”


    “来的正好,太子已经被我逼至后宫,只要清理了他今夜就结束了。”


    慕斯容对太子毫无兴趣,她面无表情?地说:“皇帝死了么?”


    “还没有。”大皇子笑嘻嘻地说:


    “毕竟是父亲,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我来。”慕斯容冷冷道:“皇帝让我来杀。”


    慕斯容上前一步,从大皇子腰间抽出刀,他身边侍卫立刻拔出了剑。


    “哎。”大皇子斜了一眼他们,慕斯容没有理睬他们之间的动作,她转过身径直走进?宫中。


    大皇子在她身后呼出一口气。


    也?好,由慕斯容杀,一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以免遭受天罚;二来慕斯容身份特殊,若有需要,可以将她推出去。


    乾清宫里只有一个张公公在,其他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你是谁——”


    慕斯容踹出一脚,将张公公踢飞出去,张公公在地上动了两下,很快不动了。


    慕斯容走上前,一把掀开床幔,皇帝拿着一把剑,用?力从里头冲出来,慕斯容侧身避了避,一脚踹在皇帝背上,皇帝摔倒在地还没起来就被一只脚踩住了后背。


    慕斯容又踢了一脚,把他翻了个身。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大皇子是不是勾结了北戎?”


    皇帝的眼中透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少许之后,他点了点头。


    慕斯容发出一声嗤笑。


    “你们真是……”


    下一瞬,血光飞溅,慕斯容的剑钉入了皇帝的脖子。


    大皇子守在门口,望着里头颇有些望眼欲穿。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乾清宫中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提着一个人头。


    大皇子不由怔住。


    连同其余侍卫也?都?怔住,那毕竟是皇帝,从出生就受到的阶级观和忠诚观让他们下意识低下了头。


    慕斯容慢慢上前,大皇子颤抖着嘴唇:“父,父皇!”


    慕斯容笑了笑。


    “殿下,给你。”


    她将人头扔出,大皇子下意识接住了他,心头种种繁杂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抒发,一道剑光闪过他的眼前,血喷溅出来,人头随着双手落在了地面。


    “殿下!!!”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又一道血光闪过,他死死地望着视野中最后一个人,然后整个身体向后倒下。


    “大殿下!!!”


    急促的奔跑声,有人扶住了他的身体,也?有人按住了他的脖子,但都?已经来不及了。


    慕斯容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侍卫,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冲啊,冲,凡是擅闯入宫的,一律斩杀!”


    数不尽的士兵冲进?了乾清门。


    “你们是谁,我们是——”


    根本?来不及解释,那群士兵的目的仿佛就是为?了杀,遇人皆杀。


    慕斯容茫然地看?着前方厮杀成一团的两帮人,一个骑着高马的男人走向了她。


    “你是什么人?”


    “我是……”慕斯容的心脏在扑腾扑腾跳,她吞了口口水,道:


    “我是谢府婢女,谢府今夜遭遇北戎袭击,主人让我进?宫提醒皇上。”


    男人眯了眯眼,道:“你走吧,今夜皇宫不安全,不要停留,快走。”


    “是。”


    慕斯容飞快地跑了出去,抢了一匹早就没了主人的马,飞快地跑出皇宫。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皇帝跟大皇子已经死了,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祁川去。


    她要回?家去!!


    男人收回?目光,淡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大皇子:“大皇子已死,将太子找出来,按照皇帝命令,杀!”


    “是!”


    看?着逐渐倒下的大皇子府兵,男人想?起了谢恒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若宫变当日,有女子闯入,望大人手下留情?。


    不管是什么人,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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