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人群中的玄烛(前莫比乌斯环:探索)
“既然确认了江哥没事, 那我们就再去寻找寻找这座福利院还有没有其他遗留下来的记忆吧。”
白阳和韩田恬激动完了,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痛苦全都被江传安真的还活着这个意料之中的事实扔了个干干净净, 两个高中生欢呼一声,不顾在空中飞起来的耳机线和差点飞出去的手机,蹦蹦跳跳地冲向了玄烛福利院的建筑大门。
自从上次观看过江传安和白敬泽,柏冉三人的记忆后, 白阳和韩田恬因为晚上上晚自习上到太晚不方便,只好借用中午放学零零碎碎的时间, 把整个玄烛福利院周围全都探索了一遍, 又因为周围小区外延到玄烛福利院附近的安保人员浪费了不少机会。
其实他们多次赶来玄烛福利院的根本目的, 除了要找到进入下一段记忆的方式外,还有找到那个玄烛绘有各种诡异符文的地下室。
在这几天,韩田恬和白阳一起在网络上搜寻了无数的信息, 无论是在官方零星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在许多自称网络万事通的“专业人士”嘴里,都没有提到过他们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个阴森可怖的地下室。
营销号截取的官方的通报中有提到玄烛会使用注射器收集孩童血液, 以作非法贩卖血液所用, 但是白阳和韩田恬知道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玄烛对年幼孩童的“抽血”行为和那些孩子身上疑似注射器针管的针孔根本不是什么针孔,而是那些诡异的符文阵法里犹如拥有生命一般探出的黑蓝色触须。
白阳想到年幼的哥哥姐姐们被像货物一样扔到符文阵法上的情景, 咬了咬唇, 加快了自己搜寻的速度。
玄烛福利院的面积不大,在江传安的记忆中也就是同时豢养着十几个孩子, 由一栋二层主楼和两个一层偏房组成, 白阳和韩田恬一起扫荡了三栋楼,却发现可能是因为警方已经工作过的缘故, 现在的玄烛福利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一些巨大的门柜和桌椅, 以及一些就连床板都这缺一块哪儿缺一块的废弃床铺。
白阳和韩田恬在三栋楼里被积累了不知道几年的灰尘蒙了一身,在经历怎么转也找不到线索的绝望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走向了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玄烛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前往的,位于偏房禁闭室更深处的阴森符文阵法房。
不知道为什么,白阳和韩田恬都对那座画满了符文阵法的房间有着一种奇怪的恐惧之感,所以哪怕在数年后的现在,白阳和韩田恬犹豫片刻,还是将那间最重要的房间放到了最后去探索。
“我还想着要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足够的线索说不定就不用再在现实中去探索那个可怕的房间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要……”
韩田恬紧紧跟在白阳身后,少女走在前面,径直打开了禁闭室深处并没有锁住的另一扇门,手却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从容,反而也颤抖的厉害。
沉重的,已经生满锈迹的门后是一条地上因为常年无人打扫而满是污渍的走廊,白阳试探性的走了两步,走廊的尽头一阵呼啸而过的冷风吹来,她搓了搓手,因为韩田恬一步三回头的动作被扯来扯去,不由得同样紧张道。
走廊因为位于背阴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光源,除了门口的区域因为外面射来的光芒而微微被照亮,尽头皆是一片漆黑,白阳咬了咬牙,拿出手机自己和韩田恬的手机打开手电,两台手机的手电光芒闪烁之下,狭窄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对于玄烛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说宛如地狱般的门出现在两个高中生面前。
那是一扇被刷成了银色的门,上面还贴了已经被撕碎的童话风星星月亮的图纸,黑洞洞的门框上方的玻璃已经碎裂,只留下一个锋利的边角,更显现出一种极近于现代很火的怪谈梦核的诡异之感。
“反正,反正总要来看看的……”
白阳的声音因为面前的画面实在是太诡异而微微颤抖,她反手一把死死握住韩田恬的手,韩田恬顿时更用力地挽住了她,两个人互相挂在对方身上,好像这样就能给彼此力量,艰难地一步步向着那扇相当梦核且不真实的门走去。
“哒哒——嘎吱——”
白阳用力推开了那扇门,生锈的锁无法与白阳的怪力相抗,很快在发出一声难听的尖叫后就碎在了原地,看不清材质的门很快被打开,露出后面依旧一片漆黑的空间。
韩田恬虽然自诩白阳的姐妹,心道自己倒也不能因为害怕就什么都让姐妹冲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抖着手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机,把手电筒的亮度拉到了最大,直接照向了房间里的地面。
熟悉的,血红液体写就的密密麻麻的符文依旧还在地面上,但是已经被污渍和某种锋利的东西全都划烂。
看到那些诡异符文已经被破坏后,白阳和韩田恬长松一口气,她和韩田恬环顾四周,还没来得及将房间内周日的环境全都收入视线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一枚与白阳手里那枚【记忆】金属徽章一模一样的徽章正在那里安静地闪烁着光。
白阳大惊失色,连忙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上一直好好放着的那枚徽章突然消失不见,或者说,自己转移到了这间布满符文的房间里。
“这也太诡异了,不过我们经历过的诡异的事情可比这个多多了,居然有种已经习惯了的错觉……”
韩田恬嘴角抽搐着都不知道该说果然如此还是该先害怕了。
“先别贫嘴了,也不知道这次记忆的激活条件是什么……”
白阳一个箭步冲过去,甚至忘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她顾不得害怕,一把拿起那枚硬币。
黑蓝色的涟漪开始泛滥,在空中荡出一层又一层道波纹,韩田恬感觉自己也许是眼花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发小头上长出了一对疑似羊角的东西,随后一闪而过,好像刚刚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不过他很快就无暇再顾及刚刚的幻觉,周围的空间因为那枚徽章的力量再次开始扭曲,耀眼的黑蓝色光茫铺满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蔓延而至整个房间,在黑蓝光茫的笼罩之下,房间里本来已经碎裂的符文再次被拼好,白阳和韩田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再次变得透明。
“哇,故地重游,早生华发,嘿嘿,你们第一区人是不是喜欢这么感慨——?”
这次的记忆似乎与上次并不延续,在恢复了原样的房间里,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在不远处的门外传来,还有一个大嗓门的,语言发音过于夸张的男声夸张地感叹道。
“这是……”
韩田恬看着周围肉眼可见变得破旧到几乎和现在没有多大区别,只有地上的符文依旧完整的房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司途晚,你这个名字谐音三二一的家伙未免也太悠闲了。”
紧随其后响起的是白阳和韩田恬非常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线,两个高中生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这段记忆中尚且关着的房间门。
“吱嘎———”
清脆的转轴声响起,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打着领带,手里公文包整整齐齐,略显年轻的江传安走进了房间,他用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机手电筒照了照房间,环顾四周后确认没有危险,才让开门,让身后的三人进来。
正是那张可以称得上一切起源的合照中的另外三人:白色旗袍的柏冉,穿着飞行夹克的第二区人司途晚,和一身米白色衬衫驼色大衣,气质柔软的白敬泽。
白阳和韩田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原来这就是江哥他们拍合照的那一次啊。”
“哈哈,江传安,你还是那么阴阳怪气,不过这味道才对嘛!现在我能确定你不是玄烛伪装的了!”
司途晚鼓了鼓掌,惹得江传安翻了个白眼。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关系好,还真是谁也想不到当年我们第一次策划逃出这个地狱那时候,刚从符文吸血带来的昏厥中醒过来后就打在一起的你们两个现在居然成了这么好的朋友,不过嘛,今天是这么值得开心的日子,就不要拌嘴了。”
白敬泽柔声劝架,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从身后的书包里找着东西。
“谁和他关系好?你不要诽谤我们!”“Mr.white,你这样在我们第二区是要上联邦法庭的!”
这次江传安和司途晚少见的保持了相同的立场,两个人像是两只炸了毛的猫,骂骂咧咧地瞪着对方,全身上下的鸡皮嘎哒都被恶心的掉了一地,条件反射后退一步。
“嗯嗯嗯,”白敬泽胡乱地敷衍着,继续在书包里摸索着什么,随后掏出了一把……菜刀?
白阳和韩田恬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家哥哥,不知道白敬泽这是想要干什么。
“你们说的对。”
气质干净澄澈的青年一边晃着手里的刀把身后的书包拉链拉上,一边连连点头,看起来非常吓人。
自从记忆碎片开始运行就没有停止过巴巴嘴的司途晚在看到菜刀的那一瞬间就闭上了嘴,反应速度自诩很快的体育生白阳都要望其项背,江传安默默地把手里的公文包挪在了自己的胸前,仿佛在防备着下一秒白敬泽就会砍过来的菜刀。
柏冉在一边抱臂看着这一切,虽然对于别人来说,她看上去脸色有点臭,但是白阳知道,自家嫂子这是正在努力憋笑的表现。
“你们俩干什么呢?”
白敬泽高高举起菜刀,看到江传安和司途晚又默契地后退了一步,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夺门而出了,差点被气笑:“我拿这把刀是为了——”
他话音未落,猛地将菜刀剁在了地面上的符文上,吓得江传安和司途晚都抖了抖,好像那被菜刀砍断的符文就是他们自己。
“砍掉这些诡异的东西。”
白敬泽眯起眼睛,眼中闪过坚定的光,他下手干脆利索,好像剁排骨一样把地面上的符文全都利索地砍断。
白阳和韩田恬都感觉到随着他的动作,似乎有些怪异的恐惧感正在退去。
“玄烛当年因为信仰银月而绘制的这些害人的东西当年把福利院里的十几个孩子摧残的不成样子,警方不知道它们的厉害,在玄烛被捕之后,这些东西也没有再展现任何活性,但是我们作为亲历者绝不能放任不管。”
白敬泽将最后一个符文划碎,他把菜刀层层包在一起然后收好,其他人安静地看着他将童年最大的梦魇寸寸抹除,即使是情绪一向不外露的江传安也露出了大仇得报一般的快意表情。
“好啦,这下这座福利院,彻底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白敬泽拉开门,来自外面的光顺着长长的走廊照进漆黑的房间一缕,他转过身,向着身后的三个一直一直在一起努力,一起逃出福利院,一起搜集证据向警方举报,一起努力地改变死在玄烛手中的命运,走到现在的同伴笑了笑。
“是啊,彻底自由了,从此往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怕半夜被玄烛的人找上门……至少可以睡无数觉好觉了。”
司途晚大笑起来,他从最后扑到白敬泽和江传安身上,手臂一左一右地拦住两个青年的肩膀,柏冉走在前面为他们拉开门,白阳和韩田恬跟在过去的前辈们身后,从未感觉有如此解脱的感受,这样向着玄烛福利院的门口走去。
“那么困扰你们第一区的问题来了,今晚吃什么?”
白敬泽若有所思地思考起来:“我觉得也许可以去久违地搓顿火锅。”
江传安和柏冉纷纷举手表示赞同。
司途晚不服地叫了起来:“你们三个人都能吃辣!当然都支持了!我怎么办?!我可是国际友人!”
白敬泽温柔地浅笑着:“那当然是清汤锅陪伴了,哦对了,虽然我只是提出意见,但是不接受反对意见哦。”
在响午夺目的阳光和沐浴在阳光之下灿烂的一切的出现在眼前后,白阳和韩田恬甚至感到自己眼角一阵湿热。
那个地狱已经被彻底埋葬,在记忆片段中,玄烛福利院的大门大敞着,阳光下许多忙碌的,穿着警服的警察正在登记福利院中的一切现状,四人找了个少人的角落,嘴上喊着“three——two——one——zero!”,按下了快门。
熬过了黑暗之后的四个人互相搭着手高高举起又用力落下,雨后初霁的快乐氛围里,白阳和韩田恬也凑到了司途晚的拍立得相机面前,试图把自己的影像也留在上面。
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扭曲,当白阳和韩田恬正在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被锁死的玄烛福利院外的街道前了。
“哎,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那张拍立得上留下自己的影响,那样的话我们肯定能吓他们一跳!”
白阳不切实际地想象着,韩田恬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却被吓得脸色苍白。
“怎么了?玄烛找上你了吗?”
注意到发小难看的脸色,白阳凑过来看了一眼,却被韩田恬直接拉起手腕奔跑起来。
“不,比那个更恐怖!咱们沉迷记忆片段忘了时间,马上要上课迟到了!”
“什么?!”
白阳惨叫一声,她想起她和韩田恬班上的那个严厉到吓人的班主任,又想起了被自己时常抛在脑后的课程表,绝望地想起今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在老班的课上迟到了,我们绝对会死的很透的!”
两个高中生哀嚎一声,什么也顾不得,迅速切换成了极速模式,开始狂奔。
玄烛福利院和两人的高中位置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好不容易赶上了地铁,奔出地铁站之后,走在前面的白阳却在一个人流繁忙的十字路口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韩田恬差点和白阳撞成一团,他揉了揉自己因为急刹车而抽筋的腰,却看到白阳脸色比之前看到时间的他还要苍白。
“你这是看到了班主任了吗?”
韩田恬探出头,避开被白阳挡住的视线,脸色顿时也难看了起来。
这个地铁口外的十字路口对面不远处就是一栋高大的大楼,另一边是一个深深的隧道,不是他们经常上学的路线,但是正是……江传安下班的路。
而这个十字路口,正是一个月前江传安出意外,被其他人忘记的地方。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韩田恬一向是情况越糟糕,反而能冷静地思考的那种人,他死死盯着如织人流的对面,只见隔着十字路口,一个奇怪的,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女人正呆呆地站在红绿灯下,在不停移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无比醒目。
最可怕的是,那个女人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而且周围的人却都对此熟视无睹,匆匆而过。
这种诡异的场景,他们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就是,他们最信赖的长辈们童年的最大阴影———玄烛。
“真可惜,看来你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啊。”
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玄烛迅速转过身,隔着一条斑马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虽然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但是声音却分毫不差,像是就在耳边一样清晰。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笑盈盈第打了个响指,周围喧闹的人流顷刻间消失,暗淡的颜色将周围的一切吞噬,白阳和韩田恬警惕地后退一步,已经对此很熟悉的两人迅速做出了判断,他们再次进入了一个位于这个十字路口附近的记忆碎片之中。
“一会儿他……江哥就会路过这里。你做好准备了吗?”
