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萧煜挖墙脚逼和离
论起不要脸, 萧煜是轻车熟路。
这不,沈映蓉满面涨红,一时语塞, 不知如何反驳他。
萧煜很满意她的反应,把衣冠整理妥当后, 大言不惭道:“你是有夫之妇, 若论起我大雍律法来, 那天夜里与我荒唐, 可是犯了通奸罪。”
沈映蓉嘴硬道:“你休要唬我!”
萧煜斜睨她, “你把我萧四郎当成什么了, 我岂能被你白占了便宜?”
沈映蓉眼皮子狂跳,梗着脖子问:“萧四爷又当如何?”
萧煜垂眸道:“与吴阅和离, 我带你进京。”
听到这话, 沈映蓉顿时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硬着头皮道:“萧四爷欺人太甚, 这里是我的根儿, 断然不会与你进京。”
萧煜沉默。
沈映蓉素来镇定的心智不由得慌了。
她打小生长在江玉县,沈家是她的庇护,倘若被他强行带走,离乡背井的把期望寄托到男人身上无异于死路一条。
对方忽然伸手摸她的脸, 她强忍着心中的恶寒不敢避开。
指腹在脸颊上轻轻摩挲, 萧煜缓缓低头附到她耳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与吴阅和离,我定不会亏待你。”
沈映蓉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被他抵到了门上,再无退路。
那人从小就被娇惯着, 素来放肆,无法无天,想要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似觉得她身上的脂粉香好闻,他俯身用猛虎的姿态细嗅蔷薇。
沈映蓉害怕地往下缩,腰肢却被他扶住。
薄衫下的肌肤温热,想起那天晚上的放纵,萧煜有些心猿意马。
如果说最初是相中她的脸蛋,那现在就是沉迷她的身体。
他喜欢这个女人有趣的脾性,更喜欢年轻身体带来的销魂蚀骨。
那种滋味很奇妙,令人贪恋,甚至上瘾。
鬼使神差的,萧煜没控制住自己的妄想,只想与她亲昵,情不自禁吻她。
沈映蓉本能抗拒,却被他死死地抵在门上,动惮不得。
灼热的男性气息把她包围,他以入侵者的姿态攻占她的领地,撬开她的唇齿,浅尝她的滋味。
沈映蓉不怕死咬他。
铁锈的血腥味弥漫,萧煜吃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强势。
带血的吻恣意猖狂,那种上头的征服欲激起了沈映蓉的反抗,再次咬破他的唇。
这回萧煜长了记性,仓促松开了她。
沈映蓉喘着粗气,眼里难掩惊恐。
萧煜舔了舔唇上的血腥,忽地笑了,无耻道:“那天晚上我渡水喂你时,沈娘子可不像今天这般欺负我。”
沈映蓉额上青筋暴跳,咬牙道:“无耻狂徒!”
萧煜“啧”了一声,嗔怪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吃醉酒缠着我给你泻火时,可不是这般态度。”
这话说得沈映蓉体面全无,羞恼地想走人,却被他拦了去路。
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力,沈映蓉不敢跟他硬碰硬,僵在原地进退不是。
那轻佻的纨绔缓缓低头附到她耳边,发出魔鬼的低语,“跟吴阅和离。”
沈映蓉毫不犹豫拒绝,“休想!”
萧煜冷哼,“沈娘子若不愿意,那我可就要强拆了。”
沈映蓉内心忐忑,不怕死道:“还请萧四爷三思,国公府那样的门楣,倘若被家中长辈知晓你涉足有夫之妇,只怕有损四爷威名。”
这话确实有震慑力。
萧煜眯起眼看她,不由得生出几分玩味儿,她还挺聪明的,晓得拿家族施压。
阻拦她的手缓缓举了起来,萧煜做投降的姿势,没再继续找茬儿,只看着她笑,颇有几分邪性。
沈映蓉警惕地盯着他,直到他再无其他动作,这才毫不犹豫开门离去。
萧煜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她下楼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成功脱身的沈映蓉手心里捏了把汗,魏氏见她下来,连忙迎上前,关切问:“娘子可有受委屈?”
沈映蓉摇头,沉着脸道:“走。”
在回吴家的路上,沈映蓉一直都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那狂徒想带她离开江玉县进京的事。
她是断然不会跟他进京的,已经在吴阅身上吃过亏,岂能再在其他男人身上吃亏?
且不论这茬儿,她一个有夫之妇,一旦孤身离乡背井,无异于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萧煜那般荒唐,国公府岂能容他把有夫之妇带回去蒙羞?
权贵之家的后宅,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让一介弱女子消失的办法有千百种,一个不慎,真的会死人。
想到这里,沈映蓉内心惶惶,是真的怕了。
她不怕跟吴阅掰扯,沈家再怎么说也有功名在身,吴阅手里也没多大的权势,总得有所顾忌。
但萧煜的背后是国公府,上有萧贵妃撑腰,下有侯爵护身。
那般权势欺压到身上,是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的。
见她一直心神不宁,魏氏担忧道:“娘子怎么了?”
沈映蓉回过神儿,欲言又止道:“我只怕大祸临头了。”
魏氏心头一惊,有许多话想问她,却不大方便,也只得作罢。
抵达吴家,胡氏听到她回来了,连忙过来。
当时吴阅不在,去衙门上值了,沈映蓉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看不出异t常。
胡氏过来瞧她,她极少回娘家住这么久,显然对她生了疑虑。
婆媳入了偏厅,沈映蓉忽悠道:“这些日让阿娘操心了,实不相瞒,我与郎君在前几日闹了小矛盾。”
当即把二人因着衙门差事发生争执的事情细说一番,果然把胡氏哄骗了过去。
胡氏无奈道:“我就奇怪,好端端的,惠娘你怎么就回了娘家,连声招呼都不打。”
沈映蓉道:“后来我在娘家仔细想过,也理解郎君的不易。他有上进心,我却处处阻拦,也难怪惹得他不快。”
胡氏连忙摆手道:“这哪能怨你呢,你是为他的身子着想,若累垮了,以后谁来撑家?”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久,沈映蓉耐心附和,猜测婆母应是不知情的。
婆媳坐着唠了半天,沈映蓉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公爹吴安雄没在家里,中午婆媳二人一起用饭,又像往日那般,相处得和睦。
饭后胡氏回房午休,沈映蓉藏着心事,把青禾支出去看门,与魏氏提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我不能与吴阅和离。”
此话一出,魏氏诧异不已,皱眉道:“娘子何出此言?”
沈映蓉把在客栈里的情形细说一番,听得魏氏眼皮子狂跳不已。
“萧四郎那狂徒想把我带到京城去,我岂能遂了他的意?”
魏氏恐慌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娘子断不可听信他的甜言蜜语。
“吴阅虚伪,他也差不多,唯有沈家才是娘子的倚靠。
“一旦你跟着他去了京城,孤苦无依的,那才叫任人宰割。
“娘子断不可在这件事上犯糊涂,那萧四郎有前科不是良人。
“且像他那样的纨绔,从不缺女人,可是娘子经不起他折腾,一旦你信了他的话,那才叫死路一条!”
她说得激动,皆是发自肺腑的苦口婆心,就害怕沈映蓉被富贵迷了眼,酿成大错。
这份担忧沈映蓉受下了,正色道:“魏妈妈所言甚是,所以我才说大祸临头了。
“起初我想着尽早脱离吴家,后来仔细一想,倘若我和离回了娘家,便再也没有庇护。
“那狂徒若来纠缠,沈家无权无势,是护不住我的。”
魏氏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道:“那娘子打算如何应对?”
沈映蓉冷静道:“我要把和离一事暂放一边,至少得拖到萧煜回京后再做打算。”
魏氏点头,分析道:“他当初来宜州,是因为在京中犯了事来避风头,这都两三月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去。”
沈映蓉:“所以我不能跟吴阅撕破脸,我得拖住他。就算萧煜再无耻,也得掂量掂量夺他人之妻带来的污名后果。”
魏氏垂首斟酌此举的可行性。
沈映蓉继续道:“这些日吴阅不愿露面,想来是觉得亏欠我的,我得利用他的亏欠把他握在手里做挡箭牌。”
魏氏忧心忡忡道:“怕就怕他是个没良心的,已经干出卖妻求荣的事,只怕芯子早就坏透了。”
沈映蓉笃定道:“无妨,他既然瞒着二老,可见有所顾忌,我可以用二老给他施压。”
她超乎寻常的冷静睿智令魏氏稍稍放心了许多。
一个女郎家,怕就怕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那萧四郎就是个混子,他虽然没有娶妻,但强势的家族背景意味着自己的婚姻做不了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他排行老四不用承担家族使命,总归是权贵子弟。
日后与他匹配的女子定然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门户,自轮不到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二嫁妇。
这些道理魏氏没有点穿,沈映蓉自己也明白。
她并没有兴趣贪图荣华去做什么外室小妾,只想离开吴家后依靠娘家求得一方立足之地,其余的不作多想。
下午沈映蓉午休了阵儿,她需得养足精神来打这场拉锯战。
傍晚吴阅下值,刚进家门口,就听仆人说主母回来了。
吴阅愣了愣,心头有些发虚。
他到底害怕被二老知晓自己的混账事,当即去胡氏的院子试探虚实。
结果胡氏劝说他一番,听得吴阅一头雾水,试探道:“惠娘当真这般说的?”
胡氏点头,语重心长道:“她也是为着你的身子着想,儿就莫要跟她计较了,赶紧去赔个不是。”
吴安雄也道:“惠娘是个知书达理的,致远且退让一步,莫要伤了和气。”
吴阅悬挂的心稍稍落下,应道:“爹娘所言甚是,儿这就去哄哄她。”
在回去的途中,吴阅的心情百般不是滋味,沈映蓉没把这事捅出来,可见给了他台阶下,同时也意味着,她定会与他和离。
与此同时,正房里的沈映蓉得知吴阅一回来就去公婆那边一点都不意外,多半是为试探。
她朝青禾做了个手势,说道:“莫要垮着一张脸。”
青禾撇嘴,默默退下了。
沈映蓉坐在妆奁前,环视周边熟悉的一切,曾经她以为能在这里待一辈子,然而不过三年,婚姻就解体。
想起那个天真的自己,她不禁觉得可笑。
现在她回来了,回来打这场自保战。
外头的吴阅得知她在正房,犹豫了片刻,才踏进屋来。
沈映蓉起身,像往常那样,收敛起心思,温和道:“郎君回来了。”
吴阅看着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太自在。
那时夫妻二人各自沉默,仿佛都有些尴尬,吴阅打破沉寂道:“我饿了,庖厨备好晚饭了吗?”
沈映蓉:“已经备好了。”
吴阅:“那便先用饭。”
于是夫妻去到边厢,魏氏送来铜盆供主子净手。
吴阅不动声色窥探,并未发现异样。
仆人陆续传菜,沈映蓉亲自给吴阅盛汤,说道:“苦夏不易,郎君需得多用些汤水滋补。”
吴阅伸手接过,“惠娘也多用些。”
沈映蓉笑了笑,朝魏氏看去,她心领神会退下了,去到外头守着。
夫妻二人不再说话,吴阅心不在焉。
沈映蓉有心试探他的底线,忽而说道:“郎君,我们和离罢。”
此话一出,吴阅愣住。
沈映蓉沉默了阵儿,颇费心机道:“沈家门户小,给不了郎君前程助益。
“那日之后,我想了许多,郎君的上进心极其不易,我沈氏却贪图小富即安,总归拖了郎君的后腿。
“这些日我痛定思痛,彻底想明白了,愿意与郎君和离。
“以后郎君继续攀前程,我回娘家过我的小日子,大家都两相欢喜,互不拖累。”
那时她说话的语气平和,把满腹委屈吞入腹中,只字不提他的背刺,把一切罪过揽到自己身上,隐忍的样子不禁叫人生怜。
吴阅果然上钩,欲言又止道:“惠娘莫要说气话,此事罪责在我。”
沈映蓉看着他沉默。
吴阅怕她把事情闹大,连忙稳住她的情绪道:“我悔了,不该这般待你。”
沈映蓉忍下恶心,努力憋红了眼眶,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吴阅连忙哄道:“我悔了,这些日夜不能寐,皆是想着惠娘你的好来。”
说罢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的忏悔。
沈映蓉默默抽开,嫌脏,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仍旧是满腹委屈的小可怜模样。
吴阅看着她的举动,继续说道:“河务繁忙你是知道的,我日日受王县令磋磨,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旁人的教唆,犯了糊涂,试图用你去攀附权贵。
“事后我失悔不已,原想负荆请罪,却碍于颜面不敢去沈家,只能选择逃避。
“实不相瞒,近些日我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实在是悔不当初!”
说完这些话,似想表真诚,立马甩自己两耳刮子,随即向她下跪请罪。
沈映蓉被他的举动唬住了,连忙道:“郎君这是作甚?!”
吴阅跪在地上道:“惠娘你饶了我这一回罢,我是真的悔了。
“我承认,我无法接受自己屡次失利,钻了牛角尖,这才动了心思寻门路。
“可是事后我想通了,你是我的发妻,日后要陪我走一辈子的人。我这般待你,实在是猪狗不如。”
沈映蓉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感慨,她从来不知道,枕边人的演技竟然这般精湛。
“我脏了,恐配不上郎君。”
听到这话,吴阅连忙道:“是我猪狗不如,负了惠娘的一片真心,是我骨子里卑劣无耻,让你蒙羞。”
沈映蓉半信半疑,“郎君不会嫌弃我吗?”
吴阅摇头,“只要惠娘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定当好好做人,再也不走旁门左道。”
沈映蓉盯着他看了许久,愈发觉得看不懂。
亦或许是因为看清了,才感到不可思议,她以前竟然能眼瞎到这般程度。
更或许是吴阅实在太会伪装,藏得t太深。
见她久久不语,吴阅试探道:“惠娘可否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映蓉露出犹豫的表情,“我不知道,郎君你让我害怕。”
“惠娘……”
“与你成婚三年,我自是喜欢郎君的,可是你转头就把我送给了别的男人,我心里头害怕。”
“惠娘,此事是我犯下的过错,只要你不离开吴家,我吴阅任打任骂,求你许我赎罪的机会。”
对方演得这般真切,她自不能辜负他的好演技,犹犹豫豫道:“我心里头乱得很,做不下决定来。”
“惠娘……”
“若郎君是我,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吴阅忙道:“我不逼你,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一起来跨这道坎儿。”
得了这句话,沈映蓉心里头踏实了。
他既然要体面,她便奉陪演到底,先把萧煜那头恶狼甩掉再说。
两人到底生了嫌隙,晚上吴阅歇在书房。他心里头藏着事,背着手来回踱步,有些忐忑。
倘若沈映蓉私下里与他闹一场还好,可是她没有闹。
女人家,只要耐心哄一哄,待时日长些,这事总能翻篇。
吴阅并不想与她和离,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不想打破现有的安宁。
转念一想,只要她肯回来,他多花点心思哄哄也无妨。
只是他千算万算,遗漏了萧煜那头贪婪的恶狼。
那厮有前科在身,吴阅以为他对沈映蓉不过是图新鲜,不曾想少年郎较了真儿,铁了心挖墙脚。
白日里沈映蓉明确表示不会和离,可把萧煜给气坏了。
他想不通那般聪慧的一个女郎,怎么就甘愿成为踏脚石任人糟践。
烛火在黑暗中跳动,萧煜刚绞干头发坐在床沿看手中的珠花,他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沉迷之色。
似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吴阅给他的书信。
那家伙既然卖妻求荣,他索性允了他的愿望好了。
科举会试他萧煜不敢动歪脑筋作弊,因为一旦败露,定会牵连到宫中的长姐。
他虽然纨绔混账,但不会拿身家去冒险,孰轻孰重还是晓得的。
但像县令这种芝麻官,操作的空间就大得多,甚至连兄长的门路都不用去走,通过狐朋狗友家族里的渠道,总能捡漏捞到一个。
至于是不是穷乡僻壤的县令,那就没法保障了,得碰运气。
萧煜左思右想,既然从沈映蓉那里走不通,那就敲打吴阅,逼吴阅跟她和离。
拿定主意后,第二天一早萧煜就把常生寻来,让他去找吴阅,说要见他。
常生领了差事并未去吴家,而是寻到吴阅身边的侍从阿喜,让他给吴阅带口信,约其相见。
阿喜已经猜到是为什么,应承下来。
傍晚吴阅下值,阿喜把萧府约见的事情说了说,吴阅没有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家中可知晓萧府的人去过?”
阿喜应道:“前来传话的家奴未曾去过家里头。”
吴阅点头,“我晓得了。”顿了顿,“嘴闭紧点。”
阿喜:“小奴明白。”
待到休沐那天,吴阅谎称衙门还有差事要处理,一早便出门了。
沈映蓉也未起疑,因为他确实挺忙。
萧煜在自家别院约见,他手摇折扇,歪着头看蔚蓝天空,算起来他到宜州已有三个月了。
那档子破事是二月初发生的,从京城到这里他行了近一个月的路程,综合下来已经避了四个月的风头。
离家四个月,算是头一遭,想来祖母多半憋不住会把他唤回去,他得尽快把沈映蓉那棵红杏挖到手才行。
莫约茶盏功夫,常生来报,说吴阅来了。
萧煜做了个手势,随后去了偏厅。
常生领着吴阅主仆进院子。
这处院子不大,只有二进,收拾得虽干净,却没有什么人气儿,显然空置了许久。
里头除了常生外,没有一个仆人。
去到偏厅那边,常生把阿喜拦下,同吴阅道:“吴县丞请,我家主子就在偏厅里的。”
吴阅撩袍进去。
常生把阿喜领走,因为主子们的事,下人还是少知道为好。
萧煜站在窗边,听到脚步声进来,转身看向来人,皮笑肉不笑行礼道:“吴县丞。”
吴阅回礼。
还是跟以前彬彬有礼的样子,一副文士风骨。
萧煜心中忍不住腹诽,果然人不可貌相,他不是个东西,眼前这人比他更甚。
那沈氏眼瞎,不过她若不眼瞎,他岂有钻空子的机会?
萧煜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吴县丞既然求到了我萧四郎,这人情我自会给你,不过……”
吴阅看着他,没有答话。
萧煜淡淡道:“你三次会试失利,科场舞弊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一旦事败,我萧煜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吴阅垂首,平静道:“想必萧四爷唤我来,不只为说这个。”
萧煜唇角微勾,“你已经是举人身份,离入仕只差一步之遥。
“就算我用萧家的门路使手段把你送入仕途,一旦你想要晋升往上爬,光凭举人的资格可不够用。
“那王县令我也打听过,是个难伺候的,你在他手下做事,想来吃了不少苦头。
“说句难听的,会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万一你再次失利,继续在王县令那里受磋磨,日子也实在煎熬。
“既然你求了来,我便走萧家的门路替你谋个县令的职缺,解你眼下的窘境。
“从举人升至县令,我朝也不是没有,不易让人生出诟病。
“日后你若想继续晋升,就得靠本事中进士,再从地方熬到京畿,入朝堂,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萧煜没法保你荣华富贵,但替你开条路还是可行的。你若愿意,至多年底考课之后,便可把事情落实下来。
“等你做了一县之长,既可保住体面,也可继续参加会试,谋求晋升,两不误。”
吴阅沉默了阵儿,试探问:“当真年底考课之后就能落实下来?”
萧煜点头,“我兄长是吏部侍郎,清楚朝廷里的职缺升降调动。
“考课之后各路官员都会有评审,一些升迁,一些调动,这个时候要捡县令职缺轻而易举,也不会让人诟病。
“不过,像京畿那些肥缺你就甭想了,京中权贵们都盯着呢,轮不到你们这些士子去捡便宜。”
到底是生长在权贵窝里的人,对官场上的情形早有熏陶,比靠寒窗苦读的士子通透圆滑。
这样的结果吴阅自是满意的,不曾想萧煜同他提出了要求。
让他跟沈映蓉和离。
似没料到萧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吴阅不由得愣住,诧异道:“萧四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与沈氏和离,我要带她回京。”
此话一出,吴阅的眼皮子狂跳不已。
带沈氏进京,他莫不是疯了?!
第二十二章 雄竞修罗场
吴阅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对方, 努力镇定道:“她不会与你进京。”
萧煜强势道:“这由不得她做主。”顿了顿,“你只需与她和离,我自会许你前程, 其他的无需多管。”
吴阅嘴唇嚅动,想说什么, 终是止住了。
萧煜道:“我要沈氏, 不管你允不允, 我都会把她带走。”
这话委实过分, 吴阅憋不住了, 铁青着脸道:“她是我发妻!”
萧煜挑眉, 毫不客气道:“她是你的垫脚石,你可以再娶。”
吴阅生气了, 纵使他卖妻求荣, 但骨子里还是有点文人的清高自傲。
在萧煜面前,他的自尊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可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
对方愿意许他前程, 条件是逼他和离,用婚姻去换取前程。
吴阅内心愤怒,却深感无力,被人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
拽紧的拳头松了又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沉声道:“萧四爷欺人太甚,京中那么多女郎供你挑选,沈氏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件新鲜玩物,你何苦咄咄逼人?”
萧煜把玩折扇, 歪着头道:“我就相中了她,想把她带回京去, 养在我的院子里。”
吴阅硬着头皮道:“沈氏的性子我比你更清楚,她不贪荣华,更不会做他人妾。
“四爷若是强取,只怕讨不到甜头,最后也不过得一具尸体。”
萧煜冷哼,“有点脾性才更好,听话的女郎多得是,我何苦非讨沈氏不可?”
吴阅闭嘴不语,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大麻烦。
萧煜如水蛭一般叫人恶寒,下通牒道:“你若与沈氏和离,这事就算谈妥了。”
吴阅心神不宁,稳住他道:“且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萧煜:“十日内答复我,若不愿意,可就别怪我明抢。”
他这般不要脸,委实把吴阅气着了,懊恼道:“还请萧四爷多顾忌着些国公府的脸面t。”
萧煜“啧”了一声,无所谓道:“我萧煜早就声名狼藉,做尽了混账事,不缺这一桩。”
吴阅瞪着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萧煜不想跟他周旋,下逐客令道:“吴县丞请吧,十日为期,你若不愿与沈氏和离,我自有法子强拆。”
吴阅着急道:“倘若是沈氏不愿意呢?”
