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相
来人接过押着马枫的活, 冷哼一声,又给他补了两脚。
赵月柏看着周梧踢人,也不制止她, 刚刚从马枫过来找她的时候周梧就在后面跟着了,趴在地窖门上听了会儿发现下边动静不对,赶紧跳了下来。
周谦被马枫鲁莽的举动气得半死, 他这几日身体虽慢慢恢复了,但还是虚弱无力, 此时气急踉踉跄跄地冲到马枫面前, 撸起袖子就要甩过去两个巴掌。
巴掌抖了几下仍旧没落下去,换成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马枫的脸:“你,你你你!”
“你先说,”赵月柏眉间拢起,不想再看闹剧。
她盯着周谦,先把他的事听完,再审马枫动手的原因,是她给两件事排的重要级次序。
马枫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却又急了,恳求般盯着周谦。
周谦当作没看见,也不再多说别的,他闭上眼:“我原也在端王楚手底下做事,”这句话一出口, 他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赵月柏没搭腔,瞥见周梧边押着马枫边瞪他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趣, 也放了心, 索性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来听周谦讲。
周谦缓缓道:“后我被这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关起来后,他便替代了我的身份。”
“楚炬就没发现人已经变了?”赵月柏皱眉道, 她断不会信楚炬这般愚笨。
“发现了又如何?有些事情,那个疯子做得比我好。”
更何况,端王还亲自叫人去把他们两人过去的痕迹给抹了,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周诠已经换人了。所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颗没用的小弃子。
“自从端王倒了以后,周诠再也享受不到被王权庇护的滋味,他便生了自己当王的心思。”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后停了下来,没再说话。
赵月柏趁这个间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谦苦笑一声,那人隔三岔五就找自己炫耀,认准自己跑不出去还把所有的进度都告诉他,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了解这么多。
他的神色不像作假,赵月柏暂且信了一半,想起那具被丢在洞旁的干尸:“那具尸体是林水砺,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因为他不顺从,”周谦笑道,林水砺家财万贯,那个疯子又需要钱,首先便拉林水砺入伙。
林水砺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还好声好气地劝人及时收手,不要做这种谋逆之事。
“疯子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把人抓到送到了地下和我关在一起。”
听周谦一口一个疯子,明显已经不把周诠当同胞兄弟看待,或许从他将身份互换开始,他们之间的亲情便一刀两断了。
当日的林水砺受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周谦闭眼就能听见林水砺的嚎叫声,时常萦绕在他心头,叫他睡着了也会被吓醒。
周谦晃着脑袋,想把一幕幕都甩出来。
赵月柏想起那两把沾了皮肉的梳子,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这几日和楚清打听了这种刑法,那时楚清照顾她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听,她当时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现在想起来就不该起这种好奇心。
这种刑罚极其残忍,先是用滚烫的开水浇在人的背上,过一段时间起了泡后,便用铁梳子在那人的背上用力剐蹭。皮肤本就脆弱,被开水浇过后与一团烂泥别无二致,用梳子一刮,轻轻松松就能划出好几道连皮带肉的血痕。
“你手里抓着的,是什么?”从方才她到这里开始,周谦的手里就一直紧紧攥着东西。
周谦犹疑了一会儿,纵使他对这个兄弟是恨的,但亲手拿出证据,无疑是他借手杀了他的兄弟。
娘,你原谅我。
他将手摊开,一张被叠好的纸露了出来。
赵月柏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原来是调任文书,末端还印着一个旧红的手指印和官印。
纸张黄旧,有些年头。
朝中调任官员,上一级的部门会开一纸文书以作为凭证,手指印是用来对照人的。
尽管两个人是双生子,但两人的手指印并不相同。
只要拿去一比对,就能打假了。
“他一直想找这个东西,却不知道早就被我收起来了。”周谦低沉道,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直接瘫倒在地面。
“多谢。”赵月柏把文书重新叠好,将其收入袖中。
“我知道身为叛王旧党,我可能也会被捕,”周谦仰面两眼发直,盯着地窖的顶端。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入另一个牢笼,他也习惯了。
赵月柏坐着,比躺着的周谦高一大截,她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对这种事情,她并不能轻易承诺,否则,有人会生气的。
更何况,按律本就应当如此。
乍然间,周谦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后知后觉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和端王楚炬有关的?”
方才他太着急,一不小心将自己也说了出来,他本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赵月柏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边。
“您是上边派来的人?”
上边的人?赵月柏想了想,她确实是上边的人,便点了点头。
楚清可不是上边么?她不就是她的人吗?
赵月柏见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挥手让他先停下,转头冷笑一声,对上马枫那张颓靡的脸问道:“轮到你了,为何动手?”
马枫低下眼,脸上的刀疤因细小的动作微微颤动,他极少笑,笑起来也格外凶狠难看,像个十足的恶人。
此时他就呵呵地惨笑起来,眼低深处藏了一丝怨念:“我只是怕大人全都告诉你之后,要进暗无天日的牢里。”
赵月柏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蹲下,直视着他的双眼,冷冷道:“真若如此,也与其他人无关,全因你等入了歧途,是你们自己的事。”
“你若觉得呆在大牢里也是呆,呆在周诠的床底也是呆,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愿,把你们一起再送入床底。”
马枫无力地垂着头。
尽管都是暗无天日,牢里好歹还多了一丝人气。
第72章 拿下
“我也不想对你们怎么样, 马枫,”赵月柏冷眼看他:“你安分点。”
说罢让周梧放开他,周梧觉得不解气, 又踹了他一脚,“知恩不报,反咬一口。”
马枫一言不发, 他并不认为自己一心为主有错,却也找不到话来辩解。
地窖的门方才被周梧拿开, 并没有掩住, 一道光打下,赵月柏这才简单地环视整个地窖内部。
空间不算大,一桌一毯一被,算是周谦这几天生活的全部。
虽然简略,却比地洞里好上太多。
不管怎么样,周谦拿出文书来,多多少少也能抵一部分过。
赵月柏爬上梯子,出了地窖,地面的空气较之地窖更加清新,浑身畅快许多。
***
时间一晃到了两天后的夜里。
赵月柏卷起被子在床榻上滚到楚清的身边揽住人就要休息,却被一根细长食指轻轻抵住:“忘了和你说,今晚出去睡。”
闻言她一愣,“我最近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赶我下榻。”
为免又说浑话,素手捂住了她的嘴, “今晚周墨该回来, 她会来找你。”
赵月柏无可奈何般亲了亲抚在唇瓣上的掌心,看来今晚她只能在外边睡了。
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脸, 楚清像哄小孩一样哄几句,赵月柏乐得找不着北,乖乖地去了外边。
子时一过,厢房里跳入一个人,周墨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详细地禀告进度。
她这段时间先是拿着掌印调了几处兵,将这群人伪扮几路商队,陆陆续续进了平南。
平南地势优越,交通出入频繁,有商队路过平南也十分正常,更何况他们身上有正经的通关文碟,因此并没有引起周诠的疑心。
两天前他们领着各路人,一一把那些册子记录上的可疑人家全都拿下,换成了自己的人,只留了一个平日里与周诠等人接头的男人。
那人惜命,本就是个墙头草,见被识破后也不再挣扎,反而老老实实为他们办事。
故而周诠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多日奔波幸苦了,”赵月柏听完问道:“两日前我曾与周诠说三日后那批粮就到了,看样子时间刚刚好。”
周墨旋即双手递来一个符令,那符令只有一半,另一半应当在明日举事的人手中。
“就这么给我了?”赵月柏挑了挑眉,将符令收下。
周墨低头不知作何回话,总觉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厢房很快又陷入一片黑暗,赵月柏轻轻推开木门,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上了榻。
她生怕吵醒熟睡的人,左腿便先跨上木板,等一边身子稳了以后,再放上右腿。
本以为动作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察觉了,“哪个小贼?”