好像是深夜的十字路口,穿着黑蓝色机能风外套和短裤,尖锐如恶魔般的羊角高高在兜帽间刺出,黑夜中的光线极为差劲,白阳即使视力再好也看不见少女的脸。
“准备好了。”
另一边披着一件油画风格披肩的少年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极度的痛苦和悲哀,但是回答却非常坚定。
“那就好。”
羊角少女叹息一声,叹息随着夜风席卷到整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崇明市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一个人两个人的痛苦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即使如此,那份痛苦也依旧如此鲜明地存在着。
白阳和韩田恬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来得及感到某种极度的不对劲,就看到夜晚的街道上,最后一班314末班车伴随着发动机引擎的声音喧然而至。
314中只有一位乘客,正在电脑上用鼠标点着什么,正是白阳和韩田恬永远也忘不掉的人———死于公交车事故的江传安。
而坐在前面的的司机……
白阳和韩田恬陡然瞪大了眼睛,瞳孔也因为面前的刺激微微缩小。
而坐在前面的司机,居然不是他们熟悉的314司机,而是一个用黑色耳羽遮住眼睛,一头银发的怪异人士。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疑问,就见一边站立着的少年少女动了。
少年手中的画笔高高扬起,无数色彩在其中流淌,少女翻开了那本蓝色的笔记本,一张书页从她的笔记本中剥离,随后被少女一把抓住,撕了个粉碎。
下一秒,刚刚驶出隧道的公交车突然发生了爆炸,烈焰随着行驶的公交车在空中划过,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照亮了站在路边的少年少女的脸。
“等等———!你们这帮混蛋——”
白阳猛地冲向前去,她想要看清楚究竟是密谋杀掉了她的江哥,想要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有的声音却都随着那两个人转身的动作被塞回了喉咙深处。
在极端的不甘与愤怒之中,她看到了她自己和韩田恬的脸。
一切都在静止,记忆片段的播放结束,空间的抽离感过去后,还停留在难以置信中的白阳和韩田恬直接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原地,却注意到周围的人依旧没有移动,保持着静止的诡异形态。
“原来是这样啊,我现在通过你们触发【记忆】留下的锚点才算是明白,你们两个居然才是他们安排在这里的暗手,我本来以为负责这里的会是白敬泽或者柏冉呢。”
那个分不出性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阳和韩田恬木然地抬起头,看到笑的很开心的玄烛正站在他们面前,她好像会穿梭空间一般,突然就出现在了他们身旁。
她一边说着,面容一边呈现一种诡异的形态扭曲,玄烛的外形正在缓缓被剥离,玄烛福利院的主人在扭曲之后终于露出了祂真正的样子。
一个一头及肩鲻鱼头银发,黑色耳翼遮住双眼,形象如地下城中的J相似的青年走了过来,声音也随着外貌的变化逐渐逼近青年晴朗的声线。
“你们还真是厉害,我在后莫比乌斯环都对江传安一击必杀,没想到这里的江传安却被你们救了下来,还借机和我换了位置,把他送去了现莫比乌斯环。”
男性的玄烛,或者说是和J极为相似的青年,走到二人身边,笑着俯下了身。
虽然已经完全无法掌握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白阳和韩田恬依旧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只是顽强地瞪着他。
玄烛却像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向下说着。
“而你们,被拦在前莫比乌斯环的你们,或者说愚蠢地选择守在前莫比乌斯环的你们,再也见不到你们的江哥了……”
“因为,你们永远也无法到达现在,和未来,只能和我一起,留在这个糟糕的过去了,这样说着,我都要可怜你们了呢。”
第092章 消失的他(前莫比乌斯环:探索)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永远也无法再见到江哥了?”
白阳听到这话, 顾不得面前之人疑似玄烛福利院一切悲剧的起源玄烛,一个箭步就想冲到那个外面形态诡异的青年面前把一切质问清楚。
可惜那个穿着大衣,与动画中的J唯一的区别就是遮住了上半张脸的东西从乌鸦面具变成了耳羽的奇怪青年只是轻飘飘地一闪, 就从白阳的身旁消失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穿过了两个高中生,站在了他们身后。
韩田恬脸色更难看了,白阳的力量和速度他知道, 但即使是这样都没能碰到那个男人飘忽不定的身形的边缘,少年的眼中警惕伴随着惊恐, 对方那像是幽灵一样不定的身形让他想起, 既然这个世界都有信仰“银月”, 并且通过绘画符文阵法而达到非自然效果的玄烛……那么回应她的神明银月……会不会也在世间活跃?
亦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存在?
韩田恬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现了真相,脸色难看地看着那个男人大衣上的无数月亮元素, 他用视线的余光环顾了片刻周围,只见繁忙的街道上依旧人群济济,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早应该引起路人的注视, 但是那些匆匆忙忙行过的人群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一样,全都泛着宛如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诡异灰白, 在韩田恬身边甚至身体内部穿过。
他和白阳好像变成了灵体, 只是站在原地,却和原本的世界隔绝了一层淡淡的膜。
整个世界变得灰白, 褪去了色彩, 只有他和白阳,以及面前那个男人是彩色的。
“不要这么激动, 嘶,我没想到这个时间段的……白敬泽这么沉得住气, 居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为了一个真相跑来跑去,甚至几乎搭上自己的命。”
银发的青年一手插兜一手摩挲着下巴,那是一种高傲到让人生气的姿势,高高在上地说着白阳和韩田恬两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哥哥?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但是白阳听懂了对方口中相当明显的,针对自己哥哥的讽刺,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哥哥的名字,就被这堪称污蔑的行为气了个半死。
“冷静,冷静,那家伙看起来太不正常了,惹怒他我们占不到便宜的!”
韩田恬非常熟练地,一把抱住了白阳的腰,试图拦下眼里都开始冒火的白阳。
奇怪的银发青年似乎被面前的两个人取悦到一样,笑的相当开心。
“别这么警惕地看着我,你们应该庆幸,因为那个赌约,现在我还对你们没有什么杀意。”
他摇了摇头,锐利的可怕气势也在瞬间散了不少,但是气质依旧阴沉的让人心生恐惧。
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分毫不差,比起擅长表情管理的人类,更像是一个学习人类的伪人。
“真可惜啊,看来你们的白敬泽哥哥和我的赌约,他又一次输掉了。”
银发青年挑挑眉,虽然双眼被黑色的羽翼遮住了,但是韩田恬和白阳都能想象到,那双曾经出现在漫画和动漫中的,黑色羽翼遮蔽之下的银色眼睛究竟是什么欠揍的惋惜与嘲笑夹杂的模样。
“什么意思?”
白阳的声音有些颤抖,韩田恬已经松开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不爽,呢喃道。
“嗯?什么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亲手消除了你们的白敬泽哥哥吗?”
J,或者说疑似银月本体的存在眯了眯眼睛。
白阳和韩田恬因为这句话里暗藏的意思整个人晃了晃,几乎要跪坐在地上,全靠两个人在身后死死互相支撑的手臂还能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怎么可能……”
白阳摇了摇头,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几乎逼近与木然的破碎感,她想到江传安消失前那毫无征兆的异常,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疯狂地在手机上上下滑动着。
“哥哥,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要……”
白阳崩溃地在手机上一个个划完了通讯录的名单,却什么都没有找到,韩田恬在一边扶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还能站直身体,她颤抖地点进了自己的家人分组,发现原本有四个人的分组中,只剩下了韩田恬和柏冉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
白阳的脸色骤然变得和她的姓氏一样难看,她连忙抖着手点开了其他社交软件app,只见无论是哪一个社交群中,白敬泽的账号都和江传安一样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不……我不相信……”
韩田恬显然也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他连忙同样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疯狂地检查着自己的聊天群,却发现白敬泽的联系方式也在自己手机上消失了。
他咬了咬牙,直接给自己的老师兼监护人柏冉打了电话,顺便打开了免提。
“喂?冉姐姐,我是田恬。”
白阳满怀希望的眼神猛地看向韩田恬,韩田恬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声音,装作没有任何异样地问道:“冉姐姐,我能向您打听一个人吗?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白敬泽’的人?”
“白敬泽?那是谁?没听说过。田恬,你和白阳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柏冉那边似乎是医院大厅,背景音中有相当数量的杂音,但是她略显困惑的回答依旧很清晰地传入了两个高中生的耳朵里。
“没,没事老师,我们只是遇到了一个来学校找人的家长,他说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工作,我们不敢确定,所以来问问您……”
韩田恬的声音几乎哽咽了,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死死握着脖子,勉强没让自己发出的声音改变太多,让柏冉察觉到某种不对劲。
“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帮助别人的同时也自己也小心,等我今天做完这台手术就回去和你们一起查一查。”
柏冉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担心地嘱咐道。
“没事冉姐姐,那个家长他现在已经走了,他说他没能找到他想找的人,也许是找错了……我们马上上课,您先忙——”
韩田恬最后回答完柏冉的问题,便匆匆找了个借口,挂掉了电话。
在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白阳和韩田恬都陡然失去了支撑着自己继续站着的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怎么能真的又消失了一个?
可惜无论她如何在心里疯狂质问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现在的现状:自己的哥哥白敬泽,就像江传安一样,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并且永远地被周围的所有人忘记了。
白阳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眼眶通红,但是终究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如何,你们都听到喽?”
银发的青年笑嘻嘻地再次开口,不过白阳早已就没了和他计较他幸灾乐祸的力气,只是猛地抬起头,喃喃道:“是什么时候……”
“你们自己清楚的哦。”
银发的青年依旧笑嘻嘻的,但是那笑容只是虚虚地浮在表面。
白阳和韩田恬同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记忆】徽章出现后,那个没有任何征兆出现的警告。
“【是否摧毁媒介物:福泽白象的幸运硬币,抹除前莫比乌斯环中与福泽白象相关的全部记忆?】”
白阳一字一顿地背出了当时的那段话。
韩田恬的脸色骤然白的看不出任何血色,和一具已经在殡仪馆放了无数天的尸体一样。
当时他与白阳都以为那枚硬币意味着裂缝神明跨越地下城动漫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恶意,摧毁它完全是为民除害,斩断了裂缝神明伸向现实世界的手。
但是,但是……
但是为什么,他们亲手杀死的,取消的,居然是从小把他们带大的白敬泽的存在?
白敬泽……和福泽白象,到底有什么关系?
白阳看着自己右手的食指,正是这根手指按下了记忆徽章提供的确认键,也正是这根手指,将自己的哥哥从此湮灭,亲手抹除了自己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的痕迹。
亲手抹除了,自己最后的两位家人之一的痕迹。
“叮铃铃———上课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在不远处的方向,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破了已经完全凝固的气氛,银发的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濒临崩溃,但迟迟没有崩溃的白阳和韩田恬两人,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
“唔,那边的铃声响了,快去上课吧,可怜的小羊们。”
“我未来的……信徒们。”
银发的青年打了个响指,下一秒,漆黑如墨,犹如恶魔般的一双巨大黑色羽翼便在他的身后展开,他难以遏制自己的喜悦,大笑着在收拢的羽翼中消失。
“我也要去向白敬泽索取这次赌约的代价了,哈哈哈———”
黑色的羽毛在半空中缓缓飘落,眨眼之间,那个怪异的青年便不知踪迹,消失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相信……地下城有限会社?”
韩田恬还困在自己居然理所当然地相信了地下城有限会社是帮助他们的,于是理所当然的将自己想象成了阻止裂缝神明降临现实世界的救世主,于是甚至没有思考,就那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按下了【确定】键,让自己的又一个亲人彻底消失在这人世间。
哈哈,果然漫画中画的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有人毫无理由地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高中生去接近可怖的真相?
“我要回家一趟。”
白阳猛地站起身,随着银发青年的离开,周围的人群表面那层诡异的灰色消失,一切都变得相当正常,恍惚间白阳甚至以为这诡异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江传安和白敬泽的失踪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但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现实就是现实,她必须去面对。
“那班主任的课怎么办……”
韩田恬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问出了这句话,白阳一把把蹲在地上的韩田恬拉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骂道。
“走,去tm的什么课,我的家人都已经深陷绝境了,我还要去管他的什么高中课程吗?!退一万步说,考不上大学又不会死!”
她死死拽着韩田恬,转头就向着地铁站跑了过去。
韩田恬被她拉的一个踉跄,但还是很很快地找到了平衡,同样坚定了目光,跟了过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脑子里都一团乱麻,时间过的很快,快到白阳和韩田恬只是感觉过了一瞬间,自家小区的门口已经横在了面前,白阳和韩田恬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家里的防盗门,攒足了力气才拿起钥匙,走了自己曾经走过数千次的家门。
家里非常安静,韩田恬和白阳在家里转了转,没有再发现任何像那张合照一样突然变化后的异常。
什么都没有,家里寂静的可怕,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再等待几个小时,下班的白敬泽就会回到这里,惊讶地看着她和韩田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把他们教训一顿。
“又偷偷跑回来了?说了多少次了,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好好学习……”
然后一边教训着一边带上围裙,无奈地询问:“说吧,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可是白阳知道,她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
她的哥哥已经彻底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哥哥……”
白阳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心口处,一阵温暖蔓延全身,就像白敬泽给人的印象一样。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韩田恬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才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知道那两个人杀掉江哥的人是谁了,哥哥的事情显然也同样是他们的手笔……”
韩田恬猛地抬起头:“是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和我们那么相似,但是那两个人,应该的确是地下城有限会社的墨羊与十口没错。”
白阳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蓝色兜帽衫的羊角少女,喃喃道。
“不论他们是谁……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们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假扮成我们,或者……为什么是我们,以及为什么……要对江哥和哥哥出手。”
第093章 神亦是人
风暴三角海域, 不死珍珠号的信号塔下。
“快走快走啊啊!”
秦筝非常自信地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带着表情同样狰狞的夏沫和柏真疯狂尖叫着躲避着身后的巨大高压电缆。
足够供应整船电力的高压电线在断裂之后裂口释放出淡紫色的特殊电流,在甲板上的积水中不断流窜着, 在半空中撕裂出淡紫色的电闪。
虽然一路上都很小心,但是信号塔下断裂的电缆实在是太多,纵然有一层防护,也只能挡住了积水里传导的电流, 无法全方位挡住跳动的电线的攻击。
秦筝本来觉得自己是强攻系猎人,银霆特训的时候还被电了不少次, 皮糙肉厚, 怎么也能硬扛几下不死珍珠号的高压电缆, 但在看到断裂的电缆居然射出了淡紫色的光泽后,他也只能哀嚎一声,和夏沫柏真一起尖叫着冲向信号塔, 扔掉形象一路狂奔。
“你们不死珍珠号还真是财大气粗啊!居然用地下城晶石来发电!”
秦筝骂骂咧咧地闪身躲过另一条扑过来的电缆,淡紫色的电流是地下城晶石发电的标志, 地下城晶石是在一些稳定的地下城中可以看到的, 呈现淡紫色晶石外形的一种能量固体,含有极高的能量, 可以作为能源使用, 也是地下城诞生少见的,对于人类技术社会发展有利的影响之一。
地下城晶石的能源可以通过现有的地下城技术转移为各种各样的能源, 包括但不限于电能, 机械能,化学能……是以在许许多多的区级大型项目中, 官方组织都会选择这种能源供能——比如剿灭裂缝怪物海兽的战列舰,以及锚定一些低级地下城, 将其作为开采晶石矿场的空间锚定器。
不死珍珠号虽然闻名在外,但是毕竟还是私人项目,没想到居然用上了地下城晶石转化的电能,这种电能偏偏还和普通的电流不同,具有极强的穿透性和攻击性,秦筝的脸自从看见紫色电流之后皱在一起像个包子,这样的电流就算他用上重剑也根本挡不下来,轻而易举地就能穿过他的重剑还有他自己,把身后两个不重于体质的猎人电成灰烬。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路就是跑,加快速度,拿出自己体力的极限来和电流比速度。
“父亲之前说要把不死珍珠号每个地方都做到最好!我要是早知道,绝对要把他拦下来,至少供电设备改成正常设备就行!”
