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四个大男人, 五菜一汤。


    随着一道道菜端上桌,四人的瞳孔同时一阵收缩。


    有那么些不可思议,又有惊喜。


    “金丝虾球。”刘承宇认出其中一道菜。


    工地特有不锈钢盘子, 垒成三层的金黄虾球,色泽金黄,香气四溢。


    艾弛点头:“两道手艺菜,两道家常菜。”


    最简陋的容器, 艾弛却能将食物搭配得色泽引人, 光是这一点就完已符合酒店大厨招聘标准。


    “金丝虾球、鱼酿八宝、香辣蟹、白灼菜心,青菜豆腐汤。”艾弛继续介绍。


    说完,目光飘向手机盖上跳动的时间。


    十一点五十。


    虽然早上给了艾奇十块钱, 但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为节约选择饿肚子。


    艾弛有些担心。


    “刘经理,你们先吃, 我先去给我弟弟送饭, 一会儿再回来听结果。”艾弛还是决定去看看。


    当然,也顺道解释了两句:“食材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借用了下灶台。”


    “没事,你去忙, 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刘承宇不在意地笑了笑。


    人一离开,四人中年纪最大的总工程师率先下筷子。


    “吃啊!愣着干什么?”


    虽然有些吃惊,但不至于失态, 况且摆盘比这好看的他也见过不少。


    至于味道吗……


    尝过之后四人都沉默了。


    刘承宇抬眼看向总工程师,发现他也同样再看其他人。


    四人仿佛谁都不想先开口点评, 你看我我看他的磨蹭好半天。


    一盘子金丝虾球很快见底, 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碎屑点缀盘底。


    直至青菜豆腐汤都被捞得只剩下几片菜叶子, 刘承宇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虾肉鲜美,外壳酥脆, 两种口感在舌尖相撞,色香味俱佳。


    两道家常菜水准之上,刘承宇特别喜欢白灼菜心的料汁,鲜美中带着丝微微的甜,回味无穷。


    而让人惊骇的则是那道拥有完整一条鱼外形的鱼酿八宝。


    完整鱼皮下竟然是加入众多海鲜和鱼肉煎制而成的鱼糜,抛开味道让人惊叹外,手艺就足以称得上手艺菜三个字。


    还说一时半会吃不完,这过去了才十来分钟就光盘了。


    “我觉得可以一并把文职食堂也交给他做。”刘承宇提议。


    总工程师点头。


    刘承宇又试探地问了句:“那开双倍工资?”


    文职加上管理层共有四十多人,原本应该要再加一个食堂。


    现在一个人做双份活,开两份工资才正常。


    只要他们四人同意,艾弛应聘的事儿就百分之百成功了。


    “……”


    显然不会有人反对。


    ***


    庆林市第八中学。


    第八中学是教育局专门为外来务工人员孩子增设的学校。


    学校里没有食堂,家长又没空来送饭。


    导致每天中午,校门外小饭馆里全是穿灰色校服的孩子们。


    【看看艾奇在不在?】艾弛路过饭馆问道。


    孩子们都穿同样校服,还真找不出自己放人堆里绝对会被淹没的弟弟。


    【没在。】鱼白回得言简意赅。


    没出来吃饭,学校里又没吃饭的地儿。


    肯定被艾弛猜中了……


    径直去早上送到门口的教室,果然一眼就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到了那个瘦小身影。


    教室里很安静。


    只能听见艾奇埋头刷刷写字空隙哼唱的几句走调流行歌曲。


    纵使饿着肚子,心情却出奇的好。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鱼白也不由感慨。


    “艾奇。”


    艾弛走进去,迎着吃惊目光将被热气覆盖住的塑料袋放到课桌上。


    一个不锈钢碗上盖了个碗。


    袋子解开,热气和香味同时扑了出来。


    “吃饭吧。”


    艾弛没问为什么不出去吃饭,艾奇也没主动说为什么不吃饭。


    放在以前,十块钱是兄弟俩两天的伙食费,能买两把面条吃上好几天。


    艾奇舍不得,艾弛知道!


    “以后中午你就骑车到工地来吃饭。”艾弛揉了把艾奇的寸头,掌心被刺得痒痒的:“下午我去给你买辆自行车。


    “好。”艾奇只答。


    饭菜入口已有些凉,艾奇却吃得狼吞虎咽,勺子飞舞没多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再说。


    艾弛收好碗筷,临走时又揉了把艾奇头发。


    心口好像被棉花塞满似的软得一塌糊涂。


    ***


    回到工地,仓库里已经没了几人身影。


    门上贴着张项目经理办公室找的字条,字体龙飞凤舞霎是好看。


    艾弛又爬上二楼,敲响再次紧闭的办公室门。


    嘎吱——


    艾弛抬眼看向来人,开门的人笑容凝固。


    两人同时沉默了,尴尬逐渐蔓延。


    被撞破骗人的中年人连着深呼吸好几口,才压下想一脚把艾弛踢下楼的冲动。


    短短几个小时,两人又在项目经理办公室碰面了。


    “进来吧。”


    好在这回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刘承宇坐在办公桌后朝他笑了笑。


    “艾大厨过来坐。”


    沙发上泡茶的男人招手,将刚倒好的茶杯挪了杯到对面。


    艾弛在沙发对面坐下。


    这人中午吃饭时见过,好像是工地的总工程师,工地二把手。


    头发半白,一副厚底眼镜,笑起来意外慈祥。


    听刘承宇称呼他为候总工。


    “候总工。”艾弛也跟着称呼。


    “今天多亏艾大厨,这半月来我是第一次吃饱饭。”候总工笑呵呵地压了压手。


    刘承宇也从办公桌走到沙发坐下。


    两人面上都挂着亲切笑容,说得话也是开门见山。


    “工人加文职总共有两百多人,如果全交给你做的话能不能应付得来?”候总工问。


    “我们会再招两个帮工,每个月一万二的工资你看如何?”


    一万二工资,比吴大厨的工资高了整整一倍多。


    “这么高的工资,我说应付不过来都不行吧。”艾弛摇头轻笑。


    “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能解决的我们都会帮你解决。”候总工又说。


    其中尤属他对艾弛的手艺最为满意。


    老伴十几年前去世,子女又都在外地工作,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返聘回公司热闹是热闹,就是吃上面一直差强人意。


    好不容易招到个合心意的大厨,说什么都得想办法留住。


    这可问到艾弛心口了。


    “我弟弟在附近学校读书,中午我想让他来工地上吃饭。”


    “小问题,我拿两块工作牌给你,直接进来就行。”候总工立即道:“一双筷子的事儿。”


    “谢谢候总工。”艾弛笑。


    人情全让候总工卖了,刘承宇好几次想插话都没找到空。


    候总工笑着摆了下手,终于算是让他插上了话。


    “那我就跟你说说工地的具体情况……”


    每周一到周五,工地食堂开放中午和晚餐。


    周六文职人员休息,吃饭人数减少,且只供应一顿。


    周末则是休息日,工地不开工。


    每餐标准是两荤两素一汤,费用控制在每天两千元内。


    “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提。”刘承宇抿了口茶道。


    两位领导亲切的有些过头,中年人频频侧目,心中猜测是公司哪位领导的亲戚。


    他想破头都没法想到,起因竟是一顿饭而已……


    艾弛摇头。


    “以后有问题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刘承宇笑,朝艾弛伸出手:“那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原主跟随吴大厨进出多回工地,各中流程都已熟悉,刘承宇知道无需多说。


    只要说清楚主要问题,其他次要的由艾弛本人自行决定。


    两人握了握很快松开。


    临走前,艾弛又意外拿到了采购权。


    刘承宇与候总工当面商议,最后将这个原本是后勤部的肥差给了他。


    靠一顿饭……艾弛好像彻底俘获了两人的嘴。


    ***


    御景园在建工地。


    上班时间一到,机器轰鸣声准时响起。


    工地侧墙边一道蓝色小门被拉开,面包车在嘈杂声中缓缓开了进来。


    艾弛从仓库里走出,边记存货边迎了上去。


    工地上。


    一道头戴安全帽的微胖身影满脸不情愿地抱着本子走进工人堆。


    “要在食堂吃饭的人来登记签名。”


    男人脸色不好,工人们自然有些胆怯,问完好一会儿都没人上前。


    “你们都不打算在食堂吃饭?”


    男人音调更加不悦,一双被挤成条缝的眼睛冷冷扫了圈人群。


    “这是让我们签还是不签啊?”有人不明所以地低声嘟囔。


    管理层闹幺蛾子,都是底下工人遭罪。


    连吃个饭都得看脸色,生怕选错了之后遭到挤兑,谁都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忽然,巡视工地的候总工出现在男人身后。


    他出声代替这位明显不满的后勤部员工做出了解释。


    “下周工地就要正式开始供餐,如果不想吃食堂的每月能拿两百块餐补,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说完,冷冷瞥了眼中年男人。


    无非是从今往后拿不到食材采购的回扣,摆脸子而已。


    犹记得上一个工地食堂大厨忍无可忍将烂菜叶子泼到后勤部主管脸上时的场景。


    每天六十人一千块伙食费,沦落到用垃圾的地步。


    候总工就是回想起当时场景,才提出将采购权交还给大厨。


    现在只希望艾弛不要贪得太过。


    当然,从始至终他都不认为有人能真做到一分不贪。


    工人们没有丝毫犹豫,取下手套在名单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食堂饭菜虽然难吃,但不管外边饭馆还是自己煮两百块都远远不够。


    在经济压力下,味道当然得排到后头。


    至少能吃饱!


    中年人望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心情更郁闷了。


    众多工种,一百四十号人全都签了字。


    轮到文职部门时反倒选择拿饭补的人多,整个后勤部门都看经理脸色选择自行解决。


    少了二十人,食堂伙食费依旧没变。


    不过在此基础上,刘承宇提出新的要求。


    以后工地接待将在食堂进行,费用单独罗列,月末进行报账。


    为此,又匆匆在仓库旁加盖了间新的活动板房作为餐厅。


    如此忙碌准备五天,终于迎来了正式开餐的日子。


    十一点四十整,工地机械准时停摆。


    工人们从各个角落走出来,随便拍打着身上灰尘,机械地往宿舍走。


    “姐,学校家长会你们有没有收到通知?”


    同一个包工头下的工人,大多是老乡,孩子们也大多借读同所学校。


    问话的中年妇女擦着脸上砂浆,粗糙干裂的唇角随着动作不停溢出血丝。


    丝丝疼痛完全被忽略,心中只有化不开的愁事让她在乎。


    “孩子昨晚说了。”


    另一个短发妇女取下安全帽,露出血丝密布的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不已。


    女人虽然被人称呼为周姐,其实也就刚满四十岁,与丈夫钱文瑞常年在各个工地干钢筋工。


    而问话的女人孙丽娟跟她是表姐妹,俩夫妻做了十几年砂灰工。


    两家的孩子都一起带来城里读书,如今在同所学校就读。


    孙丽娟麻溜撕下翘起的嘴皮,抿了抿沁出的鲜血,烦闷道:“肯定是为了筹集学校食堂的事。”


    说来说去,就是钱的事儿。


    学校开设食堂,购买桌椅板凳的费用需要众位家长众筹,上学期就提过这件事。


    筹钱不说,之后每个月三百块伙食费,一个学期下来就得一千五百块。


    因价格问题上次就没通过,这回又要旧事重提。


    “我打算过了年就把老人接来照看。”周姐说,这是她和丈夫商议之后的决定。


    每天六块钱,孩子中午老吃些没营养的零嘴,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我和老杜商量下该怎么办。”孙丽娟叹道。


    女人们聊家庭孩子,男人们却更多的关心工资和吃喝问题。


    回到板房洗干净手脸,拿上不锈钢碗。


    老杜催促妻子快点去排队,去晚了肉菜就只有菜没有肉。


    多年吃食堂吃出来的经验,菜就一锅,去晚就别想吃肉了。


    “上回那个食堂一盆肉菜里不知道有没有两斤肉。”


    去食堂的路上,老杜还和姐夫吐槽着上个工作的食堂有多抠门。


    饭菜清汤寡水,两年工期下来瘦了十来斤。


    四人来到食堂前,不成想前面已经排了几十号人。


    “我说要早点来吧。”老杜埋怨妻子动作慢,赶忙排到队伍最后头:“不知道轮到我们的时候还有没有菜?”


    妻子孙丽娟却好像没听到丈夫的埋怨,目光一直在食堂空地前。


    “表姐,你看那个孩子穿的是不是八中校服?”


    食堂门口摆了张小桌,一个半大少年坐在桌前吃着饭。


    灰色校服正是和家里孩子同一个学校。


    “是八中的校服。”周姐探出身体往前看了看,疑惑:“怎么有八中的学生跑工地来吃饭了?”


    轮到几人时,那少年刚好端起碗又钻进了食堂。


    “哥。”


    少年走向打饭台。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青年抬起头,勺子一转舀了碗汤到少年空碗里。


    “晚上咱们一起回家。”青年笑,少年点头说好,一口气喝完汤从后门走了出去。


    孙丽娟注视着少年走远,眼神闪了又闪。


    “哟!今天的菜真不错。”


    丈夫老杜的声音拉回孙丽娟思绪,下意识看向在面前排成一条的四个菜。


    红烧肉、酸菜鱼片,青椒豆腐,还有个炒青笋片。


    四个盆里满满当当,每个都冒着诱人的香气。


    艾弛朝老杜伸手:“每个菜都要吗?”


    “都要。”老杜吞着口水,目光稍微在红烧肉上停留了几秒钟,很快移开。


    可就是这几秒,艾弛已经注意到。


    满满一勺子红烧肉放入碗里,直接盖住了饭的一半。


    四个菜全部打完,碗里垒成了座小山。


    “汤在门口。”艾弛又顺便加了句。


    “小伙子是食堂新来的大厨?”轮到孙丽娟时她立刻寒暄起来:“看着挺年轻啊!”


    “叫我小艾就行。”艾弛笑。


    “我们家孩子也在八中读书,你家的读几年了……”


    艾弛没来得及回答,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催促。


    孙丽娟只得暂时先放弃念头,端着饭碗走到后门边。


    一抬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丈夫老杜跟工友蹲在门边聊天,话里内容竟然是门口那锅还在炖着的鱼头豆腐汤。


    不知道工友们是不是都为了那锅鱼汤,大部分都没回宿舍。


    空地上满是席地而坐的人。


    周姐打好饭找到孙丽娟,姐妹俩干脆在门边坐下。


    “今天这菜不错!”周姐说。


    孙丽娟的心思根本没放在饭菜上,刚拿起筷子,又忍不住吐槽起丈夫:“每天只知道自己吃饱喝足的东西!”


    周姐笑得无奈,筷子指向很快加入老杜一行的丈夫:“我家那个不也是一样。”


    “红烧肉糯唧唧的,好吃。”


    “酸菜鱼好吃。”


    “这个豆腐不像石膏点的,吃起来有股甜味儿。”


    早已开吃的其他工友很快找到符合各自口味的菜,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豆腐是艾大厨今早现做的胆水豆腐,鱼汤锅旁边就有豆浆,那才好喝呢呢!”


    新来的帮厨大妈从几人身边路过,插话道。


    现磨豆浆做豆腐,在她多年打杂生涯中还是头回看到。


    “现磨豆腐?”


    “何止是现磨豆腐,青笋送来的时候还带泥,刚从地里拔起来的。”帮厨又说。


    艾弛是她见过工地厨师里最有良心的一个。


    调料全是大牌子,肉和菜也挑好的进货。


    今早师傅来送菜她可看得清清楚楚,两千块,一分多余的伙食费都没克扣。


    “晚上还有香辣蟹,养在后边儿水槽里。”帮厨大拇指一翘,指向厨房后门。


    喜欢吃海鲜的人顿时发出阵欢呼声。


    庆林市靠海,海鲜是家常饭桌的必备菜。


    但工地唯一能吃到的海鲜,只有十块十斤的蛤蜊,吃一口满嘴沙那种。


    就在众人都为能吃上好饭而高兴不已时,孙丽娟却更加关心另一个问题。


    “刚才那个穿校服的娃娃怎么在工地吃饭啊?”


    别说,这个问题帮厨大妈还真问过。


    “那孩子是艾大厨的弟弟,经理允许他在食堂吃饭。”


    “人大厨弟弟都吃食堂饭菜,至少卫生问题我是放心了。”有工友打趣道。


    “卫生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才刚上班几天,大妈就已经是妥妥的艾弛脑残粉,最见不得别人质疑。


    甩着抹布就凑到那人面前侃侃而谈。


    “你不会是想让孩子也来这儿吃吧?”周姐猜。


    孙丽娟撇嘴。


    她倒是想,但想就知道不可能。


    工友中有孩子的不是一两个,这个特权恐怕只有食堂大厨才能享受到。


    当时以为是哪个工友的孩子,心中抱有一丝侥幸。


    知道是大厨的弟弟后,迅速破灭。


    “别说你,我也想啊!”周姐塞了两坨肉进嘴里。


    红烧肉软糯,舌头轻轻一抿就四分五裂,再往嘴里扒口饭,嚼吧嚼吧别提多好吃了。


    对他们下苦力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油脂更能让人满足。


    饭菜干净,味道没得挑剔。


    哪点不比学校外小饭馆强上百倍?


    “下午我多带个碗来,螃蟹带回去给两个娃娃吃。”周姐小声道。


    十五块一斤的大青蟹,她们可舍不得买。


    “那吃完饭完我们去外边儿买个饭盒。”孙丽娟有同样打算。


    门外人吃得热火朝天,食堂里的艾弛逐渐收拾起菜盆。


    “大姐,那是专门留的红烧肉,晚上你带回家去吃。”艾弛示意灶台上盖着的碗。


    新请来的帮厨是一对夫妻。


    两人是庆林市本地人,独子十年前因为车祸落下残疾,没能成家生子。


    夫妻俩这些年到处打工,无非是想死后能留下点钱让孩子有个靠。


    诺大工地上的无数父母,哪个不是为了孩子在拼命。


    艾弛不介意共事期间能帮的都帮衬着些。


    “……”


    谢大妈高兴得直抿嘴笑,干起来活来更加卖力了。


    两人对话都被才进来的大爷看在眼里。


    看门大爷算是老熟人,第一次来问路,找菜农也是多亏大爷介绍。


    看到大爷才来,艾弛笑着招呼间又弯腰从蒸锅里端出个碗。


    “看您老牙口不好,红烧肉恐怕吃不动,我专门蒸了碗鸡蛋肉沫。”


    大爷一乐,露出缺了颗的门牙。


    “正好,我血脂高不能吃红烧肉。”大爷说话都漏风,一句话艾弛很费力才听清。


    艾弛笑。


    接过大爷的碗帮他打菜。


    “今天有没有人来找你麻烦?”大爷又问。


    艾弛不解大爷为什么会这么问,将蒸蛋碗直接递出去后直接道:“没人找我麻烦。”


    来这几天,除了跟后勤部经理见面被阴阳怪气几句之外,食堂这儿见不到人影。


    “那就好。”


    大爷接过碗,先挖了勺子蒸蛋送入嘴里,说出来的话更加听不清了。


    “如……有人……找我。”


    艾弛就听清这几个字,眨巴眨巴眼睛哭笑不得地又问:“大爷您说什么?”