见人已经醒了,赵月柏难免懊恼,索性直接靠了过去。
“睡吧,睡吧”
翌日一早,赵月柏就敲响了段家的门。
门打开后露出了段络的脸,脸上的彼岸花妖冶异常,赵月柏开门见山:“今日午时能否借你一用?”
段络茫然地看着她,本就没怎么睡醒,被她一问更发懵。
赵月柏笑道:“我很久之前见过你家大堂内挂着一张弓。”当时花茗才刚到段家,她和段络两个在大堂里谈话。
“那是家传,轻易不借他人。”
“所以说是借你一用。”
段络越看越觉得赵月柏奸诈无比,到底还是点了头。
午时一到,周诠果然迫不及待地差人催赵月柏去他府上。
“赵司吏,粮食呢?”周诠语气越发不耐,藏在床下的人的消失让他心中十分不安,所以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他需要抓紧时间囤粮。
有了足够的粮,他才能进可攻退可守,先把隔壁的昌林纳入治下,再以平南为中心向外扩张。
“已经到了,大人。”赵月柏躬身道:“可大人何时把人还我?”
周诠难以置信:“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割她一块肉。快些交出来。”他拿准了赵月柏心疼楚清,断不会忍心让她遭罪。
“大人真乃活阎王。”赵月柏似乎被气笑了,“那我带着大人去吧。”
“等等,”周诠摆了摆手,让赵月柏退出去,另一个像是练家子的人进了周诠的书房。
她在外边候了片刻,今日阳光明媚,照得浑身暖洋洋,是个好日子。
周诠上了马车,赵月柏亲自为他驱车,马枫则跟在车旁,赶向早已叫人埋伏好的郊外。
“大人坐好了,”出了县门后,赵月柏面不改色地一路狂奔,把周诠颠簸地连骂人的力气都使不上。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周诠忍住呕吐的欲望,将车帘掀开。
外边空无一物,他很快就明白自己被耍了,当下怒吼一声:“你想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怎么知道是你死还是我死?”
他话音刚落,凭空跃出一个人向赵月柏挥出一拳,刮起了一道道拳风。
赵月柏只躲不还
手,慢慢把人引到树下,又迅速跃开。
一道利箭“咻”得破空袭来,正中那人的左肩,趁他惊疑,另一箭又射穿了他的左腿。
箭头淬了毒,那男人很快浑身发软。
这男人武艺高强,周梧周墨两人或许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赵月柏转头看周诠。周诠手上握着一把短剑,并不慌乱,反而淡定地看着这一幕,朝赵月柏笑了笑。
饶是她也不禁感叹一句这疯子心理素质真强大。
周诠把剑头对着赵月柏:“你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砍了喂狗。”
“那你等吧。”
“马枫,去把她拿下,不用护着我,先把她拿下。”周诠冷声下令。
赵月柏提醒道:“你这不是让他来死吗?没看见刚刚有人放箭?”
“那你为何不让人一箭杀了我?”
“为何要便宜你。”赵月柏不再废话,看向马枫。
马枫朝周诠那边看去,整个人动起来,这一眼让周诠明白许多。
他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马枫,随即马上挥动短剑,一刀切掉了左手大拇指指纹处的肉。
第73章 处理
周诠的左手不停地冒着血, 滴到地上瞬间将地面染成一片红色。
他似乎还不满意,又一脚踩在掉下来的那块肉上,用力一碾, 血肉模糊。
将鞋挪开看见早已看不清原样的指肉后,他才松了口气,对赵月柏笑起来:“他也是你们带走的吧。”
见到这一幕的人, 明里的暗里的,都震惊于周诠对自己居然也这样狠心。
“你这样就不怕楚请最后连全尸都留不住?”
赵月柏蹙眉, 对他这种与诅咒无异的行为十分不悦:“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能不能留个全尸吧。”
说完赵月柏没再搭理他, 朝马枫指了指下巴。
马枫会意,闪身去把他手上的短剑一脚踢开,伸手将他下巴一掐,周诠的下巴顿时脱臼,嘴巴都闭不上。
“啊啊啊,”下巴脱臼后,周诠阴冷地朝他们喊了几声,还不死心地想说什么。
那张脸落在赵月柏眼中丑恶无比,赵月柏冷冷将他打量一遍。
“把人带回去。”
周诠被马枫绑起双手,丢上马车,刚刚出来的时候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惨淡落魄。
因为嘴巴合不上,口水顺着嘴角滴到衣服上, 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恨赵月柏。
都是因为赵月柏,又让他回到了以前那种毫无脸面的日子。
城门的守卫早已被换成了自己的人, 赵月柏进城时暗中朝守兵亮出了那块符令, 守兵惊讶地看了几眼面前这张没什么印象的脸。
他们刚来没几天,没见过赵月柏也正常, 但守卫认得她手上的符令,行了一礼后象征性地走近马车几步,就给赵月柏放了行。
等赵月柏进城后,守卫急忙向上一级报信。
县内不得驱车狂奔,赵月柏放慢了速度。
须臾,她将马车赶到官衙门口,就在赵月柏停下马车一会儿后,官衙附近很快起了别的动静。
只见一群人朝官府逼近后将其包围,在众目睽睽下迅速冲进官府,将里边的人都给押住。
变故来得太突然,唬得一众衙役和其他无品级的小官顿时动也不敢动。
“有些人并不知情,莫粗暴待人。”赵月柏提醒道。
除了官衙,周府和林府也被人领着围住了,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下瞬间传到了平南的每个角落。
他们搜得搜,查得查,赵月柏则将周诠带到书房,让马枫去找摁手印的红色印泥。
马枫经常守在周诠身边,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找印泥的事不在话下。
几息后,看着马枫捧着那盒红色印泥往自己这边走来,周诠忽然有些心生恐惧,慢慢缩到墙角。
从他的表情中,周诠明白了,马枫是在用看死人的眼光看他。
周诠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啊啊啊地喊了半天,见赵月柏像看猴一样盯着他,心中愈发恼火。
忽然他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还没完全止血的手指,呃呃呃地冒出声。
马枫猛地抓起他的手,蹭上印泥,赵月柏掏出早就备好的纸张,两人合力将他右手的手指印清清楚楚地摁在纸张上。
周诠心中羞辱意思更重,恶狠狠地盯着赵月柏。
“你砍的是左手指,”赵月柏将印子收好,勾起一个笑,幸灾乐祸重复道:“你切的是左手。”
马枫点点头,周谦常用的是右手摁印。
周诠闻言一愣,看了眼还在留血的手指,脸气得涨红,现在因为他说不了话,发泄不出,竟硬生生地被气到喷出一口血。
还好她离得不近,赵月柏嫌恶地拍了拍没粘上血沫的袖子,又拉开了点距离。
不多时,衙门内静了下来,周诠的表情倏然转为窃喜。他就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想来现在县内的私兵发觉不对劲已经开始来救他了。
“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赵月柏拧着眉道,她见不得周诠这么高兴,一字一句地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你养的私兵,早就成了空壳,还有你做的那些事,现在应该已经贴出了告示。”
周诠既然在乎名声,那就让他失去名声。
“将他拿下!”一句暴喝响起,随之而来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赵月柏向书房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穿着一套外嵌软甲。
他咻得一声拔出佩剑指向周诠。
从男人身后绕来两个兵士,冲到周诠旁边将人反手一押,把人拖了下去。
“请问阁下是哪位?”男人留在房间里,问出的语气略带敌意。
赵月柏不动声色打量了男人几眼,这人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许是楚清的哪个亲戚。
问人之前难道不知道先自己报上名号?赵月柏莫名地看他十分不顺眼。
“我叫茅成钧。”男人得意道,他身为京城里最年轻的禁军统领,又是太后的亲侄子,想来十分有名。