夏沫吓得声音都在抖,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之前就算躲保安也是游刃有余的,哪像现在这样咬牙切齿地穿梭在电流之中,时不时被电的麻一下一个踉跄,和癫痫病人似的。
“前面就是信号塔入口,为了防止地下城电流的意外信号塔一般都用的是不导电材料,我们只要进入就安全了!”
柏真指了指离他们只差十几米的信号塔入口,只见本应锁死的塔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翘了一个口子,锁以一种狼狈的姿态碎在地上,半掩着露出门后一片黑暗的信号塔内部。
“我就说为什么信号塔会突然出事,果然又是那些厚颜无耻的拾荒者啊啊啊啊!”
夏沫看上去几乎快要崩溃了,头发都因为愤怒炸了起来,水母头高高地竖在半空中,呃,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愤怒,一边的柏真和秦筝的头发也炸的难看,明显是因为周围环境中含量过高的电流。
“走!”
身后的电缆如狂蟒般乱舞着追来,少年少女们一边嘶吼大叫着,一边狼狈地把自己摔进了信号塔的内部。
夏沫眼疾手快,在最后的秦筝冲进信号塔后,直接将环绕在他们身边的地下城道具扔向了电缆,砸偏了电缆的攻击方向。
秦筝眼疾手快,干脆利索地关上了门,在信号塔绝缘门落锁的那一瞬间,三人都听到了彼此长松的那口气。
“这下好了……哈哈,腿还有点麻……”
夏沫讪笑两声,疲惫地站起身,继续沿着身后信号塔的楼梯向上。
“但是已经很值得了,最难的难关被我们通过了,我们接下来只要去塔顶启动备用电源就好……”
夏沫扶着楼梯,信号塔里也积累了不少水,另外两个男生被刚刚电缆的冲势带来的电流电的呲牙咧嘴,好在第一区的猎人司训练足够炼体,即使是柏真也称得上一句皮糙肉厚,很快就跟上了势头汹涌的夏沫。
“希望这次不要有什么意外……”
秦筝一边爬着楼梯,一边喃喃道。
柏真没忍住,扔掉对于前辈的尊敬,直接按下了秦筝的头,让他闭了嘴。
信号塔的楼梯很长,但是对于动不动就爬几十层大厦当训练的猎人司成员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夏沫几乎是跳到了信号塔塔顶的备用电源启动处,从裙子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识别器,直接塞进了启动台的凹槽里。
整个信号塔传来微微的颤抖,电子杂音收束,如果此刻在甲板上,还能看到信号塔顶端发射出淡蓝色电子信号的光芒。
无数霓虹灯和船的照明都在黑暗中恢复,模糊的灯光透过信号塔的悬窗从外面照进来,把没有手机只凭着双眼夜视能力视物的三人吓了一跳。
“这下就完成了……呼,太好了!我果然做到了!”
夏沫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激动地跳了起来,和秦筝与柏真快乐地击掌,却被身后的雷声吓了一跳。
“轰隆———!”
剧烈的雷声从天际劈了下来,伴随着一阵突然变得清晰的暴雨敲打在甲板上的声音。
“小心!”
柏真猛地抬头,一把拉过夏沫,只见黑暗之中一点寒芒刺出,锋利的长刺深深扎入刚刚夏沫身后的墙壁,伴着雷声过后的闪电,来自悬窗外的电光照亮了来人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外袍的拾荒者,正是当时消失在船上的三个拾荒者之一。
夏沫却在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的那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晕了过去。
秦筝对眼前的情况一脸茫然,不明白一直在寻找的拾荒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一边的柏真看的清楚,神情顿时严峻起来。
只见那个拾荒者女人虽然狼狈疯癫,但是她的样子,却和夏沫有五分相似。
同样的五官深邃,双眸海蓝。
在柏真愣住的那一瞬间,拾荒者女人再次高高举起了她手中的长刺。
“刷———!”
她毫不犹豫地将长刺指向了柏真身后的夏沫。
幽灵岛中心,灯塔第一层。
江平冷静地漠视着前方微微俯身,黑发垂下看不清表情的江传安,少见地在这个自从【莫比乌斯环衔接点】地下城突然出现,脸上就一直挂着笑的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几丝阴郁。
青年修长的手指寸寸划过那本笔记,在笔记的最后,江传安又成功翻出了几片零星的,写着字的散页。
那是连江平也未曾来得及翻阅过的散页。
【我知道了真相,可是来不及了,不论如何,我必须告诉所有人,一定要小心精神孤岛中突然出现的月亮,尽量不要去追逐L级的力量,也不要追逐任何形式的长生或者其他执念……我的导师就是被其蛊惑,而最终变成了那副样子,在维持着人类的意识与我见了最后一面后,前往了东岛……】
散页中的记录要远比前文中的“雨”的记录清楚,江平看到这里,视线微微一顿,现在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位名为墨提斯的“雨”的导师的状况———墨提斯就是裂缝神明【风暴中的墨提斯】,而她在灯塔中因为看穿了裂缝神明的本质的真相后进行的相关研究,把她自己变成了裂缝神明。
很难说这究竟是一种前进还是一种坠落,江平安静地思考着,墨提斯因为残存的人类意识逃往了东岛,而在百年后的现在看来,墨提斯最开始出现与活跃的神茧地下城,就在东岛。
原来如此……原来变成裂缝神明也有这样的过程……恐怕在逃离这座幽灵岛之后,墨提斯再也无法维持自己人类的意识,从而彻底变成了只知道索取与献祭的裂缝神明。
而那一瞬间,神茧地下城于东岛应运而生。
江平眉头紧皱,雨留下的信息量如此之大,他总感觉有种错觉,他想到雨在最后用血书留下的“神明中的神明”几个字,总觉得,神茧不像是来自于裂缝神明本身,倒像是存在于裂缝神明之上的某种存在,高高在上地赐予。
“在猎人司的档案里,墨提斯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传安突然抬起头,那双与平安先生极为相似的灰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并不寄希望于他能回答。
但是江平并不像是秦筝那样会认死理的人,更何况江传安无论在任何身份证据的判断上都是友军,现在在他的判断下,江传安的信任等级足够他交付猎人司关于墨提斯的档案机密。
“墨提斯在东岛诞生之后,引起了剧烈的风暴,整个东岛和第一区全部的沿海城市都遭受了严重的风暴影响,但是与其他裂缝神明不同,她只在神茧地下城诞生之后,在地下城中出现了一次,就在当时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战斗后消失了,再次出现……就是十三年前的【大灾变前奏】时期,相关档案现在依旧是绝密级,只有银霆司长可以翻阅。”
江平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说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故事。
“嗯,我知道,最初的猎人中的【奇迹】,也是最后的最初的猎人,在一次次与裂缝神明的战斗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全部队友死去,没想到……如果说所有的裂缝神明都曾经是人类的话,那也不知道【奇迹】像亲手杀死【智慧】的墨提斯那样,亲手杀死了多少曾经的战友……”
江传安看着那些笔记本上的散页,确认笔记本中再没有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信息之后,用叹息的语气将百年前隐藏的真相揭露。
江平站在一边,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闭上了嘴。
“不过现在,不是我们去感叹百年前前辈们的遭遇的时候。”
江传安的眉头皱的很深,眼前的情况让他也觉得十分棘手。
“‘雨’在笔记最后这里写了:为了隐藏老师所发现的,通往长生的真相的秘密,他不得不利用自己水系的裂缝神明技能用周围的洋流将这座幽灵岛隐藏,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开启……”
“显而易见,现在就是他口中特定的情况,这座幽灵岛和我们的猜测完全相反,根本不是拾荒者搞出来的,反而是它自己追过来的。”
江传安很想直接问江平是不是追着他的主角光环而来,但是现实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现在想起来在空间裂缝中看到的银月大概就暗示了,这次又是银月搞的鬼。
银月只能是冲他而来的,而这次说不定是他把江平牵扯进来了。
甚至几年前江平遭遇海上风暴,都有可能是因为他。
银月将江平当作了一个引路者,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江传安。
江平没察觉到江传安的沉思,他上前几步走到江传安身边,拿起他迟迟未放下的最后一张散页,将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
【老师和无数的人都‘死’去啦,但是没关系,过去即是未来,与其说他们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死去了,不如说他们就这样随着时间倒置了,既然如此我们一定还有机会,还可以……最后……感谢奇迹,如果不是奇迹的发生,我根本无法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恐怕还于此浑浑噩噩吧……】
老实说,江平一本正经的语气配上这段话颇为俏皮的语气显得有些怪异,江传安甚至有些想笑,但是一想到“雨”留下的最后一段内容让人根本没有头绪,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么长一段按理说信息量爆炸的话,他却只能看懂“感谢奇迹”,也许是感谢【奇迹】让他的导师没有失控,也许是其他原因,但是对于现在越来越多毛线团线头的真相来说,根本算不上任何线索。
时间的流逝与倒置……江传安也许已经猜出了某种可能,可他的大脑自动地排斥了这种可能,因为那种可能过于惊悚。
于是一切猜测再次停滞。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的意思是,无论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的人是谁,我们都还没完全失去翻盘的机会,可是现在我们连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传安叹了口气,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一旁的江平突然皱了皱眉,看向了他的口袋。
江传安连忙低头,顺着江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
他存放着【幸运硬币】的那个口袋,此刻正闪烁着斑驳的虹光。
更新的状态栏自动跳了出来。
【地下城道具:(幸运硬币)——已更新为:奇迹硬币
等级:B级——S级
出自:福泽白象相关的地下城。
效果:???
刺啦刺啦———】
状态栏的弹出好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一样,开始疯狂闪烁,在乱码过后,一条崭新的提示框出现在了江传安面前。
【您有一个来自一百年前的邀请,请问是否同意?】
第094章 英雄与魔王的同源
【检测到邀请对象长时间未作出回应, 默认邀请对象已经同意。】
虹光在一瞬间大涨,江传安哭笑不得,他在看到那行字的那一刻, 突然想起了白敬泽。
还真是很有白敬泽的风范啊,这份邀请,虽然平时温温柔柔的,但是又在你还茫然的时候就自顾自地作出决定。
江传安本能地觉得这似乎与白敬泽有着密切关系的虹光绝对不会害他, 非常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份邀请,就像他和白敬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那家伙也是这样自顾自地拉着柏冉冲到他的世界里来, 和他这个整个福利院都厌弃的“问题孩子”义无反顾地交上了朋友。
他闭上了眼, 任由四溢的虹光将他吞噬,在看到江传安被虹光吞噬的那一瞬间,江平的表情有些扭曲, 他略显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揽住江传安的身体, 挽留他逐渐消失的意识, 却只来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江传安!”
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在那个让人心碎的心理诊所中,他甚至没来得及接住他的平安先生。
好在现在他也算是有点长进了。
江平脸色难看地想, 他一把接住江传安失去意识的身体, 却在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迅速中,在下一秒, 同样被虹光包裹在内。
转瞬的失去意识之后, 江平凭借着自己作为S级王牌猎人的强大意志力,咬牙睁开眼睛, 试图看清自己现在的境遇,却在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 看到了一双海蓝色的漂亮眼睛。
“谁?!”
江平警惕地挺直身体,手指已经搭在了腰侧的长刀之上,他猛地后撤一步,随时准备拔刀出鞘。
“等等,冷静下来,江平!”
一声熟悉的阻拦拦住了江平即将出鞘的长刀,江平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到了自己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的江传安。
黑发的青年似乎没有任何异样,行动自如的同时神色如常,并没有受伤或者被加上什么负面影响。
“你……没事啊。”
江平将已经拔出一寸的冰刀插回刀鞘中,他罕见地因为自己担心江传安而表现的过于失态感到有些不自在,在确认对方没事之后便避开了江传安探究的目光。
就是藏在黑色发间的耳朵有些挡不住的红晕。
江传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江平现在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故意去逗猫,让对方给自己几爪子。
“这里是……”
江平欲盖弥彰地抬起头,环绕四周,却突然发现他现在并不在自己预想之中的另一个空间,反而依旧在那座幽灵岛之上,只不过俯瞰的视角和广阔的天际,以及脚下砖石砌成的地面都鲜明地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在那座灯塔的顶端。
那是之前他和江传安检查过的,被人用一扇厚重的石门锁死的灯塔塔顶。
“灯塔顶部,刚刚的虹光只是普通的空间传送而已,但是意外的做出了空间裂缝的效果,还真是大手笔……”
江传安解释了一句,江平依旧有些茫然,他记得刚刚自己面前还有一双海蓝色的眸子,显然除了他和江传安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
“小哥,你是在找我嘛?”
一个轻柔的,分辨不出年龄的黏腻女声在江平的耳畔响起,有谁的呼吸吞吐在耳边,像是海妖送来的风。
“谁?!”
江平被这种鬼推背一样的可怕感受吓起了一身鸡皮嘎哒,他猛地跳起来转身,长刀再也控制不住地出鞘,于半空中斩出淡蓝色的刀光,摇头晃脑的动作像是一只追逐着逗猫棒的猫。
“哎呀,真凶啊……”
听不出年龄的,像是无数人在异口同声奏响协乐般空灵吟唱声再次响起,江平这次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未知,猛地转身,呼吸却在一瞬间被面前的画面惊到屏住。
只见在灯塔顶端石块砌成的围栏外一只巨大的,半个优雅女人身体腰部与水母怪物相连的怪物正安静地注视着他,察觉到江平的惊讶之后,甚至向他眨了眨海蓝的眼睛。
“喂?小哥,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长在巨大荧蓝色水母身上,有着裂缝怪物特有形象,像是水母与人类结合的诡异物种的蓝眸女人将裙摆般的水母伞罩下柔韧漂浮在空中的触须放在江平眼前晃了晃,荧光蓝色的手指颇为苦恼地作八字状放在在下巴处思考。
“不应该啊?我本来就被苍蝇吃的只剩下一抹精神力了,为了出现在你们面前更是又把自己撕了好几份,现在的残余力量完全不至于再把人类吓傻吧……?难道这位小哥的承受能力这么差?还是他比较怕水母?”