    “郑叔说有人找麻烦就跟他说,他帮你撑腰。”


    端着饭盒进来的刘承宇帮大爷翻译了这句话。


    大爷笑眯眯地点头。


    【看来大爷不是普通看门大爷,艾弛!你抱上金大腿了。】鱼白在艾弛意识中欢呼雀跃。


    “郑叔。”刘承宇笑着叫人。


    “嗯!”郑大爷抬抬下巴算是回答。


    “酸菜鱼看着不错,多来点。”


    两人好像很熟,郑大爷的态度刘承宇丝毫不在乎,笑着将目光移到菜上。


    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饭菜,郑大爷突然又轻拍了下刘承宇。


    “你听到工人们说的话了没有?”


    “什么话?”刘承宇刚从公司回来,显然是没听到的。


    “那就在这儿好好听听!”


    郑大爷让出门边位置弯腰钻进打菜台,还指挥着艾弛端来板凳坐下。


    刘承宇乖乖靠过去听工人们的聊天内容。


    艾弛不由也好奇地凑过去。


    被大爷一把拉住:“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还有事要问你!”


    大爷身份非凡的事已经肯定,但大爷也挺八卦。


    拉住艾弛,问了一通他的家庭关系,有没有女朋友等。


    最后所有话题回归到:“你这蒸蛋怎么做的,算了……你明天多蒸两碗,我给钱。”


    自顾自地说完大通……点了两碗蒸蛋。


    ***


    几阵微风刮过,人行道上片刻间就落满了金黄色的叶片。


    不过才一个月而已,庆林市的秋天已悄然到来,空气中寒意渐浓。


    人们还未习惯突然到来的寒冷,艾弛却已然习惯了工地生活。


    周六。


    清洗完厨房用具,艾弛叫停在仓库里做作业的艾奇,准备下班。


    “今天咱们吃火锅?”


    “那我们叫上房东爷爷一起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和房东爷爷关系这么好了?”艾弛笑问。


    大部分时间兄弟俩吃完晚饭收拾收拾会一起回家,偶尔艾弛要提前备菜就会让艾奇先回家。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就让孩子和房东相处到请客吃饭的关系。


    “很简单啊!”


    艾奇故意眨眼,说着大拇指一翘指了指自己书包。


    “让房东爷爷看我的月考试卷,爷爷夸我学习好。”


    艾奇相信,没有哪个长辈会讨厌学习好的孩子。


    这招对学校老师有效,对村里的村长书记有效,对天天看书写字的房东爷爷肯定也有效。


    结果确实很有效。


    他提前回家的话就会去找房东爷爷,跟爷爷聊上几句,顺便写作业。


    “真厉害!”


    艾弛赞,交际手段比他这个哥哥要高明得多。


    至少每次见到房东,那位爷爷都没给过好脸色。


    甚至时不时还会怪嫌他早上太早出门,关门的声音吵到其他租客睡觉。


    艾弛很冤枉……


    都怪那扇大铁门锈迹斑斑,轻轻一碰就发出“尖叫”声。


    兄弟俩买完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


    平日里鲜少能看到人来的一楼挤满了男女老少。


    当初介绍艾弛来租房的那个阿姨也在。


    艾弛兄弟刚推车进去,有好几人都同时回头来看。


    这几人表情……都很怪异。


    嘴角耷拉着,看似悲伤,眉梢眼尾却满是极力隐藏而失败告终的喜意。


    艾弛默默摇头,将车停好后径直领着艾奇上了楼。


    没多会儿,介绍租房的阿姨也走了上来。


    “阿姨。”艾弛叫人。


    阿姨探头看了眼布置得很温馨小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房子打扫得很干净。”


    目光注意到桌上放着的火锅食材:“晚上吃火锅?”


    “嗯,晚上原本还想请牛爷爷一起吃呢。”艾弛状似无意地笑道:“但看今天好像来了不少亲戚。”


    阿姨又是摇头,又是撇嘴。


    “算什么亲戚,过不好了他们才高兴呢……”


    牛叔有一儿一女,都在国外定居生活。


    儿子自从结婚后鲜少与家里人联系,前些年更是舍了国籍,彻底成为外国人。


    牛老爷子从小生长在军人家庭,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等背信忘族之人。


    父子俩写了份断绝父子关系的证明。


    至此之后再无联系。


    女儿历经多年国外漂泊,打算近期带着一家子回国生活。


    可就在出发前两天,一家四口出车祸当场死亡。


    “什么时候的事?”艾弛吃惊地问。


    “大概半个月前。”阿姨说。


    半个月前,老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独自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时候,或许连屋子里空气都是苦涩的。


    艾弛抬起手摸了摸情绪低落的艾奇脖颈,给与无声安慰。


    他们的父母当年也是离开得无比突然。


    阿姨接着又说。


    女儿死后,所有遗产都由牛爷爷继承,那是一笔足以让许多人眼红的巨款。


    曾经无人问津的老顽固,一下子多出了许多想要尽孝的亲戚。


    “他们都想接我哥去家里养老,说得好听是养老……指不定藏了什么坏心思。”


    房东阿姨义愤填膺地挥动着手臂。


    艾弛兄弟回来前,她已经帮着骂了一通那些不坏好意的东西。


    骂走了些薄脸皮,剩下这些都是无法轻易赶走的厚脸皮。


    “那牛爷爷他……”艾弛有些迟疑。


    “放心吧,你牛爷爷清醒着呢。”


    “我们走!”


    一道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尖锐女声传到三楼。


    阿姨挑眉,笑得得意:“我说吧,他们不会得趁。”


    “走下去看看,你不是要请我哥吃火锅吗?”


    阿姨下楼,还不忘拽着满头黑线的艾弛下去参与。


    楼下人走了大半,剩下一个男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男人身侧的女人小心地陪着笑,时不时瞟几眼牛叔脸色。


    靠在楼梯口的两个青年,双双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地玩手机。


    艾弛路过瞟了一眼,满屏脏话乱飞。


    “三叔,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男人巴拉巴拉半天,书桌后的牛叔依然气定神闲地写着大字。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牛叔连个眼神都没落到男人脸上。


    最后一个字写完,笔放回笔架。


    将写好的大字面朝男人,语气平和甚至带了丝笑意的问道:“认识这几个字吗?”


    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顷刻间坠下数缕墨汁,字变得模糊。


    艾弛却是立即瞧出来那几个字写的是什么……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狗字还特意加大了些,立在那几个字面前更像是头恶犬。


    但男人显然不认识几乎连在一起的几个字,迷茫地摇了摇头老实道:“不认识。”


    嘿嘿。


    艾弛没忍住傻笑了两声,低沉笑声在屋里回荡传开。


    “你来说说写得是什么?”牛叔笑着问道,眼底升起丝促狭。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艾弛回得干脆,声音洪亮。


    “没错!”牛叔将纸一扔,挑眉直接挑明:“不就是想要我兜里的那点钱,弯弯绕绕半天!”


    中年人脸上挂不住,讪讪地又喊了声:“三叔。”


    艾弛佩服,都说到这份儿上,还有脸继续待下去。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


    艾弛抬手轻拍了下艾奇的后脑勺:“好好读书,以后自己挣钱,别打你哥我的主意。”


    “哥挣钱是你的,我会自己挣钱。”艾奇皱鼻子表示不满。


    “哈哈哈哈。”


    牛叔笑得畅快,食指虚点了几下艾奇:“还是你这个孩子懂事。”


    “我才不会觊觎别人家的财产。”艾奇又叫道。


    艾弛:“……”


    “听到了吗?”


    牛爷爷一声冷哼,握住纸镇用力一敲,脸上终于显出怒容:“就算我死了,钱也会捐给国家,你们一分都别想得到。”


    男人妻子最先本相毕露,拉扯着丈夫胳膊,嘴里说着些难听的咒骂。


    “老不死的,活该没有子女送终。”


    眼见金山变成风沙,所有伪装也跟着碎裂成渣。


    但话也恰巧戳中了牛爷爷心底最深处的痛苦,笑容僵在脸上,变成副要哭不哭的样。


    “那也总好过生了两个败家子,晚景凄凉连墓碑钱都买不起来得强。”


    艾弛语带笑意的接话。


    说着手指朝一直缩爸妈身后的两个时髦青年。


    “一个欠了屁股赌债,一个跟有妇之夫搅在一起,有还不如没有呢!”


    “……”


    往前一步,走到其中那个眼神闪躲的青年面前,继续道:“看你面相,前段时间刚被人老婆捉奸,还被拍了不雅照吧。”


    “……”


    “你他妈的乱说什么!”青年怒吼。


    “好歹学了十几年看相,还要不要再跟你透露点更劲爆的事?”


    意识中,鱼白一句句念着刚搜集来的青年信息。


    事无巨细到今早青年穿了件什么内裤都报告得清清楚楚。


    艾弛挑眉,目光上下打量青年:“看不出来啊!还脚踏两条船。”


    在场的人,除了鱼白,也只有青年知道艾弛说的每一句都是真。


    况且……劈腿的对象昨晚才遇到,连朋友们都不知道。


    青年被吓到了……


    惨白着脸,指向艾弛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你你你”半天,更是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我不仅会看相了,还能……改命。”


    笑嘻嘻地说完,朝青年做了个掐指的动作。


    “妈,我们快走。”


    青年埋头往外走,路过艾弛时生怕碰着,歪着半边身子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跑出去还不忘高声喊家人快出去。


    看来是真被吓怕了……


    艾弛笑眯眯地关上大门,转身时冲屋里几人眨了眨眼。


    “怎么样?我装得像吗!”


    “装的?”阿姨反问。


    问在场几人,恐怕没人相信。


    “我眼神好,刚才路过看到他的信息聊天记录了。”艾弛晃晃手机,笑得狡猾:“他可是最新款的划屏手机,屏幕又大又高清。”


    还算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答案。


    就算不是,也没人会深究,终归是艾弛赶走了这家子无赖。


    如果不让他们心存恐惧,要不了多久还会来。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牛爷爷撑起手臂打算站起来,身体猛然晃了晃,差点栽倒。


    好在刚走过去的艾奇注意到,伸手扶了把,牛叔跌回椅子上,苦笑地摇摇头:“说不气,还是被气到了”


    “那您先休息会,我上去洗菜。”艾弛给艾奇使眼色。


    怼人他会,安慰人就算了……


    艾弛从客厅里提出刚买的菜走进公用厨房。


    这一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对年轻人正在做饭。


    男孩儿洗菜,女孩儿切菜。


    两人一前一后,洗菜池的位置被堵得严严实实。


    女孩儿回头冷漠看了眼艾弛……继续埋下头切菜,像是没看到门外有人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的邻居,看来不太好相处。


    艾弛走到厨房门口,先打开左边吊柜。


    他家为数不多的碗被移到上层,下层塞满了卡通图案的碗筷。


    艾弛有些无语地开口:“右边才是你家的柜子。”


    啪——


    女孩儿把刀一扔,理直气壮地冷声反问:“法律规定我只能用右边?我偏要用左边!”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戴着副黑框眼镜,抬头瞬间也被女友的理直气壮噎了下,慌乱擦手道歉:“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知道左边是你家的橱柜。”


    女生气呼呼地瞪了眼男友,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开口。


    男生三下五除二把橱柜里的东西清出来。


    打开右边橱柜时,艾弛眼尖地看到柜子里已经塞满了东西,男生很熟练地将碗塞进了其中的空处。


    呵!


    艾弛心底嗤笑。


    看他那熟悉的样儿,恐怕东西还是自己亲手所摆。


    艾弛懒得跟他们掰扯,也不打算回客厅摘菜,就站在橱柜旁忙碌起来。


    火锅底料下锅。


    小小油烟机跟摆设似的完全不起作用,窗户紧闭的厨房里顿时一片咳嗽声。


    艾弛面不改色地继续翻炒。


    “呛死人了。”


    女生先离开,男生竟又凑过来替女朋友说了几句道歉,这才追进了屋里。


    艾弛摇头。


    表面好人,比真小人更让人恶心。


    第24章 第 24 章


    小小插曲后, 兄弟俩继续在这间小小出租屋里生活着。


    艾弛依旧早出晚归,习惯了每天六点出门晚上八点到家的日子。


    许多事没变化。


    但更多的事却在悄然发生了改变。


    牛爷爷终于找人换下那扇随时都会咯吱作响的大门。


    虽然……抱怨关门动静大的二楼租客已经搬走。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三个月已过。


    牛爷爷不再成日待在一楼写字画画。


    买了条差点被称为狗肉馆酒菜的小土狗, 每天早晨牵着狗送艾奇到学校读书。


    之后又会牵着那条狗子到工地来找艾弛。


    早上出门前,艾弛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临出门前特意叮嘱艾奇告诉牛爷爷不要到工地来。


    “您怎么来了?”


    可刚将梅菜扣肉的五花肉下锅,人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小狗虽穿着厚棉衣, 还是冻得牙关打颤, 刚松绳就立即冲到门口的炉子边。


    老爷子也冻得够呛,半边身子都被雨雪浸湿。


    艾弛赶忙将人拉近厨房,安顿在正在炖肉的泥炉边儿。


    整个工地, 就属厨房最暖和。


    “开空调不要钱啊!”


    冻僵的嘴刚回暖,牛爷爷就开始怼人, 把手伸到蜂窝煤炉边上边烤边没好气道:“在家还得自己做饭, 哪有在这有现成的吃。”


    明明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而已,非要弯弯绕绕说上许多难听的话。


    艾弛摇头轻笑, 半点没将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等他脸上多少恢复了些血色,转身就把桌上的空心菜递过去:“这就当饭钱。”


    “你这是虐待老人。”


    嘴上说着, 手已经接过菜摘了起来。


    谢大妈夫妻早已习惯老爷子的口是心非,手下忙碌的事就没停下来过。


    他们比以往更加迫切想留住这份工作,自然一点儿都不敢偷懒。


    要问原因……


    谢大妈看了眼角落里用打饭台当办公桌的儿子。


    屋里虽然只有艾弛跟牛老爷子说话, 其实屋里有好几个人。


    他们租住的小区没有供暖,一到冬天就全靠电烤炉渡过。


    但每个月动辄上千的添加电费又不是他们能随意负担得起=。


    所以每到冬天, 儿子就待在床上, 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没个着落。


    “谢新源, 你吃不吃烤红薯?”


    安排完牛爷爷,艾弛又将目光转向专心致志的谢新源。


    前几天听谢大妈说儿子下床时摔了, 在冰冷地板上躺了大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艾弛帮忙向刘承宇申请,让其陪伴父母一同来上班。


    “好呀。”谢新源抬起头笑笑,艾弛朝门外的灶指了指:“就在锅里烧着,顺道帮我们也拿几个过来。”


    论年纪,艾弛应该叫谢新源一声叔叔。


    不过他指使起起人倒是很自然,时不时就让谢新源去做些杂事。


    谢大妈却很感激他。


    能被人需要,不时让眼睛休息下,对长期用眼的人来说算是休息。


    谢新源转动轮椅,扶着门框小心挪动下那个小小的水泥坡地。


    看他安全下坡后,厨房里的几人几乎是同时收回了目光。


    “刘总。”


    片刻后,谢新源突然开口道。


    刘承宇收起雨伞,毫不介意满是灰的烤红薯会弄脏昂贵西服,边吹着气边走进了厨房。


    “好香啊!今天做什么?”


    艾弛笑,指指还在锅里焯水的五花肉:“焯水的腥味儿都能说成香,我是不是该说声佩服。”


    “哈哈……”


    刘承宇大笑,顺势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专门来食堂,不是为了吃烤红薯吧?”


    吃饭时间以外见到这个工地最高领导,必定是有工作要安排。


    “等我吃完。”


    没什么能比在寒冷的冬季吃口烫嘴的红薯来得舒爽。


    虽然,蔫在口腔壁上的滚烫红薯能烫得龇牙咧嘴,眼泪狂飙。


    艾弛拿起一个剥开上层的皮,递给牛爷爷。


    老爷子满意地裂开嘴笑起来吹了吹咬下一口。


    红薯吃完,刘承宇摸了下嘴,这才说明来意。


    咔咔咔——


    艾弛边切菜边投来询问目光。


    “员工关爱计划?”


    刘承宇昨天回总公司开了半天的会,公司管理会议上通过了一项基层员工关爱计划。


    光听名字艾弛一头雾水。


    难道关爱计划里还有他这个临时工的事儿?


    随着刘承宇详细解释,艾弛终于明白过来,事情还真跟他有关系。


    不过……他不是被关爱方,而是关爱别人那方。


    经过几个约调研,刘承宇向公司递交了份工地员工的家庭调查表。


    调查表上显示,工地员工中有接近三分之二都带了亲人出门打工。


    这些人里,又有三分之二都是上学的孩子。


    所以他提出的关爱计划里,有一项是可以让员工子女在食堂跟父母一同吃饭。


    另外一项是在工地最外围建造一栋孩子们的自习室,方便孩子们做作业看动画片。


    等父母下班后,孩子与父母一同回家。


    “这样就能解决了许多工人担心孩子放学在校外不回家的问题。”刘承宇笑,嘴边一圈焦黑。


    这个计划前三个月就已经提上去了。


    讨论计划实施可能性与资金拨款等就用了好几个月,兜兜转转终于通过。


    总公司十几个在建工程,将统一实施。


    “孩子们的活动室我选在那儿,以后是小区景观,那边噪音最小。”刘承宇还兴奋地指给艾弛看。


    艾弛:“……”


    眨巴眨巴眼睛,终于问道:“总共需要加多少吃饭的人?”