萧煜:“你可以写休书,成婚三年无子,可休妻。”
吴阅:“……”
那祸害真的太歹毒了!
萧煜做请的手势,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吴阅咬牙甩袖而去。
离开别院后,吴阅坐上骡马车,怒气冲天。
阿喜不敢吭声,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郎君是要回家吗?”
吴阅沉默了许久,才道:“去河边,我想静一静。”
于是阿喜带他去了河边。
吴阅胸中翻涌难平,他万万没料到萧煜那般混账,竟然想把沈映蓉带走。
那纨绔子弟,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衣物般任意更换,一旦沈映蓉被带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背景,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阅虽然卖妻求荣,但没想要发妻性命。他头痛地捏了捏鼻梁,陷入了两难。
倘若他跟沈映蓉和离,沈家势必会把他卖妻求荣的事迹抖出来。到那时声誉受损,吴家必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想起老子吴安雄的火爆脾气,吴阅有些怂。
可若不与沈映蓉和离,萧煜又不会善罢甘休,他夹在中间着实两难。
与此同时,沈映蓉开始着手清理自己的嫁妆账目,把嫁妆与吴家田产剥离出来,便于日后带走。
算盘噼里啪啦,在指尖下起伏。
当初娘家陪嫁给她的商铺和良田可是她日后傍身的依靠,夫家无权干涉,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临近正午时分,吴越才从外头归来,似乎有心事,拧着眉头去了书房。
沈映蓉也没有多问。
庖厨备好饭食,她亲自去书房喊他用饭,吴阅却道不饿。
沈映蓉站在门口,试探问:“郎君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吴阅望着窗外,心里头有些烦,“惠娘自行先用,我等会儿过来。”
沈映蓉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回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吴阅的视线落到墙壁上的画卷上,那是沈映蓉端午节画的夏蝉,妙趣横生。
他不想与她和离,可是萧煜步步紧逼。
想到自己的处境,他不由得焦头烂额。
先前是为着前程烦心,现在是前程和婚姻一起烦人了,委实应付得疲乏。
外头的沈映蓉回到边厢,心里头想着事,魏氏问道:“郎君不来用吗?”
沈映蓉:“他要等会儿再用。”
魏氏给她盛粥。
沈映蓉看向外头,艳阳高照,夏蝉扯开嗓门疯吼。
她轻轻摩挲扇柄,自萧煜找茬儿后已经有好几日了,他想拆她婚姻,肯定会找吴阅,看来得盯紧点才行。
接下来的两天吴阅都紧锁眉头,沈映蓉仍旧跟往常一样,只不过离了心的夫妻到底比不得以前。
若是以往,沈映蓉必定会嘘寒问暖。
现在她仍会关切问他,但心境完全变了,眼神里藏着权衡与观察。
吴阅这两日的心神不宁给沈映蓉敲响了警钟,猜到萧煜不会善罢甘休,她吩咐魏氏找机会接触阿喜,定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不出所料,魏氏私下里避开吴阅,对阿喜一番敲打。他没经受得住吓唬,交代了吴阅跟萧煜会面的事。
沈映蓉得知消息后,整个人陷入了阴霾中。
魏氏内心惶惶,压低声音道:“二人会面,定会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娘子得早做打算才好。”
沈映蓉看向她,也有点心慌,皱眉道:“吴阅卖妻求荣,萧煜寻他,多半是为许下条件。”
魏氏着急道:“娘子可不能坐以待毙,任凭他们处置。”
沈映蓉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魏妈妈莫要自乱阵脚,容我好生计一计接下来的退路。”
听她这般说,魏氏只得闭嘴。
室内一时变得寂静下来,沈映蓉握着团扇,若有所思来回踱步。
魏氏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先前沈映蓉试探吴阅底线,意图用他保住自己拖延到萧煜回京,吴阅也确实表示要重修旧好。
但现在两人会面,中间多半会生变故,她得主动出击,断不能像之前那般任人宰割。
思虑再三,沈映蓉把主意打到了婆母胡氏身上,决定用二老给吴阅施压。
青禾在庖厨同张大娘唠嗑说漏了嘴,她称赞张大娘厨艺好,只怕以后都吃不到这般好的手艺了。
张大娘颇觉诧异,好奇追问。
青禾没有应答,只说了声娘子委屈,便说自己多言了,匆匆回避。
恰逢胡氏的贴身婢女翠红过来取莲子羹,差点被青禾撞着,嘴里埋汰了两句。
张大娘心中憋着疑问,翠红皱眉道:“那丫头真是莽撞。”
张大娘应道:“也真是奇了,方才都好好的,忽然就红了眼,说什么娘子受了委屈云云。”
翠红听得诧异,多问了两句。
张大娘也是稀里糊涂,当即同她说起方才青禾的奇怪之处。
取了莲子羹,翠红回到胡氏的院子,提起青禾的莽撞。
胡氏听了觉得不对味,她心思细,发问道:“那丫头说她家娘子委屈,我们吴家何时亏待过惠娘了?”
翠红摇头,“所以奴婢才觉她莽撞,说话没头没脑的。”
胡氏用完莲子羹,心里头不大痛快。
她自认这个婆母已经做得够好了,自沈映蓉进吴家后,立马交了权,处处护着,婆媳俩从未翻过脸。
却不曾落下“委屈”二字。
胡氏越想越觉得不舒坦,遂找了个借口差人把青禾寻来问话。
当时沈映蓉在书房里,外头忽然传来魏氏极小的声音,说青禾被请到老夫人那边去了。
沈映蓉心下了然,应了声晓得。
另一边的胡氏压下心中的不快,青禾是沈家的陪嫁丫鬟,代表着沈映蓉的脸面,故而说话的语气仍旧和软。
她先试探问青禾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青禾只垂首不语。
一旁的翠红道:“老夫人问话,青禾你莫要装哑巴。”
青禾仍是沉默。
胡氏耐着性子道:“你这丫头怎么跟闷葫芦似的,莫不是你家娘子对你说了重话?”
青禾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氏:“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替你做主。”又道,“这吴家的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青禾忽地跪了下去,小声道:“奴婢不慎说错话,还请老夫人莫要多心。”
这话听得胡氏皱眉,她看向翠红,她识趣退了出去,把门。
青禾这才道:“奴婢昨儿被娘子训斥了一顿,心里头委屈。”
胡氏问:“惠娘平日里挺大度的,对家仆和善,你犯了什么错被训斥?”
青禾把头垂得低低的,声若蚊蝇道:“奴婢不敢说。”
胡氏微微皱眉,“你只管说来,我替你做主。”
青禾迟疑了许久,才咬牙道:“奴婢替娘子不值,她被郎君这般对待,反而替郎君说好话,奴婢觉着窝囊,惹得她不快,被训斥了一顿。”
这话听得胡氏云里雾里,“你仔细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青禾红了眼,泫然欲泣道:“请老夫人替娘子做主,今日奴婢就算豁出去了,也要为娘子说句公道话。”
见她这般模样,胡氏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赶紧说来。”
青禾抹泪,犹犹豫豫道:“前阵子娘子回娘家,是不得已而为之。”
胡氏:“???”
青禾:“请老夫人做主,我家娘子的清誉被郎君毁了,他卖妻求荣把娘子送到了国公府萧四郎的榻上糟践,奴婢替娘子冤屈!”
此话一出,胡氏整个人都懵了。
青禾含泪道:“老夫人,我家娘子与郎君成婚三年,待他如何心知肚明。
“可是郎君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把发妻出卖给他人,此举委实荒唐至极!”
面对她的控诉,胡氏怒火中烧,厉声道:“荒唐!
“我儿是什么脾性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他岂会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青禾激动道:“阿喜可作证,事发当晚,奴婢与魏妈妈被迷晕送至别院,由刘妈妈看管,待到天明才被放出。
“事后娘子痛心疾首,回了娘家,若非顾及吴家体面,早就大闹一场了,若老夫人不信,可唤刘妈妈和阿喜来对质。”
她是沈家的陪嫁丫鬟,这种丑事是断然不会往自家主子身上泼脏水的。
胡氏又惊又怒,瞪着她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吴阅卖妻求荣。
青禾点到为止,之后不论胡氏怎么盘问,她都装聋作哑。
这可把胡氏气坏了,却不敢拿她撒气,只得让她先下去。
待青禾离去后,胡氏再也坐不住了,当即t差人去把吴安雄寻回来。
待到申时,吴安雄才归家,他一进院子,胡氏就上前把他往屋里拽,嘴里叨叨絮絮发牢骚。
吴安雄道:“好端端的,二娘心急火燎把我唤回来作甚?”
胡氏在家中排行老二,她此刻已经冷静许多,关上房门,说道:“致远犯了事,我说了,你可莫要动怒。”
吴安雄愣了愣,诧异道:“他能犯什么事?”
胡氏知道他的脾气,再三叮嘱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听了莫要动怒。”
她越是这般说,他反而心神不宁,皱着眉头道:“二娘只管说来,我受得住。”
胡氏迟疑了半晌,才道:“致远糊涂,为着前程卖妻求荣,把惠娘送给了国公府的萧四郎,今日青禾那丫头说漏了嘴,把我气得半死。”
听到这话,吴安雄顿时血压飙升,怒目道:“你放屁!致远是什么脾性我还不清楚,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胡氏忙安抚道:“你莫要动怒,好好说话。”
吴安雄额上青筋暴跳,“去把青禾寻来,我要问话。”
胡氏不客气道:“老疯子,致远干出这等混账事,你哪来的脸去对质?!”
一句话把吴安雄噎得哑口无言。
胡氏继续道:“动动你的脑子,那青禾是沈家的陪嫁,她岂会找茬儿抹黑自家主子的名声?”
吴安雄嘴唇嚅动,瞪着她好似要喷火。
胡氏糟心道:“你瞪我也没用,待致远下值回来,好生问一问就清楚了。”
吴安雄着急道:“我如何坐得住?!”
胡氏:“坐不住又如何?!
“事情已经发生了,倘若那畜生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沈家只怕早就想寻吴家拼命了!
“自个儿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们交代吧,现在没闹,多半是为着两家的体面。”
说完这话,胡氏也绷不住了,气恼道:“那混小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瞎折腾,如今闯出祸来,又要如何收场?”
吴安雄铁青着脸没有吭声,想他体面了一辈子,不曾想晚节不保,这脸着实丢不起。
老两口发愁不已,都是要脸面的人,自不敢去跟儿媳妇对质,只能大眼瞪小眼,等吴阅下值回来再说。
傍晚时分,吴阅从衙门回来,刚进家门,就被仆人喊到了胡氏的院子。
吴阅并未意识到什么,撩袍过去了。
室内气氛沉闷,吴安雄坐在椅子上,一脸晦气。
吴阅进了屋,见二老都在,行礼道:“不知爹唤我作甚?”
吴安雄吹胡子瞪眼,胡氏差人去外头守着,家丑不可外扬。
“跪下!”
见自家父亲一脸严厉,吴阅心头一跳,他看向胡氏,胡氏使眼色。
吴阅默默跪了下去。
吴安雄指着他,气恼道:“孽子,我且问你,惠娘待你可曾不薄?”
吴阅垂首道:“不曾。”
吴安雄怒目道:“那你为何要把她送给别人糟践?!”
此话一出,吴阅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反驳道:“儿没有!”
吴安雄被他的态度气煞了,早年当过兵,脾气火爆粗鲁,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顺手拿起拐杖一棍打到吴阅身上。
吴阅吃痛闷哼一声,身子歪倒在一边,吴安雄怒道:“你再说一遍有没有?!”
吴阅不敢吭声。
父辈的权威不容人反抗,一旁的胡氏再心疼儿子,也不敢出手阻拦,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触碰了做人的底线。
吴安雄拿拐杖指他,一字一句问:“我再问你,有没有?”
吴阅垂首,没有答话。
吴安雄气得满面通红,拐杖一个劲在地上杵,大骂道:“你这王八羔子,你老子我一辈子体体面面,不曾想晚年竟要栽在你的手里,是嫌老子活得太久故意气死我不成?!”
“爹!”
“莫要叫我爹!我吴安雄没你这样的王八儿子!”
坐在椅子上的胡氏见父子动怒,不由得红了眼眶,“儿啊,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你如此对待惠娘,可曾想过沈家的颜面?”
吴阅答不出话来。
亦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沈家放到心上,不过是家道中落的士族罢了,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又一拐杖打到身上,吴阅没有躲避,气恼道:“爹今日打死我算了!”
这话把吴安雄气得够呛,又接连打了几拐杖,骂道:“今日我非得打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卖妻求荣算个什么鸟?!”
见他是动真格儿的,胡氏怕了,连忙上前拽住他道:“老疯子,你真要打死致远不成?!”
吴安雄目眦尽裂道:“养出这样的畜生来,留着有何用?!”
胡氏急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你若给我打死了,我可不依!”
吴阅也赌了气,“阿娘莫要拦着,就让爹打死我好了,省得坏了他的脸面!”
这话委实气死人。
胡氏当即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吴阅顿时被打懵了,捂脸道:“阿娘!”
胡氏气急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我若是沈母,闺女被你这般糟践,定要撕下你一块肉来,与你拼命!”
似被她狰狞的面目吓着了,吴阅不敢吭声。
胡氏指着他,字字泣血,“为母则刚,沈家清正,纵使家道中落,养出来的闺女不论品行还是情操,都不比官家娘子差!
“我们吴家不过是军户出身,祖上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你吴致远再有才华,也不过是个举子,沈家若非惠娘祖父荒唐,岂轮得到你嫁娶的份儿?
“我儿糊涂啊,当初你爹这般涎着脸上门提亲,不就是看中沈家的家风清正吗?
“纵使他们现在落魄,你又怎知沈旭不会重振祖辈往日的荣耀呢?
“你岳父既然能把惠娘教养得如此出色,沈家的那根独苗难道会差?”
连番质问劈头盖脸落下,令吴阅心乱如麻。因为他也知道沈映蓉是出色的,吴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
面对他的混账,二老无不痛心疾首。
吴安雄方才怒火中烧,现在已经冷静许多,说道:“你同萧四郎私下里都做了什么交易,如实说来,若不然我饶不了你!”
吴阅不敢应答。
胡氏着急地掐了他一把,“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
吴阅急道:“阿娘,我悔了,可是现下的情形由不得我做主。”
胡氏怒目,“什么叫由不得你做主?”顿了顿,“现在沈家没找你闹,就是在给你台阶下,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吴安雄:“孽子,你算是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想我吴安雄一辈子没怕过事儿,行得正坐得端,堂堂正正,却养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来,是要气死我不成?!”
胡氏连忙催促道:“致远赶紧说,跟萧四郎是什么情形?”
吴阅迟疑了好半晌,才硬着头皮道:“他逼我与惠娘和离,说要带她回京。”
当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粗粗讲了讲,气得吴安雄又要打人,被胡氏拦下了。
二老委实被他干的混账事气得半死,胡氏更是被气哭了,捂住胸口道:“我儿糊涂啊!”
吴安雄也气急败坏道:“愚蠢至极!”
吴阅怕胡氏气出病来,连忙爬过去道:“阿娘,我悔了,我已经悔了!”
胡氏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般喘不过气。
吴安雄连忙上前安抚她的情绪。
隔了好半晌,她才缓过劲儿来,眼泪汪汪道:“我儿糊涂,糊涂!
“萧家那样的门楣,岂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敢去招惹的?”
吴阅诉苦道:“阿娘,儿保不住惠娘,那萧四郎早就把她给相中了,儿保不住她。”
吴安雄听他还要狡辩,一脚踹了去,骂道:“所以你就把发妻送了出去?!”
吴阅跌坐在地上,硬着头皮道:“我这也是为了吴家的前程。”
吴安雄:“狗屁前程!
“之前你娘同你说过多少次,若受不住衙门的差事,便请辞了,你老子还养得起你夫妻!
“明明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被鬼迷了心窍!
“孽子,就算你一辈子都是举人,老子也认了。与其让你干出这等丑事,还不如一辈子落榜!
“你个王八羔子,白读了那么多的书,连做人的道理都悟不明白,还妄想做官!”
他言辞激烈,三观是非常端正的。
也正是那份明事理,才让沈方哲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如今出了这等丑事,夫妻俩着实无颜跟沈家交代。
胡氏问出了关键的一句,“儿啊,那萧四郎逼你和离,你可准允?”
吴阅心里头乱糟糟的,应道:“阿娘,就算儿不与惠娘和离,他也会明抢。”顿了顿,“他下了通牒,命儿十日内答复,若t不和离,便要使手段夺人。”
听到这话,吴安雄怒目道:“那就让他来抢!我倒要看看京中的国公府还要不要脸面!”
吴阅哭丧道:“爹,萧家我们惹不起啊……”
吴安雄一巴掌扇到他头上,“王八羔子,我吴安雄怎么生出你这般窝囊的儿子来?
“那沈氏可是你的发妻,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竟然还要忍让?!”
吴阅:“爹……”
吴安雄:“让那龟孙儿来抢,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来偷吴家的人!”
第二十三章 为爱做三
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血性汉子, 骨子里有一股匪气,哪怕年过半百,气势仍旧不输年轻人。
吴阅被吓得不敢吭声, 父辈的权威不容他置疑对抗。
一旁的胡氏看着这堆烂摊子,头大如斗。
二老能挣下今日的家业体面, 自有一番智慧, 胡氏头痛道:“惠娘断不能让萧四郎带去京城, 一旦她被带走, 这辈子算是完了。”
吴安雄接茬儿, “那萧四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一个能聚众招妓的狗东西,惠娘若落到他手里, 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致远你糊涂, 这桩婚断不可和离,一旦你和离, 沈家保不住闺女定会大闹, 到时候你身败名裂,还要什么前程?”
这番话说得吴阅冷汗淋漓,欲言又止道:“爹……”
胡氏接话道:“你爹说得有道理,一旦惠娘离开吴家, 定逃不过萧四郎之手。
“沈家保不住她, 自会把气撒到吴家头上,到那时拼个鱼死网破,你吴致远卖妻求荣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往后的前程也算到头了。”
听到这话, 吴阅颓然,“儿已经悔了, 事后就悔了。”
吴安雄指了指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平日里挺机灵的,竟在这事上犯糊涂。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纵使那萧四郎有觊觎之心,只要你夫妻不给他机会,他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不是?
“是你这混账东西给了他可趁之机,以至于造成了现在的局势,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你捞到了什么好处?
“诚然谋事者没有错处,可不是让你这般去谋事的,抛却做人底线,损人不利己,你这跟畜生有何区别?”
吴阅垂首不语。
姜到底是老的辣,经他们一番敲打,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胡氏疲惫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说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怎么去保住惠娘。”
吴安雄不痛快道:“眼下也只有拖着了,那萧四郎来宜州是为避风头,待京中把他唤回,自然能得安宁。”
吴阅忧心忡忡道:“可是他……”
吴安雄:“没有可是!”
吴阅闭嘴。
吴安雄冷声道:“我不管你跟萧四郎做了什么交易,他要夺你发妻,便是欺人太甚!”
胡氏插话道:“儿啊,听你爹的,当务之急是保住惠娘,莫要逼得沈家撕破脸。到那时覆水难收,闹得满城风雨,两家都没有体面。”
吴阅沉默。
吴安雄不耐烦挥手道:“你回去罢,等会儿我和你娘去给惠娘赔罪。”
吴阅不敢多言,应了声是,起身退了出去。
吴安雄看着他的背影,无力道:“这孽子,老子的晚节,算是毁了。”
胡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致远就是太执着,一心想谋求功名,走了岔路。”
吴安雄:“你莫要替他找借口,能干出卖妻求荣这等事的人,猪狗不如。”
胡氏不再多言。
吴阅挨了打,回到自己的院子,无颜面见沈映蓉,选择了回避。
沈映蓉猜到他的情形,倒也没有多问,只差人备好饮食。
待到天快黑时,吴安雄夫妇才过来替孽子赔罪。
几人在书房里说起这桩丑事,吴安雄硬是豁出老脸跟儿媳妇下跪,说自己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狗东西来。
沈映蓉被二老的举动吓着了,连忙上前搀扶他们,说道:“爹娘这是作甚?!”
这声“爹娘”喊得二老羞愧不已,胡氏握住她的手道:“儿啊,我不配做你的娘!
“这些年你嫁到吴家,处处为着致远着想,他却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实难容他!”
她语气激动,满面痛心之色做不得假。
沈映蓉黯然道:“阿娘……”
胡氏死死地拽着她的手,“我也有闺女,亲家这般忍耐,无非是保全两家的体面,我们夫妻都知道。
“致远干出混账事,我这个做婆母的自然没脸求你原谅,也不敢求你原谅。
“可是惠娘,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你不被萧四郎那狗东西带走。
“他纨绔子弟,视女人为玩物,无法无天惯了。纵使你心中有怨,也务必请忍耐着,待吴家把他应付回京,再从长计议如何?
“事后不管你打骂也好,和离也好,吴家绝无半点怨言。”
沈映蓉沉默。
吴安雄当即同她说起萧四郎的意图,他们的意思是先把那人应付走再处理家事。
对此沈映蓉没有异议。
吴家二老的明事理给了她立足的条件,只要有他们出面,萧煜就不敢来明抢。
这天夜里胡氏与沈映蓉长谈,皆是自责教子无方,以至于酿成大错。
她的那份诚意沈映蓉倒也能体会,毕竟当初她嫁过来很大部分是看中吴家家风刚正。
虽然出了吴阅这么一个畜生,但二老三观端正,做人有底线,这也是沈父相中吴家的根本原因。
直到很晚了,胡氏才回自己的院子,沈映蓉疲惫,魏氏伺候她歇息。
吴阅则睡在书房那边。
魏氏压低声音道:“有吴家二老出面,吴致远断不敢再生事端。”
沈映蓉点头,“只要有他们护着,我暂且就是安稳的。”
魏氏不由得感慨,惋惜道:“倒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公婆,偏偏教养出一个孽障来。”
沈映蓉沉默,魏氏还想说什么,她道:“明儿你抽空回一趟娘家,告知阿娘这边的情形。”
魏氏点头。
这天晚上沈映蓉睡得很踏实,她才不管吴阅是怎么想的,在她眼里那已经是前夫,无需再为他费心思。
她唯一需要打起精神应付的是萧煜那头狼崽子。
没过两日,吴安雄就把吴阅带去沈家负荆请罪。
当时沈旭被支出去买东西,他并不清楚自家长姐的事。
而萧煜自那日后,早就猜到吴阅那龟孙儿肯定没法说服沈映蓉和离,索性把主意打到了沈家头上。
他自然没有胆量敢上门找沈父讨要人家的闺女,但他可以试探沈家的其他人。
这不,沈旭前脚去铺子采买,后脚就被常生请了去。
他不清楚萧煜跟吴家的事,只当上次得对方款待,自要许面子。
去到茶楼包厢,萧煜那厮手摇折扇,一派风流倜傥。
沈旭穿着布衣,不免显得寒酸。他知晓他声名狼藉,态度不卑不亢,透着疏离。
萧煜也不跟他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道:“你小子可知吴家的事?”
