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关心羊


    慕斯容回去之后就回了房间专心致志摆弄折纸, 另一边,谢瑾经过一日的深入思索,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兰棠只是充分理解了他的话?,这样想东想西反而显得他小人之心。


    见沈兰棠回来, 谢瑾上前:“今天都去哪里玩了,买衣服了?”


    “买了买了, 买了两套我还给自己也买了一套, 至于玩, 就是几条闹市走了走。”


    走了一个上午,沈兰棠也有些累, 加上她癸水刚走,腰还有些酸,便懒懒地趴在了软榻上。谢瑾走上前,手放在沈兰棠腰上给她轻轻推拿。


    酥麻传上大脑, 让沈兰棠舒服地张开嘴, 宛若被顺了毛的猫咪一样轻轻发出咕噜声。


    谢瑾的手顺着腰挪到?背上,又从肩膀经过后颈到?了头?部。


    救命,他哪里?学来的指压技巧, 她愿意花钱消费!


    “呜, 舒服,就是这里?, 谢瑾。”


    摩擦头?皮的手忽然一停。


    沈兰棠正在绝赞享受中, 不由回过头?。谢瑾那一瞬的表情非常复杂难言,似是纠葛似混乱又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张开口,话?还没出口耳朵先红了。


    “你别发出这样的声音……”


    沈兰棠:“……”


    沈兰棠耳根一片绯红。


    “那个, 其实?,也可以的。”


    她大胆地将手臂环在谢瑾脖子?上,癸水过去?后她的身子?很是敏感,加上有好几日没做了,其实?她也想?……


    谢瑾眼睛猛地一亮。


    “白天么可以么?”


    你又不是没做过?


    “真的可以……”


    “闭嘴,再说就不要做了!”


    谢瑾立刻闭上了嘴,两?人身影缓缓靠近……


    “姐姐,在么,我……”


    慕斯容一脚跨进房间,就看到?有两?个身影分别坐在了桌子?一侧和梳妆台前凳子?上,两?人之间泾渭分明,毫无?接触,但慕斯容总觉得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怪异,目光不由在二人身上流连。


    “阿瑾哥哥,姐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沈兰棠道:“你叫我有什么事么?”


    “哦,这个折纸,这边我看不懂,我听丫鬟们说姐姐很会?折纸。”


    “我也是一般般,你哪里?看不懂,拿过来我看看。”


    “好,就是这里?。”


    沈兰棠跟她讲解了番这个折纸要怎么弄,慕斯容悟性很高很快理解,又回去?兴致高昂地折了起来。


    房间里?,余下谢瑾和沈兰棠二人。


    “……”


    沈兰棠:“弘文也快回来了吧,我们去?接他?”


    谢瑾:“咳咳,好。”


    谢弘文最近接了个任务,他舅舅答应他如果过年?时候他能完整地背出十首诗并理解它们的意思,就答应他一件事。谢弘文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立君子?之约,这不趁着最后一个月在努力上进呢。每日早上就去?读书,下午才回来。


    “阿父,阿母!”读了一日书,谢弘文早已精疲力尽,跑进院子?就将沈兰棠特意缝制的小书包扔给了后头?侍女。


    “阿父,阿母,弘文好累累哦!”


    “知道你辛苦了。”


    因谢弘文白日都在读书,放学之后家里?就不再拘着他玩耍,沈兰棠从房间拿出给他新买的折纸,道:


    “看,阿母买给你的犒劳品。”


    “哇,谢谢阿母!”


    谢弘文如今学会?了折纸技巧,刚刚得了趣,正是情热时候,忙不迭捧过折纸跑到?堂里?玩了起来。


    秋天的时候谢弘文都在院子?里?头?玩,但冬天室外就冷了,正堂空间最宽敞,灯光也最明亮,沈兰棠担心他常在屋里?玩耍坏了眼睛,于是就叫他白天在堂里?玩。


    渐渐的,到?了晚饭时候,这日是在自己院子?里?吃得,沈兰棠差人去?叫了慕斯容,不多时,慕斯容踏着天边晚霞进了院子?。


    谢弘文昨日没见过慕斯容,看屋子?来了生人,便盯着这位眼生的姐姐瞧。


    沈兰棠:“这位是你阿父的朋友,叫姨姨。”


    谢弘文稚声稚气地开口:“姨姨好。”


    慕斯容半蹲下来道:“弘文好,听说弘文最近都在用?功读书,好乖。”


    谢弘文咧着嘴乐呵一声,害羞地躲到?了沈兰棠身后。


    慕斯容看向一旁桌子?,兴致勃勃地说:“弘文也在折纸么?我也喜欢折纸,我今天刚学的!”


    谢弘文听她说喜欢,就很大方地把折纸与她分享,慕斯容也当?真坐了下来,认真专注地折起了一朵玫瑰花。


    “这个花,看着简单,还挺难的呢。”


    谢弘文难得有不是侍女嬷嬷的人陪他玩,兴致很高,立刻道:“这个花花要这么折。”


    “真的呢,立刻就有花的形状了,弘文好厉害。”


    谢弘文高兴得满脸绯红。


    沈兰棠见他们玩的开心,便给他们倒了杯水,直到?晚饭上了桌,她才去?叫二人吃饭。


    谢弘文被侍女抱着去?洗手,沈兰棠看着从凳子?上坐起来的慕斯容道:“劳你陪他玩耍了。”


    “话?么不能这么说,陪小孩子?玩,自己也开心的。”慕斯容望着谢弘文的背影依旧带着怜爱。


    “我也有一个弟弟。”


    “是么?”沈兰棠问:“几岁了?”


    “才刚刚出生还不满一岁,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呢。我见到?弘文就想?到?了弟弟,心中不由怜爱。”


    慕斯容纠着鼻子?道:


    “姐姐你说,男孩儿会?喜欢什么礼物?我真是担忧,他长大了会?不会?乖巧,会?不会?变成那些满山乱跑的野孩子?。”


    谢瑾说过慕斯容的父母已经去?世,但沈兰棠以为她说的“弟弟”是其他兄弟姐妹或者亲戚的孩子?,也没有多想?,道:


    “不会?的,有这么疼爱他的姐姐,他以后一定会?乖巧的。”


    慕斯容笑了笑,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她转向沈兰棠笑道:


    “走吧,姐姐,我们吃饭去?。”


    ……


    晚饭过后,慕斯容在沈兰棠院子?里?待了一会?,回去?途中,被两?个下人请到?了主院。


    谢恒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纸上描绘什么,见慕斯容进来就放下了笔。


    “斯容,你来了。昨天吃完饭太晚,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话?。”


    谢恒文人气质浓郁的脸庞静静地凝视着慕斯容: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慕斯容温吞吞地笑了笑,低下头?说:“伯父你是知道的,好肯定是好不了的,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带了钱财,家中老仆也不忍我受苦,若说物质上,那是没有受苦的。”


    谢恒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年?,你可恨我?”


    “恨伯伯做什么呢,也不是伯伯的错,若要说恨,我就不必自现身份了。”


    “只是眨眼就过了十几年?,这十来年?里?我晕晕沉沉得 过且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活着,加上身边老人相?继去?世,就想?着拜访故人,否则过去?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没活着。”


    “我知道伯伯在担心什么,我过几日就会?离开,不会?耽误伯伯伯母过年?的。”


    谢恒一把年?纪,阅事丰富,和皇帝都能对?答数个来回,却被一个小娃娃说羞了脸,他恨不得蒙着脸自羞,然而?此时此刻,他依旧只能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伯伯不必介怀。”慕斯容笑:“我知道,我到?哪都不受喜爱,说了会?离开就会?离开的,伯伯不必担忧。”


    沈兰棠听下人说谢恒找她时,心中还奇怪,她刚到?主院就见慕斯容匆匆从院子?另一头?离开,她出来的那个方向,正是谢恒书房所在。


    “父亲。”见房间门开着,沈兰棠直接走了进去?。


    “兰棠你来了,坐吧。”


    沈兰棠寻了个位置坐下。


    “听说今天你陪着斯容出去?了?”


    “是,今天出去?买了衣服,还买了一些别的东西。”


    “都买了什么?”


    “一些吃得,还有一叠用?来折船的折纸。”


    “折纸?这东西倒是新出来的,颇有些花样,也能锻炼脑力和动手能力。”


    沈兰棠见他有意询问,干脆全说了:“是。慕姑娘很喜欢玩折纸,下午回来就在房间里?玩,晚上还陪了弘文玩,她说弘文让她想?起了她弟弟。”


    “她说了她弟弟?她还有弟弟,倒是没跟我提起。”


    “是,她说她弟弟刚出生,还没换牙,担心他长大了不乖。”


    “原来如此。”


    谢恒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没再纠结这事,他看向沈兰棠道:


    “斯容不会?在兆京待很久,这几日你陪她转转,她,她身世不好,这些年?没过过多少开心日子?,你尽量让她开心。”


    沈兰棠心中微微一沉,她几次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吐出一句:


    “儿媳知晓了。”


    待慕斯容和沈兰棠都离开,谢夫人才幽幽从外头?走了进来。


    “两?个孩子?都见过了?”


    谢恒背对?着谢夫人,低头?收拾桌上东西。


    “那个慕姑娘到?底是哪位故人的孩子?,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有哪位同僚姓慕。”


    谢恒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谢夫人看着他背影倔强模样,叹了口气,默默上前陪他收拾。


    “你这收拾的什么东西……”


    ……


    ……


    第二日,沈兰棠又陪着慕斯容出去?玩。


    和慕斯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轻松,慕斯容其实?很单纯,还有些天真烂漫,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


    但联想?到?她的身世,这份天真烂漫就要打个问号了,一个人如果孤苦无?依还天真无?邪,不是没心没肺就是……


    慕斯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路边的馄饨,大鱼大肉吃多了,小馄饨的确别有滋味。


    她抬起头?道:“姐姐,这个馄饨很好吃。”


    “你这么说老板就开心了。”


    一旁老板乐呵呵地看着二人,因为他知道之后他会?获得一笔不小的赏钱。


    离开了馄饨店,慕斯容肚子?已经半饱,一时半会?想?不出要吃什么,便打算在路上慢慢溜达。


    一辆银顶黄盖红纬的轿子?从街道一头?走来,这顶轿子?装饰极为华丽,用?色富贵无?比,除抬轿人外,轿子?两?边还各自跟随着四名侍卫。


    沈兰棠注意到?轿子?从不远处过来,连忙把慕斯容拉到?边上。


    慕斯容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奇道:“好气派的轿子?,那里?面坐的是谁?”


    沈兰棠低声回:“那是大皇子?府的轿子?。”


    “那里?面坐着的就是大皇子?了?”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是皇妃也或许是小皇孙。”


    话?到?这儿,轿子?里?头?的人忽然掀开了一侧小窗帘子?,一双深沉的眼睛正对?上站在街道旁的沈兰棠。


    沈兰棠不欲与皇子?皇孙产生交集,下意识低下头?,大皇子?目光扫过街道,放下了帘子?。


    慕斯容喃喃道:“那位大皇子?……”


    沈兰棠心中一紧:“你看到?他脸了?”


    慕斯容摇摇头?,继而?欢腾地道:“没有,不过,他真是气派!”


    沈兰棠见她稚气模样,不由笑了:“那是,毕竟是皇子?。”


    这个插曲很快被抛在脑后,沈兰棠和慕斯容这一日又去?了不少地方,包括兆京有名的金银首饰铺,看了猴戏,茶馆听了相?声,吃了一整条加了辣椒的烤鱼,不可谓不多姿多彩,这一日很快过去?,等?到?午后申时时分,两?人才回了谢府。


    慕斯容精神饱满,回府以后又去?捣鼓她的折纸,倒是沈兰棠,又一把扑到?她的软榻上。


    声音脚步声沉稳,沈兰棠回过头?,果不其然就是谢瑾。


    谢瑾抱起沈兰棠,下巴贴着她的头?顶道:“今天去?哪儿玩了?”


    “今天去?了玉都坊,戏禽所,世外楼……”


    沈兰棠掰着手指细数,数完后她如释重负,仿佛造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烤鱼她吃得开心?”


    “开心啊,虽然冒了汗,但我看她挺开心的,就着茶水吃了不少。”


    “那就好。”


    “……”


    沈兰棠稍一沉默,道:“其实?,你也很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沈兰棠这句话?纯粹出自真心,毫无?试探意味,幸好谢瑾也恢复正常了,没再纠着“生不生气”这个事不放。


    谢瑾露出几分苦笑:“我们的关怀对?她来说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你见过狼对?羊群表达开心,羊还开心的么?”


    “你是狼,还是,父亲是狼?”


    谢瑾没有回答。


    从昨晚谢恒特意叫她过去?,看似关心实?则监督慕斯容言行一事后。沈兰棠心中就怀疑,慕斯容家里?人的死亡是不是和谢恒有关,这样的话?两?家的纠葛就深了。


    这事她不能问也不敢问,知道了不会?对?她有任何益处,反而?害的她心情沉重。


    谢瑾不答,沈兰棠亦不勉强。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慕姑娘,让她尽量开心。”


    “谢谢你。”


    沈兰棠拍了拍谢瑾的手臂。


    ……


    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沈兰棠去?隔壁院子?看看慕斯容。


    慕斯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此前郑宛如住的,沈兰棠也希望慕斯容在谢家不要有任何意外,否则她都要对?这个房间产生心理阴影了。


    “慕姑娘。”她朗声呼唤。


    慕斯容放下手上折纸,起身道:“怎么,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我过来看看你。”沈兰棠走进房间,屋内布置一切都是按着主人的要求置办的,沈兰棠见慕斯容将今天买的都堆放在桌子?上,还有今早送到?的两?套衣裳也整整齐齐放在榻上,还没来得及试:


    “还住的习惯么?”


    “习惯啊,这儿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这就好,若有缺的,你跟我说。这两?套衣裳你也再试试,不怕万一,但也要防着人家把做工差得送来了。”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我知道了,我马上试。”


    “那好,我先回去?了,马上也吃晚饭了,你试完衣裳就过来吧。”


    “好。”


    沈兰棠走出屋子?,慕斯容又坐着将刚才没弄完的船帆部分做完,才起身将衣服拿进屏风后头?。不一会?儿后,她就穿好了衣服出来了。


    “慕姑娘。”


    一个丫鬟进了屋:“姑娘,茶水凉了,我给你换了一壶新的过来。”


    “好。”慕斯容依旧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帆船。


    丫鬟拿着茶壶进屋,她刚刚踩了水,脚下一滑,眼看着连人带壶就要摔倒,那壶里?都是滚烫的水,要是泼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那丫头?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觉得下一瞬往下摔的腰被一股力量托住,脚因为这股力不再往下滑,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见慕斯容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牢牢握着水壶,虽然有热水从壶口洒出来了些,但比起原来摔倒的结局,好了不知道多少万倍。


    “谢谢慕姑娘,谢谢慕姑娘!”


    “好了。”慕斯容也没生气,软软道:


    “你去?把地上的水拖干净,别又摔了。”


    “是是,我马上去?!”


    丫鬟放下水壶,小跑着出去?拿抹布了。


    见还有时间,慕斯容依旧坐下,继续摆弄折纸。


    下水救人


    第二天, 慕斯容按着往常习惯,早早起了。谢瑛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时?,慕斯容已经?在用早餐了。


    谢瑛:“慕姐姐这么早就起了啊。”


    因为郑宛如的事, 谢瑛对暂住家里的客人也有点心理阴影,但慕斯容还挺好说话的, 不像郑宛如这么矫情,动不动就道歉好像自己欺负了她, 虽然?温温柔柔但 落落大方?。


    慕斯容掰着一个花卷吃, 她道:


    “我习惯了早起, 让我多睡会还睡不着。”


    有客人在,谢瑛简单洗漱后就坐下来一块吃饭。她看着慕斯容碗里馒头?, 惊叹道:“慕姑娘,你吃得真不少,真羡慕你吃这么多都不胖。”


    慕斯容笑:“多运动就不会变胖了。”


    春秋还好说,谢瑛冬日里也懒, 畏畏缩缩地说:“我, 我不行?。”


    慕斯容吃完了早餐,起身道:“我去找姐姐了。”


    “啊好。”


    沈兰棠那头?,也刚到吃早饭时?间, 饭食已经?上了餐桌, 沈谢二人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慕斯容踏进院里。


    沈兰棠惊讶:“慕姑娘来得这么早, 早饭吃过了么?”


    “吃过了, 闲来无事就过来了。”


    沈兰棠正欲说话,那头?谢弘文房门口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小?声道:“夫人,小?少爷有点事。”?


    沈兰棠起身, 朝慕斯容笑了下:“你自便,我去下弘文房里。”


    “姐姐忙。”


    等沈兰棠离开,慕斯容找了一枚凳子自己坐下,她脸朝着谢瑾,幽幽开口:“自我进府,这几日都没有跟哥哥单独相处过,是因为阿瑾哥哥要避嫌么?”


    谢瑾见她过来就知道避不开她,他点头?回?道:“是。”


    “原来如此。”慕斯容语气不变,依旧慢腾腾地说:


    “我还以为哥哥是不想见到我呢?上半年一直陪着我的张叔去世了,张婶年纪大了,不便出门,我便让她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我没地方?去,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才想着来兆京见伯伯和阿瑾哥哥,没想到阿瑾竟然?都不想跟我聊天。”


    慕斯容捧着心道:“我真难过。”


    谢瑾似乎不习惯她这么说话,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寡淡道: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我已婚你未嫁,你小?姑娘的脸面要紧。”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阿瑾哥哥没讨厌我就好,说起来,原来阿瑾哥哥喜欢沈姐姐这样的,亏你那时?候还说过要娶我。”


    谢瑾震愕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没说过!”


    “没说过么?”慕斯容做回?忆状:“可?是我怎么记得说过,要不我问?问?姐姐,问?她相信谁?”


    “别——”谢瑾下意识阻止她。


    沈兰棠从两人身后窜出:“相信什么?”


    “姐姐!”


    谢瑾一脸神色紧张,对着慕斯容不赞同地拧了拧眉,慕斯容翘着嘴唇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阿瑾哥哥说我没有小?时?候好看,我说我跟小?时?候一样好看,姐姐相信谁?”