    事是好事,但眼下一百多人,他们三个人就忙得团团转,再增加吃饭的人恐怕忙活不过来。


    “三十多个孩子,从初中到小学的都有。”


    “人手不够的话我再招两个帮厨,总之有什么困难你就告诉我。”


    人数增加,所要做的饭菜数量也必须得增加。


    何况按刚才刘承宇所说,饭菜质量还得兼顾孩子们的营养需要,种类要由原先的两荤两素提到三荤两素。


    刘承宇知道难道大,当然也没忘提高艾弛的工资待遇。


    “工资会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两千块。”


    艾弛点头,又问:“什么时间开始实施。”


    “下周吧,等我统筹安排好接孩子们的公交车。”


    “好。”


    艾弛点头,默默目送步伐轻快的刘承宇消失在雪中。


    要不了多久,全办公室的人应该都会知道项目总经理刚才吃了烤红薯。


    再回头往屋里扫了圈。


    好吧……


    源头应该很好找到。


    ***


    一周后,丽景苑在建工地食堂。


    因大雪工地停工两天后,太阳刚出来,工地就立即恢复了施工。


    一片白雪皑皑中,机械冒出的黑烟袅袅升起。


    工人们戴着鲜红的安全帽,行走间就像是个个移动的红蘑菇。


    “马上到下班时间了,饭蒸好了吗?”


    将酸菜炖肉倒入锅里继续炖煮,艾弛指挥着大家将刚炒好的菜放入温菜台。


    余光接触到边上慢吞吞的两位大爷,心底不由一声轻叹。


    这两位就是刘承宇找来的帮工。


    一位嘴比手利索的牛爷爷,另一位从看门大爷变身成帮厨的王大爷。


    人是多了两个,艾弛的伙计变得更多了!


    他还敢怒不敢言,生怕一惹得牛爷爷不高兴了又挨喷。


    至于王大爷,刘承宇苦哈哈地只说了句:“多担待”就把大爷送了来。


    “老牛,今天中午这菜不错,一会儿咱们喝点。”


    “成。”


    两位老爷子自顾自地聊着,慢吞吞将盆放到台子上后王大爷就连忙去拿了个盘子过来。


    拿盘子干什么?


    先把一会儿要下酒的菜夹出来,放到墙边烤火炉上温着。


    每天必备程序,艾弛几人都看腻了。


    “带鱼没什么刺,我多夹点。”


    “酸菜炖肉也下酒。”


    “辣子鸡丁少来点……”


    不管费不费牙口,反正几盘子菜夹好,两老爷子才开始象征性地帮帮忙。


    “那我去把门口的热水烧上。”牛爷爷搓搓手。


    刚一动,艾弛就赶忙摆手阻止,麻溜地从灶台后钻出去。


    滑雪的天儿,他不敢让几个老人出去乱走。


    万一摔倒可就麻烦了……


    往灶膛里又添了几块柴,艾弛把专门洗手用的塑料盆全放到地上。


    工人们住的活动板房里没有热水,冬天一到大家只能用冷水梳洗,不少人都因此长了冻疮。


    艾弛就专门在门口支了个蜂窝煤灶。


    大家可以将暖水瓶提到食堂来,免费帮大家烧热水洗漱洗澡。


    这两天最冷的时候,连早上洗脸大家都是跑来食堂解决。


    添满水后,艾弛又从衣兜里拿出任务积分兑换的护手霜放到窗台上。


    【咱们快穿世界得到的第一次奖励积分,结果是用在了别人身上。】


    看到护手霜鱼白就表示有话要说。


    艾奇期中考取得年纪第一的好成绩,系统奖励任务积分两百。


    艾弛转身就用十积分换了十支高效护手霜。


    一支给了在老家被冻得每个冬天都会长冻疮的艾奇。


    另一支,就在窗台上。


    【十积分都能兑换一个亲切度了,就买两支护手霜简直就是浪费。】


    【用十支护手霜同样能换来亲切度。】艾弛笑着说。


    十一点二十分钟。


    有几个女工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先出现在食堂门前。


    她们每人都端了个盆,盆里放着洗发水和毛巾。


    “小艾,有热水吗?”


    “有!”艾弛高声回道。


    不用问,提前出现的几个大姐,都是抢在男工人前来洗头的。


    几人熟练地从餐厅里拿出个大壶,灌满水提着走到厨房后边儿。


    这个冬天,是她们待过的最轻松一个工地。


    洗完头可以钻进厨房,在烤火炉旁边吃饭边烤干头发。


    身体暖和,饭菜也暖和。


    “哎哟!你嘴都开裂了。”


    几个大姐洗完头,披散着头发坐在暖炉旁说笑。


    周姐瞧见孙丽娟的嘴角又沁出血丝,指了指道。


    一年四季她就没瞧见表妹的嘴唇完好过,今年冬天一冻更是随时随地都在流血。


    “嘴皮干。”孙丽娟不在意地抹了把嘴。


    “孙姐,你用护手霜抹抹唇角试试。”另一个大姐突然说:“我开裂的冰口都好了。”


    “什么护手霜?”孙丽娟问。


    “小艾,把护手霜拿给孙姐擦擦嘴巴。”大姐高吼,说着示意了下自己的虎口。


    “好!”


    艾弛说,探出身子从窗台上拿出护手霜递了过去。


    瓶子上就五个大字。


    高效护手霜,没有生产厂家,连个配料表都没有。


    不过大家也不是那种会嫌弃的人,拿过来扭开就往嘴唇上抹。


    “孙姐,少抹点,抹多了不吸收,你一会儿咋吃饭?”


    挖出来的那一大坨能涂整张脸,嘴都张不开。


    孙姐闻言,又将手霜塞回瓶里,小心地往嘴唇上抹了薄薄一层。


    十一点四十五分,吃饭的人流缓缓靠近。


    要问丽景苑工地的工人一天中什么时候最幸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说吃饭。


    雪积得再厚,前往途中都是快乐的。


    至少,前来视察的总公司领导看到的这样一幅场景。


    “罗副总,您往这边来。”


    这两天明明是庆林市最冷的化雪天,总公司高层不知又搞出什么幺蛾子,非要派人来视察计划开展第一天的进行情况。


    刘承宇的背心此刻都是湿的。


    生怕这位以挑剔著称的领导突然又看哪不顺眼,回去提上两嘴整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雪停了两天,你们怎么还没阻止人清除积雪?”


    脚下一滑,罗副总果然开始找起了麻烦。


    刘承宇哪敢说赶工期没有人打扫的话,忙不跌地保证一会儿就找人来打扫。


    “关爱计划是你提出的,千万不能搞砸,公司公关部门还指着用这个计划做宣传呢。”罗副总又说。


    刘承宇连连保证。


    “孩子们怎么还没来?”


    刘承宇:“……”


    很想使劲敲两下这老头的脑袋,现在十二点都没到,哪所学校都没放学。


    “他们怎么全在洗头?”


    “大家笑什么?我们去看看。”


    刘承宇:“……”


    这些问题应该都没想要答案,罗副总问完就自顾自地往工人堆里凑。


    洗完手,工人们排队走进食堂门口。


    “今天吃什么菜?”


    走进食堂,大家问得永远是今天的菜色。


    “香煎带鱼和辣子鸡丁……”年轻的厨师笑着回答,瞧了说话的工人一眼,立即笑着喊出那人的名字:“吴工,你海鲜过敏,锅里还有蒸蛋。”


    “你记性比我好。”吴工笑哈哈地递过去两个碗。


    一碗菜,一碗饭。


    罗副总有些惊奇地多看了两眼。


    菜色泽诱人,香味四溢,而且给了足两个人的量。


    如果不是看过食堂伙食费的开支,他不敢相信一天两千快能做出这么多来。


    候总工程师说丽景苑工地的厨师是个实在人。


    看来还真是个实在人!


    站在门口打望半天,计划的主人公终于出现。


    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孩子们四处张望着,对工地上所有的一切都无比好奇。


    其中就有轻车熟路的艾奇,耐心地解答着小学生们好奇的问题。


    “哥。”


    “你领大家先洗手,然后排队来打饭。”艾弛头都没抬,转身又指挥牛爷爷把连接门打开。


    “妈。”


    “爸爸。”


    “爷爷。”


    见到熟悉家人,孩子们又是好一通叽叽喳喳,兴奋地向父母诉说着一路上的新奇体验。


    公司专门与几所学校合作。


    孩子们在学校门口上车,直接拉到工地附近的公交车站。


    再由工地派人去接引,带领孩子们来吃饭,吃完再送到车站。


    纵使再是公司的宣传手段,真正见到孩子们的笑脸时,罗副总还是由衷地感动了。


    吃得再差,也没什么比跟父母们在一起快乐。


    孩子们排队打饭,一家几口人在忙碌生活中,终于找到空隙聊上几句各自的生活。


    餐厅的每个角落都或坐或站满了人。


    随着打饭的人减少,罗副总跟刘承宇终于出现在艾弛视线中。


    “刘……您好。”


    艾弛刚张开的嘴,方向立即一转朝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而去。


    刘承宇的嘴都快噘到天上去了,摆明想让艾弛先跟这位问好。


    好在艾弛反应速度快。


    罗副总清了清嗓子,端起领导架子,开口勉励了几句。


    “你做得不错,食堂打扫得很干净……”


    游离的目光移到角落时,神色一变,肩膀立即耷拉下来,讨好地笑了笑:“王董。”


    几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老神在在抿酒的王大爷。


    老爷子龇了下牙,脸显不悦:“都退了多少年,还叫什么王董。”


    “您说得是,该叫您一声王叔才是。”


    刘承宇不由侧目。


    能让这位一贯趾高气昂的副总低声下气,王大爷的身份比他想得还要高。


    原本以为是哪个中层管理的家属,冠了个董字,应该是公司的老董事。


    “别!那你还是叫我王董吧。”王大爷抬手阻止。


    他可不惯着这摆明了的套近乎。


    “你还是叫我王大爷,我现在在工地打工。”


    喝酒吹牛被人打断,王大爷很是不爽,干脆换了个方向背朝着罗副总。


    艾弛还听他低声嘟囔着天冷没地方挪。


    被下了面子,罗副总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但也仅仅是几秒钟,又恢复成了和煦笑容。


    “王大爷。”


    艾弛:“……”


    做大事的人,果然脸皮要够厚。


    “咳咳——”刘承宇清了清嗓子,给艾弛介绍:“这是总公司的罗副总。”


    “罗副总你好。”艾弛保持微笑。


    “你好。”罗副总面不改色地微笑。


    刚才被下面子的事儿仿佛根本没在心里留下半点痕迹,罗副总伸出手与艾弛握了握。


    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开了。


    “你先忙,我到处看看。”


    既然是视察,当然要随机问一问计划里的孩子们。


    “给我留点带鱼,我一会下班带走。”


    趁罗副总往餐厅去的时候,刘承宇凑上来小声道。


    艾弛比划了个OK,开始收拾清扫厨具。


    ***


    【艾弛,系统有新奖励!】


    脑海中突然响起鱼白的机械音,波浪似的有丝丝起伏。


    那是表明其非常激动时才会出现。


    艾弛翻看系统奖励记录。


    【收获感谢值超一百,特此奖励积分五百,好感度五点】


    十积分能兑换一个好感度,兑换好感度后其他人增加天生好感度一点。


    第二个好感度就需要一百积分,以此类推,以百倍增长。


    而现在艾弛收获的感谢值来自正在吃饭的家长和孩子们。


    【感谢值来自任务世界的路人而不是任务目标。】鱼白叫道。


    翻看具体感谢值后又是一声尖叫响彻艾弛脑海。


    【其中有十二点感谢值来自刚才用护手霜的那几个路人!】


    一次无心善举,竟然让艾弛获得了意外之喜。


    【你现在还觉得护手霜买得浪费了吗?】艾弛笑。


    鱼白:“……”


    【使用亲切点吧,剩下的积分先留着。】


    【使用五点亲切点。】


    身体一震,似是电流从脚底升起,直至传入眼底。


    艾弛:“……”


    怎么是他觉着周遭的所有人都变得亲切了呢……


    “小艾,过几天国庆节夹起,你们兄弟打算去哪玩一趟?”


    两杯小酒下肚,王大爷跟牛爷爷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几个月后的国庆假期


    每年六月二号是元华国国庆,共有十五天长假。


    按理来说大部分的人都应该回老家,但两人知道艾弛兄弟的特殊情况,所以才有如此一问。


    艾弛笑笑。


    “应该会回老家。”


    “家里不是没人了吗?”牛爷爷问。


    “家里是没人了,但得回去给父母上坟……还有就是……”艾弛无奈地笑了笑。


    上坟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得回家守住将要变成大伯家的房子。


    原主父母打工十几年好不容易盖起的两层小楼,艾弛不能让其落入艾大伯一家的手里。


    家对他们兄弟来说,更像是家的符号。


    前些天村支书打电话,说是艾大伯带人将艾弛家的门锁撬了。


    声称房子是艾爷爷遗产,里面该有他的一份。


    后来村里派人制止,要等艾弛过年回家协商之后再处理。


    所以这趟老家他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狗东西是欺负家里没有长辈,想霸占你的房产啊!”


    听完缘由,王大爷一针见血地指出。


    站在厨房里吃饭工人们听得义愤填膺,纷纷赞同王大爷的说辞。


    “放心!这小子不会吃亏。”牛爷爷觉着艾弛属于蔫儿坏那种人,看着老实绝不吃亏,他才不担心兄弟俩呢。


    “那也得不行。”王大爷沉吟,摩挲着下巴半晌,干脆道:“我找个律师,保证你大伯以后见到你就绕道。”


    阿池眼前一亮,立即讨好地笑道:“那就谢谢大爷了,我再给您炒两个下酒菜?”


    质疑罗副总,成为罗副总,超越罗副总!


    第25章 第 25 章


    资海省, 光南市。


    土砌村。


    “哥,咱们村什么时候才修路啊?”


    几十年的烂路一成不变,刚下中巴车, 两兄弟就面对坑坑洼洼的泥路犯愁。


    村村通的水泥路,修到村口却因村民阻拦而无法修到村里。


    只因需要家人出一千块钱才能修到各家门口。


    “来哥背你。”


    两人就带了个双肩包,艾弛把包取下递过去。


    “……”


    “怎么了?”


    艾奇抱着包,整张脸都写满了挣扎和别扭。


    十四岁的少年, 营养一跟上, 这个头都快赶上艾弛了。


    要被哥哥背,自尊心上还有些过不去。


    而且艾奇此时此刻有些唾弃自己,半年前几乎每天都要走烂路, 过了才几天好日子竟然就变得这么矫情。


    内心挣扎半天,还是皱着眉决定:“我自己走。”


    “行了吧你!”艾弛背身弯下腰:“牛爷爷送的鞋子挺贵, 还是别糟蹋了。”


    一双时下中学生中最潮流的板鞋, 生日刚得的礼物,艾奇宝贝着呢!


    “那好吧!”


    “勉为其难”的翘起唇角笑了笑, 爬上哥哥不算宽阔的后背伸手搂住。


    手臂有力托起,背着弟弟稳稳朝山中的家走去。


    “哥, 老师让我去参加今年的数学竞赛,赢了能拿奖学金……”


    哥哥一个人扛起了兄弟俩的生活。


    艾奇并不知道艾弛每个月拿多少工资,满心满眼地都想帮忙分担些。


    思来想去, 还真让他找到了途径。


    好好学习,积极参加各种学习竞赛获取奖励。


    大到奖学金, 小到擦头铅笔作业本, 用不完又被转手卖给同学们。


    这些奖品是艾弛能看见的。


    艾奇帮人做作业, 上到初三下到小学,只要给钱都能做。


    吃完晚饭等艾弛一起回家的这段时间做得全是别人作业。


    “生意”进行得非常红火, 最近业务范围甚至扩大到了暑假作业预定。


    这些都是艾弛不知道的。


    一条泥路蜿蜒入山,砌土村就建在两座山的山坳中。


    村里人口庞大,是附近几个乡镇中最大的一个村落。


    人多也意味着口舌杂,村头永远不乏一群喜欢嚼舌根的人。


    艾弛他们才出现在村口,就接受到了来自一群好事大爷大妈的注视。


    “那是谁家的娃娃?”


    “能是谁家!早死的艾老三家。”


    “是那两兄弟啊,我还以为饿死在外面了呢!”


    “瞎说什么!人家混得可好了,我跟你说……”


    两兄弟被旁若无人的议论着。


    特别是好几年没回来的艾弛,在传言中已经成了个好不容易从黑心砖窑厂逃跑的傻子。


    对村里人,原主秉持着不理睬不来往的原则。


    当年艾父艾母出事,他们兄弟没少被这些人讽刺为“丧门星”


    落井下石,见不得人好才是他们的常态。


    “难道在黑砖厂被打成哑巴了?看到人都不会打招呼的。”


    “你们瞧人家穿的,说不定混得挺好。”


    “打肿脸充胖子呢。”


    听着众人越说越难听的议论声,艾奇率先忍耐不下去,吼了句:“我们混得好不好要你管!”


    “……”


    人善被人欺,遇到恶人就怂。


    少年的一声怒吼立即让这群人噤声,眼神四处躲闪地乱瞟。


    艾弛摇头轻笑。


    人善被人欺,遇到恶人就怂


    艾家建在村中,走两步就是村委会办公室。


    “艾弛!”


    站在村委会门口晒太阳的人中,突然有个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兄弟俩。


    脸上露出真心笑容,丢掉香烟快步迎了上来。


    村委主任康远,与艾父算是发小,村里为数不多照顾兄弟俩的人。


    “康叔叔。”艾弛笑着招呼人。


    艾奇挣扎着跳下背,乐呵呵地冲到康远面前展示自己的新鞋。


    “你这小子,出去一年倒是变得活泼好多。”


    大城市确实能改变人,去年那个瘦小内向的小孩就像变了个人。


    皮肤白净许多,头发留长了些,也不再是那种常年刺手的板寸。


    从内而外都向更加好的方向去了。


    康远欣慰地拍拍艾奇的肩膀,走向艾弛示意:“我临时买了把锁锁着,钥匙在我这儿。”


    院门上挂了两把大锁,一把已被人剪断,另一把崭新的还没撕去塑料膜。


    艾弛接过钥匙,打开大门。


    院里厚厚一层落叶,空气里弥漫着股子霉味,院墙上爬满了野草藤蔓。


    多亏康远叔,否则今天迎接他们的恐怕就不会是这个到处破败的老旧房子。


    两层水泥小楼。


    里外都是裸露的水泥墙,当年建好还没来得急贴砖父母就去世了。


    外面深深浅浅的水迹,估摸着室内墙壁也已发霉。


    “康叔有相熟的贴砖师傅吗?”艾弛指着自家房子问。


    他打算趁这次机会把老房子修缮一下,不然要不了几年房子就得变形歪斜。


    “村里……算了我还是去镇上给你找吧。”


    刚想说村里有几个人会贴砖,又想起那些人欺负两个孩子的事,康远转而又说道。


    “还有关于这房子的事……”


    房子再旧,都是兄弟俩的家,艾弛决不允许艾大伯染指半点。


    不止房子,艾父艾母的赔偿款他也要全部要回来。


    “你找了律师?”


