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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锦绣可是有师尊撑腰!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都愣了愣,就连要抱着小少爷下去哄的侍女,也鬼使神差地驻足了。


    “师尊!可不能被这小子花言巧语给骗了!”燕雨真脸色沉沉, 剜了一眼李锦绣,声音愈低,“这小子惯会红口白牙说胡话!他哪有那个本事, 懂什么巫蛊鬼祟之术?那可都是修真界的禁术!”


    这已经在提醒李锦绣了,让他不要再说了。不管是不是玄门正道弟子,哪怕就是个不知来历的乡野少年,偷习了禁术, 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偏偏李锦绣就是懂!


    他不仅懂, 死去活来一回, 还意外通了读心术呢。


    因此,他此刻也听见了燕雨真的心声。


    十句心声有九句半都在骂他蠢, 而且是咆哮着骂他。李锦绣真庆幸, 此刻是在人前,更庆幸有师尊在场,燕师兄自持身份, 否则光是这魔音穿耳的酷刑,就能让他再死一回了。


    李锦绣揉了揉耳朵,冲着燕雨真宽慰似的笑了笑。


    可燕师兄铁骨铮铮的, 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语气冷肃得很:“少跟我嬉皮笑脸!”


    李锦绣敛眸,有点难为情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燕师兄到底还是在意他的,生怕他因偷习了禁术, 被外人非议指摘,受师尊惩戒。


    但不要紧的, 他重生一遭,不为别的,就是想为生前最亲近,最在意的众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又不傻。


    不管他是李锦绣,还是李小山,一旦被人发现他竟精通邪魔外道术士之流才会的禁术,非把他抓起来关进铁笼子里,用火活活烧死。


    可是他此刻管不了这么多了——外甥的命要紧啊!


    大人能熬一熬,挺一挺,可让才两岁半的小孩子,怎么熬,怎么挺?


    “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李锦绣放下手,再抬起头时,神情非常认真。


    可燕雨真摆摆手,让他少来这套。自己还不了解小师弟吗?每次在外惹是生非,第一个跑的就是他,又向来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没理都能辩出三分理来。真要是闯了大祸,还是得师尊师兄们替他擦屁股。


    “没睡醒就滚回去继续睡!”燕雨真再度抓他手腕,已经失去了耐心。


    可李锦绣早有防备,滑得跟泥鳅似的,直接歪倒在了江寒溯身后,两手紧紧抓住雪浪似的袍子,冰冰凉凉滑腻如水,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拽住。


    一开口就跟小孩儿似的,委委屈屈:“江宗主,您快瞧啊,燕师兄好凶啊!”


    燕雨真脖颈上的一根青筋跳得特别厉害,压着火低声道:“我数三声……”


    “数一百声也不行!”李锦绣仰头,扯了扯师尊的袍子,等师尊转过脸瞧他时,才小声道,“江宗主信我!”


    江寒溯忍俊不禁,竟真的点了点头。


    有了江寒溯的信任,无异于是给一墩才从淤泥里挖出来的泥菩萨镀了金身,李锦绣言辞的可信度瞬间就拔高了几百倍。


    赵家主面露迟疑,略一思忖,终究还是示意众人移步大殿,还派人去请长公子,还有夫人来。


    待众人齐聚大殿时,李锦绣才真正陷入了是非漩涡,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说实话,李锦绣心里也有点发怵,幸好有师尊在,幸好师尊相信他。


    “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把自己往死里作的!”燕雨真面色沉得跟水一样,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是不会替你收尸的!”


    李锦绣没理,目光大致扫了一圈,不仅赵元慎和大师姐来了,就连赵家二公子,以及寻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家小叔也出现在此。


    乌泱泱一群人,将大殿挤满了。


    看来赵家真的很重视大外甥啊。


    气氛凝重,李锦绣就算喘口气,都觉得需要莫大的勇气。


    “你是何人?竟敢说我儿中了什么鬼术?”


    开口的是赵元慎,这厮还跟从前一样,穿着瀛洲赵家鎏金色的家族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长相俊美,打扮得真是人模狗样。


    只不过一双丹凤眼看起来有些犀利尖锐,薄唇一抿,显出两分颐指气使的高贵来,让人瞧着很不爽。


    李锦绣可烦他了,根本不理他,反而偷偷把目光落在了一旁同样穿着鎏金色衣裙,清丽动人的美妇人身上。


    此人就是他的大师姐,从前待他可好了,大师姐厨艺好,经常给他做好吃的,拿手菜就是松鼠桂鱼,不仅外观漂亮,色泽金黄,还荤香四溢,吃嘴里酸甜滋味直接爆开。李锦绣小时候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吃这道菜时,就跟兔子一样,非常夸张地原地又蹦又跳。


    大师姐会抿嘴笑,露出娇靥处两朵浅浅的梨窝,还会在李锦绣吃得满脸酱汁时,弯腰温柔地为他擦拭唇角,笑着让他吃慢一些。


    被囚|禁的三年里,李锦绣一直很想念大师姐亲手做的松鼠桂鱼。


    大师姐不仅厨艺好,更是心灵手巧。


    李锦绣小时候淘气,总喜欢上树下河,逗猫遛狗的,一点不消停。身上的弟子服经常这一道口子,那一道口子的,不管烂成什么样,大师姐都能缝补得特别漂亮,还会别出心裁在上面绣出竹子,牡丹之类的花样。


    当往事再度浮现时,李锦绣眼眶渐湿,赶紧把脸转了过去,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这位小兄弟,你说我儿中了异鬼术,可当真?”


    裘云音面露担忧,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像赵元慎那样看不起人。


    李锦绣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闻言回转过头,郑重其事地道:“确有其事!”


    “那可有破解之法?”裘云音再问,神情更加担忧。


    可比起她的担忧,身为夫君也是父亲的赵元慎反而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怀疑起了李锦绣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连我们这等修真界有名的修士,都未曾看出来,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个问题李锦绣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当即便信口胡诌:“实不相瞒,我曾被御尸宗的人掳走过,还险些死在他们手里,幸得江宗主所救。与那些人打交道时,曾偷听到他们谈起,说的正是这异鬼术!”


    反正王家那批人死光了,死无对证嘛。


    现在也不可能立马就去抓几个御尸宗的人问,退一步说,就算抓来了,又能怎样?


    又不是每个御尸宗的人,都懂什么异鬼术。


    赵元慎眸色一冷:“谁知道此话是真是假?纵然你所言非虚,可我儿自出生起,就没踏出过仙岛半步,日常接触到的人,也都是祖辈就侍奉赵家的奴仆后代。敢对小少爷动手,有几条命够赔?你莫不是御尸宗安插的奸细,想趁乱谋害我儿?”


    话到此处,赵元慎眼里明显流露出了杀意。


    “赵公子可不要血口喷人!”


    燕雨真本来就厌恶赵元慎,从前也跟李锦绣一道儿跟他打过架,见他此刻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还如此咄咄逼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直言不讳地道,“他是我师尊亲手所救,也是我师尊带来仙岛的,赵公子此话是何意?莫不是在说我灵剑宗与御尸宗勾结?故意谋害你赵家?!”


    这话可就严重了,虽然赵元慎就是这个意思,但燕雨真说得也太直白了。


    裘云音生怕因此,惹得赵家和灵剑宗生了嫌隙,连忙起身行礼,恭声道:“江师伯,元慎方才所言,绝没有怀疑灵剑宗之意!”


    然后又回身冲着赵元慎摇了摇头,秀眉微蹙,示意他不要说了。


    殊不知此举反而令赵元慎不悦。


    身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不仅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当众让他“住口”,岂不是给他难堪?


    更令他气愤的是,裘云音身为灵剑宗的大师姐,又是赵家的少主夫人,在师弟和夫君之间,居然选择维护师弟!


    赵元慎脸色一黑,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冷笑道:“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昔日贵宗出了个逆徒李锦绣,据说他与御尸宗来往密切,更是与御尸宗的少主之间纠缠不清。坊间传闻,李锦绣为了让他师兄容成宣后悔,就自甘堕落,沦为御尸宗少主的专用尸奴,因此偷习了不少鬼术呢。”


    顿了顿,他的目光再度沉沉打在了李锦绣身上,试图穿破幻颜丹形成的假面,直接看穿灵魂深处,冷声道,“如此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莫不是……李锦绣?”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就有些僵了。


    李锦绣神情怔愣,也就是说,自己生前已经和小舟弟弟相认了?


    什么专用尸奴?


    尸奴不就是以供邪修发泄|欲|望的傀儡,必要时还能当人形兵器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舟弟弟就算再怨恨他,也不可能跟他搞什么龙阳之好!


    一剑把他戳死还差不多。


    李锦绣才不相信呢。


    裘云音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极悲愤地道:“够了!小师弟已然身死道消,纵然从前犯了再大的错,也以死赎罪了,你又何必再旧事重提?”


    赵元慎眉宇间怒火乱跳:“到底是我旧事重提,还是你对他旧情难忘?”


    战火一瞬间就烧到了李锦绣身上。


    李锦绣敏锐察觉到,赵元慎这厮似乎还在误会他和大师姐之间不清白,嘴唇蠕动几下,到底如今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开口辩白了。


    望着大师姐泪光闪闪的眼眸,李锦绣又想起之前从赵家下人口中听到的,当即狠狠咬牙,拳头都攥得咯噔响。


    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可问题是,事关大师姐的清白,李锦绣根本就没有理智!


    就在他上前,准备挥拳揍人时,忽觉右手腕冷不丁被一股灵力锁住了,他先是一愣,惊诧回眸,恰好同一双翡翠般清透的眼眸对视。


    只一眼,李锦绣就犹如炎炎夏日,被人迎面泼了桶冰水,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就被刺骨寒意抚平了。


    “够了!”赵家主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贵客在此,岂容你们饶舌多事?!”


    江寒溯静静喝茶,等大殿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抬眸遥遥注视着赵元慎,淡淡道:“赵公子到底是对我昔日座下爱徒颇有微词,还是对我有何不满之处?”


    “江宗主,犬子并无此意!”


    赵家主可万万不想因晚辈们之间的口舌之争,而影响了与灵剑宗之间的交情,抛开宗门不提,江寒溯可是剑道魁首,不出手倒罢,一旦出手了,顷刻之间摧毁整座瀛洲仙岛,也并非什么难如登天之事,当即就命赵元慎起身赔礼。


    赵元慎确实对李锦绣颇有微词,但在江寒溯面前万万不敢放肆。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隐忍着,起身拱手致歉。


    江寒溯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漠如水:“李锦绣是我的徒儿,我从前没有教好他,才让他误入歧途,惹出许多事端,此事无论何时,我都认。只不过——”


    话锋一转,声音骤沉两分,“李小山可不是李锦绣,他心地善良,不忍心见无辜稚子受苦受难,才冒着被赵家误解驱逐的危险,挺身而出,谁曾想不仅未得赵家任何人的感谢,反而对他言辞逼迫羞辱,这是何等道理?”


    李锦绣抿了抿唇,仰头呆呆望了过去。这种有大人为自己撑腰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赵元慎心有不服,冷笑:“看来江宗主非常信任此人!”


    江寒溯微微一笑,未否认。


    “那好,我倒是很好奇,此人到底是谁,竟那般天资过人,仅凭偷听,就能认定我儿中了鬼术,还能得江宗主这般偏信!”赵元慎依旧把矛头对准李锦绣,“若你行事坦荡,又何必遮遮掩掩?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李锦绣愣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余光瞥见燕雨真时,又一次听见了他的心声。


    【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他的饭菜里下了幻颜丹的事!】


    李锦绣的头皮瞬间就麻了:“……”


    虽然不明白燕师兄为何这样,但解幻颜丹的方法,他恰好会——谁让他生前冰雪聪明呢,任何术法只要跟他演示一遍,立马一点就透。


    当即就要解开幻颜丹,哪知又听见了让他手抖的惊天大瓜。


    【赵元慎也是蠢货!若是知晓现在站他面前的人,就是他养在外头当眼珠子宠的男妾,可就有好戏看了!】


    李锦绣嘴角抽搐,万分震惊地望了过去。


    燕雨真脸一板:“你望着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


    李锦绣抬手抹了把额头沁出的冷汗,终于明白燕师兄为何给他下幻颜丹了,竟是在保护他。


    也明白为啥燕师兄挖苦他是许公子了!


    不行,幻颜丹不能解,要不然他岂不是成了和大师姐抢男人,还不知廉耻闯上门讨名分的男妾了?


    “我,我生得貌若无盐,不不,是奇丑无比,面目可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不想吓着诸位!”李锦绣胡扯八道起来。


    但这种话根本无法令人信服,赵元慎步步紧逼:“好,那你倒是证明给我们看,你所说的异鬼术!”


    那自然是要证明的,但李锦绣也不愿再让外甥吃苦受罪,当舅舅的会心疼。


    最好的证明方式,就是找个公信力特别强的人,由李锦绣在其身上下异鬼术,让对方也体验一下外甥的视角,再如实说出就好了。


    只不过啊,李锦绣的脑子里,只有施术,却无破解之法。


    而且,若是偷听就能学会,很难不惹人怀疑,可眼下赵元慎逼得紧,李锦绣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索性就从善如流,公报私仇,光明正大坑赵元慎一把。


    李锦绣清了清嗓子:“本来我不想说的,可既然赵公子都这么说了,再隐瞒下去也不好。”


    赵元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冷笑:“少故弄玄虚,有话快说!”


    “实则,我当日不仅偷听了御尸宗的人谈话,还被他们威逼利诱,让我加入御尸宗!”李锦绣满脸正气凌然,义愤填膺,说此话时还恰到好处流露出了几分后怕,“我刚开始怎么都不肯,奈何他们心狠手辣,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跟着学了劳什子的鬼术!”


    “等等!”这回开口质疑的是赵元慎的弟弟,名叫赵元吉,今年不过十四、五岁,李锦绣死时,这家伙还是个愣头小子,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个子也跟雨后春竹似的,嗖嗖长得飞快。不过长相上俊朗不足,可爱有余,忽闪着清澈的乌黑眼眸,有点不屑地道,“他们逼你,你就学啊?男子汉大丈夫,怎生如此贪生怕死?”


    李锦绣下意识回眸望了眼师尊,见师尊神情如常,稳坐高位,目光相接时,师尊还冲他微不可寻地点点头。


    就仿佛在说“尽管说,尽管做,出了任何事,都有师尊替你撑腰”,李锦绣的自信一下子涨起来了。


    闻听此言一点不气,反而假模假样问对方是谁。


    在得到了赵元吉的回答后,李锦绣立马拱手,谄媚一笑:“原来是赵二公子!我早就听闻过二公子的大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了!”


    燕雨真眉头紧锁,看着李锦绣的谄媚样,暗暗叹了口气,明白有人要倒霉了。


    “少跟我来这套!”赵元吉年纪不大,但世家公子的做派倒是一套又一套,“我可不屑于与你这般贪生怕死之徒为伍!”


    李锦绣依旧笑容谄媚,还笑着恭维:“二公子真如传闻所言一般无二,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啊!”


    一边说,还一边目光痴迷地往前凑。


    他这副神情和做派,完全像是被年轻俊美的公子迷住了。


    赵元吉到底年纪小,在家族中各方面都不出挑,虽然恭维他的人也多,但他不知为何,竟被面前这个姿色平平的年轻人夸得有些难为情。


    见他凑了过来,下意识抿唇偏过脸。


    就在此刻,李锦绣一拳挥了过去,赵元吉大惊,忙侧身飞出座位躲闪,才一避开就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二公子别误会,我就是做个小实验而已。”李锦绣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一副我认输,你们不要打我的姿态,“赵公子方才口口声声说我贪生怕死,你倒是不贪生怕死,那你方才躲什么?”


    “你偷袭我,我为何不躲?”赵元吉怒道。


    “别人打你,你要躲,本在情理之中。同理,别人要杀我,我当然也得想尽办法保全性命啊。”李锦绣收起笑脸,“我可不认为,我的命就比在场任何人轻贱!”


    少年声音不大,但字字如珠玉碰撞,清脆至极。不卑不亢的气度,加之脸上流露出的几分狐狸般的狡黠,让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张假脸,瞬间就鲜活起来。


    在场众人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了。


    赵家主道:“言归正传,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回家主,说出来或许大家不会信,我天生资质过人,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任何术法,只要在我面前展示一遍,我不敢说一定能学会,但学个皮毛对我而言,不是难事。”言下之意,他也会异鬼术,正因为会,所以才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元吉嗤笑:“吹牛都不打腹稿!”


    李锦绣:“赵二公子资质平庸,可莫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


    不等对方发飙,他赶紧步入了正题,矛头直指赵元慎,“既然赵公子对我方才所言,百般不信,那不如我将此术施以赵公子身上,一试便知真假。”


    燕雨真不禁对天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这样!小师弟打小就心气高,还记仇。


    赵元慎尚未开口,赵元吉就急了,“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李锦绣不等他扯什么他哥身份贵重啊,之类乱七八糟的搪塞话,赶紧道,“我听闻赵公子最是正气凌然,乃世家公子中的佼佼者,我说的话或许不足为信,但赵公子所言,只怕就是金科玉律,谁敢不信?”


    先捧,将人吹捧到一个高度,戴顶大高帽,然后再坑他。


    这套路李锦绣熟得很,生怕赵元慎不答应,他还出言激将,故作惊诧:“怎么,赵公子不会是害怕了罢?”


    “你再如何激将也是无用!”赵二道,“若正如我哥所言,你是御尸宗混进来的奸细,害了我家侄儿不算,还想害我哥,好大的胆子!”


    李锦绣“啧”了一声,斜眼瞅赵二,想当初赵二还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声李兄李兄的叫,憨厚还可爱。怎么三年之后,就变得跟他大哥一样讨人厌了?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想救儿子,又不肯亲自上阵,焉有为人父的样子?”