沈旭:“???”
对方没头没脑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自是莫名其妙。
萧煜细细打量他,眉眼确实跟沈映蓉有几分相似。
他干咳两声,厚颜无耻道:“你阿姐会跟吴阅和离,你以后得唤我一声姐夫。”
沈旭:“???”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萧煜顽劣道:“唤我一声姐夫听听,我日后送你入京中的国子监。”
沈旭:“……”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皱眉问:“我阿姐在吴家好端端的,四爷何故说她会和离?”
萧煜斜睨他,看样子不知情。
“吴阅卖妻求荣,把你阿姐送给了我,现在夫妻俩正在闹和离。
“我相中了你阿姐,想带她进京,你若愿意帮衬,我自会认你这个小舅子,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到这些话,沈旭整个人都懵了,脱口道:“你休要坏我阿姐姻缘!”
萧煜撇嘴,用折扇指了指他道:“那吴家有什么好?
“吴阅那伪君子,为着前程,不惜把你阿姐灌醉送到我榻上。
“这等畜生,不离了,难不成留着过年?”
沈旭面色发白,似乎这才意识到前阵子沈映蓉回娘家父母为何欲言又止。
当时他还奇怪,因为往日长姐甚少独自回娘家住这般久。
见他不吭声,萧煜双手抱胸,说道:“吴阅的芯子已经坏了,你阿姐若继续跟着他,日后定会吃苦头。”
话语一落,沈旭便激动道:“我姐夫不是个东西,你萧四爷更甚!”
萧煜不爱听,理直气壮道:“这话从何说起?”
沈旭t怒目道:“上次你举办宴请,故意展出私藏画卷,其目的是不是为引诱阿姐?”
萧煜:“……”
沈旭到底年轻,藏不住情绪,气愤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觊觎他人之妻,你萧四爷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萧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大言不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承认我有觊觎之心,但我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也断然学不出吴阅那般卖妻求荣来。
“他们俩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注定了你阿姐得二嫁,我萧煜才是她的良人。”
沈旭被他的厚颜无耻气死了,脱口驳斥道:“好一个冠冕堂皇!
“明明是你拆人家的姻缘,现在反过来自诩良人,谁给你的脸来攀我们沈家的门户?”
论起厚颜无耻,萧煜是很有经验的,对方这般痛骂,他居然还能稳如泰山。
“年轻人,你十三岁连毛都没长齐,懂什么?”
谁知沈旭不客气道:“你萧四爷十八岁,又长了几根毛,这般狂妄?”
萧煜:“……”
文人的嘴,真的很讨厌!
他憋了憋,说道:“你们沈家祖辈何其荣耀,难不成要一辈子败落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沈旭不耐烦道:“与你何干?!”
萧煜:“你回去劝劝你爹娘,让你长姐与吴阅和离,我带她进京,日后自会给沈家铺路。
“京中的国子监你也知道,只要入了国子监,日后便可直接参加会试。
“人人都盼着往京城里去,你们沈家当年也曾风光过,难道就不想再回去重振祖辈之路?
“现在我就可以给沈家这个契机,只要让你阿姐跟我走,往后你的前程自会顺顺当当。”
这块大饼并不能打动沈旭,他冷声道:“萧四爷休要花言巧语,我阿姐若是跟了你,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煜皱眉,“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会吃人。”
沈旭:“你比那妖魔鬼怪更甚,披着一张人皮干着不要脸的勾当。
“在京中聚众招妓草菅人命,在这里又拆人姻缘,强夺他人之妻。
“试问,这跟妖魔鬼怪有何区别?”
萧煜沉默。
文人的嘴,武人的刀,戳得人心窝子疼。
“沈旭,你给我听好了,聚众我有,招妓没有,更没有草菅人命。
“动动你的猪脑子,我长姐是贵妃,父亲是国公爷,兄长是吏部侍郎,纵使权大势大,也得顾忌宫中贵妃的脸面。
“你跟我一样都有长姐,你心疼你长姐的不易,我也心疼她的不易。我萧煜再怎么混账,也不敢坏了她的体面。
“倘若我真在京中犯了事,你当底下的文官都是吃素的,我哪能这般容易脱身避到这儿来?
“念在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我不与你争论。以后说话的时候多过过脑子,学学你长姐的圆融,勿要听风就是雨。”
这是萧煜第一次严肃警告,语气仍旧平和,面色却带着权势的压迫。
沈旭一时被他唬住了。
尽管对方只有十八岁,却打小就在权力漩涡里熏陶,身上自带一股天然的俯视。
那股子压迫力来自他强势的身家背景,来自骨子里的底气。
沈旭果然收敛许多。
萧煜收起先前的吊儿郎当,一字一句道:“我相中了你长姐,定会把她带去京城,她与吴阅的这桩婚,我是拆定了的。”
沈旭听得眼皮子狂跳,“我阿姐不会与你进京,这里是她的根儿。”
萧煜挑眉,“你们沈家拿什么来拦我?”
沈旭脸色发白,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萧煜道:“我相中了一个女人,自有千百种法子把她带走,沈家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旭嘴唇嚅动,恼恨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萧煜:“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偏要钻牛角尖,阳光道不走,偏要走羊肠道,怨得了谁?”
沈旭:“……”
萧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说服你阿娘,让你长姐跟我回京,我自不会亏待沈家。”
沈旭一把甩开他的手,情不自禁后退几步,仿若他是洪水猛兽。
萧煜撇嘴。
沈旭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心中憋着太多疑问需要解答。
萧煜倒也没有阻拦。
离开茶楼后,沈旭闷着头回家,满腔悲愤。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权势欺压的滋味,他生在这个小地方,父亲又有功名在身,纵使家道败落,也有几分体面。
而今面对萧煜的强势,他除了愤怒外,一点办法都使不出。
国公府,贵妃,吏部侍郎……这些字汇聚到一起,让他深刻地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才不稀罕萧煜画的大饼,只想保住自家长姐不被带走。
憋着一腔怒火回到家中,仆人钟氏拦住了他,说大人们在屋里商事,勿要去打扰。
沈旭冷静下来,试探问:“姐夫和姻伯都在?”
钟氏点头,“都在里头的。”
沈旭看了一眼正房那边,把物什交给钟氏,随后进了自己的房里。
正房里的气氛沉闷,吴阅一直跪在地上,沈方哲一脸无言。
吴安雄负荆请罪,为了孽子体面全无,他的那份实诚还是令夫妻俩动容。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有些伤害已经促成,做父母的也无能为力。
“事已至此,往后惠娘愿不愿意与致远走下去,我们做不了主。”
吴安雄忙道:“那是孩子们的选择,毕竟往后的日子要靠他们自己去过,不管惠娘做出何种抉择,吴家绝无半点怨言。”
赵氏道:“亲家明白就好。”
吴安雄:“此事罪在我儿,是他坏了姻缘,也罪在我身,是我教子无方,实在无颜面见二位。
“可是那萧四郎豺狼虎豹之人,断不可把惠娘交予他,如今已成大错,不能一错再错。”
对于保住沈映蓉这个观点,双方是达成一致的。
吴安雄豁出老脸负荆请罪的态度令沈家愿意给他体面,先暂且协作把萧煜应付走再说。
父子在正房里叙了许久,屋里的沈旭时不时探头观望,只觉心神不宁。
之后过了两刻钟,他们才出来了。
赵氏客气留他们用午饭,吴安雄要回去处事,沈方哲知道他要面子,倒也没有挽留。
待吴家父子离去后,沈旭才出来了。
赵氏面色凝重,沈旭上前道:“阿娘,我有事要问你。”
赵氏皱眉,沈旭把她拉进屋,说道:“方才萧四郎寻到我,说起阿姐的事。”
此话一出,赵氏吃惊不已,心惊胆战道:“他何时寻到你的?”
沈旭当即把萧煜跟他说的那些话叙说一番,听得她眼皮子狂跳不已。
不一会儿沈方哲进屋来,得知萧煜找上门,脸色都变了。
沈旭严肃道:“他亲口与我说的,铁了心要带阿姐走,就算吴家要护她,他自有法子强拆这桩婚。”
赵氏只觉得天都塌了,满面愁容道:“天老爷啊,我沈家究竟造了什么孽,竟招惹上这等无赖狂徒!”
沈方哲镇定道:“那混小子还要不要国公府的脸面了?”
沈旭埋汰道:“他那脸皮比城墙还厚,爹不能拿常人的那一套去对付。”又道,“上次萧府宴请,其目的就是为了引阿姐前去,只怕是早就把阿姐盯上的。”
赵氏心急如焚道:“那可如何是好?
“我们沈家无权无势,离京又远,如何能护得住惠娘?”
沈方哲紧皱眉头来回踱步。
面对强权,纵使他有功名在身,也是一点法子都使不出来。
赵氏病急乱投医道:“不若把惠娘藏起来?”
沈方哲无奈道:“藏起来有何用?只要沈吴两家还要在江玉县立足,萧府就有千万种法子逼我们把人交出去。”
赵氏:“那可怎么办啊?”
沈方哲:“你稍安勿躁,什么时候同惠娘商量商量,总会想出法子躲过这一劫。”
沈旭忽然问道:“爹,倘若阿姐真被萧四郎带走,京中……可有帮衬?
“我是说万一,万一阿姐被他带走的话,京中可有活路?”
沈方哲沉默,隔了许久才道:“俗话说人走茶凉,当年你曾祖父告老还乡后,京中的许多关系便断了。
“后来你祖父不中用,把仅有的那点人脉也败得一干二净,想来是求不到人帮衬的。
“且国公府那样的门楣,听说萧贵妃甚得圣宠,萧四郎又跟她是一母同胞,谁敢豁出去得罪?”
沈旭面色发白,“如此说来,阿姐进京便是死路一条。”
沈方哲残酷道:“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女郎,入了那高门大院,不死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萧四郎那样的纨绔,什么女人寻不着,惠娘于他而言不过是衣裳玩物,刚开始图新鲜有趣,时日久了,便可随处丢弃。
“惠娘孤身一人在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故而无论如何,t我们都得护住她。”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底气是虚弱的,因为沈家实在太弱,根本就无法跟萧府抗衡。
赵氏默默垂泪,就算吴家力保,只怕最后的结局也是白忙活一场。
而他们口中的瘟神祸害回到祖宅后,甄氏欢喜送上京中寄来的书信,笑得合不拢嘴。
见她这般开心,萧煜好奇问:“嬷嬷是捡到钱了吗,笑得这般欢喜?”
甄氏神色激动道:“老夫人开恩了!夫人来信说她松了口,催四郎回京呢!”
萧煜斜睨她,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甄氏有点看不明白,说道:“四郎不是早就想回京了吗,难道不高兴?”
萧煜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当然高兴。”
说罢接过她手中的书信,打开看信函,是老娘马氏的亲笔。
信中说她日日在萧老夫人跟前念叨想念他这个儿子,萧老夫人松了口,准允他回京。
还说什么他祖母其实也很想他,只是嘴硬不愿承认罢了。
萧煜撇嘴,把信函收起,没有吭声。
甄氏道:“现下老夫人允了,四郎什么时候收拾回京?”
萧煜:“慌什么,我觉得宜州甚好。”
甄氏:“???”
萧煜盯着她看了会儿,知道自己挖墙脚的事肯定瞒不过去,索性道:“嬷嬷,我在宜州相中了一位娘子,想讨回去做媳妇儿。”
甄氏愣了愣,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郎往后娶的媳妇儿是老夫人做主,岂能由着你胡来?”
萧煜:“我管不了这许多。”
他也不理会她的念叨,自顾往寝卧去了。
甄氏连忙跟上,继续道:“四郎莫要任性,还是早些回京去。”
萧煜:“不回。”
甄氏:“你这孩子,宜州的姑娘哪里比得上京中的官家娘子们?
“日后夫人定会好生替你安排,寻门当户对的女郎,必定是才貌双全,有模有样的!
“你若瞧不上,让宫中的贵妃做主替你寻也成……”
她一路叨叨絮絮。
小伙子好歹十八岁了,要讨女人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千万别在她手里犯事,怕回去了交不了差。
偏偏萧煜给她捅下了篓子,进到寝卧后,他大大咧咧往摇椅上一躺,跷二郎腿指着墙上的画道:“嬷嬷你看,那画好不好看?”
甄氏:“???”
那幅《荷戏》已经挂在墙上许久了,她一头雾水。
萧煜道:“我甚喜欢。”
听到这话,甄氏这才后知后觉意会过来,露出无法直视的表情,“四郎可莫要告诉我,你把沈娘子给相中了?!”
萧煜应答道:“对,我就是把她给相中了。”
甄氏晴天霹雳,脱口道:“她是有夫之妇!”
萧煜理直气壮道:“无妨,我可以把吴家的墙头拆了。”
这话把甄氏气得半死,瞪大眼睛道:“荒唐!人家好好的夫妻,你去横插一杠子,难不成是要去做姘头?!”
萧煜:“……”
姘头是什么鬼?!
好吧,姘头就姘头。
第二十四章 雄竞
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甄氏差点心梗。
她虽然只是乳母,但打小看着祖宗长大,说话还是挺有分量的。
“四郎故意气我不是?”
萧煜歪着脑袋, 不答反问:“那沈家娘子难道不好?”
甄氏“哎哟”一声,没好气打他一板, “你疯了, 人家有郎君的, 且还是县丞。”
萧煜理直气壮道:“他们会和离。”
当即把吴阅干的丑事同她粗粗说了说, 听得甄氏去揪他的耳朵。
萧煜吃痛“哎哟”连连, 捂住耳朵道:“嬷嬷松手!嬷嬷松手!”
甄氏气恼道:“四郎这般胡作非为, 若是被京中的老夫人知道,定会扒你一层皮!”
萧煜狡猾道:“你不说, 我不说, 祖母她怎么会晓得?”
甄氏指了指他,一脸无法直视的表情, “这般混账事, 岂能瞒得住?
“四郎听我一句劝,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甭管吴家夫妇如何,那都是他们的家事。
“你插一脚进去毁人家的姻缘, 传出去了, 不像话!”
萧煜油盐不进,“我相中了沈氏,非要她不可。”
甄氏急道:“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两相情愿, 你一门心思去拆人姻缘,她定是恼你的。”
“那我管不了这许多, 就算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得先扭下来尝一尝。”
“哎哟我的祖宗,你就不能消停着些,尽惹祸事,一旦传出去你强拆姻缘,只怕闹得满城风雨,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嬷嬷莫要唠叨,那吴阅卖妻求荣都不要脸了,我拆他墙头还要什么脸?”
这话委实气人,甄氏差点气哭了。
萧煜继续道:“我非要沈氏不可,就相中她了,嬷嬷你莫要拦着,若没把她讨到手,我是决计不会回京的。”
甄氏气急,“若是被夫人晓得,只怕肺都得气炸。”
萧煜没有吭声。
甄氏知道他的脾性,努力镇定下来,耐心劝说道:“四郎没接触过女人,沈氏生得窈窕,你心动也在情理之中。
“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接触更多的女郎。
“权贵之家的男人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待四郎尝过滋味,就不会非要沈氏不可了。
“听我一句劝,沈氏于你而言不过图新鲜,待新鲜劲儿一过,也不过如此。
“她现在是有夫之妇,甭管她的遭遇如何,也是她自己的事,做决定的是她自己,这断然不是你插足的理由。
“四郎与她有着天壤之别,一来京中定不会允你带她回去,二来她也不一定乐意,三来你强拆人姻缘闹得满城风雨,体面尽失,实在不成体统。”
她一番好言相劝,萧煜确实听了进去,回道:“我都知道。”
甄氏忙道:“四郎心里头有数就好,现在京中来信催你回去,咱们早日回京,别让夫人担心。
“宜州到底比不得京城,四郎回去后多与朋友走动走动,若想养通房,夫人自会安排。
“京里头可比宜州有趣多了,想必待时日长些,四郎自会把这边的事情忘掉。”
萧煜看着墙上的画,没有应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嬷嬷,我从未对一个女郎这般上心过。”
甄氏发愁道:“我都知道,四郎年轻,见识的女郎少,看中沈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确实生得俊。”
萧煜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她不仅模样好,还有才情,脾性也不错。”
甄氏:“只要四郎有兴致,京中的女郎任你挑选。
“待你回京后,可让夫人举办一场宴饮,把上得了台面的女郎都请来,总能挑出一两位让你满意。”
萧煜意兴阑珊道:“我没兴致去相看。”
他自然不会说他对沈映蓉的身体着迷。
他沉迷于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喜欢她滑腻紧致的肌肤,浅淡的脂粉香,更喜欢跟她亲昵贴近的缱绻。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
跟自己喜欢的女郎勾缠,各种感官都是舒心愉悦的。
他迷恋那种身心愉悦,渴求把她捆绑到身边,满足自身欲望。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爱,但喜欢他是知道的,至少目前他是喜欢的。
亦或许甄氏说得对,他太年轻,没见识过多少女人,以至于第一次情爱就被勾了魂儿。
但也正是因为年少,才有那份炙热的滚烫,无视礼教,只想把她讨到手,哪怕厚颜无耻,背负骂名都在所不惜。
就为一个女人。
尽管甄氏非常客观地向他阐明了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他仍旧会去做,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他能承担这份后果。
甄氏见劝说不通,只能跺脚离去。
她走后,室内一时寂静下来。
萧煜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闭目回忆起那天夜里的荒唐。
那种滋味估计一辈子都遗忘不了。
那种放纵的,违背伦理道德的,肌肤之间的贴近,与见不得人的欲望在黑夜里蔓延,如同藤蔓般把他拖入深渊。
吃醉酒的沈映蓉可比清醒时可爱多了,热情似火,情态娇憨,妩媚风情勾得人只想与她抵死缠绵。
他没有经验,是第一次与女人肌肤贴近,亦或许是她吃醉酒神志不清,促成了他的放纵。
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煜喉结滚动,方才甄氏说的那些话他都有听进去,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就喜欢沈氏啊,喜欢她的才情,喜欢她的身段,以及肌肤之亲的契合。
他不想要什么通房,也没兴致相看京中的女郎,就想要沈氏,想把她带回京养在自己的院子里,与t她相好。
如果当初吴阅没有干出卖妻求荣之事,他或许会稍稍克制。
但吴阅给了他拆墙头的机会。
他拆得理直气壮,哪怕闹得满城风雨,反正名声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再多的体面都比不上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来得实在。
外头的甄氏方才还高高兴兴,转头就愁眉苦脸。
方安进院子见她神色不对,好奇问道:“甄嬷嬷怎么了?”
甄氏抬头,立马朝他招手。
二人行至僻静处,甄氏发愁道:“四郎那孩子着实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把吴家的沈氏给相中了,一门心思挖墙脚,放言不把她讨到手,就不回京。”
听到这话,方安只觉天都塌了,“这成何体统?!”
甄氏忙道:“你小声点。”
方安抽了抽嘴角,难以置信道:“嬷嬷可莫要胡说,四郎虽然顽劣了些,但还不至于这般荒唐。”
甄氏埋汰道:“方才我劝了许久,他油盐不进,可愁死我了,万一被京中的夫人知道,只怕气得半死。”
方安也急了,“这事实在混账,断不可让四郎胡作非为。”
甄氏:“你赶紧想法子把他哄回京,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方安忙道:“去问问常生那小子,近来都是他在伺候四郎,定然知晓些什么。”
二人当即差人去把常生寻来问话。
常生别看他年岁小,却是个机灵的,极擅钻营。
这些日伺候萧煜,不仅月钱翻倍,在家奴眼里可是大红人儿。
祖宅离京十万八千里远,家奴们的管理自比不得京中严厉。
平时甄氏和方安都盯得紧,就怕萧煜在这边闯祸,不曾想被常生钻了空子,二人着实恼他,将其叫来训斥一顿。
常生满腹委屈,跪在地上诉苦道:“嬷嬷,小奴人轻言微,拦不住郎君啊。”
方安皱眉训斥,“没让你拦着,知会我二人总错不了。”
常生苦着脸道:“郎君再三警告,若小奴的嘴不紧,便立马把小奴发卖了。
“小奴自当对主子忠心,许多时候也曾劝过,可是郎君不听,小奴只有硬着头皮办差。
“郎君先前干的事,小奴已经全部交代了,绝无半点隐瞒。”
甄氏厉声道:“若京中的家奴都像你这般钻营,只怕早就被打死了。”
听到这话,常生连忙磕头求饶。
甄氏:“念你年纪小,这回就饶了你,若下次还敢瞒着我二人,打死论处!”
常生砰砰磕头,“多谢嬷嬷网开一面!”
甄氏:“滚!”