第一区的王牌猎人/承受能力极差的江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这只……这位水母女士碎碎念的本事总让他想起不死珍珠号上那个大大咧咧的大小姐夏沫。
“呃……他应该只是太震惊了而已。”
江传安嘴角抽了抽,走到江平身边试图给他解释,却被面前的水母女士恍然想起什么的表情硬控在原地。
“哦对,我想起来我刚刚想说什么了,更正一下,刚刚这位小哥所说的可不对,那虹光可不仅仅只是空间传送,而是———”
浮在半空的水母女士欢欣雀跃地在空中舞蹈,她高高举起双臂,像是展示自己又像是展示身后天际上的无数风暴,一字一顿用咏叹调般的声音感叹道。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一个将过去的‘未来’投影到现在的奇迹。”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哀伤,又有一种释然的无所畏惧。
“一个……让我们可以再次见到你们的奇迹。”
“如果没有这份奇迹的话,我还真未必能靠着那点残余的精神力,成功捏出现在这个能和你们面对面对话的影子,概率低啊,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水母女士的声音越来越缀上沉甸甸的情绪,江平的大脑被现在可怕的信息量冲击地已经无法运转,他冥冥中似乎想到自己想要质问什么,却因为过度的震惊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好在江传安作为精神系的猎人对自己的精神控制力还不错,还能代替他问出那个问题。
“的确是奇迹。”
江传安毫不恐惧地与水母女士对视。
“一位本应死去地裂缝神明此刻正鲜活地站在我们面前,没有比这更让人震撼的奇迹了,你说对吗?墨提斯女士?”
他挑了挑眉,像是与朋友开玩笑般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
“哟,你知道的不少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墨提斯?”
水母在空中转了个圈,非常闲适地侧躺在半空中,意味深长地看着江传安。
“有点太明显了,不要忘了我是精神系,能感受到精神孤岛,你的精神孤岛和人类比起来差异太大了点,而灯塔里的‘雨’留下的笔记里在这座岛上遇到的人,也只有墨提斯。”
江传安摇了摇头将江平给他的话带给这位说不上前辈还是什么人的墨提斯女士:“更何况您根本没有任何隐藏的态度。”
“说对喽,我既然都费劲心思出现在这里见你们了,作为一个受人所托的导师,那肯定是为了来给你们答疑解惑的,有什么想要先知道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步伐来了。那样的话,你们可能有点蒙。”
江平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就被一边的江传安的一句话给吓得抖了抖。
“裂缝神明都是……最初的猎人的成员是吗?”
江传安抬起头,毫不动摇地看着面前的水母女士,或者说,【风暴中的墨提斯】,又或者说,最初的猎人之一的【智慧】小姐。
江平感觉自己的大脑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虽然最初的猎人们中最先失踪的【智慧】前辈现在已经被这座灯塔中所泄露的真相断定就是之后的裂缝神明【风暴中的墨提斯】,但是最初的猎人多次和裂缝神明以及地下城对抗,怎么可能会是同样的人?
【智慧】怎么可能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的现象?
既然如此,那百年前和裂缝神明们对抗的最初的猎人们又都是谁?总不可能同时存在着两波最初的猎人?亦或者是……最开始,最初的猎人们还没有变成裂缝神明时对抗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那个神明之上的神明吗?
江平没有意识到,被这样无法解释的真相砸中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质疑江传安问出的问题的真实性,而是思考真相的可实施性。
毕竟……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江传安,明明并没有S级猎人足够打破一切的力量,挺拔的身体和那双眼睛却依旧强大,强大到让人很难对他所做的一切产生任何怀疑。
江传安死死盯着墨提斯那双已经不再是人类形态的海蓝复眼,直到面前的水母小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果然……这个世界的时间,空间,和其他一切都是有问题的。
江传安的脸色骤然变得更难看起来。
他敢推出这样惊世骇俗的猜测,除了研究员“雨”在灯塔中留下的线索支撑着墨提斯就是【智慧】之外,还因为墨羊和江平都亲自佐证过的一条信息。
【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是在对抗裂缝神明时失踪的,而福泽白象却也随即沉寂陨落。】
大家都说裂缝神明都随着【最初的猎人们】的牺牲而沉寂,但是没有人知道……也许这一切的因果关系都是错误的,真正的情况是,最初的猎人们因为裂缝神明被剿灭而牺牲。
让他敢这样扩散思维的还有墨羊在社交论坛上少见的发表的一条分享推文。
【可惜在地下城漫画中,普塞克是每个人真正的敌人,越强大的人,他面对的普塞克女神也越强大。】
普塞克是每个人真正的敌人,越强大的人面对的“自己”的灵魂也就越强大,这完美符合最初的猎人与裂缝神明本就同源这一他猜想中的设定。
因为“雨”留下的那句话:空间外茧中从没有任何高维度生物,既然裂缝神明不是生活在空间外茧中的高维度生物,那么他们只能是某些强大存在的【普塞克女神】了。
而那些强大存在,除了人均L级的最初的猎人别无他人。
这个猜测在刚刚灯塔中诞生的那一瞬间就让江传安一直后背发麻到现在,而现在异化为裂缝怪物却还依旧保持着人类意识的墨提斯亲口印证了他的猜测,他却恍惚中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脱力感,只能撑住江平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稳。
是这样的吗,所以对抗的,杀戮的裂缝神明,根本就是他们最崇拜的最初的猎人们吗?
那么地下城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又是什么?银月可以跨越这两个世界,证明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漫画和现实那么简单……而银月又是谁?
江传安苦笑一声,按照这个道理,银月总不能就是一直与之对抗,唯一知道其存在,并且厌恶憎恨着他的自己?
江平完全愣住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可怕的信息量,只是茫然的握住了江传安的手臂,支撑着他站在原地。
“在未来,一百年前的那些位于现莫比乌斯环的裂缝神明,确实就是来自后莫比乌斯环的,我们最初的猎人本身。”
墨提斯开口,又混杂着数不清的专业术语,让江平已经死机的大脑彻底失去了迅速清醒的可能。
但江平却察觉到了,“现莫比乌斯环”和“后莫比乌环”两个关键词。
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词语的时候,还是在他让t314检索不死珍珠相关信息的时候,t314为难地说:【不能让宿主您现在和“前莫比乌斯环”联系】。
前莫比乌斯环显然指的是他的世界,现莫比乌斯环是现在的这个地下城世界,那后莫比乌斯环……
江传安感觉自己背后好像被江平结了一层冰,他不愿意,也不想再去继续细想那个突然跳在脑海中的猜测。
“死亡……是你们唯一的结局吗?”
江传安想到每一个最初的猎人或死亡或失踪的结局,有些难过地呢喃道。
“没办法啊,那毕竟是不同时间段的自己,杀掉自己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的。”
墨提斯用那双海蓝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
江传安骤然想起了之前银月温柔地将他称为“我的孩子”的态度,他想起玄烛为什么偏偏将他和白敬泽柏冉的血多次用来祭祀那个福利院深处的阵法,又想起自己过于特意的,和这个世界深深相联的精神系技能,最终难以置信地开口再次问道。
“我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我们那么熟悉……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在你的过去,我们是朋友吗?”
出乎意料的,墨提斯摇了摇头,她神情很认真,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不,我们本来是敌人,不死不休的,要将对方绝对置于死地的敌人。”
第095章 一份请求
“敌人?”
江传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无措的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鹿。
他心道自己只是穿到了J这个大反派的身上而已,虽然不知道J为什么和自己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也不至于……不对, 如果是J的话,以L级猎人强大的力量,再加上苍蝇主的代言人身份,不……如果裂缝神明都是猎人们的话, 那么J就未必是苍蝇主的代言人了,L级意味着裂缝神明的等级, 那么J说不定反而是银月的代言人这样的角色, 还真足够最初的猎人们如此如临大敌。
J有可能还真是百年前和最初的猎人们相互对峙的敌人, 而墨提斯即是裂缝神明又是最初的猎人之一的【智慧】,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想到这里,江传安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警惕地看向了在半空中笑眯眯,笑的相当让人不舒服的墨提斯。
该死的t314搞得这破身份, 他还以为自己和地下城世界多多少少有些渊源, 没想到这份渊源还是因为J的身份……嘶——要是墨提斯在这里揭露了自己就是J的话……
江传安开始自欺欺人,他暂时不想深思自己和地下城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 于是警惕地盯着面前巨大的水母神明, 江平也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江传安,后者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带给了双方多少压力, 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一句:“哎呀哎呀, 别这么紧张,只是缓解下气氛而已。”
江平难以置信的目光这次移向了墨提斯, 满脸写着:你真的是最初的猎人【智慧】吗?
“别怀疑我的身份啊,我怎么可能不是【智慧】。”
墨提斯抱臂浮在半空, 像是有读心术一般一眼就看出了江平心里在想什么。
不,也许真的是读心术……
江平皱了皱眉,可惜百年前那样动荡时代的信息已经大多泯灭于裂缝神明之间的战斗,与最初的猎人们的努力之中,与现在的地下城不同,百年前的地下城是真正意义上的灾难,降临的瞬间便会破裂,在地面上造成无数人的死亡。
因为当时的形势过于严峻,基本没有多少当年的信息流传下来,即使流传下来也都留存在总部档案馆,只有银霆这样仅次于L级的SS等级的猎人才能够进入读取。
以此而论,江平还真无法确定这位【智慧】的墨提斯小姐的猎人技能是否是读心。
江平看了看江传安,又看了看墨提斯,没有丝毫犹豫地站在了江传安身前,同样警惕地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水母。
“你们还真是的,我们当年一边当裂缝神明一边当最初的猎人也是很辛苦的好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干嘛也要因为一个简单的缓解气氛的玩笑就这么警惕的看着我。”
墨提斯颇为愤愤不平地挥了挥自己的触须,不过见到面前的两人都不是很买账,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而摆出一副本应如此的,公事公办的态度,退去了一开始略显不正常的亲昵。
“好不容易积攒足够的力量苏醒过来,又运气很好地遇到了踏足无人踏足之地的你们,那我们现在就认真的开始吧,我将我所知的全部赠予你们,而你们答应我的一个不违反你们任何底线的要求。”
墨提斯声音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指间萦绕着海流,周身释放出一丝沉重到可怕的威压。
“否则的话,你们都知道了这么多机密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哦。”
那是裂缝神明才拥有的威压,江平和江传安差点被那一丝的威压直接压弯脊背,墨提斯看上去满不在乎,但她没有开玩笑,她的确可以随时杀了他们。
哪怕她现在只剩下了这一抹精神力,那也是属于裂缝神明的精神力。
墨提斯用一种江平几乎无法承担的重量看向他。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可怜的学生雨在知道真相之后疯癫地在墙上写下东西的样子,虽然你们来到这里寻找关于过去的真相,我也有所求,算是一场互相满意的买卖,但是作为曾经是人类的那一部分仍然让我想要劝你们一句:是否真的要知道这份真相?”
墨提斯纤长的触须在不断逼近,已经搭上了灯塔顶端的石制围栏,她巨大的身形几近遮天蔽日,在逐渐移动的过程中几乎把身后天际之上翻涌的风暴全部挡住,终于让一开始面对不着调的墨提斯的两个人意识到,他们现在面对的究竟是谁。
哪怕摆出一副再像人类,再和蔼可亲的态度,哪怕曾经是最初的猎人之一的,曾经做出无数研究贡献,几乎奠定现代猎人司科技部基础的【智慧】,也无法改变她现在是【风暴中的墨提斯】的事实。
她是裂缝神明,是诞生就会带来SS级的神茧地下城的裂缝神明,是随意的呼吸都会引发风暴的,海与水的操控者。
是在百年前给东岛和第一区,第二区沿海城市带来巨大灾难,逼得最初的猎人之一的【奇迹】以自身死亡才硬生生阻止不断蔓延,几乎要吞并大陆的海浪的裂缝神明。
哪怕是精神力暴动过度的低等级猎人都会变异成无知无觉的裂缝怪物,心里只留下生物进食与破坏的本能,更何况是与裂缝神明位于同一等级,却又坠落成裂缝神明的L级猎人?
江平有些难过地心想:无论墨提斯表现的多么正常,他们都不能失去极致的警惕,因为裂缝神明更加喜怒无常。
可是……
江平搭在长刀刀柄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可是那可是最初的猎人啊……有哪个官方猎人不是听着他们的名字一步步坚定自己的信念的?有哪个官方猎人在绝境的时候不靠想着当年的最初的猎人们面对那样糟糕的境遇都带着人类一步步走过来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念着这样的信念,于是心中再次萌发站起来的勇气的?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他却要在这里与对方维持或是敌对或是暂时和平的关系。
支撑着每个猎人走到现在的信念变成了人类最可怕的敌人裂缝神明,江平无比庆幸秦筝他们不在这里,他至少还能艰难地维持冷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最疑惑的是什么——关于我们最初的猎人与裂缝神明之间的关系,说实话,你们刚刚的警惕也算正常。”
墨提斯再次表现出读心的能力,她目光凝聚在脸上难看的江平与江传安身上,叹了口气。没人分得清她是出于残存的人类的情绪还是出于单纯理性的判断。
她张了张嘴,开始讲述一个她本以为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讲出的故事。
使用猎人技能的精神力来源来自于精神孤岛,而越强大的猎人,其精神孤岛因为巨量精神力的输出和压迫,便越容易跌入精神力暴动的边缘,而偏偏精神系猎人如此稀少,这就让数量巨大的猎人们不得不只能强撑着自己濒临破碎的精神孤岛,在觉醒成为猎人的那一瞬间变成永不停歇地,不断运转下去的机器,直到彻底透支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只裂缝怪物。
许多人终其一生,甚至来不及让精神系猎人进行一次疏导,就匆匆地像是烟花一样,砰地一声散在了天边。
当时还是世界猎人协会首席研究员的墨提斯和无数的研究员一样,因为想要降低猎人们的精神力暴动率,而开始着手研究精神孤岛和精神力输出之间的关系,妄图在肆虐的地下城与裂缝神明手中夺回一些战斗在前线的同伴,或者至少让精神力暴动的同伴可以以人类的身体死亡,以人类的形态下葬,不必成为生前深恶痛绝的裂缝怪物,也不必由队友亲手将其诛杀。
每一次挥舞武器砍向队友变成的怪物,不知道是诛杀怪物,还是诛杀谁的心脏。
墨提斯将前线战友们的痛苦全都看在眼里,她甚至并不奢求以一己之力扭转人类退避避难所,而裂缝怪物横行的糟糕局势,她只想让自己的战友们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是一个像人类的结局。
在最开始成为猎人协会最年轻的首席研究员的时候,墨提斯也曾年少轻狂过,她想着她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L级的读心术猎人技能其实并非读心术,而是对于大脑的强化,她的大脑灵敏到了一定程度,对于视线中的任何存在都会自动进行计算,就连人们脸上的表情也不例外,她可以通过人们的微表情迅速计算出其心底的想法,几乎类似于读心术。
而这种可怕的大脑运算能力放到地下城研究上更是几乎颠覆般的存在,墨提斯以一己之力将地下城资源与现代科技相集合,研发出了猎人技能鉴定机械,建造出了可以阻挡地下城怪物的人类避难所,贡献出了无数单铃出来都足够流芳百世的研究与发明。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能力足够带领人们走向黎明,可是……
可是越来越严峻的地下城登陆情况击碎了一切,无数的血与骨,破碎的城邦与家园,让墨提斯逐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又能做到什么?