前几日特被陛下派来平乱,他便巴巴地赶来了。
不认识,赵月柏心道。
两人心不在焉地敷衍对方,现下并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茅成钧抱了抱拳,转身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74章 字
赵月柏和楚清连着大半个月都在帮忙处理剩下的麻烦事, 譬如要把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无关的人都查清楚,定罪也有待考量。
周诠周谦钱乐等人会被茅成钧亲自押往京城,毕竟平南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 没有权力判这种罪。
茅成钧说话直爽,做事认真,赵月柏与之相处一段时间后也习惯了他的为人处世。
“表兄, ”楚清道:“你再过两天该回京了。”
“是呀是呀,”茅成钧敲了敲佩剑, 想起周诠他就来气, 还好这段时间已经查清了:“听云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你太久没回,已经有一年大半了。”茅成钧幽幽道:“你不知我们多念你。”
一想到他表妹是为了查这些事才在外这么久回不去,他就觉得自己没用。
楚清转头将目光移向在案桌旁若无其事收拾着文书的赵月柏,摇头道:“不着急,再收收尾,表兄先走吧。”
茅成钧挠了挠后脑勺,事情差不多已经处理完,完全来得及和他一起走,这样既安全又方便。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他不死心,定要问得清清楚楚。
赵月柏竖起耳朵静静听着,明白了她心里的敌意来自何处,茅成钧来,说明楚清该回京了。
她心中冷哼一声, 刚刚她可什么都听见了。
从上边紧急调下来的县令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到,楚清即使想带着赵月柏一起走, 赵月柏也不能立刻离开。
楚清对这个性格直爽的表哥十分无奈, 她瞅了一眼赵月柏,只好重申道:“我得留下来。”
茅成钧眼睛看看赵月柏, 又看看楚清,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大脑顿时宕机。
这个小白脸,看起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听云到底怎么看上他的。
不过听云做了的决定向来不会再受人影响,他只好悻悻然道:“好吧。”回去之后他定要把小白脸的事情告诉陛下。
*****
平南翻了天,周诠所做的桩桩件件都被贴了公告。他欺上瞒下,死不足惜。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特别是在看到确凿的证据后,对于周诠的行径十分痛恨。
赵月柏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路,经过公告竖起耳朵听了听百姓的看法。
一群人围在贴着告示的地方七嘴八舌地讨论。
“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官!没想到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演得这么像,有几个人能察觉出来,莫要怪自己了。”
“周诠竟和钱乐官商勾结,这钱乐真该死。”
“该叫他周谦了,他这个小偷。”
“可我改不过来。”
“什么商?他只不过是个奴才,偷了林府的家财。”
“你看他竟连自己的主子都都给杀了,林员外多好一个人!恶奴!恶奴!”
林水砺在民间名声极好,他十年里从不间断捐赠,寺庙里的功德薄年年都有他的名字。
“据说那是林员外为了给妻儿祈福,求上天保佑,”那人长叹一声,没想到他妻子早逝,儿子惨死,自己也惨遭折磨。
赵月柏路过片刻,便听到了不少的对话,见舆情正常,加快了驱车的速度。
赶至家中,赵月柏把楚清扶下车,后把车拉进了棚里,就径直去做饭。
楚清瞧着某人气哼哼的后背,心情莫名愉悦,也跟了上去。
灶房渐渐升起一阵阵炊烟,两人无声地忙活,却各怀心思。
用饭的时候赵月柏也紧绷着一张脸,严肃得很。她只有事想不开时才会这样一副表情,或是佯装严肃逗弄自己,楚清了然赵月柏现在是前者,也明白她在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纠结。
夜色沉厚之时,厢房中。
楚清躺在床榻上专心致志看着话本,似乎没察觉走近的赵月柏。
赵月柏心中更加酸涩,以前她可不这样,现在肯定是因为归心似箭。
这样想着赵月柏凑得更近了,今天回来时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什么,脾性起了索性直接将她的大腿当成枕头,又将她手中的书抽走,扔到床尾。
“怎么不高兴?”楚清五指穿插在她的发间,揉着她的头,明知故问。
“你什么时候走?”
楚清闻言朝她眨了眨眼:“你想什么时候走?”
瞅见赵月柏脸上的表情变化得过于明显,楚清手上的动作更加柔和,她虽然喜欢逗她,到底还是不想看见她胡思乱想:“你当然要和我一起走。”
说出这句话后,她才蓦然想起自己并没有问过赵月柏的想法:“你想走吗?”
赵月柏握住抚着自己脑袋的手,她当然是想的,她想去看看楚清长大的地方,去见她的家人。
她因为楚清的一句话心情稍霁,又因为令一件事情绪低落,闭眼良久,仍觉困扰。
两人都是聪慧却也心思重的人,想得多。赵月柏大约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本就成熟,楚清也是从小小年纪便要操心许多。
陷在情爱中的人有时总爱钻那牛角尖,赵月柏也是如此。
“还在想什么?”楚清亲眼见过她每一寸的喜怒哀乐,对她的情绪自然也十分敏感。
赵月柏自己想不出来,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胡乱纠结,“你还叫听云?”
眼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赵月柏耳垂胀得通红,“你在笑什么?不许笑了。”
“原来在纠结这个,”楚清两手玩上她的脸蛋,向她解释:“这是我十五及笄时取的字,清是我的名。”
她的确是忘记了告诉赵月柏这件事,如今也大大方方承认,哄道:“是我忘了,我错了。莫恼。”
赵月柏腰间用力,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榻不看她:“我偏要恼。”
楚清好心情地笑了起来,主动近她身,“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赵月柏以沉默示人,轻哼一声抬着下巴,左右不去看主动窝在自己怀里的人。
她是想坐怀不乱气定神闲,可又忍不住用余光看向楚清,正好对上的她那双流转的秋眸,最后卸甲投降。
“那便勉强原谅你吧。”
楚清抵在她肩上,乐得微抖,不知不觉向她脖颈靠近,隔着肌肤能感受到脉搏突突在跳动。
总觉得心安。
第75章 启程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赵月柏凑到楚清耳边, 低低道。方才被扰乱了节奏,这才是她的主题。
“等派下的官员到了,我们就启程?”楚清窝她怀里玩着头发, 按照茅成钧的速度,大半个月能到京城,她们要更久才能到。到时候茅成钧兜不住话, 肯定要把事情告知陛下,也能让他早作心理准备。
路上也不用着急, 她们两人也能随心看看沿途趣事。
赵月柏挑了挑眉, 颇为无赖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好的,听云。”
听闻此言,便知道她心中仍旧酸不可耐,楚清不禁会心一笑,揶揄道,“你若是学得小白半分实诚就好了。”
赵月柏将眼闭上,十分不服气。小白要吃时摇尾巴,要人摸时摇尾巴,有人欲图不轨时汪汪叫,虽然讨人喜欢,忠心可嘉,但算什么实诚。
“那你去摸小白的脑袋去吧。”赵月柏侧头躲开玩她头发的手, 玩闹道。
没成想脑袋被人托住,那张脸凑到她身前嗅了嗅, 渐渐紧了眉头。
“怎么了?”赵月柏以为生了什么别的事, 语速稍快了些,难不成自己身上臭臭的。她自己也嗅了嗅, 什么味道也没有。
“一股酸味。”五指穿过她的发丝,楚清很少以霸道示人,眼下却带了些不容置喙:“是不是?”