常生捏了把汗,屁颠屁颠地滚了。
方安说道:“我就奇怪,当初四郎为着那幅《荷戏》不惜用《秋月图》交换,想必那时候就把沈氏给相中了。”
甄氏头痛道:“宴请乡绅,只怕也是为沈氏。”
方安:“我大意了,没往那方面想。”
甄氏皱眉道:“这也怨不得你,那孩子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也不至于这般顽劣。”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那小子简直毫无下限,刷新了她的认知。
两人商量了许久,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来。
说到底萧煜始终是主子,他们总不能强行把他绑回京。
再加之京城离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这道难题。
方安左思右想,只能步步紧跟,把他盯紧点,之后再慢慢打消他的念头。
临近傍晚时分,萧同晖那边送来请帖,原是小女儿萧玉如的喜帖。
甄氏把喜帖送上去,萧煜随手翻了翻,说道:“嬷嬷自行备礼。”顿了顿,“多备些。”
甄氏应是。
翌日那喜帖也送往了吴家,沈映蓉对萧煜不屑,对萧同晖父女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平时家中的客往人情都是她在打理,待吴阅下值回来,把喜帖拿给他看,并说了说随礼的事。
吴阅客客气气道:“惠娘行事素来妥帖,你怎么安排都稳当。”
沈映蓉道:“离宴请还有半月,到时候我不会与郎君一起去。”
吴阅知道她回避萧煜,应道:“无妨,我自行去参加。”
沈映蓉点头。
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有时候吴阅甚至有些惧她,仿若她是祖宗一般,得罪不得。
沈映蓉觉得这样挺好。
吴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
沈映蓉装作不知道,他只得憋了回去。
自公爹负荆请罪把这事平下来后,他们的日子变得安宁。
沈映蓉仍旧会晨昏定省,胡氏待她也如往常那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熬过酷暑六月,立秋时下了一场秋雨,虽然秋老虎还很厉害,总比先前缓和许多。
平时沈映蓉极少出门,不给萧煜纠缠的机会。
今年秋收得早,吴家两百多亩良田请人耕种,稻穗成熟收割时夫妻二人按惯例出城去看情形。
他们去的时候还算顺遂,不曾想在回来途中被萧煜差家奴拦截了。
那狂徒胆大妄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劫了吴家的车马。
吴阅自是不依,与其发生肢体冲突,无奈他一介书生,三两下就被萧家的仆人捆了手脚。
萧煜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被制住的吴家仆人,桀骜道:“沈娘子可让我好等。”
吴阅怒目,厉声道:“萧煜你休得狂妄!”
萧煜手持马鞭,嘲弄道:“吴县丞言而无信,说好的话跟放屁一样,你把我当猴耍,我岂能容你放肆?”
说完嫌他碍眼,命人拿东西把他的嘴堵住,拖拽了下去。
魏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肝胆俱裂。
萧煜倒是给她颜面,说道:“魏妈妈莫要害怕,我只想同你家娘子说两句话,绝不会动她。”
魏氏站在马车旁不愿意走,里头的沈映蓉硬着头皮道:“魏妈妈且回避,我无妨。”
魏氏差点哭了,“娘子……”
沈映蓉冷静道:“我无妨,你莫要惹恼他吃苦头。”
魏氏犹豫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走开了。
这会儿道路上没有行人,萧煜为了拦截吴家的骡马车可等了好几个时辰。
他翻身下马,走到车前,用马鞭支起帘子,里头的沈映蓉一脸戒备紧张,手里握着匕首,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萧煜“啧”了一声,“刀剑无眼,沈娘子恐伤了手。”
沈映蓉愠恼道:“萧四爷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衙门公差,休得猖狂。”
萧煜眯起眼,“我就想跟你说两句话,何来劫持之说?
“若沈娘子不服,明日大可报官,请王县令来做主断是非,如何?”
他故意提起王县令,笃定吴家不敢报官,若是把卖妻求荣这事抖出去,那就有好戏看了。
沈映蓉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萧煜试着去取她手里的匕首,沈映蓉不松,他笑道:“我说了不会动你,就想跟你说两句话。”
沈映蓉盯着他,“你莫要伤吴阅。”
萧煜不屑道:“那狗东西这般待你,你还护着?”
沈映蓉面色阴沉,萧煜松开了她,举手做投降状,“得,你是我祖宗。”
说完朝她行大礼,“吴家的姑奶奶,劳你移驾赏脸同萧某说两句话。”
边上的家奴们见此情形,皆憋着笑。
萧煜骂骂咧咧道:“狗东西,都转过身去,别瞎看。”
常生等人连忙转身回避。
沈映蓉迫于局势,只得出来。
萧煜扶住她的腰身,毫无顾忌将她抱下,全然无视她的人-妻身份。
沈映蓉羞恼推开,抵触道:“休要碰我!”
萧煜撇嘴,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映蓉硬着头皮去了林边。
萧煜果真君子了一回,仅仅只是问话,并未有越礼的举动。
他说道:“沈娘子当真有几分本事,竟然真把吴阅给唬住了,他那般想要前程,能及时收手,确实叫萧某诧异。”
沈映蓉不给好脸色道:“你休要拆散我夫妻二人。”
萧煜“啧啧”两声,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机。
“沈娘子是聪明人,我不信他这般待你,你还能不计前嫌维护他。
“让我猜一猜,你此举无非是想摆脱我,把吴阅当成你的挡箭牌使,是吗?”
沈映蓉没有答话。
萧煜继续道:“我今日不妨告诉你,京中来信催我回去,可是我不想回去,没把你讨到手之前,我决计不会回京。”
沈映蓉急了,“还请萧四爷高抬贵手放我夫妻一马!”
这话萧煜不爱听,“别拿夫妻那套来糊弄我,做人真诚一点不好吗,明明心里头厌恶,还要装成满心欢喜的样子,累不累心?”
沈映蓉:“……”
萧煜:“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哪一点比不上他吴致远,以至于让你避之如蛇鼠?”
沈映蓉冷脸道:“请萧四爷自重。
“我是有夫之妇,诚然吴阅犯了错处,但他有悔过之心,我夫妻二人能t不能重修旧好,是家事,不劳你费心。”
萧煜无语,翻白眼道:“你莫要拿吴阅当枪使,我不吃这套。”
沈映蓉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出生在小地方,与四爷你云泥之别,还请……”
萧煜打断道:“你都没尝过我这只瓜,怎么知道甜不甜?”
沈映蓉:“……”
萧煜:“你都没试过其他男人,怎么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沈映蓉:“……”
萧煜厚颜无耻,“我觉得我们俩挺有缘分,若是寻常,我是断然不会来宜州的。
“但我偏偏来了,不就是上天特意安排我在这里遇到你吗?
“你与吴阅生出嫌隙,若非他卖妻求荣,我是决计不会这般强势介入的,可是他给了我这个机会。
“惠娘,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身边人,既然上天给了你机会认清枕边人,你难不成还要继续在那个泥潭里没完没了?
“诚然我萧煜不是个东西,但比起吴阅,我干不出这等混账事,也不需要出卖女人来讨前程。
“我想带你回京,见识京中的繁华,你难不成愿意一辈子窝在江玉县这个小地方蹉跎一生?
“想想你沈家曾经的风光荣耀,你就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
那时他说话的表情非常认真,是难得的严肃,全然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
沈映蓉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只不过经历了吴阅的背刺后,她再无曾经的天真。
甭管对方吹得有多天花乱坠,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让她看清了往后的路,唯有依靠自己才能获得安宁。
她镇定许多,平静道:“多谢四爷的好意,我沈氏没有上进的心思,只想守在爹娘身边便足矣。
“四爷口里的京中繁华,我也没有兴致去观览。
“我生在江玉县这个小地方,见识虽短浅,却无比知足。我攀不上四爷的眼光,也跟不上四爷的脚步。
“我沈氏所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有家人陪伴,其余的不做多想。”
听了她的诉求,萧煜沉默不语。
往日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算是第一次平和对话。
沈映蓉朝他行大礼,说道:“沈氏受不起四爷的抬爱,还请四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萧煜伸手扶住她,“你何必如此?”
沈映蓉正色道:“能得四爷偏爱是我的荣幸,可人各有志,我求的是井底之蛙的安宁,受不住京中的繁华。”
萧煜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看。
沈映蓉想缩回被他扶住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难以挣脱。
那时林子里清风拂过,吹动鬓发遮眼。
少年郎目光沉沉,幽幽眼神琢磨不透心思。
沈映蓉不禁有些害怕,尽管对方从未在她跟前展露过凶狠,大多数都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如今见他沉寂的模样,她反倒生出几分不安。
那毕竟是权贵子弟,二人身份悬殊,她是无法与他平视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煜才缓缓松开她,莹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绯红印记。
萧煜淡淡道:“你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不管瓜甜不甜,只要瓜在手里就行。”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走了,丝毫不给沈映蓉说话的机会。
很快萧家的仆人就撤场离开,魏氏连忙过来看沈映蓉的情形,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萧府实在欺人太甚!”
沈映蓉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是没有胆量跟萧煜硬碰硬的,她要活命。
先前吴阅跟萧府家奴发生冲突,弄得灰头土脸,沈映蓉过去看他,他惭愧道:“我不中用,没能护住惠娘。”
沈映蓉倒是给脸,“可有被吓着?”
吴阅摇头,关切问:“他可有伤你?”
沈映蓉:“不曾,只说了几句话。”顿了顿,“以后我不会轻易出门,省得招惹是非。”
夫妻二人重新上马车回家。
吴阅显然被惊吓着了,万万没料到萧煜竟然胆大妄为到这般田地。
他虽是公职人员,却拿他毫无办法,只觉窝囊。
沈映蓉倒是冷静许多,安抚他的情绪道:“郎君无需自责,那等狂徒,不论是谁遇到,都会头疼。”
吴阅垂首道:“到底是我不中用。”
沈映蓉理智道:“不论是吴家还是沈家,都无法跟他硬碰硬。”
吴阅沉默。
沈映蓉忽地问道:“郎君会拼尽全力护我吗?”
吴阅忙道:“你是我发妻,我自会护你。”
沈映蓉看着他的眼睛道:“回去了莫要与阿娘说起此事,免得他们担心。”
吴阅应声好。
之后二人各自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吴阅忽然问:“惠娘怕不怕?”
沈映蓉答道:“只要郎君愿意护我,我就不怕。”
吴阅笑了笑,没再说话。
而另一边的萧煜打马回到府邸后,心情不大痛快。
常生的求生欲极强,事先知会了方安,甄氏也晓得小子出去拦吴家的马车,急得不行,却束手无策。
好不容易等到祖宗回来,甄氏又要碎碎念,萧煜不耐烦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嬷嬷要说的话我都知道。
“今日去见沈氏,她劝我放她一马,说跟我不是一路人,她的话我都听了进去,你就莫要来烦我了。”
甄氏:“……”
萧煜边走边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万一我忽然就想通了回京呢,你岂不省事?”
甄氏:“……”
她憋了许多话,结果一个字都没说就被对方堵了回去。
萧煜回房关门生闷气,甄氏站在门口,内心有些茫然。
看样子那小子是被沈氏打击到了,不高兴了呢。
她一边庆幸对方明事理,一边又心疼小子受伤,毕竟从小到大都顺遂,哪里像今日这般窝囊?
屋里的萧煜确实忿忿不平,甄氏要离开时,他忽地开门,没头没脑道:“她求我放她一马,那谁来放我一马?”
甄氏:“???”
萧煜气愤道:“夫妻俩合伙起来把我骗过去白睡,合着女人有清白,我就没有清白了?”
甄氏:“……”
啊这……
第二十五章 萧老四半夜爬墙钻被窝
第一次听到男人清白的理论, 甄氏的脑子一时卡壳,很久都没有反应。
萧煜不高兴关门。
“砰”的一声,甄氏醒过神儿来, 忙道:“四郎就莫要钻牛角尖了。
“感情的事,讲究两相情愿, 既然沈氏不愿意和离与你回京, 自有她的考量, 你若非要强求, 定会落得两败俱伤, 实无必要。”
萧煜不痛快道:“我自有考量, 无需嬷嬷费心。”
甄氏还想说什么,里头的人不耐烦道:“我想静一静。”
她只得闭嘴离去。
沈映蓉的话到底让萧煜不痛快, 他坐到椅子上, 从抽屉里取出珠花,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说求他放她一马。
亦或许是因为不喜欢, 所以才这般果决洒脱, 于她而言自是轻松。
可是他喜欢啊。
他就一根筋喜欢那个女人,凭什么让他放手就放手?
萧煜越想越觉得郁闷,她不喜欢是她的事,他喜欢是他的事, 她哪管得了这么宽?
这么一想, 他愈发觉得自己像条委屈的小狗,厚着脸皮摇着尾巴去讨人嫌招人厌。
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而已。
萧煜钻了牛角尖,后来又进行一番设想,倘若他就此罢手回京, 以后想起这件事会不会后悔。
答案是不甘心。
他打小就众星拱月,顺风顺水, 几乎未曾遇过阻碍,唯独在沈映蓉这里吃了闭门羹。
她用平和冷静的态度拒绝他的一厢情愿,非常明确告诉他不是一路人。
萧煜确实有点小受伤。
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如果回京后他会不会后悔。
他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肯定是不服气的。
他还没有跟她正式接触了解,就被下了定论,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
在没有得知双方合不合适的前提下,一切否定都是站不住脚的。
萧煜在理智与情感间相互横跳。
理智告诉他,就算沈氏和离被他带进京,家族也定然不会准允他把沈氏带进府里。
可是情感在此刻占据上风,他渴望与她相好,满心满眼盼着两人能腻歪在一起。
甭管她愿不愿意,他只想跟她腻歪在一起。
那种自身的渴求与欲望令他本能选择去夺取,哪怕明知不可为,仍旧想去争取。
萧煜走到了十字路口,就如同当初吴阅那般,挣扎在前程与发妻中间难以抉择。
而他挣扎的是遵循内心的需求还是面对理智与现实。
甄氏确实说得不错,只要他听话别胡来,想要女人家里头可以安排。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沈氏无法用其他女人替代。
至少目前为止他忍受不了替代品。
萧煜在黑夜里睁大眼睛,也弄不明白自t己为何非沈氏不可。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生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挣扎在伦理道德中一点点沉沦,到现在的极度沉迷无可救药。
那感觉就跟传闻中服用了五石散似的,有点上头。
第二天萧煜睡了半天,甄氏有点担心他,来看过几回。
那厮披头散发躺在床上,像条死狗一样,动都懒得动。
甄氏瞅着心焦,小祖宗的状态就跟才来宜州那阵差不多,病恹恹的,毫无精气神儿。
她心疼地坐到床沿,劝说道:“这都快到午时了,四郎起来用点膳,莫要饿坏了。”
萧煜翻身背对着她,呓语道:“一顿不吃饿不死。”
甄氏:“你这孩子莫要说气话,若是清减了回去,只怕要被夫人念叨。”
萧煜抱着薄被,没有吭声。
甄氏伸食指戳他的肩膀,他跟虫子似的蠕动了两下。
甄氏哄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待四郎回京后,让夫人多给你相看几个。”
萧煜不痛快道:“我就要沈氏那样的。”
甄氏忙道:“好好好,就照着沈氏那样的寻,你想要什么,家里头都给安排寻来。”
萧煜忽地翻身看向她,眼下泛青,显然昨晚没睡好。
他发出灵魂拷问:“这都有现成的了,我为何还要费心去找赝品解馋?”
甄氏:“……”
萧煜猛地坐起身,像下了某种决定似的,严肃道:“我若真寻了赝品替代,那对以后的女郎是不是不公允?”
甄氏一时答不出话来。
萧煜盘腿道:“嬷嬷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哪个女郎愿意做替代品?”
甄氏应答道:“也算不上,只是样貌相似而已。
“你看国公爷,几房妾室都长得差不多,这并不能代表她们都是谁的替身,只不过刚好符合国公爷的喜好罢了。
“以往四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想来是沈氏的样貌刚好合你的眼缘。
“日后还会有其他相似的女郎合你心意,这并不能说明她们都有沈氏的影子,只能说是你刚好喜欢这样的女郎。”
她说的很有道理,萧煜倒也没有反驳,只道:“我就想找现成的。
“昨晚我仔细想了一夜,沈氏都没有与我接触过,她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倘若我就此罢手,回京找个相似的,以后待我想起这事,心里头始终不痛快。
“嬷嬷,我才十八岁,以后还要活很久的。
“倘若现在就留下不痛快,以后那么长的路,岂不活得像条狗?
“现在你让我事事去权衡利弊,遵循理智屏弃内心,我还太年轻做不到。”
甄氏想说什么,萧煜打断道:“或许待我而立之年才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但现在我做不到。”
甄氏:“……”
萧煜:“你莫要再劝我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让我去撞了南墙再说,反正我受得住。”
甄氏无奈,萧煜下床道:“我饿了。”
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不是胡搅蛮缠,甄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青少年最莽的时候,也是最疯的时候。
给他讲的道理他都懂,但就是不愿意去克制,也不想。
劝不住他,只能任由小祖宗胡作非为。
彻底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后,萧煜那厮又爬了一次吴家的墙头。
那天晚上沈映蓉歇得早,吴阅则在书房难以入眠。
自上次被萧煜那祸害拦截后,他在心神不宁的同时也生出挽回之心,想试图跟沈映蓉说说自己的悔意。
戌时四刻院子里陷入了寂静中,家仆已经歇下,守在门口的大黄狗睡得死沉。
上次萧煜翻墙差点被狗咬,这回长了经验,特地避开黄狗。
书房那边的灯还亮着,他绕开书房,摸到了沈映蓉睡的寝卧背后。
上回他从后窗逃跑便已猜到这间屋的主人。
不出所料,那狂徒从后窗钻进去后,沈映蓉在睡梦中被惊醒。
她听到响动,还以为是吴阅进来了,迷迷糊糊撩起帐幔一角,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大手捂住。
沈映蓉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
她把对方当成吴阅,奋力挣扎试图呼救,耳畔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莫要弄出动静来。”
猝不及防听到萧煜的声音,沈映蓉整个人都炸了,她忘记挣扎,彻底受到了惊吓。
萧煜把她按在床上,捂住她的嘴,怕她喊人。
沈映蓉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胆大妄为到半夜翻墙入室,一时又惊又怒。
她懊恼掰他的手,奈何男儿力气大,她哪里掰得动,不由得急了,使劲蹬腿儿,被他压住。
萧煜也怕被人发现,再次附到她耳边提醒,“莫要弄出动静来。”
沈映蓉也怕了。
那祸害半夜翻墙入室,一旦事发闹到衙门,通奸罪他俩是跑不掉的!
她没有胆量敢赌吴阅的人品。
也在这时,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床榻上的二人立马竖起耳朵,全都绷紧了神经。
吴阅心中憋着许多话想诉说,他想打破目前夫妻之间的疏离隔阂,一直犹豫不决。
屏风遮挡了门口的身影,里头的沈映蓉替自己捏了把汗,她猜测应该是吴阅在门口,索性故意弄出响动。
外面的吴阅听到房里的声响,试探道:“惠娘睡了吗?”
沈映蓉扒开萧煜的手,应答道:“郎君?”
吴阅迟疑了半晌,才道:“我想同你说说话。”
沈映蓉痛苦地摸到身边的野男人。
那无耻狂徒像奶狗一样讨好地拱了拱她,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脖,她一把推开。
“天晚了,郎君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惠娘……”
沈映蓉没有答话。
萧煜块头大,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
他无耻地环住她的腰身,轻嗅她的发香,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的荒唐。
更或许今晚更荒唐。
沈映蓉是清醒的,他也是清醒的,门外还站了一个吴阅。
好像有点刺激。
吴阅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自顾说道:“这些日我度日如年,有许多话想同你说,我是真心实意悔过,想求得你原谅。”
沈映蓉仍旧没有吭声,萧煜撇嘴,故意作死附到她耳边咬她的耳朵。
沈映蓉被撩拨得发痒,没好气打到他脸上,用力掐他,试图把他推开。
萧煜却跟无赖一样,就喜欢跟她亲昵贴近,哪怕仅仅只是抱着对方,都无比满足。
沈映蓉又气又急,想挣脱他,却又怕弄出响动惊到外头的吴阅。
那男人似乎被自己感动了,沉浸在苦情的思绪里诉说他的忏悔之心,听得萧煜直翻白眼儿。
“夜深了,郎君回去歇着罢。”
“惠娘……”
“有些事情,需得时日去淡忘。”
听到这话,吴阅不再多言。他在门口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愿意等。”
沈映蓉没有回答。
萧煜附到她耳边,也学吴阅的口吻道:“我也愿意等。”
沈映蓉:“……”
好想掐死他。
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确定吴阅回书房那边后,沈映蓉才受不了道:“你赶紧滚。”
萧煜偏不滚,“我怕黑。”
沈映蓉被他气得半死,“你若再纠缠,我就喊人了。”
萧煜把头埋到被窝里,“通奸罪,捉奸在床,挨板子判流徒少不了。”
沈映蓉:“……”
她真的低估了他的无耻。
这时候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那厮毫无怕惧,只道:“我就想抱一会儿,等会儿就走。”
沈映蓉:“疯子。”
萧煜:“你逼疯的。”
沈映蓉:“……”
她真的服了!
萧煜:“烈女怕缠郎,纵使你一副冷硬心肠,我也得把它捂热了。”
沈映蓉觉得他有病,再次推开,对方却像石头一样根本就推不动。
折腾累了她索性懒得动了,所幸那狂徒仅仅只是抱着她,并无其他动作。
她稍稍放下心来。
室内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在某一瞬间,沈映蓉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料想过,有一天她身边躺着的人不是吴阅,而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野男人。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她看不懂的模样。
那男人像八爪鱼似的把她搂着,身后是结实的胸膛,温热的气息。
他厚颜与她十指紧扣,全然一副情人架势,十足的依恋亲昵。
沈映蓉动了动,环在腰间的手收拢腰肢,她气极反笑,没好气道:“四爷是特地爬墙来做姘头的么?”
“姘头”二字极具侮辱性,萧煜却t毫不在乎,无赖道:“姘头就姘头,你不要也得要。”
沈映蓉:“……”
他真的有大病!
萧煜腻腻歪歪,贪婪地嗅她身上的体香,说道:“好香。”
沈映蓉脑中警铃大作,提醒道:“你莫要胡来。”
萧煜闷笑,“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般模样,非得挂我身上,把我当泄-欲的工具使。”
此话一出,沈映蓉面露羞恼,不敢乱动。
萧煜继续道:“你还咬我,你们女人的清白是清白,我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
沈映蓉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确实一点也记不起曾经的荒唐了。
当然她也承认吃醉酒会发疯,但疯成什么样子她是没谱的。
萧煜满腹委屈,抱着她不撒手,讨债道:“我哪能巴巴送上门儿来让你白嫖呢?
“吴阅给你下了药,我成了你泻火的玩意儿,你们夫妻欺人太甚。”
沈映蓉羞恼道:“你休要胡说。”
萧煜:“我给你掰扯掰扯,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当即去咬她的耳朵,她连忙挣扎推他。
萧煜小声道:“你含我的耳朵,我都没碰过女人,哪能吃得消这个?”