    “律师过几天就到,修房子和要钱的事一起解决。”艾弛说。


    两个月前艾弛就跟王大爷介绍的律师联系上。


    咨询费每小时以万计的大律师,连跑好几天工地,就是为了做出做详尽安排。


    对人家来说,艾弛这件案子就是粒芝麻。


    尽心尽力到如此地步,全看在王大爷面子上。


    这不,为了能速战速决,还决定带着助理专门来一趟砌土村把事情彻底解决。


    康远沉默。


    眼前的艾弛说话沉稳有度,但做起事来却果断得叫人吃惊。


    不仅要拿回全部赔偿款,还要告艾大伯侵占他人遗产。


    只要律师一来,两家人将彻底撕破脸皮,闹得人尽皆知。


    “你……想好了?”


    康远的理智告诉他该劝两句,但私心里却非常支持艾弛的决定。


    艾大伯没少打艾弛,有次让人下雨天跪在门口,发高烧差点没死了。


    还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恶心事,就这么个畜生,应该抓去坐牢。


    “想好了!”艾弛回头看向自家房子:“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经常回来了。”


    修房子,只是为了个念想,并不是盼有个房子能回。


    这一年,艾弛总共攒下十二万工资。


    按照庆林市现有两千五左右的房价,足够买套小房子安家。


    等拿回父母的赔偿款,艾弛打算在城里买套大房子,将艾奇送到公立学校去读书。


    “好!”康远重重一拍艾弛肩头,欣慰地大笑:“叔这就去帮你找施工队。”


    说完,拿出电话转身离开。


    艾弛站在院中,环顾了一圈屋子。


    艾奇从堂屋里冲出来,怀里还抱了个牛皮信封。


    “哥,咱们要修房子了?”


    “嗯!”


    “那这个给你修房子。”


    厚厚一大叠纸币,面额最大的十块,最小的一毛。


    艾弛把钱抽出来,几个硬币瞬间滚落,丁零当啷的落了一地。


    “哎呀!”艾奇慌里慌张地去捡。


    捏着这叠纸币,艾弛的心情就跟纸壳遇上了大雨,轻轻一扯就稀碎。


    这……大概就是家人共同努力的感觉吧!


    “哪来的这么多钱?”艾弛笑问。


    小心翼翼地把硬币又倒回信封,艾奇得意地叉腰表示:“当然是通过正规途径赚的。”


    “有多少钱?”


    “四百七十五块五毛!”


    “那可真不少。”


    艾弛竖起大拇指,把钱塞回信封,揣进兜里:“咱家房子里有你一份功劳。”


    “嘿嘿。”


    “不过!仅此一次,在学校除了学习,其他都不能再做。”


    “帮别人做作业也不行?”


    “不行!”


    “那辅导同学学习呢?”


    “不收钱的可以。”


    “不收钱,我浪费那时间干什么……”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房后山巅,衬着院里说话的兄弟俩。


    世界仿佛变得温暖而柔和。


    ***


    两天后。


    忙得热火朝天的艾家院子里,突然闯进来群不速之客。


    刚走进院子,大伯娘就四处打量起发焕然一新的院子,满意点头。


    艾弛在厨房里做饭,没看到那一家子进来。


    艾大伯像个主人似的到处走动,不时跟工人交谈,言语中竟然是在提要求。


    直到艾奇送茶,看见人喊了声“大伯。”


    工人们这才知,指手画脚的不是主人家,就是个亲戚而已。


    “哥,大伯来了!”


    “好。”


    艾弛从厨房出来,目光先落到贪婪打量的大伯娘脸上。


    “大娘。”按照地方习惯,艾弛开口喊人:“大爷。”


    “艾弛在外边干什么工作呢?才一年就有钱修房子,带你哥一起发财啊!”


    反正马上要撕破脸,艾弛没必要和他们寒暄,翘起唇角无声笑笑算是回答。


    可惜遇上了个不会看眼色的人。


    艾弛不回,也没能挡住大伯娘的靠近:“到时候我让你哥跟你一路……”


    艾弛彻底无语,往右横跨一步直接道:“我没本事给堂哥找工作,也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怎么说话呢!好歹我和你大爷养你一场,没良心的不说报恩,现在有几个臭钱还摆谱上了……”


    一口龅牙噼里啪啦地念叨着艾弛的狼心狗肺。


    声音之洪亮,很快引来了不少本就关注艾家的村民。


    其中也有康远。


    他推开看热闹的人堆,一脸严肃地走进院子。


    “你们来干什么?”


    “来看我家修房子村里都得管啊!”艾大伯回,理直气壮地将指间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力用脚碾灭,挑衅看向康远。


    康远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当然能管,你现在是被告,村里有义务在判决下来之前保护原告的财产不受损失。”


    艾弛挑眉。


    看来法院传票已经到了。


    “什么被告原告的听不懂。”


    不仅无赖,还是个法盲,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艾弛接过文件袋,取出。


    “律师刚给我打电话,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该到了。”康远说。


    电话里胡律师提及来人不止有律师,还有保镖……


    对蛮横不讲理的人,威慑比讲道理来得更加有效果。


    “原告是我,被告是你们。”艾弛将传票递过去,指着被告一栏:“就算认不全字,自己名字总归认识吧。”


    “什么!”


    一把拽过,艾大伯低头念起文件上的字。


    这个男人头发已经半白,额头布满沟壑纵横的皱纹,光看外貌是个朴实的农村汉子。


    但在原主记忆中,被称为大伯的人其实就是个恶魔。


    艾父还活着时就经常上门偷鸡摸狗,找爷爷要钱,不给的话就殴打老人。


    家中大人相继去世,此人的恶就更变本加厉。


    艾弛挨打是家常便饭,瞧见还饶忍受其各种言语侮辱。


    十四岁那年,原主无意间听到恶魔说要把弟弟卖给人贩子,再谎称其走丢。


    惊恐之下,艾弛把听来的话告诉了康远,这才有了十四岁出门打工的事。


    艾弛升级成家长,弟弟得以回到自己家生活。


    艾奇离开砌土村投奔哥哥,康远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看清楚了就拿着传票走吧!别在我家阻挡施工进度。”艾弛摆手赶人。


    “你告了我!你个狗娘养的东西竟然敢告我……”艾大伯终于看清楚是法院传票。


    “告你是什么意思。”


    两个本应该是至亲的亲人丑态毕露,歇斯底里,用尽平生所学的脏话辱骂艾弛。


    艾弛静静看着,只觉得可笑。


    如今面对已经成年的他,这两人也只能嘴上讨讨便宜。


    【鱼白,他们骂人的话全录下来,到时候作为谈判筹码!】


    【收到!】


    艾弛看向康远,有些无奈地摇苦笑。


    “康叔。”


    “你去忙你的,我在这儿看着。”康远摆摆手。


    咒骂声持续。


    艾弛拽着艾奇已经回了屋子,请工人师傅们继续开工。


    一楼的漏水情况还好些,二楼墙壁上全是霉斑,必须得全部铲除之后做防水。


    将闷闷不乐的艾奇安顿回房间看电视,艾弛独自走上楼顶。


    许是挨骂对象离开,艾大伯想冲进屋里又被村委会的阻拦,跳脚骂街一通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艾弛在楼顶目送两人急匆匆往家里跑的身影。


    知道被告,许多专业词语却看不懂。


    匆忙回家,应该是找他们那个大学毕业的儿子去了。


    【这里风景虽然好,可是人心很坏!】鱼白做出精准点评。


    艾弛笑。


    【你不要生气,他们下场很惨的。】


    艾弛的沉默中蕴含着隐隐怒气,渐渐增加的呼吸频率似是在极力隐忍。


    鱼白生怕艾弛气出个好歹来,忙出声安慰。


    【哦?】艾弛倒是头次好奇起坏人的结局来。


    【反正最后都败在他们家那个儿子手上,只能用凄惨来形容。】鱼白故意卖关子。


    抱有份期待,又不至于后来失去惊喜,知道结局是坏的就行。


    【那就好。】


    现在没多余时间留给他感怀,艾弛转身下楼继续清理垃圾。


    说两三个小时,胡律师一行在吃午饭前准时出现在了村口。


    精英律师浑身泥点子的地在保镖搀扶下好不容易才来到艾家。


    一身狼狈律,气质仍然犀利。


    律师直接让艾弛在家等消息,胸有成竹地带着保镖去村委会调解。


    艾弛在家做好饭菜,一直等到天擦黑。


    胡律师带回来消息——大胜而归。


    艾大伯一家将全数归还艾父夫妻的死亡赔偿款,以及对艾弛与艾奇的精神赔偿款五万块。


    共计五十万。


    这个钱艾大伯原本还想以没钱为由慢慢还,反手就被胡律师甩出的银行存款调查证明打了脸。


    艾奇也好奇是怎么逼艾大伯夫妻就范的。


    “他们夫妻在世界上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无赖,坏人自有坏人磨,既然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我就拿他们刚毕业的儿子开刀。”


    艾大伯夫妻宁愿去坐牢都不肯返还赔偿款。


    但两人有个软肋,那就是最近正在求职的独子。


    只要将被告人中加上艾云的名字,一成为被执行人,意味着他无法在城市里任何一个角落立足。


    如果艾弛提起虐待儿童的诉讼,三人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普法加言语恐吓,再加各种假设。


    艾云最先破防,害怕的让艾大伯快点把钱拿出来。


    律师代表艾弛签署了和解书,钱一到账此事就算正式了结。


    原本以为要折腾许久的事,就这么用了一下午全部解决。


    大律师的效率!


    “他们的银行账户已经冻结,赔偿款会直接转到你户头,等消息就成。”


    交代完,胡律师婉拒留下来吃饭的邀请,又在保安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砌土村


    从头到尾……人都没提过律师费的事。


    晚上,艾弛请康远来家里吃饭。


    作为感谢宴,一顿饭准备得极其丰盛,桌上鸡鸭海鲜都有。


    康家六口人一同来赴宴。


    望着满桌丰盛菜肴,康远感慨得连连叹气。


    短短几年,艾弛的蜕让人心惊。


    同时,也动了想让没考上高中的女儿去大城市见见世面的打算。


    “艾弛,你……工地上还缺人不?”


    两杯酒下肚,康远才终于开口询问。


    “康远叔想让青霞妹去打工?”艾弛问得直接。


    埋头吃饭一直没抬过头的康青霞听爸爸提到自己,慌乱地抬头瞅过来,注意到艾弛在看她,慌忙又垂下了头。


    康远点头,又是重重叹气:“青霞这孩子听话懂事,就是学不进去。”


    学不进去已经是委婉的说法,老师曾经建议家长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智商。


    每堂课康青霞都认真听讲,但老师提问时反应永远慢好几拍。


    开始康远夫妻还觉得荒唐,后来发现女儿连别人的嘲讽都听不出来,真带孩子去检查了。


    一检查,还真查出了个智力轻度障碍的毛病。


    “你也知道……青霞她……我当初答应二哥一定好好养这个孩子……可……”


    康远说得结结巴巴,满脸苦恼。


    康远夫妻一共四个孩子,其中只有两个是自己亲生。


    老三康青霞是康老二死前托付的。


    老四是小姨子离婚后甩在娘家,康远看不过去带来抚养。


    现如今查出康青霞智力上有问题,留在村里根本没出路。


    但他们夫妻又不放心让孩子跟其他人一路出去打工,转来转去都没想出来办法。


    然后艾弛回来了……


    “青霞只是比一般人反应慢点,但其实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康远忙解释。


    他也不是求艾弛照看,就是帮忙找找看有没有靠谱的地方招人。


    “青霞妹。”艾弛轻轻拍拍康青霞后背,尽量放慢语速问:“你想出去打工吗?”


    康青霞只思考了两三秒钟,很快点了点头:“想。”


    “为什么?”


    “上学听不懂,同学们也不和我玩。”


    “那你觉得今天的饭菜好吃吗?”艾弛突然问。


    姑娘刚满十六岁,个头才一米五多点,但看身形至少有一百二十斤。


    席间艾弛就注意到小姑娘很爱吃。


    吃到好吃的会眯眼,然后放慢速度,夹起一筷子慢慢品尝,随后恍然大悟般轻轻点头。


    爱吃,会吃……有做厨师的潜质。


    “好吃,特别是牛肉最好吃,又酸又辣。”


    “那你能吃出来牛肉里放了些什么调料吗?”


    问到这,康青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指出:“是泡椒水。”


    艾弛笑。


    “虽然没看到泡椒的影子,但有泡椒水的味道,和妈做得泡菜味道一模一样。”康青霞很肯定。


    事实是泡椒水就从康家拿来的。


    “我这还缺个帮手,你想不想来学做菜?”艾弛直接问康青霞。


    “想!”


    毫不犹豫的回答。


    “先来我这当两年学徒等成年吧。”艾弛跟康远说。


    工地不可能招未成年进工地工作,艾弛只能以带徒弟的理由让康青霞跟在身边学厨。


    “那我就把孩子交给你了!”康远举杯。


    不求孩子能赚多少钱,学会一技之长以后能养活自己对康远夫妻来说就已经足够。


    “我会好好教她的。”艾弛如是说。


    【叮——】


    一声脆响,鱼白惊喜的声音又在艾弛脑中炸响。


    【艾弛,你改变了康青霞的命运,得到五百奖励积分。】


    康青霞——本世界中连路人甲都算不上的存在。


    按照正常轨迹,小姑娘没考上高中后在家里待了两年。


    刚成年,在同村女生哄骗到外省打工。


    刚到外省,被人转手卖到交通极其闭塞的村里给一个老光棍当媳妇。


    等康远夫妻报警找到时,已经只剩下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小坡。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康青霞命运改变,也让艾弛因此拿到五百积分。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变得更好了!


    第26章 第 26 章


    两人返程, 三人回程。


    回到出租屋,艾弛提出将二楼两间屋子租下,他和弟弟也搬下楼去住。


    谁知一开口竟然被牛爷爷干脆利落地拒绝。


    “房子租给你太便宜, 我租给别人每月还能多收两百块。”


    艾弛:“……”


    “那我给您涨两百块房租?”


    艾弛不信老爷子想趁机涨价,所以故意笑着问。


    “谁稀罕你那两百块。”老爷子板脸。


    艾弛无奈,牛爷爷的性格就和他姓氏一样犟,不管什么话都得转好几个弯之后才肯说。


    “那……您是想赶我们走?”


    “没有!”


    眼睛往楼上瞟了瞟, 虎着脸好半天才指了指五楼。


    “五楼空着没人住, 你们搬到五楼去住。”


    四楼是老爷子夫妻住,阿姨去世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住。


    艾弛下意识地婉拒:“五楼要经过您家,不合适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 不住的话就搬走!”


    得!


    面对即将要暴走的老爷子,艾弛立即选择妥协政策, 一脸受宠若惊地答应下来。


    三兄妹搬上五楼, 从生活上彻底进了牛爷爷的世界。


    ***


    艾弛的平凡生活继续着。


    周围人却在这种看似简单的日子中悄然发生着巨大变化。


    一楼的书房不知多久没打开,灰尘落满书桌, 笔墨也早已弃之高阁。


    牛爷爷也成了早出晚归的“上班族”


    八中为挽留连续两年获得市数学竞赛金奖的艾奇,不惜减免所有学杂费, 还有各种奖金可拿。


    艾奇成为了八中史上第一位拿下中考状元的学生。


    艾弛也沾了回光,成为八中学霸艾奇背后的有力家属。


    校园里相传,因为哥哥做饭超级好吃, 懂得营养搭配,所以艾奇每天精力充沛脑袋又聪明。


    传言七拐八拐还传到了工地上。


    在此期间, 丽景苑工地在两年后终于迎来了封顶结束的那一天。


    工人们即将启程前往下一个工地。


    无数人跑来工地, 就想问问艾弛以后要去哪里上班。


    艾弛还没想过, 但已经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香榭丽别墅区,工期长, 至少需要五年左右。”


    刘承宇专门跑到食堂,邀请艾弛去他下一个即将接手的项目。


    工资待遇更上一层楼,就是工作的地儿稍微远了些。


    去哪上班对艾弛来说没什么区别。


    但一想到工地在郊区,距离艾奇就读的高中有些远,下意识就想拒绝。


    艾弛刚张嘴,刘承宇连忙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其他。


    “这几年咱们国内发展迅速,房地产行业发展得风生水起,房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要不了多久……”


    元华国现在的发展与艾弛本来世界的两千年类似。


    房价在这短短两年内就从两千涨到三千多,艾弛前年买的那套房子转眼就升值了一半。


    得趁这两年多赚点钱买房,况且……艾奇读大学也需要不少钱。


    刘承宇分析的问题每一句都说进了艾弛心里。


    没能力改天换地,但也应该努力改善兄弟俩的生活。


    一万六的月工资,工资快赶上总工程师,对艾弛来说是最快赚钱的方式。


    “万一以后艾奇要出国留学,那可不是几万块就能搞定的事。”刘承宇继续舌灿莲花地劝着。


    渐渐,艾弛意动了。


    “好。”


    短暂思考后,所有困难都在艾奇两个字前变得渺小。


    ***


    一个月后。


    香榭丽府在建工地。


    四十六栋独栋别墅,四栋花园洋房家独栋别墅区加一条商业街,建好后江成为庆林市豪宅区地标建筑。


    这里每一栋别墅都已经有主。


    工期之所以缓慢,就是因为每栋比别墅都会按照业主要求进行外观建设。


    基坑一打好,将有大批设计师经常出现在工地上指导建设。


    所以艾弛将同意来上班后就被通知要单独增加一个小厨房用以招待突然来检查的业主或者设计师。


    食堂位置在商业区上提前建好的售楼部一楼。


    前半部分是售楼部大厅,后边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


    二楼是文职办公室,站在项目经理办公室的窗口就能看到半露天洗菜池。


    属实是要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做事了。


    “厨房大是够大,就是怪冷的。”牛大爷不太满意接下来即将要工作的地方。


    艾弛解释:“这里靠近湖边,所以气温要比城里低些。”


    “那让小奇上网给我买个烤火炉,就……”说着指了指一个角落:“就放那。”


    “让您在家歇着,偏要跟来。”


    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八,哪个工地都不可能招老人来做帮厨。


    艾弛早早就劝牛爷爷在家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可惜劝是劝了,听不听老爷子说了算。


    就算没有工钱,老爷子也要来这打发时间,说是要来工地……捡纸壳子卖钱。


    而且牛爷爷已经跟王大爷说好,卖来的钱就买酒喝。


    艾弛没办法,担心大冬天给老人冻出个好歹来,还特意买了辆二手小轿车代步。


    虽然是二手,但好歹艾弛现在也算有房有车了。


    “哥,有气灶!”