    沈兰棠发挥大智慧:“虽然?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好看,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好看。”


    慕斯容一脸满意神色:“还是姐姐会说话!”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等要出门了再来叫我。”


    慕斯容站起身,背影透着一股悠闲意味地出了院子。


    慕斯容走后,谢瑾立刻转向沈兰棠,眉宇锁着慌张:“我没有说过那句话。”


    沈兰棠叹了口气,你啊,已经?完全被她玩弄在掌心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


    谢瑾才露出一个委委屈屈的表情。


    这一日,因为也没什么地方?想去,想到前两日刘明月的邀请,沈兰棠就带着慕斯容来了思霞别庄。


    思霞别庄是先帝赏赐给他最小?的公?主的,后这位公?主随着驸马搬离了兆京,这座宅子就空了出来,后来又被几位皇嫂用来承办宴会,次数多了,就成了京里贵人们聚会的一个专属地点,反正庄子的下人还有日常养护都是宫里承担,只要宴会举办方?事后打扫干净就行?。


    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是几位亲王夫人,大家联络联络感情,顺便聊一聊过年要怎么走亲访友。


    沈兰棠这张脸对兆京贵人圈来说也不再陌生,加上众人都知道她不爱多事,是个爱清净的性子,因此对她不算格外热络,省了沈兰棠不少事。


    担心慕斯容和哪位贵人吵起来,沈兰棠道:“进去后你便跟着我,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也都玩,不必拘束。”


    “我知道了。”


    今日过来的人不少,毕竟冬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山庄下人一个个穿戴红色,连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布,倒是喜庆。


    “沈兰棠,你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果不其然?,刘明月带着两个丫鬟向她走来。


    “这位……”一旁丫鬟连忙提醒:“慕,慕姑娘。”


    “哦,对,慕姑娘,你也来了啊。”


    慕斯容循着回?忆道:“五姑娘好。”


    上回?因为只是路上偶遇,也没仔细介绍刘明月身份,但今天既然?来了聚会,就要认真介绍了。


    “刘姑娘是户部尚书刘家的姑娘,是我的朋友。”


    “户部尚书?”慕斯容抿了抿嘴,很快睁大眼睛:“那你姑姑岂不是……五姑娘经?常能进宫么?”


    刘明月得意洋洋地说:“是啊,我时?常进宫,宫里人我都很熟。”


    “那真是太?厉害了。哎,你头?上这个鲜花发饰真好看,入了冬,鲜少能看到这么好看的花了。”


    刘明月今天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来展示她的新头?饰的,闻言立刻高兴道:“这是金玉楼新出的发饰,你知道金玉楼么,这是兆京最后的头?面店……”


    沈兰棠原本听?到她提起皇宫,下意识关注二人对话,这会儿听?到她们的话题已经?从头?饰到珠宝,才放下了心。


    她摇摇头?,惊觉自己多心了。


    “这不是谢少夫人么?”


    刘夫人由几位夫人伴着走来,和因为过于没头?没脑不敢告诉太?多的刘明月不同,刘夫人对北戎奸细一事还是颇为了解,她知道第一个发现那个女人是北戎奸细的就是谢瑾,又联想到后来沈兰棠还带着刘明月去过方?家村,要说沈兰棠不知道这事肯定不可?能。


    沈兰棠一救了她女儿,二也给刘明月找回?了面子,如今兆京贵人圈哪个不知道晋阳王世子为之抗婚的女子是个北戎人,如此一来,这丑闻就到了晋阳王府,她家明月名声保住了。


    这两件事,足以让刘夫人对沈兰棠另眼相看。


    “少夫人也来了,那正好,这些日子明月又皮了,我都管不住她,你们小?姐妹,你说她她肯定听?。”


    沈兰棠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摊上了“管教”刘明月的重任,这刘明月是能管教住的么?明显不能啊。


    沈兰棠也就听?听?就过去了,她容色温婉,笑着说:“要管教五姑娘也不是不行?,夫人你把她零花钱停了就好,至少……至少让她买不了金玉楼最新的头?面。”


    刘明月尖叫:“啊,不要啊!”


    刘夫人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啊?母亲,母亲不要啊!”


    两人无视刘明月的哀嚎,彼此交换了认同的眼神。


    宴会上除了京里的贵人,还有专门捧场的,先演了一出京里热门的黄梅戏,热场之后众人逐渐聊开。


    有说大年三十年夜饭订哪家的,能不能想办法请宫里御厨过来,哪位退休有操持宫宴经?验的大师傅可?以提前预约……国?人诚不欺我,吃饭就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


    说完了年夜饭,她们又开始讨论礼物?往来,包括哪家王爷府里又添了新成员,还有新媳妇谦虚地问?给嫁出去的姑娘备什么礼物?……越是自认不凡的阶层,对礼物?往来越是严苛,沈兰棠一方?面庆幸自己上面还有个谢夫人,一方?面津津有味听?热闹。


    毕竟这也是一种?智慧,而?且是别处学不到的。再说往往这种?场合哪家不来的人家里发生什么新鲜事立刻就能传出来,她还能听?听?八卦呢,你看这不是就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晋阳王世子前些日子不是被禁足了么?我听?说他这一禁足,王爷下边的侧妃就坐不住了。”


    “是啊,她不也有一个快满十八岁的儿子么?”


    “我还听?说啊……”


    刘明月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兴趣,只是被母亲压着,只能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没想到京中过年有这么多规矩,就连春联都要请专人写,还要花这么多钱。”


    慕斯容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更擅长倾听?,刘明月还她印象还不错,左右无聊,她跟她唠嗑。


    “那你家里是怎么过的?”


    “我家里?家里的春联还有福都是自家人写的,一般都是我几个哥哥和嫂嫂,因为父亲太?忙了,但是父亲回?来的话会帮忙一起贴。有一年,我也写了个福,被贴到了我祖母的门上……家里亲戚很多,所以有很多亲戚会来家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两个人一边 磕着瓜子一边聊天。


    刘明月听?着,道:“那你家里可?真热闹,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都认得齐,我都认不齐了。”


    “会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最喜欢我弟弟,有了弟弟我就能当姐姐了,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的确,你弟弟几岁了?”


    “弟弟快满一岁了!”


    “啊,那你母亲生你们跨时?挺长的。”


    “……”


    “不好了不好了!”有丫鬟惊声叫着跑过来:“郁家小?姐和宋家小?姐在湖边打闹,宋小?姐不小?心滑进湖里了!”


    正在人群中坐着的宋夫人腾地就站了起来。


    “我女儿!”


    一群人匆忙往湖边跑,幸而?聚会的地方?离湖边不远,她们到时?,郁小?姐站在岸边急得掉眼泪,几个丫鬟尝试用一竿竹竿往湖里递,可?哪里有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宋小?姐扑腾着水面,可?冬天水太?冷了,她身上衣服又多,眼看着就要扑腾不动了。


    宋夫人两只脚直接软了下去,还尝试往湖里爬。


    人群大叫着:“快来人啊,来个人啊,把宋小?姐救上来。”


    可?这大冬天,谁能保证下去了还能上来,就在这时?,众人听?得“咚”的一声,一个水花飞溅,有人跳进了湖里,快速地往着人下沉的地方?游去,宋夫人由人搀扶着,痴痴地望着湖面。


    终于,那人游到了宋小?姐沉下去的地方?,她一个潜水潜进了湖里,不过几秒就又露出了水面,她手?上抗着个人,往岸边游了回?来。


    “快快,大家都让开!”


    看那人快游到岸边了,几个仆人才下水下去搀扶,沈兰棠看着水里一抹浅青色布料,心头?忽然?一跳,下意识看向人群,只见刘明月身边已经?没了人,而?地上扔着一件深红色斗篷。


    慕斯容拉着宋小?姐从水里出来了,宋夫人连忙扑到女儿身上,而?一旁小?姐夫人连忙将身上大衣脱下来披到慕斯容身上。


    慕斯容脸色发白,浑身哆嗦地喘着气。


    “没事吧。”沈兰棠用斗篷将慕斯容包裹住,知道是里头?湿衣服在不断吸收她的热量。


    “夫人,不知道哪间屋子空着,让两位小?姐换衣服。”


    “好好,屋子都空着,来人,将两位小?姐带回?屋子,我去找些旧衣服来。”


    几个丫鬟搀扶着两人往房间走,刘明月夜追了上来,怔怔道:


    “慕姑娘刚才好英勇。”


    “所以,以后别轻易在湖边玩。”


    刘明月:啊,教育我这个么?


    沈兰棠跟慕斯容刚刚进来的时?候,大家对待她都不算热切,对待沈兰棠尚且如此,对慕斯容就更别提了,这些个贵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然?而?此时?此刻,平日里连宫里娘娘来了都不定给个正眼的王妃一品夫人热切而?将衣服递到沈兰棠手?里,关怀道:


    “快给姑娘换上,别让她着凉了!”


    “好。”


    方?才已经?有丫鬟端着一盆热水和毛巾进去了,沈兰棠拿着衣服推门走进房里,听?到屏风后头?有水声,她上前几步。


    “慕姑娘,这几件衣服你将就穿……”


    慕斯容正好回?头?,她将自己脱得□□肩膀上只用一块毛巾盖着,慌忙之中只用手?上毛巾掩着胸前。


    沈兰棠也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却还是在那瞬间看到了慕斯容一截劲瘦有力的眼神还是腰身中间平坦小?腹上几块起伏分明的腹肌。


    那是真的腹肌啊!!


    “那个,慕姑娘,我把衣服放这了,你自己换。”


    沈兰棠从手?指缝隙里眨巴着眼睛,将衣服放到衣架上。


    放完衣服后,沈兰棠没有出去,她耐心等了一会,不多时?,慕斯容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这身衣裳穿在慕斯容身上浅显拘束,因是原主人身量比慕斯容矮小?。


    沈兰棠走上前,一边回?忆着方?才看到的腹肌,感觉着自己骄傲又羡慕的复杂心理,一边替她整理袖子,真心道:


    “你方?才真英勇,直接就跳了下去,你都不怕的么?”


    慕斯容头?发还是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她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道:


    “我没有想这么多,只想着若是能救便救了。”


    沈兰棠倒吸了口气:好伟大的情操!


    因落了水,沈兰棠和慕斯容没打算继续待下去,两人很快就回?了谢府。


    谢夫人也在府里,她见慕斯容回?来时?穿的衣服不一样了,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这头?发怎么也湿了?”


    沈兰棠笑了笑:“没事,刚刚有水不小?心泼到了慕姑娘身上,衣服被打湿了。”这是两人说好的说辞,免得他人担心。


    “原来如此,没事便好。”


    到了院子后,沈兰棠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叫下人多备些炭火,姜汤方?才喝过了,不过多喝些也没事,再喝一碗吧。”


    “都听?姐姐的。”


    两人分开后,沈兰棠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这会都还没到午饭时?间,谢瑾见到她十分惊讶


    “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出了点事。”


    沈兰棠便将慕斯容英勇下水救人的人讲述给了谢瑾。


    谢瑾眉宇中有着动容:“没想到,斯容还……”


    “她体力很好,游泳还是逛街都不累,她父亲是武将么?”


    谢瑾点点头?。


    “有件事挂在我心上很久了……”沈兰棠深吸了口气:


    “她父亲的死?跟我们谢家有关系么?”


    谢瑾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会这么想很正常啊,她父亲是武将,全家英勇就义,父亲的态度又那么暧昧,看起来很像谢家欠了他们慕家。又或者,其实慕姑娘是敌国?将领,但和父亲惺惺相惜,她父亲还有其他人在与靖朝军队对战时?败了死?了,所以父亲才对她既关切又警惕。”


    这种?剧本也不算少见,能够合理解释谢恒的矛盾行?为。


    “不是这样的,但是……但是你猜的也没错,她父亲,她家人的死?的确和我们谢家有关系,但是他们不是敌国?的人,我父亲不会和敌国?的人惺惺相惜。”


    “如果不是敌国?的人,那为什么父亲要提防她?”


    “这件事情……”谢瑾起身走向窗边,一株红梅迎风摇曳,盛开的正是时?候。


    “这件事情只有父亲能告诉你,我当时?太?小?了不是参与者,我的身份我所处的立场让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我相信,兰棠,有一天父亲会告诉你的。”


    谢瑾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其实,我已经?不想听?了。”


    因为她预感到,这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


    “小?姐夫人你们快走!末将护送你们走!”


    “快走,快走!!”


    几个甲士推开人群,将女人和小?孩护在身后,下一刻浓稠的血液在眼前爆开,孩子怔怔地看着男人倒下。


    屋外汇成火海,屹立不倒百年的顶梁柱熊熊燃烧,到处都是奔跑哀嚎的百姓,身边人不断倒下,鲜血在空中飞溅,这里仿若地狱。


    “母亲,阿娘……”


    赤脚的孩子茫然?地走过被染成红色的地面,一个女子急急地扑向他!


    “允儿,快走——”


    大刀从她身后穿过,孩子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瞬又安详地闭上,轻轻地倒在了母亲的身边。


    狂风在肆虐,城门口敌军不断涌入城内,几千里外的地平线,天空漆黑一片,风雨欲来,烈火还在这座城堡熊熊燃烧,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慕斯容从梦中惊醒——


    “……”


    梦中的景象还残留在眼前,慕斯容嘴唇干涩,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铺在地面上的羊毛毯子的格子花纹。


    忽然?她伸出左手?,右手?握着左手?无名指,用力往下一掰!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流出冷汗,等待这股剧痛慢慢消失,她才将手?指接了回?去。


    丫鬟进去时?,慕斯容正在收拾桌上折纸。


    “怎么了慕姑娘,不做了么?”


    “嗯。”慕斯容朝丫鬟笑了笑,道: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做出来的,没想到这么难,总不能都将时?间花着折纸上,收着以后慢慢坐就是了。”


    “这样也好,对了,慕姑娘,渴了吧,喝杯水。”


    这丫鬟自从上回?差点摔倒烫伤被慕斯容救了后,就与她亲近了许多,日常照顾也周到。


    午睡过后,慕斯容也着实口渴了,她喝了两杯水,才道:“对了,杏儿,我想出去一趟,就去堂书肆买书,就不麻烦姐姐跟我一块去了,你能帮我叫辆马车送我过去么?”


    “好的,慕姑娘,我请管家安排。”


    车子不多时?就安排好了,慕斯容由下人搀扶着上了车,在距离书肆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来,劳烦大哥等我了。”


    “无事,姑娘请自便。”


    慕斯容顺着人流走进闹市之中,她进了一间脂 粉铺子,往外头?看了眼,快速闪进一个隔间,打开机关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是一个蒙面男子,他不悦地开口:


    “你的动作太?慢了,两天都没有消息,差点让主子担心。”


    慕斯容面色自若地坐下,丝毫没有被他的威胁吓到。


    “谢恒一直派人跟着我,我又抽不出空,你们有本事,怎么不进谢府找我?”


    “那你还要多久,主子已经?快不耐烦了。”


    “我还以为我们是合作形式,你这么把我放到属下位置,你主子知道么?”


    蒙面人眯了眯眼没有说话,慕斯容也没这闲情跟他争辩。


    “不过你放心,我要办的事情已经?快办完了,让他按约定的时?间到谢府门口接我,记住,我要他用最气派的轿子来接我。”


    十六年前


    慕斯容从胭脂铺出来?, 就回去了车子原本等她的地方。


    “姑娘办完事了?”


    “嗯。”慕斯容柔柔地笑了笑,道:“我们?回去吧。”


    慕斯容出去的时候,沈兰棠也正好在找她。


    “听下人说你出去了?”


    “嗯, 出去买了点东西,一点小事就不想劳烦姐姐了。”


    “好, 办完事了就好,那待会晚上到我们?院子来?吃啊。”


    慕斯容温声回答:“好。”


    沈兰棠看着?她的背影, 依旧很难把她和一个身世?复杂诡谲。连谢恒都棘手非常的复杂人物想象在一起?, 她看起?来?属实是太过正?常, 正?常到反而让沈兰棠感到一丝诡异。


    但一个人外?表的平静,并不代表内心也同样?平静。


    沈兰棠低着?头往自己院子走回, 身为局外?人的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不如按谢恒的意思,让她在谢家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


    ……


    第二天?醒来?,宋家谢礼也到了。


    谢夫人这才从宋家人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 想到昨日回来?时慕斯容狼狈模样?, 还有不让自己担心的说辞,谢夫人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将?宋家人送走后,她才担忧地拉着?慕斯容的手:


    “这多危险啊, 大冬天?的不说溺水, 这寒气就够你受一壶的了,下回不许这么莽撞了!”


    慕斯容由她拉着?, 乖乖巧巧地说:“当时情况危险, 如果我不去,说不定那位宋家姐姐就救不下来?了。”


    “斯容身体好, 没关系的。”


    一番话说的谢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心软,之前谢恒说她家里人都已经?去世?时, 因为还是生人只觉得感慨,如今看她乖巧模样?,不觉心疼。


    谢恒今日休沐也在家,他陪着?谢夫人接受了宋家道谢,对慕斯容的英勇救人行为亦十分认同。


    “你是个好孩子!”


    慕斯容腼腆地笑了笑。


    “对了,宋家送了许多礼来?,来?人,把东西搬到慕姑娘房里。”


    救命大恩,宋家毫不吝啬地送了一箱箱礼物来?,穿的戴的还没经?过剪裁的毛皮都有,可谓丰厚。


    谢夫人自然不会贪了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她房里,倒是将?她不大的房间都塞满了。


    谢瑛也跑出来?看。


    “哇,这是怎么了,有人上门给慕姐姐提亲了?”


    “你啊,一天?到晚就这些个事。”周氏指着?她的脑袋说:


    “你慕姐姐昨日下水救了人,这是人家送来?的谢礼。”


    “什么,下水?!”


    谢瑛冬日里连洗澡都要三催四请,更别提下水了,她可没天?真到认为需要救人的水是热的。


    “慕姐姐,你实在太厉害了!”


    “哎呀!”她咬着?手指深思:


    “前些日子是嫂嫂救了刘家那姑娘,这回是慕姐姐救人,下回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


    这话周氏就不爱听了,救人可是要冒风险的。


    “你别需要人救就够了!”