发间的手仍然没有挪开,更是稍用了力揉,赵月柏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力道,“是吧。”
“不过小白哪有我好玩?”赵月柏神色认真,定要问出个一二三四。
房间中静了一会儿,她的唇瓣忽然被人覆上,停留片刻后向下移,不多时一个牙印便留在了她的下巴。
楚清偏头盯着她,哑然失笑:“胡说什么?”哪有人拿自己和狗崽子比的。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歇了个三五天,末尾剩下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赵月柏也抽些时间出来处理商铺和酒楼,铺子一如往常,酒楼的建造也进入尾声。
五个长工这几天也忙上加忙,入秋后便是丰收节,将地里的菜收割好重新种下秋种的蔬菜以备来年开春用,赵月柏前两天刚给他们涨了工钱,他们做事比以前勤快更快。
赵月柏晚间时便像从前那样先进空间里种下以后要用到的蔬菜,三两天后又将其收割存放在空间的仓库里,以后总要用上的。
但她想到再过几天便要离开去繁盛的京城,平南的事情似乎来不及顾及了,多少又要再过个二三月。
那总得先找好人帮自己照看照看,至于人选似乎没几个适合的人,思来想去,赵月柏把铺子托付给了段络和花茗,请她们在自己不在时帮忙照看几分。
前段时间答应了段络给她报酬,赵月柏很豪气地多给了十几锭银子,对于好友,她从不吝啬身外之物。
花茗看到那么多银子眼睛亮亮的。赵月柏觉得小姑娘身世可怜,也不由得多关心几分。
她想着酒楼很快就建成了,花茗手艺又那么好,届时不如让花茗来当掌厨,有事情做,就是被需要,以后也会慢慢走出来。
但见到段络和花茗亲昵的样子,赵月柏也明白花茗的心伤被治愈得七七八八了。她不由得暗暗咂舌,没想到段络这种冰块也会有这种时候。
她思索着怎么开口,是要直接问花茗有没有活干,还是委婉一些。直接问出口似乎会让人以为她觉得小姑娘懒懒的,赵月柏几多纠结。
楚请在旁边看到她的模样觉得有趣,抿了口茶后替她问道:“花茗,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花茗点头如捣蒜,“我可以的。”
“还没说是什么呢。”赵月柏忍不住道,花茗憨得太实心眼了。
“我们想开一个酒楼,掌厨的还缺着人,打算请你掌厨,顺便帮忙找找人,大约是要十个。我们需要出躺远门,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
花茗对此当然是喜不自胜,点点头道:“我愿意!”,自己虽然最近忙着做些小玩意出去摆摊,然后去段络的铺子里帮忙,但时间还是能抽出来很多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咦,难道最近要建成的酒楼是”
周诠失势后,再也不用再防着了,赵月柏干脆承认道:“是的。”
花茗对此神色从震惊又变为了然,缓了一阵后再度变为震惊。段络对此倒没什么感觉。
加上周梧周墨,六人今夜小聚,三日后赵月柏几人便要离开平南,一路北上折往路过苏州、锦州、最后到达京都洛阳。
剩下两日,楚清给周梧周周墨两人放了假,让她们好好休息,还给她们下了个死命令:“要好好玩,不许回来。”
这段时间她们奔波劳累,确实幸苦。周梧得知后撒了腿便跑遍了整个平南,或是去垂钓,又或是去买哪家的零嘴,左右她得了主子赏的银子,足足总之有好多。
她从来不在身上存太多钱,有了便花,只有几两必须的放在身上,所以两天不到银子便花了小半。
周墨摇摇头,姐妹两个的性格天南海北,她最喜欢攒钱,又担心周梧以下花了太快,所以总会抽走一半帮她存着。
当然周墨并非是那种打着帮人存钱的名号背地里却偷偷花掉的好姐姐,她说存便一直存着,周梧小到从地上捡到的两枚铜钱至今还有一枚存在她那。
周墨从荷包里掏出那枚铜钱放在阳光底下照了照,又将铜钱上不存在的灰尘吹掉,眼神柔和下来。
两个人玩了有两天,第三天正打算回去,周梧喜滋滋地推开房间门,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噢不对,应该叫空空如也。
当下两人的脸色大变,在房间里一寸寸地搜寻起来,周墨忽然想到了什么,万年寡淡的表情化了。她走到楚清房间的书桌上,果然上面有张楚清留下的纸条。
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也回京吧,不用担心。
这些字不甚好看,一看就是赵月柏的字。
周梧看到这张纸条瞪圆了眼,怪不得她们这么反常地给她们放假,原来是想把她们支开,然后去偷偷先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子和她玩果然学坏了。
*
周梧周墨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赵月柏两人已经走了约有百里。
赵月柏心中暗道虽然对不起周梧周墨,但她们两人当了太久的电灯泡,该给她们好好休息了。
骑的马是实在是好马,但她们脚程慢,两个人慢慢悠悠地沿着官道一路且走且赏。
赵月柏本想着两人驾一架马车,这样比骑马舒服多了,但楚清突生主意,想两人骑一匹马。
两人路上速度并不快,也不至于在骑马的时候累到,一两日后便能到苏州城中,也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或者直接进空间里也行。这样一想,赵月柏也答应了。
而且,两人同骑,她也拒绝不了的。
第76章 口误
一路上山水秀丽, 两人虽然慢慢悠走得悠,但半日下来走了也不少。
太阳升起正上方时,因为已经入秋, 并不让人觉得炎热,反而温度适宜。
楚清会骑马,但已经很少没骑过了, 对于这件事有些新奇变来的兴奋。“想快些?”赵月柏感受到身前人压抑的雀跃,朗声问道。
“如果不会摔的话, 便快些。”她想了想, 这样回道。
这句话说得没有问题,落在赵月柏耳中却觉得是在挑·逗自己技术太差,便轻哼一声。她的马术那可是杠杠的,“你坐稳了。”
听到这句话楚清知道她又要闹腾了,不过也不至于摔到,便随她去,顺便出语逗她:“你抱稳了。”
马儿是好马,骨骼坚实,又通人性。赵月柏两手抓缰,用两臂箍住身前的人,把自己定成一个稳定的靠背。
楚清感受到马匹的速度明显加快,周边的树木迅速往后退,她窝得更深了, 惬意地眯起眼享受这一刻。
赵月柏最后还是担心跑得太快会出意外,便减了速, 再度慢慢悠悠地“赶路”。
玩玩闹闹地走了八九天, 一直到第九天的晚间,两人才走到苏州城的门口。
晚间的苏州城也繁华得很, 大河途经苏州,养得这里土壤肥沃,它位于中部偏南的地方,气候十分温和宜人。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把马交给小二,让他帮忙喂些草料。
小二乐呵呵地应声,客栈掌柜见她们只有两个人,便诶呀一声,问道:“两位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呀?”
“一间房。”赵月柏面不改色,捏着身边人的手。
“好嘞,两位打算住几天?”掌柜见她们亲昵的样子,心中了然,果然是小夫妻。
“住几天?”赵月柏扭头问楚清,她住多久都没有意见。
楚清笑了笑,这一笑把掌柜看迷了眼,赵月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住三天,”楚清道。
在苏州城里玩三天,再走下一段去锦州的路。
三天里,两人吃遍了苏州美食,楚清吃惯了的,只是于她而言看着赵月柏吃更享受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值得一提的还是在锦州的时候,楚清换了男装,两人在客栈住房时,也一样亲昵,这样自然被掌柜的以震惊的目光视之。
楚清看见了掌柜一副震惊的表情,玩闹心起,故意道:“我们这次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间房。”赵月柏回的斩钉截铁。
断袖?
