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郁灵从学校回来时, 傅洲已经换了另一套颜色相近的西装和衬衣。
郁灵只当是傅洲的工作原因,比如需要见重要的客户之类,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在公司待到下班时间, 临离开时, 郁灵收拾好背包了,突然想起什么,要去休息室一趟。
“我的围巾好像忘在里面了。”Omega轻声说。
傅洲闻言神情不变,随和道:“我帮你取。”
Alpha肩背挺拔, 步伐沉稳, 推门走进休息室。
室内的草木香很难散尽,床品没有来得及换, 一片皱乱。
郁灵的那条纯白毛绒围巾一直挂在入门处的衣架上。
沾染了信息素的围巾交回到郁灵手中,Omega动作乖顺地自己围好。
毛绒布料遮住了下半张脸, 一时间嗅到了满鼻的草木香。
与之前的燥烈感相差很大,这会儿竟微微潮湿, 像森林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
郁灵感觉奇怪, 没忍住抬眸看了傅洲一眼。
“怎么了。”Alpha俯身去拿他放在沙发上的背包,问。
郁灵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同下了楼。
傅洲的易感期持续了将近五天,这五天的时间里,只要郁灵不用去学校,两人都是这样寸步不离地相处着。
这场易感期彻底结束后, 一些暂时推迟的工作就需要补上来。
傅洲很快去了距离一千多公里远的C市出差。
傅洲离开的当天, 郁灵的状态就不太对劲。
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茫然, 总在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本就相互吸引、相互影响。
匹配度越高, 彼此之间的依赖性和吸引力就越强。
这些天里,两人每天共处一室, 郁灵时时刻刻都被草木气息浸染着。
Omega每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即使洗完澡了,身上还是残留着傅洲的信息素味道。
好闻的气息淡淡萦绕着,不仅不会干扰到郁灵,反而会提高他的睡眠质量。
所以五天下来,郁灵就不知不觉地习惯了。
现在陡然嗅不到熟悉的气息,让他产生了戒断反应,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例如有时在楼上,Omega会突然从卧室里跑出来,往书房的方向去。
但走出不远,又会很快反应过来,书房里并没有人。
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郁灵就会满脸羞窘,在秦管家关切的询问下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毕竟相处期间,两人连肢体接触都很少,并没有交换多少信息素。
也就几天的功夫,郁灵就从这种状态里抽离了出来,开始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期末考试中。
临近考试的一天上午,郁灵一个人待在小图书馆里,在复习的休息时间刷时事新闻,忽然看到了熟悉的字眼。
这则新闻是关于宁洋的。
新闻标题是宁氏公司独子宁洋因校园霸凌被多名家长联合举报,或将面临牢狱之灾。
看到这则新闻时,郁灵脸庞莫名发白,眉间随之皱紧了。
他忍不住点进了详情,指尖在轻轻颤动。
其实宁洋从小学开始,就很喜欢欺负同学。
到了初中,郁灵搬过去之后,一方面是宁洋本身就已经没有了是非善恶的观念,另外就是受宁望兰观念的影响,宁洋自然而然地开始针对郁灵。
宁洋作为霸凌者头目,带头欺负郁灵,威胁或者鼓励其他同学成为他的帮凶,尾随刁难每一个和郁灵走得近的同学,这些都是他早就惯做的事。
不过,郁灵毕竟也是郁安实的亲生儿子,宁洋无论怎么过分,也不敢殴打郁灵,在郁灵身上留下太明显的伤,让家里闹得太难看。
但他霸凌其他同学时,就会无所顾忌,常常使用暴力。
宁洋不止一次把别的孩子欺负到住院,身体落下永久的病痛或残疾,但每次郁安实和宁望兰都可以替他摆平。
大部分时候是用一些的钱。
如果受霸凌者的家庭情况更差,不仅不懂法律,还请不起律师,那宁望兰就只需要随便派个人到对方家中,言语恐吓一番,再大发慈悲扔下些医药费,这件事就会轻飘飘地过去。
更何况,如果真要打官司,宁洋也能钻Omega保护法的空子,减轻很多惩罚。
宁洋从没为他的行为付出过相应的代价。
但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严重了。