沈映蓉:“……”
萧煜:“臭不要脸。”
沈映蓉:“……”
萧煜又抓着她的手摸自己的紧实的腰腹,说道:“你还掐我的腰,醉言醉语说喜欢,可把我哄得欢喜。”
沈映蓉连忙缩回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只觉晚节不保。
萧煜控诉道:“吴夫人可真会玩花样,骑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
沈映蓉受不了道:“你莫要瞎说。”
萧煜怕惹恼她,适可而止。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僵持。
沈映蓉一直紧绷着神经,生怕他再有其他举动。
莫约过了两刻钟后,她终是绷不住眼皮直打架,犯起困来。
而身后的野男人似乎已经睡熟了。
沈映蓉不安地扭动身子,伸手推他的胸膛,萧煜呓语道:“我就在隔壁街,一会儿就走。”
原是有备而来。
沈映蓉彻底无语。
晚些时候她终是抵挡不住瞌睡来袭,昏昏欲睡。
待到丑时,她迷迷糊糊醒来,身边不知何时空了,她又睡了过去。
这样荒唐的夜晚好似一场怪异的梦。
翌日晨钟声响,沈映蓉浑浑噩噩睁眼,还真以为做了一场梦。
结果看到身侧的一根头发,她再也受不了惊叫一声。
前来伺候她起床的魏氏听到声响,连忙问:“娘子怎么了?”
沈映蓉拈起那根男人的头发,绿着脸道:“做噩梦了。”又道,“我等会儿再起。”
魏氏应声是,便退了下去。
沈映蓉披头散发地坐起身,神经质地翻找床上萧煜留下的痕迹,以及整间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确定他没落下半点疑迹才放下心来。
晚上她得把后窗锁住。
另一边的萧煜在隔壁街的院子里睡到日上三竿。
这院子是常生给他找的,空置着没有租赁出去,他特地租下来方便晚上爬墙。
昨晚他出去,常生一直不敢睡,就怕他被逮住。直到他回来了,常生才谢天谢地。
萧煜起床洗漱后,常生送来胡饼和温羊乳。
在小祖宗进食时,常生心惊胆战道:“四爷就饶了小奴罢,你昨晚若出了岔子,小奴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萧煜睇他道:“你怕甚?”
常生差点哭了,“四爷翻墙入室,若是被逮着了,可是犯了通奸罪,甄嬷嬷多半得扒了小奴的皮。”
萧煜觉得有趣,“我若被逮着,只怕京中那边得炸锅。”
常生受不了道:“哎哟祖宗!你可别不当回事儿!”
萧煜道:“你急什么,就算吴阅真把我抓住了,也不会闹到衙门里去,至多我许他前程息事宁人。”
常生哭丧道:“四爷息事宁人了,小奴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萧煜:“……”
常生继续道:“四爷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得拿出魄力来,既然打定主意要强取,就别顾忌那么多。”
萧煜没好气道:“你莫要怂恿我,在沈氏跟前我还想做个人。”
常生无语。
萧煜道:“沈氏跟吴阅不一样,我想要她的真心实意,许多混账事,我不能做。”
常生打趣道:“烈女怕缠郎,四爷一表人才,又有家世背景,沈娘子若跟了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她着实眼瞎了些。”
萧煜:“我也这么觉得。”
主仆一通牢骚,都觉得沈映蓉眼瞎。
话说明天就是萧玉如出嫁的日子,萧煜没心思去闹场子,也知道沈映蓉肯定不会去,兴致缺缺。
晚些时候二人回府,甄氏见小祖宗回来了,忙上前询问,萧煜敷衍道:“我昨晚去偷人了。”
甄氏没好气打他一板,“莫要不正经。”
萧煜咧嘴笑。
甄氏试探道:“待萧四娘的喜事办过之后咱们就回京?”
萧煜睇她道:“嬷嬷去把沈吴二人的婚拆了我就回去。”
甄氏“哎哟”一声,摆手道:“拆人姻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萧煜哼了一声,“既是如此,那今年都别回京了。”
甄氏急得跺脚,懊恼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萧煜背着手,懒得理会,只道:“明儿去吃喜酒,嬷嬷可要把随礼备好。”
甄氏满脸不高兴。
不远处的常生怕挨训,连忙回避,却被她眼尖瞧见了,立马道:“常生你过来。”
常生苦哈哈过来,行礼道:“嬷嬷有何吩咐?”
甄氏指着他问:“昨晚四郎歇在哪里了?”
常生眼珠转了转,甩锅道:“嬷嬷赶紧想法子劝郎君回京吧,他昨晚真去吴家偷人了,小奴急得半死,倘若被人家逮着,嬷嬷定会扒了小奴的皮。”
听到这话,甄氏懊恼道:“你莫要瞎忽悠!”
常生闭嘴不语。
甄氏没好气走了,常生松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心惊胆战,可着实不容易。
回到寝卧的萧煜也意识到这样拖延着不是个办法,他想在沈映蓉跟前做个人,决计不会伤害她。
但见昨晚吴阅的反应,是想修复夫妻关系的。她又这般排斥他,用吴阅做盾牌护身,若想把她从吴家剥离出来,确实需要点手段。
不能在她身上用强,也不能利用沈家胁迫,要如何才能让她脱离吴家的庇护呢?
萧煜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先前已经用前程去吸引吴阅了,结果他及时收手,要怎么才能让那个伪君子再次卖妻?
萧煜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绞尽脑汁琢磨着拆墙头。
他本以为吴阅是只缩头乌龟,不曾想那王八居然倒打一耙咬他一口。
第二天他去参加喜宴,去得比较晚,并未跟萧六郎他们一起送亲。
萧同晖在江玉县也算是体面人物,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络绎不绝,吴阅也来了的,是独自一人。
他不愿见萧煜,有意避开。
冯云朝夫妻问他怎么没带沈映蓉来,他撒谎说她身子不爽,冯云朝信以为真。
萧煜过来的时候碰到萧三郎,两人唠了许久。
途中碰到冯云朝和吴阅等人,冯云朝性情活泼,欢喜打招呼,吴阅则跟见着猫似的找借口避开了。
萧煜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很是不屑,瞧那做贼心虚的怂样。
之后吴阅有意回避他,萧煜都没怎么见到对方,甚至中午宴席两人都没有打过照面。
吴阅生出想借萧同晖之手敲打萧煜的心思,故意在宴席上吃了好些闷酒,佯装醉了。
萧同晖差仆人把他扶到客房歇着,待宴席散了后,特地过来看了看他的情况。
吴阅借着酒醉在他跟前失态,假意痛哭。
萧同晖忙劝说一番。
吴阅东倒西歪地握住他的手,泪涕横流道:“我不中用啊,不中用,不中用……”
先前萧同晖跟他接触过,觉得此人处事还挺不错,忙关切问道:“吴老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吃了这么多酒?”
吴阅醉言醉语,嘴里嚷嚷着要去找萧煜拼命,着实把萧同晖吓了一跳,赶紧道:“老弟吃醉了。”
吴阅醉眼迷蒙,摆手道:“我没醉,我没醉。”说着指着他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萧同晖被他指着骂,哭笑不得,无奈道:“萧某如何无耻了?”
吴阅不予理会,只一个劲念叨无耻之徒,忽而又呜咽起来,痛骂萧煜卑鄙,夺人之妻下作。
这话可把萧同晖给唬住了,连忙道:“吴老弟吃醉了,可莫要胡言乱语。”
吴阅恍恍惚惚,语无伦次说萧煜欺人太甚。
萧同晖见他这般失态,连忙差人去把阿喜t叫来看着,怕他酒醉闹事丢了体面。
离开客房,萧同晖的心中不禁生出狐疑。他把告辞的宾客们陆续送走后,找机会寻萧煜问话。
当时萧煜在玩叶子牌,得知萧同晖找他,让其他人替他玩儿。
进到偏厅,萧煜大大咧咧道:“二叔找我?”
萧同晖命仆人下去守门,把他拉到边厢,压低声音道:“四郎是不是跟吴县丞有过节?”
萧煜愣住,“二叔何出此言?”
萧同晖严肃道:“方才吴阅吃醉酒了,我过去看他,他醉言醉语,又是痛哭又是大骂,说你夺他的妻子,可有这回事?”
听到这话,萧煜不由得乐了。
萧同晖暗叫不好,眼皮子狂跳,皱眉问:“你小子莫不是真去夺他人之妻?”
萧煜一下子就悟明白了吴阅此举的目的,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对,昨晚我还去偷人了。”
萧同晖的血压顿时飙升,脱口道:“你这混小子,若传到京中,只怕全家都得炸锅!”
萧煜无所畏惧。
京中的家人们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给他们整点刺激的。
第二十六章 他们撕起来啦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萧同晖急得不行,“四郎可莫要胡来,那吴阅好歹是公家的, 且沈家也有功名在身,你夺他人之妻, 若传了出去, 只怕要闹得满城风雨。”
萧煜理直气壮反驳道:“吴阅卖妻求荣, 自个儿把发妻送到我榻上谋求前程, 反过来还倒打一耙说我夺妻, 简直是笑话。”
这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萧同晖愣了好半晌,才道:“你们私底下……”
萧煜当即向他讲起前因后果, 听得萧同晖三观俱裂, 一脸难以置信。
他虽是商人,却也有做人的底线, 无比同情沈映蓉的遭遇。
“倒是可惜了那般有才情的女郎, 遇到了这么一个伪君子。
“可是四郎,你乘人之危,也实非君子。”
萧煜坦荡回应,“我就是个纨绔, 相中了沈氏, 吴阅将其送来,岂有推拒之理?”
萧同晖:“……”
萧煜:“我想带她去京城,她不乐意,拿吴阅来搪塞我。
“方才二叔说吴阅吃醉了酒, 我看他压根就没醉,只怕是故意让你来敲打我。”
萧同晖道:“四郎甭管二人有没有生出嫌隙, 只要他们没有和离,你便是插足婚姻的第三者,若传了出去,势必会影响你的声誉。”
萧煜:“无妨,我受得住。”
萧同晖皱眉劝说:“四郎莫要任性,你身为萧家子弟,国公府的脸面还是要的。
“年初你在京中受了冤枉被老夫人罚来宜州,难不成又得被她老人家处罚吗?”
提起萧老夫人,萧煜还是有点怂,但比起把沈氏讨到手,他还是愿意冒被罚的风险。
“只要二叔别跟京里告状,他们自然不知宜州的情形。”
萧同晖埋汰不已,“你这是掩耳盗铃,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萧煜:“我管不了这许多。
“今儿吴阅既然捅出来了,我便同二叔你说清楚,勿要插手管我跟吴家的事,甄嬷嬷也管不了的。”
萧同晖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与你们这支不是亲房,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
“四郎听我一句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只要沈氏没与吴阅和离,二人就还有重修旧好的余地。
“你横插一杠子进去毁人姻缘,实在不像话。
“依我之见,那沈氏也挺可怜,她一介弱女子,就因家道中落,便成为你二人争夺的棋子,你若真心喜欢,也得替她考虑一下处境。
“再说了,天下何处无芳草,四郎也不是非得沈氏不可。”
这话萧煜不爱听,“二叔此言差矣,我还就非要讨沈氏不可。”顿了顿,“她能做吴阅的媳妇儿,怎么就不能做我萧煜的媳妇儿了?”
萧同晖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郎好歹是国公府的子弟,你的婚事定然是父辈做主定夺,由不得你胡来。
“那沈家虽有功名在身,到底门户太小,与国公府云泥之别,匹配不上。
“且沈氏还是二嫁妇,纵使她有才情,样貌也不错,到底出身差了一截。
“不是我这个做二叔的看不起人,是世道就是如此。
“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日后与四郎匹配的女子定是京中的高门大户,待四郎入了仕,妻家总会有帮衬。
“你现在还年轻,任性着些也没什么,唯独在婚事上需得慎重,不能任由你妄为。
“四郎贸然把沈氏带进京,以她现下的身份,是决计入不了萧家门的。
“倘若是做妾,也得她自个儿愿意,如若不然,日后定生怨怼,两看相厌,与四郎的初心背道而驰,又何苦如此?”
这番苦口婆心是来自长辈建立在现实世道的规劝,萧煜听后一直没有吭声。
见他有在认真听,萧同晖权当他都听了进去,继续劝说道:“你二叔是过来人,知道其中的厉害。
“婚姻大事不是两个人卿卿我我,它还涉及到两个家族的繁荣昌盛。
“且你身后又是国公府那样的门楣,比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更是注重家族背景。
“你长姐萧贵妃,兄长萧侍郎,他们个个都担起了家族荣誉,齐心协力把萧家推上繁荣。
“纵使身后有祖辈的功绩庇荫,但要把荣华绵延下去,还需后辈努力去维持才行。
“你身为萧家人,享着萧家的金尊玉贵,自要为萧家的前程担责。就算没有承爵重担,始终都是萧家的一份子。
“咱们再看沈家,甭管祖辈有多风光,后辈跟不上,说败落就败落。
“哪怕平时父辈疼宠,放任四郎你胡作非为,一旦牵扯到婚姻前程,他们自会要求你听从安排。
“倘若四郎非要讨沈氏不可,难不成真为着她去与整个家族对抗,追求你所谓的情爱?
“且沈氏还不乐意与你携手,四郎单枪匹马去与家族对抗,你背负不起世道压力,何故这般执迷不悟?”
他的言语现实又扎人,萧煜喉结滚动,显然被刺到了,欲言又止道:“二叔……”
萧同晖拍了拍他的肩,“二叔也曾年轻过,情爱这东西也曾尝过,知晓其中的滋味。
“但待时日久了,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靠的还是性情契合,方能走得长远。
“你现在的年纪冲动些也在情理之中,二叔我能理解,但这股子冲动维持不了多久,日后冷静下来再回头看,只会懊恼曾经的鲁莽。”
萧煜垂首沉默。
萧同晖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言语里没有训斥,有的只是对现实世道的妥协与权衡。
这是一个来自中年男人的考量,因为看着萧煜,就如同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萧煜倒也没有反驳他的观点,因为他说的都是现实。
但他自有一番见解,来自十八岁青春年少的叛逆与鲁莽。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是有股子中二病的,知道错误,但是绝不悔改。
下午萧同晖与他说了许久,以男人和男人的身份去对话。
萧煜打小就骄纵,就算是自家父亲也不曾像萧同晖这般苦口婆心,对这个二叔还是挺敬重,并未像反驳甄氏那般回嘴。
下午有宾客陆续离去,萧同晖前去相送,吴阅也在其中。
萧煜心里头到底不太高兴吴阅,若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被萧同晖上了一顿思想教育,越想越觉得那厮虚伪。
这不,晚饭用过后,萧煜便回祖宅去了。
甄氏见他归来,问起在那边的情形,萧煜同她八卦吴阅吃醉酒的事。
甄氏无奈道:“这事要传出去,四郎的脸真没地方搁。”
萧煜不高兴道:“他都不要脸了,我还要什么脸?”又道,“我若要脸,这辈子只有打光棍,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甄氏掐了他一把,“莫要胡说!”
萧煜阴阳怪气道:“那王八羔子,装醉酒借二叔来敲打我,害我听了好一顿念叨,真他娘的卑鄙。
“他若有胆量,直接来寻我理论,我倒是高看他!”
甄氏头痛道:“四郎就消停着些吧,看在我照料了你近二十年的份上,让我多活两日。”
萧煜连忙哄她道:“嬷嬷长命百岁,我还盼着你照料我到八十岁呢!”
这话把甄氏气笑了。
那小子真真让人又爱又恨,顽劣的时候恨不得抽他,哄人的时候又嘴甜得要命。
晚上下了一场秋雨,萧煜躺在床上,双手枕到脑后,想起前儿夜里的荒唐,忍不住抿嘴笑。
他觉得沈映蓉清醒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逗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要是以后能日日都与她相拥而眠,那该有多好啊。
他喜欢女人娇软的身体,喜欢她身上香香的脂粉气息,更喜欢跟t她腻歪。
那种肢体触碰跟男女欲望无关,仅仅只是心理上的欢愉。
转念一想,吴阅今日的行为委实虚伪,他都没有把他卖妻求荣的事抖出去,却不想他反而倒打一耙,厚颜无耻跟萧同晖诉起委屈,真是好笑。
萧煜是个吃不得亏的人,他虽然不太注重声誉,却也容不下吴阅的无耻行径。
先前他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攻略沈映蓉,现在吴阅惹得他不快,索性把目标落到他头上。
既然那伪君子要捅篓子,他索性成全他,让他名声大噪好了。
于是第二天萧煜把常生寻来,让他偷偷传播谣言出去,说吴阅卖妻求荣。
常生吓了好大一跳,欲言又止道:“四爷此举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若传了出去,你的名声也会受影响的。”
萧煜冷哼一声,“我怕甚,倒要看看谁不要脸。”
常生为难道:“这事若让甄嬷嬷晓得了,非得扒了小奴的皮。”
萧煜:“你傻呢,谁知道是你散布的?”
常生闭嘴。
萧煜继续道:“甭啰嗦,让你办事就办事,我自有权衡。”
他这般说,常生也不敢多言,只得应是。
市井百姓素来对这类风流韵事有兴趣,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就有风声传出。
萧煜本就有身份背景,在这个地方与国公府的话题度可想而知。
最先听到风声的是周娘子,是从自家男人嘴里得知的。
周娘子平时经常去吴家玩叶子牌,她家乌七八糟一堆烂摊子,经常跟胡氏吐槽自家的破事,不曾想吴家竟然藏得这般深,委实不可思议。
这不,周娘子频频问自家男人,“郎君是从何处得来的传闻?”
程彪应道:“市井里早就传开了,起初我还不信。”
当即兴致勃勃跟她八卦宝福楼里跑堂小二的见闻,听得周娘子啧啧连连。
程彪说得有板有眼的,周娘子信了七八分,下定论道:“人不可貌相,那吴阅看起来斯斯文文,一身正气,却不想竟干出这等荒唐事来,着实匪夷所思。”
程彪鄙夷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你别以为读书人就不得了,只怕骨子里比我们这些逐利的商贾还肮脏。
“依我看呐,此事多半是真,那吴阅屡次会试失利,想走萧家的门路求前程,吴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能拿得了什么出手去走门路?”
周娘子点头,“甚有道理。”
程彪捋胡子道:“大丈夫行事坦坦荡荡,我程彪虽一副花花肠子,却做不出卖妻求荣的事来。
“三娘你想想,萧四郎那纨绔生在权贵之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吴阅若要打动他,不就得把女人送上吗?”
周娘子惋惜道:“倒是可惜了惠娘,我瞧着她聪明识大体,被娘家教养得这般好,那沈家只怕得被气个半死。”
程彪道:“怕就怕这种人,表面笑脸相迎,背后两面三刀,叫人防不胜防。
“我们这些男人混账,是光明正大的混账,那吴阅着实阴险可怕。”
两人就吴家的事议论一番。
周娘子委实八卦,居然在第二日去了吴家一趟。
当时胡氏还不知外头的传闻。
周娘子试探问了一嘴,她愣了愣,诧异道:“三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谣传?”
周娘子敷衍道:“外头都在说惠娘的事,我压根就不信。”
胡氏压下心底的忐忑,说道:“不知是哪个挨刀的乱吠,若是被吴家逮着了,定要状告到公堂去。”
周娘子见状,连忙道:“我就说嘛,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也在这时,过来向胡氏问安的沈映蓉在外头顿足,听到里间周娘子的声音,她没有进去。
旁边的魏氏脸色微变,紧张地看向她。
沈映蓉没什么表情,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有心理准备。
主仆二人折返回去。
魏氏一直心神不宁,待二人入了厢房后,她才压低声音道:“那周娘子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简直胡言乱语。”
沈映蓉坐到凳子上,平静道:“魏妈妈莫要遮遮掩掩,吴家沈家和萧家,哪个不知道?
“只要有人知道,这事就瞒不住,迟早都会败露出去。”
魏氏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映蓉只想摆烂,“我一介妇人,命运全系在男人身上,我现下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右手劈死吴阅,左手打死萧煜?”
魏氏焦头烂额道:“娘子莫要说气话,你若不自救,旁人是救不了你的。”
沈映蓉看着她道:“我心里头烦。”
魏氏心疼道:“老奴知道娘子的难处,但眼下不是你撂挑子的时候,倘若真被萧四郎带走,那才叫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映蓉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魏氏无奈道:“娘子还笑得出。”
沈映蓉:“我难不成哭吗,哭又解决不了问题。
“我身处后宅力道微弱,有些事情我无法控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爹娘那边,我怕他们担心。”
魏氏:“那就差青禾过去同他们说一说,这个时候切莫自乱阵脚。”
沈映蓉冷静道:“不管怎么说,沈家都是受害者,既然能博得同情,那索性博到底,做完美受害方能保住声誉。”
魏氏试探问:“娘子心里头有主意了?”
沈映蓉:“我没有,只知道莫要与吴阅撕破脸,逼得他狗急跳墙,毕竟沈家还要在江玉县立足。”
魏氏左右为难,发愁道:“娘子着实难做人,既要稳住吴阅,又要应付萧四郎,几头折腾。”
沈映蓉没有吭声,她若说萧煜半夜爬墙钻被窝的话,魏氏只怕更惶恐。
这两日倒是清净了些,因为她把后窗锁了。
不想提这些糟心事,她把魏氏打发下去,琢磨自己的退路。
如果她真被萧煜带走,又该如何脱身苟命?
这是一道技术难题。
沈映蓉有些愁,但不会害怕,因为直觉告诉她,萧煜那厮再混账,也不至于伤她性命,只要使手段哄着,应能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她跟魏氏说没有办法应对目前的处境,但还是不会放弃自救。
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放弃自救。
与此同时,萧府的方安听到传闻着急不已,萧煜倒是稳如老狗,吩咐他找人去查吴阅的老底。
他觉得那伪君子既然人品不行,肯定就有空子可以钻,打算从衙门那边入手。
做官的,能有几个清官呢?
萧煜打小在权贵圈里厮混,跟京中的子弟们来往甚密,自然也晓得官场上见不得人的潜规则。
吴阅虽然是个小小的县丞,好歹也是二把手,是否能做到两袖清风,还真说不定。
见他铁了心折腾,方安愁坏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四郎何苦来着?”