    康青霞早已钻进厨房,对里面那些现代化的灶具爱不释手。


    相比上一个蜂窝煤灶的厨房,这里又干净又省事。


    艾弛暗笑。


    在厨房上花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配得上豪宅两字。


    建设豪宅的工地食堂,让业主看到也不能掉链子。


    “把咱们带来的厨具从车里搬出来,收拾收拾准备打扫卫生。”艾弛说。


    “好的!师父。”


    高兴时叫哥哥,做事时叫师父。


    称呼总是随着康青霞心情变来变去,艾弛也由着他,无论什么称呼都会笑着回应。


    小姑娘现在是艾弛最得力的助手,做事极其麻利,而且能吃苦。


    从开始的红案到现在掌勺,两年的成长速度叫人吃惊。


    而且相处下来,艾弛一点也没看出康青霞有智力上的缺陷。


    相反,这孩子说话做事很周全,连牛爷爷都很喜欢她。


    “青霞,顺道把车上的茶杯给我带下来。”


    “知道了,牛爷爷!”


    说是来当监工,牛爷爷当真就背着手优哉游子啊去巡视了。


    中途还会通过信息跟王老爷子分享将来的“工作场所”


    打扫熟悉两天,工地食堂正式供餐。


    不熟悉的厨房,不熟悉的脸。


    新招聘来的三个帮厨年纪不大,两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


    开餐前一天。


    由于基坑组的工人还不多,艾弛暂时只需要做五十多人份的饭菜。


    吃饭的人少,事情却不少。


    艾弛是个闲不住的人,陆陆续续将上个工地留下的瓶瓶罐罐全拉了来开始做咸菜。


    几十个罐子排在工地上等待清洗。


    此举却引得新来三人都很不满,洗坛子时骂骂咧咧个不停。


    “年纪轻轻没想到是个事精。”中年女人翻白眼,用力地刷着罐子外壁。


    地中海男人和女人是一对夫妻,缺了只手掌的男人是女人弟弟。


    三人在各个工地当帮厨已经好些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连咸菜都要亲自腌的。


    “灶台每天擦来擦去,也不知道擦些什么。”女人的丈夫不满更多。


    “还以为年轻人好说话,没想到事更多。”断掌男人越想越气。


    当初听说主厨是个年轻人,女人觉得好拿捏,才撺掇丈夫和弟弟一起来打工。


    在以前的工地上,他们跟主厨合伙一起吃了不少油水。


    女人想旧计重施,奈何艾弛一来就安排他们洗坛子。


    “等会你去探探口风。”女人小声交代丈夫。


    “如果他想独吞,咱么就找机会弄他。”地中海男人撇嘴冷笑。


    “软得不行再来硬的,有好处大家捞。”断掌男人仿佛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言语间竟是劝了起来。


    艾弛先前被人喊到门外接收食材,否则几人才不敢这么旁若无人的商议。


    殊不知艾弛没听到,却被站在经理办办公室窗口抽烟的两个男人一五一十听了去。


    “没看出来,一个打杂的比□□都狠啊!”


    男人戴了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华贵,神色吊儿郎当。


    懒洋洋地依靠在窗台上,丝毫不介意昂贵的手工西服被压出了不少褶皱。


    “可惜脑子不太好。”刘承宇笑着碾灭烟头。


    “那你说,你们那个主厨会不会同流合污?”


    “不会!”


    刘承宇很肯定地摇头,抬手摆了摆空气中的烟雾,坐下。


    “就这么肯定!”


    “要打赌吗?”刘承宇不置可否,忽地像是想到什么,笑着提出:“我输了家里那瓶酒就是你的。”


    “竟然舍得拿宝贝来打赌?”


    苏锦荣对艾弛是好人还是坏人兴致缺缺,但见好友如此肯定,倒叫他来了兴趣。


    “你输了,就送我个荣华府的内购名额。”刘承宇说出想要的筹码。


    荣华府——是以苏锦荣名字的荣字所命名,二环边上最大的一个小区名字。


    才开建,小区的预购名额就已经紧俏不已。


    只要内行人都知道只要能买到荣华府的房子,就注定会升值。


    而苏锦荣,正是建设荣华府的地产公司公子哥。


    “你要买房?”苏锦荣不解。


    “送艾弛换人情。”刘承宇说得坦荡。


    艾弛是那种有恩比报的人,朋友外人分得很清楚。


    有人情往来,日后才能从经理职工关系进化到朋友。


    既然是朋友,许多事当然就好求得多。


    要深究其原因吗……当然是因为艾弛的厨艺。


    不过如果真说出来,肯定会遭到好友嘲笑。


    所以苏锦荣问为什么要赚人情时,他抿了抿嘴用微笑代替回答。


    “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倒要看看。”


    能让公私分明的刘承宇不惜主动来要名额,苏锦荣倒是好奇起来。


    很快……机会就来临了。


    餐厅开始供餐,刘承宇邀请他去吃饭。


    第27章 第 27 章


    香榭丽商业区外。


    一大早, 这里就自发地聚集起不少摆摊卖菜的农民和摊贩。


    每月逢二五八日,附近村镇百姓都会来这里赶集,加上相继建成的几所新大学, 人流量相当可观。


    集市上卖小吃的小摊位生意最是红火。


    围在摊子前的全是些年轻面孔。


    炸鸡老板在摊子后剪开鸡翅的饲料包装,转身就倒入酱料桶。


    当着学生们面就上演了一场关于卫生问题的亲切演示。


    要问排队的人心情如何,当然有不少人心里膈应。


    但难受也就那么几秒,大家很快妥协, 撇过脸眼不见心不烦的继续排队。


    学校附近十公里, 就这么一家炸鸡,还得等赶集才能吃上。


    卫生再堪忧,想吃还得排队。


    “破学校附近没有外卖, 为了这张嘴……我可真是!”


    队伍中有个长发姑娘轻轻拍了拍自己贪吃的嘴,跟同伴低声嘟囔着。


    “没办法啊!”


    闺蜜钱悦一脸恶心地瞥着老板用根长棍子搅拌了下调料桶。


    胃里一阵翻涌。


    “陶芷君, 我们……还是走吧。”


    终于, 馋鬼还是没能战胜心理防线,钱悦拉起陶芷君离开了队伍。


    “那中午吃食堂?”陶芷君问。


    两人同时恶寒地搓了搓手臂。


    学校食堂就是占着学校偏僻, 校外没有什么餐馆,饭菜做得那是一道比一道难吃。


    难吃不说, 卫生条件和炸鸡摊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方便面吧。”钱悦苦着脸回。


    上大学一学期,吃过的方便面桶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两人走出小吃街,刚准备从街尾绕回学校, 钱悦突然看见在建的商业街有人走动。


    “我好像闻到炸鸡的味道了。”钱悦耸耸鼻尖惊喜道。


    陶芷君不以为意,甚至觉着是闺蜜饿得产生了幻觉。


    “去看看, 万一真有卖炸鸡的呢!”


    说是商业街, 但现在只是一片荒地, 由于还没正式建设,围挡都还没有。


    两人远远就能瞧见售楼部那栋豪华建筑孤零零立在那儿。


    “小区售楼部, 哪来的炸鸡。”


    走到门前一看,一楼门头上赫然写着香榭丽售楼部六个大字。


    眼看玻璃门里有销售迎出来,两人吓得连忙往旁边跑去。


    慌乱中,跳过低矮的花圃栅栏,竟绕到了建筑后头。


    “我们为什么跑?”


    “……”


    社恐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做贼似的,但下意识念头就是跑。


    “炸鸡味。”钱悦叫。


    喷香的炸鸡味飘入鼻尖,好像还夹杂了些其他香味。


    顺着墙根,两人一路摸到了食堂门口。


    大大落地窗前,能看到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场景。


    金黄炸鸡腿从大锅里捞出,堆放在沥水盘上。


    中途滴落了些许油点,年轻厨师顺手就拿起抹布将灶台上的油擦去。


    夹子夹起鸡翅放入锅中,漏勺捞起,全程都很干净利落。


    灶台旁的案台同样擦得干干净净。


    “看着好好吃。”


    正感叹卫生干净时,就见个老爷爷走到盘子前,用筷子夹起个鸡腿放到盘里,浇上满满一勺子鲜红调料。


    玻璃窗除了挡风,没什么其他作用。


    老爷爷咬下鸡腿时发出的咔嚓声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好吃吗?”厨师问老爷爷。


    “还不错,这是我时隔二十年第一次吃炸鸡,能咬得动。”


    老爷爷话是这么说,但吃得满嘴沾满酱汁的样子看着却很诚实。


    无疑……肯定是好吃的。


    “进去买点?”钱悦问闺蜜。


    “恐怕不行。”陶芷君指指玻璃窗上食堂两个大字撇嘴:“应该是工地食堂。”


    “公司食堂怎么可能这么好?”


    证据在前,钱悦依旧选择自欺自人。


    在美食面前,社恐选择性消失,拖着闺蜜就想往食堂里冲。


    “你们找谁?”


    两人拉扯的关键时刻,另一方向走来的人阻挡了去路。


    两个身穿西装的帅哥,长相不俗衣着考究,一看就是……小说里的霸总。


    爱看双男主小说的钱悦立刻打量起两人身高。


    嘴里还小声念叨着:“难道是强攻强受。”


    “什么?”刘承宇疑惑地看向这个不明所以的学生。


    “就是……”


    陶芷君立即上前捂住闺蜜要乱说话的嘴,歉意地冲两人笑笑:“我们就是想来问问,这里的炸鸡卖吗?”


    “炸鸡?”刘承宇转看向厨房,见王老爷子啃鸡腿啃得正欢,立刻心里有数了。


    “这里是工地食堂。”


    两女生失望地同时哎了声,随后慢慢退下台阶。


    “不过……”刘承宇说,目光又看了看厨房,一招手:“你们跟我进来问问再说。”


    油烟机的轰鸣声刚好结束一段。


    艾弛端着凉拌好的藕片放到打菜台上,抬头就看见刘承宇一脸若有所思的走了进来。


    停下返回厨房的动作,看向来人。


    “中午炸鸡腿了?”


    “昨天刚好送来些鸡翅,我看是冻货,所以用来做炸鸡。”艾弛说。


    “炸鸡的香味把人小姑娘引来了。”刘承宇笑,说着指指两个害羞的女生:“不送人家两只尝尝怎么说得过去。”


    艾弛也笑。


    “反正是公司的财产,送十个我都没问题。”


    说送,艾弛还真转身回厨房,在炸鸡堆里捡了一大盘子才折回。


    “吃完把盘子送回来就行。”


    “谢……谢谢。”钱悦傻乎乎地接过盘子,连声道谢。


    至于陶芷君,眼神黏在那盘红亮沾满辣椒的藕片上移不开,舔了几下嘴唇连连吞咽着口水。


    清澈简单的大学生。


    “两个小妹妹好像还没吃饭,要不我请她们吃一顿吧。”苏锦荣作势掏出钱包。


    刘承宇哪能让好友请客。


    连连摆手无奈笑道:“我请我请。”


    艾弛不管谁请客,反正既然老板发话了,他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你们有忌口吗?”


    “没有!”两人同时清脆地回道。


    艾弛也被两姑娘的天真逗笑,摇头返回厨房。


    四个一次性饭盒装得满满的,最后还找小盒子装上小菜。


    看她们应该是学生,艾弛特意装了四个人的分量。


    足够一个宿舍的人吃饱。


    “米饭需要吗?”


    “要!”钱悦不假思索回。


    “米饭我们去食堂买吧。”陶芷君是真不好意思再要了,羞愧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那我再去拿几个饭盒。”艾弛摇头失笑。


    装菜打包,又用塑料袋套好盘子。


    几个大哥哥,用看小孩儿的目光送两人离开了食堂。


    回宿舍这一路,陶芷君已经不止一次骂自己贪吃鬼。


    两手提满饭菜,钱悦还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


    好在天气炎热,走到宿舍用了十多分钟,到宿舍时还热气腾腾。


    庆林师范大学605女生寝室。


    四人宿舍里歌声悠扬,少了两人的宿舍仍然没安静多少。


    两个女生都躺在床上追电视剧,嘴里无不都忙碌地咀嚼着零食。


    砰——


    宿舍门猛地被人踹开,走进来两个气喘吁吁的舍友。


    谢丽从床上探出头来:“赶集买了这么多小吃?”


    “怎么把人盘子都端回来了。”曾雪燕跟着问。


    累够呛的两人没空回答,端了一路,早累得两手酸软。


    钱悦把盘子放在书桌上,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下铺,大口喘气。


    四张书桌摆在屋子正中,放了点什么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饭!”


    周末的早晨睡到自然醒,早中饭常常合并到晚饭一起吃。


    看到食物,上铺两个女生的饥饿感瞬间涌上。


    “要吃就下来吧。”陶芷君解开套在盘子上的塑料袋。


    炸鸡的香气四溢。


    “炸鸡。”谢礼瞬间弹起,麻溜爬下来,伸手就去拿了块塞进嘴里。


    “我都还没尝呢。”钱悦不甘落后,两只手都用上了。


    一只手先塞原味鸡翅嘴里,另一只手又拿了只另外半边浇上红色酱汁的。


    “你在哪……哪买的炸鸡,好好吃。”


    外壳酥脆,肉质鲜嫩,而且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


    就集市上那老板卖的炸鸡,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确实好吃。”钱悦嘴里咀嚼着,目光不自主又移到了另一只鸡翅上。


    先前她以为浇的是番茄酱,可等闻到味才发现,有些像酸梅。


    一口鸡肉下肚,迫不及待吃了口带酱的鸡翅。


    先是酸甜冲击舌尖,随之辣味涌上。


    在各种味道中,炸鸡仅有的一点油腻瞬间被冲淡,和谐地融合到了一起。


    酱料很特别,但真的很好吃。


    “这个这个好吃!”钱悦忙邀请朋友们一起品尝。


    宿舍四个人都自称社恐,但真正的社恐只有曾雪燕一个。


    三个人都开始大快朵颐时,她才不好意思地从上铺下来,钱悦催促好几次终于拿起品尝。


    动作斯文,咀嚼加快。


    吃完鸡腿,钱悦又忙不迭解开装方才的熟料袋。


    找到装有凉拌藕的盒子,掀开,伸手捻了片送进嘴里。


    一气呵成。


    糯唧唧的藕好吃得让她眯了迷眼,每咀嚼一口嘴里都有余香回绕。


    干烧鲫鱼、豆花牛肉、清炒菜苔。


    菜苔捂了一路,打开时仍然翠绿欲滴。


    雪白的蒜片点缀在菜里,还没吃到口中,就给人种脆爽的感觉。


    “好霸道的花椒味。”


    豆花牛肉里的麻最是浓郁,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几人口水分泌。


    “感谢两位霸总和厨师小帅哥。”钱悦双手合十,搞怪地朝阳台鞠了一躬。


    饭菜温度正合适,更加方便四人狼吞虎咽。


    十几分钟,几盒子算全都消灭了个干净,最后一点豆花牛肉的汤都舀了来拌饭。


    “比学校食堂好吃百倍,真的只是工地食堂?”


    已经听好友复述过一遍的奇遇,谢丽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一个工地食堂,能做出饭店水准。


    说起来还真挺魔幻的……


    “真的,要不你们亲自己去看,反正我也要去还盘子。”钱悦说。


    但随即想起第一顿好吃的饭也是最后一顿。


    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不问问对不对外?万一能卖呢!”谢丽突然问。


    “要不……去问问?”


    能不能先放在后头,问了才知道。


    “你去!”


    三人齐齐指向钱悦,并用期盼的眼神等待着好友带好消息回来。


    ***


    香榭丽食堂。


    大学宿舍里正为抢牛肉而“大打出手”时,食堂这边刘承宇两人才刚吃上饭。


    “艾弛,一起来吃吧。”


    吃饭的工人少,很快各自就打了饭菜回宿舍。


    刘承宇宴请苏锦荣,酒席就摆在员工餐厅中。


    一说话,大堂里都有回音。


    “外……外公,您和牛爷爷也一起来吧。”苏锦荣小心翼翼跟着喊。


    谁能想到,就是来蹭顿饭的苏锦荣竟会在工地食堂遇到自家外公。


    不仅遇到,还被狠狠教育了顿。


    刘承宇心里笑得肠子都打结,面上却只能跟着好友唉声叹气。


    只知道王爷爷来头不小,谁能料到竟然是苏氏的靠山。


    “如果王爷爷知道我们拿艾弛打赌,肯定会骂死你。”


    “为什么?”


    王大爷提着瓶老白干大摇大摆地坐下。


    斜眼瞟了眼外孙后,冷不丁开口:“把荣华府的内购名额给我两个。”


    “您要名额干什么?”


    “我成天在这骗吃骗喝,不用钱啊!”王大爷瞪眼,说着一指艾弛:“给这小子当饭钱。”


    苏锦荣望了眼好友,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了。


    从外孙这里坑名额抵饭钱,如果知道他们拿艾弛打赌,那还了得。


    “好,我回去就让秘书办。”


    名额就这么送出,两人的打赌从此刻起自然作废。


    艾弛端上最后一道凉拌酸辣蛤蜊坐下,非常熟练地拧开酒瓶。


    “就喝一杯哈。”


    “一杯还不够打湿嘴唇。”


    话是这么说,不过艾弛将酒瓶拿下桌,王大爷却没阻止。


    苏锦荣心里暗惊。


    外公沉浮商场一辈子,何曾这么好说话过,在家里那都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一看就很便宜的散装酒,喝得倒是高兴。


    “大家都吃。”艾弛招呼大家,连夹筷子麻辣鱿鱼到碗里:“你们先吃,我给青霞送去。”


    “康霞那孩子内向,艾弛也宠她。”牛爷爷望着艾弛背影说道。


    “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强行扭转孩子的性格,一个人吃饭自在那就让她在休息室里吃。”


    王大爷说完这番话,随即又表示其实是艾弛说的。


    “艾弛那小子,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王大爷笑。


    苏锦荣再次侧目。


    “这蛤蜊下酒不错。”


    几口蛤蜊肉下肚,再小小抿上口酒。


    岂是一句满足了得。


    “你瞧那仨人?”牛爷爷忽地撞了下王大爷。


    桌上四人都朝厨房里看去。


    厨房里三人竟直接伸筷子到打菜盆里夹肉吃,一排菜盆每个都被夹了个遍。


    女人舔了下筷子,走到灶台前,直接挑了筷子米饭进嘴里。


    “……”


    几人忽然觉得腹中翻江倒海。


    “你们在干什么!”