在神明的伟力和看不见尽头降临的地下城的浪潮之中,我又能做到什么?
傲慢和张扬被现实寸寸打击,在第三次亲手杀死自己因为精神力暴动而变成怪物的学生后,身为首席研究员的墨提斯再也支撑不住了,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的想法覆盖了她的精神孤岛,几乎吞噬她的灵魂。
她还记得那个孩子是她带过的上一届研究员中最有科研精神的优秀研究员,可是只是毕业了一年,就在跟随战斗队伍外出采集实验数据的时候为了保护受伤的同伴而精神力暴动而变成了一只怪物。
那个孩子是被装在他亲手设计出的,用来关押裂缝怪物的机械盒中带回来的,曾经的研究员转眼变成了疯狂的裂缝怪物,而他签署的资源捐赠遗体作为研究资源的协议再加上当时实验样本的稀缺,让当年的墨提斯只能亲手分解了自己的学生变成的裂缝怪物,然后给自己的下一批学生展示———裂缝怪物的构成究竟是什么样的,它们的皮肤有着什么功能,内脏又是如何运作……
在放下染着学生鲜血的解刨刀具后,墨提斯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向协会申请了另一个研究项目。
从地下城资源科技转投向了精神孤岛方面的研究项目。
她抛去了自己的傲慢,将自己全部的精力与才能全都灌注到了这个项目之上,当时的墨提斯别无所求,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学生和战友们都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至少作为人类死去的结局。
为了专注地对这个项目进行研究,墨提斯甚至把自己关在了一座岛屿上的灯塔之中,她只向协会提交了申报,甚至没来得及和自己的学生们告别。在那座岛屿的深处,最近的人烟都要足足数百海里之外,一切物资都由世界猎人协会官方运用空间系道具进行运输。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做她最擅长的思考,以及重复的实验。
可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实验中,墨提斯遇到了一轮月亮般的不速之客。
一个银发,长相完美到不像人类的女人敲响了灯塔的石门,带来了墨提斯家乡第三区彻底沦陷的消息。
什么是彻底沦陷?
是每一寸土地都失去了生机,每一个缝隙都不再有生命的痕迹,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到,她的家乡就变成了一片再无生机的废墟。
那样的话,她做的这一切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哪怕她成功研究出了让猎人们不再因为精神力暴动而变成裂缝怪物的方法,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因为她的家乡的所有人,已经都死的干干净净了。
“哈哈哈,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坠入了精神力暴动,如果还在世界猎人协会的研究所那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在那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上,没有任何人能拯救我,哪怕是我那些万能的同事也不行。”
墨提斯大笑着,她不断颤抖着身体,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狂或者炸开,但终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抬起自己海蓝色的眼睛,看向江平和江传安,其中蕴含着的是让人发疯的风平浪静。
“L级猎人精神力暴动之后不会成为裂缝怪物,而是因为过于强大的猎人等级直接成为裂缝神明,换句话说,只要进入L级的等级,精神孤岛只要稍稍有些风吹雨打,就会瞬间变成裂缝神明……这简直是一条死路,我本来想着直接自杀,就算自己的家乡已经完全毁灭,也不能让其他大区因为自己的诞生而陷入危险……没想到,我却因为成为裂缝神明得到了更多……触及这个世界本质的知识。”
墨提斯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她轻声呢喃着,感叹着,笑着说。
至于之后的事,就连江传安都很清楚,新诞生的裂缝神明墨提斯一路向东岛而去,将神茧地下城种在东岛,在东岛被自己曾经的同僚【奇迹】剿灭,在那之后奇迹也不知所踪。
“在我成为裂缝神明后,那个银发的不速之客并没有离开,还一直叫什么‘我的孩子’,那称呼差点恶心死我。你们也看到我的学生写下的那段话了吧……什么什么之上仍有神明,但其实如果让你们理解的话——”
墨提斯抬了抬手,共享的精神孤岛顷刻间吞噬了幽灵岛天边的一切风暴,江传安和江平紧握着彼此的手臂,才勉强没有在陡然坠落的失重感中和对方走失。
“还是直接亲眼去看比较方便。”
墨提斯的声音很轻,瞬间被翻涌的风暴撕碎,江传安和江平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漂浮上升,于不断的上升中,就连幽灵岛都迅速变成了墨蓝海面上的一个小小的点。
江传安皱起眉,极速的上升中他并没有错过一个疑点,在幽灵岛的海洋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建筑群,而那街道的走向对他来讲有些过于眼熟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些街道,不断上升的视角就将他拉到了空间外茧的高度,在空间外茧俯视而去,星球像是变成了一枚可爱的地球仪,五大区五片大陆的轮廓在无边的海洋上清晰可见,就连轮廓都来得及临摹。
但是视角的上升依旧未曾停止,江传安怔怔地看着一切,直到整个空间外茧都在他的视线中。
无数巨大的,犹如星空中繁星的光点在空间外茧中弥漫,那似乎是人类认知中的裂缝神明的本质,而在巨大的光点之外,一条条银色的诡异丝线伴随着黑蓝色的蝴蝶飞舞着,一直延伸到外太空的灰白色星体之中。
那是被陨石坠落到面目全非,布满坑洼,却又苍白静谧,凝聚着人类几乎全部的热爱与情感寄托的月。
银色的,月。
裂缝神明到底是什么?
是星星。
而众星拱月。
江传安感觉自己视角有一瞬间和那颗星体重合,好像恍惚之间他就是月亮,那个孤独地,注视着这个星球,因为太孤独,反而失去了方向的月亮,一具早就耗尽能量死掉的,悬挂在半空中的卫星尸体。
“在每一位裂缝神明诞生的时候,银发的不速之客都会陪伴在旁,而银月将其称之为‘爱’,来自母亲的爱。”
墨提斯苦笑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此刻江传安终于明白了那句“神明之上仍有神明”的意思。
原来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牵丝木偶。
所有的裂缝神明,都是由银月,也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手创造的。
他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裂缝神明,而是高悬于天边,几乎成为世界存在的标志之一的“众神之母”,永升永落的月。
“沙沙———”
风暴的漩涡再次生成,江传安再次感知到了一阵眩晕,睁开双眼之后,水母亲切的触须正抚摸在他和江平的头上,像是在摸小猫一样揉捏着两人的头发。
江传安瞪了那些触须一眼,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趁人之危的墨提斯咳了两声,拍了拍手,唤回更加恍惚的江平的意志。
“好了,该告诉你们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我拜托你们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听仔细了。”
“首先,我需要你们将激活后的不死珍珠交给夏沫。和你们的认知不一样,不死珍珠和我没有关系,只是一位同事寄托在我这里的东西,还是要拜托你们帮忙转交给应该拿着这个东西的人了。”
江传安沉默,同事……能被墨提斯称为同事的话,那应该也是最初的猎人变成的裂缝神明的其中一位了吧?怪不得不死珍珠体现出来的倒转时间的能力和墨提斯自己的能力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那位同事大概就是【回归】了。
江传安暗暗做出判断。
“其次,【智慧】无所不知,我知道你们即将前往我曾经创造的神茧地下城,我希望你们能在那座神茧地下城中,找到一个人,帮我救一救他。”
“那是一个把自己困在深渊的蠢货,如果无法说服他,你们只需要带给他一句话:‘一定要记得有许多人都在意你‘就好,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再见面的话,可以告诉我他的回复,这个请求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再给你们一些足够的报酬。”
墨提斯像是想到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情一样表现的愤愤不平,不过她的情绪一向不稳定。
“至于如何激活不死珍珠,需要你们找的那个人是谁,你们很快会自己知道的,现在……”
她抬起头,看向风暴旋转的天际,无数的水母缓缓从周围的浅海水母潮中浮起,簇拥在两人的身畔,就算江平再茫然现在也意识到了,应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得到了如此可怕的真相,答应别人的事情肯定要完成,江平和江传安点了点头,示意墨提斯放心。
在飞舞的水母之间,幽灵岛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透明,无数浮动的水母将整个岛屿变得像是童话中的海洋国度,而墨提斯站在水母群中间,面容逐渐模糊。
她非人的面容笑了笑,竖瞳的蓝眸看向江传安,却依旧漂亮:“感谢你们的帮助,对了,有句话是骗你的,你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被遗忘可是很残忍的事情啊,江传安,可你居然这样残忍地对了我们每个人,如果不是有求于你,我还真的不想这么轻易地放你离开。”
“回去吧,江传安,你的过去不在这里,你的未来也不在这里。”
“而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的的,就像一个理所应当的奇迹那样。”
墨提斯的声音听起来遗憾又悲伤,随着逐渐明晰的海风和脚下不死珍珠号的甲板,在江传安的耳畔彻底碎去。
一切犹如幻梦泡影。
可是如果你只认识J的话,为什么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江传安突然感觉有些想流泪。
第096章 月光下的交谈
雨依旧在下着, 风暴三角的雨永不停歇,江平拔出长刀在半空中随意一挥,如注的水流瞬间变成一朵漂亮的冰伞, 立在两个人头上,帮他们挡住了雨水。
“你准备怎么办?”
江传安看向江平,纵然他已经是s级猎人,放在现实社会他的年龄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 前往幽灵岛也只是为了搞清楚“雨”留下的所谓长生的实验究竟是什么,好向猎人司报备, 没想到长生的实验的真相居然就是L级猎人精神力暴动后坠落成裂缝神明, 又突然被自称墨提斯的诡异存在告知了这么多世界背后隐匿的真相, 虽然现在还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眼底的慌乱肉眼可见。
“去东岛的神茧地下城核实情况,稍等一会后写报告将情况如实告知猎人司。”
江平没什么心情再和江传安进行拉锯战了, 即使对方被墨提斯印证了记忆确实出了问题,但是他的过去似乎比自己一开始以为的, 十三年前的大灾变失踪的SS级精神系猎人更复杂。
银月……裂缝神明……新出现的名词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环绕, 以至于他刚刚信手凝结出的冰伞都是极度不规则的样子。
江传安的内心受到的震动也不必江平小,他怔怔地看着从阴云中撒下的雨花, 脑海中除了墨提斯的那些话, 还有另一个谜团盘绕。
墨提斯虽然在他们的要求下解释了许多真相,但是更近似于一个补充世界观的npc, 并没有任何攻击性, 也没必要出尔反尔再调动风暴淹没不死珍珠号。
可墨羊肯定不可能放过这次玩泰坦尼克梗的机会,如果不是风暴三角中的墨提斯的话, 那造成沉船的威胁在哪里?难不成柏真的好运气技能真的这么有用?
难道墨羊真的就把【不死珍珠】篇这样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了吗?
“叮———”
难言的沉默中,江平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在雨中响起, 江平撇了眼消息,没什么犹豫地直接递到了江传安面前。
江传安受宠若惊地接过手机,心道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刷满了江平的信任度,居然让江平这种私密感特别强的人愿意把手机直接扔给他。
信息是秦筝发来的,匆匆忙忙地只扔了几个字,却把紧急的情况概括的很好:拾荒者出现,夏沫昏迷了,位置船上医院,速来!
拾荒者……
江平在看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转过了身,向着信号塔附近的船上医疗室走去,周围的霓虹灯都恢复了照明,信号塔也依旧在向着附近海域以一小时一次的频率发着自己的定位消息。
江传安将手机还给江平,眯了眯眼睛。
是了,拾荒者们……怎么忘了这艘船上还有偷走不死珍珠的这些家伙……看他们的行动轨迹,看来那艘逃生艇的下落也是声东击西的设计了,目的就是把他们引到那座幽灵岛上,只不过即使是拾荒者也没想到,江平与幽灵岛早有渊源,比他们更了解那座幽灵岛,而那座存在于空间裂缝中的幽灵岛也在墨提斯残留意识的影响下,自己跑来船上寻找他们,甚至还和他们达成了交易。
船上的医疗室与居住船舱距离不远,江传安两人赶到的时候,夏沫还未从昏迷中苏醒,医生正在为她做仔细的检查,乌斯怀亚带着船上的警备队站了一排,把秦筝与柏真挤在外面,一脸茫然且可怜地坐在地上思考人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比他们还要茫然的两位前辈,四个人相互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沉思。
夏沫的情况尚不稳定,但医生做了许多检查也没有检查到晕倒的具体原因,秦筝和柏真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个状似疯癫,和夏沫长相极为相似的女人在攻击夏沫不成后就很快消失在了信号塔的深处,显然也不是精神系猎人攻击精神孤岛造成的结果。
两个人思考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夏沫到底为什么陷入了昏迷。
江平借机和自己的两个猎人队友交流了一下情报,把幽灵岛中遇到墨提斯的事情全部隐去,现在墨提斯的话真假未知,只有到了东岛的神茧地下城才能判断,江平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今晚写完报告,问问银霆的看法之后再和自己的同事摊牌。
但是仅仅只是“长生的实验”最终指向的真相是成为裂缝神明这一事实,也足够秦筝和柏真两个年轻人震惊的晕晕乎乎的站不稳了。
船长乌斯怀亚焦急于女儿的情况,看风暴三角的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于是向江平几人道了谢,江传安立刻认识到这是船长的逐客令,知道对方现在因为女儿的情况火烧眉毛,没有再说些什么,便纷纷散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惜,今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听到了那样的真相,即使是自从穿进地下城世界,或者说现莫比乌斯环世界一直怀着一种抽离感的江传安也彻底失了眠。
从阳台处可以看到漫步甲板上弥漫的雨雾,也许是风暴三角也没有时时刻刻下不停的雨,在整整一天的大风与大浪的交织之下,深夜时,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暂时停了下来。
坐在房间床上思考现在复杂情况的江传安听到停歇的雨声,站起身来拿起手机——现在是深夜凌晨两点钟,正是正常人的深度睡眠时间。
他上前两步,拉开阳台的窗帘,如水的月色顷刻间闯入他的房间,荡开一圈圈朦胧水波般的涟漪。
温柔且让人舒畅。
他抬起头,看着那轮高高在上,因为雨水冲洗显得越发漂亮空灵的银月,恍然间才突然意识到,地下城世界的月亮似乎一直一直都是圆满的满月。
满月在人类的文学中所代表的意象实在是过于美好,谁能想象到,带给人类无数希望的这轮满月,居然会是带来地下城和裂缝神明的真正罪魁祸首?
人类的敌人是亘古不变的满月,这谁能想象到?