萧煜冷哼道:“我就喜欢瞎折腾。”又道,“方叔你只管去查,花费都从我的账上走,我就不信他吴阅能干干净净。”
方安彻底无语,“四郎还真跟吴家杠上了。”
萧煜:“那沈氏不就喜欢看我跟吴阅狗咬狗吗,我逗她开心。”
方安:“……”
真的很无语。
这事闹得实在太大,晚上吴阅下值回来,去了胡氏那边,他显然也听到了什么。
吴安雄面色阴沉,胡氏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吴阅见二老脸色不好看,心里头有些惧怕。
“爹,娘。”
怕被吴安雄痛骂,他躬身行礼,绷紧了皮,一点也不敢松懈。
难得的是这回吴安雄已经不想骂他了,因为不管用。
胡氏打破沉寂道:“致远可曾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吴阅沉默了阵儿,应道:“有听到传闻。”
胡氏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四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吴阅试探问:“惠娘知道吗?”
胡氏:“她足不出户,应是不晓得。”
吴安雄插话道:“篓子如今捅了出来,闹成这般,致远可受得住?”
吴阅没有吭声。
吴安雄镇定道:“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沈家,莫要叫旁人看了两家的笑话。”
鉴于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这次他们遇事冷静许多,不再自乱阵脚。
三人就稳住沈家一事商谈了许久,尽可能维持住双方的亲家关系勿要破裂。
稍后青禾过来问吴阅要在哪边用饭,他说用了再过去,青禾应声是。
明着是来问话,实则是为试探。
另一边的沈映蓉等来青禾,魏氏小声问:“如何?”
青禾:“他们应是在商事。”
沈映蓉做了个手势,青禾退了下去,魏氏发牢骚道:“真是多事之秋。”
沈映蓉:“秋冬适宜进补。”
她自顾盛鸡汤,这些日为着一堆破事烦心,实在亏待自己。
而吴t家二老也算得上良心,为着稳住两家关系,吴安雄打算把一处商铺赠到沈映蓉名下,算是表达夫家弥补的诚意。
吴阅饭后回来同沈映蓉说起这事,她颇觉诧异。
吴阅认真道:“明日阿娘就差人去把文昌巷的铺子办手续过到惠娘名下。
“这些日你劳心费神,为着我的糊涂事实在不易,我们吴家终是亏欠你的。”
沈映蓉温和道:“郎君不必如此。”
吴阅道:“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往日我糊涂,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成体统,如今我是大彻大悟,没有什么比家庭重要。
“不管以后惠娘做出何种选择,你我始终夫妻一场,我只盼余生能弥补,不愿惠娘想起我来,皆是憎恨。”
沈映蓉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其实不恨郎君的。”
由爱生恨,没有了爱,何来恨呢?
“惠娘……”
“这些日我想得很透彻,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命里有此一劫,谁也挡不了,还得靠自个儿走出来。”
“你终是怨恨我的。”
“或许有罢,但更多的是失望,是心灰意冷。”又道,“人在受伤后,总得需要时日去修复伤口,我不知道那道伤口往后会是什么模样。”
“我愿意去等。”
听到这话,沈映蓉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郎君能等我多久呢?”
吴阅坚定道:“等到惠娘愿意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天。”
沈映蓉笑了笑,“倘若没有结果呢?”
吴阅:“既然犯了错,我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沈映蓉没有说话。
吴阅继续道:“文昌巷的铺子你且受下,是吴家对你的一点心意,虽然我混账,但爹娘待你却是真心实意的,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他们的痛心。”
这话沈映蓉无法反驳,说道:“二老是极好的公婆。”
吴阅:“还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共同渡过这道难关。”
沈映蓉没有回绝。
她要做完美受害人,唯有这般,沈家才不会在流言蜚语中受到冲击。
在这个父权世道,女性素来都是软弱可欺的,面对吴阅和萧煜的争夺,她唯有保持身不由己,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
沈家不能被扣上攀龙附凤的帽子,只能是无辜受害者。
且沈方哲又是教书先生,更不能受半点污名影响,因为他们还要在江玉县立足。
沈映蓉让青禾回去传信,让家人避而不谈,哪怕再受到干扰,都要暂且忍耐,不能因为她而受到波及。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沈家人备受煎熬。
赵氏焦头烂额道:“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方哲无奈道:“这才刚开始呢,且让吴萧两家闹腾去吧。”
这不,两家打起了舆论战。
吴阅也不甘心被泼污名,传信出去说萧煜仗势欺人,事先就想夺他人之妻。
于是风向又变了,卖妻求荣变成了夺人-妻之战。
先前传言吴阅卖妻求荣,周娘子觉得有理有据;现在传言萧煜夺妻,周娘子也觉得有道理。
因为萧煜声名狼藉,且又有势力,若说纨绔子弟强取豪夺似乎也说得过去。
一时间江玉县的市井百姓们吃不完的瓜,纷纷就卖妻求荣和夺妻两个观点议论。
一些人同情吴阅受权势欺压,一些人则骂他荒唐无耻。
也有骂萧煜仗势欺人的,唯独同情沈映蓉遭遇,反正各有各的道理,闹得满城风雨。
而后院里的沈映蓉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
撕吧,让两个狗东西撕得越狠越好!
第二十七章 沈映蓉萧煜拉扯
这不, 吴阅在衙门里逢人就诉苦,说萧煜欺人太甚,他人轻言微, 夫妻受他欺辱,敢怒不敢言。
鉴于他平时藏得深, 多数人都同情他招惹了萧煜那祸害。
毕竟对于底层人来说, 他们对权势者天生就有敌意。
在那些流言蜚语中萧煜稳如老狗, 只静待方安能不能抓到吴阅把柄。
他可没兴致跟他像妇人那般撕扯, 要玩就玩见血的。
秋日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算起来萧煜来宜州已有好几个月。
他特地书信寄回京中, 说要耽搁些时日才能回去,并且还收罗了不少当地特产托进京的商船带去。
甄氏瞅着他的举动彻底摆烂了, 爱咋咋地。
这些日方安和常生天天都在外头跑。
吴阅去年会试失利后便花钱找关系入的衙门, 那王县令虽难伺候,好歹是一县之长, 他算不得清官, 也算不得巨贪。
天下读书人都想走仕途,除了光宗耀祖一展才华外,总少不了利益驱使。
吴阅自然也不例外。
入了官场的人,能一清二白干干净净的少之又少, 就算你有底线, 也会因着周遭环境而改变。
王县令若想拿点好处,底下的县丞主簿总得替他打点,只要沾染了铜臭,总会捎带几分。
吴阅是经不起细查的。
萧煜打蛇打七寸, 常年混迹在官场圈子里的子弟,早就对名利场上的潜规则吃透了, 小小一县丞,哪里经得起他敲打。
方安费了不少心思,查到去年年底一农户与朱家商贾发生冲突,报了案,结果是双方私了处理的。
那商贾起初硬气得很,后来是吴阅受了王县令的意思从中斡旋,将事件协商平息。
农家子挨了打,也不服气,非要较真儿。
吴阅让商贾使了钱银赔诊疗费,一番协商,后来两家都歇了气,商贾拿钱消灾,事情算是私了了。
当然,王县令在商贾手里拿了些好处,吴阅也得了些。
还有春日盐商在春晖园宴请王县令等人,吴阅也跟着受了些益处。
这就是为什么王县令难伺候,吴阅还是咬紧牙忍耐,毕竟他们穿的是同一条裤子。
官官相护,便是这个理儿。
朝廷里发放养衙门的俸禄少之又少,有定额,超出不管。
但绝大多数书吏差役都会超额,一个衙门要运转起来,车马杂役伙食处处都要耗钱银,王县令不可能自掏腰包去填这个窟窿,那就得找灰色收入了。
也有不要钱来跑腿的,无非是借着公家权势在外捞点油水,大家都心照不宣。
只要当了官儿,底下总有百姓可以收刮点,稍微有点度,别激起民愤,你好我好大家好。
萧煜知道这个道理,若不然也不会上手查吴阅老底。
方安知道萧煜想干什么,也只查了这两样。
为了能早点回京,萧煜亲自走访了一趟张家村。
他和方安特地穿了一身布衣,找到那家农户。
当时家里头的人都下地去了,只剩一个老婆子在家中带孙儿。
萧煜忽悠说他们跟朱家商贾扯皮,套老婆子的话。
那老媪信以为真,一提起就来气,不满念叨道:“朱家欺人太甚!把我儿打得骨折,结果赔了两吊钱了事。”
萧煜坐在矮凳上,说道:“这可过分了,前阵子他家跟我兄长扯皮,我兄长被打了还在家里头躺着呢,底下嫂嫂拖儿带女,全靠兄长做工度日,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老媪同情道:“朱家那祸害,迟早得进大狱!”
当即同他说起去年事发的经过。
萧煜忍不住道:“被打得这般严重,怎么不报官让衙门定论?”
老媪连连摆手,“衙门说是民事纠纷,且我儿也有一定的过错,若是硬要走公堂,挨板子也说不定。
“当时我们就被唬住了,我儿才挨了顿打,若再被衙门打板子,只怕命都保不住。
“衙门里先是来了三批人,一个是衙役,一个是里正,一个则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听说是县丞,他还挺好说话的,轻言细语,同我们讲了许多。”
她叨叨絮絮说起当时的情形,无非是仗着文盲不懂律法,再加之衙门的权威欺压,一边敲打一边诱哄,花了两吊钱打发了。
萧煜道:“骨头都断了,两吊钱委实太少。”
老媪道:“那可不,可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被人欺负了也没得法。
“那朱家让衙门来周旋平事,肯定塞了钱银给当官的,要不然他们哪有这等闲心来跑两趟?”
萧煜:“我听说地方当官的案子立得越少越好,特别是刑事案子,因为案子少了,代表地方安宁,这是在地方官员政绩考课里头的。”
听了他的解释,老媪恍然大悟道:“原是这般!”
萧煜忽悠道:“我阿兄还想报官呢,只怕报了作用不大,毕竟是民事小纠纷,在官老爷眼里都是鸡毛蒜皮。”
老媪:“当官的很烦处理这些的,能私了就私了,民不举官不究,他们省事儿。”
两人就衙门当差的唠了许久,萧煜说他们是外地人在这里受欺负,老媪也未起疑。
看天色有下雨的迹象,主仆t告辞离去。
路上方安道:“老奴打听过朱家那边的情形,据说当时他们使了七吊钱,张家得了两吊,中间的应被衙门吞了去。”
萧煜淡淡道:“这是自然,衙门不能白白跑腿的。”
方安:“就看那吴阅经不经得起吓唬,倘若他知趣,定会害怕,如若是个硬茬儿,郎君又当如何应付?”
萧煜冷笑道:“他若是个硬茬儿,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辈子别想入仕了,顺便把王县令拉下马来陪葬。”
方安闭嘴。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估计得费点力气,但萧家是真能,也真敢。
没过两日,吴阅在下值途中被方安“请”了去。
对方态度强势,令吴阅厌恶,但听到方安说张家村,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方安冷漠道:“我家主子要见吴县丞,还请吴县丞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阅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他被方安请到了萧家的别院,仍旧是上次二人会面的那个院子。
萧煜心情舒坦,背着手站在窗前,看外头的秋景。
他嘴角上扬,甚是愉悦,这回倒要看沈映蓉拿什么来做挡箭牌。
她利用吴阅筑高墙,他想法子拆了就是,忒有意思。
忽听外头传来响动,方安进屋来,说道:“吴县丞到了。”
萧煜做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吴阅被领了进屋,萧煜笑眯眯道:“吴县丞别来无恙?”
吴阅的心沉了下去,板着棺材脸道:“我与萧四爷没什么好说的。”
萧煜:“你急什么,我倒有些事想同你掰扯掰扯。”
当即说起张家村和盐商贿赂王县令的事情来,听得吴阅眼皮子狂跳。
萧煜把玩手中的玉佩穗子,意味深长道:“你若愿意与沈氏和离,我便不再继续深查,若不愿意,那你这辈子就甭想入仕。”
吴阅暗暗拽紧了拳头。
萧煜继续道:“王县令,我要拉他下马,用你去牵头,百发百中,你信不信?”
吴阅抽了抽嘴角,咬牙道:“萧四爷莫要欺人太甚!”
萧煜失笑,“上次你的卖妻书信我没拿出来示人,就已经给你颜面了,这次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断人后路。
“话又说回来,做官的,清白的真没几个,我不同你计较这些,你若非要与我较劲儿,我定会如你所愿,让你彻底身败名裂。
“吴县丞可得好生权衡一番,一旦我深挖下去,甭管你有没有功名护身,你这辈子的官途算是全完了。
“就为着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值不值得?”
这话说得吴阅失控,怒目道:“你萧四爷什么都不缺,何苦这般咄咄逼人,非得与吴某过不去?!”
萧煜:“你不想要的,我想要。”
吴阅额上青筋暴跳,恨声道:“沈映蓉是我发妻!”
萧煜不屑地摇食指,纠正道:“她只是一个你可以拿去换取前程的踏脚石。
“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我萧煜有的是手段,唯独不会用到沈氏身上。
“我萧某虽声名狼藉不是个东西,但不会在艰难的时候欺负弱质女流。
“当初你若没有做出卖妻求荣的举动,或许我会有所克制,不至于这般强拆姻缘。
“可是你干了畜生事,让我觉得你不配。
“吴阅你莫要跟我装傻充愣,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男人的那点心思能糊弄谁呢?
“我今日已经给你体面了,若你真想断绝后路,我自会成全你,让王县令同你一道陪葬,你意如何?”
吴阅愤怒道:“萧煜你欺人太甚!”
萧煜一字一句道:“就欺你了,如何?”
吴阅:“……”
被对方掐住咽喉,男人露出无能的愤怒,满腔怒火熊熊燃烧,却无反抗的力量。
那少年郎看着年轻,却深谙这个世道的规则,他明明有权势,却未使用,而是用巧劲打七寸。
吴阅是真的愤怒。
这不仅仅是前程,而是关乎性命了,偏偏对方是走的是正当方式威胁。
既是君子,又是小人。
用看似正道的方式做卑鄙小人。
他气得目眦尽裂,眼里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好似要吃人。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入秋后白昼要短些,萧煜该说的已经说了,不想跟他费口舌,叫方安送客。
吴阅还想理论,被方安强行送走。
在回去的路上吴阅恨得滴血,他不该招惹那瘟神,亦或许当初在清溪湖就不该登萧家的画舫。
倘若双方一直没有交集,事情会不会就有所回旋?
想到往日,吴阅失悔不已。
这些日他备受煎熬,谋前程,前程没谋到,保妻子,结果妻子也保不住了。
这一仗,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起沈映蓉曾问他,会不会护她,他羞愧难当。
他护不住!护不住!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满腔悲愤却无法发泄出来。
回到坊里后,吴阅并未回家,而是在一家酒肆里讨了一壶酒。
他无颜面对沈映蓉,像无家可归的孩子蹲在宅子背后喝闷酒。
明明好好的一生,仅仅几个月,就折腾成这般模样。
他心中憋屈不已,到底是自己太过贪心,才造成一步走错步步错的窘境。
吴阅一边醉酒一边抹泪,是彻底被萧煜击溃了,因为他要活,他得活。
阿喜没得法,只得去告知沈映蓉,说郎君在外头不愿进来。
沈映蓉颇觉诧异,皱眉道:“好端端的,何故醉酒?”
阿喜欲言又止道:“今儿下值途中,萧家把郎君强行请了去。”
沈映蓉猜到萧家肯定施加了压力,当即出去看情形。
吴阅醉倒在墙脚,一身狼狈落拓,魏氏等人连忙去搀扶。
这回是真吃醉了,涕泗横流。
沈映蓉无比嫌弃,愈发觉得这男人的心理素质差,受不得丁点挫折。
仆人把吴阅抬回去,二老得知他醉酒,也过来看情形。
阿喜说起萧家的举动,吴安雄愤怒道:“那萧四郎仗势欺人,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阿喜道:“小奴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郎君出来时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问了他话,也不说。”
一家子满面愁容,沈映蓉冷静得过分,猜到萧煜从她身上找不到出路,肯定又动歪脑筋钻吴阅的空子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吴阅上值前忽然说要与她和离。
沈映蓉虽猜到了几分,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感到诧异。
吴阅选择了逃避,回避她审视的眼神,垂首道:“我护不住惠娘,萧四郎要取我性命,还请惠娘放我一条生路。”
这话听得旁边的魏氏火冒三丈,忍不住插话质问:“我家主子什么时候逼迫过郎君?!”
吴阅沉默。
他窝囊地选择了逃避,“时候不早了,我先去衙门,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说罢便匆匆离去。
魏氏想追上去问清楚,沈映蓉道:“魏妈妈,让他去吧。”
魏氏急得跺脚,气恼道:“这都是什么人啊,说和离就和离?”
沈映蓉无所谓道:“他若有点骨气,何至于被萧四郎拿捏?”
魏氏说不出话来。
沈映蓉知道吴阅这道墙护不住了,得另谋出路才行。
她回了一趟娘家。
不曾想萧煜早就差人盯着吴家的动静,她才出门就被拦了去。
沈映蓉被气笑了,却也无奈。
那厮能在半夜爬墙钻被窝,路上拦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请到隔壁街的院子,沈映蓉倒是镇定。
常生涎着脸讨好,送上备好的瓜果,说道:“沈娘子才貌双全,小奴心中其实一直有惑。”
沈映蓉挑眉,并未为难这个下人,“什么惑?”
常生说道:“吴县丞的品行想来沈娘子心知肚明,小奴想不明白,沈娘子这般聪慧的女郎,何故非他不可?”
沈映蓉失笑,“你是想说你家萧四爷的品行就不错吗?”
常生严肃道:“他是主子,小奴不便做定论,不过四爷虽然顽劣了些,但对女郎素来有君子风度。”
沈映蓉再次失笑,语气仍旧温和,“在吴阅出卖发妻时,乘人之危是君子?半夜翻吴家墙头钻被窝也是君子?”
听到这话,常生的表情变得尴尬。
沈映蓉淡淡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你家萧四爷让我开了眼界。”
常生:“……”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映蓉也想试探他,说道:“我听吴阅说昨日萧家人把他请了去,可是胁迫了?”
常生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萧家虽有权势,四爷却从未真正用过权势逼迫,若不然,也不会为着沈娘子耽搁到t至今。”
沈映蓉没有说话。
常生继续道:“小奴是萧府的家生子,有些事情看得也多,沈娘子是聪明人,恐怕心里头也晓得,倘若四爷真使强硬手段,沈吴两家断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话不爱听,沈映蓉的脸色冷了下来,“此话何解?”
常生也是个胆子大的,接茬儿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四爷之所以没对吴家用权,无非是顾及沈娘子的体面。
“但狗急跳墙,有时候还请沈娘子多替旁人掂量掂量,四爷到底年轻气盛,若疯起来,甄嬷嬷是拦不住的。”
沈映蓉没好气道:“他就是条疯狗。”
常生居然没有反驳,客观道:“确实有点疯。”
他说了这些,口风到底紧,之后沈映蓉还想探听昨儿吴阅的事,常生怎么都不愿泄露。
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萧煜那厮才屁颠屁颠来了。
他心情飞扬,穿了一身体面的玄色衣裳,大大咧咧撩袍进院子,见沈映蓉坐在偏厅,高兴向她行礼,“让沈娘子久等了。”
沈映蓉冷眼打量,看着人模狗样的,就是想掐死他。
她缓缓起身回礼,讥讽道:“萧四爷好手段。”
萧煜挑眉,倒也不否认。
沈映蓉道:“你把我‘请’到这儿来,就只为胁迫吴阅?”
萧煜摇食指,大言不惭道:“我是为炫耀。”
沈映蓉:“……”
萧煜一本正经道:“你拿吴阅做挡箭牌,现在我把他给拆了,他为保前程,定会自主与你和离。”
沈映蓉盯着他沉默。
两人之间无硝烟的战场全在吴阅身上,如今那人受不住选择了趴下,逼得她必须亲自去面对接下来的困境。
萧煜走近她,眼里难掩兴奋,故意道:“你一定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映蓉不屑道:“用权势欺压,无非是你萧四爷的惯用伎俩。”
萧煜冷哼一声,轻蔑道:“就他那缩头乌龟,我用得着权势欺压?”
沈映蓉没有回嘴,知道吴阅的尿性。
萧煜自得道:“你掌管吴家的中馈,心里头应是明白的。
“入了官场的人,哪能清白干净呢?
“我只略施小计,他就招架不住,像他那种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你猜他接下来是保你还是保自己?”
沈映蓉:“……”
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她只知道吴阅领的俸禄极少,平时也没拿什么钱银回来,其他的很少过问,因为每每提及,他就会说妇道人家不懂。
并且在公事上他很少提及,认为妇人目光短浅,听了也评不出什么来。
萧煜道:“吴阅保不住你,惠娘你迟早得随我进京。”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笃定的眼神,沈映蓉的心里头其实有点发慌。
她努力镇定,试着跟他沟通,“你为何非得跟我过不去?”
萧煜:“我仔细想过,你求我放你一马,那谁来放过我?”
沈映蓉:“……”
萧煜:“你同我回京,倘若我俩真的不是一路人,我答应放你回来,如何?”
吃过一次亏,沈映蓉才不信他的鬼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不会与你进京的。”
萧煜颇觉无奈,“万一我是你下半生的良人呢?”
沈映蓉被这话气笑了。
见她发笑,萧煜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沈映蓉现实道:“倘若我是刚及笄的年纪,或许会被四爷打动,毕竟那时候的怀春少女最易受男人哄骗。
“可是四爷,我与吴阅成婚三年,过了我自以为快活的三年潇洒日子。
“那时候你若来哄我,我多半也会信以为真。毕竟公婆开明,丈夫疼宠,被娇养在后宅无忧无虑。
“可是现在的沈映蓉,她经历过丈夫背刺,从云端跌入泥泞,且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陷入你们的争夺中,从未有人来问过我是否愿意。
“这世道便是如此,妇人家素来是没有选择的,她的意愿并不重要。
“现在你让我同你进京,离开我扎根的地方,去相信你萧四爷随口画的大饼。
“我且来问你,你若有闺女,在她刚被丈夫出卖,她转头就投入另一个只见过三两月男人的怀抱,你会不会摇醒她,别信男人的鬼话?”