掌柜的等她们上楼后才在心底暗暗尖叫起来。大燕的断袖不多,有大家也藏着掖着,这种事并非主流,所以掌柜的才会这样。
稀客!
“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断袖,”楚清抖了抖脱下的外套:“怎么办呢?”
“冲出去和他们说我们其实是两个女人?”赵月柏思考了一会儿:“两个女人该叫磨镜了,是得正名。”
赵月柏没有给自己正名,别人是别人,管他呢。
她们甚至一起去逛了青楼,但两人形影不离,别人也没机会近身。老鸨看着她们的样子,暗道这两人分明是一对,却要进这里,进了也不看别人,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是以两人只是进去逛了一圈,马上又退了出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楚清故意问道:“怎么样,今天玩得高兴吗?”
赵月柏将人搂住,低头道:“没注意。天底下,没有人能比上你。”
楚清难得的不依不饶:“如果真有一个什么都比我好的,怎么办?”
“诶呀,不会有的,没人比得上你。”赵月柏重申一遍,压着她的嘴角。
“不许油嘴滑舌,如果已经有了,怎么办?”
闻言,赵月柏头都大了一半,不过她对于这些问题自有一套心得体会。她嘀咕一声,“那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有了我也绝对不多看一眼。”
随后见楚清满意地点了点头,赵月柏心道这一关已经过了,松懈下来。
结果响起另一句问话,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处:“那如果”
赵月柏顿时警觉起来,她深知这个问题会比上个问题更难缠,果然紧接着她便听到:“那如果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什么都一样,怎么办?”
“什么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那不就是你本人吗?”赵月柏闷声笑道,觉得心上人果然可爱极了。
见她发笑,楚清不满,捏住她的下巴:“不是我本人,是另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有两个我站在你面前,你只能选一个,另一个就会消失,你选谁?”
这个问题足以与女朋友和妈妈同时落水先救水相媲美,赵月柏暗道,不管哪个时代的女人果然都会问这种问题。
“我肯定会分得出来的,”赵月柏道:“哪个是与我夜夜相伴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还是说你不信我能认出你?”
被反将一军,楚清捏在她下巴的手松了,反而软声道:“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人能取代你,一模一样也不行。”
赵月柏正色道:“况且,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有人想行恶事,那一定是个恶人,我定要找到然后惩罚她。”
“敢模仿你,不要命了?”
“恶人”掀起眼皮含羞带怒地嗔了她一眼,终于满意了。
两人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一个月过去后到了洛阳。
城门外茅成钧领着人早早地就令领人等着,远远看到前方两人同骑一匹马,相处亲密。
陛下天子之躯尊贵,楚清没到前就给他寄了信不许他和茅成钧一起在城门等着,故而并没有来。
马儿迈蹄到了茅成钧跟前,赵月柏先下马,再把人扶下。
茅成钧摸了摸鼻子,在在旁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听云前几天来的信就给他们警告过了,不许给这位未来的驸马爷下绊子,他也不敢不听,但心中蠢蠢欲动,总会找到机会探探这小子何方神圣,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尽管他已经查过了,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长得俊朗,能力也不差,但家世和京城里的才俊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
但是人家又立了大功,他这个做表兄的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头绪,但见了两个人也觉得养眼。
等楚清下了马,茅成钧指了指旁边的马车:“听云,你们将就先坐马车进宫里去吧。”
茅成钧在洛阳里的热度不低,很多人都认识他,他在城门口等人的时候就有人已经注意到了。
进了城后,马车外边总有人在嘀嘀咕咕:“这马车里坐的是谁呀?”
“刚刚离得远,没看仔细。”
赵月柏也坐在里边,听着外边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暗想这一程似乎并不简单轻松。
“别担心,”楚清稍微撩开了点帘子,从侧边看出去,外边的人并看不清她的脸。
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洛阳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们先去了楚清的公主府,公主府比平南那处小院子大了不知道多少,是先皇生前就下令建好的。
“外男不可住入府中,”楚清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院已经打扫好了,给她住正合适。
赵月柏也只能接受,她哼哼唧唧几声,“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是见不到了,”楚清笑道:“我回来后,事情怕是多得很。”
周梧周墨比她们快了好几天。楚清刚到府邸门口,就看到周梧幽怨地盯着她看,周墨倒还好,见到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赵月柏很是高兴地对她们笑笑:“好久不见。”
她并没有得意太久,马车紧接着被驾向另一方向的别院,周梧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乐得发笑,终于到了赵月柏吃瘪的时候。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别院处清幽,最适合修养,这里也没几个人,下人们也不会狗眼看人低,更是伶俐得很,对赵月柏态度十分恭顺。
有个侍卫在府中排行第九,年龄不大,却很机灵,这几天里赵月柏便和他消遣解闷。
“公主何时会过来?”赵月柏逮着他问,楚清回来太忙了,据说回来当天就进了宫。
赵月柏猜测是在处理周诠谋逆的事情,周诠之前就被茅成钧早了十几天押过来,这几天听外边传来传去的风声,大多都是在骂端王和周诠不安好心。
“小的也不知道。”小九挠了挠头,“公子无聊的话,要不小的带你去逛逛。”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结果并没去逛成。只因还未出门,别院就来了人,那人一身太监服,小九见了人赶忙行礼:“黄公公。”
黄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侍奉了先帝和陛下两代君主,地位不低,他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赵月柏对他拱了拱手,也跟着小九喊了一句:“黄公公。”
黄叙心中暗暗满意,这人通身气质并非乡野小子,有规矩却不卑微,且长得有十分模样,怪不得殿下会中意他。
“传陛下口谕,今晚设宴,请您进宫赴宴。”黄叙道,普天之下能让陛下设宴接风洗尘的人可不多,面前这个赵月柏算一个,他斗胆猜测陛下是存了想看看他皇姐夫的心思。
宴会是楚衍提出来的,头是楚清点的。宫中正和姐姐喝茶的楚衍打了个喷嚏,又赶紧咳嗽几声加以掩饰,不然他皇姐又要絮絮叨叨,说他不好好顾好身体之类的话。
对于他皇姐的眼光,楚衍是一万个放心,他从不怀疑他皇姐看人不行。但这种事毕竟重要得很,他父皇母后都不在了,那皇姐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他这个做弟弟的给她把关。
当天晚上,赵月柏第一次被领着踏入宫门。
皇家气势雄伟,再有钱也难有这种排场。赵月柏踏着一段段阶梯,两个小宫女将她带到一座豪华的宫殿前,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坐在里边的日思夜想的人。
她望着她笑。
赵月柏略略朝身边的两个宫女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两人受宠若惊,很少会有人对着她们这种身份的人道谢,连连摆手。
殿内现在人已经很多了,赵月柏刚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今晚的衣装是楚清亲自挑了差人送过去给她的,银白绣着烫金边的长袍把人衬得神采奕奕。
有些人正想小声讨论几句,想到什么又禁了声。
赵月柏并不在意这些眼光,径直朝楚清的方向走去。
楚清给人留了在她旁边的位置,这个行为不亚于直接宣布赵月柏的身份,众人的心里更加讶异,看来殿下和这位情深伉俪是真的。
楚衍还没有来,赵月柏想了想,按套路皇帝从来都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在别院过得如何?”楚清抿着笑问她,这几天她太忙了,两人都没有见面,看赵月柏的脸蛋,似乎还长了肉。
“好得很,”赵月柏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把别院所有的地方都探了个遍,像殿下小时候自己绣的刺绣也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她说这话甚无道理,那些刺绣之类的物事分明被自己好端端地放在专门存这些的小库屋里,如果不是赵月柏特意去看,又怎么会不小心看到。
这样想着楚清轻剜了赵月柏一眼,就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责怪才让赵月柏愈发大胆,她给已经空了的茶盏里重新倒上茶,轻抿了一口,笑道:“住在别院离得这些天好是好,就是看不见殿下,怪让人怅然的。”
两人说话并没有特意压着声音,故而赵月柏说的话旁边的人很容易就听到了,而且不排除他们有主动听的可能。
赵月柏的话一出口,周围正在喝茶的贵族小姐们马上被茶水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这些话太直白了,惹得一群女孩子红了脸,尽管不是说给她们听的。
楚清对此温和一笑,“现在看见了,如何?”