江传安低下头,他看着阳台护栏外甲板上涟漪的水色,突然有了种忽如其来的,完全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年轻人才会产生的冲动。
他想跳下去,然后随便找个没有人的天台,试图去离月亮更近一点,似乎更近一点,就能让他距离银月的真相更近,就能让他得到阻止银月摧毁他的世界的方法。
还有那片在共享墨提斯这位裂缝神明视角的时候,看起来莫名眼熟的海下建筑群……
银月的目的,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墨提斯遗憾语气所指的对象,以及海下的建筑,船是否真的会沉没……
无数的问题交叠在一起,江传安没在犹豫,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翻过护栏,踩着墙上的装饰性凸起,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三米外的地面上。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快,他将目光锁定到不远处的珍宝馆建筑处,珍宝馆的屋顶是一片很平坦的天台,一看就是放空思绪吹海风的好地方。
凌晨的不死珍珠号似乎也陷入了沉睡,甲板上除了巡逻的警备队再无他人,有精神屏障的帮助,踏着甲板上倒映着海天一色的月夜的积水,江传安很快就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到了失窃的珍宝馆附近。
珍宝馆的内部警备森严,全是无死角巡逻的警备队成员,江传安摇摇头,打消了自己想在珍宝馆内部上天台的想法,默默拉开距离,后退几步,肩后绽放出一只洁白泛着银辉的半透明漂亮羽翼。
虽然只有一只,但是已经足够了。
江传安心想,珍宝馆只有两层,本来就不是很高,他挥了挥单只的羽翼,借着海风荡到了二楼的窗棂处,足尖轻点,一鼓作气越上了珍宝馆平坦广阔的天台。
“江……先生?”
可见今天短短一天发生的事的确是太多,和江传安怀着一样的想法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江传安身后的羽翼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看到了坐在珍宝馆天台栏杆上,惊讶地看着他的江平。
青年依旧是那身百年不变的黑蓝色冲锋衣,长刀斜斜地靠在身边,他从手机中拉出一条半透明的投影键盘,似乎正在写着什么,眉宇间少有的填充了几分愁绪。
江传安一眼猜出来对方大概是在写给银霆的报告,也只有写报告的时候江平这位s级猎人会露出这样烦闷且夹杂着无措的表情,他想起自己面对墨提斯时过分的游刃有余和知识储备,有些心虚,不过毕竟他只是说自己记忆混乱,从来没说过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想到这里,他又挺直了腰。
“江平也睡不着吗?”
江传安不客气地走到江平身边,坐在了他身边的栏杆上,他们如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而且自己的年龄比江平大,懒得再猎人先生猎人先生的称呼。
于公他需要继续刷江平的信任度,于私银月这位敌人如今已经被证实,所有悲剧的源泉即是那轮高悬在天空中的月,面对那样的敌人。他需要三位主角的力量,不能在隐藏在暗处了。
而现在正是一个构建相同战线的好机会。
“实不相瞒,我曾经想象过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一向沉默寡言的江平突然开口,也许是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他选择了江传安这位死而复生的前同僚来倾诉。
“你和秦筝之前关系不错,大概也早就听说过了我的过去,别人都怀着壮烈的梦想站在猎人司里,但是我却不一样。我只是为了成为L级猎人,然后亲手向J复仇……为了这个最终目的,我甚至想象过自己最后会面对裂缝神明那样的敌人。”
江平罕见地说了许多话,不如说只要他遇到江传安,就会不受控制地刨析自己的内心,变得不像自己。
他抬起头,冰蓝的眼睛看向高悬的,因为无云的夜而显得无比近的银色满月。
“我做好了斩神的准备,却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去斩落月亮。”
江平的眼中少见地出现了迷茫的情绪,不是恐惧,只是因为裂缝神明背后真正的敌人的身份而感到茫然。
“那你的选择会发生改变吗?”
江传安意识到了江平的茫然,他偏过头,带着引导的意味开口道。
江平微微一怔,很快露出了一个堪称无奈的笑容,虽然嘴角扬起的弧度很低,但是江传安瞪大眼睛之后确认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蓝眸的青年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继续写那毫无头绪的报告:“没办法,没法不恨,仇恨使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还能活着,所以为了为平安先生复仇,即使是月亮,拦在我的面前也要被斩碎。”
虽然嘴上说着很恐怖的话,但是江平却像是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藏在心底最深处最柔软之地的记忆一样,就连表情都变得温柔起来。
大概是那位白月光平安先生吧。
江传安压下自己想要拿出手机疯狂拍照记录自己主推这少见的灿烂笑容的冲动,搭在栏杆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但江平和秦筝的底色果然还是一样的,作为“主角”,即使面前的敌人再恐怖,他们也永远都不会退缩,只会坚定信念之后,以更加强大的内心迎接更加可怕的对手。
江传安忍不住想:他真的能帮助到这些主角吗?去对抗那么恐怖的存在,去改变由银月一手控制的,那个所有都会死亡,这颗行星会变成月亮一般死寂之地的未来?
毕竟主角是主角,受命运之轮庇佑,而他只是个反派……甚至只是个社畜穿越成的反派。
可是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这样让银月得逞,所有人都会迎来死亡的糟糕结局不说,没有了他们,他的意义又能在哪里存在下去呢?
江平说出口之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笑容看了眼江传安,却见身边的江传安一向浮在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变得极为苦涩。
好像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这位同道的,来自垃圾场的苍蝇信徒一直是在笑着的。
江平不由得思考:他真的在笑吗?还是那只是他的保护装置?
一瞬间,一种很难过很难过的思绪击中了江平,江平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道:“江先生,你是一个好人,我宁愿你不是什么ss级的精神系猎人,但是先天的猎人技能却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秦筝虽然过于跳脱,但是他的行事之道我还是很认可的。”
江平的声音压得很低,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事实无法改变,一路莽下去就完事了!
江传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你这是对秦筝的夸奖还是吐槽。”
江平猛地抬起头,神情极为严肃:“江先生,你最好不要告诉他我提过他。”
“为什么?我记得秦筝很崇拜你。”
江传安故作疑惑地询问道:“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因为太吵了。”
江平偏过头,刻意没去看江传安,嘟嘟囔囔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即使江平已经很努力地含糊不清地压低声音,可惜身为精神系猎人五感灵敏的江传安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噗——”
他还是没忍住了笑了起来,江平皱着眉把自己往冲锋衣里缩了缩,像是一只不好意思的小动物。
不过……
江传安不会忘记江平为什么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吧。
江传安心想,虽然笑着,但是心里却有说不上酸涩的情绪蔓延而过。
为什么他在陪伴了自己十三年的漫画系列中最喜欢江平?
因为江平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还是在J那个心理诊所“魔窟”里呆的最久的孩子,但是在诊所的时候,即使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平安先生被J杀死,却一直努力地想要帮助其他受害者,甚至成功将秦筝和林司尘救了出来,而自己却一直不见天日,直到最后佳妮特和银霆带队的猎人司队伍赶到。
而现在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能为其他人考虑,完全就是面冷心热的具像化。
江传安心想,这实在是太厉害了,正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知道自己救不下福利院的所有人,一次次在信仰银月或者干脆就是银月化身的玄烛手中失败,只能和白敬泽,柏冉,司途晚三人一起率先逃离那座福利院,却留其他孩子们在那座地狱里继续挣扎,直到数年之后,才成功和警方一起将玄烛逮捕。
而那些在地狱里的,曾经的同伴们没有他和白敬泽他们的好运,没有一个看到玄烛最终得到她应有下场,就因为长期贫血一个个埋葬在了那座福利院的深处。
所以江传安才在漫画中看到江平的第一时间觉得,自始至终都相信着所有人都能得到拯救的江平,真的好厉害。
第097章 江平的资助人
“……我不可能选择后退, 因为……因为当年的平安先生实在是帮助我太多了。”
江平的视线逐渐弥漫向珍宝馆之外的遥远海面,在如洗的月光之下,漆黑的海面也被撒上了灿烂的银辉, 被洗涤后露出了本真的一抹深蓝。
江平的记忆随着他的视线一起弥漫,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像是深渊巨龙飞翔的S级猎人也有只是一只脆弱可怜的小孩子的时候。
在这个地下城肆虐,人类勉强凭借猎人司的努力伪造着一时的安稳的世界,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沉没在死亡之中,再强大的猎人也对无数微小流萤的逝去无能为力。
而人类这样的日子已经延续了多长时间?
在地下城的折磨下, 就连档案记录都已经数不清晰了。
而那时候的江平有几岁?他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大概只有五六岁, 也许更大一点, 七八岁?
都说七八岁的孩子是绝对可以记事的时候了,但是江平对于自己的家人与诞生之地的记忆,依旧只是一片废墟。
被火焰灼烧的干干净净的废墟。
垃圾场的人摧毁了他的家园, 那是一座跻身于东北边区冰雪之中也坚韧挺拔地屹立着的堡垒村庄,就连他外出进行地下城研究的父母也因为垃圾场故意打开的地下城, 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他从此之后变成了再也没有任何亲人,天地之间孤零零一个人的孤儿。
但七八岁的孩子是无法理解什么是孤儿的。
他只是觉得,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才让村民们和父母哪怕要从此消失,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要离开自己。
可惜无论他如何沉默寡言, 如何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好孩子,七岁之前的那些人都像是过客一样, 一剑斩断了他的记忆,连带着他对真正家乡的印象一起, 彻底消失。
在被猎人司的官方猎人暂时寄宿在最近城市的孤儿院的时候,江平于日复一日的月光的沐浴下,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真的再也见不到他的亲人们了。
成年人的步伐无情极了,轻而易举把他甩开,跨到生与死的彼岸去了。
谁还能救救他呢?
江平想,在极度的被抛弃的绝望中,他时常靠在月光下的孤儿院窗棂上,打开窗户,安静地注视着那轮高悬在天空中的满月……如果有谁能救救他,他绝对要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感谢他或者她。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永远永远不会抛弃他的话……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会寻找他,追逐他的话……
好在他终究是等来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寻找他的人。
平心而论,那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一个人,因为被抛弃的年幼的孩子,那时候只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意向收养的信,和一个来自猎人司邮政部的笔记本——那是一个只要把信件放进去就可以直达的直接邮寄装置。
“这是什么啊?”
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江平面对着银发中夹杂着几根树枝般柔软细条的,吟游诗人般气质的邮递员这样问道。
“那是你素未谋面的,未来的家人给你的信。”
这个偏僻孤儿院的邮递员出乎意料的很有耐心,江平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不耐烦地推到一边去的准备,可是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回复。
家人……吗?
在打开那封材质特殊的信之后,江平才堪堪理解了自己正在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的确是家人啊,是发言要资助他的人。
猎人司对于因为地下城事件而成为孤儿或者无人抚养的孩子一向很重视,甚至在会议上出台了相关的保证法律。
想要收养这样的孩子需要极高的社会评定要求,但是也有一种方法可以帮助那些无法达到评定或者不方便收养孩子们的人,比如仍在前线战斗的猎人与战友遗孤尽自己的一番心意,那就是成为孤儿院中的那些孩子的资助人。
资助人可以将那些指定的孤儿继续放在可以保证下限的猎人司官方孤儿院,而本人只需要定时打款到相关账户,由孤儿院的在派人员遵照孩子的意愿进行使用。
期间会有猎人司猎人银行的人对现金流动进行监管,也算是有一定的保障。
江平看着那封猎人司官方的解释函,和一封笔迹飘逸好看的来自陌生资助人的信,恍惚地想着。
这是真的吗?
那名素未谋面的资助人在介绍了自己的经济水平和能做到的资助之后,在信件的最后如是写道:“我和你年龄应该也没有差到很大的地步,我就当你是我的弟弟啦,我听说你好像因为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情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你要不要之后跟我姓?我都想好了,你可以称呼我为平安先生,而你就叫江平,和我一起平平安安的!”
也许是第一次自助小孩子,那个素未谋面的资助人笔迹中都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兴奋之情,即使江平不是什么情绪敏感的人,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期待。
“啊啊,当然,这不是什么强迫性的要求,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提一个建议哈哈,你的名字当然要由你自己来决定喽,不过你要记住,这可是以后所有人对你的称呼,一定要小心点取!”
“哦对了,虽然我意愿想要成为你的资助人,但是如果你觉得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实在是过于无法理解和不能接受的话,也可以写信告诉我。”
最后几句话看上去像是过于兴奋的落笔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过于癫狂,有可能会吓到小孩子,于是勉强严肃地要求了下自己,就连笔迹都变得沉稳起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
江平想,怎么可能会拒绝呢?那场灾难中和他一起来到这座孤儿院的孩子们已经都被远亲们陆陆续续地接走,整个孤儿院只剩下了他一个孩子。
而他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孤儿院已经等了整整一年,却没有等来任何人,就连父亲口中的会照顾你的叔叔也没有出现,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把他遗忘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这座孤儿院的月光之下,麻木地永恒地等待下去。
等待自己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下落。
可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虽然只是资助人,但这也是唯一一个来寻找他的人。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江平心想。
于是他艰难地在信封中抽了张纸,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下自己愿意的态度,高兴地扔进那个传输装置中,告诉自己的资助人。
在收到信的那个晚上,说不上是被自助者欢欣雀跃,还是自助者心不胜收。
两个同样需要救赎的人好像就这样凑在了一起,从那之后,江平除了能定时收到一笔钱之外,每周还都能拿到由那个像树一样奇怪的邮递员送来的,由他的资助人平安先生经常寄给他的一些小东西和信。
有时候是几块巧克力和江平从未见过的看起来就很名贵吃起来也很好吃的点心,有时候是各种各样的信纸和一些小孩子会喜欢的小玩具,有时候是各种各样的书籍,大多数都是名著故事,好像是那些猎人学校里的孩子们才能读到的书。
平安先生是个很健谈的人,他会分享许许多多好玩的信息和自己的经历给江平,江平勉强能靠着自己有限的认知意识到对方大概是青浦市林立的公司中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江平写信的时候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可以帮助到江平的。
每当这个时候,江平就非常受宠若惊地写一篇长篇大论回复平安先生的在意。
“要是我的月薪再高一些就好了,再高一些,我的生活环境再好一些,然后再把手头的一个很糟糕的事情解决完了,等到了年龄,我就可以去收养你,把你接到我这里住了……哎,可惜我暂时还是个没用的大人。”
江平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写道:“没关系的平安先生,我很感激很感激你一直以来的帮助,而且你可以在那么大的青浦市生活,根本不是没用的大人!”
江平思考片刻,一字一顿地写道:“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成为一个和你一样能养活自己的人。能养活自己的人很厉害的,超级厉害。”
很快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被感动到流泪的平安先生大笔一挥:“等我,今年冬天我就把年假请了,到时候去你的城市看看你。”
江平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信纸保存好,放到自己特地准备的文件夹中,欢欣雀跃地小声欢呼道:“好唉!”