萧煜愣住。
沈映蓉直视他的眼睛,眼里丝毫没有女子柔弱,剩下的皆是权衡利弊的理智清醒。
那种清醒,是掐灭曾经的天真与热烈换来的。
而眼前的萧煜,便是她的曾经。
她也曾像他那般满心欢喜,像他那般对爱情充满想象,毫无保留过。
就在十七八岁的年纪。
但现在她不行了,经历过婚姻的背刺后,她没有办法再去接纳信任谁,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萧煜久久不语,似乎有些触动。
沈映蓉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四爷你才十八岁,我比你年长,且经历过婚姻,我们有着云泥之别,不是一路人。
“纵使我沈氏出身小门小户,却也有我的尊严,不愿意低人一等做他人妾。
“我不愿意进萧家的门户,也不想去攀附权贵,你日后会遇到许多才貌双全的女子,何苦非要把我逼到绝境才会善罢甘休?”
萧煜喉结滚动,回答道:“我没有。”
沈映蓉觉得他听不懂人话,再也不想费口舌,欲离开,胳膊却被他抓住。
她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被抓得牢牢的,怎么都不松。
她懊恼道:“你就是条疯狗!”
本以为萧煜会生气,不料他忽地张牙舞爪,朝她汪汪几声。
沈映蓉:“……”
萧煜:“疯狗就疯狗,你冷了没关系,我是活暖炉,可以把你重新捂热呀。”
沈映蓉:“……”
她与吴阅,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
而眼前这个少年郎,在他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她这个错的人。
在她洗干净恋爱脑后,老天忽然扔了一个恋爱脑来,还是没法洗的那种。
十八岁,狂徒,青春期叛逆,偏执疯狗,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想改,日天日地,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个字,绝!
第二十八章 和离进京啦
沈映蓉无语了许久。
似察觉到她的恼, 萧煜屁颠屁颠汪汪几声哄她开怀。
她翻了个白眼儿,幼稚。
“你松手。”
萧煜不松,“你会跑。”
沈映蓉:“我要回娘家。”
萧煜这才松开了。
白皙的腕上留下一片绯色, 沈映蓉转身离去。
萧煜臭不要脸道:“惠娘你跟了我,我天天学狗叫哄你。”
沈映蓉没好气道:“我怕得疯狗病。”
萧煜:“……”
外头的魏氏见她出来, 忙迎上前道:“娘子可安好?”
沈映蓉:“走吧。”
主仆从后院出门, 常生特地寻来马车相送。
待她们离开后, 常生进到偏厅, 说道:“这一回吴县丞多半会主动和离了。”
萧煜拿起桌上洗过的梨, 咬了一口, 清甜多汁。
“待我回京时给你提个管事做做。”
常生欢喜不已,眉开眼笑道:“四爷可莫要哄小奴。”
萧煜指了指他, “你是个会来事儿的, 提了管事,月例也会翻番。”
常生咧嘴笑, “多谢四爷抬举。”
萧煜心情甚好。
他笃定吴阅翻不起浪来, 只要他提出和离,沈映蓉就没法在吴家待下去,脱离了吴家,沈家就容易处理多了。
另一边的沈映蓉回到娘家, 恰逢沈方哲也在, 一家子经历外头的风言风语,着实有些扛不住。
沈映蓉去到正房,同他们说起今早吴阅提出和离的情形,听得沈方哲气恼, 不满道:“他哪来的脸敢提出和离?!”
沈映蓉安抚道:“爹勿恼,是萧四郎给他施加了压力。”
当即把她了解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番, 旁边的赵氏着急道:“如此一来,吴阅定会弃了惠娘选择自保的。”
沈映蓉点头,“萧四郎此举打到了他的七寸上,令其不得反抗,故而我回来同你们商议,吴家只怕是护不住我的。”
赵氏:“那可如何是好?”
沈映蓉镇定道:“爹娘得做好我离家的准备,这一劫,我只怕躲不过。”
沈方哲愁眉苦脸道:“若是被萧四郎带到京中,你人生地不熟,那得吃多少苦头?”
沈映蓉:“我得换爹娘阿宝平安,只要你们还在,我就有盼头。”
赵氏急得不行,“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沈映蓉道:“我曾跟他好言好语说过,不管用,那人就跟疯狗似的,非得咬着我不放,说什么道理都不听。
“今早吴阅与我提和离,我便知道,往后的路必当难走。
“可是女儿得活,不能以卵击石,更不能让你们陷于危险中,故而来这里知会你们,t有个心理准备。”
赵氏激动道:“萧家若是胁迫,我势必与他们拼命!”
沈映蓉忙道:“阿娘糊涂,好死不如赖活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活着。”
赵氏欲言又止。
沈映蓉:“我已经遭遇了不幸,如若连累你们跟着遭难,那这个家就散了。
“只要你们还在,甭管我走到哪儿,都会有盼头,总会想法子回来。
“倘若你们散了,将来我万一回来了,还能去哪儿?”
这话令沈方哲心里难受,讷讷道:“惠娘……”
沈映蓉压下心底的无奈,安慰他们道:“爹放心,女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跨过这道坎儿的。”
赵氏红了眼,“你说得轻巧,那权贵之家,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惠娘一介弱女子,要如何从萧四郎手里逃脱?”
沈映蓉乐观劝说:“阿娘,萧四郎才十八岁,孩子心性重,万一我多哄哄他,把他给忽悠过去了呢,说不定腻了就放我走了。
“我总会想法子脱身的,只要留得性命在,总有机会盼头。
“你就别提什么拼命了,也别说丧气话,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她一番耐心安抚,尽可能让他们宽心。
沈家二老纵使心中难受,也无能为力。
晚些时候沈映蓉主仆回去,赵氏送她们离开,一脸愁容。
仆人钟氏忽然道:“娘子实在不放心,便去替惠娘算一卦吉凶,也好早做准备。”
赵氏哀叹连连,“算一卦又有何用?”
钟氏:“眼下这道坎也无他解之法,娘子去算一卦,万一是吉卦呢,心里头也宽慰些。”
听她这一说,赵氏点头道:“那我抽空去替惠娘算一卦。”
傍晚吴阅从衙门下值回来,不敢进家门,犹豫不决时,魏氏前来请他,冷脸道:“郎君,娘子在厢房等着,有话要与你说。”
吴阅欲言又止,但见魏氏冷漠的样子,不敢开口。
沈映蓉给他台阶下,就算她被带走,娘家还要在江玉县立足,不想与吴家撕破脸。
吴阅窝囊进屋来,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映蓉正欲开口时,他忽地跪了下去,软弱道:“惠娘,我该死。”
沈映蓉平静地看着他,心境一时有些复杂,他到底被父辈保护得太好,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郎君既然要和离,我想了许多,还是允了你的请求,省得你夹在萧家受煎熬。”
“惠娘……”
“我想清楚了,放你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惠娘,那萧府欺人太甚,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明白,不管遇到什么事,总得挑活路走,你有你的顾忌与考量。”
她这般给体面,吴阅心中不是滋味。
沈映蓉不想再跟他周旋,说道:“和离的事,郎君自行与爹娘说清楚,那份和离书,也由你书写罢。”
吴阅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他本以为自己会难受,结果却是松了口气。
因为和离,意味着这些日的煎熬结束。
他解脱了。
晚上吴阅同二老说起和离一事,把责任推到萧煜身上。
吴安雄压根就不信,再三逼问,吴阅才道出实情,又被老子打了几拐杖。
现在沈映蓉给了体面,给了台阶,尽管二老心有不甘,也无话可说,只因孽子太无能。
胡氏扼腕不已,她对沈映蓉的评价挺高,人生得俊,又有才情,知书达理,懂得进退,是个兰心蕙质的。
只是遗憾,那么好一个女郎,吴家却养不了。
见二老说不出什么来,吴阅回了书房,备和离书。
写三年夫妻恩爱,又写困难重重,情深缘浅种种,满纸无奈。
把这桩事确定下来,沈映蓉着手清理嫁妆,吩咐魏氏她们整理物什,从头到尾都心情平静,不泛起丁点波澜。
途中胡氏曾哭过两回,皆被沈映蓉安抚了,她对吴阅虽满腹不屑,但吴家二老是挑不出错处来的。
上次吴安雄把文昌巷的铺子过到她手里,胡氏还想补偿些什么,被沈映蓉婉拒。
她不想跟吴家牵扯得太深。
备好的衣物箱笼由骡马车陆续送回沈家,和离手续交由吴阅去衙门登记处理,沈映蓉安排得井井有条,好似局外人一样。
这期间赵氏找人算了一卦,寻求心理慰藉。
卜卦的妇人告诉她,是吉卦。
赵氏精神一振,试探问:“秦大娘可莫要忽悠我,当真是吉卦?”
秦氏应答道:“是吉卦,这八字命生得好,纵使有坎坷,也会遇贵人逢凶化吉。”
当即跟她解释卦象的意思和含义。
秦氏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心里头舒坦不少。
在无法用人力胜天时,把希望寄托给老天,祈祷心理上的慰藉,总比焦虑却无能为力来得好。
晚上沈方哲回来,赵氏同他说起白日里卜的卦象。
沈方哲平时是不信的,但这回却深信不疑,欢喜道:“秦大娘当真这般说?”
赵氏点头,“她说惠娘的命生得好,只要跨过了这道坎儿,日后便是富贵命。”
沈方哲被哄得开怀许多,“我们惠娘打小就聪慧,老天定会多加宽待着些。”
夫妻二人的心情大好,尽管无法改变现状,好歹让他们对未来生出希望。
没隔几日沈映蓉处理好和离后,便回了娘家。
在离开吴家那日,她给公婆敬最后一次媳妇茶,磕头祝福二老身体康健。
胡氏满眼含泪,吴安雄也扼腕不已,喉头发堵道:“致远混账,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子无方,无颜替他说什么。
“惠娘你喊了我夫妇三年爹娘,就算这份亲缘没能续到最后,我夫妇还是认你的。
“以后若遇到难处,只管开口,吴家会把你当干女儿看待。”
沈映蓉道:“多谢爹娘厚待,这三年我在吴家得二老疼宠,很是知足。
“今日惠娘走了,还望二老仔细着些身子,入秋后天气转凉,爹要注意着些腿伤,阿娘容易咳嗽,也得注意莫要受凉。”
她一番轻言细语的叮嘱,听得胡氏热泪盈眶,吴安雄也红了眼,旁边的吴阅则垂首不语。
和离了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甭管二老有多舍不得,还是无法挽留。
沈映蓉辞别他们,出吴家门时吴阅相送,被她拒绝了。
马车在门口候着,主仆离开。
沈映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她自以为快活的地方,没有半点留念。
亦或许女儿家一辈子都会流浪。
从娘家到婆家扎根,根始终系在男人身上。
在家里头,根系在父亲身上;离开家,根系在丈夫身上;若丈夫没了,根就系在儿子身上。
她可以是女儿,是母亲,是妻子,唯独极少是自己。
可是世情虽是如此,她总要好好活下去,无论身处何地,都要自救。
请务必拯救自己,于千千万万次。
离开吴家后,吴家二老伤心难过了好几天,倒是沈方哲夫妻看开了许多。
那萧煜虽然听不懂人话,好歹通点人性,沈映蓉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索性改变方法,以柔克刚。
萧煜屁颠屁颠跟她见过一回,沈映蓉为护家人,应承愿意同他去京城,并提出陪伴家人十日的条件,以及带魏氏和青禾一同进京。
萧煜允了,满心欢喜道:“只要惠娘愿意跟我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十八岁到底是藏不住心思的年纪,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愉悦。
沈映蓉琢磨着,她得改变态度好生哄着他。
她是个懂得疼惜自己的姑娘,从不干以卵击石的蠢事,趁着对方心情好,跟他谈条件道:“我才脱离吴家,吴阅虽伤我至深,但到底恩爱了几年,一时半会儿恐难接纳四爷。”
萧煜连忙道:“无妨,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什么都依你。”
沈映蓉继续道:“若我与四爷一直走不到一处,日后你可愿放我回来?”
萧煜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沈映蓉笑了笑,稍稍放下心来。
也幸好是十八岁,容易哄,若是有阅历的中年男人,可不容易忽悠。
她觉得只要布局得当,她还是有很大机会从他手里逃脱的。
萧煜许她十日陪伴家人,又差甄氏备了两枚金锭许给沈家。
那钱银沈方哲觉得受侮辱,沈映蓉却劝他接下,沈方哲气恼道:“这是萧家买女的钱,我岂能接手?!”
沈映蓉劝说道:“爹莫要迂腐,你养家不易,日后阿宝上学还有的花费,这笔钱算是女儿给你们的养老钱。
“万一,我是说万一日后我回不来,无法尽孝,有这笔钱,你们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些。”
赵氏听着不是滋味,也拒绝道:“我们沈家不卖女,不靠那点过日子。”
沈映蓉颇觉无奈,“爹娘迂腐,骨气得有t,口粮也要有。
“你们便这样想,万一日后我身无分文回来了,还得靠你们过活呢。”
赵氏道:“你的嫁妆和吴家赠的铺子娘家都给留着,等着你回来用它傍身,也不至于过得太苦。”
沈映蓉笑了笑,“那萧家给的金锭也替我留着,若以后需要钱银打点,不至于窘迫。”
她都这般说了,赵氏没再反驳。
沈映蓉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沈旭道:“待我走后,阿宝得替我照看好爹娘,以后就要靠你多多费心了。”
沈旭不高兴道:“阿姐要尽孝自个儿去尽,推给我算什么?”
沈映蓉被气笑了,“谁教你顶嘴了,以后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沈旭:“我讨媳妇儿做什么,讨来像阿姐这般训我?”
沈映蓉:“……”
说话真讨厌。
一家子像往日那般,压下即将分离的愁绪,闲话家常。
待到沈映蓉离开江玉县的前一天晚上,沈方哲到底受不了,伤心哭了一场。
当初闺女出嫁时他哭是高兴,而今哭却是苦。
因为看不到未来。
沈映蓉站在院子的枣树下,以为自己能很好应付这种离别,真到来临的那一天心里头无比害怕。
今年的枣子成熟得晚,才刚刚发红,怕自己念家,她亲手刨了些枣树下的泥土放进布袋里。
只要有故土陪伴,便是支撑她回家的动力。
她想要枣子,沈旭拿竹竿打了些下来,姐弟二人洗干净尝了尝,有点点甜味儿了。
沈映蓉看着手中咬了半口的枣,颇觉感慨道:“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江玉县的,没成想井里的□□也能出去见天了。”
说罢看向沈旭,道:“这枣树,便宜阿宝了。”
听到这话,沈旭终是绷不住了,丢了手里的枣往外跑,被钟氏拦住了。
沈映蓉忙道:“阿宝你去哪儿?”
沈旭崩溃道:“我要去杀了萧煜!”
这话把钟氏吓得够呛,沈映蓉看着他道:“你该长大了。”
沈旭倔强地抹泪。
沈映蓉有些心疼,朝他招手道:“过来。”
沈旭规规矩矩走上来,沈映蓉道:“你抱抱我,我其实也很害怕,毕竟从未走过这么远。”
“阿姐……”
“待我走后,你要听话,我的那份孝心就外包给你了。”
“阿姐别走。”
“我跟你说,我留在娘家的嫁妆和厢房你别动,若是拿了去,我铁定找你扯皮,让你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阿姐别走……”
沈旭终是绷不住泪雨如下。
门口的赵氏看着姐弟二人,偷偷抹泪。
“惠娘进屋来,你爹有话要同你说。”
沈映蓉应了一声,去了正房。
沈方哲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一件物什,被包裹得一层又一层。
原是一块残缺的玉佩。
那玉佩的成色并不好,很普通。
“这是你曾祖父的遗物,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沈映蓉伸手接过,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爹的意思是?”
沈方哲道:“当年你曾祖父在京中风光时,提了不少门生,到你祖父的时候,京中的那些人脉也都断了。
“沈家败落至此,你也是看到的,如今你孤身一人进京,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把此物许给你,或许能碰碰运气。
“萧家那样的门楣,想要从里头逃出来,难如登天,倘若运气好,遇到还记得你曾祖父恩情的人,说不定有机会回家。
“惠娘把它藏好,虽说尽人事听天命,带着终归比没带管用,万一你曾祖父保佑你,我们便还有再团聚的机会。”
沈映蓉点头道:“爹只管放心,女儿一定会想法子回来与你们团聚的。”
沈方哲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惠娘聪慧机灵,定能逢凶化吉。”又道,“你阿娘替你卜过一卦,是吉卦,说你命好,这道坎儿,就当是你往上走的垫脚石。”
沈映蓉:“爹娘真好。”
这天晚上父女倆叙了许久的话,直到近半夜,沈映蓉才回房歇着去了。
翌日一早萧家的马车就过来候着,沈映蓉携魏氏和青禾同家人道别。
沈旭昨晚哭得伤心,眼睛都是肿的,不愿出来见人,只躲在屋里。
赵氏对魏氏一阵叮嘱,到底不放心。
直到萧家的婆子催促,她们才依依不舍离开了。
沈映蓉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有些许茫然。
那种对未来的无知令她局促,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只知道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自救。
务必拯救自己,于千千万万次。
马车出城后,才与萧煜汇合。
沈映蓉换了一辆马车,里头的人把她扶上去,萧煜面含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沈映蓉盯着他看了会儿,心境有些复杂。
她安慰自己,对方不是个发福的老头儿,就已经是万幸。
如果是个老头对自己强取豪夺,那才叫要命。
再一想萧煜身段也不错,练家子,应该比吴阅好用些。
最后再一想,她二十岁嫁过人,经历过事,他十八岁还嚷嚷着有清白,好像也不至于太吃亏。
见她一直不吭声,萧煜小心翼翼问:“惠娘在想什么?”
沈映蓉回过神儿,看向他道:“四爷能学声狗叫让我听听吗?”
萧煜:“……”
合着真把他当成狗了?
他憋了憋,总觉得不大舒服,但看对方期待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拒绝。
想了又想,索性无耻地捏住她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
“汪!汪!”
沈映蓉:“……”
第二十九章 他是一条快乐小狗儿
她着实被他不吃亏的举动气笑了, 嫌弃地擦了擦脸。
萧煜又跟欢喜的小狗一样嗅了嗅她的耳际,说道:“好香。”
沈映蓉怕痒,推开他的脸, “莫要不正经。”
萧煜咧嘴笑,他是真的感到舒心开怀, 看什么都顺眼。
沈映蓉理解不了他的傻乐呵, 瞥他道:“四爷在笑什么?”
萧煜:“我高兴。”顿了顿, “只要惠娘在我身边, 我日日都高兴。”
说罢握住她的手, 亲了一下。
他跟吴阅是完全不一样的, 外放且擅于表达,若是欢喜, 会让你看得明明白白, 不知收敛。
一条幼稚的快乐小狗。
马车一路颠簸,如果骑快马进京要近一个月的行程, 他们会走水路。
因着有女眷, 去到京中只怕得入冬了。
起初沈映蓉到底不大习惯第一次出远门,后来待时日长些,便放开了。
萧煜阔绰,特地包了一条商船从宜州走水路进京畿, 照顾她不受颠簸嘈杂, 很是体贴。
那商船算不得太大,却五脏六腑俱全,住他们几人非常宽敞。
沿途山水风光秀丽,又恰逢秋日, 若是遇到山间有枫叶时,两岸景色瞧着煞是好看。
沈映蓉站在甲板上, 入秋后昼伏温差大,魏氏特地取了斗篷披上。
青禾指着远处道:“那里好像有一座庙。”
方安应道:“那是一所庵堂。”
当即同她们说起现在的地界,已经出了宜州,进入浔州了。
几位女郎很少在外走动,见识得也少,方安倒没有摆架子,跟她们讲外头的风俗人情和地方趣闻,听得人们津津有味。
船舱里的甄氏则不动声色打量沈映蓉,心里头愁得不行。
那女郎仪态秀美,言行举止从容大方,气质清华,模样也生得俊,若说是官家娘子,也骗得了人。
见甄氏频频往外窥探,萧煜忽地探头,“嬷嬷在瞧什么?”
甄氏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压低声音道:“你这混小子,我看你进京后怎么跟夫人做交代。”
萧煜小声回答:“只要嬷嬷和方叔替我瞒着,他们就不知道。”
甄氏指了指他,“夫人定不允你把人带进府去。”
萧煜:“你当我疯了吗?”
甄氏怕外头的人听到了,起身把他拉到里头,小声问道:“四郎不听劝把沈氏带进京,这么大一个活人,要藏到哪儿?”
萧煜:“外头。”
甄氏没好气道:“合着当外室养着?”
萧煜心中早有主意,说道:“惠娘是个有主见的,我若敢把她领进府去,家里头只怕得闹翻天。
“且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进府,先瞒着家里暂且在外头住着,容我从长计议。”
甄氏指了指他,“作孽。”
萧煜:“只要嬷嬷瞒好了,我自会找时机同祖母提起此事,但决计不是现在。
“惠娘喜清净,府里那么多姨娘,最喜欢碎嘴皮子,她定不喜欢,且又是被我强夺来的,我断不可再招她嫌。
“倘若她因着家中事与我生嫌隙,那我折腾了这几月,岂不白干了?”
他无疑是聪明的,也很有自知之明。
甄氏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替他瞒着。
这一路山t高水远,行程还算顺遂,不作多提。
待一行人走水路进入京畿已经是入冬时节,天气愈发寒冷,沈映蓉离家不大习惯,清减许多。
魏氏瞧着心疼,说道:“待娘子入了京,定要多补补身子。”
沈映蓉没有答话,她有些想家。
魏氏忽地附耳小声道:“老奴听甄嬷嬷提了一嘴,说会暂且在外头安置院子给娘子住。”
沈映蓉淡淡道:“这样甚好。”
魏氏不太高兴,“娘子千里迢迢被四爷夺来,难不成当外室养着?”
沈映蓉眼波流转,压下心中的欢喜。
“魏妈妈贪心了,我小门小户,且还是二嫁女,难不成还想贪主母名分不成?”