“好看极了。”赵月柏看着她的眼道,几日没见就能让她思之如狂,她太想她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两个正主旁若无人。
片刻后,整座殿内静了下来。赵月柏抬眼看向门口,明黄色的龙袍十分显眼。
穿着它的人是个少年,脸上还带了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但又有一种已经能处理万事的游刃有余和身处上位的不怒自威,三种气质融合得恰如其分。
众人高声呐喊恭迎他的到来,楚衍一路走到楚清的面前,喊了声:“皇姐。”随即才走到上座坐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彰显了楚清不一样的地位,赵月柏明显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多了。
楚衍路过时自然也看到了赵月柏,但他没有喊人,想着以后得叫这个人“皇姐夫”,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也听皇姐说了赵月柏的功劳不小,占了大头,合情合理都该给人足够分量的赏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未来的皇姐夫。
坐下后,楚衍双手一抬:“起身吧,诸位不必紧张,当作是寻常宴席便好。”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楚衍找好时机,正打算问:哪个是赵月柏?
其实他当然知道哪个是,这里边多多少少蕴含了些少年人给姐姐心上人的下马威。
但话出口,却变成了:“哪个是皇姐夫?”
众人一愣。
赴宴的有不少青年才俊,皆跃跃欲试,实际却动也不敢动。
楚衍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心中懊恼不已,但他马上恢复过来,接着方才的话又问了一句:“哪位是皇姐夫?”
楚清莞尔一笑,赵月柏则淡定自若地起身,对上边的小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是我。”
第77章 婚前
“皇姐夫, ”楚衍顿了顿,一句皇姐夫开口就得用无数句皇姐夫起头,这无异于是在向众人宣布他楚衍同意了这门婚事。
他心底暗恼, 还没开始发布考题就先公布结果了,简直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近几日舟车劳顿辛苦了,”楚衍道, 封赏芝士还要等到宴席后再拟旨。他已经打定好主意,皇姐说不许因为她的关系赏多了, 更不许因为她的关系封低了, 真是把自己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谢陛下。”赵月柏很想回他一句不辛苦,她们两个是玩过来的,哪有什么辛苦一说,但楚清的手在偷偷捏她,更何况那是皇帝,她只好顺着楚衍的话点了点头。
楚衍又说了几句,亲切随和:“皇姐夫不必拘礼,放开了玩。”楚衍并不会看不起从平南乡野来的赵月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平南相较于洛阳苏州这些地方不繁荣发达,那也是他楚衍和官员的原因, 又怎么能看不上只是当了个挂名小官的身为他皇姐夫的赵月柏。
楚衍使劲给自己和赵月柏找理由。
而且相反的他心底其实十分敬佩她,前面那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赵月柏又坐了下来, 楚衍讲完话后便开始上菜, 一个个宫女捧着精制的佳肴上来,宫内所做的菜肴比他们自己做的毫无疑问是完全两种味道。
楚清虽然深知赵月柏不会怯场, 也不会拘谨,她坐在这里就自成一片天地,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赵月柏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会不适。
哪知赵月柏先给她夹了一筷刚上的佛手金卷,她反倒成了被照顾的这个。
“如何?”赵月柏好奇问道,“殿下觉得哪个好吃,我也可以做。”
佛手金卷是由瘦猪肉末、鸡蛋、马蹄三者配之以料酒所做,入口咸鲜,听说还有解毒清色醒酒之效。
“还可以,”楚清咬了一口她夹过来的那一块,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哪门子心思,“什么都会做?”
“不会的可以学。”赵月柏想了想,大不了找皇帝小舅子要几份菜谱。
周围谈话声此起彼伏,宴席向来都是打点关系的好时机,今天的主角虽然是赵月柏两人,但开始之后并不会时时刻刻有人关注。
她们两个人讲话也乐得随心自在。
少有几个人听到赵月柏要回去下厨,也是吃惊得很,越发觉得楚清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周围也有其他人会上来敬酒,但很难打破两个人黏糊糊的气氛,只好作罢。
宴席有美酒佳肴,也有乐师舞姬。乐师或抚琴或吹笛皆天籁之音,舞姬罗衣飘逸,舞姿曼妙。
楚衍举起酒盏用袖子挡住半张脸,实则是在偷偷观察赵月柏对于舞姬的反应,若是敢有半点痴迷,不管怎样都要反对。
若是婚后出了岔子,那他便赐二人和离也行。
他最痛恨那些三心二意,前后不一的人。
好在赵月柏对于这些似乎并不敢兴趣,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皇姐一个人,楚衍便暗戳戳给赵月柏多加了几分。
赵月柏不知道自己有惊无险地在楚衍的算计里走了一遭,她认认真真地听着楚清介绍来赴宴的人。
“那位白发长须的老人家是太师。”楚清笑道,“他旁边的那位是姜丞相,都德高望重。”但两个人常常不对盘。
视线一转,到了茅成钧的身上,茅成钧看到她们看他,咧起大白牙冲她们笑,主要是冲楚清笑,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双手忽然覆在了楚清的眼上,赵月柏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竹青软毛织锦绣花袄的少女。
“猜猜我是谁?”她音色清脆,灵动极了。
她们应该是熟识,可能是楚清哪个妹妹。
“我猜是潇……。”
“潇什么?猜不出来就不让你好受!”少女追问道。
“潇潇。”
少女喜滋滋地点头,“猜对了!”随后松开捂着楚清眼睛的手,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看向赵月柏:“妹夫。”
妹夫?赵月柏一愣,这少女看起来还没那么成熟。
楚清笑着给她解围:“这是安仪郡主。”
“郡主。”
紧接着少女便挤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三个人在外人看来蛮有一家三口的气氛。
一直等到宴席结束,楚潇才被嬷嬷带走。
“这是前中军大将军的女儿楚潇,受了刺激,被父皇收为养女,赐了国姓,比你还小上三岁。”
“但她总以为她年龄比我大,”楚清无奈地摇摇头。
众人等楚衍先离开,才敢退下。
楚清带着赵月柏去了偏殿,稍近了点,便能看到刚刚那道明黄身影。
没有外人在,楚衍卸下了浑身的防备,坐下后道:“皇姐,姐夫。
一想起先前在宴上的口误,他便燥得慌,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他索性也直接这样称呼赵月柏。
他直起身,郑重其事向赵月柏半弯腰拜了两拜,赵月柏一脸惊愕地看着小皇帝的动作,竟也忘了躲开。
“第一拜谢姐夫帮忙彻除端王党羽,第二拜谢姐夫救下皇姐和对她的照顾。”
见他老成持重,赵月柏转念一想他身为大燕天子,早熟才是正常的。
“陛下言重,草民愧不敢受。”赵月柏敛了神色。
“那些人,过两日就该行刑了。”
周诠被行刑那天,赵月柏远远地看了一眼,一瞥便走了,她并不想再在疯子身上多花一秒时间。
周谦与马枫则被流放。
赵月柏曾去天牢中探望过,都是一副囚徒样,马枫还好一些,他本就习武,身体比周谦强上好几倍。
“以后莫要再卷入这些事里边了。”赵月柏看着他们道,掏出十几两银子递了过去。周谦有脑子,马枫有力气,到了边疆虽然活得艰难,但好歹能活下去。