    燕雨真也是听见了风言风语的,说话又直接,与其说是替大师姐打抱不平,不如说他是在推波助澜。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就差指着赵元慎的脸,骂他不是个男人。


    赵元慎面色铁青,抓着折扇站起身来。


    赵家主心疼长子,本不肯答应,连赵家小叔也觉得不可,还想代替赵元慎亲自上阵。


    不过赵元慎认为面前这个姿色平平的少年,不过是信口开河,心底是不信的,遂问:“若事实证明,你在哗众取宠,该当如何?”


    李锦绣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那就听凭赵家处置!”


    赵二轻蔑地笑了笑,目光往江寒溯身上扫了扫,好似在说,你是江宗主的人,你答应江宗主都不能答应。


    江寒溯终于表态了:“如他所愿。”


    话已至此,众人都注目望来。


    李锦绣回忆着异鬼术的施术步骤,须得取点东西,分别是乌木鬼珠,黑命丸,招魂铃,骨灰罐,以及尸油。


    实话实说,除了骨灰罐都不甚好找,毕竟阴气很重,尤其乌木鬼珠和黑命丸。


    乌木鬼珠本是深埋乱葬岗中的乌木,常年浸湿土而不腐,集聚阴气。


    而黑命丸就更难找了,须得是生前十|恶|不赦,穷凶极恶的狂徒,死后将其尸体焚烧殆尽,用秘法将骨灰凝聚成核桃大小。


    或许这些东西对于御尸宗那种邪道大宗来说,稀疏平常,但对于名门正派来说,确实有点为难人。


    不过李锦绣相信,这点事难不倒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一的瀛洲赵家。


    果不其然,赵家主吩咐一旁的门生下去寻。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门生就回来了,除了尸油之外,其余东西都寻来了。


    李锦绣有点惊讶,琢磨着连黑命丸都能找到,居然能找不出一具死尸?


    当然了,死尸最起码得死个几年才行。否则异鬼术施展不出应有的效果。


    燕雨真倒是不信了,偌大一个家族,哪怕是名门正派,府中也必定会设立地牢监狱,一年到头杀几个人,还不是很正常的事?


    装什么装?


    李锦绣听见了燕师兄的心声,对此也有同感。


    “就非得是尸油?别的不行?”赵元慎问。


    李锦绣点点头,目光环顾一圈,最终又一次落到了师尊脸上。


    他抿了抿唇,在看见师尊冲他点了点头,最后一点顾及也没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李锦绣当即捏指,阖眸低念了什么,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松了口气,“好了。”


    “好……什么了?”赵二摸了摸头,一头雾水。


    “尸体,死了两,三年吧。”李锦绣露出一口白牙,“赶时间,我让它直接用跑的。”


    赵元吉:“???”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吵闹,李锦绣赶紧道:“快快快!出去拦一拦,千万别把尸体弄碎了!”


    众人:“……”


    真当李锦绣施法寻来的尸体现身,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面对大家探究的目光,李锦绣挠了挠头,故作腼腆地道:“这也是我被迫跟御尸宗的人所学。”


    “嘁。”赵二很不屑的样子。


    李锦绣是一点都不让他:“你嘁什么嘁?也就我天赋异禀,换做是你,就是把你打死,你也未必学得会!”


    知道赵二肯定要说,旁门左道他还不愿意学呢,李锦绣飞快堵住了他的嘴,“幸好我被迫学了点,要不然今日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小少爷遭难?”


    其余人的目光大多被两人拌嘴所吸引,赵元慎懒得跟油嘴滑舌的人打交道,反而在看了几眼死尸后,神情瞬间就变了。


    这具尸体高度腐烂,不管是容貌还是衣服,都脏污不堪,旁人或许认不出,可赵元慎倒是认了出来——正是跟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侍女兰香!


    约莫两年半以前,兰香突然不知去向,房里的金银细软也不见了,下人回禀,说是兰香私逃出府,赵元慎并非那等无情无义之人,顾念兰香伺候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索性就吩咐下去,放她走便是了。


    想不到好好的人,竟然死了!


    只怕还死在仙岛之上,否则就算用跑的,未免也出现得太快!


    赵元慎神情变了变,见无人察觉,他也隐忍不发。只是目光在扫向一旁的裘云音时,难免带了几分探究——难不成,是夫人私底下命人杀了兰香?!


    一切准备就绪,李锦绣本想央着师尊设个结界挡一挡,但见师尊正襟危坐,也不喝茶了,目光定定望来,似乎有点兴趣。


    李锦绣生前就爱装,死去活来也没改正缺点,寻思着,就是让他们看了又如何?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如自己这般资质过人,一点就透?


    在他的施术下,赵元慎原本白如陶瓷的面容,逐渐变得铁青,到了最后,竟如发了高烧一般,俊脸绯红,唇瓣却无一丝血色。


    李锦绣从桌上拿了个桃子,往他面前递,赵元慎如临大敌,脸上流露出了惊惧和嫌恶的神情。李锦绣想为大师姐出气,不管不顾一下把桃子怼到了他的嘴边,可想而知,在异鬼术的控制下,无异于是把血淋淋的,又腥臭无比,甚至还爬满了白蛆的烂肉,一下怼进了赵元慎嘴里。


    赵长公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这般狼狈地当众掩唇,不停干呕。


    燕雨真冷笑,嘴是很毒的:“这是怎么了?害喜了?”


    李锦绣拿着桃子,直接啃了一大口,这一幕落在赵元慎的眼里,就是李锦绣抓着一颗蝇虫萦绕,血肉模糊的烂脑袋大口啃,恶心得赵元慎赶紧偏过了头,可浓郁的血腥气,还是将他仅剩的理智冲刷得一点不剩。


    哪里还有什么世家子弟的派头?


    仓惶夺路而逃,生怕会当众吐出来。


    李锦绣哪里能让他走,还想让他说说心得体会呢,立马抓着他的肩膀,又一口桃子啃下去,问:“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你的儿子之前所受的苦,只会比你现在更加煎熬!”


    赵元慎强忍恶心,都不敢去看李锦绣了,生怕吐他脸上。忍了又忍,才折身回去,冲着父亲拱手:“此人所言非虚!”


    赵家主脸色很难看,道:“既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李锦绣摇了摇头,话还没来得及说,赵二就急了:“你既没有破解之法,何苦让我大哥也受此磋磨?”


    “若不让他亲身体验一番,他又怎知李……咳,小山所言,句句属实?”燕雨真一向是那种帮亲不帮理,打虎亲兄弟的人,和小师弟怎么打怎么闹,那是关起门来的家事,在外可不得好好护着?


    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了,大家都对面前这个少年,有了全新的认识。


    最起码不再把他当成红口白牙,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赵二甚至觉得这张平平无奇的皮囊之下,藏着不寻常的灵魂,还捏着下巴,仔细端详李锦绣。


    破解肯定是破解不了,李锦绣到底不是旁门左道的术士之流,但他倒是有一技。


    李锦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以“两相术”,将大外甥所中的鬼术,转移到血亲身上,这样大外甥就得救了。


    但凡事都有利弊。


    这个弊端嘛,就是转移的承受方,会因此遭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此术法在修真界不算什么独门秘术,但难度系数高,一般人不仅学不会,更学不了——须得自身蕴含五行中木,或者水属性,最好两者皆有。


    巧了不是?


    江寒溯就两者同时兼备,正因如此,师尊的灵力其实带有一定的“净化”作用,很适合用来疗伤。可偏偏师尊剑术高超,与人过招时,剑气极其凌厉强悍,明明杀人无形,却又会在被杀的同时,受到一股犹如清泉般直达灵魂深处的净化之力。


    往往死在师尊剑下的人,都一脸的欣愉或释然,仿佛能死在江宗主剑下,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乏一些对人世间毫无眷恋,一心求死之徒,千里迢迢赶至灵剑宗,跪在江宗主脚下,只为求个解脱。


    李锦绣生前都不知道挥剑赶走了多少。


    修真界的好事之徒们,还由此暗戳戳给江寒溯起了个诨号,玉面罗刹。


    李锦绣见自己的主意没被反驳,还装模作样挠挠头:“可我听说此术法很难学,到哪儿去找精通此术的高人啊?能学得此术的人,莫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聪明盖世,法力无边的神仙托生的能人吧?”


    江寒溯不禁莞尔,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燕雨真嗤笑一声,都懒得拆穿他的小把戏。


    裘云音自然知道江师伯定会此法,可问题是,到底由谁来承受此术反噬?


    身为母亲,裘云音当即义无反顾,说自己愿意。


    李锦绣心说,大师姐你老实坐着。闻听此言,并未理会,目光直接投向赵元慎身上。


    燕雨真也很适时地火上浇油,冷笑:“怎么,这种事居然需要大师姐一介琼华柔婉女流挺身而出?”


    李锦绣暗暗点头,随即又有点委屈,燕师兄形容大师姐就是琼华柔婉,形容他就是不知廉耻,品德败坏。差距不是一点点啊。


    “阿隐是我的儿子,我自会救他。”赵元慎也不是那种没有骨气之人。


    李锦绣耳朵动了动,敏锐听见了关键词,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他也好回头送礼物时,亲手写下孩子的名字。


    “腹隐珠玑,心怀锦绣。”燕雨真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意有所指地说,“大师姐对某个逆徒还真是念念不忘,某人到底对得起谁?”


    李锦绣:“……”


    接下来,他只需要配合师尊,将阿隐身上的咒术,转移到赵元慎身上就行了。


    基本上都是师尊出力,李锦绣只负责控制异鬼术不要在转移的过程中反噬到阿隐就行了。


    至于反不反噬赵元慎……嗨,管他呢,男子汉大丈夫的,皮糙肉厚,受点伤吐点血,又死不了!


    忙活了大半宿,大家都累了。


    裘云音红着眼眶,行礼道:“多谢江师伯。”


    而后就走出里间,竟当众对着李锦绣盈盈施礼,语气真诚:“多谢这位公子。”


    此举不仅让赵家诸人惊愕,也让李锦绣跟兔子一样,直接往旁边跳开了,他视大师姐如姐如母,怎么可能受她此礼?


    可巧的是,他这么猛然一跳,竟一脚踩在了赵二的鞋面上,赵二恼了,伸手就推:“滚开!”


    可怜李锦绣冷不丁被推搡了一把,险些摔地上,幸好燕雨真一直盯着他,及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李锦绣摔疼过很多次,真的摔怕了,出于本能,他伸出手跟拽救命稻草一样,扯住了燕雨真的衣袍,还往他怀里靠。而燕雨真也几乎出于本能,一手揽他的腰,一手捧他的后脑勺,将他往怀里一护,开口就是一句训斥:“你推他做什么?!”


    这里的动静一大,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寒溯和赵家主并肩行至外间,就恰好看见这一幕,眸色瞬间一沉,神情依旧沉静,只不过藏在宽袖下的手指,狠狠摩挲着指环。


    燕雨真终于反应过来,在对上师尊平静如水的淡漠目光时,宛如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心虚惊慌之下,一把将李锦绣推了出去。


    而这一回,没人任何人接住他了。


    但李锦绣也没有踉跄着摔倒,反而被一股熟悉的灵力环绕全身,将他稳稳立住。


    师尊!


    他下意识抬眸望去,委屈和酸涩在胸膛里翻涌。


    第23章 徒儿还小,需要教


    “恶心死了!”燕雨真面色微微涨红, 有点语无伦次,“谁准你突然扑过来抱我?”


    李锦绣:“……”


    赵二也有点心虚,闻听此言, 居然反过来为李锦绣打抱不平:“明明是你抱他,怎么还冤枉人呢?”


    “我没有!”


    “你就有啊,你刚刚紧张成那样, 谁看不出来啊。”赵二也是年纪小,直言不讳地挖苦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胡说八道!”燕雨真是真急了,生怕被师尊误会, 赶紧撇清自己和李锦绣的关系, 情急之下竟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像他这种人,我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他!”


    赵二:“他哪种人啊?”


    “自是不知廉……”


    话到此处, 燕雨真就发不出声音了, 明白这是师尊对他下了禁声咒,目光落在李锦绣发白的面庞时,燕雨真又气恼, 又悔恨,还隐隐有些不忍。自己真是手贱了,作甚要去搀扶李锦绣?


    一气之下, 他冲着师尊拱手行礼, 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李锦绣默默捂了捂胸。


    幸好他生前对燕师兄只有同门之情,否则就刚刚那几句话,他的心都该碎掉了。


    但此刻也不好受就是了。


    “哎, 你!哎哎,我刚刚真不是故意推你的!”赵二挠了挠头,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凑过去磕磕绊绊安慰人,“你,你别哭啊,他骂你是他的不对!”


    不管怎么说,此人如今对赵家有恩,要是把人当众弄哭了,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指责赵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李锦绣愣了愣,心道,我没有哭啊。


    下一刻,他就听见了师尊的声音。


    “小山。”江寒溯温声道,“过来。”


    李锦绣应了一声,眼巴巴转过头望去,脚下也情不自禁往师尊跟前凑了凑。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


    “夜深了,随我一道儿回去罢。”江寒溯缓步走了上前,神情清冷,眉宇间却隐隐沁出几分温色。


    李锦绣暗松口气,随即冲着师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跟兔子似的,蹦跶着凑了过去,跟在师尊身后离开了。


    等人走后,赵二还迟迟难以回转目光,愣愣地道:“奇怪,我怎么觉得,此人这么熟悉……”


    “你莫不是也得了断袖之癖?”赵家小叔从旁道,“你也想跪祠堂不成?”


    赵二赶紧摇头。想了想,他又趁无人注意,凑过去问他小叔:“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像,像李锦绣?”


    “不可能。”赵家小叔下意识望了过去,恰好李锦绣夜黑没看清楚路,踩到一颗滑石,差点绊一跤,笨拙的样子让人有点忍俊不禁,他收回目光,语气肯定,“如果真是这样,江宗主早就该有所察觉,并且还会……”


    “会如何?”


    “再次清理门户。”赵祁语气更沉,“李锦绣,留不得!”


    李锦绣跟条小尾巴一样,屁颠颠跟在师尊身后,师尊的步伐不快不慢,他也刻意保持距离。


    寻思着此事要是小舟弟弟做的,那可就麻烦了。


    就跟天平的两头一样,一头是他年幼可爱的大外甥,一头是他愧对的弟弟。他是一个也不忍心辜负。


    正思绪满天乱飞,冷不丁眼前一暗,幸亏他年轻身手敏捷,才不至于一头撞师尊身上,也不知是师尊突然放慢了脚步,还是他不知不觉中走快了。


    李锦绣走着猫似的碎步,挠了挠头,刚想道歉,余光一瞥,就见一群下人围成一团,还飘来几句非议。


    “这可是少主夫人心爱的蔷薇花圃,一向是由少主夫人或者身边亲信侍女打理,竟突然从地底下爬出具尸体来,瞧着真吓人!”


    “谁不说呢,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杀人,还埋在赵家府内?”


    “也不知道死的是谁,烂成那样,只怕连亲娘来了都认不出来!”


    “该不会是有谁记恨少主夫人?遂下了如此毒手?”


    “嘘,别说了,管事的来了!”


    管事一出现,众人的议论声立马消停了,在管事的吩咐下,众人四下散开,各自找活儿干。


    李锦绣远远打旁边经过,就看见了所谓的蔷薇花圃,很大一片,周围假山流水将花圃圈在中间,还架了缠满了牵牛花和葡萄藤的秋千,布置得非常雅致,只是美中不足,被一具尸体破开了土地,弄坏了不少花丛。


    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挥舞着铁铲,泥土的湿意和馥郁的花香,弥漫开来。眼下夜色已深,青石小道上长灯明亮,假山上也悬挂着金色灯笼,照得周围亮堂堂的。


    时不时能听见管事的骂人,让下人们仔细些,千万别踩坏了少主夫人喜欢的蔷薇花。


    一直回到了师尊下榻的庭院中,李锦绣才冷不丁想起,小白兔还孤零零待在房里呢。


    估摸着师尊要例行问话,李锦绣知道师尊最难糊弄,所以想着搪塞两句,回去好好想想说辞。


    便说煤球腿伤才好,兔胆儿又小,一时瞧不见他,就嗷嗷叫唤,再惊扰了赵家的人,反而不好。


    江寒溯落座,闻言微微惊讶——那么白的兔子,一根杂毛都没有,竟然起名叫煤球?


    幸好那兔子未通灵智,否则只怕要闹了。


    “不必担忧。”


    江寒溯伸手在桌面上一拂,小白兔就凭空出现了,身下还垫着枕头,睡姿非常豪放,四腿朝天翘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三瓣嘴一直在咀嚼,它一咀嚼,李锦绣就情不自禁跟着咀嚼起来,稚气清秀的面庞让他的孩子气举动看起来非常可爱。


    “好啊,我在外面担惊受怕,被人群起攻之,你倒好枕着我的枕头呼呼大睡!”


    李锦绣大着嗓门,意图把兔子惊醒,他好借机抱着兔子回去睡觉。


    兔子的警惕性很强,两只长耳朵刷的一下竖了起来,头一抬,猩红圆眼一瞪,果然醒了,李锦绣才暗自一喜,哪知下一瞬兔子就倒了回去,盘成了一团肉球。


    仿佛刚刚只是诈尸了。


    李锦绣嘴角抽搐,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假意摸兔子耳朵,实则暗戳戳掐它后颈皮。


    说起来也是怪了,寻常他这么掐,煤球立马就跟他蹦起来打架,这会儿是真老实啊,睡得跟死猪一样!


    殊不知煤球心里苦,努力把自己蜷缩成很小一团,一动不敢动,生怕仙师一时心血来潮,把它清蒸红烧,做成麻辣兔头了。


    明显长肉的胖乎乎身体,还瑟瑟抖了起来。


    江寒溯很满意小白兔,不,是煤球的识相,又是一挥手,便将煤球送了回去。这才转头来,定定凝视着李锦绣。


    李锦绣没出息的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给师尊跪了。但还是佯装镇定地问:“江宗主有话问我?”