    嗯,跟沈兰棠的“别在湖边玩”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家送了不少好看的衣服首饰,正?好慕斯容一套衣服湿了,定做的还没来?,这不解了燃眉之急。谢瑛把玩着?金光闪闪的饰品,爱不释手,提议道:


    “反正?衣服首饰都有,要不我们?给慕姐姐打扮一番吧。”


    这话合沈兰棠心意,天?天?出去玩她都腻了。


    “好好,慕姑娘是该打扮打扮了。”


    两个女孩子便打定了主意,要给慕斯容玩奇迹斯容的游戏,其?他人看小姑娘们?玩得开心,也没打扰她们?。


    既决定,几个女孩就将?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地挑,粉的不适合慕斯容气质不要,喜的太老不要,哎,这件黛青色的不错,又美又冷艳高贵。


    先是换衣服,再是选妆容。


    慕斯容素日妆容都很淡雅,但既然今天?要郑重打扮,就必须浓妆艳抹了。


    沈兰棠和谢瑛在边上叽里呱啦了半天?,决定好了慕斯容妆容的命运,然后两人一手揽着?慕斯容一只手臂,把她压在梳妆台前。


    谢瑛:“我要开始了哦!”


    沈兰棠:“稳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谢瑛虽然有段时间不在兆京,但她在地方也是顶级豪门,对圈子里的流行了如指掌,胭脂水粉也是十三四岁就开始碰了,比起?沈兰棠这种十八才开始化妆,而且大多数时候还是丫鬟代劳的半生不熟的手好多了。


    都说化妆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只见慕斯容的眉眼一层增添一层,眼影层层晕染,让她的眼睛仿佛黏上了一多吸满桃汁的花瓣,唇珠殷红,蜜若樱桃,两腮仿佛流雪。谢瑛还在她的额头点了一株花钿。


    剩下的最后一个步骤就是选头饰做发型,谢瑛日常不给自己盘发,这个她也不大会,还是兰心上场,给盘了一个云顶髻,带上一只点翠凤凰衔尾钗,头发正?中间戴金镶宝石孔雀振翅钿。


    “好看,好看,真好看!”


    谢瑛对自己的审美表示认同。


    “太好看了!”


    沈兰棠也点头:“很美。”


    慕斯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这些年不是颠沛流离就是苦心练武,哪里有功夫打扮自己,这样?的自己,的确是从未见过的。


    沈兰棠见慕斯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喜欢么?”


    “喜欢。”


    慕斯容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很喜欢。”


    谢瑛:“难得慕姐姐这么漂亮,我们?让其?他人也来?看看!”


    “好啊。”


    沈兰棠和谢瑛便带着?慕斯容走出房间,正?好谢瑾跟谢恒说完话回来?,在院子门口?碰上出来?的几人。


    谢瑛天?真无邪地问:“二哥,你觉得慕姐姐美么?”


    谢瑾目光快速扫过慕斯容的脸,避开目光,一脸正?直地回答道:“美,自然是美的。”


    慕斯容目光微动,含羞带怯地看向谢瑾:“阿瑾哥哥真的觉得好看?”


    “那当然是真的。”


    “说起?来?,我和姐姐下午还要出去,我来?之后还未能跟阿瑾哥哥一起?出去过呢,下午阿瑾哥哥可以?一块陪我么?”她央求似地望着?谢瑾。


    谢瑾:“……”


    谢瑾火速拒绝:“我下午还有事,实在不好意思。“


    “是么?”慕斯容咬着?唇,露出失望神?色。


    谢瑛左右看看,总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瑛瑛,这鞋子穿得我难受,我想去换一双。”


    “啊,这样?么?那我们?去换一双。”


    谢瑛跟慕斯容先回了院子,谢瑾立刻看向沈兰棠,沈兰棠心中好笑,朝好似要立誓自证清白的谢瑾挥挥手,道:“那待会我就和慕姑娘出去了。”


    谢瑾心中略微失望,点头道:“好。”


    几人落在谢瑛慕斯容几步外?,宝珠撅着?嘴道:


    “刚还觉得她是个好的呢,就又这样?来?!”


    沈兰棠:“好了好了,不气了,不就喊了两句阿瑾哥哥嘛,你喜欢,你也可以?喊啊。”


    “我才不喊呢!”宝珠压着?嗓音不满道:


    “小姐为什么不喊?”


    沈兰棠:“我有夫君可以?叫,叫什么哥哥啊。”


    整得自己跟个绿茶女配似的。


    慕斯容换了鞋子,但妆容衣服没换。


    谢瑾一不在,她就好像恢复了正?常:“姐姐,我们?下午去哪?”


    “你想去哪?”


    慕斯容思索少许:“再去折纸铺买几样?不同折纸吧,闲来?打发时间最好玩了。”


    “好啊。”


    几人在家里吃过了午饭,沈兰棠就和慕斯容出门了。


    两人先去了折纸铺,慕斯容精挑细选了好几样?折纸,她看着?折纸时的神?情,似乎当真喜欢。


    “接下来?想去哪?”


    “去那家胭脂铺吧。”慕斯容指着?对面?一家店铺道。


    ……


    ……


    下午未时三刻,兰心和宝珠从马车上下来?,才下车就匆匆跑进府里。


    “姑爷姑爷不好了!”


    “姑爷呢?!”宝珠急红了眼,拉着?一个下人问。


    “少,少爷在书房!”


    两人立刻往书房跑去。


    “姑爷,不好了!”兰心一把推开书房门,大声道: “小姐不见了!”


    谢瑾放下书,逆着?光看着?门口?两个丫鬟。


    “怎么回事?”


    宝珠急得快哭了,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下午小姐和慕姑娘出去,到一家胭脂铺的时候,慕姑娘说想进去里面?瞧瞧,正?好边上有点心出炉,慕姑娘说想吃,小姐就让我们?去排队,反正?就在旁边。”


    “我们?过去买了点心,等回到店铺没见着?小姐和慕姑娘,问了店里的人也说没看到,我们?又等了一刻钟的样?子,还是没见人,就回来?通知姑爷了!”


    “事情过去多久了?”


    “从我们?离开到回去发现?小姐不见大概是一刻钟时间,等了一刻钟,回来?约莫花了两刻钟。”


    谢瑾抿着?嘴唇没有说下,兰心和宝珠就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你们?别急,跟我去找父亲!”


    谢瑾领着?两个丫头到了主院,谢恒正?在院子里晒书,谢夫人见这三人一块过来?,不由惊讶。


    “你们?怎么一块过来?了,兰棠呢?”


    “父亲呢?”


    “在屋里。”


    谢瑾径直走向书房,谢恒正?在打扫书柜,一派清闲模样?。


    “父亲!”谢瑾抱拳:


    “兰棠被慕斯容绑架了!”


    两个丫头连同跟在身后的谢夫人震惊地看着?他!


    ……


    ……


    沈兰棠幽幽睁开眼睛。


    视野昏昏暗暗,黄昏的光芒从正?对面?一户小窗投射而下,房间里弥漫着?一户尘埃的味道。


    “你醒了。”


    沈兰棠看向声音来?源,慕斯容坐在靠墙的位置,她身上还是出来?时那套衣服,但脸已经?洗了,头上的发饰只剩下一枚簪子。


    沈兰棠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还是自由状态,她又回忆下,她最后记得的就是和慕斯容进了胭脂铺,然后自己好像受到了重击,一下就晕了过去。


    “你……”长时间的昏迷状态让她喉咙干涩。


    慕斯容用下巴指了指中间桌子:“喝水。”


    想到自己都这种情况了,慕斯容也没必要给自己下药,沈兰棠就走上前坦荡荡倒了杯水。


    一饮而尽,她重新开口?:“你为什么绑架我?”


    “因为……因为我想当阿瑾哥哥的妻子,就算是平妻也好,可是他心里只有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看着?一瞬间楚楚动人的慕斯容,沈兰棠缓慢而笃定地摇头:“你不是。”


    慕斯容抛弃了她拙劣的演技。


    “哦,你不相信?”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你真的没有这么想。”


    “为什么?”反倒是慕斯容迷惑了,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兰棠,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自己都没发觉么?”沈兰棠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看着?谢瑾的眼神?里,有恨。”


    慕斯容不由怔住:“有么?”


    “有。”


    沈兰棠很确定地点头。


    “不是你笑吟吟叫他哥哥时,或者装腔作势时,而是在你转头或者他没注意到你的地方,你的眼里就会闪过恨意。那甚至很强烈,至少我能感觉到。”


    慕斯容怔怔地看了沈兰棠一会,兀自摇着?头道:“看来?我的伪装还是不够。”


    “这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你看就连谢恒都被你骗过去了。”


    “谢伯伯是不敢看我吧。”慕斯容失笑出声,虽然这几日她就发觉谢家的少夫人有点有趣,但没想到这么有趣。


    “谢伯伯不敢正?视我,谢瑾也不敢,到头来?,只有你发现?了。”


    慕斯容看向突然沉默的沈兰棠:“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不敢正?视我么?”


    沈兰棠露出一个艰难的苦笑:“我不敢听,我总觉得那不该是我知道的事。”


    “你倒是聪明,只是这些事藏在我心头太多年了,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要忘记了。正?好,你看,你被我绑架没事情做,我要看守你也没事情做,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她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将?凳子搬到沈兰棠面?前,微笑着?凝视着?她的眼睛。


    沈兰棠再次苦笑一声,你看,有些你想要逃避的事情,就是会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在你世?界。


    ——


    谢夫人震惊地望着?谢瑾,又扭头看向沉默的谢恒。


    她用力将?手上的书摔在地上!


    “谢恒,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你们?跟慕姑娘有什么纠葛,兰棠是我儿媳妇,我只要她平平安安!”


    “母亲,兰棠不会有事的。”


    谢夫人心里正?恨,听到谢瑾这么说,更是恨不得用眼神?瞪穿他。


    “她是你老婆,你这么镇定,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对兰棠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你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慕斯容的来?历么?好,我告诉你。”


    谢恒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窗外?的梅花树渐渐化开,融成一滩红色的血池……


    ——


    “我不叫慕斯容,更加不姓慕,我的父亲姓公书,我叫公书泠。”


    ——


    “公书?”谢夫人对这个姓有印象:“我记得许多年前,在靠近靖和北戎连接的地方有个望族就姓公书。”


    “是的,那个地方叫做祁川,是一个草原和森林接壤的乐土,据闻那里的人是几代之前为避灾祸迁移过去的,公书是祁川第一大姓,公书泠的父亲公书硕是当地信主,就相当于一地之长,公书家人世?代守护着?这片土地。”


    “祁川自给自足,嫌少与外?边接触,也从来?不惊扰外?头。和肆虐的北戎不同,因此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公书家族拥有一只五千人的军队,因为北戎也时常骚扰他们?,所以?他们?对北戎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你还记得大靖对北戎最近一次大胜是什么时候么?”


    谢夫人正?专心倾听,闻言一愣,回忆道:“似乎,似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还是陛下御驾亲征,亲自带兵打赢的。”


    “是啊,那是十六年前的一天?。”谢恒叹了口?气,仿佛还能看到十几年的那一天?。


    “其?实我们?早就注意到了祁川和公书家族,公书家族对北戎作战经?验丰富,且对地形了解,陛下决策,要和公书家族联合对付北戎,抵达北戎边境后,陛下带着?我,还有其?余几位大臣只带了一队兵马进了祁川,向公书硕提出联盟邀请。”


    ——


    “你们?的皇帝提议两方结盟,因我父亲擅长马上作战和游击,就让我父亲的军队作为诱饵引诱北戎人出击,然后你们?的皇帝跟军队将?之包围歼灭。你们?的皇帝表现?得很开明,大义,他从我们?公书家的历史开始讲,讲到我们?的危机我们?所处的微妙的位置,还有我们?的未来?,那时候的皇帝,雄姿英发,文韬武略,率不足百人的军队深入他人阵营,侃侃而谈,指点天?下,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传说中的明君。”


    “更别提还有谢恒,谢恒是最早接触我父亲的人,你们?的朝廷早几年就注意到了我们?,谢恒几次派人前来?,每回都带上书信,信中言辞恳切,引经?据典,既论?天?下也述文采,我父亲深受中原大地文化影响,对有文采的文人十分喜爱,谢恒还经?常与他讨论?你们?大靖的政策,叙述利弊。就这样?,他们?成为了朋友,至少我父亲是将?他引为好友的。”


    “在你们?皇帝和谢恒的推动下,我父亲和你们?结了盟,当日,我父亲率一千骑兵骚扰北戎,北戎果然中计追了出来?,本?来?如果按计划实施,结盟的方案就能成功。然而——”


    少女目光蓦然一冷!


    ——


    “陛下在北戎军队追出去之后,没有按照计划围攻那只军队,反而是率领大队兵马突袭了北戎大本?营,他们?烧掉了北戎大批粮食,将?一路见到的马,羊,所有生物全部杀掉,诛杀了上万北戎士兵。然而,然而,本?该获得后援的公书家族被追上去的北戎骑马团团包围,因为诱敌,他们?没有往地势复杂的山林逃跑,一千人,被围困在平原上,一千个士兵,加上公书硕和其?他公书家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北戎人杀掉了公书家族的骑兵后,得知了大本?营被偷袭的消息,愤怒之下直接率兵进入祁川,剩余的四千步兵不是骑兵对手,北戎人打破城门闯进了公书家族的宅子,他们?烧杀抢掠,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见则杀!”


    谢夫人眼中含泪,用力捂住了嘴。


    “当时被作为人质,我和谢瑾留在了祁川,我们?和其?他驻守的士兵住在离主城十几里外?别庄,听到消息后我立即组织军队一面?迎敌一面?护送逃出来?的百姓逃进山里,然而等我 们?回到公书家时,那里早已被烈火环绕。我披着?水冲进去,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火到了第二天?凌晨才熄灭,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害怕陛下赶回,我当日就派人护送公书泠离开了祁川。”


    ——


    “谢恒说,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但为了今后相认,我的名字就叫做慕斯容,我在那一天?,失去了我的名字,也失去了一切。”


    慕斯容平静地转向沈兰棠:“看,这就是你们?的皇帝。”


    沈兰棠脸上露出苦笑,她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抹掉眼角的水珠。


    “皇帝也不是我选的,他是先帝的儿子,才当上了皇帝。”


    “可他始终是你们?的皇帝,保护的,是你们?靖朝的百姓。”而不是,祁川的百姓。


    对这话,沈兰棠无言以?对,因为她的确享受着?大靖立国以?后经?历数个皇帝后这个盛世?所带来?的一切便利。


    面?对她的苦笑或者悲伤,慕斯容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之前的天?真无邪还是热情开朗都只是伪装。


    沈兰棠重新平复心情,抬头问:“那你绑架我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我知道,做下背叛誓约行为的不只是皇帝一个人,还有几个随行大臣,他们?劝说皇帝以?利益为主,抛弃神?圣的联盟抛弃了我祁川和公书家族,这些人罪该万死!但当日我的年纪太小了,记不得随同皇帝过来?的所有人,我需要这份名单。”


    “拿到这份名单之后你要做什么?”


    慕斯容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杀了他们?,让他们?在地狱为我死去的族人赎罪!”


    沈兰棠看着?难得袒露情绪的慕斯容,忽然道:“你很善良。”


    慕斯容眯了眯眼,眼神?中带着?点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一个真正?的坏人不只是会把罪责怪罪到恶人身上,还有他的家人,而你,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你只是一个,有仇报仇的普通人。


    “但是我觉得——”沈兰棠换了个话题:


    “父亲应该不会将?名单给你。”


    “你想想看,他或许也对那些背信弃义的人深恶痛绝,但感官是一回事,立场是另一回事,如果他将?名单给你,他就等同于把杀头的刀递给了别人,他是一个政客,他不能干这种断送他政治生涯的事。”


    “政治生涯”,慕斯容回味了下这四个字,明朗地笑了笑:“所以?我抓了你。”


    沈兰棠打破她的美梦:“儿媳妇没了可以?再娶,皇帝的信任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慕斯容哈哈大笑:“你真的很聪明,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阿瑾哥哥的妻子会是个大家闺秀。”


    又开始作戏了,沈兰棠数不清自己今天?第几回叹气:“其?实他的第一个妻子是的,男人嘛,二婚带娃行情肯定大打折扣。”


    “但是我有种感觉,谢瑾应该舍不得你。”


    “不说他们?了。”


    沈兰棠忽然道:“再说说你的家人吧,就像你说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他们?吧,你一定很想念她们?,很想和人说你的家人。”


    慕斯容盯着?沈兰棠看了少许,冷冷道:“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沈兰棠的脑中闪过她的腹肌,她跳下水去时义无反顾的身影,她很想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但最终,她还是巧妙地说:


    “我相信你还没到要伤害我的地步。”


    ……


    ……


    “此后十六年,我和公书家老仆只很偶尔有书信联络,这是公书泠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最后一个字落地,管家匆匆推开门:“老爷,有人将?这封信射在门上。”


    谢恒接过,信上唯一行字:带名单至胭脂铺,速来?!


    谢夫人神?色犹豫,她自然知道作为靖朝官员,谢恒是万万不能交出那个名单的,那会毁了他的一切。


    “不能想点别的方法救兰棠么?兰棠有多乖巧你们?也都知道吧!”


    谢瑾道:“我们?谢家这些年都在保护慕斯容,包括在兆京掩护她的身份,如果她和我们?撕破脸,她就不能再获得我们?的保护,此后她要复仇更是困难重重。况且兰棠只是我的妻子,并非谢氏,伤害她对谢氏影响不大,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父亲!”


    谢瑾抱拳道:“请让我前往和慕斯容交涉!”


    谢恒看着?谢瑾:“慕斯容固然不会伤害兰棠,可如果你去了就不一定了。”


    谢瑾神?色镇定:“兰棠是我的妻子,也是因为谢家关系受到挟持,我不能不去。”


    谢夫人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谢恒叹息了一声,仿佛已经?放弃:“如果你决定好了,就去吧。”


    过年啦!