“我求您一件事,”犹豫半晌,周谦还是开了口:“床底的男尸,求您好心找人帮忙埋了吧。”
“你放心吧。”赵月柏道,在离开平南前,她就托人将尸体下葬了,昌林那边的另一具,她也托人帮忙埋了,算是给她们积福。
马枫蹲在角落里,除了赵月柏刚出现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其他时候都没说话,此时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因果自得,赵月柏没停留太久,退了出去,她今天还要去宫门口等楚清出来。
*
楚衍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将赵月柏封为了郡侯,食邑一千户,又赏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郡侯这个爵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上有亲王、郡王、国公、郡公,下有县公、县侯、县子县男等。看着虽只是一个不上不下,实则朝中并没有多少人有爵位,因此在他人眼中赵月柏圣眷正浓。
有人说这是小地方出了金凤凰,话里话外难掩酸味,也有人说她这是攀高枝儿。但都是少部分人,赵月柏并不在乎,她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是从小地方来的,楚清也确实是高枝,而且对她来说就是最高的那根树枝。
她想到这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了出来,楚清时不时听见她闷笑几句,转头看她:“想什么呢?乐成这样。”
“想你呢。”偷乐的人正经道:“一想到你我就高兴坏了。”
“少学些油嘴滑舌的腔调,”楚清作势训她:“小登徒子。”
赵月柏殷勤点头:“受教了,弟子一定改。”
楚衍不能随时随身地出宫,他便让茅成钧给他探探情报,譬如说赵月柏有没有欺负人、有没有冒出些品性不好的端倪来。
对于楚衍这种心情,赵月柏理解得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楚衍在意他姐姐,那总归是好事,她希望楚清除了她,还有很多人的爱。
茅成钧这人得了令,偶尔也邀赵月柏一起去喝酒吃茶看戏听曲之类,发现赵月柏这人似乎对除了他表妹以外的女人都没兴趣,十分满意。
“陛下,臣觉得赵月柏是我朝柳下惠,洁身自好,坐怀不乱。”茅成钧回想起这几次:“他离其他女人都远远的,有时候还拒邀。”
“咦,有一个,有一个六扇门的女郎中,他们走得还挺近。不过殿下和她也相识,应该是好友。”
“那女郎中还挺神,据说是前段时间新招的。”茅成钧马上将她的事迹一一道来,又想了一会儿,“姓姜,名宁音。”
“嗯,”楚衍揉了揉眉心,还想再吩咐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道尖细的太监音:“长公主到——”
楚衍右眼皮一跳,皇姐求见不用报备是他登基不到一年就给她开的特权,但她好几年都没有用过,今天居然他心道不好,赶紧正襟危坐,茅成钧也立刻站好。
楚清杀了进来,笑得如春日和风:“听说成钧表兄这几天带着人玩得很好,陛下想不想也来一起吃酒?”
“不不不,朕得励精图治、勤政为民。”楚衍严肃道:“又怎么能沉迷于这种事?”
“我也要恪尽职守,勤勉尽责。”茅成钧紧跟着表明态度:“再也不沉迷这种事。”
楚清冷哼一声,“你们莫欺负她初来乍到,净想着为难她,本宫不是说了不许给她下绊子?”
“我们是怕他不好,不主动”楚衍心虚道。
“不,”她垂眸想到,赵月柏并不是男人,她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她也”
楚清第一次觉得有些话如此难以表达,“她并不需要总是为我付出,我们是互相给予的。”
楚衍一愣,随即明白了楚清的意思,“明白了,皇姐。”看来有时候自己偷偷地考验赵月柏,他皇姐心疼了。
楚衍握起拳头放在嘴巴前轻咳几声掩饰尴尬,“那朕以后不为难姐夫了。”
第二天,一道圣旨直降到了公主府别院,“赵月柏接旨——”
来传话的仍旧是黄叙,他接着捧起圣旨嘹起嗓子大声念出上边的内容——先是夸长公主温良恭简、言行端方、妍姿出众,再颂了对朝廷的功劳,紧接着才说道赵月柏,小皇帝的私心甚明显。
最后才道:闻郡侯赵月柏人品贵重、仪表堂堂、且未有家室,与公主婚配堪称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兹将长公主下降郡侯赵月柏,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念完,黄叙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满面笑容:“赵郡侯,长公主,恭喜。”
宣旨时两人都在别院,楚清按惯例给黄叙递了个小荷包,里面并没有多少,但就楚清的身份来说已经足够。
黄叙笑眯眯地接下,“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等他走后,赵月柏眉头已然蹙起,她在想事。
须臾,青葱两指放大挡住了她的视线,抵在她眉间,揉着眉心,“想什么难题呢?不高兴吗?”
“我在想聘礼都该是些什么,”赵月柏道:“我要好好琢磨。”
第78章 成亲
闻言, 楚清微微颔首,赞同道:“那得好好琢磨,是要花掉你不少银子。”
赵月柏想了想, 银子她本就有了许多,加上前段时间受赏的金银,完全是够用了的。虽然或许会全都花光, 但于她而言钱都是用来花的,而且还是唯一一次的婚礼, 那她倾家荡产也没问题。
“净胡言乱语, ”楚清剥好一粒葡萄,压着她唇瓣:“真倾家荡产了我把你捡回去,你就好好为我卖命吧。”
“而且会有司礼监的人来带着的。”她安慰道。
赵月柏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第一次成亲,有点紧张。”
话音刚落,又一颗葡萄抵在了她的唇上,“该。”
其实她也紧张。
婚事流程繁琐,到大婚时的亲迎前,还要采纳、问名,再是请纳吉、纳征和请期,最后才是亲迎、拜堂、宴宾、闹洞房。
前面环节都得慎重花上好几天,一通忙下来婚期被定在了下月的初七。
下聘日前,赵月柏已在司礼监的协助下将礼单列好,“羊脂白玉碗、不归砚、须弥墨”
礼单上的物品她一一挑过, 在全部整合后,赵月柏发现确实身家花了一大半, 有一部分还是在她从空间里挑了很多这里极少见的东西拿出来和她的小舅子交换得的银子。
但无所谓, 她沉沉笑道,其实还应该花得更多, 更多,再多也值得。
洛阳从圣旨颁布那天就已经传开了,众人都认定赵月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对她的态度也一改再改。
本在这件事之前,就有人巴结讨好她,现在这些人更多,但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赵月柏常呆在公主府,或和楚清逛着洛阳,她的郡侯府在公主府附近,因此偶尔也会回郡侯府呆着。
周梧暗地里对周墨说:“赵月柏实在是像个小孩,这么大人,一点也不成熟,还没成亲就和主子天天腻在一起。”
周墨一直以来觉得周梧缺根筋,现在更加坚定了这个看法,她以沉默相应,“”
“这”周梧说完,也发觉自己说得不太对,在平南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很腻歪了。
除了这几处地方,赵月柏还会去六扇门找姜宁音叙旧。
当时姜宁音离开平南后,并没有直接来洛阳,而是走走停停,经过了很多地方。
“你们到了的前几天我才到,当时我到六扇门后,报了声名号就有人把我领了进去。”姜宁音向门主告了假,这几天她们这里显得很,没几个伤患,所以她开些小差也没人管。
“为何你才到洛阳?”赵月柏好奇问道。
姜宁音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成熟了很多,但说起这个,明显有些激动。“经过云州的时候,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赵月柏摇头,她今日来其实还有别的请求,但得先把姜宁音聊得高兴了她才好请人帮忙。
“经过云州时怎么了?”