    这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装傻充愣不是你李锦绣的强项吗?


    江寒溯神情沉静,缓缓摩挲着指间玉环,问他:“那你想说么?”


    “……”李锦绣眨巴眨巴眼,壮着胆子问,“我要是不想说呢?”


    会不会被吊起来鞭抽?他的嘴大概是没有鞭子硬。


    江寒溯意有所指道:“不想说便不说,等你何时想说了再说也不迟。”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想说呢?”


    “也随你。”


    江寒溯轻轻一笑,玉环在指腹间来回摩挲,原本底色漆黑,眼下竟闪烁出淡淡的绯红,宛如火炭逐渐烧红了。


    目光状若无意落至李锦绣的腰肢时,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燕雨真搂他的那一幕。


    看来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的这个小徒儿依旧学不会跟别人保持距离呢。


    徒儿年幼,还需要教。


    李锦绣开心了,觉得师尊真是善解人意,脾气又好,除了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实则最是悲悯宽仁。


    刚想拍拍马屁,肚子就不合时宜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赶紧伸手捂住了肚子,脸都有点红了。


    “饿了?”江寒溯笑问。


    李锦绣老老实实点头。


    今晚赵家设宴替众人接风洗尘,李锦绣一心只想探望大师姐,压根没有露面,肚子里此刻空得只剩点坏水了。


    江寒溯问:“晚上什么也没有吃么?”


    李锦绣怕师尊担心,或者多心,刚要摇头,可一看见师尊洞若观火的眼眸,就不敢撒谎了。又点了点头。


    “你此前受了重伤,还没有完全调养好。饭还是要吃的。”江寒溯出声唤了下人进来。


    “小云吞!”李锦绣笑眯眯举起三根手指,“三碗!不要辣!”


    想不到在师尊这里,临睡前还能吃点东西香香嘴,早知道这样的话,李锦绣就应该想方设法在师尊房里打地铺了。


    鬼知道他之前日子多难熬,流火是个断袖,一起住总是狗一样在他身上乱闻,燕雨真又防狼似的提防他,搞得他吃饭都不香了。


    李锦绣心满意足吃了三大碗云吞,拍了拍自己明显圆润了的肚皮,起身向师尊行礼告退,再不回去补个回笼觉,天都要亮了。


    岂料才拱手拜下,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不知怎么就倒了下去。


    意识断开之前,他隐约听见了一声戏谑的轻笑。


    江寒溯起身将人牢牢扣在怀里,捏着小徒儿下巴的手指上,原本漆黑的指环已然如烧红的铁块一般灼热,哪怕他故意翘起手指,热浪还是将少年粉白的俊脸,燎出了一片红印。


    不乖。


    江寒溯摇了摇头,用手掌丈量着小徒儿的腰肢,很纤细。指尖捻着腰带,轻轻一拽,衣衫如雪片般件件滑落,直至露出一具干净白皙的身躯。


    第24章 他不是个合格的徒弟


    李锦绣睡得很沉, 整个人如同浸泡在了死水中,身子浮浮沉沉,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神智无知时, 做了个梦。


    梦里周围一片漆黑,寒鸦从林深处扑棱着翅膀,簌簌飞了出来, 风声在连绵起伏的山坳中穿梭,鬼哭狼嚎的,隐约还能看见跳跃的鬼火。


    他和宿文舟对立而站,脚下遍地尸骸, 鲜血汇聚成了小河, 在草地和石路上蜿蜒爬行。


    “李锦绣, 你怎么有脸活着?你忘了,当年我爹娘是因你而死!”


    “你承诺过他二老, 要保护我一生一世, 你做到了吗?!”


    “容成宣,容成宣!你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离开他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他到底哪里好?!”


    “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一声声质问如同尖锐的钢针, 直直从耳中穿了进来,李锦绣醒来时,满头大汗, 窗外树影摇曳, 天光微亮。他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翻身下床,险些摔了下去, 很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


    稳稳将他揽在了怀里。


    嗅着熟悉的气味,李锦绣瞬间心安了不少, 浑然没注意到自己此刻不着寸缕,身上还覆盖着斑斑点点的鲜红指印,有些很深,尤其腰间和大腿内侧,红到发紫,几乎快要渗出血来。


    “师尊……”李锦绣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双臂主动环住师尊的脖颈,跟猫儿一样,蜷缩在师尊的怀里。


    “嗯。”江寒溯轻声应他,一手揽着小徒儿的背,一手以指为梳,轻轻将徒儿散开的,已被汗水打湿的乌发,慢慢梳理开。


    脑海中还浮现着方才小徒儿光着身子,在床上艰难扭动的样子。


    江寒溯高大的身形,往他身上一覆,他就彻底动弹不得了,只能发出细碎的,受伤小兽一般的哽咽,听着真是可怜得很呢。


    竟比三年前还会哭。


    这倒是让江寒溯有些意外。


    梳理好徒儿的乌发后,翻开掌心,一颗通体散发璀璨光芒的明珠,便浮现而出。


    此为避尘珠。


    一般是用来清洁身体的,在江寒溯的手里,又多了其他用途。


    “张嘴。”江寒溯搂着他,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点哄骗的意味,“阿锦最听师尊的话了。”


    李锦绣神志不清,如受操纵的木偶一样,把嘴张开了。


    避尘珠足有小儿拳头大小,吞咽起来非常困难,可若是不吞咽,又无法很快修复徒儿嘴里的伤。


    是江寒溯不小心弄出来的,他真的没想到,小徒儿如今的身体,这般娇弱,口腔也这般狭窄。


    江寒溯怕他伤上加伤,好不容易将珠子推了进去,见李锦绣难受得在他怀里直扭,泪水又一次弄湿|了浓密的长睫,他便垂下头,修长的玉颈上,一根淡青色的筋络,还跳得很厉害,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轻轻吻上了徒儿湿红的眼睛。


    翌日李锦绣醒来时,衣着齐整地躺在师尊的床上。


    他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反反复复浮现出宿文舟的脸,搞得他一夜都没睡好,起来后腰还隐隐有些作痛。


    梦到最后,宿文舟挥剑跟他割袍断义,还说了很古怪的话,大致就是命令他脱衣服,然后钻小树林之类的。


    后来梦就醒了。


    李锦绣缓缓坐起身来,师尊不在,他摸了摸身旁的被褥,凉的,看来昨夜师尊并没有与他同榻而眠。


    也对。


    他现在是啥身份啊,哪有资格跟师尊同榻?


    要不是师尊平易近人,悲悯又良善,还关爱晚辈,他只怕连师尊的房门都踏不进来。


    只要一想到师尊昨晚可能枯坐了一夜,李锦绣就很愧疚,好像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给师尊惹出了很多麻烦,就像燕师兄说的,他闯的祸,自己摆不平了,每次都要师尊给他擦屁股。


    他真不是个合格的徒弟。


    阿隐眼下好多了,烧退了,也能进食了,只是看起来精神还是不太好,但比起之前可好太多了。


    裘云音守了一夜,赵元慎则是吐了一夜,因为异鬼术,他不仅看不得任何吃食,连闻到气味也不行。


    在他看来,入目所见除了人是人之外,其余东西都既恶心,又可怕。


    短短一夜,李锦绣再看见他时,觉得他都苍老了许多,甚至额间还多了几条不易察觉的皱纹。


    裘云音再次对李锦绣表示了感谢,还说什么,大恩无以为报,若公子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李锦绣哪里需要什么回报?


    天底下有几个舅舅不爱外甥的?


    可既然大师姐都这么说了,李锦绣便道:“我在世间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他话还没说完呢,赵二就从旁奚落道:“你当赵家是什么地方?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一!别以为你救了我侄儿一回,就可以攀附赵家权势了!”


    显然是把李锦绣当成那种挟恩图报,攀附权势之徒了。


    “二弟不得无礼。”


    裘云音开口道,赵二对这位长嫂还是很敬重的,闻听此言,也不再多言了。


    裘云音语气温和,“小公子莫不是想入我赵家,当个门生或是……”


    李锦绣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认外甥的念头。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的名声都一团糟,孩子要是有了他这么个舅舅,以后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背地里耻笑非议。


    不认也好。


    只要大师姐和她的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李锦绣就心满意足了。


    “我既不想当赵家门生,也不想当什么长老。”李锦绣说,“我只想拜入灵剑宗,但我资质不好,修为也低,恐江宗主不愿收留。听闻夫人曾是灵剑宗的亲传弟子,若是可以,还望夫人能帮我在江宗主面前美言几句。”


    裘云音有点为难:“公子有所不知,江师伯座下原先有四位亲传弟子,自从三年前,我那小师弟一时糊涂,行了错事,被江师伯逐出师门后,江师伯便对外宣称,此后再不收亲传弟子,只怕……”


    李锦绣还不知道此事,心里是既难过,又有点窃喜。最起码师尊在他死后没有再收徒弟,更没有养个替身徒弟在身边,这可比修真界好些宗主掌门强多了。


    “我只求能在灵剑宗有个正经名分,哪怕是外门弟子也好。”


    裘云音答应了:“这倒也不难。”


    恰好阿隐醒了,哭着要找娘亲,她便命侍女抱上来。


    昨晚人多,李锦绣没敢仔细瞧大外甥,眼下人少,裘云音性格温婉好说话,主动将孩子抱来让他瞧。


    这孩子生得倒是清俊,眼睛大大的,睫毛也长,粉雕玉琢跟莲藕做成的小人似的。


    长得不像爹,倒是有几分像娘。


    李锦绣越看越喜欢,见孩子哭得满脸泪痕,眼眶通红,下意识就拿过侍女手里的玩具小马,一边摇晃,一边哄:“乖乖,不哭不哭,看这是什么。”


    可能是缘分吧,阿隐不哭了,还张开手臂,想要李锦绣抱抱。


    李锦绣局促不安,手掌在衣袍上不停摩挲,悻悻然笑道:“我,我就不抱了吧,我没抱过孩子。”


    “你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难得他不怕生,肯让你抱呢。”裘云音微微一笑,将孩子递了过去。


    赵二还在一旁拈酸吃醋,笑骂道:“阿隐这个熊孩子!我给他买了多少玩具和漂亮衣服?还给他当小马骑呢,他都不肯让我抱!”


    李锦绣抱着孩子,跟抱着什么宝贝疙瘩一样,抱松了怕孩子摔了,抱紧了又怕弄疼他,憋得脸都有点红。


    赵元慎好不容易止住了恶心——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赵家的灵丹妙药对此都毫无作用,好在他辟谷了,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想着夫人定是守了孩子一夜,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踏进了房门,岂料正好撞见这一幕。


    阿隐是他的长子,却长得并不像他。


    实则赵元慎刚开始,以为裘云音的第一胎,怀的是李锦绣的孩子,他和裘云音的洞房花烛夜,根本就没有落红。


    尤其当年还早产了,是早产还是足月,谁说得清?


    孩子生下时,皱皱巴巴一团,虽然不像赵元慎,但也不像李锦绣,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可伴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模样越来越随他娘,性格也怯弱,不得赵元慎喜欢。


    孩子虽小,但也知道谁喜欢,谁不喜欢自己。


    久而久之,阿隐跟他一点都不亲近,明明正和侍女们玩得开开心心,只要一看见他来,立马就躲到人后去。


    竟不成想,居然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如此亲近!


    赵元慎冷眼注视了良久,烦躁得转身离去。


    李锦绣抱着阿隐痛痛快快玩了一上午,期间大师姐还把二宝抱来了,二宝才满月,缩在大红包被里,胖乎乎的,像只可爱的小猪。他得了允许,还大着胆子抱了一会儿。


    外甥的可爱,将昨夜噩梦引起的愁闷情绪一扫而空。


    吃午饭时,李锦绣开开心心吃了两大碗,燕雨真似乎对昨夜那点误会耿耿于怀,一直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道歉,可李锦绣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道歉,反而等来了燕雨真的一句:“你真是心大,还吃得下去!”


    李锦绣确实心大,天塌地陷了,他也不怕。午后才得以见到师尊。


    师尊正从赵家主那里回来,也不知商讨了什么。此刻,站在廊中,望着手捧一束蔷薇的少年,微微一笑:“送我?”


    李锦绣大力点头,怕师尊误会他偷东西,还刻意解释是大师姐允许他采摘的。


    原本他是想采点桃花或者海棠花,这两种花他总是容易弄混,实在是太像了,不过好在师尊都喜欢,尤其偏爱海棠。


    不过可惜了,现在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而赵家也没人喜欢海棠花,遂府中连一棵海棠树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没法用法术让海棠树开花了。


    “我听云音说,你想拜入灵剑宗?”江寒溯没有接花,缓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拜了师,哪怕只是入门弟子,非亲传弟子,也要严格遵守师门规矩。若无师长允许,终生都不得离开师门。”


    李锦绣当然知道啊,门规什么的,他熟得很,从小抄到大。每次挨过打都要跪着抄,倒立着抄,趴在床上抄,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当即就满口答应,生怕师尊反悔似的,还直接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磕得特别实诚,再起身时,额头都红了一片。


    江寒溯觉得他傻傻的,跟三年前相比,感觉没什么长进。


    招招手,命人过来。


    待人凑近了,江寒溯才递了方雪白的手帕给他。


    举止疏远。


    全程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但也接受了小徒儿献的花束,当天夜里,江寒溯就挑了其中开得最旺盛,枝叶最长的一朵,插进了徒儿的嘴里。又听了他一夜的呜咽声,心里那点酸意总算是散去了。


    第25章 师尊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小外甥满月宴, 当舅舅的得送礼,和两个外甥头回见面,也得送礼。


    李锦绣根本顾不得昨夜鬼压床后的腰疼, 满脑子都是怎么搞点钱买礼物,还不能太寒酸,要不然拿不出手。这就得需要很大一笔银子了。


    说起来从前在师门时, 弟子们都是有月银的,亲传弟子每个月雷打不动三千灵石,灵石和人间的银钱汇率一致,就相当于三灵石可以出门吃碗热气腾腾的小云吞。


    若是在普通人看来, 这待遇也太好了。


    可在修真界, 修士们为的可不仅仅是一日三餐, 衣食起居,反而更多注重于修行, 而光是身心双修也不够, 就跟炒菜似的,难道就干炒吗?


    不得多倒油,加各种调味料和配菜?


    在李锦绣看来, 修炼跟炒菜差不多,真正能做到啥调料也不加就能色香味俱全的菜,也不是没有, 但定然极少。所谓天才, 不就是需要无数庸碌之辈衬托而成么?


    所以修真者基本上都会花钱采买灵丹妙药,奇珍异宝,供自己修炼, 这方面花销就很大了,不过修真者谋财自有其道, 隔三差五下山做个任务啊,往妖兽山脉猎兽啊,妖兽除了肉不能乱吃,身上都是宝。


    生前也没啥不良嗜好,至多就是出去玩的时候,给跪街头卖身葬父的可怜人赏点银钱,偶尔遇见不平时,触发了李锦绣骨子里正直善良,救几个风尘之类的。


    在修行上,他挺懒散的,仗着自己资质不错,根骨奇佳,基本上不用太费力气,随便修一修,就远远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哪怕他如今名声不好了,人人提及他时,也会感慨一二,李锦绣曾经也是个天纵奇才。


    总而言之,李锦绣迫切想知道,自己死后,留下的小金库到底落谁手上了。他得想方设法拿回来才行。


    这个问题自然不能去问师尊。


    李锦绣虽然精通了读心术,但从不敢偷听师尊的心声——实际上师尊心思深沉,也不是他能随意探听的。


    于是乎,他又去寻了流火。


    可这废物一问三不知,没办法,李锦绣寻思着,要不要去找燕师兄借?


    但一想到燕师兄现在把他当狼防,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锦绣苦逼得很,心里也惆怅,回到房里躺床上时,望着帐顶神游,想当初与燕师兄一同逛青楼,为了讨他欢心,燕师兄当夜一掷千金,金花银叶跟雪片一样,从二楼撒下,漫天飞舞。引起百姓哄抢,也算是一场奇景。


    燕雨真当时笑着说:“只要小师弟高兴,师兄我啊,为你做什么都行!”


    小白兔自从来了赵家,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每天就美美抱着灵果啃。赵家下人奉上的灵果,都有一定的灵力,对提升修为有一定助益。


    这兔子约莫是想修炼成人,连觉也不睡,日夜不分一刻不停地啃啃啃,可俗话说得好,贪心不足蛇吞象,终于还是吃伤了,李锦绣捧着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兔子,快步跑去寻师尊。


    师尊简单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兔子的腹部,就下了结论:“灵力过盛,它自身又无法完全消受。”


    “那怎么办啊?”李锦绣眼巴巴地问,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兔子身上时,觉得也挺可怜,就摸了摸兔子耳朵,“好了,好了,不会让你死掉的,一切有师尊……”


    话一出口,他又抿了抿唇。


    江寒溯道:“想叫便叫罢。”


    “可我听少主夫人说,江宗主三年前就说过,不会再收亲传弟子了,虽破格收我当了入门弟子,但总归不是亲传的,于情于理……”话到此处,李锦绣又有点难受了,下意识低了低头。


    “无妨。”江寒溯指尖灵力闪烁,在兔子腹部轻轻一点,“你私下这般叫,不算你逾越。”


    李锦绣又高兴了,冲着师尊灿烂一笑,大力点了点头。


    待煤球缓和些了,他央着师尊给自己也看看。


    “怎么?身上哪里不适?”江寒溯明知故问。


    “不知是夜里噩梦连连,还是水土不服,每天一觉醒来,腰肢都很酸,还隐隐作痛。”李锦绣苦着脸说,“感觉像鬼压床,但按理说,在赵家府内,不该会有邪祟才对。”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阿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种下了鬼术,大师姐心爱的蔷薇花圃下,甚至藏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李锦绣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这两日赵家主的脸色有多沉,毕竟这不是啥光彩的事,传扬出去贻笑大方。


    “噩梦么?”江寒溯眼眸中闪烁出一丝探究,“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


    “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每次醒来后,心口都很难受。”李锦绣下意识往胸口捂,“像堵着块大石头一样。”


    江寒溯定定看了他片刻,便知他没有说实话。


    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儿,撒谎时的小表情,江寒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不过也无妨,纵然想起来了,又能怎样?