    半个?时辰后, 谢瑾出现在胭脂铺门口。


    “告诉里面的人,就说谢瑾来了。”


    小二匆匆离开,很?快返回将他引入内院:“就是这间?屋子。”


    谢瑾推门而?入, 慕斯容挟持着沈兰棠,手持着一把匕首横在沈兰棠脖颈前。


    “阿瑾哥哥,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谢瑾神色坦荡:“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给你。”


    “那你的妻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慕斯容眼神蓦然一冷!


    “但是我带来了另外一个?秘密。”


    慕斯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秘密?”


    谢瑾举起双手:“这个?秘密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兰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我不能再把她扯进去。”


    慕斯容嗤笑一声:“她知道的事情足够她死上百回了, 再知道一件又怎样?”


    “总之, 这件事情我不能让她知道,你要么不接受把她和我都杀了, 要么就放了她。”


    沈兰棠警惕着脖子前的白刃,小声说:“我觉得你还是接受吧,我死不死没有影响的。”


    慕斯容思索少许,道:“把你一只手和一条腿打断。”


    “好。”


    谢瑾二话不说立刻动手, 他用左手折断右手, 又将左手高高举起——


    “等等——”沈兰棠忽然叫道:


    “那个?,换条腿,那条腿刚伤过。”


    谢瑾眼底流过浅笑, 换了条腿, 只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他就一瘸一拐地?走向慕斯容。


    “将兰棠放了。”距离二人两步之遥时,谢瑾道。


    慕斯容将沈兰棠推出, 谢瑾欲要扶她, 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别眉来眼去了,你们没有这个?闲工夫。”


    慕斯容一把掐住谢瑾的脖子, 另一只手往他后背抵,正在这时, 有数人从房子唯一一扇方方正正的窗户里窜进来,刹那间?冲向慕斯容。


    慕斯容脸色巨变!


    “谢瑾,你敢!”


    谢瑾拖着一条腿灵巧地?从她手中滑走,慕斯容匕首划过,刀锋堪堪划过喉咙,一条血花在空中溅起。


    下一瞬,好几人冲到?慕斯容面前,将她牢牢扣住。


    “谢瑾,你敢骗我!”慕斯容声嘶力竭地?喊。


    “这也是无奈之策。”


    有人上前将谢瑾手臂大?腿接上,沈兰棠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怀疑人的身体是这么容易玩弄的么?


    “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刑部大?佬还是皇宫这个?吃人的洞府,又或者……”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你们谢家?”


    谢瑾只平静地?看着她:“一切,都由父亲决定。”


    几人将慕斯容押了下去,沈兰棠这才跑向谢瑾。


    “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瑾的表情不复方才和慕斯容说话时的平静,他握着沈兰棠的手臂,道:


    “你没事吧?”


    “我没事,慕斯容没有伤害我。”


    “我想?,她也应该不会伤害你。”


    因为她的心底,是一个?不想?伤害别人的人。


    沈兰棠平息了一下,道:“我们回去吧,兰心和宝珠该急了,对了,你们到?底要把慕斯容带去哪里?”


    ……


    ……


    慕斯容一身被五花大?绑,扔在柴房地?面。


    谢恒穿着一身暗青色锦服,在两边攒动的火光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慕斯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谢伯伯,这么大?阵仗,是想?把我送给皇帝?”


    “你明知道我不会将你交给皇上。”


    “那我就劝你还是尽快放了我,否则我心里记恨上了你们谢家,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谢恒面无表情地?说:“难道你现在就没有记恨谢家?”


    慕斯容怔了怔,嗤笑一声,仿佛累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父亲时常跟我说,说他在中原有个?文?采斐然的好朋友,他们意气相?投无话不说,每每读到?你的信,就像跟人畅谈一晚上这般痛快,他相?信你。所?以你跟你的皇帝要来的时候,他是那么高兴,甚至邀请了你的孩子,而?正是因为你将谢瑾带来,他才更加相?信了你们的诚意,他真心实意地?相?信你,和你那个?皇帝。”


    谢恒垂眸半晌,道:“ 我是真心的。”


    “可你的皇帝不是。”


    “谢伯伯你知道么,我日常做梦,梦到?那一日北戎人闯进家里肆虐杀戮的场景,可是就连那个?场景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每天每天都想?,害怕有一天会忘记这份痛楚,连带着忘记仇恨,谢伯伯你是最?后一个?闯进我家里的,你看到?的场景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么?”


    冷声质问后,慕斯容又觉得索然无味,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过去永远不会被改变。


    “总之,谢伯伯是不肯放了我?”


    “我不能容你再作恶,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明日再说。”


    说罢,他走出房门,将柴房上锁后道:“守在此处,没我允许不准离开,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


    ……


    夜,渐渐深了,有些人却还没有入睡。


    沈兰棠睁着眼望着床顶的帐子。


    “你觉得父亲管的住慕斯容么?我总觉得她还有后招。”


    身旁开始没有响动,过了少许,谢瑾才转过身。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是拿她没办法的。杀是不可能杀的,交给别人跟杀了她没有区别。这是公书家族最?后一个?孩子,父亲不忍心断了公书家的血脉也不忍心她痛苦。”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被抓的时候慕斯容也没有怎么抵抗。”


    说起来,谢恒也知道慕斯容不会伤害沈兰棠,这两边是互相?牵制的,所?以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谢瑾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我无法预料她到?底有多?恨谢家,所?以想?过她真的下手的可能。”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


    谢瑾将额头抵在沈兰棠肩膀:“不要因为这件事对我们谢家失望,好么”


    沈兰棠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涩,为慕斯容不应该的遭遇;为那上千在敌人包围中迷茫又或者直到?最?后都怀着期望的将士;为成千上万无辜怨死的百姓;为因为此事痛苦半生的谢恒,为……


    为什么痛苦的永远是好人?


    ——


    夜已深,寒月躲在云彩后面,仿佛也不堪此时的寒凉。


    冷风似刀,数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飞快地?打晕了守卫。


    蜷缩在地?上的慕斯容倏忽睁开眼睛,用力挣断身上绳索。她推开门,门口是等待她的黑衣人。


    “我们走!”


    慕斯容快速离开,等到?了谢府后门,几个?黑衣人才飞快散开,一顶轿子静静地?等候在路边。


    眼看着慕斯容就要上轿。


    “一定要走么?”


    “上了这个?轿子,你就回不来头了。”


    慕斯容此刻也没有回头,她淡淡一笑,语气柔和。


    “谢伯伯,我这辈子从那一天起,唯一一个?心愿就是报仇,我是为报仇活着的,我也知道谢伯伯的难处,我没有恨你,真的。”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一定会选择救我。”


    “不过,我们的缘分就到?此结束吧,你为你的皇帝死于我的刀下,或者我成为一具无名枯骨,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结局,再见,谢伯伯。”


    说完,慕斯容进了轿子,那辆银顶黄盖红纬的轿子缓缓地?进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了。


    ……


    ……


    沈兰棠睁开眼睛,谢瑾正依偎在她的肩膀,两个?手的手还紧紧牵着,昨日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外面,阳光晴朗,沈兰棠迎着光芒笑了笑,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慕斯容是在过年前十天离开的,这就意味着——要过年了!


    越是靠近过年的日子,谢夫人就越是忙碌,沈兰棠看谢夫人忙上忙下准备礼物,后来她看“无所?事事”的周氏和沈兰棠不顺眼,将二人都被调过去帮忙。


    就这么样忙活了两日,沈兰棠好不容易得出空,又被刘明月抓住了。


    “过年了!沈姐姐过年好!你那个?慕姑娘呢?”


    “沈姐姐”是有一回刘夫人听到?刘明月直呼沈兰棠名字,扯着她耳朵耳提面命让她改的。她觉得叫“少夫人”太疏远了,最?后折中叫姐姐。


    沈兰棠随意道:“慕姑娘是做客,做客嘛,当然是回家了。”


    沈兰棠事后回想?,觉得慕斯容人还挺好的,专门挑谢恒过年前倒数第二个?休沐日搞事,这样不仅人齐,该告别的都告别了,不用拖拖拉拉,还给足了谢家时间?准备过年,真是体贴周到?。


    刘明月虽然对慕斯容有好感,但她毕竟只是客人,是客人总要分别。


    “那你来看看我的新衣服吧,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定制的呢!”


    沈兰棠:啊,又看新衣服?


    沈兰棠感觉全世界都在买衣服看衣服,给大?人的小孩的,刚出生的,总之这几日她日日都要点评人家的新衣服如何。


    这就算了,吃完年夜饭,大?年初一他们竟然要进宫拜年!


    ……算了猜到?了。


    男眷进宫给皇帝拜新年,女眷则是给太后皇后请安,只安排一天都算你皇恩浩荡了,根据谢夫人的经验,她说基本一上午就能结束。


    沈兰棠趴在桌子上喘气,一旁沈母看了不由劳烦:“都要进宫了还没个?正形,小心别说错了话惹得贵人不开心!”


    沈兰棠嘟嘴:“不时常要进宫的嘛,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你……”


    李辛夷劝阻沈母:“母亲不必担忧,兰棠如今不一样了,你看这大?半年何曾出过事,不要把她当新媳妇看了。”


    “我这是为她担忧啊。”沈母叹气道:“谢夫人还很?满意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这孩子哪里让人满意。”


    沈兰棠挺起胸膛,微笑面对一切诋毁。


    “对了,谢瑾怎么没一起过来?”


    自谢瑾被批了假,就时常和沈兰棠一道回来,连李辛夷坐月子出来看望也是一起,沈父沈母晚上被窝里还高兴地?说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了。


    沈兰棠:“他在忙啊。”


    沈母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是是,过年了他也忙,这么多?亲戚要走呢!”


    沈兰棠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把实情告诉母亲。谢瑾他的确是在忙,却是忙着剿匪,毕竟城里城外明里暗里的匪徒也要过年,百姓过年靠自己,匪徒过年靠百姓,为了不让百姓受苦,就只能匪徒受难了。


    谢瑾这一日剿匪结束,正和宋齐告别。


    “你今年过年也要留在军中是吧?”


    “是,代我向大?人夫人,还有嫂子问好。”


    “辛苦了。”


    谢瑾拍了拍宋齐的肩膀,上马。


    他进了城门后想?起来沈兰棠早上说起过她要回娘家,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就改了方向策马到?沈府门口。


    沈兰棠这回还真正准备回去,人都已经在门口了,两个?丫鬟把各种小吃搬进车里。


    谢瑾策马赶到?。


    “母亲,嫂嫂!”


    沈母喜上眉梢:“瑾儿来了,忙完了来接我们兰棠啊。”


    “是啊,这几日忙,不能过来拜会父亲母亲,望父亲母亲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年底了忙是应该的。”


    见谢瑾过来,沈母也便放了心,沈兰棠上了车,回首道:“那母亲,我们走了。”


    “好,路上小心,进了宫里也要注意说话,别跟在家一样口无遮掩。”


    “是。”沈兰棠无奈地?应了声,拉住谢瑾的手上车:“我们走吧!”


    谢瑾只来得及回头匆忙道一声别:“母亲再见!”


    马车发动后,沈兰棠打开一罐罐的零嘴,什么糖渍杏子,蒸肉饼,萝卜丝萝卜干……冬日里娱乐少运动少,闲着没事就爱往嘴里塞东西,沈兰棠眼看着自己都圆润了。


    “喂,谢瑾。”她喊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变胖了。”


    谢瑾一怔:“变胖,没有啊。”


    男人的话是不可信的,所?以沈兰棠换了个?问话方式。


    “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抱着更丰腴了?”


    听到?这个?描述方式,谢瑾不由回忆了下,然后点点头。


    沈兰棠眯起眼,所?以,你也是觉得我圆润了是吧?


    哼!


    沈兰棠和谢瑾下了车,谢夫人还在院子里忙碌,见她回来,道:“亲家公亲家母年三十一起过就好了嘛,这么客气。”


    沈兰棠笑道:“父亲说习惯了年三十晚在家里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不差这一日。”


    “也好,那就不打扰他们了。”


    “来,兰棠你来的正好,给我看看这几样首饰怎么样,我真是挑花眼了,只是都是给王爷家新媳妇的,不能有差别了去……”


    又看?!


    沈兰棠哀叹一声,正要上前,忽然她眼睛一瞪,对着身后的谢瑾凶道:“谢瑾,你也过来!”


    闲在家就要干闲在家的活!


    谢瑾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进宫拜年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这一日, 家里 上上下下都在布置,墙壁,门框, 处处贴满了“福”字,门口的春联是前一日晚上, 两位老爷亲笔写的。


    这会儿终于?干了,挂了出来。连日日读书的谢勤彦都被允许休息, 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大孩子谢瑛在院子里放鞭炮。


    说到鞭炮这个事, 沈兰堂也有话说, 她深知鞭炮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因此从前也想?过赚它一笔。但万万没有想到, 国人在别的科技树上没有任何发展,在烟花爆竹上却是天赋异禀。什么喷花类,升空类,旋转升空类, 烟雾类, 只要你想?的出它都做的到,沈兰棠痛失一个亿。


    啊不行,大年?三十就不要想?工作的事了。


    话说每到年?底就是首饰铺大赚特赚的时候, 不知道这个月的销售额会有多少, 嘿嘿嘿……


    几个孩子拿着烟花棒在旋转跳舞,谢瑛道:“好看是好看, 只可惜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 到等到晚上还要好看呢!”


    谢灵嘉咯咯咯地笑:“阿母说晚上陪我一起放烟花!”


    谢弘文?挺起胸膛:“阿父说了他也会陪我,对么, 阿母?”


    “对对对。”


    “都在这呢?”周氏和钱氏走进来:“正要吃饭呢,大伙儿都在找你们。”


    “来了来了!”


    众人跑进院子里, 几个长辈都已经?坐下了。沈兰棠也连忙坐下,谢瑾从屋外进来,自然地坐到了沈兰棠身边,谢恒站起来,举起杯子: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二?弟,弟妹还有孩子们都回来了,谢瑾也娶妻了,纵然发生了一些磨难,但只有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合力,同舟并济,何愁难关不过。今日团圆,话也不多说了,预祝明年?今日,岁岁同朝。来,干杯!”


    “干杯!”


    众人举起杯子,这一日,就连几个小?的也能勉强尝两口果酒,谢弘文?嗞了一口,连连吐出舌头。


    沈兰棠看着满桌的人,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当初她决定嫁入谢家时,心里想?的都是生意,至于?感情一事从未放在心上,她对自己有了解,自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融入新环境的人,没有想?到,才第?一年?,就好似自己也成为了这个家的一部分。


    “想?吃什么?”谢瑾轻声询问。


    沈兰棠扫了一眼桌上:“八宝糯米鸭。”


    “……”


    桌上并没有八宝糯米鸭。


    沈兰棠慢悠悠地给谢弘文?夹了个鸡腿,又?给谢瑾夹了只虾,道:“放心,我自己能吃饭。”


    谢瑾莞尔一笑。


    这一餐沈兰棠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古代酒精浓度不高,却也是醉意朦胧,吃完饭,众人坐下聊天,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鞭炮,沈兰棠前两日学了一个手掌舞,也小?小?表现了一下,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称赞,和红包。


    就这样晚到夜里,沈兰棠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第?二?天,纵使不情愿,她还是得早起。


    她坐在凳子上由得兰心宝珠给她做头发化妆,毕竟是大年?初一的拜年?,妆容既要端庄又?不能太老?气,不端庄是对皇家的藐视,太老?气太后?娘娘看了会不喜。


    综上所述,沈兰棠决定衣服端庄,发型和发饰上俏丽一些。她穿了一件雪青色花团锦簇纹的袍子,里头交领半臂一件件往上叠,反正是叠到脖子下面一点?肉都看不出,不为端庄,只为保暖。出门时外头再罩一件大红色斗篷,喜气又?精神。


    沈兰棠穿衣只为保险不为时尚,过年?穿红色怎么了?就算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穿红的,那她也要穿红的,保险!


    穿戴完整后?,她跟着谢夫人一同上了车,周氏钱氏谢瑛同坐一辆,皇帝体恤孩子,五岁以下孩子是不用跟着进宫拜年?的,否则孩子哭了闹了拉屎了这事也说不清。至于?几个男丁,则是骑马去。


    辰时三刻,一家人准时出门!


    皇宫外,早排起长队,进宫也有默认的规则,比如王亲贵族排第?一位,然后?是一等大臣,二?等大臣……当然了小?说里不乏权臣直接插队,也不是不行,你行你可以上,反正现在的大靖,没人自认权臣。


    谢这个姓在此时的靖朝含金量很高,等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她们就进去了。


    进宫之后?又?有专人指引,男眷和女眷就此分开?了。男眷去向皇帝请早安,女眷是去太后?,皇后?那。顺便一提,向皇帝请安是每个在兆京的官员都要去的,但是后?宫那边是四品大臣以上的家眷才能去。


    沈兰棠她们还不是最?早进宫的,里头已经?有人在了,方才宫门口,人流如织,还有许多车子等着,这得都一天内,或者说上午内完成,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进去时间不会很长。


    就,走流程。


    一行人先去了太后?寝宫,沈兰棠跟在谢夫人身后?,目不斜视,等见到宽敞宫殿中央坐着的老?妇人,恭敬行礼:


    “向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延绵,松鹤长春。”


    “都平身吧。”


    “敏曦,来,走上来,我看看。”太后?召唤周氏:“去年?你刚回来,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说话,这是你儿媳妇,是叫玉萝是吧?”


    “是,是叫玉萝。”


    钱氏也走上前:“向太后?娘娘请安。”


    “好孩子,家里孩子是不是没带来,都几岁了啊?”


    “大的哥哥七岁了,妹妹才三岁。”


    “好啊,儿女双全,有福气啊!”


    ……


    太后?先是和周氏还有钱氏说了会话,继而又?招呼沈兰棠上前。


    “我看兰棠这大半年?愈发神采焕发了,可见你婆婆没苛责你。”


    沈兰棠笑:“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母亲最?是心善,哪里舍得苛责我,连嘴上都难能说我几句。”


    “她的确是个慈爱的,所以我说,你嫁到谢家是要享福的,只不过这半年?,也委屈你了。”


    太后?消息是灵通的,沈兰棠和谢瑾动作也不小?,先后?将朝廷官员和皇室宗亲给送了进来,虽说最?后?梁诩还是摘出去了,但这也就为了皇室面子给外人看的,自家人还能不清楚情况。


    可蠢的是中计的人,人谢瑾没把他往死?里践踏还捞了他一把,人还得感谢他呢。


    太后?抚着沈兰棠掌心道:“夫妻就是这样,共同经?历的多了,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不过受了委屈也不用怕,老?婆子还能管事,若是谁给你脸色看跟我来说!”