可以见到平安先生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平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相当满意,每三天等待平安先生的回信已经是他日常必完成的生活,有平安先生的在意,即使是一个人的孤独的孤儿院,他似乎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地老天荒地住下去了。
猎人司没有忘记他所在的孤儿院,即使这座偌大的建筑中只有他一个孩子,猎人司的成员也依旧将他安排进了当地的小学,坐在窗明几净的小学教室中,摸着那些干净整洁的就像是平安先生寄过来的书一样的课本,江平突然觉得,也许人生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现在有了会等待着他的人,而他似乎也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可惜好景不长。
这个世界的孤儿院与其他福利机构一样,都是由猎人司亲手构建的,安置因为地下城灾祸而诞生的孤儿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也正因于此,江平很快就被一位表面上身份挑不出任何错误的,自称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的叔叔的中学教师收养。
而那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家人的江平做梦也没能想到,那是他地狱生活的开端。
第098章 故月何能照故人
他和他的溺水人生中遇到的唯一的浮木的联系差点在那段地狱般的人生中断裂。
等待了上千个日夜的江平终究是离开了那座小小的孤儿院, 他的亲叔叔,父亲的亲弟弟,以一种温和灿烂的笑容将他毋庸置疑地带走, 亲缘上偏薄的血缘关系成了那个陌生人可以向他肆无忌惮地做一切的庇护。
江平被自称亲叔叔的中学教师带到了一座山的深处,和一群其他的倒霉蛋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那个父母口中略显陌生的叔叔自称为拾荒者, 并将那座深山中的“孤儿院”视为他们这些不听话的,怀有罪孽的孩子们的唯一救赎。
“我本来想叫你过去的名字, 但是自然你一直以一个外人所起的名字自居, 那就暂且称呼你为江平吧。”
自称拾荒者的叔叔平淡地看了年幼的江平一眼, 江平瞬间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自从失去全部的亲人一个人在孤儿院生活之后,他也算见过了形形色色人, 因此对于其他人的情绪颇为敏感。
刚刚那位拾荒者注视他的眼神,与孤儿院里的阿姨注视今天应该扔掉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这也是江平一向痛恨自己的一点, 在那座深山中的孤儿院住下之后,先不论被克扣的饮食, 几十个孩子挤在一起的糟糕的居住环境, 江平很快就认识到了拾荒者的手段有多恐怖。
所谓的孤儿院,只不过是拾荒者用来暂时安抚他们这些孩子的谎言, 这座深山中的建筑的真正名字, 是供垃圾场进行实验的实验基地。
那时候的江平还不知道这个概念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那些粗暴地往他和同龄人们身上注射各种各样可怕药剂, 让人很痛很痛的药剂的拾荒者很恐怖。
十岁的江平还什么都不知道,在绝望之中, 他再次收到了来自平安先生的信。
也许是他消失的太过于名正言顺,即使是平安先生一开始也没察觉到不对,只是感叹自己怕是没有机会再和江平见一面了,顺便祈祷着江平在他的叔叔那里可以过得很好。
可惜事与愿违,在寄出去的东西一直没有被人签收之后,平安先生在信的最后担忧地写道。
“江平,我找了很久你所说的孤儿院,但是那座孤儿院也许是因为你的离开结束了它的使命,现在已经不见了,你是不是被困在了哪里?一定要告诉我,我想去救你,而且我一定会去救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深山之处的哪里——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会来的,我会来的!”
在一个月夜,那个装置吐出了平安先生焦急的笔迹,那笔迹很匆忙,已经称不上漂亮,许多笔画全都连在了一起,就连辨认都有些困难。
但是就是如同一把破土而处的纤芽一样,冲破了拾荒者的阻碍,跨越千里和重重大山,击碎了江平顽强地支撑着的,被绝望包围的脆弱的屏障,用更厚重的勇气将其取而代之。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善,明明知道凭借平安先生的力量很难找到被诸多拾荒者包围的这个地方,但是江平就是长松了一口气。
好像只要知道平安先生还在寻找着他,他就可以所向披靡一样。
江平将那张很简单的纸折了折,然后很认真很认真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的口袋里,他看着周围缩在一起互相依偎着的同龄人们,一个人蹲坐在这个睡着几十个孩子的偌大房间靠近门的位置,看着窗外打入房间印在地上像是水流的月光,轻轻呢喃着:“能得到这样的回应,哪怕你不来也没关系的,毕竟我才是那个被资助的,大山里的孩子。”
江平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膝,他紧紧地抱紧自己,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手臂上还没愈合的伤口的血沾上那张纸,好像这样就可以抱紧写下这些给予他力量的笔迹的人。
他素未谋面,却一直成为他精神支柱,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地希望他过的幸福的人。
“……所以就由我来翻山越岭地走向你吧,我们一起击碎这份被迫分开的绝望吧。”
江平这样想着,自从来到这座深山中的孤儿院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精神骤然松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可以安眠的勇气。
在那之后,时间都被血和痛苦弥漫地覆盖了颜色,他在日复一日的药剂的折磨中试图寻找逃离这片绝望之地的希望,并且在一次次的尝试中认识了同样想要抗争的秦筝与林司尘。
这样的生活直到自己那位身为拾荒者的叔叔在一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而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变本加厉的黑色身影。
犹如乌鸦般呢喃着无限恶意的,更加恐怖,也更加强大的……J。
如果说自己那个拾荒者叔叔只是将他们视为垃圾,不当回事的同时也不会刻意折磨的话,嘴角时常挂着温和笑容的j就不一样了。
他就像是一个天真的残忍的,对一切都怀有好奇心的孩子,借着自己强大到看不透的实力和精神系的技能,几乎要把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切实验全都付诸在他们的身上。
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带着半张有着诡美神性的乌鸦面具,他将那座孤儿院改为了所谓的:“心理诊所”,对于他们的折磨从□□弥漫到了精神孤岛——这个专有名词还是J笑着解释给他们的。
“精神孤岛是人类灵魂的凝聚物,存在于每一个人的潜意识深处……是人类最重要的隐□□官……”
J这样说着,笑着,用他羽毛般轻盈的精神力,随手捏碎了一个站在身旁为他充当助手的拾荒者的精神孤岛,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将那张乌鸦面具衬的宛如恶魔。
瞬间飞射的鲜血将站在最前面的江平,秦筝,林司尘三人的半身染红,他们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恶魔笑盈盈地低下身,注视着他们,道:“不乖的孩子们,你们学会了吗?”
也就十岁左右的孩子根本无法在那种满身鲜血的情况下说出话,于是那一晚上他们三个又倒霉地被关进了J的心理诊室,经受了无数最新药剂的折磨,又被J的精神力吊着一口气不死。
在极度的绝望中,江平不断地告诉自己,再等等,再忍忍,自己一定要在平安先生前找到离开这个地狱的办法。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让自己的什么事情都麻烦平安先生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接下来的事情江平陷入沉默没说,但是江传安已经在墨羊的笔下看的清清楚楚。
平安先生偏偏比江平更快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就连江平都无法探测的心理诊所位置,也正因为这份奇迹,江平的平安先生为了在J手下救下即将被注射药剂的江平,被J以一种残忍又轻飘飘的方式杀死,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在J的精神力的影响下,化为了片片黑色羽毛散去。
“明明是我该向他走去的,可是却因为……导致最后他为了我,在我面前永远地倒下了……”
江平叹息一声,再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平时的冷脸,虽然是很悲伤的话题,但是他的神情却意外的很温柔。
“唯独平安先生,唯独他,我绝对不可以失去他,所以……”
江平的神情重新冷冽下来,眼中是无法遏制的杀意,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再次充斥着寒意,就连不远处的积水都肉眼可见地结了霜。
江平挥了挥手,无数冰屑和雪花图案的精神力图纹在他的指尖萦绕,他猛地握拳,雪花崩碎在他的手中,像是热血动漫男主的标志性动作。
J本人·江传安完全无法和之前在现实世界时一样为燃起斗志的江平欢呼,江平将自己和平安先生的故事刨心置腹地告诉他,那位资助人是江平心底潜藏的最深的回忆,江传安本来感觉自己刷的江平的信任进度已经几近成功,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
如果他不是J的话就更好了。
换句话说,江平越信任他,越在他面前展现对于J的恨意,江传安越在欣慰中恐惧。
毕竟那些恨意可都是指向他自己的。
江传安颤颤巍巍地想,脑海中一半大脑胡乱地想着安慰江平的话,另一半大脑思考着自己要怎么在之后J的身份暴露的情况下不被欺骗感情的江平一刀砍死。
“呼,没关系,其实我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
江平抬头看到江传安周身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溢出的月光般的精神力,自动认为对方是害怕他情绪激动再导致自己提高陷入精神力暴动的可能,眸中的寒意顷刻间退去,变成了甚至称得上柔软的波澜不惊。
他似乎想努力勾起嘴角,但是常年板着的面瘫脸让江平很难勾起嘴角,最后露出的笑容只能尴尬的要命。
甚至有点好笑。
江传安没绷住,嘴角的弧度又提高了几度,面前的江平看上去实在是太好笑了,有种被迫营业的狼狈,更何况站在面前的还是江传安最喜欢的角色,他现在能忍住不大笑出声,已经算是意志力极佳了。
黑发的青年捂住嘴,憋笑的同时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意识到自己的确不擅长笑,从而神情尴尬的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位“主角”,他恍然间突然意识到,江平眉眼虽然流畅锋利,但是稚嫩的可怕,他其实也只是比秦筝等高中生大不了几岁的年纪。
在现实世界,应该依旧是大学生的年纪而已,现在却时时刻刻濒临精神力暴动的边缘……
江传安叹了口气,他想到了if线Be结局中江平最后的结局,惊才绝艳的L级猎人最后却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杀掉裂缝神明苍蝇主,最终因为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精神孤岛崩碎而死在了苍蝇主的手下。
连带着人类最后的希望一起。
江传安抬起头,挥散心底恐惧的情绪注视着站在那里的青年,此刻的江平就像是一个因为前辈挪揄而尴尬地站在原地的普通大学生,不好意思地微微偏过头,脸颊上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
但青年的周围弥漫着寒气,那是S级及以上级别猎人可怕强度的精神力的外显。
无论外表再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江平也依旧是东南边区猎人司的王牌,第一区业绩年年第一的,最锋利的刀。
江传安叹了口气,没办法,他终究没法对可以用刀斩开空间,但是却像是小兽一样在他面前露出柔软一面,小心翼翼靠近的江平升起什么戒备。
即使对方是未来杀死他的那把刀。
江传安想到漫画中最后面前的青年肩负着全人类最后的希望面对最强大的裂缝神明苍蝇主时,那棋差一招的遗憾。
不过即使是刀……也是需要休息的鞘的。好在他的猎人技能正是那把完美的“鞘”。
有他在,他不会让江平陷入最后因为精神孤岛不稳定而输给苍蝇主的结局的。
而以江平的人物设定……品格,也绝对不可能让帮助了他的自己落到漫画中的J那样的下场的。
江传安犹豫片刻,拍了拍江平的肩膀。
他想要这样去试着相信。
毕竟……他也曾经资助过一个山区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识错觉的缘故,他总觉得……江平和他的平安先生之间的经历似乎有些耳熟。
那是一种潜意识的熟悉,因为他曾经也因为和自助对象失去联系而发疯一般传过信,甚至亲自跑到大山深处去寻找过那个孩子,只不过在那之后……
记忆不清楚了。
江传安悚然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去寻找那个孩子之后,发生了什么。
有一层厚重的障蔽挡在他和真相面前,源自于某种奇怪的恐惧直觉,他暂时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另一边,想要找江平询问那座“幽灵岛”情况的秦筝踢开门却发现江平不见了踪迹,跑到江传安的房间下的漫步甲板上看了看,后者的房间甚至连灯都没有开。
秦筝咬牙切齿地拉着柏真找了半天,四处不见那两人的踪影,只能选择暂停寻找,先歇一歇。
柏真抬起头,身侧的建筑如仙人阁楼,直接挡住了今晚漂亮的月色。
是珍宝馆。
突然,柏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
红发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同伴的茫然,他叉腰站在珍宝馆旁的甲板上,难以置信地跺了跺脚:“可恶!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啊!上哪里去了?”
柏真喃喃道:“也许可能,在珍宝馆的天台上讨论看星星看月亮呢……”
第099章 重逢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
秦筝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口出狂言的柏真,怀疑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此刻也终于疯了,陷入了和夏沫一样奇怪的境地里, 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但是他没能在柏真身上看到任何异常,少年的脸上只有难以形容的震惊,就连黑色粗框眼镜下的那双一向理智严谨的眼睛此刻都变得因为震惊而瞳孔微缩。
“不是……我去!”
秦筝顺着柏真的视线看过去,刚转过头, 就看到听到下面骚动的江传安和江平并肩坐在珍宝馆天台的栏杆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甲板上的他和柏真。
这两个人仗着自己是猎人就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丝毫不害怕自己会不小心翻下去。
也许是大脑为了缓解极度的震撼之情, 秦筝不由自主地胡乱想着。
那个精神医生到底是谁啊, 总不能真的是江先生,所以江平前辈才甚至没来得及和他们共享情报就找江先生一起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筝的脑子有些迟钝地运转,他向来是藏不住事的性格, 此刻更是把一脸震惊全都写在了脸上,就连不太会读空气的江平都看了出来, 在江传安笑着向甲板上的两人挥手的时候, 默默用口型向秦筝解释道。
【“江传安。”】
秦筝打了个激灵,和一边的柏真一起完美地凝固成了两座雕像, 再也动弹不得。
江传安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猛地回头, 他还没有收回刚刚为了防止江平在回忆旧事的时候陷入精神力暴动而放出的精神力,自然察觉到了江平在无声用口型说着自己的名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平:“不是, 你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去了?”
江平偏了偏视线,不敢和江传安对视, 但是嘴角扯起的弧度却告诉对方:是的,就这么说出去了, 下次还敢!
“你——”
江传安举起拳头,恨不得给自己最喜欢的角色来两下,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江平这么喜欢拆台的属性呢?
呃……也许之前发现了,江传安想起这家伙面对一众反派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只不过那时候被语出惊人的都不是他,于是他就没怎么在意而已……
而现在……
江传安放下了手,因为他悲哀地发现,以他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即使用尽全力去打那些家伙,也什么都留不下来,就像小鸟啄人。
但江平嘴角扯起的弧度却更大了,几乎接近于一个正常的微笑,他好像又回到了在那个一个人的孤儿院的时候,看着信上的留言,想象对面的平安先生也是这样,面对他罚又不舍得罚,说又不舍得说,只能简单两句话包容掉。
“哈哈,开什么玩笑……”
灵魂已经飞升的秦筝呢喃着这句话,如果现在是漫画表现的话,秦筝说不定已经变成一张薄薄的没有颜色的纸片了。
江传安心道秦筝也不至于因为江平的几个字就瞬间察觉到他的身份,他连忙回头,绝望地看到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月光触手。
为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安抚到江平,那条月光触手还搭在江平的肩膀上,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注视,正略显俏皮地向江传安挥着手,半透明的光感触手在半空中随着移动的轨迹留下一道道银色的辉光。
江传安默默地闭上了嘴,他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好像就这样干脆利索且开玩笑地掉在了秦筝和柏真两个糟心孩子面前。
江平抿着嘴继续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样,自顾自地逗着那条小小的触手。
江传安眯起了眼睛,开始思考他现在刺杀主角会不会成功。
可惜他大脑刚开始运作,就被一声可以震翻灵魂的喊声扑面而来打断了。
“江先生?!真的是江先生吗?!”