    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乖乖待在师尊身边,对外他们依旧是师徒,私下是道侣,师尊可用自己的身体,助徒儿修炼。


    要么,把小徒儿囚|禁起来,只当他一个人的炉鼎。


    江寒溯将最近才炼制好的血丹,满满一玉瓶赠给了李锦绣,温声道:“只怕是魇魔作祟,你此前就犯过一次梦游症,此丹可助你减轻症状,每日一颗,温水服下。”


    此话半真半假,虽可抑制梦魇,但也有一定的副作用,此丹由江寒溯的心头血,加上依恋花,迷蝶果,蛇胆草,以及几味常用于制作迷|情|药的药材,一同炼制而成。


    服用后,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李锦绣只要一接触江寒溯,就会如蛇见到草河车一般,不受控制地黏上去。


    哪怕意志再如何坚如磐石,也会在药性作用下,逐渐迷失自我。


    若有肢体接触,会立马如服下烈性|春|药一般,四肢酸软无力,身如烈焰焚烧,非和江寒溯双修不可解。


    行鱼水之欢时,药性不仅不会减弱,反而越演越烈,周身会散发出浓郁的合欢花香味。


    这种血丹的炼制方法,江寒溯早在三年前,就意外在一本禁籍中所学,本不打算轻易在小徒儿身上用,可这个混账东西,竟为了离开师尊,不惜当众以下犯上,欺师灭祖!


    可明明这段不伦之恋,是当初小徒儿先开始的,是他说喜欢师尊,想和师尊在一起。


    到头来,又是徒儿亲口否决了这段情,认为那些恩爱的夜晚,只是露水情缘而已,你情我愿的事情,师尊何必当真?


    但那时江寒溯已经动情了,不是小徒弟说断情,就能断情的,被如此“羞辱”,无论是师尊,还是道侣,都无法忍受,只能强制他继续。


    李锦绣到底年轻,一时意气用事,冲动起来不计后果,总是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反抗师尊的强制。


    他那时说,他爱容成宣,只是因为得不到师兄,所以才拿师尊解闷,还说是师尊自己意志不坚定,自己不过哭一哭,求一求,说点甜言蜜语哄一哄,师尊就上钩了,还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他如何对容成宣爱而不得,只好在师尊身上泄愤。


    江寒溯一度很伤情。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拿李锦绣怎样,哪怕是三年前,也是李锦绣先动的手,也是他主动撞在了师尊的剑上。


    江寒溯神色晦涩,亲眼看着李锦绣服下了一颗血丹,少年白净的面庞,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还非常真诚地说:“谢谢师尊赐药。”


    然后照例替师尊打扫房间,其实也没啥好打扫的,至多就是给房里的一盆君子兰修剪枝叶,再浇一浇水。


    “弟子不打扰师尊了,先行告退。”


    李锦绣抱起煤球,刚行礼准备走人,就被江寒溯叫住了。


    江寒溯伸手一拂,面前的桌面上,便浮现出了一把银鞘长剑,一个乾坤袋,还有一双底色漆黑,勾勒金线的手套。


    李锦绣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这是普通的手套,料想戴上这个,只怕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只不过——


    “师尊?”


    “送你。”江寒溯道,“你既入我门下,又叩头拜了师,为师自然要送你几样防身的法器。”


    他抬了抬下巴,神情沉静,“时间仓促,未能来得及专门替你打造一把命剑,你且试试这把。”


    李锦绣抓起剑,握住剑柄嚓的一声抽剑而出,伴随着璀璨的流光,映入眼帘的,便是“金玉”二字。


    不知是巧合,还是师尊认出了他来,金玉本是师尊替他起的小字。


    “师尊……”李锦绣抓着剑,噗通一声跪倒。


    “怎么了?不喜欢,还是……?”江寒溯施法,隔空轻轻将人托起。


    可才一托起,李锦绣双膝一弯又噗通跪下了。


    “喜欢是喜欢,只不过弟子生怕自己无能,再辜负了师尊的信任。”李锦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师尊应该没认出他,可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十分愧疚地道,“弟子近来恢复了些记忆,只不过曾经年幼无知,闹了许多乱子,惹人耻笑。如今跟在师尊身边,受了几日教诲,痛定思痛想要痛改前非,还望师尊不嫌弃,弟子一定好好跟着师尊修行!”


    语罢,又习惯性叩首,就像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师尊时一样。


    小小的孩童,穿得破破烂烂,个子矮得像根小萝卜,一路背着双腿残废的容成宣,跋山涉水爬上了仙山。


    噗通跪在白衣仙师脚下,祈求仙师垂怜。


    记忆中满脸倔强坚毅的小孩儿,跟眼前的少年,身影逐渐重叠。江寒溯心尖一软,眼底渐渐流露出了温色,抬手轻轻抚上了少年的头,“好。”


    李锦绣又在师尊房里腻歪了一阵,可能是谄媚得太明显了,煤球恶心得白眼一直翻着。他想逗逗煤球,就施法打开乾坤袋,想把煤球塞进去,哪曾想迎面被耀眼的金光闪得睁不开眼。


    他分出一缕神识,潜入乾坤袋中,入目就是一座足有十来丈高的小山金!!!


    不仅有座金山,还有一堆奇珍异宝,以及李锦绣见都没见过的精妙机关剑匣!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跟街头三文一捆的大白菜似的,非常随意地堆在角落里。各种金器银器,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师尊这是把整个灵剑宗的家当,全塞这个乾坤袋里了?


    “师尊!这些都送给弟子?!”


    李锦绣一激动,还咬到了舌头,觉得就跟头顶掉馅饼似的,啪叽一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这种感觉不太真实,他现在幸福得脑壳子隐隐有点发晕。


    自己到底做了啥好事,或者让师尊开心了吗,居然能得师尊如此多的赏赐?


    “嗯。”江寒溯神情自若,低头抿了口茶水,再抬起头时,就看见小徒儿一副被钱财之物迷了神智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可这些太贵重了。”李锦绣假意客套几句,实则清楚什么金银财宝,奇珍异宝在师尊眼里,只怕都如粪土一般。


    他打小那会儿,就经常看见哪个宗门,或者家族的人,千里迢迢架着几车的宝物过来,只求江寒溯出手医治病人。


    李锦绣小时候是个财迷,见到钱就走不动路了,长大后依旧没改这个死毛病。


    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师尊莫不是他肚子里的虫,他想什么,师尊就送他什么?


    藏有这种疑问,李锦绣歪头望向师尊。


    “若有需要,只管从乾坤袋中取来花。”


    江寒溯自然是知道李锦绣如今的难处,不就是手头缺钱么,只管和师尊说便是了,何苦来哉绕了一大圈,最后两手空空的,灰溜溜地回到房里,看着可怜。


    “那,那若是我取来给别人花呢?”李锦绣问。


    “这些已经属于你了,该怎么用,给谁用,还需要教?”江寒溯反问。


    李锦绣美滋滋抱着乾坤袋回去了,甚至都忘了抱煤球,可怜的煤球一边偷偷向他吐口水,一边蹦跶蹦跶地跟在他身后。


    恰好在半道上,又遇见了燕雨真。


    李锦绣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想维持好心情,于是就装作没看见,脚底一挪,打旁边绕过去了。


    “李小山!”身后传来燕雨真的声音,“你停下,我有话跟你说!”


    李锦绣置若罔闻,脚下溜得更快了,还没跑出几步,身后骤然一寒,凭本能侧身一躲,避开了燕雨真擒他的手,可燕雨真执意要拿他,出手飞快,李锦绣左躲右闪,不肯跟他动手,也不知避开了多少招,从青石小道,一路躲到了长廊,迎面又是一记擒拿,李锦绣再度侧身躲闪时,没留意身后长阶,竟踩了个空,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燕雨真眸色一紧,刚要伸手拉他,可李锦绣如今也算是惊弓之鸟了,以为燕师兄又要打他,不仅不肯让他拉,情急之下还打过去一掌,他自己则是跌落长阶,刚准备腾空一翻,潇洒落地,岂料台阶下有人,一阵人声错乱,李锦绣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后背。


    脚才一落地,李锦绣迅速抽身,一回眸就看见几个赵家门生簇拥下,赵家小叔冲他微笑,如春花绽放,温润得很。


    “李公子,你可还好?”


    “没事。”李锦绣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立马仰头望去。


    果不其然,燕雨真捂着肩胛,脸色很难看,唇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


    “燕公子,我虽不知你与李公子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此前李公子勇救阿隐,对我赵家有恩,还望燕公子看在赵家的薄面上,善待李公子。”赵祁温声道,看起来芝兰玉树,温文尔雅。


    “若我不答应呢?”燕雨真用指骨,抹掉了唇边血色,语气很沉,“我可不管他对你们有恩还是有仇,我只知他是我灵剑宗的人,我对他如何,容不得外人指摘!”


    赵祁笑了笑,眼眸里闪烁出一丝寒意:“是么?那我倒是很好奇,一向管教弟子甚严的江宗主,若是知道自己座下亲传弟子,肆意欺负一个柔弱少年,该如何作想?”


    一听见师尊的名号,李锦绣头皮就麻了,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脚才从师尊那里得了一堆赏赐,后脚就给师尊惹事,这太不像话了。


    而且燕师兄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他,反而是他一掌把燕师兄打吐了血。


    好在燕雨真此事不占理,没有过多纠缠,临走前深深看了李锦绣几眼。


    “多谢赵前辈解围。”李锦绣拱手,非常有礼貌。


    赵祁摇摇头,目光示意门生们退避,这才笑着望向李锦绣,“李公子若是在灵剑宗待不习惯,不如改入我赵家当个门生?实不相瞒,我对李公子很感兴趣。”


    李锦绣婉言谢绝了,别说是当赵家门生,就是当赵家的老祖宗,他都没兴趣。


    就只想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守在师尊身边,当二十四孝好徒儿,终身侍师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赵祁微微有点失落,但也没有逼迫他,反而很豁达地说,“不急,只要李公子改变了主意,赵家随时敞开大门恭候。”


    回到房里时,李锦绣把煤球放床上,才一回身就看见桌面上多了个匣子。


    凑过去打开一瞧,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灵石,还有许多金块,少说也能买样一品法器了。


    李锦绣愣了愣,竟一时猜不到是谁送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此刻突然变得好富有,感觉身上都散发出金光灿灿的光芒。


    第26章 锦绣变成小兔子


    李锦绣第一反应是赵家送来的, 毕竟自己不久前,才救了阿隐。


    但这是作为舅舅应该做的,并不想要什么酬劳。


    不管怎么说, 既然都送上门了,他就勉强收着好了。


    李锦绣分出一缕神识,一头扎进了乾坤袋, 翻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总算挑好了送给两个外甥的礼物。


    一样是避邪的铃铛,银制镂空,上面雕了兰花, 李锦绣觉得用途好, 寓意也好, 公子如兰嘛。


    另一样则是一副长命锁,纯金打造, 中间镶嵌了一块菱形血玉, 以李锦绣的眼力不难看出此玉名贵。他还顺便挑了个底色漆黑的项圈,套在了煤球的脖子上,还缀着指甲盖大的小金牌, 上面刻着煤球二字。


    煤球不太喜欢戴项圈,大概是生性狂野爱自由,立马手脚并用挣脱。


    “戴了项圈就是有主的兔子, 常言道, 打狗还要看主人,若是以后旁人抓了你,知道你是有主人的, 定会掂量掂量该不该吃了你。”李锦绣好声好气。


    煤球吃了几天灵果,多少通了一点灵智, 闻言觉得有点道理,烦躁地抓了抓长耳朵。蹦蹦跶跶跳到床底下去了。


    李锦绣睡了个觉,虽没再做噩梦,但却梦见了大师姐,梦里的大师姐在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哭得李锦绣难受极了,每当他想走过去,安慰大师姐时,大师姐就会突然飘出很远。


    两人中间似乎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奔跑追逐,就是触碰不到大师姐。


    醒来后心绪依旧久久难以平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赵家好歹也是修真界声名显赫的四大家族之一,竟能让长孙被人暗害,只怕幕后黑手已经打入了赵家内部。


    虽说,他相信赵家会因此大力彻查所有家仆门生,但事关大师姐和两个外甥,李锦绣不得不谨慎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内鬼出在自家人身上,大师姐就危险了。


    可到底男女有别。


    莫说是现在的李锦绣了,就算是曾经的他,也得多少避嫌些才是,到底大师姐嫁了人,已为人妇人母。


    李锦绣想了想,余光瞥见躲床底下啃果子的煤球,突然就有了主意。


    幻形术倒也不难,自己恰好会。


    为了防止燕雨真深夜造访,李锦绣把煤球逮了起来,往被窝里一塞,之后捏指掐诀,低念了几句咒,嘭的一声,小白兔就变成了他的模样,基本上容貌别无二样,只不过眉心处多了一道胡萝卜形状的鲜红印记,此刻睁着一双无辜漂亮的大眼睛,怯怯蜷缩在床上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太久,你老实在床上睡觉,等一觉睡醒后,我就回来了。”


    李锦绣施法让煤球睡下,之后一扭身变成了小白兔的样子。


    张了张毛茸茸的兔爪,露出粉嫩的肉掌,又摸了摸长长的耳朵,他很满意。殊不知他哪哪都变对了,就一双眼睛依旧保留着最明显的特征——鸳鸯眼。


    李锦绣如今的修为大不如前,光是简单一个幻形术,就让他有点吃不消了,头有点晕。他缓了缓,随后才悄无声息溜出了房门。


    按照之前的印象,轻车熟路就摸去了阿隐的房间。


    大师姐心疼孩子,阿隐年纪小,正是依赖母亲的时候,这会儿肯定在哄孩子睡觉。


    夜色朦胧,一只小白兔猫着腰,一路鬼鬼祟祟在草丛里钻,避开了几波巡逻的门生和家仆,院外有两名门生守着,但好在没有设下什么结界。


    李锦绣仗着自己现在身材娇小,毫不犹豫就钻了狗洞,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后,恰好看见房门打开了,几名侍女低眉顺眼走了出来。


    小白兔连忙又倒退回狗洞,待房门再度掩上,才大着胆子手脚并用往外爬。躲在窗户底下,下意识屏息凝气,竖着耳朵偷听房里的动静。


    “云音,你想冷落我到什么时候?”这是赵元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愤。


    “孩子才刚刚睡下,莫将他惊醒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裘云音语气依旧温温柔柔,但任谁也听得出她话里的冷漠和疏离。


    “孩子,孩子!你眼里心里就只有孩子?!”赵元慎声音很低,但听起来怒气冲冲,“你我成亲三载,外界只知我如何厌恶你,不肯与你亲近,但你心里最清楚,到底是我冷落你,还是你早就心有所属!当年嫁给我时,你就不情不愿!自从那个人死后,你更是一眼都懒得看我!”


    “不然呢?阿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疼他,谁疼?”裘云音低声道,“你喝醉了,若你今夜突然来此,就只为发酒疯,那可就找错了人!”


    “这就要赶我走了?我往哪儿去?书房么?怎么,我一提到那个人,你就急了,生气了?”赵元慎质问道,“李锦绣已经死了!他三年前就死了!尸骨无存!你到底还要惦记他到什么时候?!”


    窗外的小白兔下意识双爪捂嘴,好端端的,小夫妻俩吵架,怎么又扯他身上来了?


    大师姐和姐夫关系不和睦,这到底跟自己有啥关系啊?


    “赵元慎你住口!不许你言语中伤我师弟!”裘云音很显然动怒了。


    可这同样惹怒了赵元慎,两人的争吵越发激烈,赵元慎冷冷道:“李锦绣自甘堕落,离经叛道,还不知廉耻!终是落得个兵解而亡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说错了什么?反而是你,口口声声喊他师弟,可你的师弟何止他李锦绣一个?我就不明白了,李锦绣到底哪里好,你要如此偏爱他?”


    这个问题曾经李锦绣也当面问过大师姐。


    明明除了大师兄之外,燕雨真,容成宣也是大师姐的师弟啊,可大师姐偏偏就喜欢李锦绣。


    那时大师姐温柔地抚摸着李锦绣的头,眼眸里泪光闪闪:“因为,你最像我曾经的弟弟啊。”


    而大师姐的亲弟弟,早在沧山派被御尸宗灭门时惨死,据说死的时候才五岁,生得粉雕玉琢,极为可爱,最喜欢的人就是姐姐了,更令人难过的是死后尸骨无存。


    当时李锦绣年纪也还小,但知事了,明白自己在大师姐心里,只是那个弟弟的替身而已。


    可他一点都不难受,反而还给大师姐擦眼泪,郑重其事地说:“以后锦绣就是大师姐的亲弟弟,会像那个弟弟一样,保护大师姐!”


    这些往事犹如发生在昨日,可却一恍过去了很多年。


    李锦绣气恼不已,他和大师姐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姐弟情。怎么从赵元慎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污秽不堪?


    房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惊得躲起来偷听的小兔子瞬间耳朵一炸。


    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就跟火星子似的,火速将两人点燃了,赵元慎哐的一声,踹翻了一旁的桌子,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阿隐,屋里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一声声要找阿娘。


    裘云音心疼孩子,刚要转身去抱,岂料手腕就被人从后拽住,赵元慎一把将人扯了回来,大力往怀里一搂,不管不顾就吻了上去,裘云音觉得恶心,怒极之下,又推又搡,怒斥他松手。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可侍女们已经被赶了出来,纵然听见了动静,也不敢进屋劝阻。


    李锦绣一下就急了,生怕大师姐吃亏。


    好你个赵元慎!