    艾弛刚好经过厨房,抓了个现行。


    “吃饭……呀!”


    女人开口回,塞得满满的米饭瞬间喷出不少,饭粒飞到了灶台和锅里。


    艾弛眉眼彻底冷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吃饭,谁允许你们直接在菜盆里挑菜吃。”


    对三人的偷奸耍滑还没来得及警告,转眼就直接触碰到艾弛的底线。


    “少洗几个碗啊。”女人说得更是理直气壮,她的丈夫甚至补了句:“我们在上个食堂就是这么吃的。”


    不想洗碗,大家都着打菜盆吃,不想吃的菜倒了就是。


    “不管你在上个食堂是怎么吃饭,但在我这里不行。”


    艾弛单手提起菜盆,直接将剩下的菜全倒进垃圾桶。


    剩下的也都一一送进了垃圾桶。


    “你是嫌弃我们农民不干净?”女人吼,瞬间扣下一大顶帽子


    “说到干净,我倒是有问题想问。”艾弛看向刘承宇,指向大腹便便的地中海男人:“他们有健康证吗?”


    这可把刘承宇问倒了。


    从事饮食行业要有健康证明是基本,但招聘是人事部的事,他还真没关注过基本材料问题。


    “我们健健康康的,要什么健康证。”


    断掌男人阴沉着脸,一步越过姐夫和姐姐,几乎将脸怼到艾弛面前。


    他回得理直气壮,但一句话就瞬间暴露了真相。


    女人脸色一僵,忙不迭地嚷嚷着办了办过了。


    “我问问人事部。”


    刘承宇铁青着脸给人事部去了电话。


    如果三人真没办健康证,被监察组查到,算工地重大安全事故。


    再如果其中一人有传染病,刘承宇就得考虑辞职换工作了。


    “难道他们真有传染病?”牛爷爷问。


    难怪这几天艾弛提出吃饭用公筷,个人碗筷分开。


    “有没有传染病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有肝病。”艾弛说。


    见到地中海男人的第一眼,艾弛就觉得他的肤色有些不正常。


    不过自己也不是医生,只是在心底多留了个心眼。


    直到今天早上跟男人错身而过,终于肯定心中猜测。


    “你们看他眼底。”


    眼底泛黄是肝病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算男人不是患有乙肝,也多半有其他类肝脏疾病。


    “黄疸。”


    牛爷爷推高眼镜,仔细打量男人眼珠,又伸手按了按男人肚子。


    “快找人带他去医院,都有肝腹水了。”


    “你们乱说,我老公好好的怎么可能有肝病。”女人脸色骤然大变,一把推开牛爷爷的手:“既然嫌弃我们,那我们走就是。”


    要走是拦不住的。


    而女人的表现也恰巧说明他们知道男人身体有病。


    三人越走越快,走到后头甚至连走带跑起来。


    “心里有鬼。”苏锦荣说。


    “这几个人确实没有健康证,人是一个相熟包工头的亲戚,我已经让人打电话去问了。”


    如果真有传染性疾病,餐厅肯定要进行重新消毒。


    “饭菜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接触过。”艾弛说。


    几人只负责洗菜和打扫厨房,切菜炒菜都由艾弛亲自完成。


    传染的几率已经降到最低。


    “先吃饭吧,成年人没那么容易传染上乙肝。”牛爷爷轻飘飘地回到桌前坐下。


    医院聚集了全国最多的病患,医生对各类疾病都有最为清晰的认知。


    牛爷爷觉得只是小事而已。


    要不普通人就别在外边餐馆吃饭了,谁知道上一个食客有没有传染病。


    嘀嘀——


    “我接个电话。”


    几人跟着放松下来,艾弛决定下班之后有必要花积分买点医学技能学习。


    否则一惊一乍的先把自己吓够呛。


    唯有刘承宇一直处于低气压中,电话铃声一响,立即接了起来。


    没多会儿,一脸轻松地返回。


    “问过了,男人患有肝硬化,但并没有传染病……”


    当初男人住院,包工头还亲自去医院看望,对其病情最了解。


    他是看女人可怜,所以介绍了这份工作。


    谁能想到女人竟然把自己得病的丈夫也带上了,还两头骗,让人事部员工以为三人都是一起。


    既然没传染病,在座几人都跟着放下心来。


    “真是让人没法同情。”刘承宇说。


    就算不是传染病,但所做的桩桩件件事都叫人无法心生怜悯。


    “我已经叫人事部处理辞退事宜,会尽快再招人进来的。”


    不管有没有传染病,辞退几人是板上钉钉的事。


    艾弛点头。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众人终于得以开始吃饭。


    ***


    秋末的雨来得急,从稀稀拉拉似有瓢泼之势。


    雨水一扫空气中的炎热,带来丝丝凉爽。


    食堂里一群老少忙得热火朝天,欢笑声不断。


    说是招人,也没那么快就能找到适合的人选。


    所以一到周末,艾弛把艾奇也薅到厨房里来帮忙,只能老少齐上阵。


    “哥,面粉扛出来了,放哪!”


    “案板上。”艾弛回。


    “你要做包子?”艾奇又问。


    这回艾弛并没有回答,面前几个淋成落汤鸡的女生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长相艾弛好像一个不认识。


    直到其中一个女生拿出菜盘子:“炸鸡超好吃!”竖起大拇指朝艾弛连连比划。


    艾弛恍然想起那两个天真的女大学生:“原来是你们!”


    这回来得是四个女生,被雨淋得分不清谁是谁。


    离得最远的女生害羞地背着身子,如果不是看她们一起走进来,恐怕不会认为是同伴。


    “艾奇,拿卷厨房纸巾出来。”


    “来了。”


    小帮手抱着纸巾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用纸擦擦脸吧。”艾弛把纸巾递给钱悦,然后提来牛爷爷的专属烤火炉。


    虽然最近天气比较热,淋雨还是容易感冒。


    “……”


    纸是递过去了,但艾弛提上烤火炉回来发现。


    几个女生都没动呢……


    三人看向同一个方向,好似被眼前人吸引了全部心神。


    视线那头。


    身高一八五,皮肤白皙五官俊朗,单手提起一大袋子面粉的男高中生经过。


    艾弛:“……”


    第28章 第 28 章


    “你们问对外?”


    几女生终于从花痴中恢复精神头, 大胆地说出了想问的。


    艾弛略一思考,只说要问工地领导才能做决定。


    不想拒绝,就是想多赚点钱。


    但又不是自己的食堂, 得请示老板先


    钱悦给艾弛留了电话,拜托如果可以对外的话一定要通知她们。


    艾弛转身就给刘承宇去了电话。


    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反而笑着说前几天因为帮厨打岔的事忘记了说。


    工地食堂在保证员工吃饱饭的基础上,同意艾弛将食堂对外经营。


    成本由公司承担, 艾弛出手艺。


    所获利润一半由艾弛得, 另一半将继续投入到工人伙食费上。


    也就是对外食堂赚得越多,工人们的伙食标准越高。


    厨师觉得可行,公司觉得可行。


    于是一拍即合, 食堂门前立即来了队施工队。


    从食堂门口修条水泥路到大路,还在路口处立了块对外营业的牌子。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女大学生们第一时间将消息分享到了校园网上。


    几人没想到, 有人比她们还要迅速。


    【香榭丽员工食堂味美价廉, 大家冲啊!】


    楼主分享了今天无意间看到食堂招牌决定亲自试试的过程。


    只需要顺着主路走,就能看见去食堂的引路牌。


    往餐厅路过就能看到厨房的操作流程。


    厨房旁边是员工食堂, 最后一间活动板房才是对外食堂。


    十块钱,两荤两素一汤。


    打饭的大爷戴着名贵手表, 打菜的手却一点都不抖。


    四个菜,盘子堆得跟小山一样,不管男生女生都应该算是不少的分量。


    搂住是个男生, 尝第一口就被菜的味道征服。


    一碗饭不够,又去添了碗, 吃得干干净净。


    在来碗不用舀锅底的番茄鸡蛋汤收尾。


    最后一张照片是个大拇指。


    楼主对食堂的最大肯定是, 吃完就去办张充值卡, 往里冲了一个月饭钱六百块。


    十块钱吃好吃饱,八块钱勉强吃完疯狂吐槽。


    选什么……应该没有人会迟疑。


    楼下评论区全是说要去品尝的回复。


    大学生们说到做到, 只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第二天食堂外就开始人来人往。


    午饭时间一到,匆忙搭建起来的活动板房挤满了人。


    食堂厨房油烟机从十点半起,一直轰鸣到中午两点才结束。


    正式对外的第三天,要洗的碗碟堆成了小山。


    而这还只是开始,随着食堂名气传开,工地开工后工人的逐渐增多。


    厨房要服务的人越来越多。


    吃饭人数激增,食堂为此招了一批又一批员工。


    ***


    充实忙碌到几乎忘却时间流逝,一直连轴转的艾弛好不容易迎来难得休息。


    傍晚降临,晚霞映得远处云彩火红一片。


    老老少少四人围坐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炭火一燎,烤肉串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


    “爷爷,明天带你去我们新买的房子看看。”艾奇一口撸下整串牛肉,说话含糊不清的。


    牛爷爷皱了皱眉,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哥买的新房装修好了,咱们明天一起去瞧瞧。”艾奇又大声重复了遍。


    【艾弛,牛爷爷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老,恐怕时日无多了!】鱼白说道。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里,艾弛竟听出了些遗憾。


    艾弛心底淡淡嗯了声,撒下把孜然,抽空环顾了圈天台上这些年逐渐添置的花草。


    犹想起六年前在香榭丽食堂中,牛爷爷和王大爷一人一杯小酒喝得欢乐的情景。


    从那样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到如今走路颤颤巍巍,不过才六年而已。


    “买房好,买房好啊!”


    上了年纪后,对油腻的食物消化不了,牛爷爷连酒都戒了。


    酒杯中装的也换成温热茶水。


    端起杯子喝了口,欣慰地摸了摸艾奇的脑袋。


    “爷爷,我是大人了。”艾奇无奈表示,任由老爷子将那头专门经过打理的头发按得扁扁的。


    从初中到法学院毕业,艾奇一直以学霸的身份走到现在。


    大四刚面临实习,转头就去参加了一个选拔职场类新人的综艺节目。


    在其中,艾奇本科生的学历在众位参赛者中最低。


    最后,他却拿到了众多导师的最高分。


    之后,一举拿下庆林市最大律师事务所的实习机会。


    现在是一边实习一边考研,打算在研究生就读期间考取执业律师资格证。


    艾弛常常感叹,艾奇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之清晰非常人能比。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跟学习两个字都没什么缘分。


    “您老尝尝这个,青霞专门熬的雪梨燕窝。”艾弛笑,伸手解救下弟弟的脑袋。


    不知不觉间,瘦小害羞的孩子已经成了西装革履的青年。


    “好。”


    牛爷爷接过碗,要勺子挖起坨雪梨,慢慢地抿。


    只一勺就放下了碗。


    “房子我就不去看了。”


    “爷爷你有事?”艾奇追问。


    “王大爷介绍了家养老院,我打算明天去看看,合适就早点搬进去。”


    艾弛挑眉。


    艾奇忙放下串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严肃道:“为什么要去住养老院。”


    “远在国外的孩子是指望不上了,我又不知道哪天……”


    “您和我们一起住啊!”艾奇直接开口打断,理所当然地说:“养老院不好。”


    “没事还是多跟你师父学学怎么提高情商吧。”艾弛推了把艾奇脑袋。


    牛爷爷一向别扭。


    多半以为哥俩要搬走了,他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说要住一起。


    心里不舒服,又不说出来。


    养老院肯定也是心血来潮随便说的。


    这是等着艾弛他们哄呢……


    康青霞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她都瞧出牛爷爷这是耍性子呢。


    “牛爷爷,哥哥他们还专门为您留了最大的一间卧室,房子有电梯方便下楼遛弯。”


    “这栋房子虽然宽敞,但您上下楼不安全。”艾弛也跟着解释。


    “我们怎么可能留您一个人在这呢。”


    “啊……”


    艾奇这才焕然大悟,笑眯眯地凑到牛爷爷脸前:“您不会以为我们不管您了吧!”


    “臭小子!”牛爷爷怒叱。


    “明天看完房子,大后天香榭丽别墅区竣工,我打算摆两桌庆贺下。”艾弛又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


    牛爷爷感慨。


    认识兄弟俩时,艾弛才刚满二十岁。


    一晃眼,艾奇未来一片光明,艾弛也过了而立之年。


    再帅气的脸常年被油烟呛,也沧桑得比同龄人老了许多。


    更何况还是每天高强度的工作。


    想到这,老爷子忽然一个激灵,使劲拍了下艾弛。


    艾弛刷油的刷子被拍落,微一怔住。


    “你这两年有体检过吗?”


    唇角的笑意凝固一瞬,眨眼间又换上了更大的笑容。


    “公司要求每年都要办健康证,您就放心吧,去年才体检过。”


    “那就好。”


    牛爷爷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艾弛脸色发黑应该是被油烟呛的。


    于是话锋一转又唠叨起来。


    “你也老大不,该找对象了,还有你们……”


    被无辜牵连的艾奇和康青霞各自躲避眼神。


    “明天看完房子就去买点擦脸霜,好好抹一下你那张脸,要不怎么找女朋友……”


    艾弛跟着望天。


    ***


    香榭丽售楼部。


    工地竣工,将于下周正式交付使用。


    工人已于三天前离场,食堂员工们也已离开,今天厨房里只有艾弛一个人在忙碌着。


    “艾弛今天为什么请客?”


    刘承宇问艾奇。


    不年不节的,艾弛突然要宴请大家吃饭。


    “不知道。”


    艾奇站起来,从到厨房窗口往里看,眉心跟着艾弛的每一个动作逐渐拧紧。


    今天这顿饭有定奇怪。


    平时吃的饭菜偏家常为主,在任何一家普通饭馆都能吃到。


    但今天艾弛处理的每一道工序都显得如此复杂。


    用百合加面粉做成了朵百合花,中间酿虾滑,配上纯黑色的平盘,宛若朵朵白莲盛开在水面上。


    这还只是他看到制作过程的,案台上等待烹饪的食材几乎都是平时见不到的。


    被邀请来的人不多。


    一张大圆桌围拢坐满,数道目光皆是追随着一道道端上来的菜。


    “纹水鱼、百香果小排、百合酿虾滑、牛仔粒、蒸雪蟹……”


    摆盘精美,香味扑鼻,看得人眼花缭乱。


    “海鲜炖是我的拿手菜。”


    最后一锅用黝黑土罐炖煮的菜端上桌,突突冒起的热气中,奇异香味飘散。


    看着是海鲜,但香味却并不是海鲜的鲜。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香味钻入鼻孔,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


    而后似是钻入脑中,意识也仿佛变得无比清晰。


    “尝尝吧。”


    艾弛微笑着,先将牛爷爷的碗拿起来舀了碗汤,随后是王大爷……


    苏锦荣今天沾外公的光,否则这顿饭名单里应该不会有他。


    接过碗,他道了声谢。


    清澈得如同水一样的汤,有蟹腿和鲍鱼,还有些其他海鲜。


    用勺子舀起,轻轻喝了口。


    一股凉意流顺着喉管流下,所到之处都涌上阵冰冰凉凉。


    汗毛瞬间炸起。


    滚烫的热汤,喝到嘴里竟然是冰凉的。


    苏锦荣震惊抬头,发现其他人也同样看向正中间的艾弛。


    “我加了些药材。”艾弛只是一语带过,之后便不再解释。


    康清雅心中的震撼来不及消化,耳旁突然又炸开了另一句让她心情沉入谷底的话。


    “我就不去下个食堂了。”


    “怎么了?”刘承宇放下碗,显然明白艾弛这句话是对他的回答。


    工地结束的几个月前,他就提出下个工地继续合作。


    当时艾弛还说看情况,没想到转眼就拒绝了。


    “青霞已经能独当一面,日后就让她继续跟你合作。”


    端起酒杯,一向不喝酒的艾弛朝刘承宇示意:“我妹妹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哥。”康青霞惊呼。


    “你要开店?”刘承宇只能想到这个拒绝的原因。


    艾弛摇头。


    轻轻一碰酒杯,笑着挑了挑眉:“打算休息几年,反正现在已经不用再拼命挣钱。”


    十几年间,一直在厨房中打转,拿着比许多人高的工资。


    赚来的钱大多买了房,随着房市升值,又听从刘承宇建议投资公寓楼。


    而后辗转买卖,艾弛现在的身家已有上千万。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已经不能再经受油烟环绕的日子。


    肺癌晚期。


    从去年的健康状态发展到晚期,只是短短一年。


    鱼白解释,这是由于本世界任务已完成,法则排斥形成的结果。


    生病也只是离开世界前的准备而已。


    简而言之,病不用治,也治不好。


    剩下的时间,陪在家人身边作为最后的告别。


    “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刘承宇赞同。


    艾弛的忙碌大家看在眼里,外人能看得出来的累,本人又怎么会不累呢。


    “如果想继续干工地,就给我打电话。”


    “好。”


    艾弛笑着,又再次举起杯子。


    “今天难得聚到一起,干一杯!”


    “干杯!”


    “干杯!”