秦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直接变成了一道火焰流光,直接冲到了两人所在的珍宝馆顶端,江传安默默后退了一步,本来想躲开秦筝,结果发现秦筝自己的准头就差的要命,根本不用躲避,他自己就因为计算出了点些微的偏差而直接一头扎到了天台的另一端,只在江传安身畔掀起一阵风。
“江先生,还真的是你?!”
一身狼狈的秦筝好不容易在天台上站起身来,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熟悉身影,那一瞬间,看不清相貌的那个青年身上的白色大衣几乎与记忆中猎人司的安抚师白色制服融为一体,秦筝连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江平抬起头,默默吐槽了一句:“秦筝的脸都要笑烂了。”
江传安勾起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劣的玩想法一样:“没事,一会儿我就让他哭。”
他说完,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面颊上拂过,零碎的散开的月光顷刻间瓦解了他脸上的精神屏障,在手指划过的那一刹那,那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路人甲平均脸就成功变成了熟悉的,属于已经死在崩碎地下城中的江传安的脸。
也是他自己的脸。
“江先生……”
站在珍宝馆下的柏真骤然握紧了手,成为猎人之后强大的视力让他隔着很远也看清了天台上的江传安撕去伪装后露出的熟悉样貌。
他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喃喃地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复述了无数次,终于在对上高楼之上的青年那双熟悉的烟灰色眼眸的那一瞬间,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江传安,那个死在崩碎的地下城【特雷维】深处的安抚师,好像真的回来了。
柏真成功地同样没能控制住自己,不过外在表现可比秦筝要强多了,淡色的虹光在少年的周围浮现,柏真许下了愿望,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天台之上,江传安旁边的位置,第一个猛地扑到了江传安身上,双手紧紧锁住黑发青年的腰,并且锁的很紧。
“等等!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喂!柏真,你不知道要排队的吗?!”
因为方向失误把自己砸到天台对面的秦筝难以置信地看着柏真,飞速加快了速度奔跑起来,身后甚至带着来不及收起来的火星。
江传安刚被柏真撞的一个踉跄,在后方偷袭的秦筝也扑了过来,猛地抱住了他的腰,前后夹击下黑发青年只能尴尬地表示:不仅没有感受到什么重逢的感动,反而感觉自己要被这两个A级猎人撞飞出去了。
江平托着腮,幸灾乐祸地看着笑话,他坐在栏杆上把江传安的触手抱在怀里撸,没有出演提醒,只是一边摸触手一边感叹:嗯,手感奇异,冰冰凉凉又像是一种没有实体一般的蓬松柔软,感觉如同在撸云彩,真舒服。
察觉到江传安投来的幽怨视线,江平连忙抬头,用从林司尘那里学来的胡搅蛮缠技法假装赏月:“这天空也真天空,这月亮也真月亮。”
江传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没忘记刚刚秦筝从甲板上冲到天台时那可怕的气势,如果不是珍宝馆的建筑是特制的坚固地下城材料,恐怕天台早就让秦筝撞出一个洞了。
然而柏真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他根本走不动,只能任由秦筝冲过来,安静地等待着自己被撞翻在地的结局。
好在秦筝在最后时刻还是记起来了自家江先生是个体质垃圾的非完全觉醒猎人,在最后几步瞬间减缓了速度,不过江传安最后也没能躲开另一个拥抱。
柏真拉着右手不放,秦筝拉着左手不放,自己喜提一左一右两个人形挂件。
江传安踉踉跄跄地被两个A级猎人簇拥在原地,不合时宜地心想道:听说这两位在猎人网站上的人气都不错,也不知道周边能卖多少钱……
“江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思绪被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呐喊再次打断,那呐喊声中潜藏着藏不住的哽咽和欣喜,江传安低下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两双红通通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外溢出泪水,却还是因为想要再多看他的一段时间,固执地睁着。
还真哭了啊,这张脸对他们的杀伤力就这么大吗?
明明是自己想要搞事情,结果目的达成之后,江传安反而没有任何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反而全是酸涩。
两个高中生年纪的A级猎人死死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把他融进骨里,他犹豫片刻,抬起手轻轻放在了秦筝和柏真的头顶,揉了揉两个少年蓬松的头发。
他一开始躲着他们,是因为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份如果暴露,秦筝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从而怒火中烧追杀他也未可知。
可是现在……
江传安垂下眸,看着两个孩子通红的眼睛,呢喃道:“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呢……”
还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的隐瞒。
为了一个只是为了执行任务而对你们好的人,这么难过又不值得。
两个高中生完全不知道江传安的心底的复杂情绪,秦筝在江传安的手落在自己头顶的时候,又紧了紧手臂,他抱着失而复得的江传安,带着哭腔很丢脸的开口:“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死掉了,江先生,你真的吓死我了!“
江传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熟悉的行为让秦筝的眼圈更红了,黑发的安抚师垂下眸,看向秦筝,安慰道:“没事,事实是我现在正好好地坐在这里。”
秦筝连连点头,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站直身体:“既然江先生你回来了,那肯定要庆祝庆祝!”
他在江传安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一把在火焰里抽出自己的重剑伴生武器,无数火光聚集在重剑顶端,猛地炸开,飞升到天空中,绽放出耀眼的烟花。
“怎么样江先生,回归礼炮!”
秦筝打了个响指,一把将重剑干脆利索地抗在自己的肩膀上,颇为自得地感叹。
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的烟花烧黑了天台的地面。
江传安感觉自己和社死也没什么区别了,他的视线默默落在天台上的灼痕上,这样强烈的烟花足够整艘不死珍珠号的人看见:“……秦筝啊,你有没有想到,咱们现在是在不死珍珠号上,不是猎人司?”
秦筝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珍宝馆的警备队迅速骚动起来:“什么人!敌袭!拾荒者又来了!”
第100章 第二份重逢
“那个船长让咱们去找秦筝和江平他们, 咱现在哪儿找的到秦筝他们啊……”
漫游甲板,因为拾荒者出现,排班表被搞的乱七八糟, 穿着海员服打着哈欠的沃尔夫一脸萎靡不振,他正补着觉就被自己的同僚杜流给拎了起来,按照乌斯怀亚更新后的海员表进行排班值班,还没巡逻多长时间, 就在偶然路过不死珍珠号医务室的时候,被一个高等级的警备队成员调来去找江平他们。
“也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在搞什么, 居然都不在房间里。”
沃尔夫伸懒腰的动作停在一半,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边跟上杜流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的巡逻脚步,一边感叹道。
不死珍珠号驶入风暴三角之后,潜伏在海员中的两人很快被船长派遣了各种任务。
因为珍宝馆的失窃, 船上的安保工作越来越严密,以至于普通的海员都被赋予了巡逻的职责, 和警备队一同在船通过风暴三角的时间段中, 于各处甲板上密切进行巡逻工作。
现在已经是东半球的凌晨,甲板上无比安静, 除了巡逻人员根本没有任何乘客们的影子, 不仅因为现在拾荒者还未抓到,还因为风暴三角的海况极为恶劣, 虽然暂时停了雨, 但是没人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再次进入漂泊大雨的阴雨区。
杜流和沃尔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巡逻的时候,在路过医务室时, 被船长身边的警备队扔了一个寻找江平四人的任务的,杜流和沃尔夫本来以为这应该算得上一个简单的任务, 有责任心的官方猎人们看上去就是作息很正常的样子,和他们这些在半夜不睡觉的突袭型猎人不同,肯定大半夜的不会乱跑。
谁知道杜流和沃尔夫两个人一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过去,硬生生没有看到那四位官方猎人中任何一位的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能在哪儿呢?不会在偷偷举行什么夜间party吧?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毕竟银霆哪家伙做得出来大半夜让我去准备小火锅的事,他的这些下属说不定也做得出来。”
两人继续按照顺序继续向下一个距离这里最近的珍宝馆走去,继续寻找江平等人的踪迹,沃尔夫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一秒,让杜流有些无语。
“秦筝和江平身份特殊,作为来自第一区东南猎人司的官方猎人,最懂孰轻孰重,现在肯定是在调查拾荒者的相关事宜,那像你说的那样……更何况还有个看上去靠谱的精神医生在……”
杜流顿了顿,还是选择给那几位猎人挽尊,他刚说完,已经走到珍宝馆侧方的沃尔夫突然抬起头,下一秒,轻微的爆炸声在珍宝馆天台上空传来,只见一朵耀眼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火红的颜色好似宇宙深处耀眼的红色星云,璀璨夺目。
“你快别给你的学生帮腔了,快看看那是什么——”
沃尔夫失声,他高高举起手指着珍宝馆上的那几个在烟花绽开后也僵硬在原地的影子,杜流连忙抬头,突袭型猎人的视力都相当不错,他几乎是同时和沃尔夫一起看到了珍宝馆高耸建筑天台上举着重剑傻笑的秦筝。
而少年手里的重剑顶端还燃烧着暂时无法扑灭的火焰,一眼看过去就是刚刚耀眼烟花的罪魁祸首。
“妈呀,刚刚也不像是攻击啊?秦筝这小子这次怎么这么激动,拿重剑当礼炮放烟花?是谁复活了吗,居然值得这么庆祝?”
沃尔夫捧着脸,整个人陷入迷茫,也不知道是迷茫重剑怎么还能当礼炮放烟花,还是迷茫为什么秦筝会做出这样离谱的行为。
“谁知道呢?现在的情况和我们的任务无关,我们只需要以海员的身份告诉他们,船长有要事要找他们聊天就完了。”
杜流耸了耸肩膀,他眼中也少见的露出了茫然之色,但是为了躲避猎人司的筛查当社畜换了无数份工作,多年被压榨出的习惯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在工作范围内的事情还是不要去管了。
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你说的对。”
沃尔夫沉思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起来没法说他和秦筝到底谁更聪明一点。
杜流只是抬个头的功夫,黑色的狼影瞬间在身后消失,杜流再次定睛观察,只见沃尔夫整个人几乎扭曲成了一道影子,在珍宝馆的外墙上轻轻碰了几下,就干脆利索地翻上了天台。
“这家伙……”
杜流叹了口气,来不及再想些什么,手中水光一闪,牵引着从天台上垂下来的水绳同时也翻身而上,准备赶在警备队之前把江平他们带到医务室。
杜流在珍宝馆的外墙上踩了好几脚提供借力,珍宝馆的外墙由重金打造,并且邀请第三区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对外墙表层景观进行设计。
珍宝馆的外墙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踩来踩去的这么一天,就像它的设计师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没有人走珍宝馆内部精心设计的螺旋楼梯,反而一个个喜欢踩着他设计的精致无比的外墙翻上天台。
“几位可真是让船长好找啊。”
沃尔夫还没站稳,声音就到了,上来就是一阵阴阳怪气,秦筝几人还懵懵地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身后跟着沃尔夫翻上天台的杜流,后者没有像沃尔夫一样做任何伪装,大咧咧地用那张看上去就很像人民教师或者搞学术研究的研究员的脸看向江平四人。
秦筝和柏真了然地点点头,他们瞬间意识到对方应该就是银霆所提到过的,猎人司潜入海员中的暗中助力。
“十分抱歉,打扰了几位尊贵客人和外聘警备顾问的雅兴,只是有紧急联络任务,船长乌斯怀亚先生现在正在医务室邀几位一叙。”
杜流和沃尔夫不一样,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戏演的飞起,人还没站稳,一串流畅的安抚话就说了出来,他刚想露出一个完美的礼貌性的笑容给下面的警备队们看,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杜流的第六感疯狂地告诉他。
一种油然而生的急切从心底萌发,像是蜿蜒的藤蔓植物,顺着心脏与血管的延伸痕迹,不停地生长。
直到那种急躁触及到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位置,引起一阵难以置信的疼痛与茫然。
杜流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迅速在天台上聚集的官方猎人们面上扫过,他是作为污点猎人加入的猎人司,平日里银霆颁下的任务也都和官方猎人们不同,但是他多多少少也在沃尔夫这个“前辈”的帮助下认识了不少比较著名的官方猎人。
天台上的四个人中,秦筝和柏真不必多说,都是【特雷维】地下城中的老熟人,江平作为王牌猎人也是名声在外,他们都不像是能引起他这种奇怪悸动与急躁的根源,那就只有……
杜流的视线迅速扫到了站在江平身边的最后一个人身上,那是之前在追寻夏沫·凡尔纳的时候有一面之缘的精神医生。
明明是长相普通,丢进人群里很快就找不到的无名精神医生,虽然杜流当时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也没多想……谁知道……
现在对方那张轮廓都模模糊糊的脸此刻的轮廓却异常鲜明清晰,好像第三区撕去半透明面纱的大理石雕像,终于展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真容。
太熟悉了,那个半身的轮廓,那个倒映在月光中的影子,那张已经怀着淡然的笑容坠入空间裂缝中的永远温和笑着的脸庞。
杜流怔怔地抬起头,他完全顾不得现在自己只是一个普通海员,和猎人司官方猎人们根本不认识的设定,在沃尔夫茫然和惊讶的视线中直愣愣地盯着江平身旁的那个精神医生,好像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穿着白色大衣披着月光的精神医生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突兀的视线,面向他露出了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
精神屏障在察觉到来人的时刻就不着痕迹地褪去了,江传安心道既然已经暴露在了秦筝几人面前身份,那就干脆也将自己还活着的真相一同告诉一直追着江平几人的“保姆”团算了。
秦筝和江平,柏真对于他死而复生一事的毫不介意,让他恍然间突然意识到,也许比他想的最差情况要好得多———猎人司的大家根本不会对他自以为是的隐瞒而产生任何愤怒。
他们都太阳光太灿烂了,心脏都是透明澄澈的颜色,以至于一切反应都是遵循着最美好的逻辑,像是童话故事一样,一点都不介意他的隐瞒,反而只是担心他死亡时会不会很痛苦。
江传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过于任性,把自己还未死亡的事实暴露在杜流和沃尔夫两个从不和秦筝几人一样正大光明的人面前并不符合他平时的警惕原则,但是少见地,从白敬泽和柏冉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这种不掺杂任何其他杂质的干净感情的自己现在根本无法控制那份心情,他迫切地想要印证一下,是不是自己真的可以得到这样的干净透明的担忧。
“你……欢迎回来。”
杜流没有放过江传安故作无所谓实际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心虚和像是小动物般畏缩的情绪,他怔了怔,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完全不杜流的笑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感叹道。
这四个字清澈明晰,完全不符合杜流平日里情绪隐藏的完好的性格,但是无比真挚。
江传安微微一愣。
他的印证,还真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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