    一番话说完后?,太后?又?递给她一个红包,沈兰棠看了边上谢夫人一眼,谢夫人含笑看着她。


    “谢太后?娘娘。”


    到此,流程就差不多结束了。


    她们又?坐了会,等到新的一轮进了宫殿,有嬷嬷引导她们出门。


    走出太后?宫后?,沈兰棠舒了口气,完成了一项任务。接下来就是晋见皇后?,皇后?宫殿比太后?那还多了几个人,几位皇子妃都在。


    沈兰棠是个很实?诚的人,纵然她身边已经?有了绝世美人戚桐君,刁蛮小?姐刘明月,以及众多兆京美人,但四皇子妃的美还是独一档。


    沈兰棠在竭力克制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四皇子妃两眼,四皇子妃虽然身着汉人华服,但她独特的异域风情没有任何削弱,甚至于?,沈兰棠觉得比起此前几回见面,如今的四皇子妃更加自然,举止投足间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太后?娘娘对谢家还有沈兰棠还有点?长辈对晚辈的感觉,这到了皇后?这,则完全没有了,和皇后?的对话更加官方。


    众人在里头坐了一刻钟时间,随着入宫宾客越来越多,她们也很快离开?了。


    重?新见到宫墙外世界的一刻,沈兰棠才重?重?舒了口气,谢瑛也不差。


    “母亲,我们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完成了完成了。”


    “那就好。”沈兰棠抚着肚子道:“我都饿了。”


    虽然她们从坐下到离开?宫殿拢共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可是走的时间长啊!宫里人多,又?不能乘坐轿子,可累坏几人了,怪不得小?孩不用来了。


    谢夫人道:“好,我们这就回去了。”


    回到府里,谢恒他们还没有回来。


    谢夫人颇有经?验地说:“没事,他们以往也是这样,说着拜年?,说着说着就议起朝事,一伙人在宫里吵架,指不定到下午都回不来,幸而就这一日,我们留点?饭菜,他们热着就好。”


    主母都这么说了,众人更加没有意见,敞开?肚皮开?开?心心地吃饭。果然女子地位高,日子就过得潇洒。


    谢瑾是午后?未时三刻左右回来的,有且只有他一人回来。


    沈兰棠:“父亲跟二?叔呢?”


    谢瑾:“还在宫里。”


    “……”


    牛逼!


    “好了好了,饿了 吧,母亲给热了饭,先吃点?。”


    宫里虽然提供了午膳,但皇帝看着能吃得下什么,谢瑾当真饿了,很快干掉了两碗白米饭。


    谢恒和谢洲是申时左右才回来的,估计要不是过年?,皇帝要留他们到晚上。


    这就是大年?初一的行程了,初二?开?始,又?是忙碌的走亲戚环节,时间就这么多,谢家亲戚走多,便只能挑着走,特别重?要的,比如镇远侯同辈,也就是谢瑾的外祖父外祖母系下的是一家一起去,谢夫人和周氏娘家的亲戚分开?走,次等重?要的由其中几位作为代表走。


    还有男眷女眷也可以分开?,比如从前跟随谢恒的老?人,腿脚不便从原来位置上退了下来。找了清闲职位,谢恒一个人过去就可,既成全了名声也给了那些人保护,意思上头还有人别欺负了这些老?人。


    沈兰棠跟着谢夫人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头晕脑胀,仿佛重?回小?时候跟着父亲母亲叫叔叔伯伯,其实?人都没认全。


    到了第?五日,沈兰棠才得以清闲。


    谢夫人看着疲倦不堪的沈兰棠和谢瑛,还有勉强维持笑容的钱氏,笑道:“好了好了,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今日好好睡个懒觉,明日放你们休息。”


    沈兰棠和谢瑛欢呼起来:“谢谢母亲/伯母!”


    沈兰棠晚饭过后?就抱着抱枕往床上走,她急欲回个血。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美美地在床上赖了一刻钟时间,由着丫鬟化了不到一刻钟的妆就一身轻松地去隔壁屋里吃早餐,未料到,等到她吃完早餐,一个巨大的瓜落到了她——落到了所有人头上。


    谢瑛匆匆跑进院子里,拉着刚刚吃完早饭在散步的沈兰棠的手道:


    “嫂嫂,你听说了没有?”


    “四皇子过年?期间纵情享乐,饮酒吃药,结果他吃药过度,把身子弄坏了,现在不行了!”


    “太医说,他这辈子可能都要没孩子了!”


    沈兰棠:啊?啊!!!


    家人请吃糖


    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都知道四皇子和皇子妃感情?不?好,四皇子在外面?乱来?,皇子妃也是不?管的?, 但这好歹是过年,四皇子还日日夜宿外面, 皇子妃自然不?满。


    初四这天,四皇子在一家青楼寻欢作乐, 晚上都没有回来?, 皇子妃中午按捺不?住, 直接冲到了青楼,然而四皇子却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赶忙送回家里, 请来?御医诊断后,御医诊断出四皇子是用药以及享乐过度,已经伤了根本,以后那玩意都很难起来了更别提孩子了。


    皇帝听闻后, 龙颜大?怒, 初四这一整日,整个皇宫都噤若寒蝉。


    “大?家都在说经过这一次,四皇子是要失宠了。毕竟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有的?皇子有什么用呢。”


    “就是可怜了四皇子妃, 以后都要守活寡了。”


    沈兰棠震惊不?已。


    哇靠, 开年第一瓜啊!


    但是她有种感觉,或许四皇子妃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不?开心。


    ……


    皇宫之中, 四皇子妃端坐在宫殿上方, 她神色冷漠的?注视着下方哭哭啼啼的?贵妃和一脸震怒之色的?皇帝。


    “皇上,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 我作为汉克族人的?代?表来?到兆京,嫁入你们皇家, 你们皇室需要给我一个?孩子回去继承塔得尔的?大?统,可如今,你们许给我的?皇子已经无力诞下孩子,你们背弃了约定?。”


    皇帝从来?没想过一个?孩子竟然会成为难题,被刁难的?不?满和儿子无能的?羞耻让他一时半会都接不?上话。


    “又或者。”阿依曼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再给我一个?男人,可以从你们的?旁支里面?出,这样既能保持你们的?血统纯正,又能完成我们的?誓约!”


    纯贵妃愤怒道:“我绝不?允许,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


    阿依曼凌厉道:“你儿子又把我当做了什么,你儿子在外面?寻欢作乐时你可有说过他半句?”


    纯贵妃一张脸胀得通红:“可是,可是,这不?是你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妻子和丈夫的?地位是平等的?,既然他没有遵做到一个?丈夫该有的?行为,为什么我要?”


    纯贵妃意图反驳,但在看到皇帝黑着的?脸时默默吞了回去。


    “我希望你们郑重考虑这个?方案,为了我们长久的?友谊。”


    阿依曼站起身,起身的?时候她的?身体却猛然地一阵晕眩。


    “皇妃!”一旁宫女连忙扶住她。


    “皇妃皇妃你怎么了?”皇帝怒吼:“传太医来?!”


    太医本就在边上候着,很快赶到,诊脉之后,他趴伏在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喜欢脉,皇子妃她有喜悦了啊!”


    这就好似乎久旱逢甘霖,断头?台前圣旨到。


    “好,好好!”忧愁愤怒了一日的?皇帝龙颜大?悦,转向阿依曼道:“我知道是老四那?个?不?争气的?伤了你的?心,但你好歹是有孩子的?人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孩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阿依曼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若有所?思。


    “陛下。”她淡淡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你们大?靖要给我的?是一个?儿子,现在我们最?好开始祈求这是个?儿子吧。”


    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


    “会是的?,一定?是的?,这个?儿子还是女儿我们再说,不?管是什么都是好事,太医,快给皇子妃安排新的?餐食,今后就由你照料皇子妃,切勿出差错!”皇帝几乎是落荒而?逃。


    “微臣遵旨!”


    而?一旁纯贵妃,在听到她阿依曼有孩子那?个?刻露出了笑容,但很快消失不?见,这个?孩子注定?是要去塔得尔的?,而?除了这个?孩子外她的?儿子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丑事,皇帝也不?会再宠爱他了,他们的?一切,都完了!


    等到皇帝和贵妃离开,奶娘才走到阿依曼身边:“公主,为什么要说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塔得尔的?大?业?”


    阿依曼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他们靖朝人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么?我就是要让他们忐忑不?安,这样子才好玩不?是么?”


    四皇子不?行了的?事只在小规模范围内流传,毕竟这事大?家都知道,传出去惹怒了皇帝还不?知道遭难的?会是谁呢。但四皇子妃有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依据以上获得信息,沈兰棠:“……”


    嗯,别猜,命重要。


    ……


    ……


    皇室绯闻,听过就算了,终于?将所?有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休息了一日,沈兰棠回了家。


    沈家那?边亲戚少,很快就走完了,听说沈兰棠回来?,一家子都在。


    李辛夷才过完月子从屋里头?出来?,只是天气冷,她这段时间也没有出门,都是李家人过来?看望她。


    沈兰棠刚到就迫不?及待地说:“听雪呢?我要看看我的?外甥女,她有没有好看一点点了?”


    沈常安听到这话,不?高兴地说:“我家听雪从出生就好看。”


    沈兰棠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坏了,爸爸脑上脑了。


    李辛夷笑得大?大?方方:“自己来?看就知道了。”


    沈兰棠这不?就是来?看宝宝的?么?她和谢瑾走进房间里,沈听雪这会还睡着,她的?皮肤已经缓慢从小孩子进化?成了正常婴儿状态,看起来?水嫩水嫩,可是由于?太水嫩了,沈兰棠都不?敢碰。


    沈常安看妹妹着迷地看着自己女儿的?模样,骄傲道:“怎么样,她长得像我吧!”


    沈兰棠摇摇头?。


    “……”


    “那?像辛夷吧!”


    沈兰棠依旧摇摇头?。


    看不?出,真的?看不?出。这么小的?小家伙怎么看得出像谁,大?家都什么眼神啊。


    沈常安正要生气,沈兰棠:“不?过,长得很可爱很漂亮。”


    沈常安:“……”气没了。


    众人看了一会孩子就出去了,根据奶娘的?说法,这么多人,会惊扰了孩子。


    出去之后,沈母偷偷将沈兰棠拉到边上。


    “我听说亲家公的?甥媳妇也生了孩子,亲家公亲家母催你了没?”


    “没有啊。”沈兰棠一脸坦荡荡地道:


    “他们没催。”


    “没催?没催是好事,但你自己也要看着,不?管男孩女孩总归先生下一个?,生了一个?以后再慢慢生也可以的?,总归你年纪还小。”


    沈母的?担忧沈兰棠是理解的?,别说古代?,现代?你结婚不?想生孩子都是一场硬仗,何况沈母只是想让她先生一个?“证明“一下自己,还没说要多生,生儿子呢!


    沈兰棠对待母亲素来?是“求同存异”,她 虽然有这个?时代?固有思维的?局限,可是她的?爱是真的?啊。


    沈兰棠采用一惯敷衍大?法:“我知道了,阿母,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沈母哪里能不?知道她:“你就是敷衍我的?是吧?”


    “……”


    “好了好了,生孩子的?事我急也没用,你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再是年轻,两三年里总归要有打算,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得缓缓,哎……”


    沈兰棠被她赶出房间,她刚刚出去就看到在院子里溜达的?谢瑾,两人视线相?对,谢瑾伸出手,手心躺着一把瓜子。


    沈兰棠慢慢上前:“你是不?是刚刚偷听我和母亲的?对话了?”


    谢瑾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猜出来?了。”


    就说他不?笨的?嘛,沈兰棠抓了把爪子:


    “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不?催?”


    谢瑾老实道:“我觉得你会生气。”


    “我是会生气,那?你可以一直不?催么?”


    谢瑾静默了瞬息,巧妙回答:“我小时候一个?长大?,其实心里也有些孤单。”


    好小子,情?商是越来?越高了啊。


    沈兰棠和谢瑾在沈家待了一个?白日,按照惯常,晚间吃完饭回来?,再按照惯常,回去的?时候要带一大?堆吃的?用的?回去。


    谢瑾说了两回后也不?说了,只站在边上乖巧地任沈母安排。


    “这个?……”院子里,李辛夷指着两匹绸缎道:“这个?也让兰棠带走么?”


    “这个?,这个?怎么了么?”


    李辛夷提醒道:“这是张家哥哥送的?。”


    “是啊。”沈母一脸我知道的?表情?:“张母是我闺中友人,两家时常往来?,后来?他们家到江南做生意,这两匹缎子还是他们特意从南方带过来?的?时新货。”


    那?位张家哥哥要举家搬到江南前,特意私下向沈兰棠提了亲,当然沈兰棠一不?喜欢他,二不?会离开兆京,所?以很果断地拒绝了他。


    因是私下,这段往事沈母也不?知道,看她不?知情?的?模样,李辛夷便想着那?就别说了,省得大?家知道了都尴尬。


    李辛夷笑笑道:“没事,我只是想着兰棠可能用不?惯南方的?东西。”


    “兰棠怎么可能用不?惯南方的?东西,兰棠最?喜欢南方的?好东西了是吧?”沈常安从屋里出来?。


    “哎,这不?是张龄那?小子带过来?的?么?阿母,这个?给兰棠带走不?合适吧?”


    他也这么说,沈母奇了:“这有什么不?合适?”


    沈常安:“张龄那?小子私下向兰棠求过亲,兰棠没同意才没提到你们面?上,但好歹也要注意些吧。”


    沈母是真不?知道这回事,听到这话她“哎呀”一声?。


    “你早告诉我,早告诉我就没这事了,快快,把这布拿回去。”


    众人便将绸缎往边上挪。


    谢瑾原本一只脚都要踏进院子了,听到声?音又缩了回去。


    眼看时间不?早了,众人终于?上了车。


    女儿其实半个?来?月就回来?一趟,但沈父沈母还是依依不?舍:“路上小心啊,车子别太快。”


    “知道了,阿父阿母下回见。”沈兰棠钻进车子,谢瑾随后道别也坐进车上,车子缓缓驶出。


    沈兰棠晚上吃得饱,这会儿吃不?下零嘴了,抱着个?暖炉半眯着眼享受晚饭后的?余韵。


    谢瑾望着沈兰棠,心里头?丝丝缕缕,纠缠交错,难以梳理。


    那?种感觉生气肯定?不?是生气,吃醋也说不?上,就像是水里滴进了一滴油——融不?进去。


    沈兰棠正抿着嘴四大?皆空,忽然身旁人朝她倾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沈兰棠:“你干嘛?!”好突然。


    谢瑾看着沈兰棠瞪得大?大?的?眼睛,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归可爱,但想问的?问题还是得问。


    谢瑾歪了歪脑袋:


    “我在想,若是当初向你提亲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差不?多的?家族,你也会答应么?”


    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沈兰棠满心疑惑,却也不?慌。


    “呜……”她思考了一会,最?后道:“这个?很难说啊,这个?要综合考虑的?。”


    “那?,你决定?嫁给我的?时候,主要是因为什么。”


    “那?首先第一个?就是你的?身份……”沈兰棠扳着手指数,看谢瑾听完第一点后没有丝毫变化?的?神情?,才坏笑着说:


    “然后就是你的?脸了,你知道你自己的?脸长得很不?错吧。”


    “是脸么?”这一点倒是出乎谢瑾预料:“我以为会是品性。”


    “你错了,女人也是看脸的?,脸不?行,品性就不?要提了,当然有脸没品性也不?行,但品性不?是一下子就知道的?,所?以第二个?还是脸!”


    “那?看来?我该感谢我的?脸。”


    “是的?!品性是慢慢养成的?,脸是父亲母亲给的?,所?以你应该感谢父亲母亲!”


    看着洋洋得意的?沈兰棠,谢瑾忽然上前,啄了下她鼻尖。


    “你又干嘛?!”


    谢瑾:“我也很喜欢你的?脸。”


    沈兰棠一怔。


    谢瑾顺着她的?鼻尖慢慢亲下去。


    “鼻子也喜欢。”


    “嘴唇也喜欢。”


    “下巴,喉咙……”


    他缓缓含住沈兰棠指尖:“手指也……”


    沈兰棠脸皮爆炸。


    “够了你,这是白天,你不?要白日宣淫。”她气场有点弱地说。


    谢瑾无辜地望着她:“我马上就要回军营了,就算淫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吧?”


    沈兰棠脸蛋爆红,她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也没有关系。”


    谢瑾露出了一个?笑。


    ……


    ……


    马车到了谢府,车上主子下来?。


    “少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谢瑾:“车子后头?有东西,找几个?人帮忙搬进来?。”


    说罢,他就拉着沈兰棠快速进了宅子,谢弘文?正在屋里玩耍,听到动静跑出来?。


    “阿父阿母你们回来?啦!”


    谢瑾一把抓住奔跑过来?的?谢弘文?的?领口,将他递到下人怀里。


    “祖父祖母想念弘文?,弘文?晚上去陪祖父母说会话,带弘文?去母亲那?。”后半句话是对下人说的?。


    “是。”下人很快抱着谢弘文?离开。


    谢弘文?满头?雾水,可是,可是,他下午才在祖母玩了半天啊……


    沈兰棠默默捂住了脸。


    这该死的?古代?,就没点自由活动空间了么?!


    ……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过了元宵节,终于?到了谢瑾回军营的?日子。


    这前前后后相?处了三个?月,骤然要分开,沈兰棠还真有些不?适应。


    而?且军营还非常的?人性,知道第二天早上走,家人会舍不?得,所?以要求他们连夜赶回军营。属实是人性化?安排了。


    知道父亲要走了,谢弘文?从早上起就扒在门框里上,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嘴里嘟囔着说:“阿父是不?是又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看弘文?了。”


    沈兰棠抚摸着谢弘文?的?脸蛋,哄道:“弘文?乖,你阿父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经常是多久一次?”