    当初是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我大师姐过门的,如今不仅不信任她,竟敢如此折辱她!


    李锦绣无法忍受大师姐受辱,浑然忘记自己此刻是只兔子,情急之下跳起来撞开窗户,却不曾想赵元慎已设下了结界,一撞之下,圆乎乎的兔子被无形的结界弹飞出去,嗖的一声,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了一道白芒。


    “是谁在外面?!”


    赵元慎眸色一戾,下意识将裘云音护在怀里,两人都衣衫不整的,他还好些,裘云音却鬓发散乱,面色绯红,身上华贵的鎏金色衣裙,也已被撕裂开来,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连口脂都被吻花了,哪里还有往常半点端庄柔婉的模样,此刻因为羞愤交加,狠狠咬着下唇,趁赵元慎分神之时,猛拔下发间珠钗,毫不留情往他胸口一刺。


    剧烈的疼痛在胸膛炸开,鲜血蔓延。


    赵元慎愣了愣,这才回转过神,方才暴躁的情绪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烈的悲愤。


    一把将人轻推出去。


    赵元慎施法穿戴好衣服,背着手冷冷道:“你我是夫妻,行周公之礼本在情理之中!你却屡次三番拒我于千里之外,还敢说心里没有别的男人?!”


    这种话竟当着儿子的面说!


    裘云音顾不得整理,丢下染血珠钗,赶紧去将孩子抱起,看着阿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湿红一片,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心头,伸手捂住儿子的耳朵,裘云音也无甚可避讳了,冷冷道:“赵元慎,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你我成婚三年,你可有尽到过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整天疑神疑鬼,算什么男人!”


    “你若光明磊落,又何怕孩子听?”


    裘云音厉声道:“我是怕脏了孩子的耳朵!我可不想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他爹是个断袖,在外养男人!”


    李锦绣被弹飞了数十丈远,一头扎进了院角的一棵梧桐树底下,跟小萝卜似的,头朝下半截身子都扎进了土里,好不容易把自己拔了出来,耳边就骤然传来一声低吼。


    【我不是断袖!!!】


    震得两只兔子耳朵,唰的垂了下来。


    李锦绣觉得耳膜隐隐作痛。


    而这声低吼是赵元慎的心声,他竟敢说自己不是?


    李锦绣捏了捏兔子耳朵,难不成是误会?


    不确定,再听听。


    小兔子手脚并用,非常快速地爬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了?事实都摆在面前了,自知理亏,无言辩解?”裘云音抱着儿子,双手紧紧捂住孩子的耳朵,不肯让那些个难以启齿的字眼,钻进儿子的耳朵里,语气虽轻,但字字句句都如利刃般扎人肺腑,“我早没看出你竟是个断袖!若是早知道,我定不会嫁你,还与你生下两个儿子!”


    “赵元慎,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她又说,“你爹原谅了你,只罚你跪了回祠堂,但我不是你爹,能容忍你这般胡作非为!今后你若识相,就离我和我两个儿子远一点,否则……”


    “如何?”赵元慎冷笑,“要与我和离不成?裘云音,你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离开了我,哪还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可享?”


    “你竟认为我是贪念荣华富贵?”裘云音在他脸上找到了答案,一瞬间非常失落,摇了摇头,“锦绣说的对,这亲就不该成。”


    李锦绣听得又是一阵火大,气得在虚空中胡乱挥舞着兔子拳。


    赵狗欺人太甚!


    要是不替大师姐讨回个公道来,他以后李字就倒过来写!


    可现在出现并不合适,李锦绣努力压了压火,决定去找师尊告状,非得让师尊出手狠狠教训赵元慎不可!


    哪知,他又一次听见了赵元慎的心声。


    【我怎么嘴那么笨?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这下可好,原本过来是为求和,眼下倒是把人气着了!】


    【云音一生气,又要十天半月不理我!】


    李锦绣:???


    嗯?!


    等等,赵元慎这厮似乎心口不一啊,听这语气还挺懊恼的?


    李锦绣屏息凝气,又躲起来偷听。


    “云音,我……”赵元慎面色沉沉,走上前试图缓和。


    可裘云音已经在他身上失望了很多次,根本不肯再听他解释,冷声让他滚出去,连孩子都不肯让他碰,嫌弃他脏。


    赵元慎憋了一肚子火,只敢在心里发泄发泄。


    他一发泄,李锦绣就听了个正着,不仅是听,他还摸索着,探知到了更多东西。


    原来赵元慎根本不是断袖,也从来没跟男人在一起过,除了裘云音之外,他也没碰过其他女人。


    从前只是为了气一气裘云音,想让自己这个端庄柔婉的夫人,多看自己一眼,哪怕吃点闲醋跟他闹一闹。


    可裘云音当他是个死人,名为“夫君”的摆设,根本不吃这套,反而还贤良淑德,主动为夫君纳妾!


    赵元慎因此推断出裘云音根本一点都不爱他,否则世间没有任何人,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而他怀疑的目标,就是死了的李锦绣!


    李锦绣探知到这里时,既震惊,又被气得好笑。


    只觉得赵元慎真是头蠢驴!


    大师姐如果当真一点都不喜欢他,当初怎么可能嫁给他?


    虽然李锦绣没有成过亲。也没有过心上人,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就是得靠慢慢培养的么?


    大师姐又不是个称坨心,若赵元慎好好爱戴她,无论如何夫妻二人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更让李锦绣哭笑不得的是,赵元慎一直怀疑沧山派当年或许还有其他幸存者,尤其是裘云音的弟弟,或许还没死。


    毕竟当年没有寻得她弟弟的尸首。


    为了讨夫人欢心,赵元慎这三年来,就秘密派人去寻,只为了能打探到她弟弟的一点消息。还凭借着裘云音曾经对年幼时期弟弟的描述,知晓弟弟生了一双颇为特别的鸳鸯眼,就命人抓来许多生了鸳鸯眼的少年来。


    而其中一个叫作许言的少年,年岁,容貌,性格,最重要的是鸳鸯眼,最为接近。


    赵元慎觉得,哪怕找错了,这不是裘云音的弟弟,那送到夫人身边,当个义弟,或者替身也好。


    日久天长了,裘云音就能慢慢忘记李锦绣了。


    偏偏许言一心一意贪恋荣华富贵,还会错了意,以为赵公子真心喜欢自己,这才闹出了上门求取名分的丑事。


    赵元慎也因此被急召回府,跪了三天祠堂。无论父亲和小叔,甚至弟弟怎么询问,他就是一声不吭,李锦绣也不知道他倔强什么,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了,非得死咬着不说。


    人长了嘴,也不能只用来吃饭和喘气啊。


    李锦绣探知结束后,灵力消耗太多,昏昏沉沉的,连双腿直立的劲儿也没有了,竟摇摇晃晃的,一头撞在了房门上,咚的一声巨响,在沉寂的夜色显得尤为清晰。


    伴随着赵元慎的一声厉呵,房门嘭的一声推开了。


    李锦绣心知自己要是被抓到了,没准要被捶成兔子饼,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撒腿就往外跑,一头扎进狗洞里时,身后一道寒风扫来,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尾巴都要被劲风割下来了。


    “来人!有人混入了赵家,意图不轨!给我抓!死生不论!”


    “是,少主!”


    李锦绣凭借着身材娇小,一路钻一路的草丛,身后乌泱泱一群人追他,举起的火把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海。


    动静越来越大,整个赵家很快灯火通明。


    李锦绣满头大汗,心道坏了坏了,这要是被抓住了,一定会被认作成谋害小少爷的凶手!


    万一再被识破了幻术,那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情急之下,竟没看清前面的路,直接绊到了石头,圆乎乎的胖身子,骨碌碌顺着草皮滚了下去,噗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兔子会游泳,但兔子特别怕水!


    幻形术最高深之处,就在于幻化成动物时,会连同习性发生改变!


    才一入水,冰冷的池水就激得李锦绣浑身哆嗦,雪白的毛发也服帖地黏在身上,顾不得别的,先逃要紧!


    李锦绣拼命在水里游,也不敢变回人形,爪子才一抓住岸边的石块,头顶唰的一声,一副金光灿灿的大网迎头盖了下来,无数火把在岸边跳跃。


    兔子吓了一跳,又赶紧缩进了水里。


    李锦绣也不傻,当即就要再度幻化成小鱼,可方才为了探知赵元慎的心思,耗费了太多灵力。


    此刻灵力不济。


    可怜的兔子眼前一片昏暗,冰冷的池水淹没了胸口,都灌进了口鼻之中。


    在昏厥前的一刻,李锦绣迷迷糊糊唤了声“师尊”,与此同时,江寒溯受到了感应,瞬间睁开双眸,起身挥袖在面前一划,就消失在了原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元慎冷冷道,同时施法,寒冰迅速覆盖住了整片池塘。


    “是!”


    一群护卫刚准备下水,身后骤然一亮,不知是谁喊了声“江宗主”,其余人也齐刷刷转身望去。


    江寒溯方一现身,便施法将已经沉进池里的兔子捞了上来,见小徒儿冻得梆|硬,江寒溯明显眼眸一沉,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护在怀里,还用衣袖掩住了那双特别的鸳鸯眼。


    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李锦绣恍恍惚惚之间醒了,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福窝里,温暖得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安全感像是浸满了水的棉絮,慢慢填满了他的胸膛。


    “江宗主!”赵元慎上前几步,拱手行礼,目光扫向江寒溯怀里的小白兔时,眸色一沉。


    “这是我送给小山的兔子。”江寒溯轻声道,“他淘气了些,误惹了乱子,还望莫怪。”


    赵元慎自然不能同一只兔子一般见识,既然江宗主都这么说了,也不敢为难。


    江寒溯将兔子抱了回去,挥袖关起房门,刚要将兔子放至桌上,哪知这湿漉漉的兔子,隔着师尊镶金边的白色法袍,直接用肉乎乎的爪子,贴向了师尊的胸口。


    粉色的肉垫惊人的滚|烫。


    看来是血丹起作用了。


    小兔子发|情了呢。


    第27章 师尊是死人吗


    江寒溯取来干净的手巾, 把圆润的兔子裹成了春卷,慢慢擦拭,整个过程温柔仔细, 还非常有耐心。


    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只要小徒儿还愿意回到师尊身边,让师尊做什么都行。


    兔子在发|情, 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师尊,非得紧紧贴着才会有安全感。他不愿意被束缚,努力从裹紧的手巾里,探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兔爪, 才一探出来就急不可耐地往师尊怀里伸, 可下一瞬就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


    小兔子不受控制地发出“嗷呜”一声, 觉得爪子被握得非常舒服,如果再用力捏捏, 肯定会更舒服。


    可师尊不忍心弄疼他, 视若珍宝般轻轻捧着他的爪子,用柔软的棉布,将爪掌上的泥沙擦拭干净, 至于卡在指缝间的,也被江寒溯用羽毛轻柔地扫掉了,兔子觉得痒痒, 一直尝试着缩回爪子, 可四肢早软得没了骨头,才稍稍缩回就被师尊重新拉回了原位。


    一缩一拉之下,细长的指甲竟在师尊的手背和掌心处, 留下了几条细长的红痕。


    江寒溯也不恼,捏着爪子细瞧, 指甲过长,皮肉都有点红|肿。


    抬手变出一把精致的金剪刀,在兔子惊慌失措的目光注视下,将过长的指甲修剪平整。


    一只爪子处理好了,江寒溯松开,等爪子嗖的一声缩回去后,依旧摊平左手,语气温柔带点蛊惑的意味:“另一只。”


    小兔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吞吞地把另一只伸了出去。等所有爪子的指甲都擦拭干净,并修剪好后,小兔子的脸已经红得几乎能往外渗血了,胖乎乎的圆身子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跟座小肉山似的,吨的一下撞在了江寒溯的小臂上。


    江寒溯微微一笑,放下剪刀后,以指为梳轻轻梳理兔子的毛发,修长手指狎昵地夹起兔子的耳朵,触感温热,生气勃勃,是活生生的。


    这种温热的触感有些不真实,比冰冷又死沉沉的尸体好过不知多少倍。


    江寒溯并没有如外界传言那样,亲手把徒儿的尸体丢进了铸剑炉里,他没有那么狠的心肠,而是将尸体存放进了冰棺之中,就藏在他寝殿的密室里,那里由他施法,布置成了冰雪堆砌成的宫殿。


    为保尸体不腐不烂,连一丝丝尸气也没有,江寒溯日日放一碗心头血,以口渡血,把腥甜的血液慢慢送进尸体的口中,不惜血本,不管如何名贵的灵丹妙药,或者法宝,都尽数加注在徒儿身上。


    那时江寒溯一心只想救活小徒儿。


    最初的几个月,他想着,等把小徒儿救活了,一定要把他囚|禁起来,狠狠惩治一番,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炉鼎,不允许他心里再想着其他男人。


    几个月后,小徒儿依旧没有复生的迹象。


    江寒溯就想,无妨,反正他和李锦绣已经是道侣了,李锦绣终究年幼不懂事,又一向性格跳脱,顽劣任性,一时冲动做了什么错事也情有可原,总归是当师尊的不好,明知徒儿性格如此,还接受了他的心意,并和他有了肌肤之亲,都是师尊的错。


    只要他肯回来,一切都好说。


    可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过去了,小徒弟的尸体冷冰冰的,江寒溯揽着他,一点体温和任何一丝灵力波动都感受不到。


    渐渐地,他就麻木了。


    和尸体并肩躺在一起时,江寒溯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师尊不怪你了,师尊原谅你,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只要你一直待在师尊身边就行。


    有时甚至觉得这样也好,如此李锦绣的心里就不能再装别人了,他再也不会说任何让师尊伤心的话,也无法再做任何让师尊伤心的事情了。


    死也好,死了就听话了。


    可明明江寒溯已经接受了他的“死”,如今他又骤然回来了,还失去了往日大部分记忆。


    不再歇斯底里让师尊放过他,也不再跟嗅到鱼腥味的猫儿似的,对容成宣死缠烂打,甚至一次都没有提过。


    仿佛死去活来一回,就蜕去了身上所有的尖刺,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李锦绣,不被情爱和任何恩仇裹挟着的李锦绣。


    江寒溯垂下眼睫,沉眸凝视着四爪岔开,对天翻出圆润肚皮的兔子,指尖的温度一瞬间升高,燎得小兔子受惊到嗷了一声,骨碌碌往旁边翻滚两圈,可很快又滚了回来,又啪叽一声,撞回了师尊的手臂上。


    “锦绣……”


    他低声念着徒儿的名字,望着兔子人事不知的迷糊样,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酸。若是徒儿恢复了记忆,只怕又要想尽办法逃离师尊。


    伸手轻轻撩了撩兔子的下巴,兔子就舒服得眯瞪着眼,等动作停了,兔子还主动凑过去蹭,见那手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兔子烦躁得满桌子乱窜,不停发出低沉的声音。岔开后腿,使劲用胀得很疼的部位乱蹭手。


    江寒溯一动不动,任由他这样轻薄自己。


    突然,兔子停了下来,低头嗷呜一口,咬下身上一大撮毛,低头直接放进了师尊的掌心。


    江寒溯低眸瞧去,握紧了掌心的兔毛,见小兔子还要继续咬,便伸手制止了,随手一挥,兔子转瞬间就变回了人形。


    李锦绣此刻形容委实算不得好,面红耳赤,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一片,变回去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把自己当成兔子,四肢朝地满地乱爬。不是撞到桌椅,就是撞到师尊的腿。


    他跟蛇一样,顺杆就爬,两手死死揪住冰凉顺滑的衣袍,努力仰头献上自己的唇,与其说是献,不如说他是想讨师尊一个吻。


    可师尊不仅不吻他,反而对他很冷淡。


    已经被情|欲所困,逐渐迷失自我的李锦绣,根本不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师尊能缓解他烈|火|焚|身般的痛苦,能给予他快乐,索性更努力地扬起头,主动亲了过去。


    师尊的唇冰冰凉凉的,像生鱼片一样滑腻,吻起来非常舒服,李锦绣不满足只是亲吻,双腿分开跨坐在师尊怀里,双手勾着师尊的后颈,慢慢探索着师尊嘴里的滋味。


    他尝到了,花蜜一般清甜。


    但这远远不够。


    李锦绣眯着眼睛继续吻,一只手缓缓下移,扯住了雪白的领口,刚准备拉开,就被一只手握住了。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江寒溯就这么死人一样僵坐着,任由小徒儿在他怀里胡闹。


    不管是亲吻,啃咬,还是摸索和揉捏,都无妨,这些事情他们早就做过了,不下于千百回。


    李锦绣年纪小,好奇心重,对那种事情有一种近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非常热衷于私底下翻看春|宫图,自以为学会了,就过来寻师尊,各种甜言蜜语说上一通。然后就忽闪着乌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师尊,无声地勾引。


    后来熟悉后,也或者是得到了,就不那么珍惜了。


    李锦绣就少了很多花言巧语,再跟江寒溯独处时,他会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师尊,您是想继续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还是直接干|我?”


    亦或者是,“好了好了,师尊,快干|我吧,不想听大道理了。”


    有时也会撒娇说,“肚子扁扁,肯定是没吃饱,师尊喂我。”


    如此大逆不道,也就李锦绣敢这么跟师尊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这沉寂的气氛让李锦绣觉得有点不自在了,他停了停嘴里的活儿,从师尊胸口抬起头来,一丝晶莹剔透的银丝拉得很长,他也浑然不觉,很茫然地问,“师尊是死人么?”