    一场丰盛得让人记忆深刻的饭结束,大家继续在各自人生里前进着。


    之后两年多,刘承宇都没再听到过艾弛的消息。


    这两年间,有人遇到真命天子陷入爱情,有人工作步步高升。


    “我哥哥生病了……”


    “哥哥不行了。”


    “刘哥,你不用赶过来了,哥哥他已经走了……”


    也有人……生命渐渐终止。


    ***


    《国公府的“纨绔”大少》


    月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来的光都跟着带了丝凉意。


    似是船桨划过水面,满世界只剩下潺潺水声有节奏地掀起落下。


    还没睁开眼,艾弛就不由地叹气。


    穿越的这个世界竟然是个书中故事,原主是大反派之子,属于路人甲。


    父亲艾忠云乃是侯府嫡子,母亲黄氏只是个市井姑娘。


    两人相遇相爱,但门第相差甚远,婚事不出意外遭到老国公反对。


    两人携手私奔到江顺县中安家落地。


    一过就是六年。


    原主五岁那年,一场大雪席卷北延国上下。


    艾弛与黄氏相继受寒导致高烧不退,寻遍郡城各大医馆都不见转,最后还是一个老大夫告知有用药材已被皇都权贵垄断。


    县城医馆无药可用,所以两人病情才反反复复不得好转。


    艾忠云立即决定回皇都寻药。


    离开没几日,黄氏就因高热晕厥,艾弛拖着病体出门寻人帮忙。


    去村里途中掉落湍急河中,被前来送饭的村民亲眼目睹。


    等艾忠云好不容易寻回药材,却只有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妻子独自在家中。


    伤心之下,艾忠云带着妻子离开宁兴郡重返国公府。


    没有权,没有钱,所以没有药。


    夫妻两将儿子的死都归结于无权无钱


    回到国公府后,两人就跟开了挂似的争权夺利。


    之后一人成权势滔天的国公爷,一人则是贪财无度的国公夫人。


    两人敛财敛权,是世人眼中穷奢极欲的奸宄之徒。


    直至正义的男主降临,重整朝纲,清除奸佞。


    念在艾忠云并未犯下大恶,夫妻皆被被判贬为平民,没收所有家产。


    可没了支撑大半辈子的信念,两人在圣旨下达当夜,双双自缢于国公府公库前。


    而当时的艾弛并没有死。


    顺着河水飘到下游,被一户砍柴的农户救起。


    可惜农户并不是好人,转手就把昏迷的他卖给了人牙子,几番辗转后卖到千里之外的张家。


    多年以后,他从小厮做到了张府二管家。


    受家主之命,入皇都给主家送年节礼。


    而就是如此巧合。


    在国公府大门外,恰巧路过艾弛认出了因自缢而面容可怖的双亲。


    这一声爹娘……再无机会喊出口!


    “原主的愿望是好好孝顺爹娘,避免悲剧结局。”鱼白总结。


    上一世当哥哥,这一世当儿子。


    距离走失刚过十年,艾弛现在是张府二少爷张闫怀的贴身小厮。


    少爷在画舫中与女子寻欢作乐,他在船尾等着少爷差遣。


    一接受完剧情,四周掺杂的声音立刻响起。


    船舱里莺歌燕舞,灯火通明。


    丝竹声声而过,身材曼妙的少女跟随乐声摇摆身体。


    “跳得好,少爷有赏!”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和呱呱叫的鸭子差不多。


    整艘船上全是这道破锣嗓子在大喊大叫。


    “接下来咱们去皇都找任务对象?”鱼白问。


    艾弛斜眼,指了指船舱,又指指自己。


    一个十五岁的奴籍少年,连江顺县都走不出去。


    而且皇都距离此地千里,没有盘缠傍身,几个月路程不吃不喝?


    “那怎么办?”


    “找那位赚点路费。”艾弛朝船舱抬抬下巴。


    感谢此次任务世界有完整的故事,艾弛事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个月,张家将面临一场无妄之灾。


    虽然关键时刻因女婿升官逃过一难,期间张家上下也遭了半个月牢狱之灾。


    对张家出手的人,正是这两日走马上任的新县令。


    纵使有万贯家财,没有靠山,在有些人眼里张家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你打算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艾弛起身,转身看了看相邻的另一艘画舫。


    ***


    夜深。


    酒足饭饱,小曲听够,张闫怀终于从船舱走了出来。


    艾弛立即迎了上去。


    “你小子今天倒是机灵。”


    “小的扶您。”艾弛舔着笑脸,讨好地上前扶住脚步已经虚浮的许张闫怀。


    从这位少爷下手,也是众多张家主子中特意所选。


    张闫怀纵情声色,但本性不坏,甚至有份许多人都无法学会的单纯。


    选他作为出口,艾弛觉得更加保险些。


    “好好扶着本少爷,回去有赏。”


    张家幼子,阖家宠爱。


    就连张闫怀住的院子也是整个张家中最宽敞的院落。


    艾弛将人扶进房中,自有丫鬟蜂拥而上服侍,小厮只需候在门口等着便是。


    这一夜,艾弛在外间塌上和衣而眠。


    主子睡觉,小厮还得守着,主子起夜他得掌灯。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卧房里终于有了动静。


    “三虎。”


    就连名字,都是主子所赐,艾弛这个本名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


    “小的在。”


    边答应着,边开门让门外的丫鬟进来。


    “主院今日没人来催?”


    捏着因宿醉而抽疼的额角,张闫怀不耐烦地问着。


    再受宠的少爷,每天也得早起去给长辈请安。


    “老夫人昨夜有些受寒,今日派人来说不用去请安了。”丫鬟雪梅忙禀告。


    “那我再睡会儿。”


    张闫怀一摆手,打发众人离开。


    丫鬟们退去,艾弛候在一旁却没有走。


    “你也下去歇息吧。”


    “小的有事要向少爷禀报。”艾弛弯腰拱手,满面凝重地望了眼门外:“关乎张家的大事。”


    “说!不重要少爷打断你的腿。”


    一屁股坐到软塌之上,张闫怀又冲门外吼了嗓子:“你们全都退去,门口一个人不准留。”


    “是。”丫鬟们离开。


    艾弛扑通一声跪下,先拜了一拜。


    “小的有事求少爷!”


    “说。”


    “小人前些日子无意间寻到亲生父母的踪迹,若是小人所说之事如实,请少爷赐小人除去奴籍。”


    说完,又是砰砰几个响头。


    边磕艾弛心里还边心疼着自己的脑袋和膝盖。


    奴才可真不是好当的。


    “你先说来听听。”


    张闫怀来了兴致,往软垫上一靠,优哉游哉地用脚尖点了下艾弛肩头。


    艾弛:“……”


    “奴才昨夜在画舫之上无意间听到……”


    县令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看上了江顺县首富张家手中的财产。


    所以意欲勾结城外土匪,伪造来往书信,以张家勾结土匪之名查抄其家产。


    所得财物县令与土匪七三分。


    “你说什么!”张闫怀脸色猛地一沉,迅速坐直身子,上半身朝艾弛面前倾来。


    艾弛又把书中所描写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遍。


    张闫怀沉默。


    他终归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从未经过风浪,根本分辨不出艾弛所说真假。


    “宽衣,我去寻父亲和大哥。”


    没办法处理,当然是将此事禀报给父兄。


    艾弛趁机又说了些县令与土匪之间书信来往的方式,还特意说那人提过张家有内应的事。


    “若此事是真,本少定还你卖身契。”


    “若是假……”


    走前,张闫怀冷冷地瞥了眼艾弛,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若是假,艾弛这条贱命也就走到了头。


    许闫怀离去两个时辰,艾弛不出所料地被叫去了书房。


    张老爷比张闫怀谨慎得多,详细询问了艾弛所听到的每一句话,还问可知说话的人是谁。


    内容再复述一遍,问人是谁一概不知。


    在张家书房中,艾弛又得了张老爷的一句保证。


    只要查明事情属真,张老爷做主还艾弛的卖身契,并赠百两白银做寻父母的盘缠。


    到此,艾弛能做的便是等待。


    第29章 第 29 章


    如此等了二十来天, 消息终于传来。


    张老爷大女儿高调回乡省亲,江顺县人人都知道大女婿高升。


    张家这日后,有了个从五品员外郎的靠山。


    江顺郡内风平浪静, 张家繁盛更盛从前。


    在狐朋狗友相邀连醉多日后,张闫怀终于将艾弛叫到房中。


    青年赤脚踩在脚踏上,只着了件雪白中衣,斜靠在高枕之上。


    两侍女跪在一侧手捧着果盘, 另一人将果子喂到张闫怀嘴边。


    “二少爷。”


    知道张家此劫已过, 艾弛并没着急来问卖身契之事。


    他太了解这位少爷。


    叨扰其喝酒兴致,反倒会弄巧成拙,只有等张闫怀自己想起, 才会施舍其“恩典”


    而今天,就是施舍的日子。


    “本少爷答应你的, 拿去吧。”


    张口咬下一口果子, 张闫怀戏谑地将指间夹着的卖身契扔出。


    薄薄一张纸飘落。


    艾弛跪行几步,捡起卖身契, 匆匆扫过后确认确是他的那张。


    “多谢少爷。”


    “本少爷已经跟衙门打过招呼,你拿着卖身契去衙门消去奴籍, 日后便是自由之身。”


    方才之举,张闫怀就是故意耍弄艾弛而已。


    不过私心里倒是并无恶意,纯粹就是想看看一个人狂喜之下会作何表情。


    不过艾弛神色如常, 眸中平静无波,倒是无趣得紧。


    “小的多谢少爷。”艾弛再次叩谢。


    “行了行了, 好歹主仆一场, 本少爷就好人做到底。”


    既然答应过的事, 张闫怀自认是个守诚信之人,从桌上取下银票, 这回是用手递出:“一百两银票,祖父承诺之物。”


    另一只手,递上了个荷包。


    神色就在这时略一停顿,目光在那张银票上略过:“若是银票不好使,就用我给的银子。”


    艾弛接过,起身道谢。


    【银票没盖章!坏蛋!】鱼白气愤大叫。


    “去收拾包袱走吧。”张闫怀摆手。


    艾弛倒退着离开。


    银票是真银票,但没有盖钱庄的戳,不过就是张废纸而已。


    “这么有钱竟然如此抠门。”艾弛出了张宅就将那张银票撕碎丢进河里。


    银票给了,兑不兑得到就凭自己本事。


    张闫怀最后给的那袋银子,恐怕就是知道银票无法使用。


    找地方打开银票一数,加起来正好一百多两。


    钱拿到,艾弛先去了趟书铺。


    在书铺里买本北延地理志,了解清楚皇都位置。


    寻客栈住下研究一夜之后,决定走水路。


    千里之远,走陆路的话安全问题首先无法保证,跟随商队启程,一路走走停停没个半年走不到。


    坐官船,走水路。


    半个月月就能到皇都。


    ***


    “这就是您的房间,有事儿叫小的就是。”


    二甲天字房,相当于现代的商务间,算是官船上环境比较好的屋子。


    艾弛摸出五枚铜钱丢给伙计。


    关上房门后,第一时间躺下睡了过去。


    前些天当下人要伺候主子,从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昨夜又看了整夜的北延志,现在整个人累得喘不上气来。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


    官船庞大的体积在平缓江面上行驶,比马车还要平稳些。


    艾弛点燃蜡烛,收拾了下今早匆匆置办的东西。


    船在运河上行半个月,只有路过大郡城时才会靠岸补给。


    在此期间吃食要自己准备,船上有厨房可供乘客们使用。


    若是不想自己做饭,也可花钱购买。


    提了小袋精米和一些干货,艾弛走出船舱,顺着甲板走到床头。


    奈何天色太黑,除了船头一盏油灯挂着的地方能看清楚水波荡漾外,两边都是黑压压一片。


    “兄台也出来赏景?”


    艾弛觉得毫无看头,偏偏有人好这一口。


    黑暗里,一青衫书生走了出来,笑着拱拱手。


    “在下粗人一个,不懂夜景之美。”艾弛摇了摇手中米袋:“只是前往厨房之时路过此地。”


    “兄台是要去做饭?”


    书生双眸一亮,希冀地望着艾弛,说罢还往前走了两步。


    艾弛点头。


    “那在下可否能花钱从兄台那买碗粥。”


    艾弛不解。


    “兄台有所不知,这官船上什么都好,就是吃食……让人一言难尽。”


    一碗光可照人的稀粥五十文钱,馒头更是要两钱银子一个。


    书生就是买得起,也不想做那冤大头。


    原本想着等明日靠岸,在下去寻些食物果腹。


    “只要兄台不嫌弃,在下做好之后送些给兄台。”艾弛大方地摆了摆手,没提钱的事。


    书生看穿着就知是贫寒子弟,两碗粥算不得什么。


    “那周某就多谢兄台赠粥,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兄台……”


    “艾弛。”


    “原来是艾兄……”


    官船厨房设置在船尾处,其实就是摆了十几个泥炉灶的屋子。


    屋子里有专人看管明火。


    要使用炉灶和锅碗,需缴十文铜钱。


    这钱谢书生说什么都要出,艾弛也就由了他。


    交完钱,端着烛火进屋。


    “今夜就简单吃些粥,明早在下做些馒头给谢兄送去,当交个好友。”艾弛笑着说。


    取煤点燃,用砂锅慢慢熬煮。


    “我观艾兄极会烹饪,难道艾兄是酒楼大厨?”


    艾弛扔进锅里的那些干货,谢书生一个都不认识。


    但随着熬煮,香气逐渐飘散开来,竟是鲜美无比。


    “谢兄好眼力,在下厨子出生,此物名叫干贝,熬煮浓粥之时……”


    “那我可当真有口福!”


    艾弛一边搅动锅里的粥一边与谢书生聊着。


    两人似是一见如故,天南海北聊得甚是欢快。


    一碗粥,让谢书生牢牢记住了艾弛。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抱了包白面找到艾弛表示:“这些就当我的饭钱,日后我就跟着艾兄一起吃。”


    白面一袋,碎银子三两。


    昨晚的一碗浓粥,喝完倒是把谢书生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辗转反侧整晚,天一亮就忙来找艾弛。


    艾弛大方接下,商议着等会儿靠岸同去买些新鲜菜来做饭。


    此次官船坐的人并不多,甲一天字号房全被回都城的官员家眷包圆了。


    船靠岸之后,艾弛和谢书生买了不少新鲜吃食。


    船老大通知,因柳家女眷要赶回皇都,所以接下来五日船都将不会再靠岸。


    整艘船上,除了艾弛和谢书生等三四个外人,全是那柳家的仆从。


    他们自带了做饭的灶炉,所以官船厨房里几乎就艾弛一个人使用。


    第一天,艾弛做的腊肉饭让谢书生吃得在船上溜达一个多时辰。


    第二日,艾弛蒸包子,做口水鸡。


    第三日,守厨房的船夫没收炭火钱,就想换一碗刚从河里钓上来的鱼汤。


    艾弛应着好。


    将泥炉灶搬到窗边,三人边看两岸山清水秀的风景,边喝着滋味鲜美的鱼汤。


    闲情逸致终是被打断,厨房里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两个婆子钻入厨房,径直走到艾弛面前,趾高气昂地指了指还在炖的另外一锅鱼汤。


    “我家小姐看上你这锅鱼汤了。”


    婆子甩了甩帕子,旁边婆子立即抛出小锭碎银子。


    银子在船板上滚了好几圈,艾弛皱眉。


    “明日若还是有吃食,送到天字号房来,我们小姐自会有赏。”


    婆子说完,端起鱼汤就想离开。


    “我们没说要卖!”


    谢书生冷声道,说着就要站起来,艾弛伸手拉了拉他,轻轻摇头。


    船夫也朝他示意勿要冲动。


    “好好打听打听我们小姐是谁,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婆子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屑地冷声哼笑起来。


    笑声刺耳,却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写照。


    士农工商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就算这位飞扬跋扈的小姐只是个七品官员之女,也不是艾弛几个普通百姓得罪得起。


    等婆子一走,船夫无奈地跟几人说起了那柳家的身份。


    户部左侍郎柳建泽之女,柳府嫡女柳如君回府尽孝。


    “说是尽孝,其实就是相看人家,为了结亲呗。”船夫道。


    “难道日后我们做甚吃食都要先孝敬她。”谢书生不悦道。


    好在今日鱼汤艾弛做了两锅,否则被那柳小姐抢走,他们还吃甚。


    艾弛淡淡一笑,将碎银子捡起。


    别说,虽然盛气凌人,但给了三两银子,能买十锅鱼汤。


    “到时多做些便是,说不定咱们还能趁此将路费赚回来。”


    艾弛倒是乐观得很,轻轻抛起银子笑道。


    不同意……又能如何呢!


    接下来几日,天字号房那位柳小姐强买得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十日后,柳家婆子送来一筐子河虾,让艾弛做好送到楼上。


    艾弛:“……”


    这是把他当成府中厨子使唤了。


    糖醋虾仁刚做好,天字号房内立刻有了动静。


    十几日来,第一次听见那柳家小姐的声音。


    不过,内容叫艾弛和谢书生都很不悦便是了。


    “妈妈,我闻到香味了,快让那贱民送上来。”


    “秋雪,那贱民端上来的盘子记得擦干净,别污了我的手。”


    “贱民……”


    “贱民……”


    被称为贱民的艾弛,在楼下全程听完了她们主仆之间的对话。


    两人对看一眼,双双摇头苦笑起来。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


    那两个婆子相比起来,还算客气的了……


    好在被呼来喝去的日子很快到头,两日后,官船准时到达皇都东码头。


    晨光熹微。


    沉寂一整夜的码头恢复人头躜动,官船也在各种吆喝声中靠岸。


    天子脚下,北延皇都。


    船老大大声吆喝着人群下船,不等下完人,就有码头工扛着货物从另一头上船。


    艾弛挎着个小小包袱,走下船。


    立在码头迷茫片刻的功夫,艾弛第一次瞧见了柳家小姐的真容。


    怎么说呢……


    就是个尖嘴猴腮的黄毛丫头。


    第30章 第 30 章


    柳家小姐在前来接人的仆从簇拥下, 匆匆离开。


    码头边也有来接谢书生的家人。


    他上去与家人说了几句后又来到艾弛面前,拱手笑道:“不知艾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与双亲团聚。”艾弛淡淡一笑。


    船上两人各自说过来皇都的目的。


    艾弛为寻亲,谢书生为科考。


    “这是我家地址, 艾兄若是稳定下来,千万记得来找我喝酒。”


    古代世界,联系千难万难,许多缘分都是匆匆一别之后便永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谢书生与艾弛相当投脾气, 千般叮咛要去寻他。


    艾弛接过纸塞入怀里。


    两人相视一笑, 拱了拱手各道一声珍重。


    往前刚走几步,谢书生忽地又转身挥了挥手:“我叫谢乾,艾兄别忘记了!”