    “经常就是……十四天一次。”


    谢弘文?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那?不?就是十天半个?月一次吗?


    在屋里收拾行李的?谢瑾走出,一把抱起谢弘文?:“阿父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听阿母还有祖父祖母的?话。”


    谢弘文?红着眼眶点头?:“还有外祖母和舅舅的?话。”


    谢瑾一笑:“对还有你外祖母和舅舅,弘文?记得真牢。”


    “因为弘文?已经是大?孩子了!”


    父子两又说了会话,谢瑾叫下人将谢弘文?抱走。


    谢瑾静静地看着沈兰棠:“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兰棠含糊点点头?,说道:“你路上小心,在军营训练也要小心,别又把腿给折了。”


    “只有这些吗?”


    沈兰棠脸蛋发烫,这种黏黏糊糊的?分别场合让她很不?习惯,而?且这个?谢瑾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他只会简单的?“要做么”,“可以么”,到了现在,他会在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上突然发起“攻击”,而?且招式越来?越让人脸红心跳,简直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然后突然开窍了似的?。


    沈兰棠一阵脸红心跳,巨大?的?抗压能力让她倏忽抬起头?,用一种义无反顾般的?语气道:


    “要亲么?”


    谢瑾发出一声?轻笑,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要。”


    ……


    ……


    谢弘文?在外面?等了好久,也等不?到阿父阿母出来?,他们不?仅不?出来?,还把门关上了。


    “阿父阿母在里面?做什么?弘文?也想玩!”


    谢弘文?噔噔噔跑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框人就突然 腾空。


    兰心抱着他的?腰把他递给嬷嬷。


    “弘文?乖,让阿父阿母自己待会。”


    “啊啊!”谢弘文?挣扎着挥舞手臂!


    “阿父,阿母——”


    ……


    ……


    事实证明沈兰棠这个?主意很不?错,谢瑾离开时她正睡着,也就避免了黏糊糊的?分别场景。


    倒是谢瑾离开后的?第一天,沈兰棠就像某种习惯被迫改变,进入了一种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


    “哎!”


    “哎!”


    一大?一小两个?支着下巴在桌边叹气。


    谢弘文?:“我好想阿父。”


    沈兰棠:“我也有一点点。”


    谢弘文?:“我好喜欢阿父。”


    沈兰棠:“我也有一点点。”


    谢弘文?:“……”


    谢弘文?扭过头?:“阿母才一点点喜欢阿父么?”


    沈兰棠:啊,被发现了。


    她耐心地向谢弘文?解释道:“成年人的?一点点已经很多了,在阿母心里,除了阿母的?家人还有弘文?外,你阿父已经排第一了!”


    多了不?起,她原本以为她法律层面?的?丈夫只能排在一个?陌生人前面?,但现在已经腾腾腾往上窜了。


    谢弘文?似懂非懂。


    “那?是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么?”


    不?是,你小子,你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沈兰棠坐了起来?:“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的??”


    谢弘文?眨眨眼:“我听姑姑讲的?,姑姑老是看着话本说,说什么,他对你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啊你怎么不?懂,之类的?。”


    沈兰棠眯起了眼。


    行吧,谢瑛都情?感受挫两次了,还不?允许她看点话本么。


    “这话你对我说就算了,不?准对别人说。”


    “为什么?”


    “你还太小了,说这样的?话,别人会觉得家里没有好好教导你,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有勇气跟我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再来?聊。”


    谢弘文?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托了谢弘文?的?福,沈兰棠也从失落无聊的?情?绪中走了出来?,重新振作继续她的?日常。


    沈兰棠的?日常一般都是吃饭睡觉赚钱,最?后一项重要程度不?亚于?前面?两项。


    前面?说到,过年前一段时间是首饰店销售最?好的?时候,过完年就会直线下滑,直到两个?月后才会逐渐回暖,这跟人的?消费习惯和气候都有关系。


    所?以这段时间往往是沈兰棠总结回顾,并?且设定?接下来?一年计划的?时候。


    沈兰棠先去各家店里看账本,从第二家走出时,宝珠忽然道:“那?不?是三少爷呢?”


    沈兰棠望过去,一个?继承了谢家美貌的?英气少年郎正和三四个?好似街边混混的?青年从一家饭店走出,几个?男人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谢洲和周氏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谢丞目前在兆京当值,和钱氏育有二子。


    老二谢姝嫁到了外地目前不?在兆京,四小姐是谢瑛,而?眼前这位就是老三谢晟。


    说到这个?三少爷,他的?画风跟谢家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出生那?段时间谢洲正好被调到地方,地方派系复杂,哪怕有谢家这个?名号在,谢洲也没那?么容易融入,更别说将之掌控为自己的?地盘。


    因此谢洲和周氏那?段时间都疏于?对孩子的?管教,当时照顾谢晟的?一个?守卫是军营出来?的?,身上带着军痞味,时常带着谢晟和当地的?三教九流玩耍,以至于?将谢晟一个?正儿八经的?名门少爷养成了小痞子模样。


    后来?谢洲和周氏发现儿子长歪了,连忙给他请先生教书,但性格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谢晟就是不?爱读书。谢洲没办法,就请信得过的?人教他练武,勉强也学进去了,只是比起习武,他还是更爱和街上的?混混玩耍,一起扮演江湖兄弟的?游戏。


    后来?回了兆京,谢洲怕他被兆京的?纨绔子弟带坏,把他送到山上习武,每一月才能回来?一次,比在军营还严苛,这会儿因为刚过完年,所?以还在家里。


    谢晟今年十八,就比沈兰棠小了一岁,沈兰棠还是个?新媳妇,哪里有资格管他,因此整个?谢府,沈兰棠和这位三少爷关系是最?寡淡的?,属于?点头?之交。


    “二嫂!”那?头?谢晟也看到了她,小跑着上来?打招呼:“二嫂出来?玩啊。”


    “嗯,那?几位是?”


    谢晟爽朗一笑:“那?几位是我的?朋友!”


    朋友,行吧。


    那?几个?青年也走了过来?,见到沈兰棠,嬉皮笑脸地说:“这位美人是谁,找我们兄弟有什么事啊?”


    谢晟立刻正色道:“这是我二嫂,你们不?准胡闹!”


    几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连连低头?哈腰:“二嫂好,二嫂好。”


    沈兰棠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谢晟的?审美了,如果事先调查出谢瑾是谢晟这样的?性子,她可能当初就不?嫁了。


    “二嫂,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好。”


    等谢晟他们离开后,沈兰棠也正准备走,一旁饭馆的?老板忽然叫住她。


    “这位夫人,方才那?位公子是你家里弟弟是么?”


    “是,怎么了么?”


    “跟你弟弟在一起那?几个?,都是街上的?混混,平日里游手好闲从不?学好,拐了不?少有钱子弟学坏,专门捞他们的?钱,这位夫人你要叫你弟弟小心啊。”


    沈兰棠一怔,客气道:“谢谢老板,我会提醒小弟的?。”


    三弟的赤诚之心


    而谢晟和朋友们分开后回了家, 回房路上碰到钱氏。


    “大嫂。”


    “三弟啊,你回来了。”


    “嘿,大嫂。”谢晟摸着脑袋, 露出为难神色。


    钱氏见他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问:“怎么了,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那个,大嫂, 您能借我点钱么?”


    “借钱?”钱氏愣了愣, 关心道:“怎么了, 是哪里要?用到钱么?”


    谢晟眼神闪烁了两下,低头看着脚下道:“我练功的鞋子破了, 想重新买一双。”


    “好啊,要?多少钱?”


    “二百两。”


    “二百两?”钱氏望着谢晟道:“一双鞋子怎么要?二百两呢?”


    “除鞋子外,还有一整套的练功服,再?补点其他东西。”谢晟始终不肯抬起头。


    钱氏虽然性情温柔, 不爱与人起争端, 但并不代表她就容易受蒙蔽,谢晟这副模样,明显是有问题。可是她作为嫂子, 在人家兄弟姐妹的关系里其实?就是个外人, 何况这个三弟也算是家里的问题小子,钱氏心中迟疑了少许, 还是本着大家和谐相处的想法, 道:


    “好,只是我手头没有现银, 等会回房拿,给?你拿过来。”


    谢晟立刻高兴了起来:“谢谢嫂嫂!”


    “那三弟以后跟着师傅还要?勤奋练功, 才不枉费家里和师傅栽培之心。”


    谢晟连连点头。


    “我会的我会的!”


    钱氏回了屋子去拿银票,打算给?谢晟送过去,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沈兰棠,沈兰棠笑着跟她打招呼:“大嫂下午好啊,你去哪啊?”


    钱氏稍稍顿了顿,道:“三弟练功的鞋子破了,想重新买一双,我给?他拿点钱。”


    沈兰棠下意?识想到了那个老板的话。


    “哦,那要?多少钱?”


    “也不多,二百两。”


    “什么鞋子这么贵,需要?二百两?!”


    “还有其他衣服的。”


    “那也用不着啊,练功服不都?是便宜抗造的么?”他是去买软猬甲么?


    沈兰棠看到低着头不说?话的钱氏,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钱氏是不管事也不惹事,向来安安分分在院子里养育自己两个孩子,对她来说?一个家宁静祥和是最重要?的,但她也知?道这事情肯定有问题,可如果把这事跟她夫君或者周氏提起来,不免有告状之嫌,若是无事还好,要?是吵起来,她一个媳妇肯定讨不了好,而这就是她最想避免的。


    但跟沈兰棠说?一声就不一样了,过去一年大家都?看清楚了,沈兰棠也不爱管事,但她不怕事,人也聪明,钱氏就是秉着你要?是有办法就想想办法,没办法就算了的心理。


    虽然有利用沈兰棠之嫌,但沈兰棠并不怪她,单就谢瑾没有旁的兄弟姐妹,没有所?谓的小叔子小姑子这一点,就胜过旁人无数倍了,而且钱氏从来没有跟她红过脸,估计这会也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打定主意?,沈兰棠道:“这个三弟,真是离谱,一套衣服裤子哪里用这么多钱,真是荒唐,我得好好问问他,大嫂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钱氏眼底闪烁感激之色。


    “谢谢弟妹体谅。”


    和钱氏分开后,沈兰棠也没去找谢晟,她回了自己院子,叫来兰心。


    “兰 心,你给?我安排一个事。”


    又过了两日,谢晟在外头和他新结交的朋友玩,几人刚从一家饭馆出来。


    “这不是三弟么?”


    沈兰棠抱着一个暖手炉走?上来:“我听大嫂说?,你鞋子坏掉了,向大嫂要?了银两买新鞋,你买的鞋子呢?”


    谢晟虽然爱和三教?九流玩耍,但他本质并不擅长说?谎,这一点从钱氏都?能看出来就知?道了。


    谢晟脸红了红,没说?话。


    沈兰棠继续道:“鞋子有没有买我不知?道,但你这几日都?在请你这几位兄弟吃饭做乐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不少,好你个小子,竟敢诓骗大嫂的钱用于取乐,看我不告诉二叔二婶!”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谢晟连忙拉住她。


    “二嫂,二嫂,你听我解释!”


    沈兰棠扭过头,一副我姑且听听的模样。


    谢晟指着身后几个嬉皮笑脸的人,一脸真诚地说?:“我这个几位兄弟想要?做点小生?意?,只是没有本钱,我便借了点钱给?他们,劝人向善也是好事,二嫂你会理解的吧?”


    我不理解。


    沈兰棠转向这几人,她挑着眉一脸高傲模样:“做生?意??也好,我就是做生?意?的,你们把你们想做什么生?意?,怎么做的计划跟我说?说?,我来帮你们判断下能不能挣钱。”


    这几人哪里是真打算做生?意?,闻言一噎,其中一人指着沈兰棠骂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婆娘管这么多干嘛?”


    沈兰棠脸色冷下。


    “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我看他们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否则怎么敢对我出言不逊?!”


    谢晟别?的不说?,对家人还是维护的,回头怒道:“你们怎么说?话的,向我二嫂道歉!”


    一群人不甘不愿地向沈兰棠道歉。


    “哼,我看三弟以后要?擦亮眼睛找朋友!”说?完这句,沈兰棠就不悦离开了。


    谢晟伸了伸手,欲叫住沈兰棠,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


    沈兰棠做完了戏,一边暗地布置她的戏份,一边悠悠喝茶吃饭,结果回府后,谢晟突然拦住她。


    “二嫂。”他低着头一脸歉意?地说?:


    “我朋友白天冒犯了二嫂,我替他们向二嫂道歉。”


    你替他们向我道歉?


    沈兰棠挑了挑眉,这小子,爱还挺多。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晟一喜。


    “作为我接受你道歉的证明,明天中午你请我吃饭怎么样?地方我来选。”


    “当然没问题。”


    “好,就这么说?定了。”


    沈兰棠跟他做下约定就回了房间,


    第二日中午前,沈兰棠到了谢晟的住处。两个人一同出了门。


    出去时?,在院子遇到谢瑛,谢瑛惊讶:“嫂嫂,你为什么会和三哥一块出门?”


    沈兰棠摸摸她的脑袋:“我和你三哥之间有点小矛盾,现在去解决。”


    谢瑛:“啊?”


    他们,小矛盾?


    不理解。


    “就是这里。”沈兰棠将谢晟引到雅间,道:“待会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声音,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谢晟一怔:“什么意?思?”


    “你只说?你能不能做到。”


    “……好。”


    两人坐下后,沈兰棠也真饿了,让兰心叫了几个菜,不多时?,隔壁雅间也坐下了人。


    “几位兄弟,来,你们尽管喝酒,今天我请客!”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谢晟脸上露出狐疑表情,隔壁的声音听着好熟。


    “啧——”这是开场酒喝过了。


    “爽!”


    “我跟你们说?,我在内城司大理寺那都?有人,你们只要?跟着我混,保证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谢谢大哥,我们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


    又是碰杯的声音。


    “哎,听说?你们最近找到了一个冤大头,那小子很有钱,要?多少给?多少?”


    “是,啊哈哈哈,我跟他说?我们要?银两做生?意?,他就相信了,第二天就拿出了两百两银子,二百两,够我们兄弟几个挥霍好一阵子了!”


    “那这冤大头人还真不错啊哈哈哈哈。”


    “是,那是,也不知?道是哪家被宠坏了的公子哥,我们问他叫什么,他不肯说?。”


    “管他是哪家的,反正这钱是他自己给?我们得,又不是我们逼他给?的。”


    “就是。”


    那大哥道:“真是个傻冒。”


    “对,就是一傻冒哈哈哈哈。”


    傻冒谢晟早已?头顶冒烟,满脸胀红,一张脸又是气?愤又是羞耻。


    沈兰棠慢悠悠地品着茶。


    在那边又发出笑声时?,谢晟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好你们这些混蛋,竟然骗我,枉费我把你当朋友!”


    屋里几个人一怔,但想到自己的话都?被人家听到了,他们干脆不装了。


    “什么朋友?朋友怎么不多给?点钱?还要?我们向你要??”


    “就是,你以为你谁啊,不就是一傻叉公子哥么?”


    “难道我们没带你玩,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一句句,都?往谢晟心口刺,他大吼一声:“你们这些混账!”


    说?完就动起了手。


    谢晟好歹是正经习武的,区区几个街头混混不在话下,很快把自己打的屁滚尿流,一旁“大哥”畏畏缩缩蹲在角落,见谢晟举起拳头,连忙道:


    “别?打我,我没讹你的钱!”


    想到之前的人里没有他,谢晟放下了拳头,他通红的眼眶用力扫过几人:“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他用力推开围观的人群跑了出去。


    沈兰棠也只好放下还没吃完的饭菜,从后面跟上去。兰心走?到隔壁,冷冷地看着地上哀嚎的几人。


    “之前你们讹的钱就当你们的伤药费了,若是想报官,也可以,到时?候我们也告你们一个讹骗钱财的罪名!”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兰棠不紧不慢地跟在谢晟身后,看着他一路跑到一条巷子里,最后站在巷子里背对着人无声地抽着肩膀。


    沈兰棠走?上前,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


    “三弟啊,你也是大人,只比我小了一岁,想必许多大道理你父亲母亲兄长都?教?过你,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今日只说?一句——”


    “你十?九了,马上就要?二十?了,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谢晟震惊地回过头,看着笑吟吟的沈兰棠,一时?间瞠目结舌。


    ……


    ……


    “教?育”完了三弟,沈兰棠神清气?爽。


    一般嘛,正常人经过这种?事情后就会内心受伤,受挫,然后不说?一蹶不振吧,至少得缓好几日,反正过不久谢晟也得回山上练功了,沈兰棠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才过了两日,沈兰棠就看到谢晟又与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在一起玩耍,动作间俨然一副好兄弟模样。他们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被谢晟打过的痕迹!


    “…………?”


    沈兰棠拦住谢晟,用自己平生?最温柔平和的语气?问:“你怎么还跟他们在一起?”


    谢晟露出一个真挚表情,认真道:“二嫂,你误会了,自从前两天的事后,他们深切地反省了自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昨天晚上拦路负荆向我请罪,并且发誓从今往后会改过自新,再?也不骗人了。”


    沈兰棠咬牙切齿:“所?以你就原谅他们了?”


    “圣贤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兰棠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她应该尊重祝福——


    好了,这人没救了,回炉重造吧。


    出门不小心摔断了腿


    沈兰棠内心充斥着一种平静的绝望。


    人笨可以教, 人蠢就不行了。


    但是不幸中的大幸,谢晟不是她儿子。


    沈兰棠看着那头挤眉弄眼,獐头鼠目的几人, 已经预见了他们像吸血虫似的黏在谢晟身上?,更甚者, 狐假虎威借着谢晟为非作歹的场景。


    坏消息,你家有个小子认人不清, 是非不辨。


    好消息:他?马上?就要?回山上?进行封闭式学习了。


    结论:那就想办法让他?在上?山前?这段时间都不能跟他?的“朋友”在一起就好了。


    管不了你一世, 还管不了你一时么?