    师尊不是死人。


    江寒溯垂眸,望着自己的胸口此刻布满了斑驳的鲜红牙印,都是被徒儿一口一口咬出来的,他就是这样,从小就爱咬人,长大了也改不了。什么都敢咬,也什么都想放嘴里尝尝味道,胆子大得很,好奇心很重。


    摇了摇头,江寒溯道:“你不爱听的,师尊往后就不说了。”


    他选择后者,直接干。


    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走至床边。


    李锦绣浑然不知危险降临,哪怕只是短短几步距离,还要把脸埋师尊胸口享受一会儿。


    江寒溯将他压倒,禁锢在了臂弯间,任凭李锦绣如何挣扎反抗,也始终摆脱不了,迷迷糊糊又开始哽咽,声音细细的,听起来非常可怜。


    如今的身体和江寒溯还不甚熟悉,做起来自然十分艰涩。


    李锦绣很紧张,身子绷得太紧,江寒溯怕伤着他,光是前戏就耗了很久,后面的每一步都非常小心,他有的是时间,让徒儿慢慢适应,逼着徒儿将三年前遗留下的苦果,一点点吞下。


    江寒溯的额上也冒出了一层薄汗,他低头吻了吻徒儿因为型号不匹配,而皱成一团的眉眼。


    烛火摇曳,床纱早已落下,两道修长的身影隐隐绰绰,宛如一对交颈鸳鸯。


    ……


    李锦绣很难受。


    那种四肢无力,被沉浸在死水里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


    整个人一时如置红莲业火之中,烧得他几乎无处遁形,一时又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冻得他瑟瑟发抖。


    不管是热,还是冷。


    他都被迫承受着,恍恍惚惚间,嗅到了很诡异的黏腻气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闻过,还混合着令他很心安的檀香,是师尊的气味。


    只要一想到可能是师尊,李锦绣紧绷的神经,瞬间就松弛了,坚信无论何时,师尊绝不会伤害他。


    可才一放松,那种潮水般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了上来,李锦绣睁不开眼睛,连动动手指都困难,被死死钉住根本动弹不得。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师尊的声音。


    听见师尊一声声低念他的名字,也听见了师尊和平时不一样的语调,沙哑低沉又黏腻,如同有什么魔力般,让本来都蓄起了两分力,准备反抗的李锦绣,再一次软了下来。


    他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师尊从来不会用这种暧|昧的语气,唤他的名字,更不会把气息灌满他的身躯。


    真是好可怕的噩梦。


    李锦绣想,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的面颊,被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托起,师尊蛊惑人心般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乖乖吃下去,好不好?”


    吃……?


    什么?


    李锦绣心生疑惑,下一刻鼻尖和唇瓣就似被烧红的火炭,轻轻碰了碰,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李锦绣的房里。


    变幻成他的小白兔,此刻被灵力禁锢在床榻上,满眼惊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一把散发凌厉寒意的长剑,从外慢慢挑开了床纱,径直横在了“李锦绣”的喉咙上。


    “看来你的修为还未曾恢复,这个反应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啊。”来人一袭黑袍,正是御尸宗的少主宿文舟,此刻旁若无人撩开床纱,剑指床榻上的少年。


    一看之下,不由眉头一蹙。


    自然瞧出他中了幻颜丹,不由冷冷一笑:“怎么,一向自负美貌的李锦绣,如今居然用幻颜丹来遮掩容貌?”


    “既不想再恃美行凶,何不挑具姿色平平的身体?偏要挑个俊的。”宿文舟觉得李锦绣就是在故弄玄虚,欲迎还拒,语气更加讥诮,“难不成你是担心若没了绝色容颜,容成宣就更看不上你了?”


    “李锦绣”瑟瑟发抖,根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宿文舟仔细端详他的面容,由于他就是正道修士口中的邪魔歪道,修的也都是阴毒至极的鬼术邪法,与正道修士所习的术法截然不同。


    因此并未看出眼前的“李锦绣”是个假的,惊见他这副模样,宿文舟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气的。


    “为何不说话?是不屑于跟我这种邪修打交道,还是无颜面对我?”


    “李锦绣”还是不说话,只瞪着眼看人。


    宿文舟彻底没了耐心,落了句“我总会有办法逼你开口”,便用捆尸绳将人捆住,往肩上一扛,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却恰好被彻夜辗转难眠,无法安睡,在附近徘徊的燕雨真意外撞见,见李锦绣被人掳走了,眸色瞬间一沉,来不及通知师尊,长腿一抬就跟了过去。


    翌日赵家就举办了满月宴。


    一早裘云音就命侍女将这两日来,命三名手巧的绣娘,日夜不休紧赶慢赶才裁制出了一套新衣服,颜色是艳丽的绯红,上面还绣了几朵牡丹,看起来非常华丽。


    虽不知李公子的身量尺寸,但衣料乃浮光锦,一旦穿上衣服就会完美贴合身形。


    “请李公子换上这身衣服,务必参加孙少爷的满月宴。”


    这本不用任何人提醒,李锦绣肯定会去。


    待侍女走后,李锦绣没着急换衣服,反而满屋子找起了兔子。


    奇怪,他昨夜临走之前,明明把兔子用灵力禁锢在床上的啊。


    怎么一早回来,兔子就不见了?


    李锦绣对昨夜的记忆,只停留在师尊把他从水池里捞出来,抱在怀里的那一刻。


    其余的都记不清了。


    醒来后就睡在师尊的房里,师尊则坐在床边,守了他半宿。


    见他醒来,关切询问他可有哪里不适,李锦绣活动活动胳膊腿,除了腰酸之外,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他本来还苦恼着,怎么和师尊解释昨夜之事,哪知师尊非常善解人意,并没有逼问,反而挥挥手,命他回房洗漱一番。


    如此李锦绣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扒拉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兔子,李锦绣狐疑昨夜自己晕过去了,只怕幻形术失效了,这才让煤球挣开了束缚,不知跑哪儿玩去了。


    也罢。


    李锦绣心大,并没有多想,美滋滋洗漱完毕换好新衣服,对着铜镜照了照,非常满意。


    如果没有被幻颜丹遮住容貌,那他就更满意了。


    但这也没办法,要怪就只能怪赵元慎是头倔牛,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非藏着掖着不说。


    若李锦绣解了幻颜丹,那岂不是赵家上下都知道,他就是赵元慎养在外面的“男宠”了?


    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脸李锦绣不想丢。


    当他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果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不过这样也好,李锦绣目前只想低调做人。


    目光在全场搜寻一圈,没瞧见师尊,也没瞧见燕师兄,估摸着两人待在一块儿,再一回神,一名侍女就走了过来,冲他盈盈施礼,请他入座。


    李锦绣自然以为这也是大师姐的安排,便随那侍女去了。一到才发现赵二正和几个同龄人坐在一处,看样子就是专门等他的。


    李锦绣合了合眼皮,不想跟赵二,以及赵二的狐朋狗友一道儿玩,这样既抬高不了他们,还拉低了自己。


    索性调头就走。


    身后立马传来赵二的声音:“哎,你别走啊,嫂嫂命我好生招待你,还特意亲手做了几道拿手好菜,你若一走,那岂不是辜负了嫂嫂的一番美意?”


    李锦绣走不动了,转身走了过来。


    赵二起身邀请他坐下,笑道:“这就对了嘛,来者是客,我定会一尽地主之谊……对了,你会不会喝酒?”


    “不会。”


    别问,问就是不会,什么也不会,本人,废物。


    说这话时,李锦绣已经坐下了,大致扫了眼桌上的酒菜,然后拾起一双筷子,伸向了松鼠桂鱼。


    是不是大师姐亲手做的,他一尝便知。


    结果令他失望了。


    啪的一声,李锦绣把筷子放下了。


    赵二不以为意,听说他不会喝酒,就满满给他倒了一杯,说是要感谢他此前仗义出手,说着自己先饮下一杯。


    望着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李锦绣估摸着就是来探查自己底细的,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


    反正闲来无事,李锦绣决定跟他们玩玩,可光喝酒哪有什么意思,吃瓜最有意思了。


    “实不相瞒,我跟在江宗主身边,也有一阵时日了,习得了几分浅薄医术,尤擅诊脉,可通过脉象来探知此人近来做过什么。”李锦绣道。


    此话一出,很显然几人都不信,赵二嗤笑道:“你就吹罢,别以为侥幸救了我家阿隐一次,你就成名医圣手了!”


    李锦绣淡淡道:“不试一试,怎知我在吹嘘?”


    “那好,你且说赌什么?”赵二给他挖坑了,“若你说得不准就算输,输了就吞下这个,如何?”他把一个小玉瓶放在李锦绣面前,“我倒是要瞧瞧,你长得什么模样!”


    李锦绣也不带怕的,反问:“那若是我说对了呢,你们又能给我什么?”


    几人都是修真界的二世祖,闻听此言有说赌法宝,赌金银的,也有说赠美人和灵丹妙药的。


    但这些东西对李锦绣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道:“若我说对了,那你们每人多添一倍的礼,献给赵家孙少爷,如何?”


    这倒是不难。


    只不过……赵二疑惑道:“那你图什么?”


    李锦绣答非所问:“赵公子,我前天晚上临睡前吃了三碗小云吞。”


    赵二愣了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就如你所言,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锦绣跟人拌嘴有一定的技巧,从不自证,只会想方设法抓对方的话柄,从而借力打力。在口舌之争上,他就没输过。


    顿时把赵二怼得哑口无言了。


    游戏开始了。


    李锦绣捋起衣袖,假模假样摆开架势,曲着两指虚虚贴向了一位公子的腕上。


    “你位置放错了罢?”这名公子嫌弃地道,“这是我的血管啊,你到底行不行啊,莫不是在哗众取宠?”


    “别管!”李锦绣绷着脸,手指慢慢摸索着找位置,“我有自己的节奏!”


    众人:“……”


    与此同时,李锦绣望着对方的眼睛,开始读心了,片刻后道:“你三日前去了一趟青楼,和那里的姑娘一夜春宵,可对?”


    “胡说八道!”此人瞪着眼恼道,“我家世清白,父兄管得极严,怎么可能出入那种腌臜之地?!你再乱说,我拔了你的舌头!”


    “三次。”李锦绣语气肯定,“第二次结束时,你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还磕了点药。”


    “闭嘴!”此人|大惊失色,霍然站了起来,指着李锦绣的脸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骗子,居然敢当众胡说八道!”


    李锦绣不急不躁,又道:“吃的五石散罢?那玩意儿少吃点,吃多了会死的。”


    气得此人挥拳就要打人,立马被一旁的人拦住,纷纷让他消消气。可就在肢体纠缠时,从那人怀里掉出了一个小玉瓶,赵二拿起来打开一闻,神情瞬间就变了:“还真是五石散啊。”


    第28章 我要的是你!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承认, 对方一把夺过玉瓶,铁青着脸,怒火不好跟赵家二公子发作, 自然要通通发泄在名不经传的小白脸身上,顿时怒火中烧:“简直是一派胡言,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这个五石散你要如何解释?”赵二捏着下巴, 疑惑地问。


    “我,我是用来治疗心疾的!”此人捂了捂胸,“气得我胸口疼!”


    李锦绣眨了眨眼睛,不急不缓地道:“你胸口疼可不是被我气的, 是被人家姑娘咬的吧?”


    “嗯, 你们还玩小皮鞭, 滴|蜡,对吧?”年纪不大花样挺多的嘛, 李锦绣又稍微探索了一番, 居然发现连画面都能看见!


    这一发现让他无比惊讶,不过后知后觉定是自己的修为在慢慢恢复。


    所以读心术也逐渐精进了,从简单地读心, 到慢慢能探索旁人的记忆,如今连记忆都能形成画面了。


    李锦绣觉得很神奇,这可是罕见的好本事, 不由深|入了几分, 结果就看见一幅幅不可言说的画面,画面中一男一女不着寸缕,跟两条白|花|花的蟒蛇一样, 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可能是极享乐,男的张着嘴, 吐出一股股热气。


    画面冲击力太强,李锦绣“啊”了一声,赶紧抽回心神,通红着脸骂:“年纪轻轻,不学无术!我要是你老子,非一巴掌把你拍死了干净!”


    这简直石破天惊,赵二当即就来了兴趣,为了验证李锦绣这话的真实性,他便示意左右两边看戏吃瓜的人,把此人衣服扯开瞧一瞧。


    好在此处僻静人少,重要的客人都汇聚于正厅呢,根本不会有人管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如何玩闹,只要不玩得太过火就行了。


    衣服被扯开了一角,果然露出胸口处尚未消散的猩红牙印。那人面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突然跟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似的,嘭的一声坐了回去。


    “厉害啊。”赵二愣了愣,随即回眸对着李锦绣轻轻抚掌,“想不到李公子这般天资聪颖,不过才跟了江宗主几日而已,竟就学了这么一手好本事!”


    李锦绣端起酒杯,缓缓饮下一口压压惊,闻听此言,也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看对方年纪小,今日又是小外甥的满月宴,同为被邀请来的宾客,若是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否则他还能发掘出更多。


    不过眼下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李锦绣放下酒杯,笑眯眯地问:“下一个谁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李锦绣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在场的都是修真界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谁不知道谁啊,私底下谁没干点混事?


    但干归干,一个个屁股擦得都很干净,这要是当众被人抖落出来了,可就丢面了。


    一时间竟都不敢上了。


    李锦绣还没玩够呢,便道:“刚刚我就是胡猜的,运气好而已,这回肯定没那好运气了。这样罢,我要是猜得不对,我学两声狗叫给公子们听听?”


    “那要是又说对了呢?”赵二试探性问。


    “那自然是你们学狗叫给我听啊。”


    李锦绣笑容更甚,明明面容看起来平平无奇,此刻却隐隐透着几分夺魂摄魄般的狡黠,让人看了就没法移开目光。


    见众人还是迟疑,李锦绣索性就用了激将法,语气略有几分讥诮,“不是吧?你们不会各个心里都有鬼,所以不敢玩了吧?”


    “也罢。”


    李锦绣不等他们回答,起身随意整理衣袍,作势要走,可好胜心很强的赵二公子哪里肯放人走?他还没打探出此人的真实底细呢,回头怎么跟自家大哥交差?


    当即就随手推了个人上去。


    在李锦绣假模假样地伸指搭脉时,其余人都围在一旁,睁大眼睛仔细观望,片刻后,李锦绣才故弄玄虚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一点都没有的胡茬儿,发出“嗯嗯”的声音。


    “到底怎么样了?说呀!”赵二特别急,也特别好奇,生怕李锦绣不敢说了,又道,“你别怕只管说,出了事有我担着!”


    “你房里是不是养了什么。”李锦绣这明显是肯定的语气,“是只有点道行的狐狸精吧?呦,公狐狸呢。”


    对方艰难吞咽,因为见识到李锦绣的厉害了,又做贼心虚一点都不敢反驳,还用眼神示意李锦绣,悄悄隔着桌底,比划了一个“二”,意思是他愿意再加两倍的贺礼。


    李锦绣见好就收,话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狐狸是可爱,当灵宠养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但别逮着公狐狸当娈|宠乱|操啊,把狐狸操|得都嗷嗷乱叫,真是一点节制都没有。


    “好了,下一个。”他松了手,对方赶紧起身,还冲他拱了拱手。


    “这就没了?”


    赵二明显非常不满意,目光如炬地在李锦绣和刚才那人身上乱扫,怀疑李锦绣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但李锦绣如果真的有心替他们隐瞒的话,赵二也是无计可施。


    接下来李锦绣轮流探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或多或少还探知到了一点过往。


    大多都是不堪入目的风流史,那叫一个乱啊。


    入目都是白|花|花的肢体纠缠,看得李锦绣都有点反胃了。


    凡是放下身段,暗暗求他高抬贵手,嘴上留情的,李锦绣拿了好处,就会帮忙遮掩一二,但总有那么一两个瞧不起人的,李锦绣也不惯着,直接贴脸开大:“肾|虚早|泄……你是断袖吧?”


    “别急着否认,子承父业,从小就耳濡目染吧?”


    “还不承认?”李锦绣扬了扬眉,寻思着这货牛啊,连自己亲爹刚纳的男妾都不放过,当然了,如果连这种事都能通过摸脉看出来,那李锦绣还真神了,所以他委婉地问,“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淤血滞固于胸,难不成是相思成疾?”


    李锦绣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还生怕被人发现,夜夜惊惧。可惊惧又令你觉得刺激,从而欲罢不能?”


    所以你就跟你爹的男妾偷|情,还穿你爹的衣服,睡人家的床,怎么那么不知廉耻啊。


    直把对方说得面色泛白,冷汗直流,不等李锦绣继续说下去,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李锦绣还顺道探知了一番赵二的心声,原来这小子是奉他哥之命过来试探他的底细,还有就是大师姐感念李锦绣的恩情,特跟赵家主请命,想认李公子为义弟,让阿隐日后唤他一声舅舅。


    这本无可厚非,毕竟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可偏偏赵元慎疑心病很重,昨夜才跟裘云音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今日就在未曾商量的情况下,得知此事。让他更加怒火中烧,并认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李公子,莫不就是李锦绣?


    得知这一切时,李锦绣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寻思着赵狗猜得还挺准,只不过大师姐应该只是出于报恩,并未做他想。


    无论如何,只怕赵元慎不会甘心,定会想方设法让李锦绣当众“原形毕露”。当然了,如果真是这样,最丢人现眼的,莫过赵元慎自己,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若是借此机会,逼他说出实情,说不准大师姐就能和他重归于好,虽说李锦绣很讨厌这个姐夫,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三年抱俩,定是有点感情的。


    李锦绣比任何人都希望大师姐能得到幸福。


    再一回神,胳膊就被戳了几下,赵二忽闪着大眼睛,问他:“说啊,怎么不说话?”


    李锦绣倒是有点没想到,赵二私生活竟然挺干净的,除了修炼就是逗鸟,或者收集一些名家名作,不过他修炼挺懒散的,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想永远跟在哥哥身后逍遥度日。


    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事,那就是——赵二暗恋李锦绣!!!


    得知这事时,李锦绣非常震惊,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三年前赵二才多大啊?毛头小子一个,懂什么情爱?