    艾弛同样挥挥手。


    一群人往东而去, 艾弛独自一人往西走。


    皇都分为东西两城,东城乃平民百姓聚居之地, 西城则遍地达官贵人府邸。


    越靠皇城, 权势越大。


    广阳国公府,就在西城最里, 与文王府占据一整条街。


    要说艾弛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就是这位在街口乞讨的老者看他直愣愣往里走,好心拦下告知。


    王府与国公府门前守备森严, 没有拜帖就别想往那条街上过。


    若是无故闯入,可当街斩杀。


    上门认亲不可,那只能守株待兔。


    “多谢老人家告知。”艾弛笑, 随手递上锭从柳小姐那得到的碎银子。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老乞丐裂开嘴露出口黄牙。


    “小子还想跟老人家打听点事。”


    别看老乞丐邋里邋遢,皇都中的“情报”说不定比许多人都要清楚。


    “少爷尽管问。”老乞丐果真很自信。


    “老人家可知平日里那些公府夫人常去的铺子在何处?”


    “公子问那作甚!”


    “我家祖上专做香膏, 前些日子不是恰巧做出些香膏, 想着能卖点好价钱。”艾弛说。


    “原来如此。”


    老乞丐了然点头, 随即就说了些其中最有钱的权贵夫人。


    其中广阳国公夫人黄氏,自是头一个被提起。


    艾弛默默记下亲妈经常去的几个铺子, 等老乞丐念完一大通之后,这才致谢告辞。


    “同衣阁。”


    据老乞丐所说,黄氏有个特别怪异的嗜好。


    那便是买些颜色艳丽的布料,不时还会买少年郎所穿的成衣。


    坊间有传国公夫人莫不是背着国公爷在外养了情夫,那些衣裳全是送给情夫所用。


    但老乞丐却说,黄氏膝下定有早夭的儿子。


    布庄掌柜曾说,那些衣裳从幼童一直买到少年,每年买的衣裳都在变大。


    衣裳怕是都烧给了那位没福气的孩子。


    艾弛就在同衣阁对面寻了家客栈,专门选推窗就能瞧见布庄的屋子。


    如此守株待兔四日,终于……等来了黄氏一行。


    十年未见,原主关于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


    但此刻见到装扮华贵判若两人的黄氏,记忆还是一下子从脑海中跳出。


    艾弛能清楚记得起黄氏的一颦一笑,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娘亲。


    【鱼白,是你亲妈!】


    层层叠叠的衣袍堆叠也难掩其单薄,憔悴的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似是笼罩了层忧愁之感。


    黄氏的五官很漂亮,但总透出股淡漠。


    细长丹凤眼微微扫过身旁婆子,立即吓得其举高双手垂下脑袋,小心地扶着黄氏进了布庄。


    【你老妈是个狠角色。】鱼白又叫。


    艾弛淡淡应着,提起随身携带的小包袱,走下楼去。


    “客官想买些甚布料,小的给您介绍。”


    一进布庄大门,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


    艾弛环顾一圈布庄大堂,并没见到黄氏的身影。


    “我想定做些赴宴所穿的外袍,你家布庄可有。”


    “有有有,少爷您随小的上楼,慢慢挑。”


    “那带路吧。”


    随着伙计走上二楼,艾弛目不斜视地随着伙计走入第二间雅间。


    鱼白立即在耳边大叫【你亲妈在第三个房间。】


    艾弛点头。


    刚坐下,就让伙计去泡壶茶水。


    等伙计一离开,立即起身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房门。


    “进来吧。”


    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艾弛推门而入。


    屋里人都以为艾弛是布庄伙计,伺候的婆子们都任由他走到了黄氏面前。


    “我名唤艾弛。”


    最直接的报上姓名,随后将包袱里那件早已褪色的旧衣裳推到黄氏面前。


    电视剧里上演的认亲戏码拖拖拉拉,艾弛选择略过煽情戏码直接说明。


    “……”


    房间里有那么一瞬诡异的安静下来,随即婆子们冲了上来,推着艾弛往后连退多步。


    “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口出狂言……”


    “这布庄掌柜到底怎么做事的……”


    婆子们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刻将冒失的艾弛推下窗口才好。


    “住手!”


    黄氏一声大喝。


    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撑着身体想站起来,身子却摇摇欲坠似是要晕倒。


    艾弛。


    名字是他们夫妻翻遍书籍亲自给儿子取的名字。


    旧衣裳正是孩子走失那日所穿,领口上有她亲手所绣的艾字。


    “弛儿……你是弛儿。”


    巨大惊喜劈头砸下时,黄氏甚至无法控制脸上表情。


    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眼角嘴角都跟着颤抖起来。


    “我是艾弛,是您的弛儿。”艾弛说。


    不知是不是原主情绪影响,泪水顷刻间奔涌而出,流到嘴角艾弛才注意到。


    “你果真是弛儿。”


    “我是。”


    “我的弛儿果然没死,果然没死……”


    反应过来,黄氏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手臂,力气大得艾弛皱了皱眉。


    “是我弛儿,是我弛儿,皱眉时跟你爹一模一样。”


    说着,忽然抬起手摸上了艾弛的右耳。


    指尖在耳后一番摩挲,脸上神色更加怪异了几分,眸底狂喜席卷而过。


    黄氏一把抱住艾弛,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艾弛准备好的许多自证完全用不上了……


    耳朵后那个连原主都不知道的细小伤疤黄氏牢牢记得,并且通过伤疤证实了他就是艾弛。


    艾弛抬起手摸了摸,果然在耳后发缝之间摸到条疤痕。


    “是我的弛儿回来了,是你回来了!”


    哭声震天,引来了其他购买布料的顾客围观。


    黄氏浑然不觉哭得撕心裂肺,直至把艾弛衣襟哭得湿乎乎一片,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说说掉下水之后你都去哪了!”


    情绪好不容易稳定,黄氏连忙让婆子们都去外边守着。


    艾弛一五一十将原主这些年的遭遇都说了遍。


    黄氏又是好一通哭,抚摸着艾弛的脸一遍遍描绘眉眼。


    十五岁的少年,眉眼还没长开。


    但黄氏硬是从艾弛脸上瞧出了艾忠云的影子,而且越看越像。


    “你这些年受苦了!”


    “儿子吃得饱穿得暖,比人牙所那些被卖去干苦力的人要强得多。”


    艾弛觉得是实话实说,听在黄氏耳里,那就是儿子受苦的经历。


    “娘亲莫要再哭了,伤眼睛。”


    “娘不哭娘不哭。”硬生生将眼泪憋回眼眶,黄氏欣慰地拍着艾弛手背:“我们回府去找你爹。”


    “好。”艾弛扶黄氏起身。


    激动过度,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来,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歪倒在艾弛怀里。


    艾弛扶着人又坐下。


    【鱼白,兑换中医按摩技能点。】


    【收到!二级中医技能,花费六百积分,请确认!】


    【确认。】


    身体一怔,力量从脚底升起,直至游走遍整个身体。


    “娘,我帮你揉揉额角。”


    双手轻轻放上太阳穴,脑中自动知道手法该如何,力度深浅。


    艾弛惊讶于技能点带来的神奇力量,脑中鱼白适时推荐了几种适合的技能点。


    【要不你帮我选?】


    眼花缭乱的技能点,艾弛听了个走马观花,干脆让鱼白推荐。


    脑海里立刻没了声音。


    下一秒,机械音以极快速度播报,艾弛只听到最后那句兑换成功。


    一阵微风拂过脸庞,屋里的两人都诧异看向紧闭的木窗。


    “哪来的风……”


    黄氏在按摩下,舒适的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许是窗子没关紧。”


    见黄氏终于缓过来,艾弛收手,缓缓将人扶了起来。


    “我们回去找你爹。”


    依偎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母子俩感慨不已地跨出门去。


    嘎吱——


    刚一开门,与正巧经过的一行妇人碰了个正着。


    “黄……夫人!”


    高门夫人,半靠在一年轻男子怀中,这情形怎么看怎么都叫人误会。


    出声喊人的夫人大惊失色,刚喊了声就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推着两人又回了屋子。


    “你……你……你怎敢啊!”


    妇人着吉祥纹云锦,满头朱钗,很不得满身都戴满珠宝。


    黄氏不急反笑,身子依然靠着艾弛,不慌不满地开口:“弛儿,这是娘亲的挚友,叫白姨。”


    “白姨。”艾弛从善如流地叫人。


    “娘亲,弛儿……”


    白夫人想来与黄氏表情匪浅,一听这名字就立即知道了艾弛是谁。


    指着艾弛上下打量,一会儿看看黄氏,一会又低垂了眼眸思考。


    半晌,摇头失笑:“就算不想承认,但这孩子长得和国公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既然艾忠云蓄起长须,但那双眸子简直和脸型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白贞妍就是想怀疑,也丝毫升不起念头。


    而且不知怎的,越瞧艾弛就越觉得这孩子讨喜。


    欢喜之意溢于言表,白姨欣慰地拍拍挚友的肩,将手上戴的手镯褪下,一股脑塞到艾弛手里。


    “这是白姨给外甥的见面礼。”


    艾弛因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愣了愣。


    “拿着吧,你白姨娘家是皇商,哪会在乎这么点东西。”


    镶嵌满七彩宝石的金手镯,只是“点东西”


    “弛儿的事以后再细说,你快带着孩子回府相认。”


    好友多年夙愿得尝,让白姨心中同样溢满狂喜。


    朝母子俩摆摆手后,立即朝窗口方向双手合十念起佛号来。


    “佛做保佑佛祖保佑。”


    “我们走吧。”黄氏笑道。


    “等外甥安顿下来,定请娘亲带我拜会白姨。”


    “好孩子,白姨等你来耍。”


    母子欢欢喜喜地离开布庄,直接乘坐马车犯规广阳国公府。


    当马车路过巷口,艾弛掀起车帘,冲依旧盘腿坐在此处的老乞丐笑了笑:“多谢老人家指路。”


    说罢,轻轻抛出一锭五十两白银。


    老乞丐瞠目结舌,忙不迭将银子揣入怀里起身跑远。


    放下车帘,不等黄氏问,艾弛就将问路的事说了说。


    “我儿聪慧。”


    广阳国公府与安王府同在一条街,路口就有王府守卫在此盘查。


    只要是衣着普通的百姓经过此地,都会遭到盘问,稍有不慎便会遭打。


    对亏那老乞丐提醒,否则艾弛恐会无故受伤。


    马车停下,广阳国公府的大门尽在眼前。


    足可容纳十人并排而入的大门,朱漆琉璃瓦屋脊,华丽而壮观。


    玉石台阶上都雕刻了祥瑞花纹。


    门楣上广阳国公府几个黑底金字气势夺人。


    门口奔出一群婆子丫鬟,将梯凳置于车辕前,躬身候着车里的主子下车。


    “国公爷可回府了?”


    为首的婆子连忙应道:“国公爷下朝就赶回府,在……在书房中与聪少爷说话。”


    黄氏撩开车帘,露出张哭花的脸。


    “派人将老爷请到天逸院,就说我有急事寻他。”


    “是夫人。”


    婆子离去,艾弛抢先一步跳下,扶着黄氏慢慢走下来。


    仆人们满眼震惊,却又不敢多言。


    “你先好好梳洗一番,娘亲在慢慢跟你说你弟弟之事。”


    这个弟弟书里有描写,是艾忠云袭爵之后本家意欲过继给夫妻的养子。


    按照时间线推算,那孩子现在还没正式入族谱。


    夫妻俩都不想过继养子,所以过继之事一直拖到几年之后黄氏生了场大病之后才正式开祠堂。


    那孩子其实就是个白眼狼,出事之前卷走黄氏私库所有财物溜之大吉。


    现在艾弛回府,那过继之事就无从谈起了。


    天逸院。


    夫妻俩住的院子,黄氏一到院中就张罗着下人们伺候艾弛梳洗。


    梳洗完毕,丫鬟捧来一身冰蓝色云翔符蝠纹宽袍。


    黄氏亲自为他整理衣襟,在束发戴上一顶镶玉金冠。


    眸中泪光再闪动,大滴大滴砸到了艾弛手背上。


    人靠衣冠,艾弛梳洗一净穿戴整齐后,他立即便回想起了初见艾忠云时的某样。


    翩翩公子一表人才。


    “这些衣裳金冠都是娘今年寻人刚做的,娘想着万一我弛儿找到回家的路……今年终于用上了。”


    “不大不小,刚刚好。”


    “你的嘴唇长得像我,眼睛像你爹……”


    黄氏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思念之情,仿佛想将这些年来受的全部痛苦都随着话语发泄出来。


    艾弛默默听着,能做的只有默默帮黄氏擦下眼泪。


    敞开的房门大步流星走进来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夫人……他是……”


    眸光扫过黄氏之后落到艾弛脸上,随即只剩下满目震惊。


    就像方才黄氏所讲,艾弛太像艾忠云了。


    而外人不知,其实艾弛更像国公府的老国公爷,也就是艾忠云的父亲。


    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生气时高兴时,甚至是伤心绝望时,都只是微微一动。


    “弛儿!”


    只一眼,他便立即认定,这个少年就是他丢失多年的儿子。


    “老爷,我们的弛儿回家了!”


    “爹!”


    这一刻,广阳国公府天逸院中,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夫妻俩又是好生哭了一番,艾忠云关切地问起与黄氏相同的问题。


    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艾弛又重复了遍,不过面对艾忠云时,他编了些怎么想起身世又回村里找寻得知父母身份的事加入其中。


    确保所有事都能有完整逻辑链。


    原本艾弛说得也大部分是真话,他还巴不得艾忠云去查。


    “我儿受苦啊!”


    听罢,艾忠云老泪纵横,一把将艾弛搂进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艾弛:“……”


    衣袖还没干,衣襟又湿了。


    ***


    半个月中,艾弛都在父母时不时的眼泪中渡过。


    直到艾弛接收到鱼白报告,艾忠云派出调查的侍卫回府。


    他的身份被迅速公之于众。


    广阳国公府古国公爷艾忠云上奏朝廷。


    奏折中称寻回丢失十年的儿子,不日将正式上告祖先记入族谱。


    并且……请立艾弛为世子。


    皇帝当朝宣布艾家找回世子,并赏下诸多赏赐。


    一句亲口说出的世子,让艾弛这个世子之位成为了板上钉钉。


    艾忠云回到府中,立世子的圣旨也随着送到。


    艾弛跪着接过圣旨,自此!成为广阳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


    ***


    “娘,秋日且短,这些衣裳就够了。”


    短短几日,艾弛临时居住的院子迎来送往了数波仆从。


    各种绫罗绸缎的袍子每天都有新的送来。


    且这还是一季的衣裳,穿过一次的衣裳艾弛就没再穿过第二回。


    黄氏不以为意地甩着帕子,语气相当随意:“等明日娘开私库再给你那些银子当零花,还有贴身丫鬟也得选,还有……”


    这座临时院子艾弛已经觉得非常豪华。


    奈何亲爹觉着寒碜,非常将国公府中最大的院子重新修缮,听艾弛说喜欢荷花,又寻人挖了个荷塘。


    “娘,明日儿子想出去见个好友。”


    黄氏在前头忙得转来转去,艾弛就在后头跟着走来走去。


    “好友,你在皇都还有朋友?”


    久远记忆中,艾弛还记得他是怎么跟妈妈撒娇要零花钱的样子。


    脑中回忆着小时候说话的动作,拖长语调轻轻摇了摇黄氏的衣袖:“儿子来寻亲路上结交的好友,说好要去拜访的。”


    “那带上小厮,娘再去开私库给你拿些银子。”


    黄氏还真受这套,那心里头软得跟棉花似的,轻轻一戳就是坑。


    当年失去爱子滋生的各种怨恨愤怒,都在这声声娘中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了。


    “儿子有不少银子,尽够!”艾弛拍拍荷包。


    荷包里上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一座大宅子了,就这黄氏还觉着不够。


    “我儿如今已是世子,出门在外岂能没点派头,娘这就去给你拿……”


    黄氏不容分说,派婆子回天逸院又去取银票了。


    好不容易从广阳国公府出门,艾弛觉得外面的天都比府里的蓝。


    认回父母不是不好,可就是太无聊了……


    前两个时间忙忙碌碌几辈子,到这个世界,艾弛连吃鱼都有丫鬟挑刺。


    想拒绝……那黄氏肯定又要念一通才作罢。


    “世子爷,马车给您备下了,咱们去哪?”


    艾弛谢绝了丫鬟近身伺候的提议,黄氏最后选了国公府发大管家之子观言做随从。


    比艾弛大几岁,是个很机灵的少年。


    黑楠木为车身,车厢上雕刻了些精美图案,用金漆涂刷,整张车看上去金碧辉煌的。


    艾弛:“……”


    坐这么辆马车招摇过市,恐怕会给谢乾招来麻烦。


    艾弛一摆手,大步流星从车前经过。


    “我还是走路去吧。”


    “世子爷等等我。”


    多亏观言在身侧,艾弛这一路听到了许多广阳国公府的内幕。


    别看眼下国公府就他们一家三口住。


    其实国公府共有两房人,还有个出嫁的大小姐。


    艾弛寻回双亲前,二房艾忠瑞携一家随老夫人返回艾家老宅省亲。


    一来一回至少半年。


    二房共有两子一女,长子艾疆与艾弛差不多大,在国子监内读书。


    二子艾泓,便是老夫人非要过继给大房的孩子。


    艾弛回府半月,还从未见过艾泓。


    幺女艾瑶,没有与父母回乡,如今在外祖母府中居住。


    “老国公爷疼爱国公爷,老夫人更加偏疼二爷……”


    观言父亲是国公府管家,对府内弯弯绕绕可谓是相当了解。


    从当年艾忠云回府老夫人不同意将世子之位传到长子起,到黄氏如何气得婆婆“离家出走”


    讲得口沫横飞,艾弛听得津津有味。


    在这个以孝为天的世界,能将婆婆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艾弛不得不佩服父母那彪悍的战斗力。


    “少爷日后尽管在府中横着走,没人敢惹您。”观言得意总结。


    国公爷的独自,就是朝中权贵之子也没几个敢惹。


    不过,观言很快发现自己跟的这个主子好像有些不一样。


    两人从西城一直走到东城,又在市井中逛了许久。


    买了好些礼品和糖果,这才双手提满问路寻到了一处巷子。


    那条巷子很窄。


    街道两边污水横流,小孩儿光着屁股在巷子中奔跑。


    艾弛浑不在意地穿行在巷子中,遇到孩子群跑过,还会从袖中摸出糖分给大家。


    仿佛,他天生就温和,也能让旁人舒心。


    与生俱来的亲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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