姜宁音性子直爽,当下就把整件事全都说了出来:“有个女人,双腿站不起,只能坐在轮椅上,说久闻我大名,想让我帮她治腿。”
“我帮她治好后,她居然想把我用重利诱惑我留在云州,还好我跑得快,差点就答应她了。”
赵月柏颔首道:“那你又做了件善事,不如再做一件。”
从这几日赵月柏周围人的表现来看,姜宁音已经知道了赵月柏和楚清两人的身份。她并不觉得两人以前瞒着她有什么,师父说过,出门再外要留三分心眼,真实身份少与人道,免得招来祸事。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吧。”姜宁音豪气万丈地一挥手,“看在你马上要成亲的分上,我就帮帮你。”
“我想请你帮忙做几颗的解酒丸,喝了一晚上酒不会神志不清的那种。”
她早早地就打好了主意,成婚当日肯定有一群人过来劝她酒,尤其是茅成钧,楚衍身为天子应当不至于那般,但肯定也会偷偷给茅成钧指示。
而其他药馆里的医者医术平平,她总担心药效不好,到时喝到一半便要爬在桌上酣然大睡。
姜宁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明白这个任务十分重要:“好。”
*
“红绸花双牵,四拜洞房。”
“合卺酒——”
公主府里,赵月柏默念着几句话,边想着迎亲的顺序。
“在做什么?”楚清刚进别苑,就听见赵月柏念着什么话,好奇道。
赵月柏一跳,“没什么。”
这几天赵月柏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念叨,有时被她撞见又躲着她不让她知道。
或许是临近婚期,她紧张了。
婚前三天,楚清被接到了宫里。
对于这件事情,楚衍绝不松口,坚决不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
“婚前三天不能见是习俗,所以才让皇姐进来住着,而且这些良辰吉时都已经定好了,若出了什么意外,那可不行。”
一改往常都是楚清念叨的场景,絮絮叨叨的人换成了楚衍,眼下殿内只有他们姐弟两人,说话不用顾及太多。
他并未娶妻,六宫之主还空着位,却说得头头是道。
“好好好,”楚清无奈道,偶尔分开也没什么不好,最好让赵月柏多想想她。
楚衍欲言又止,有些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现在不说些扫兴话。
重新住进宫里的第一天,楚潇似乎听到了周围人说什么——拦门。
她现在九拉着楚清的袖子,“我也想——”
这样的撒娇,楚清对这个妹妹毫无办法,只好道:“那便让潇潇作最后一个,好不好?”
“好、好好好!”楚潇雀跃地连声道,“我要一道难题。”
“她到了你这,你就问她”
楚潇附耳过去,听完后狐疑看着笑吟吟的人:“真的是难题吗?”
“难得很,她定要想好久。”楚清拍着她的脑袋安抚道:“就靠潇潇帮我拦下她了。”
楚潇牢牢记住问题和答案,又小声确认了几遍,才心满意足。
——
三日时间过得极慢,赵月柏自己在府里左等右等,但楚清不在身边,也正好方便她一个人继续在心里排练迎亲的流程。
盼来盼去,到了初七当天早上,从宫中送出了一大批红木箱,里边装着楚衍亲自从各国进贡的贡品。
“吉时已到,郡侯,该去了。”
赵月柏一拢红衣,身姿修长。
她骑着高头大马从郡侯府出发,身后跟着一架泛着宝气的马车。赵月柏一路上撒着碎银,引得百姓哄抢,但她有度,隔一段路撒一次,免得人挤人,耽误了时间。
“模样真好。”底下有人讨论道,落入了赵月柏耳中,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红袍,面红耳赤,希望楚清喜欢。
这场婚礼的路线与平常的不同,赵月柏先从郡侯府出发,再入宫将人迎出回到公主府。
皇宫大门有两人拦着,那是宫门守卫,这一关赵月柏递了个手牌,守卫们知趣地闪开,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拦郡侯,有那也是其他贵人的事。
今日赵月柏被特许宫内骑马,她便一直骑到楚清常住的宫殿的殿外门才下马,小九很利索地将马接过,在旁等候。
这也是第二道门,一群少男少女堵着,喜烘烘地大声问道:“以后敢不敢三心二意?”
“不敢,不敢。”赵月柏摇头道:“三心二意,天打雷劈。”说完她便一个个散喜钱。
这群人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儿女,在家里耳熏目染下对官场的事也能看出一二,更何况家里长辈还特意嘱咐过要有尺有度,不得肆意妄为。
眼前这位新晋驸马爷正得圣眷,这喜钱虽不多,但他们收得畅快。
一个个收了喜钱,也就散开。
踏过一段段阶梯,红袍到了殿内门外,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心急。
“能文能武,方能过了我们这关。”茅成钧果然领着一群人堵在殿内门口,拦住赵月柏,开始折腾她。
虽然玩乐,但也是点到为止,楚清身份不一般,他们并不敢太过闹腾,拦门也只是浅浅作样子。
楚衍还没有出面,按礼制他是不能参加这种拦门的习俗,只能等到拜堂时再出面。
赵月柏很顺利就到了楚潇这儿。
“郡主。”赵月柏以为她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并没想到这小姑娘也要拦她,冲她笑笑便要推门进去。
“你等等,”楚潇连忙挡在门前,“我还没问呢!快退后几步,还不许进去。”赵月柏只好听她的,看楚潇是最后一个了,心情也无比紧张,“请郡主出题。”
楚潇得意道:“我这个是今天的新娘子亲自出的,你可给我小心答。”
闻言,赵月柏认真了,不过楚清应该不会欺负自己吧。
她紧接着便听楚潇问道:“新郎官,只能答一次,你说,长公主最好什么?”
好甜口,喜竹青色,还有小猫小狗,钟爱赵月柏心中过了一遍,却不知道到底该回哪个。
这范围太广,她生怕回答错了惹里头的人不高兴,忽然赵月柏眼神一亮,自信道:“当然是最好我了。”
楚潇一怔,“你怎么猜这么快?”小清明明说是道难题!
“大概是臣和殿下心有灵犀。”赵月柏朝她拱手。楚潇撇了撇嘴,闪身让人将门推开。
赵月柏的心愈跳愈烈,快到从她的嗓子眼里蹦出来。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与她同色的身影端坐在梳妆台前,凤冠霞披,手如凝脂白玉与一身红衣对比极明显。即使头上还盖了一帕子红盖头,也能想象出底下的顾盼有神。
赵月柏一时间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
两个嬷嬷分别侍候在两旁,见状赶紧招手示意,以免误了时辰。
赵月柏如梦初醒,三两走到楚清身边,俯下身子道:“我来了。”
“嗯,”她听见人应了一声,带着出嫁特有的羞意。
按大燕的习俗,新郎官要背着新娘出府,赵月柏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我背你?”
楚清心道,难道还要别人背,红盖头覆着看不出赵月柏的神情,但定然是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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