    可偏偏李锦绣在赵二的记忆中,看见赵二因为他的死,躲被窝里偷哭了好几个晚上的画面。


    所以说,我死后,连我一直爱护的师兄容成宣都不曾为我掉过一滴眼泪,反而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为我痛哭流涕了几个晚上。


    李锦绣沉默了。


    “赵二公子身体康健。”李锦绣慢慢收回了手,“就是修炼上不够勤勉,日常修炼不足一个时辰吧?”


    “嘘!”


    赵二赶紧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浑然忘了他哥交代的事,此刻用一种惊讶,又有点崇拜的眼神望着李锦绣,心觉这小子不简单。


    就连李锦绣跟他说,让他离那群狐朋狗友远一点,赵二也不生气,反而很自来熟地凑了过去,问东问西的。


    李锦绣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大师姐和赵元慎冰释前嫌,胡乱应付了几句,恰好有侍女过来请人,两人便一同前往大厅。


    李锦绣不动声色大致扫了一圈,见该到场的基本都到了。只不过没看见燕师兄,他本以为师尊师兄在一块儿的,结果只看见了坐在高位上的师尊。


    裘云音今日依旧如往常一般,端庄柔婉,此刻怀里抱着的,正是才满月的二儿子,而阿隐则由赵夫人抱着,由于赵夫人近年来身体孱弱,寻常不怎么露面,家里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交给裘云音安排。


    这种场合,身为父亲的赵元慎自然也出席了,只不过身上鬼术尚未解,为了不在人前失礼,竟用白绫覆住双眼,对外只说是眼睛受伤。


    又服下了闭息丹,可保短时间内,不用呼吸也不会死。这倒是挺投机取巧的法子,只不过能坚持多久,倒也不好说,治标不治本罢了。


    见李锦绣终于来了,裘云音面色一喜,抱着孩子迎了上去,同众多宾客介绍之后,她又道:“李公子对我有救子之恩,几日前又拜在了江师伯座下,便是我的同门师弟了。不如趁今日我儿满月宴,我想当众认他为义弟,此后让我儿阿隐,叫他一声舅舅。”


    “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锦绣当然愿意,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了。


    只不过……他的目光扫向侍女端上来的酒水时,心里明了。


    这酒相当于是认亲酒,饮下之后,誓言才算作数。他估摸着,破解幻颜丹的药丸,此刻已经融进了酒里,一旦喝下,立即就会在人前原形毕露。


    但就是不知哪一杯才是。


    不过以李锦绣的推测,应该两杯都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李公子,请!”


    裘云音率先端起酒杯,李锦绣想了想,觉得既然赵元慎那么着急剥开他的假面,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不逼一把的话,指不定赵元慎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索性从善如流端起酒杯,刚准备一饮而尽。


    哪知下一刻,一道劲风袭来,嘭的一声,竟将李锦绣手里的酒杯打碎,酒水哗啦飞落,有几滴都溅在了李锦绣脸上。


    他只是错愕了一瞬,就一把抓住飞落的一块碎瓷,反手冲着劲风袭来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这只是本能反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以牙还牙,李锦绣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如同两束寒芒,顺着碎瓷飞袭的方向掠去。


    却在下一瞬,瞳孔剧烈一颤,瞬间缩成了两条细线,便见一个玄衣少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黑袍落下,露出了一张俊秀熟悉的面容,正是小舟弟弟!


    李锦绣再想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碎瓷直冲宿文舟的胸口,不过好在宿文舟及时出手,右手二指夹着碎瓷,唇角划出一丝讥诮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说,可李锦绣却清晰无比地听见了他的心声。


    【我好心好意出手帮他,他居然又要伤我!】


    不是这样的!


    李锦绣刚要开口,周身就传来“唰”的一声,伴随着赵家主的厉斥,殿外迅速涌来一群门生护卫,很快偌大的会客厅就分成了两波阵营。


    见李锦绣呆站在原地,赵二还冲过来,扯着他的手臂,往自家阵营里拽,几乎是同一时间,宿文舟面色一沉,一挥衣袖,面前的矮桌轰隆一声,飞掠而去,直冲赵二面门!


    李锦绣眸色一沉,赶紧侧身挡在赵二面前,还未来得及出手,那矮桌就嘭的一声,化作了齑粉。


    “今日是赵家孙少爷的满月宴,御尸宗的人不请自来,是何道理?”江寒溯收回衣袖,依旧稳坐在高位上,狭长眼眸此刻翻涌出点点森寒。


    如果他没有看错,刚刚李锦绣看那人的眼神,分明就是不忍和愧疚!


    为何不忍?


    为何愧疚?


    这又是他家徒儿生前的老相好之一?


    简直岂、有、此、理!


    不生气。


    江寒溯微微阖眸,十指收于宽袖之中,神情依旧自若得很。


    徒儿的老相好或许有很多,但师尊只有一个,不生气。


    “江宗主误会了,我等可都是拿了请帖,应邀赴宴,可不是江宗主所说的不请自来呢。”宿文舟笑了笑,目光缓缓从李锦绣身上挪开,额头上的某一根青筋,跳得特别厉害。


    所以,眼前这个是真的李锦绣,那昨晚他扛回去,还操|了一夜的,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李锦绣还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心里乱得很。


    大师姐是沧山派遗孤,而沧山派当年是被御尸宗灭了满门,虽说那时宿文舟还不是御尸宗的少主,但如今他是了啊!


    只怕今日混迹在宾客中,就是冲着裘云音来的。


    李锦绣实则并不清楚,沧山派到底和御尸宗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能让御尸宗这些年来,一直追杀裘云音。若非裘云音拜了个好师门,只怕早就死在御尸宗的门徒剑下了。


    如今竟还追杀至了瀛洲仙岛上,看来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否则岂敢如此放肆?


    李锦绣之前就非常担忧,宿文舟会和大师姐碰面,如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如果这俩人打起来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帮谁才好!


    一个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视他为亲弟般照料的大师姐,一个是他年幼时发下重誓,要一生一世保护的小舟弟弟,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只怕是杀了真正手持请帖的宾客,易容幻形,冒充他人,才得以混入仙岛的罢。”江寒溯淡淡道。


    宿文舟抚掌,笑道:“不错,正如江宗主所言。不过话说回来,瀛洲仙岛所设的结界果真是厉害,普通的易容术,根本不起作用,也掩盖不了我御尸宗门徒身上的尸气,如此就只好剥下那些人的皮,贴在自己身上,又取走他们的法器,这才得以成功混入。”


    说着,他随手在面前一挥,叮叮当当一堆法器掉落在地。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可见御尸宗的人胆大包天,只怕就是在坐船上岛时,直接在船上杀人剥|皮。


    “所谓的名门正派,我看也不过如此。”宿文舟冷冷一笑,“实不相瞒,我今日率众前来,并非有意为难赵家,及其他前来赴宴的宾客。”


    话音未落,赵二就跳了出来,怒道:“你若敢掳我嫂嫂,我对你不客气!”


    宿文舟摇了摇头,他最初的目的,确实是奉命前来掳走裘云音,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


    有一个人比裘云音更有价值,相信义父一定会非常喜欢的,不,只要知晓纯阳之体妙用的人,都会非常喜欢。


    宿文舟唇角一勾,缓缓吐出一句:“我要的是你!”


    灼热如刃的目光,瞬间钉在了李锦绣身上。


    第29章 师尊感受到了情敌的挑衅


    其余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任谁也没想到,御尸宗这般来势汹汹,竟只为了一个姿色平平, 貌不惊人,也名不经传的少年!


    李锦绣紧紧抿唇,蜷缩在宽袖下的拳头, 瞬间就攥紧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大张旗鼓来我赵家抢人?”赵二这会儿倒是护上李锦绣了,怒斥道,“今日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我既敢来, 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宿文舟微微一笑, 目光扫过赵家小叔时, 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慢慢落至赵家主身上, “实不相瞒, 我御尸宗的众多门徒,如今已经包围住了整座瀛洲仙岛。只要我一声令下,即刻就能踏平此地!”


    “就凭你?”赵家主冷冷一笑, 丝毫没有把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只怕是痴人做梦!”


    “哈哈哈,是不是痴人做梦, 一会儿便叫你们知道, 不过我奉劝各位,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啊。”宿文舟起身,姿态悠闲地在大堂内踱步, “我手里如今可是有在场所有宗门,家族的把柄, 谁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赵二问:“什么把柄?你说清楚!”


    “自己长眼了不会看么?事事都要我说个一清二楚,那你长脑子做什么用的?”


    宿文舟冷冷一笑,凌厉目光从李锦绣身上扫向赵二公子时,明显沉了几分,他最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男人,跟狗儿似的,闻着香就往李锦绣身边凑,绿头苍蝇一样惹人厌!


    而他此举已经很明朗了,很快就有人从那一堆染血的兵器中,认出了是自家弟子的法器,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更有人当场暴怒,直言不讳怒斥御尸宗是邪宗,是修真界的毒瘤,连同宿文舟都被骂作邪魔歪道,是为虎作伥的小魔头。


    李锦绣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怎么也想不到,小舟弟弟还活着,更没想到小舟摇身一变,就成了御尸宗的少主,最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和小舟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谁又能想到,宿文舟从前是那般天真烂漫,也并非一开始就是为虎作伥的小魔头,他出身乡野,父母都是很厚道的老实人,一家三口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这一切都因为李锦绣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宿文舟笑道:“我实则并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我是小魔头,但那又如何?我比你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坦诚,我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像你们那般惺惺作态。”


    “可李小山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兴师动众过来拿人?”赵二依旧糊里糊涂,又看了看面色发白的李锦绣,怎么都觉得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御尸宗如此大张旗鼓,除非他是……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涌现出来,赵二攥拳,努力将乱颤的心绪压了回去,声音更沉,“少故弄玄虚!有本事就跟我单挑!”


    “你可不是我的对手,纵然打赢了你,也不光彩。”顿了顿,宿文舟站定,目光直直落在江寒溯身上,在这么一大群人中,他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精准锁定了真正的竞争对手。


    李锦绣当年就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一日是江寒溯的徒弟,一生都是,除非师尊舍弃他了,否则他永远都不会背离师门。


    换句话说就是,你我正魔对立,黑白分明,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宿文舟那时情绪比较激动,说了句:“那又如何?你我可以殊途同归啊!”


    可还是惨遭无情的拒绝,李锦绣的心真是又冷又狠。


    所谓的正道不过就是浮于表面的虚伪,到头来还不是无情舍弃了李锦绣?


    江寒溯感受到了情敌的挑衅,表面依旧风轻云淡,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拢,漆黑长睫落下两扇阴影。转着指间墨玉环,他问:“你想和我打?”


    宿文舟摇摇头,他只是嫉妒江寒溯能以师尊的身份,光明正大将李锦绣绑在身边,并不意味着他会莽撞到自寻死路,稍一欠身,拱手道:“家父托我向江宗主问安,江宗主洪福齐天,青春永驻。”


    话锋一转,他又直起腰来,语气得意,“实不相瞒,江宗主座下二弟子燕雨真,此刻就在我手里。”


    此话一出,江寒溯眸色骤冷,李锦绣也惊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又觉得不可能,就以燕师兄的本事,怎么可能被御尸宗的人抓住?


    不过也不一定,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十几波,甚至上百波尸群的车轮术搞下来,任谁也吃不消的。


    为了验证此话真伪,李锦绣遥遥望着宿文舟,开始读心,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沉的消息……燕师兄真的被抓了,还被宿文舟藏了起来。


    李锦绣有点急了,因为他还隐隐听见宿文舟的心声,说什么操|了一夜,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气人,快气死了之类的。


    虽然有含糊不清,但李锦绣还是凭借着正常人该有的想象力,明白了什么——难不成宿文舟昨夜把燕雨真抓走后,他们两人……?


    只要一想到小舟弟弟把燕师兄睡了,李锦绣头顶的天都要塌了,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幸好旁边赵二及时搀扶了他一把,赵二拍拍自己的胸膛,跟他保证:“你放心!我保护你!绝不会让你落入御尸宗手里!”


    李锦绣惊魂未定,脸色非常难看,急得额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望向宿文舟的眼神晦涩至极,还紧抿着唇,欲言又止。


    殊不知他的一连串反应,都尽数落在了江寒溯眼里。


    那意味可就大不一样了。


    无妨。


    江寒溯阖眸,指间的墨玉烫得发红,禁咒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一圈圈锁住他的灵力,同时也压制着欲.望和燥火。


    小徒儿一直都如此,见一个爱一个,心里能同时装好几个男人,自己早就习惯了。


    和小孩子没什么好生气的。


    江寒溯睁开眼眸,平静地端起茶杯,慢慢饮下了一口冷茶。


    滋味苦涩。


    宿文舟把目光从江宗主身上移开,看他那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以为李锦绣的身份还没被识破,当即命令李锦绣自己走过来。


    赵二不肯,把李锦绣护在身后,不悦道:“你想作甚?他对我赵家有恩,是阿隐刚认的舅舅,你敢胡来,我赵家不会放过你!”


    “真是稀奇啊,原来他竟是孙少爷的舅舅!”宿文舟的眼神越发凌厉,恨不得把触碰到李锦绣的那只脏手砍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不说我倒是没看出来呢。你们赵家明知李公子不愿展露真实容貌,还在他的酒水里下了破解幻颜丹的药,此举可算不得光明磊落啊!”


    “下什么药?我还没来得及下啊!”赵二满脸迷茫,可话到此处,其余人哪里还听不明白。


    裘云音面露怒容,冷眼剜向了赵元慎,然后把两个儿子紧紧护在怀里,满目怨恨地望着御尸宗众人,怒斥道:“御尸宗当年屠戮我沧山派满门,又以鬼术意图取我儿性命,如此血海深仇,我今日必要杀了你们,以慰沧山派诸多亡魂在天之灵!”


    她把孩子交给奶娘和侍女,由几个护卫先护送着离开。


    裘云音锵的一声抽出长剑,怒指宿文舟,“受死罢!”


    宿文舟笑道:“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两人率先打了起来,其余人也纷纷抽剑御敌。


    赵二觉得李锦绣就是有点小聪明,实则文弱不堪,风吹就倒,指定帮不上什么忙,留在场上也是给人当活靶子的,尤其听见宿文舟冲众门徒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活的!”


    赶紧三拽两扯的,将李锦绣往人后方拉,不让他参与混战。


    李锦绣心里急,真要是打起来了,小外甥的满月宴就毁了。万一混乱间,大师姐或者小舟其中有一个受伤了或者身死,李锦绣都无法接受。


    一把挣开赵二的手。


    李锦绣召出师尊不久前赠他的长剑,铮的叩开了剑柄,灵力流窜的雪亮剑锋,映照在他的脸上,眉目疏朗清寒。


    赵二被推的一个踉跄,直接从大厅扑到了院子里,这才发现到处都是御尸宗的门徒,他们正在合力施法,设下传送阵。


    乌泱泱的行尸走肉如漆黑的潮水般,从逐渐黑沉下来的天幕间踉跄着涌来,一个个如同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摇摇晃晃,张牙舞爪,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无形的死亡硝烟。


    赵二看得头皮发麻,总算相信宿文舟说的话了,才站稳就气得骂李锦绣不知好歹,可下一瞬就惊鸿一瞥,竟隐隐在此人身上,看见了当年那个人的影子,竟情不自禁唤了声:“李锦绣?”


    好在声音不大,周围又乱,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来。


    李锦绣抽出长剑,冷眼剜他一眼,只这么一眼,赵二就紧紧捂住嘴,还冲他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你们赵家真是被渗透成了筛子!”李锦绣冷冷道,“想必是出了内鬼!”


    “我,我不是!”赵二闻言赶紧连连摆手。


    “我知道你不是。”


    就这么一句,赵二突然有一种灵魂被击穿的感觉,才刚要展露笑颜,就听见李锦绣说,“以你的脑子也当不了内鬼。”


    赵二:“……”


    “糟了!”


    李锦绣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就变了,顾不得赵二了,执剑转身就走。


    却不是往大厅里去,而是绕去了角门,总算在走廊尽头堵住了护送两个外甥先走的门生和几个护卫,一见来人是李公子,几人先是一愣,但也没放松紧惕。


    门生拱手道:“李公子这是何意?”


    “你们要把孩子们带去哪儿?”李锦绣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伸出了手,“把孩子给我,我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恕难从命!”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竟直接抽剑,迎面刺来。


    李锦绣侧身躲闪,刚要出手,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男音。


    “李公子莫要担心,这几个人都是我赵家最忠心的护卫,绝不会伤害两个孩子。”赵祁走了上前,语气温和,“眼下只是先将孩子们带去祠堂,那里供奉着赵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定能庇护他二人不受伤害。”


    而后便眼神示意众人先走。


    可下一瞬,一把长剑就挡住了众人去路。


    李锦绣眸色一冷,仰头望向了面前的男人:“内鬼就是你罢?”


    “李公子……”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李锦绣对他用了读心术,瞬间就明白赵祁暗地里勾结了御尸宗,当即怒火中烧,迎面一剑刺了过去,趁人躲避之际,又挥剑冲向几个门生护卫,意图从他们手里抢回孩子。


    可赵祁也不是吃素的,见事迹败露也不装了,抬手召出法器银|枪,在空中看似随意一扫,竟幻化出道道幻影,刹那间纵横交错,虚虚实实分不真实,直教人眼花缭乱。


    少年的额间冒出了一层冷汗,执剑格挡,可赵祁的枪法高明,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精妙绝伦,突然一|枪|刺向面门,李锦绣急忙提剑去挡,被刺的侧首仓惶躲避,才不至于被一枪.爆头。


    “有趣!”


    赵祁面露惊讶,可很快又勾唇一笑,比起三两招就惨死在他这杆银|枪下的废物来说。李锦绣这般貌不惊人,实力却非同一般的年轻人,更讨人喜欢。


    当即又跟他连过数招,招招都下了死手。


    李锦绣被势如破竹般锐不可挡的精妙枪.法,逼得连连后退,还不得不分神去阻止那些人把他的两个外甥带走,一时间空气中剑气流窜,他被逼到节节败退,慌忙躲避时,长.枪直冲胸口,陡然间,他提剑横挡时,那长.枪却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向他喉咙刺来!