    沈兰棠凝神看着和?“好朋友”勾肩搭背离开的谢晟, 在瞬息之间做下了一个决定。


    兰心走上?前?:“小姐,我?们……”


    “别说了, 我?们回去吧。”


    沈兰棠回了府,此时正?当午后,阳光甚好,谢夫人跟周氏在花园亭子里喝茶, 谢灵嘉跟谢弘文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看到沈兰棠,谢灵嘉就躲到她身后。


    一个小娃娃抱着你大腿玩躲猫猫游戏还是很可爱的,沈兰棠停下脚步注视了几眼, 忽然道:“哎呀, 灵嘉又长?高了!”


    谢灵嘉甜甜道:“是啊,快要?长?得?跟哥哥一样高了。”


    谢弘文也? 停下来用手掌比了比二人身高, 发出惊叹:“真的, 阿母怎么办,妹妹要?比我?高了!”


    这很难办啊, 前?期同年龄女生?超过?男生?很正?常啊!


    作为一个身负孩子健康心灵重责的母亲,沈兰棠只好道:“弘文好好吃饭, 多?吃肉肉多?运动,就能快快长?高了!”


    “嗯嗯,弘文吃很多?肉!”


    “灵嘉也?要?吃肉,灵嘉可会吃肉了,哥哥会喂灵嘉吃!”


    呃,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拉哥哥出来。


    果不其然,谢弘文嫉妒得?两眼发红。


    “阿母会喂弘文吃饭!”


    谢灵嘉毫不吃惊地说:“我?的阿母也?会啊。”


    “……”


    “兰棠。”谢夫人笑着招招手:“过?来坐会。”


    沈兰棠走进亭子里,看模样,谢夫人和?周氏是在准备给孩子的鞋子。


    “灵嘉不止个子长?了,脚也?大了。衣服穿小点倒还不打?紧,鞋子是不能小的,否则穿多?了,脚要?坏掉的。”


    沈兰棠:“那是,脚上?穿的最重要?了。”


    “哎,兰棠要?不要?做双鞋?”


    “我?么?我?鞋子多?。”


    “……”


    今日暖微风和?煦,在阳光的加热作用下,连吹在人脸上?时都不那么冷了,院子里两个孩子不时传出欢笑声,让这贫瘠乏味的冬日午后都有了几许春意,沈兰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亭子外的风景,脑子肆意地转动着。


    【二婶平时对我?挺好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打?算把她儿子套上?麻袋揍一顿会不会生?气?】


    周氏,谢夫人笑容猛地一僵。


    沈兰棠正?眯着眼逆光望着花园,也?没注意到二人表情,心中继续想:


    【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但凡谢晟有点儿出息,脑子稍微跟正?常人挂上?点勾,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揍他?还是为了让他?在上?山前?不惹出祸事,我?觉得?二婶应该会谅解我?的。】


    周氏和?谢夫人对视了一眼,沈兰棠的“神奇”之处她们早已知道,并不再对此感到诧异,现在的情况是谁,谢晟那小子做了什么事可能惹出祸端,兰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想把他?揍到没法出门,也?就没法做坏事。


    周氏作为母亲,自?己儿子的性情是知道的,他?小时候被带歪了,自?己跟谢洲怎么都没法拧回来,又怕他?被京里纨绔子弟带坏,就让他?上?山跟一个谢洲好友学武,顺带慢慢教导他?道理,指望他?成年之后能懂事。


    只是似乎他?还是做了什么,惹得?兰棠都对他?没有耐心。


    周氏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兰棠啊,你觉得?晟儿怎么样?”


    沈兰棠:【什么怎么样?为什么要?问我?谢晟怎么样?!难道是我?想套他?麻袋的事被人发现了,可是我?不是刚想到么??】


    沈兰棠心思是十分警惕的,周氏听着她心里的话被吓得?连连倒退一百步,幸而她也?算沉着,立刻补着道:


    “我?是说晟儿的鞋子,他?也?马上?要?上?山练功了,是不是得?给他?换双鞋子?”


    【哦,这个事啊。】


    沈兰棠立刻放下了心。


    “婶婶觉得?来得?及就好。”


    【不用担心,谢晟想换鞋子了会向大嫂要?钱!】


    “什么?!”周氏惊声叫出,下一瞬她飞快对着亭子外喊:“灵嘉别跑太快,小心摔着!!”


    谢灵嘉委委屈屈地放慢脚步,她没跑太快啊。


    周氏温温柔柔地重新?坐了下来,转向沈兰棠道:“兰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只要?婶婶觉得?来得?及,就做。“


    “是啊,得?加紧做了。”


    做什么做,让他?向他?大嫂要?钱去!


    敢向他?大嫂要?钱!


    周氏心里牙痒痒。


    “兰棠啊,我?一直在想一个事,你也?给我?想想。学武都是要?吃苦的,因为家里孩子里面,给晟儿的零花钱是最少的,你觉得?我?该多?给点么?”


    “既是习武,那还是克制些好,免得?心思杂了练功不认真。”


    【不用了,多?给了也?是给他?的好兄弟,我?建议这钱用来做慈善。】


    周氏心中只两个感受,一是“好兄弟”是谁,二是兰棠虽然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但还是实打?实为家里惦记的,至少没让她随意给钱。


    周氏有心继续问,但又不知道问什么,生?怕再让沈兰棠起疑,只能随口糊弄了几句话,等沈兰棠倦了离开后,周氏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


    谢夫人看向她:“先别急,问问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问肯定是要?问的,但将兰棠都逼得?这么气,肯定是干了什么混账事!”周氏抚着胸口道:


    “儿女都是债,也?怪我?们当时没顾得?上?教育他?。不说了,大嫂,我?先回去了。”


    “好,有什么事跟我?商量。”


    周氏没有直接到谢晟那,而是先到了钱氏房间。


    “玉萝。”


    “母亲。”


    钱氏从屋里迎出来。


    周氏往里头看了一眼:“在做女红呢?”


    “也?不算,灵嘉很喜爱的裙子上?的珠子掉下来了,我?正?要?将它们绣上?去。”


    “这点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母亲也?说了一点小事,自?己来就好了。”


    周氏也?不再跟她分辩。


    “玉萝啊,我?听说晟儿向你这儿借了钱,有这回事么?”


    钱氏原本笑着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


    周氏看在眼里,心里叹息。她这个儿媳妇性情温顺,孝敬长?辈照顾子女都好,就是性子稍显内怯了些,于是很多?话,也?不能敞开了说。


    周氏不忍苛责她,语气更加温和?:“他?若是缺银子向我?要?就是了,实在要?紧也?可以向他?大哥要?,他?铁定是怕他?大哥责骂,他?跟你要?了多?少钱,你跟我?说。”


    周氏见她言语间没有怪罪,便道:“不多?,二百两。”


    “二百两?!二百两怎么还能叫不多?,这二百两我?改日给你,以后他?再向你要?你就直接拒绝。”


    “知道了,母亲。”


    周氏从钱氏这边离开后,心里有了底,她正?思索着往谢晟那边走,在路上?碰到沈兰棠,周氏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沈兰棠果真上?钩:“怎么了,婶婶,有什么心事么?”


    周氏叹着气道:“我?刚听说晟儿从玉萝那借了二百两银子,他?吃穿都在府里,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我?真怕他?被人带坏了,拿着钱花天酒地去了。”


    【花天酒地倒也?没有,就是全部送给别人了。】


    周氏“听着”前?面半句话还好,一听后面半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从兰棠展露“不同”后,她这克制情绪的修养是越来越好了。


    “我?该担心,他?是不是交了坏朋友,带着他?做些坏事,毕竟这兆京城诱惑太多?了。”


    【不用担心。】周氏“听”着沈兰棠话语蓦然一顿,紧接着她语气上?扬:【就是交了坏朋友!】


    周氏:谢谢你啊!


    周氏重读:“我?真担心啊!”


    沈兰棠看着眼前?周氏担忧神色,心里也?叹了口气。


    “三?弟性子是好的,不沾赌博酒色,只这一点就胜过?兆京一半富贵人家,只三?弟毕竟年轻,兆京三?教九流聚集,多?的是以有钱人家公子哥为目标,专门捞钱的流氓,三?弟又素来仗义,就怕三?弟被那些人骗了。”


    【被骗不可怕,可怕的被骗以后还会信,二婶啊我?真的努力?揭穿那些人的真面目了!可是你儿子真的不开窍啊,一次被骗可以用天真无邪形容,那第二次还要?被同一个人骗……那我?是没办法了,他?又不是我?儿子……嗯,如果我?将整件事告诉二婶,她会不会代我?把谢晟打?一顿,这样我?就免去了“手足相残”的命运。可要?是二婶还想跟他?讲道理呢?等等,让我?再仔细想想……】


    这头沈兰棠还要?“仔细想想”,那头周氏听着她的心声,惊觉谢晟竟然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如她所言,一次是笨,两次就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了。


    周氏这一日听到都是噩耗,这会儿也?坚持不下去了,和?沈兰棠匆匆告别后,她心神不宁地走在花园里。


    “母亲?”


    谢晟走上?前?:“天色已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花园里?”


    周氏看着谢晟的笑脸,一字一句冰冰冷冷地说:“那天色已晚,你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谢晟低着头眼神乱瞄:“我?在城里随便转悠。”


    “随便转悠。”周氏哪能信他?,她也?不装了,直接道:“我?听说你向大嫂借了二百两银子,然后全部被人骗了去,有没有这回事 ?!”


    谢晟被她吼得?震了震,一时更加心虚,但他?又不愿和?母亲说谎,只好道:“有,是有这回事。”


    “我?还听说你被人骗了以后还在跟人家交往是不是?”


    “……是。”


    周氏沉着脸:“你把前?因后果都讲给我?听。”


    谢晟不敢违背,只好简短地描述了自?己向钱氏借钱前?后发生?的事。


    听到谢晟最后还原谅了他?们,周氏雷霆大怒:“他?们这么骗了你嘲笑你,你怎么还跟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他?们已经知错了,母亲,你不是经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那他?们改了,我?们不是更应该给他?们机会么,这样他?们才会变好。”谢晟一脸真挚地辩解。


    听着他?嘴里吐出的狗屁不通的话,周氏脸上?神色渐渐收敛,到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这辈子头一回认识他?。


    “好,好,好!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竟不知道我?儿子,这么宽宏大量。”周氏气极反笑。


    谢晟看着母亲皮笑肉不笑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母亲这会儿好像很生?气。


    可是,可是他?也?没说错啊?


    周氏懒得?再和?儿子掰扯,她怕自?己心梗晚上?都吃不下饭。


    房间门口,谢夫人正?等着谢恒回来吃饭,却见周氏踏着一地夜色走进了院子。


    “怎么这么晚怎么还过?来?快快进来。”


    周氏走上?前?,忽然,她伸出手热切地握住谢夫人的手掌。


    周氏眼中水光闪烁,动情地说:


    “大嫂,我?想通了,就按兰棠说的,把晟儿打?一顿,打?到上?山前?都躺在家里出不去吧!”


    “啊?”谢夫人一脸茫然,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真舍得??”


    周氏:“舍不得?啊!”


    “所以我?让别人打?。”


    谢夫人:“……”


    ……


    ……


    沈兰棠这厢还在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谢洲和?周氏他?们儿子令人惊讶的操作,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万一自?己雇人打?他?们儿子的事泄露出去了,面子上?多?难看。


    沈兰棠为此深思了有一柱香时间,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才起床不久,就听到外头发出阵阵喧哗,下人们跑来跑去,脸色匆忙。


    沈兰棠看到混在人群中的谢瑛,她看起来非常焦急忧心。


    “瑛瑛,怎么了么?”


    “嫂嫂!”谢瑛发出一声哭腔:


    “三?哥今早出门,结果一不小心摔断了腿!”


    沈兰棠:啊,这么巧?


    啊,不是,跨门槛都能摔断腿啊?


    啊,不是——这么离谱么?


    虽然离谱,但谢晟的确是摔断了腿,沈兰棠和?谢瑛过?去的时候,谢晟躺在床上?,抱着条腿痛苦哀嚎。


    好惨好惨实在是太惨了,沈兰棠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你不要?笑!


    “哎呀!”


    沈兰棠上?前?一步,假惺惺道:“三?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出个门还能摔着。”


    “我?不是,我?没有!”谢晟哭唧唧道:“是有人推我?!”


    沈兰棠:“有人推你,你也?不能把腿摔断啊。”


    谢晟哭声一顿,不是,这个对话有点奇怪吧?


    诛心!


    沈兰棠也察觉到了, 她立刻收敛心中幸灾乐祸,担忧道:


    “这伤了腿可不是小事,万一赶不及回山上就遭了, 这得在家里修养多久啊?”


    谢瑛:“是啊是啊!”


    谢晟哭丧着脸说:“还不知道呢,得等大夫过?来。”


    “别急。”谢瑛给他打?气道:“已经差人去叫大夫了, 大夫马上就到了。”


    “晟儿。”


    “母亲呜呜!”


    周氏也赶到了,谢晟立刻抱着母亲痛哭。


    “母亲, 我不是自己摔倒的!”谢晟急着向母亲告状:“是有人推我!”


    周氏:“不, 是摔的!”


    “不是, 真?的是有人推我!”


    “不,是摔的!”


    “是有人推我!”


    “是, 我叫人干的。”


    “是有人推……”


    谢晟瞠目结舌地看着母亲,连同着一旁沈兰棠和谢瑛也是同款震惊表情?,沈兰棠倒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氏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好好想想,母亲为?什么要派人打?断你?的腿?”


    谢晟大脑一片浆糊:“是因为?孩儿做了什么错事么?”


    周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怜爱:“是啊, 那?是什么错事呢?”


    “是, 是因为?我将钱给了别人?”


    周氏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你?明知道你?的那?些个朋友不是好人,却还几次三番地相信他们,你?心中已经没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全凭自己喜恶与人结交, 你?若是寻常人家那?便也算了,可你?是我谢家人, 若有朝一日, 旁人借着你?的名号为?非作?歹你?该如何?”


    “我们谢家三代的清誉,你?大伯父亲坚守一辈子的名声?就因为?你?没了, 你?即使有十条命也不够赔,趁着你?还未酿成大错, 母亲只好将你?关在家里?。你?要是还想不通,母亲就只能让你?下半生都在床上度过?了。”


    周氏笑吟吟地说。


    谢晟打?了个寒颤:“母亲,你?是说笑的吧?”


    周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试试看。”


    “……”


    “大夫么?大夫到了没?”周氏走出房间,沈兰棠顿了顿,扔下一脸仿佛不在一个次元的谢瑛,也跟着出了门。


    周氏在谢晟面前装得高?深莫测,等走出房间却无?奈叹气。


    “让你?见笑了。”


    沈兰棠:这倒也没有。天底下当?妈妈的都辛苦,她是不会嘲笑妈妈的。


    “其实?晟儿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们当?初不够重视他。他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是当?时照顾他的侍卫连同他三教九流的朋友救了晟儿,自那?以后,晟儿便深深地觉得那?些街上的混混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内心很讲义气,我和洲哥心中有愧,没有及时纠正。”


    沈兰棠:“……”


    虽然自己私下里?说打?一顿就好,但对着母亲这话可没法说。


    “其实?,三弟也是因为?涉世经验太浅,心地过?于纯善太会被人欺骗。”


    “我倒是想让他经历挫折,又怕他撞得头破血流。”


    沈兰棠:“或许可以跟二叔商量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是啊,这次是我急了,我也实?在是痛心,我都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愚笨还是……”


    周氏暗暗垂泪了一会,下人带着大夫到了。


    周氏忙道:“大夫你?进去看看。”


    打?是打?了,心疼也是真?的。


    大夫快步走进房间,在谢晟腿上一顿揉搓,使得谢晟嗷嗷大叫。


    周氏眼底泛出心疼,问道:“大夫你?看,这伤还能治好么?”


    大夫摸着胡须陷入深思。


    沈兰棠看这阵仗也有点担忧,该不会真?把人打?坏了吧?不至于啊,谢瑾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也没啥大毛病呢。


    大夫终于思考完成,他伸出右手比了个“OK”:“三日,三日之后三少爷就能下地行?走。”


    周氏,沈兰棠:“……”


    合着她们这么多的感情?涌现就只为?了三天的病床生活?


    周氏面无?表情?道:“多加点。”


    “……”


    ……


    ……


    既然谢晟受的小伤,沈兰棠就不浪费自己的感情?了,她有她的生活。


    不过?,沈兰棠可以潇洒自由,周氏却做不到。当?天傍晚回来谢洲也知道了谢晟受伤的事,他心中疑惑怎么会有人出个门会摔伤腿,见周氏坐在屋子里?,便脱口问出:


    “晟儿出门摔伤了腿,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知道。”周氏坐在灯下,心平气和地说:“我让人踢得他的腿。”


    谢洲:“…………”


    谢洲将外衣递给下人,乖觉地坐到周氏身边,温柔道:“怎么了?晟儿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周氏便将事情?讲给他听?,听?完整个故事,谢洲也拧起了眉。


    “当?年我因晟儿被绑架又未能及时救援一事深感歉意,又觉得在孩子心中立下一个榜样十分重要,因此后面从未讲过?有关洪庆的事,没想到这反而害了晟儿,让他在内心美化了街头混混,一而再再而三容忍。”


    “这件事,你?不要担心,该是让晟儿看清现实?了。”


    谢晟躺床上的三日只有谢瑛在房里?陪他,连父亲母亲么只是早上晚上过?来一会,让谢晟好不郁闷。


    终于,三天过?去,谢晟好歹也是习武的,体格壮实?,何况他只是崴了脚不是真?断了,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


    “晟儿。”


    “父亲!”


    谢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上前:“父亲,你?找我?”


    谢洲平静地看着他:“我 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因谢晟腿上有伤,两人坐得马车出门,马车行?使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谢晟好奇张望四周,这里?他从未来过?。


    “跟我过?来。”


    谢晟跟着上前,他心中满腹疑问,直到谢洲停下脚步,道:“你?还认得那?个人么?”


    谢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处堆满杂物垃圾的角落,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脚蜷缩眯着眼睛靠墙坐着。


    谢晟目光露出疑惑,直到那?乞丐忽然转过?脸,一道白光刹那?劈下!


    “是洪叔,他怎么会——”


    洪叔就是那?个在他小时候保护他,谢晟被绑架时联合他的朋友救下他的那?个人。


    谢洲:“这件事我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府的么?”