魏氏欲言又止,替她憋屈。
沈映蓉却打着小算盘,她巴不得被养在外头,这意味着她还有逃脱的机会。
若是被萧煜带进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等级又森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妈妈无需替我委屈,四爷怎么安排都行,他自有他的考量。”
魏氏闭嘴,心中不禁忧愁。
她们千里迢迢进京,却被当成外室,且还无名无分,也不知未来在哪里。
沈映蓉知她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予安慰。
此时国公府还不知萧煜入了京畿,沈映蓉等人在蔚县的龙门客栈落脚小住了几日,因为萧煜要先回去寻地方安顿她。
怕打草惊蛇,他先行回京找到武安侯府的赵三郎。
赵三郎比他大些,春日行的冠礼,就是他们那帮人聚众招妓惹出祸端来,以至于萧煜被罚去宜州避风头的那个赵三郎。
话说赵三郎虽也纨绔,却比萧煜要收敛许多。
二人打小一起厮混,关系也亲近,以前萧煜在赛马场上打威远侯府的江三郎时,他还护着垫背。
倘若对方遇到事情,是真上的那种。
萧煜离京半年多,得知他回来,赵三郎欣喜不已,二人在福泰客栈会面。
赵三郎生得白净,典型的养尊处优文人形象,个头比萧煜矮许多,唇红齿白的,穿了一袭群青衣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萧煜也很欢喜,两人像往日那般碰拳,表达亲昵。
赵三郎笑道:“半年多不见,四郎似乎长个儿了。”
萧煜埋汰道:“我在宜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吃了半年的灰,你们倒好,潇洒快活。”
赵三郎连连摆手,“别提了,上回闯祸后,我被禁足了三月,罚跪了一个月的祠堂,还蹲了半月的牢房,这事你是晓得的。”
萧煜:“江家那帮祸害,害人不浅。”
赵三郎坐到凳子上,倒水喝,“四郎不在京的这些日,我听说江三郎猖狂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你这小霸王回来了,他只怕得收敛些。”
萧煜:“老子见他一次打一次,那帮孙子可把咱害惨了。”
两人提起开春那桩事,无不骂骂咧咧。
萧煜半道撤退受到牵连,赵三郎是主事者,拦不住他们胡作非为,也遭了殃。
闹出人命的那子弟也倒霉,现在都还在大狱里蹲着的,是江家的旁支。
事后他们曾仔细分析过,应是被仇家做了局。
二人就京中的事情唠了许久,萧煜忽然提起一件事,要赵三郎帮忙。
赵三郎想也不想就道:“你我之间就不用客气了。”
萧煜正色道:“我这次从宜州回来带了一个人,因着入府不便,想请三郎先替我安置。”
听到这话,赵三郎一下子就明白了,试探问:“女人?”
萧煜点头,“对,一个女人。”又道,“你是晓得我家中的,看得紧,断然不允我随便带女人进府。”
赵三郎发牢骚道:“十八岁的大小伙了,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若要养个妾室,家里头岂会不允?”
萧煜默了默,“这女郎,我没法带回家,因为是夺来的。”
此话一出,赵三郎瞪大眼睛,脱口道:“四郎从哪儿夺来的?”又道,“你萧四爷一表人才,家世又好,还需要夺?”
萧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搔头道:“可是人家瞧不上,还不乐意跟我来京。”
赵三郎不可思议道:“那得多眼瞎啊?
“宜州那个小地方,哪里有机会见到你这样的人物,若是有心机的女郎,还不使劲勾搭往上爬?”
萧煜憋了憋,“她有夫君。”
赵三郎:“……”
不是,合着是抢的人-妻?!
室内一时变得寂静下来,赵三郎仿佛受到了冲击。
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萧煜,无法直视道:“你萧四爷什么时候沦落到了他抢人-妻的地步?
“我说兄弟,这他娘的比江三郎还猪狗不如啊!”
萧煜不高兴道:“你骂谁呢?”
赵三郎默默瞅他,语重心长道:“四郎,你若想女人了,花钱买,或哄骗招妓,也比抢别人家的媳妇儿好。
“咱们打小厮混,做人再混账,也不至于去抢人-妻,是吧?”
萧煜不想听他啰嗦,说道:“你甭管那许多,如今我已经把人带进京来了,自要把她安顿好。
“正如三郎所言那般,这事到底混账,若是被我祖母知晓,只怕得扒了我的皮,故而我得瞒着。
“三郎替我走一趟蔚县的龙门客栈,暂且把她安置到你那里,待我应付好家中,再接出来。”
赵三郎连连摆手,“你这烫手山芋我可不敢接!”
萧煜:“你别说废话,我回京拖延得太久,怕家里头生疑,让你去就去。”
赵三郎发愁道:“你这都是干的什么糟心事儿,万一她跑了呢?”
萧煜:“一介弱质女流,她若是跑了,我打死你。”
赵三郎:“……”
过分了啊!
他极不情愿,但萧煜强买强卖,也只得作罢。
于是晚些时候萧煜回国公府,赵三郎便于明儿走一趟蔚县接烫手山芋。
傍晚国公夫人马氏在用饭时,忽听婢女紫鹃来报,说四爷回来了。
马氏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紫鹃应道:“夫人,四爷从宜州回来了!”
马氏“哎哟”一声,连饭也不用了,连忙起身出去。
她生养了三子一女,老大已经四十出头,萧煜却才十八,算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偏疼不已,天天念叨。
如今总算回来了,自是欢喜。
高门大户的妇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经历过什么劳累,自然保养得好。
哪怕马氏年近六十,看起来也不过半百,因着体态丰腴,脸庞饱满,五官生得端庄,更不显老。
萧煜的瑞凤眼遗传了她,母子二人极其相似。
那泼猴进了院子便大呼小叫,一个劲儿唤阿娘。
仆人们也欢喜,纷纷同他打招呼。
因为这位小主子虽然纨绔了些,却是最好说话的一位,故而他们都愿意与他亲近。
马氏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崽子,笑着笑着便落泪了。
萧煜连忙扶住她,道:“阿娘哭什么呀?”
马氏打了他几下,抹泪道:“你这混账东西,若没闯祸,何至于让老娘我担心了半年之久?”
萧煜连忙哄她,一个劲儿说好话。
马氏到底欢喜,上下打量他,摸他的脸道:“我儿清减许多。”又道,“好像长个儿了。”
说罢握住他的手,唠起了家常。
萧煜问道:“爹呢?”
马氏:“还没回来。”顿了顿,“甄嬷嬷没回来吗?”
萧煜:“我这不是想阿娘吗,先回来了,她在后头的。”
母子走进偏厅,马氏道:“等会儿去你祖母那边,她也很想你。”
萧煜:“我还没用饭。”
马氏差人添了碗筷,母子坐下用饭。
鉴于萧煜还要去寿安堂报平安,他吃了饭就过去了。
寿安堂的萧老夫人已经用过晚膳,她信佛,此刻在佛堂里静坐。
老人家近八十的年纪,还很硬朗,刚才得知程婆子来报,说四郎回来了,她心头明明高兴,却故作平静。
这会儿她静坐于蒲团,心里头想着那小子怎么还不过来报平安,却拉不下脸去请,毕竟当初萧煜是被她罚去宜州的。
不一会儿外头总算传来程婆子的声音,欢喜道:“老夫人,四郎来了。”
萧老夫人很要面子,冷淡的“嗯”了一声。
外头的萧煜听着有点怂,平时祖母是萧家的权威,不苟言笑,孙辈都怕她。
他不由自主规矩起来,紧绷着面皮进佛堂,行礼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萧老夫人坐在蒲团上,盯着他看。
那时室内点了蜡烛,她心头实在欢喜,说出来的话却把萧煜唬得差点跳了起来。
“四郎去宜州自省了半年,你阿娘早就写信催你回京,何故折腾到这时才归来,是不是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萧煜:“……”
知我者,祖母也!
第三十章 大家一起磨练演技
面对那双审视的眼睛,t 萧煜有点心虚。
他干咳一声,撒娇凑上,一屁股坐到萧老夫人跟前, 抱住她的胳膊道:“大母一怒,就把孙儿踢到十万八千里远, 孙儿下回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这话把萧老夫人气笑了, 没好气道:“你这滑头儿, 没个正经。”
萧煜厚着脸皮蹭她, 萧老夫人平时虽对孙辈严厉, 却受小辈哄, 到底有些心疼小子离家这般久。
“让我仔细瞧瞧,去了宜州这么久, 可有清减。”
萧煜连忙诉苦道:“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孙儿可不想再待了。”
萧老夫人:“胡说,当年萧家的祖辈就是从宜州走出来的, 后来有了从龙之功, 这才有如今的国公府,你却嫌弃萧家的根儿,该打。”
萧煜撇嘴,不高兴道:“大母不疼孙儿, 就偏疼阿兄。”
萧老夫人抿嘴笑, “混小子,你若有你阿兄的那份沉稳,我何至于罚你?
“人家有担当,你爹又是个不中用的, 日后萧家的重担全压在大郎身上。
“瞧瞧你阿娘生养的几个孩子,个个都有出息, 独你四郎不知上进,成日只知鬼混。”
她嘴上嫌弃,表情却松快,萧煜扶她起身去厢房,萧老夫人问道:“你爹呢?”
萧煜:“还没回来,孙儿先去看阿娘,吃了饭就过来的。”
萧老夫人上下打量他,笑眯眯道:“十八岁还长个儿,想来在宜州日子过得快活。”
萧煜:“孙儿日日都想念大母。”
萧老夫人:“我信你的鬼话,只怕恼恨我小题大做把你罚过去。”
萧煜的求生欲极强,忙道:“刚开始孙儿心里头确实不痛快,后来便悟了,大母也是为我好。”
萧老夫人提醒道:“回来了莫要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又道,“你阿姐也曾问过你两回,什么时候得了圣恩,进宫瞧瞧她。”
萧煜应好。
祖孙二人就宜州那边的情形唠了起来,萧煜绝口不提自己干的混账事,因为真的会被打。
稍后马氏和国公萧宏笙过来,萧煜规规矩矩跟二老行礼,唤爹娘。
萧宏笙六十出头,育有五子三女,养着两房妾室。
这会儿体态已经彻底发福,喜欢吃喝玩乐,没什么出息,也没甚主见,家中几乎都是萧老夫人说了算。
萧家祖辈子嗣不丰,萧老夫人育有二子一女,次子幼时夭折,女儿于前些年病逝。
所幸孙辈兴旺,正房个个都有出息,也算是慰藉。
马氏掌管府里中馈,子女们的前程多数都是萧老夫人一手策划,包括嫁娶,一切皆为振兴萧家为首要。
老辈说话有权威,头脑也清醒,家中长幼之分,主仆之分,等级森严,萧煜就算在外再顽劣,回到家中也得规规矩矩。
几人唠了许久的家常。
对于这个老四,真真是叫长辈们又爱又恨,因为他是最跳脱,最不易管控的那个,嘴巴却也是最甜最会哄人的。
家里头的兄弟姐妹们,只有萧煜的性情活泼得过分,其余都稳重拘谨,就算是比他小的老五,性情也稳重得多。
通常扎眼的那个挨的训总要比其他子女多,得到的关注也更甚。
马氏老来得子,对萧煜自是偏疼。
萧老夫人虽严厉,也会偏袒纵容,因着他年岁小,会给予成长空间。
不一会儿下了值的老大萧品安过来,老二萧品齐和老三萧品深也一并前来。
萧品安现任吏部侍郎,刚进家门听说老四在寿安堂的,还未来得及换襕袍便过来瞧他。
那身绯色官威范儿十足,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严明,通身都是官家的派头,看起来好不威风。
老二萧品齐则三十四岁,现任太常丞,个头比老大稍矮些,样貌随了老子。
老三萧品深是妾室所出,才入官场没多久,也跟老大那般一板一眼,严肃得很。
萧煜同兄长们行礼。
萧品安知道他的尿性,不客气道:“这次四郎回来了,可莫要再惹祸端,让爹娘祖母替你操心。”
萧煜忙狗腿道:“阿兄训导得是,四郎必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萧品安才不信他的鬼话,不给颜面道:“你那张嘴,没个正经,也只有阿娘信你。”
萧煜嘿嘿地笑。
萧品安几人还未用晚膳,马氏差人去备上。
萧煜的求生欲极强,自家兄长有实干之才,以后还会承爵。他屁颠屁颠巴结,只要兄长苟住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能躺平享乐。
萧老夫人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说道:“待四郎行冠礼后,大郎便替他安排入仕,怎么都得寻个官职才是正事,若不然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像话。”
萧煜:“大母,我什么都不懂。”
萧品安接茬,“不懂可以学,不懂可以问,你想我挣家业来养你,门儿都没有。”
萧煜憋了憋,不高兴道:“大哥至于这般抠门吗,多养我一张嘴都不行?”
萧品安嫌弃道:“待你行冠礼后,也该成家立业了。”
说罢看向马氏,“阿娘什么时候替四郎挑女郎娶进门来管束着些,省得你操劳。”
国公萧宏笙捋胡子道:“四郎是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萧老夫人也道:“年底办一场宴饮,让他自个儿挑一挑。”
他们就萧煜的前程和婚事一番议论。
三位兄长的婚配都是长辈们做的主,他自然也不例外。
萧煜不敢吭声,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沈氏,要不然他铁定屁股开花。
没过两日,另一边的赵三郎受嘱托抵达蔚县龙门客栈接沈映蓉。
沿途他腹诽不已,只觉萧煜那厮混账,把有夫之妇抢夺来,莫非对方是天仙?
后来见到沈映蓉,他老实了。
抢得好像也不冤。
京中贵妇他们见得多,或明媚,或风情,或美艳,要么就是小有才华却端着不易伺候的那种。
见到沈映蓉时,他压下内心的惊艳,满脑子都是蠢蠢欲动的八卦。
魏氏和青禾非常警惕,赵三郎送上萧煜的书信。
沈映蓉看过后,行福身礼道:“有劳赵郎君来这趟。”
赵三郎连忙回礼。
对方一身书卷气,模样秀美中透着几分清冷,好似皎皎皓月,叫人不敢亵渎。
赵三郎也跟着正经起来,生怕唐突了佳人。
魏氏收拾好物什,一行人乘坐马车离去。
路上青禾有些不安,小声道:“娘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映蓉回道:“我也不清楚,信上只说赵郎君会安排我们的住宿。”又道,“这些日四郎要应付家里头,不便过来。”
青禾撇嘴。
沈映蓉朝魏氏招手,她附耳过去,双方交头接耳,魏氏连连点头。
从蔚县入京城只需三两日便到,晚上他们在客栈落脚。
赵三郎心中憋了不少疑问,他跟甄氏熟悉,偷偷问她萧煜在宜州的情形。
甄氏实在没脸提,支支吾吾道:“三郎就莫要问了。”
赵三郎八卦道:“嬷嬷别遮遮掩掩,四郎同我大致说了的,那沈氏是县丞的妻子,被他强夺了来。
“我就是好奇,江玉县那小地方,竟有这等妙人儿。瞧那模样,必定出自书香世家,若说是官家娘子,也不会生疑。”
甄氏无奈道:“三郎好眼光,沈氏的曾祖父便是以前的户部尚书沈肃,因着家道中落,这才沦落至此。”
听到这话,赵三郎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府里头若是知晓四郎这般仗势欺人,只怕得扒了他的皮。”
甄氏没好气道:“三郎跟他也差不多。”
赵三郎理直气壮,“我才没四郎这般混账呢,连人-妻都抢。”顿了顿,“不过这模样,抢得也值。”
甄氏:“一丘之貉!”
赵三郎不好意思笑。
若是庸脂俗粉,背上抢妻的名声,也实在不划算,但沈氏这样的,值!
在护送她们回京的途中,赵三郎也压不住男人的本性,会偷瞄。
但也仅仅只是偷瞄,且还要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不敢动歪脑筋,因为萧煜小霸王的名声不是白得来的。
二人打小一起厮混,穿了连裆裤,底线还是有。
主仆入到京城,被赵三郎暂且安置在别院。
甄氏特地给她们留了足够的钱银,同沈映蓉说道:“我就不陪娘子了,还得回府去复命,改日四郎会过来看你。”
沈映蓉点头,“这一路有劳嬷嬷费心照料。”
甄氏摆手,提醒道:“我不管娘子是不是真心愿意跟着四郎的,只是进了京,人生地不熟,莫要老想着回去。
“你毕竟是弱质女流,外头的世道对女郎家可不友善,且娘子生得俊,出去了更易招惹是非。
“说这些话,不是恐吓娘子,是实情。你是聪t明人,应也晓得其中的厉害。”
沈映蓉平和道:“嬷嬷的话我都记下了。”
甄氏:“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四郎既然费了心思把你带来,自不会亏待。”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久,沈映蓉认真倾听,丝毫未表现出不耐。
甄氏对她的印象还挺不错,是个知趣的。
交代清楚后,甄氏回府复命,沈映蓉送她离开。
别院不大,是一进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配了赵府家奴照料。
沈映蓉站在院子里看外头,高墙阻挡了视线,犹如一只笼中雀。
外面偶有小贩叫卖,她环顾陌生的院子,听着官话,多少有些不习惯。
顺利入京,总得跟家人报平安,院里没有笔墨纸砚,魏氏使了钱银差赵府家奴采买。
那婆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们,以为是赵三郎养的外室。
沈映蓉倒不计较对方的猜疑,把魏氏喊进房,同她说道:“魏妈妈得空时多与许婆子唠唠,问问她当官的都住哪些坊。”
魏氏愣了愣,不解道:“娘子打听这些作甚?”
沈映蓉:“我总有用处。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总得需要旁人引路。”
魏氏听不明白,露出一头雾水。
沈映蓉忽而道:“我觉得甄嬷嬷挺有人情味儿的,许多事情她看得透彻,日后多与她走动,说不定能寻到时机。”
魏氏皱眉道:“她是萧四郎的乳母,岂会帮娘子?”
沈映蓉:“她不会帮我,但她定会盼着萧四郎好。”
魏氏闭嘴不语。
沈映蓉继续道:“我可没兴致千里迢迢跑来做人外室。”
她心中掐算着,在江玉县没人管束得了萧煜,来了京城,国公府总管束得了。只要有人绊住他,她自能想法子脱身。
第二天许婆子买来文房四宝,沈映蓉写了一封家书,魏氏使了不少钱银委托许婆子投送。
许婆子心中到底好奇,试探道:“我瞧着娘子仪态端方,想来家中也有背景。”
魏氏应答道:“我家娘子祖辈也是做官的,只是家道中落,暂且在这儿落脚,往后有许多不便之处,还望许妈妈帮衬一二。”
许婆子得了钱银,自是欢喜,忙道:“你们是三爷领来的,定是贵人,我自当鞍前马后。”
魏氏同她唠起了京中的繁华。
许婆子虽然是家生子奴仆,却也有在皇城根下的荣耀,当即同她说起京中的权贵门户。
两个妇人你来我往用官话唠嗑,吹了许久。
待许婆子去办差后,魏氏回到房里,偷偷道:“娘子,老奴探清楚了,这儿原是武安侯府赵家的别院。”
沈映蓉轻轻的“哦”了一声。
魏氏八卦道:“到底是京中,随便一块板砖砸下去,非富即贵。”
这话把沈映蓉逗笑了,“萧四郎的圈子,哪能有寻常人?”
魏氏的心思活络了,说道:“当年老爷子在京中做官,三品大员,也算是士子们的顶峰了,那得有多风光。
“若是家道没有中落,娘子这样的女郎,岂是吴家能攀上的?
“就算跟京中的公府侯爵们联姻,也配得上。”
沈映蓉打趣道:“都说富贵迷人眼,魏妈妈才来京多少天,就眼花缭乱了。”
魏氏八卦道:“老奴没见过世面,萧四爷出手阔绰,沿途进京,得花不少钱银,这次又留了零用,比起吴家,实在是大巫见小巫,对娘子也算上心的。”
沈映蓉起身道:“眼皮子浅。”
魏氏不好意思笑笑。
沈映蓉正色道:“把你当金丝雀养着,花再多的钱银又有何用?
“诚然金丝雀被豢养着过得舒坦,可是它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任人宰割,我可不愿。”
魏氏清醒道:“娘子所言甚是。”顿了顿,忽地异想天开道,“离家前夫人说娘子是富贵命,万一萧四爷求娶呢,你是应还是不应?”
沈映蓉愣了愣,不客气道:“要么是他发疯,要么就是我疯了。”
魏氏:“……”
沈映蓉:“莫要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魏氏不再多言。
之后她们便在赵家的别院落脚。
那许婆子是个健谈的,知道主仆有身份,倒也没有狗眼看人低,对她们的态度还算和善。
有时候沈映蓉也会好奇问京中的门户八卦,许婆子一一道来,说哪些坊住的官员最多,就算是当官的,能买得起房的也极少。
京中寸土寸金,只有品阶高的朝廷才会配房给他们住。
住的院子也是有讲究的,二进院子,三进院子,都有规定。
沈映蓉听得津津有味,她才不会因为进京就愁眉苦脸呢,得懂得讨好自己,若是等着别人来疼,那才叫窝囊。
在这儿住了不到十日,萧煜来过一趟。
当时沈映蓉闲着无聊画走马灯打发时日,青禾前来,说道:“娘子,四爷来了。”
沈映蓉抬起头,搁下笔,起身出去接迎。
萧煜撩袍入内,沈映蓉很有做金丝雀的觉悟,笑眯眯行礼道:“四爷。”
萧煜欢喜,上前揽住她的腰肢,问道:“惠娘住得可还习惯?”
沈映蓉应道:“许妈妈挺好,时常听她唠京中的趣闻,甚有意思。”
萧煜嗅了嗅她身上的脂粉香,“下午成衣铺会来人量尺寸,给你做两身冬衣。”又道,“院子到底太小,你喜欢清净,我差方安寻大一点的僻静些的住。”
沈映蓉温顺道:“四爷安排就好。”
萧煜看桌上的走马灯,好奇道:“在画什么?”
沈映蓉:“许妈妈有个孙女,我闲着无聊,画走马灯送她玩儿。”
萧煜:“过两日我带你出去走走。”顿了顿,“想不想去看你曾祖父当年住的宅子,我带你去。”
沈映蓉诧异道:“能去看吗?”
萧煜:“能去,不过时过境迁,惠娘心中可会难受?”
沈映蓉:“我自是欢喜的,能去看看祖辈走过的地方,心里头高兴都来不及。”
萧煜:“那就好。”
那时二人各怀心思,一个装温顺的金丝雀让对方放心,一个则别有用心讨好试图把对方套牢在手心。
大家一起演戏,各自打着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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