    李锦绣瞳孔骤缩,还以为自己这回又要死了,千钧一发之际,他通过读心术,知晓了这绝妙枪.法中的破绽!


    一时间犹有神助,仓惶躲开这夺命一枪,手腕一震,挽出数道剑花。


    赵祁怔了一下,很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必杀技会扑空。更没让他想到的还在后面!


    他往后每一招都仿佛提前被识破了,招招都被轻松化解!


    数招之后,赵祁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沉声问:“你到底是何人?”


    李锦绣答非所问,声音中满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爽朗笑意:“我曾独创了一套剑招,还没有起名字,今日就拿你喂招,你可瞧好了!”


    他不想被识破身份,因此所用无一招半式是灵剑宗的剑法,方才是乱打一通,只守不攻,凭借着读心术化解杀招,此刻就真正是正儿八经的较量了!


    当然了,李锦绣还不忘解救小外甥,通过读心术,知晓了几人的弱点后,悉数将几人打倒在地。


    阿隐到底年纪大点,之前也是见过李锦绣的,还被李锦绣抱着玩了小半日,这会儿倒也不怕他,还乖乖听话,抱着弟弟躲在柱子后面。就露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


    李锦绣笑笑说:“别怕,舅舅一会儿就带你们去找娘!”


    有了读心术就相当于是背后偷袭,人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锦绣用读心术作弊也是没办法,他的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又用不得师门术法,不用读心术的话,难道让他站着等死吗?


    李锦绣无意伤人性命,此人是赵家的人,无论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处置。


    本想见好就收,把人暂且制服就行,岂料远远传来了脚步声,还伴随着赵二的喊声,李锦绣稍一恍神,赵祁就看准时机,果断收枪,那一剑就刺入了肩胛。


    赵二才一现身就恰好撞见了这一幕,顿时震惊在了当场。


    赵祁恶人先告状:“他是御尸宗的人!快去通知其他人!”


    “不可能!”赵二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他才不是御尸宗的人!”他明明就是李锦绣!


    明明是灵剑宗的人才对!


    李锦绣收回长剑,顾不得解释了,他得赶紧把外甥们藏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折身回去阻止纷争,便向赵二讨缚灵绳,可当赵二老老实实掏出来,并眼睁睁看着李锦绣要捆自己的小叔时,立马不干了。


    “你怎么能问我要缚灵绳捆我的小叔呢?!”


    “可眼下这也没别人啊,我不问你要问谁要?”李锦绣劈手夺来,刚要施法把人捆了,岂料赵祁还有后招,竟一个瞬移术躲开了,还挟持了两个孩子!


    “放开他们!”李锦绣怒道,“挟持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可赵祁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言,抱着孩子离去时,恰好跟赵元慎等人迎面相遇。


    “小叔!”


    赵元慎愣了愣,惊见小叔怀里的孩子,还有他身上染血的衣袍,再看了看身后紧追不舍的李锦绣,及李锦绣手里染血的剑,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当即抬腿挡在三人面前。


    好巧不巧的,赵二追过来阻拦时,抱着李锦绣的腿,一叠声阻拦道:“李兄!李公子!冷静一点!我小叔与你无冤无仇,你作甚要伤他?”


    此话也证实了李锦绣执剑伤人一事,赵元慎已然扯下覆眸白绫,剑指李锦绣,冷冷道:“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赵二更急了,认定这副平平无奇的面容之下,就是昔日李锦绣的脸!当即赶紧去劝阻他哥,大喊:“他就是个丑八怪!没什么好看的!!”


    宿文舟赶来时,恰好听见此话,当即冷冷一笑:“瞎了你的狗眼!”


    竟敢说李锦绣丑?


    李锦绣狠过坏过,薄情寡义,卑鄙无耻过,可就从来没丑过!哪怕借尸还魂也品味独特,挑了具漂亮尸首。


    宿文舟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打开塞子,直接往半空中一泼,然后挥袖将灵液扫了过去,直冲李锦绣!


    李锦绣不躲不避,迎面被泼了个正着。


    一阵火蛇舔过的灼热刺痛之后,少年清俊至极,也明艳昳丽的面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展露在人前。


    陆续赶到的众人惊见这一幕,纷纷发出惊叹。


    想不到那么平平无奇的面容下面,居然藏着一位人间绝色!


    怪不得御尸宗这般大张旗鼓,也非要他不可!


    宿文舟冷冷一笑,漂亮罢?他是我的!


    “这,这……”赵二愣愣看着,“这不是他啊。”余光扫到站在人群前面的裘云音时,他喊了句“嫂子”,目光再落回李锦绣身上时,表情比吃了苍蝇都难看——


    嗯,小嫂子。


    第30章 师尊吃醋了


    该来的躲不了, 李锦绣抬手抹了把脸上残留的灵液,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略有些凌乱的额发捋至耳后。


    或许是捋头发的动作有些阴柔, 也或许是从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少年,转眼之间就洗尽铅华般变得姿容胜雪, 容光焕发,前后的反差令人惊艳,场上在经历了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骤然响起嘶嘶的抽气声。


    李锦绣三年前很享受众星捧月时, 人人惊艳的目光, 三年后竟有一种被人当众泼了脏水的羞耻感。


    尤其当他通过读心术, 听到左右人不同态度的心声时,这种羞耻感, 瞬间又扩大几倍。


    【怎么是他?!他不是被远远打发走了, 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赵元慎的心声,此话冒出来的同时,他几乎是惊慌失措般地立马回眸, 望向了人群中的妻子。


    李锦绣本以为大师姐惊见他的容貌后,一定会羞愤交加,刚想开口逼赵元慎一把, 让赵狗亲口把真相说出来, 岂料他同时也听见了大师姐的心声。


    【自作孽不可活,天底下的男人除了锦绣之外,都一样贱!】


    李锦绣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是,大师姐, 你这么骂的话,那被牵连的范围可就太广了啊,我师尊包括你师尊,不都是男人吗?你还有俩儿呢。


    说起大师姐的两个儿子,还在赵祁手里,李锦绣眸色一冷,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可随即就听见赵元慎的训斥声:“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定杀不饶!”


    【哇靠!】赵二的心声听起来有点聒噪,【大哥,这可是小嫂子啊!】


    李锦绣有被这一声“小嫂子”吓到,立马偏过头狠狠瞪了赵二一眼,结果就是这么一瞪,竟还把赵二瞪得有点脸红了。


    其实这也不怪赵二,主要还是现在这副身躯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简单来说就是太漂亮了,漂亮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或许是不够贴切的,可对于李锦绣现在的模样来说,就再贴切不过了。


    哪怕是瞪眼瞧人,也有种故作凶狠,实则暗送秋波的意味。


    举个例子,同样是气急败坏,跳起来咬人,外貌不同对人造成的冲击力,也截然不同,就好比是暴躁发怒的猎豹和兔子,兔子再如何跳起来咬人,也给人一种可爱无害的感觉,而李锦绣此刻就是这样。


    最可怕的是,偏偏他自己不清楚,看见赵二脸红了,还有点迷茫,不知道这货当众发什么春的。


    宿文舟冷冷一笑,鼻孔喷出两束寒气,目光环视一周,最终还是落在了李锦绣身上,“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抬手一挥,身后的空间瞬间就扭曲起来,一阵黑雾之后,几十个身披黑袍,手持镰刀和勾魂锁链的御尸宗门徒,火速涌了上来。


    场面再度乱成了一锅粥。


    李锦绣的心暗暗一沉,怀疑小舟就是故意制造混乱,好让赵祁趁乱把两个孩子带走的。


    可目的是什么?


    小舟的目的,只怕就是奉了御尸宗宗主之命,前来捉拿裘云音,挟持孩子们也只是想威胁孩子的母亲束手就擒。但赵祁是赵家的小叔,也是孩子们的二祖父,到底图什么?


    眼下也来不及多想了,李锦绣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就锁定住了两个孩子,惊见赵元慎竟召了两个护卫来,命他们将孩子和小叔一道儿护送走,当即就急了——这他娘的,不就是把孩子往狼口里送?


    这个煞笔!!!


    李锦绣心里暗骂一声,执剑推开挡路的所有人,欺身就上,赵元慎惊觉后,眸色一寒,侧身护在几人面前,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见李锦绣不答,反而直冲孩子来,赵元慎便与他缠斗起来,同身后护卫吩咐,“快走!”


    “不能走!”李锦绣立马道,“你小叔就是御尸宗安插的内鬼!你把孩子交给他,就是往死路上送!一旦御尸宗拿孩子的命来要挟大师姐,那你让大师姐怎么办?!”


    可此话根本无法取得赵元慎的信任,反而引得了他的怀疑,“你才拜入灵剑宗几日,这声大师姐喊得倒是熟练!”


    “你不是许言!说,你到底是谁?!”


    李锦绣一边提剑挡,一边快速地道:“我不是许言我又能是谁?我看你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是非曲直都分不明白,一味维护你家的人,怪不得大师姐那么讨厌你!”


    此话也恰好戳中了赵元慎的痛点,他生来就是赵家嫡出长公子,不说如何资质过人,但也算是根骨奇佳,在赵家不惜财力的培养之下,年纪轻轻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数人对他是望尘莫及,还天生长了一副好皮囊,多少女修对他暗送秋波,他都熟视无睹,毫不夸张地说,他见过的绝色美人不计其数,比裘云音家世好的,资质高的,还比她漂亮聪慧的,也不是没有。


    可他偏偏就是喜欢裘云音!


    初时他确实不喜欢的,只见过画像,觉得画像上的女子一身湖蓝色纱裙,立在蔷薇花丛间,嫣然一笑的样子很俗气,不是他想象中武能与他并肩作战,文能与他丹青妙笔,闲暇时还能与他抚琴作画的妻子。


    更何况那时他年纪尚轻,一直被家中约束,本就心存不满,想不到连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又听闻裘云音有一师弟,名为李锦绣,面若好女,眼如点漆,可是修真界远近闻名的美人,年幼时曾因过于美貌,被万鬼宗抓了去,意图培养成祸国殃民的一代炉鼎,秽|乱整个修真界。


    名声委实算不得好,旁人家的女修避之不及,唯恐沾上了一点污名,偏偏裘云音视他为珍宝,对他爱护有加。


    赵元慎得知这些时,自然对裘云音百般不喜,也是后来接触过几次才发现,这个外表端庄娴静的女子,实则内心坚韧至极,似火一般刚烈,对他有一种近乎是饮鸩止渴般的吸引力。


    他那时就以为,只要俩人成亲了,自己对她好,日久天长的,夫妻情分就深了。岂料成亲三载,除了生下两个儿子之外,那是一点点夫妻情分都没有!


    赵元慎很多时候都在怀疑,裘云音到底为什么当年突然又肯嫁给他了,是不是因为李锦绣说了什么?


    亦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非逼着她不嫁也得嫁?譬如,怀上了师弟的孩子,但师弟年纪轻轻太风流,不肯负责,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赵元慎当接盘侠。


    诸如此类的想法有很多,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他是真的很爱裘云音,哪怕两个儿子都不是他的,也无妨,夫人是他的就行了!


    短短瞬间,李锦绣就通过读心术,了解到了赵元慎的真实想法。惊得他眼睛大睁,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叫作,孩子不是他的无所谓,只要夫人是他的就行了?!


    不是……姐夫实际上这么卑微的吗?平时看起来不是挺豪横的?两句话说不到一块儿去了,就又是甩脸子,又是踹桌子,一副凶神恶煞要活吃人的架势……敢情私底下还卑微求爱呢?


    李锦绣被震惊到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就是这么一恍神,赵祁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消失了,李锦绣急得跳脚,顾不得卑微如狗的姐夫了,赶紧要去追,可偏偏这个姐夫信不过他,非拦着不让走。


    李锦绣实在没了法子,又不能自爆身份——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对赵元慎坦白自己精通读心术,见赵元慎不肯信,他就只好当场表演了一番,末了,他大声道:“退一步说,就算我不是个好人,但孩子总归在亲爹手上最安全!”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瞪眼质问,“你该不会是想故意趁乱害死那两个孩子罢?”


    可立即就遭到了严词反驳,赵元慎看起来是真生气了,脸色非常难看。


    李锦绣摸了摸鼻子,头一回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屋及乌。


    与赵元慎双双收手,短暂联手一起去追孩子,偏偏行至庭院中时,宿文舟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去哪儿?”宿文舟笑意吟吟地问,“这么大一出热闹,还没看完就想跑?”


    “你到底想做什么?无论如何,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一个才两岁半,一个才刚满月!”李锦绣下意识握紧剑柄,还默默把剑收至背后。


    宿文舟看着他下意识收剑的动作,神情一瞬间有几分动容,可闻听此话,脸色又唰的沉了下来,冷冷道:“他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他们年纪小,当年的我又大到了哪儿去?”


    “小舟……”


    “不要叫我小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曾不止一次地给你机会,可你每一次都让我失望透顶。”宿文舟笑了笑,语气讥诮,“现在我不想再听你说废话,要么,现在就跟我走,要么,你就站在这里看,等血流成河之后,我再绑你走!”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强盛的凌厉气浪,自半空中俯冲而下,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劲气,冲得掩面后退,待眼前再能视物时,一抹白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就恰好挡在两人之间。


    “你要带我灵剑宗的弟子去哪儿?”


    江寒溯稳稳落地,捏指在半空中一划,嗡的一声,一柄流光璀璨的长剑,划破虚空疾掠而来,悬于头顶,又连续响起十多声嗡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幻化成了成百上千道剑影!


    李锦绣大惊失色,下意识要上前阻拦,可与此同时,他被一股无形的灵力,锁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就是这么一耽搁,江寒溯轻飘飘的一挥衣袖,上千道剑影直冲宿文舟而去。


    宿文舟面色一沉,飞快捏诀,一手摇晃着摄魂铃,伴随着沉闷诡异的铃声响起,脚下大地颤动,很快破土声接连响起,一只只沾满了泥土的鬼手破土而出,无数具行尸走肉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爬向了人间。


    李锦绣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说御尸宗的鬼术有点东西啊,竟操纵行尸走肉,从赵家地底下钻出来——等等,这是不是说明,赵家的地下结界已破?


    来不及多想了,李锦绣使劲扭着身子挣扎,大喊着:“不要,快住手!”


    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一道道剑影刺穿了行尸走肉,当场就化作了齑粉,漫天飞扬。


    宿文舟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御尸宗精心培养出的少主,修为自然不俗,只不过面对的是江寒溯,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师尊!此人年纪尚轻,只怕是被受了御尸宗的胁迫,才不得已为虎作伥,非他本意啊!”李锦绣大声道,“求师尊高抬贵手,莫伤他性命!”


    江寒溯唇角一勾,露出了森寒的笑容,怎么,师尊还没对你的老相好怎样呢,这就开始维护上了?


    “李公子,想不到你这么担心我啊。”宿文舟又笑了,反问他,“你我是什么关系啊,你这般公然替我说好话?”


    李锦绣:“呃……”当然是兄弟关系啊!


    可不等他回答,宿文舟就故作惊讶,“你莫不是瞧上了我,想跟我回御尸宗当少主夫人吧?”


    “你……!”


    李锦绣急了,自己和小舟之间就是纯粹的兄弟情!他是哥哥,怎么可能跟弟弟之间有点什么?


    弟弟年轻不懂事,难道当哥哥的也不懂?


    当即就让他少说几句——他对小舟弟弟的愧疚和怜爱,让他连一句“别胡说”都说不出口。


    “少说几句”和“别胡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意思可就天差地别了,落在宿文舟耳中,那就是哥哥在向自己示弱,真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下难得几回闻的靡靡之音啊,可落在江寒溯耳中,就是李锦绣对此人彻头彻尾的偏爱!


    是在哄人?还是在撒娇?


    少说几句又不是不让说,如果此话不真,李锦绣大可以直接让他闭嘴,可眼下只是让他少说几句……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江寒溯神情平静,依旧镇定自若地很,看起来跟素日没什么差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妒火中烧,被人狠狠拿捏住心脏,再投进火堆里炙烤是什么滋味!


    下手更加凌厉,狠辣,毫不留情!


    宿文舟终是不敌,倒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也瞬间苍白几分,而他一直用来操纵行尸走肉的摄魂铃,也在江寒溯强悍至极的灵力围剿之下,最终嘭的一声,碎裂坠落。


    “跪下,不杀。”江寒溯抬手纵剑,此话是对宿文舟说的。


    可李锦绣却跟条件反|射一样,竟因本能反应强行挣开了灵力束缚,嘭的一声跪下了。


    就是这么一跪,不仅宿文舟惊在了当场,江寒溯怔愣,就连李锦绣自己也懵了……


    不是,我这膝盖现在这么软的吗?


    师尊让小舟弟弟跪下认输,自己跪个什么劲儿啊?


    算了,跪都跪了,膝盖已经吃了疼,不说几句的话,好像也不好,李锦绣赶紧道:“江宗主!此人年纪轻轻,看面相的话,至多,至多就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江宗主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命,让他将功赎罪也好!”


    宿文舟吐了血,可笑得很开心,毫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我十九岁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少拿年纪小来搪塞我!我已经足够大了,可以操|哥哥了!】


    “咳……!”小舟弟弟突如其来的一句心声,把李锦绣吓得当场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之下,脸都憋红了,连眼泪都胡乱蹦出了几滴……


    等等,弟弟,你在想什么脏东西!


    谁教你的?!哥哥不是用来操|的!!!


    江寒溯的胸膛再度剧烈起伏,微微阖眸,不愿再去看小徒儿的脸。


    急了,跪了,现在还为了其他男人,当众哭了?


    就这么喜欢这个年轻人?


    喜欢到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师尊面前,哭求师尊放过他?


    好。


    很好。


    不生气……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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