    “我记得,洪叔说家里?给他找了门亲事,他要回家成亲了,才离开了。”


    “他老家就是兆京的,年岁大了,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就先回兆京成了亲。他当?年在我们家时就已经被他在街上混的朋友拉去赌坊,只是那?时候他有我压着,不敢过?分,就偶尔过?个瘾头。”


    “可等他回了家里?,家中妻子管不住他,他就成天和他那?些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混在一起,吃饭喝酒赌博,家中存钱就被他赌输,他妻子最终不堪忍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他继续消沉,最终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谢晟怔怔摇头:“不可能,不会的!”


    他心目中,洪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讲义气明是非,热情?能够感染所有人,哪怕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朋友……


    “这些事,我从前不跟你?说,是怕你?伤心,也是怕毁了你?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可这个英雄形象给了你?什么?就教你?无?底线纵容那?些街边流氓是么?”


    “还有,你?以为?当?时跟着洪庆救你?的都是好人么?他们事后一个个都向我讨要了好处,这好处我本就是该给的,无?话可说,可若你?不是我谢家人,他们会这么拼了命的救你?么?你?知不知道,那?些救了你?的人当?中,不乏也有案子挂在身上,他们对其他人坏,唯对你?一个人好么?你?谢晟凭的什么让他们另眼相看,凭你?的长相凭你?说话讨喜还是凭你?姓谢?”


    谢晟崩溃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谢洲可不比周氏还会对他心软,若是当?初决定打?断他的腿的人是谢洲,可能谢晟得在床上躺个三十天。


    谢洲抓着谢晟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正视着那?个靠在墙角的男人。


    “你?上去,现在你?上去,跟你?的洪叔说你?是谢晟,这么多年来你?都在想念他,你?看他是会跟从前这样对你?爽朗一笑,还是扒拉着你?的手脚拼命地从你?身上捞银子,你?去啊,去啊!”


    谢晟一步步地被他逼迫,眼看着靠在墙角的男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朝着他们望了过?来,谢晟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推开谢洲,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了回去。


    谢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慢慢地放下手。他最后看了眼缩在角落的人,转身离开。


    ……


    ……


    谢晟出了趟门,受到一万点暴击,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周氏看着下人给他送去饭菜,叹了口气返回。


    “不知道经过?这次,他能不能明白过?来。”


    他需要的不是名为?街边混子的朋友,而是真?正的朋友。


    沈兰棠听?说了谢洲的妙招,对此深感佩服。


    这诛心,还得是了解他的人。


    “其实?,二婶……我也还有一招,可以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一举攻破他的内心,让他痛苦上好一段时日,就是不知道叔叔婶婶愿不愿意……”


    周氏眼睛一亮:“来!”


    北戎突袭,谢瑾受伤


    谢晟在家里抑郁了两天, 等到脚也不那么?疼了,终于又出了门。


    只会这一回,他却没有那么想要见他的“朋友”, 想到那日见到的缩在墙角的洪叔,谢晟心中隐隐有种恐惧。


    然而, 老天爷不会这么勤奋地听每一个人的祈祷,谢晟才出门不久, 就见到了他的“朋友”。


    “这不是“三哥”么?”


    谢晟还有点分寸, 在外没暴露自己的身份, 别人问他怎么?称呼,他一律说自己姓周, 家里排行老三,就叫他“老三”或者“三哥”就好。


    一个男人率先发现了他,很快呼朋唤友走向谢晟。


    “三哥,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都在干些什么?啊?”


    “是不是忙啊, 三哥?”


    不知道是不是谢晟得错觉,他总觉得这几人比起前些日子,似乎对自己更加热情了, 热情里带着?谄媚。


    不过谢晟自己心思紊乱, 没有多想。


    “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三哥, 我们几个能不能帮上忙?”


    “……”


    “来, 三哥,中午了, 我请三哥吃饭去!”


    从前都是谢晟请他们吃饭,听到这话他诧异道:“你请我吃饭?”


    “对呀三哥, 总不能老是让你来请我们吧?之前是哥几个手?头没钱,现在有了,当然是得请三哥吃饭了。”


    谢晟心中流过几丝欣慰,看,只要你真心对待旁人,他们也会还你真心。


    几人随意?进了一家路边的饭馆。那说请谢晟吃饭的男人大掌拍了拍胸口,道:“三哥您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好。”


    于是乎谢晟也没有客气,点了好几道自己平日里爱吃的菜。


    那男人又叫个酒,刚要给谢晟斟上。谢晟拒绝道:“家里管的严,平日不让我喝酒。”


    男人眼?中闪过一道鄙夷,但也没说什么?,反而捧场道:“三哥家教真好!”


    谢晟点了点头。


    几人吃得正欢,忽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闯进店里,一把?扯住请客男人的衣领。


    “你这个混蛋,快把?我儿子的钱还回来!”


    男人用力甩开老人,呸道:“老头你找死是吧,上回我就绕过你了,我说了是你儿子自己走进赌坊,他输了钱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谢晟正对“赌博”两个字敏感,闻言立刻看向男人。


    而这时又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跑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大喊一声“爷爷”然后扑倒在老人身上。


    “爷爷!”


    “我的乖孙女?!”


    老人颤抖着?手?指,垂泪道:“我儿子从来不赌博,要不是你哄骗了他,他怎么?会进那种地方??他欠了赌坊的钱,现在赌坊要拉着?我孙女?还钱……你,你们,你们仗着?自己背后有谢家人做倚仗就无法无天,我,我要去告你们,我不信咳咳咳。”


    老人家急得呛着?了自己,弯着?腰艰难顺气,一旁孙女?更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晟越听越不对,什么?谢家人?他们在说谁?


    “老人家,你说什么?谢家人?”


    老头仰着?脸,哭着?说:“这些个人跟谢家三公子交好,仗着?背后有倚仗为非作?歹,还说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还要,还要拿我孙女?去抵债,我就一个孙女?,我不如死了算了!!”


    谢晟猛地看向几人:“你们真的这么?说?!”


    “不是,我没有,没有啊!”他们也才刚知道谢晟身份,还没来得及利用呢!而且这姑娘他们也只是调戏了一句,没说“拿她抵债”的话啊,还不到时候呢!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女?孩指着?几人哭诉:“你们说你们后头有人,要我跟我爷爷死了心!”


    “不是,谁说了!”


    然而谢瑾这会儿已经察觉了不对。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他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份,为何他们听到“谢家三公子”时毫不惊讶?这分明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谢晟故意?不透露自己名字一是为避免给家里惹祸,二是真心想要与他们“平辈相?交”,想到他们一早知道自己身份,还利用自己身份为非作?歹,险些将一户人家害的家破人亡,谢晟心中就迸发出恨意?。


    “这位公子啊,我看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你快走吧,这些人都不是好人,你看看我,看看我,这都是被他们打的!”


    老头撩起袖子,上面?都是淤青,女?孩看了,又是低声抽泣起来。


    “你们竟然连老人都打!”


    谢晟眼?眶瞬间发红,三教九流,江湖侠士第一条,就是不欺负老弱妇孺,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侠义之人!


    “我叫你们欺负人!”谢晟怒上心头,忽然爆起!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啊!”


    “还敢狡辩!”


    几人躲避间,老人忽然摔倒在地,他哭嚎道:“你们是想要我的命么??也好,我一个老头子,报官也报 不了,不如跟你们拼了!”


    他冲向其中一人,那人下?意?识推开他,老人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爷爷!”


    “爷爷你怎么?了,你别死啊!”


    少女?的哭声刺激的谢晟大脑一片充血,他目呲欲裂,大喝一声和几人缠打在一起。


    对面?街道酒楼二楼,沈兰棠看谢晟挨了好几个拳头,扭头问:“二婶,要报官么??”


    周氏举起杯子慢悠悠道:“没事,让他们再打一会。”


    要是几个地痞流氓都打不过,这武学是白上了!


    “你这找来的人真不错,看着?比戏园子演得还好,这老人家不会真吐血了吧?”


    “不会,鸡血而已。我原本是打算编一出家破人亡,少女?被卖进妓院的戏的,但想想恐怕太刺激,三弟得因此一蹶不振,而且若是计谋败露,恐怕三弟就再不会相?信我们了。”


    “还是这样好,既能让三弟知晓自己身份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又能让他挽回,不至于余生?耿耿于怀。”


    周氏心道这样就够了,你方?才说的可太可怕了。


    “对了,那几人如何知道晟儿的身份?”她记得谢晟虽然行为出格,但一直牢记着?家里不要擅自利用谢家名声的教诲。


    沈兰棠露出一个狡黠笑?容:“那自然是,我前两日特意?叫人散播了三弟的身份。”


    为了戏能演出更成功,让谢晟知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之后会被人如何利用,沈兰棠特意?叫人在几个混混面?前泄露谢晟身份,第一回知道和早已知道的感官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此一来,正好证实?了谢晟心中“他们在利用自己身份为非作?歹”的猜测。


    这怎么?能叫骗人呢,这叫合理推测未来可能发生?事件。


    沈兰棠慢悠悠喝茶,看戏。


    最?终,还是附近的人去叫了内城司,内城司将所有人都带到了衙门,周氏这才悠悠地跟内城司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天黑前才把?人放出来。


    毕竟,不吃疼记不住。


    晚上时候,谢晟回到家,沈兰棠为了第一时间看热闹,就在周氏那做客,只见谢晟走进院子,他默默地看了沈兰棠一眼?,那一眼?,就仿佛一个饱受磨难的旅人,仿佛一个看透世事的智者。


    “……”


    周氏缓缓上前。


    “母亲!”谢晟蓦地跪下?。


    “母亲我错了,我今后再不会胡闹,和人称兄道弟,我谢家的身份绝不可成为他人谋利的手?段!”


    周氏既是满意?又是心疼:“你明白就好!”


    “还有母亲,我想你再借我点钱让我还掉自己的罪孽。”


    “好!”


    “钱我已经给了。”沈兰棠适时站出来道:“我将那户人家欠的负债还了,还解释了三弟对此并不知情,他们愿意?原谅三弟,只是从此以后,希望三弟能擦亮眼?睛。”


    谢晟满心愧疚地低下?了头。


    第二日,沈兰棠起床就听说谢晟昨日在祠堂跪了一宿,那之后,谢晟又连着?几天没有出门,直到过了不久他上了山,这一段就不多加叙述了。因为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迅速占据了谢家上下?所有人的心思——一月十?八,北戎突袭兆京,和外城司在城外交战,谢瑾受伤!


    ——


    消息传来时,沈兰棠正和谢夫人周氏几人在花园里晒太阳,管家带着?一个身穿军装的士兵匆匆而来。


    “夫人,军营传来消息!”


    谢夫人见到他身后士兵还怔了怔,而后柔声道:“什么?消息?”


    那士兵抱拳大声道:“昨夜丑时二刻,北戎突袭军营,谢指挥使率兵奋勇作?战,打退了敌军,但指挥使也受伤了!”


    “什么??!”谢夫人猛地站起来,其余几人脸上也俱是惊骇。


    “他伤得重?么??”


    “末将出来的时候,军中大夫正在给大人诊治。”


    因情况紧迫,这个士兵了解信息不多,谢夫人心中七上八下?,她赶紧备马去了都察院,然而谢恒已经被召唤进宫,等到了傍晚时分才回来。


    “谢恒!”


    谢恒见屋,见众人都在,知道他们都得到了消息,他先是安抚地朝众人点了点头,才道:


    “瑾儿人没事,虽然受了伤,但人不打紧,陛下?已经抽调了白虎营三千兵马到外城司,其余军队也会各自派出人马加强巡逻,大家这几日也别出城。”


    谢夫人听说谢瑾没事,心总算放下?了些,她又问:“那些北戎人是怎么?突然进入兆京区域的,从边境到兆京路上有好几个关卡,他们怎么?悄无声息地绕过去的?”


    “关于这件事,陛下?也正在查。”


    谢夫人对北戎怎么?过来的并不关心,她心中还是一件事:


    “那我们能出城去看瑾儿么??”


    “这件事情我也已经安排了,陛下?要派御医过去帮忙,会有一支近卫军随行保护,你们就跟他们走,不过,人数不可太多,别超过一辆马车。”


    谢夫人脸上露出喜色:“好好,我这就安排!”


    谢夫人,沈兰棠是肯定要去的,其余再各带一个丫鬟,还有在府里多年的大夫,至于各种伤药,也必不可少。


    几人收拾得很快,由谢恒部下?护送到城门口,再与皇帝护卫一起出城。


    此时天色已晚,两边都黑乎乎的,古人嫌少走夜路,加上天冷,沈兰棠这心里还真七上八下?的。


    她听到谢瑾受伤时也吓了一跳,但立刻安慰自己,他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都没事,区区陆地战斗,如何伤得了他,他的武功可是很高的。


    她们到营地是已经接近凌晨,沈兰棠在马车里稍作?休息了会,这会儿倒是还好,此时军营四处点起了火把?,几支队伍交错巡逻,映着?盔甲上的冷冷白光,让沈兰棠不由打了个冷颤。


    “夫人,少夫人!”是宋齐出来了。


    “宋齐!”见到熟人,谢夫人总算放下?了心。


    谢夫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齐,道:“你没受伤吧?”


    “我和大哥巡逻不同?方?向,我这边没撞上北戎人。”


    “那就好。”


    “夫人,少夫人,我带你们进去。”


    宋齐二话不说,带她们进了一个营帐,营帐中点着?几盏灯,谢瑾褪下?了盔甲,穿着?常服,赤裸着?胸膛正由一位大夫给他敷药。


    看到他胸口几块纱布里头渗出的血,沈兰棠眼?珠子狠狠颤了颤。


    谢瑾也看到了她们,他精神不错,还能抬头对她们笑?道:“母亲,兰棠,你们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这还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想要如此。”


    谢夫人心疼儿子,看着?他身上伤口,忍不住道:“疼么??”


    “不疼,上了药好多了,对了,宫里请御医过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道来的。”


    “那就好,这次北戎袭击突然,好多兄弟受了伤,不能单由我一人受到治疗,张军医还有胡伯——”


    他看向一起过来的家中大夫道:“劳烦你们为其他将士上药吧,我这只是换个药,没多大事的。”


    谢夫人心中不愿,但也知晓儿子身为军中长官应为其他将士树立榜样,也不再多言,反而道:


    “如此,胡伯你也去帮忙吧,把?家里的伤药都带点。”


    “是,夫人。”


    两个大夫出了营帐。


    “母亲,我要先换药,这里有宋齐和兰棠在就好。”


    “那好,我们先出去,你有事叫我。”


    谢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出营帐,谢瑾转向沈兰棠,沈兰棠自进入营帐还一句话都没说过,谢瑾望着?她,道:


    “你有没有担心我?”


    神经病吧你!沈兰棠咬着?牙道:“你觉得我有没有担心?”


    谢瑾自知失言,心虚地摸了摸手?边衣服,道:“其实?伤得不重?,和掉下?山崖那次相?比,已经好许多了。”


    沈兰棠没好气道:“伤是这样比的么??”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你不就是希望我担心你?”


    “我希望你关心我,不希望你担心,更不想要你伤心。”


    宋齐拿着?药,在旁边欲言又止。


    沈兰棠心里抓狂,够了,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话,谢瑾,把?你的开关收回去!


    “那个,大嫂,你给大哥上药吧,就是原样敷药就好。”


    “好。”沈兰棠接过调好的药膏,这她还是会的,那段时期做了好多回。


    宋齐帮忙把?谢瑾身上纱布解开,沈兰棠已经做好了看到血肉模糊场景的准备,但当亲眼?看到的时候,她眼?皮子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不是说伤的不重?么??这么?多伤口是怎么?回事?”


    宋齐在旁道:“有一队中了埋伏,损伤严重?,大哥为了掩护他们离开,一直和北戎人交战,才受了这么?多伤。”


    在军队中,杀敌和保卫战友都是使命,沈兰棠无 法说什么?,只觉得胸口隐隐有股骄傲。


    “我要给你上药了。”


    “嗯。”


    上药这种事越拖越不好,反正谢瑾也能吃苦,沈兰棠加快动作?给他敷了药,又快速将纱布缠上。外头又送来刚刚煎好的药,谢瑾眉头轻皱,一口气喝了下?去。


    沈兰棠随身带了糖,给他喂了一颗。


    “吃颗糖就不苦了。”


    谢瑾含着?糖点头。


    沈兰棠将解下?来的一些纱布衣服之类送出营帐,兰心没走远,就在门后等着?,见她出来,她怔了怔:“小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有么??”沈兰棠一擦额头,真的,好多汗。


    “可能精神太集中了吧,你去把?这些东西给军医,看他们怎么?处理。”


    “好。”


    兰心离开后沈兰棠又返回营帐,宋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去了,里面?只余下?谢瑾,他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东西。


    “你怎么?……”


    沈兰棠连忙上前:“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写东西?”


    谢瑾由她扶着?半边身体,道:“我得向陛下?汇报北戎突袭的事,趁着?还记着?细节,赶快写下?来。”


    “……好吧,这个东西我能代劳么??”


    “可以,我口述,你帮我执笔。”


    “好。”


    沈兰棠将谢瑾扶到床上,自己执笔。


    “夜丑时二刻,外城司戊小队于铜锣山受北戎军队围攻……”


    ……


    ……


    待谢瑾叙述完成,他脸色都发白了,沈兰棠看不过去,道:“你休息吧,你从凌晨和北戎交战以来有休息过么??”


    谢瑾老实?地摇摇头。


    “那就快点休息,想必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强迫一个刚刚激战结束又受了伤的人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你小睡一会,我陪着?你。”


    “嗯。”


    沈兰棠原本的“小睡”是指谢瑾在床上睡着?,自己坐在凳子上趴在床头陪着?,结果谢瑾等她说完话就往里挪了挪,还拍了拍空余的位置。


    “……”


    行吧行吧。


    “你自己小心,别让我压着?伤口哦。”


    “嗯。”


    谢瑾慢慢闭上眼?睛,而沈兰棠就依偎在他手?臂边上,她一路夜奔也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等谢夫人过来找他们时,只觉得沈兰棠像只狸猫似的依偎在谢瑾边上,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两个孩子。”


    谢夫人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替两人盖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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