据说两三个月前,他又欺负一位同龄的Omega,导致对方右眼损伤,轻度脑震荡住进医院。
幸运的是就医及时,没有为那位Omega造成一生不可挽救的伤害,跟进治疗有希望完全痊愈。
因为受霸凌者家庭条件一般,在宁望兰的一番软硬兼施,赔付医药费的情况下,受霸凌者的父母在犹豫之后,已经松口要息事宁人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段时间后,那对父母却又突然站出来,表示宁洋组织策划多起霸凌行为,为多名无辜的未成年Omega以及Beta造成多方面伤害,严重情况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
他们决定联合其他家长,把宁洋告到负刑事责任为止。
一开始,宁洋一家的态度仍旧十分轻蔑,完全不看在眼里,只当是那时赔的钱少了。
但当他们再度找过去时,那对父母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并且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国内顶级的律师团队,甚至还有足够的资金支持。
而那些被迫闭嘴,早就躲他们一家躲得远远的受害家庭,也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主动提供证据。
宁洋一家三口这才开始慌了。
但那时已经晚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受害者背后的律师团队实力强劲,步步紧逼,宁家根本应顾不暇,不断遭受打击。
虽然官司仍然在打,但宁洋三年起步的刑期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郁灵看完网上的这些信息,呆坐在座椅上,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事情发生得突然,又好像很顺利。
他性格软弱,处事悲观,一直以为不公平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那几年受的欺负讨回公道,像宁洋这样的坏人永远不会受到惩罚。
甚至前不久,郁灵还在担忧宁洋真的会再来找他,打破他这场美好的梦境一样的生活。
但现在就这样突兀地得知了宁洋即将坐牢的消息。
难道真的是书中所说的恶有恶报、苍天有眼吗?
郁灵心中微妙,隐约察觉事情不是这样简单,但又想不明白。
除了网上的新闻和资讯之外,郁灵再没有从周围接收到任何与这件事有关的消息。
庄园里秦管家和其他人也都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就好像不知情一样。
到了学校,就更不会有人说了。
傅洲把郁灵保护得足够好,不允许他人调查或打听郁灵原本的家庭,以及曾经的经历。
学校里的同学偶尔刷到这些事,更多是就事论事,大骂宁洋这种人活该。
他们压根不知道宁洋和郁灵的关系。
连康晓白都不知道。
郁灵度过了很平静的期末考试,没有受到丝毫打扰。
考试结束当天下午,郁灵刚回到庄园,就见秦管家喜气洋洋地小跑出来。
“小灵啊,好事好事。”秦管家拉着郁灵的手臂就往屋里走。
郁灵当即惊喜起来,连忙小声问:“秦叔,是傅先生回来了吗?”
秦管家仍旧嘿嘿笑着。
“那倒不是,是傅先生给你送礼物来了。”他拿出一个简约大方的礼品袋,放在郁灵面前,“庆祝你第一学期圆满结束。”
“礼物是先生亲自挑的,说是一眼就相中了,觉得很适合你,快打开看看。”
郁灵拿出礼品盒,打开后,是一只金属细链水晶吊坠项链。
链条的尾端还坠着一只小小的镂刻的玫瑰花苞。
秦管家观察着郁灵的表情,半晌,没忍住凑近去问。
“小灵?不喜欢?”
郁灵连忙摇摇头。
项链很漂亮,只是太贵重了。
而且相比于礼物,他当然更期待能见到傅洲本人。
除了刚住进庄园的那段时间,这还是郁灵第一次这么多天见不到傅洲。
晚上,郁灵洗过澡换上睡衣,刚躺进暖呼呼的被窝里,就收到了傅洲发来的微信。
傅先生:[项链收到了吗。]
郁灵翻了个身,趴在床头回复:
[收到了,项链很漂亮,谢谢您。]
[又让您这么破费。]
傅先生:[戴上了吗,喜不喜欢。]
[不喜欢要告诉我,我再挑别的。]
郁灵一听还要挑别的,当然是连忙打字:
[我很喜欢,傅先生。]
傅洲那边应该是默认他已经戴上了,停顿片刻,发来询问的四个字。
[让我看看?]
郁灵刚洗过热水澡,浑身都懒洋洋的,脑袋反应也慢。
他看到这条消息一愣,一时都没想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要怎么看。
是让他拍照?还是要通视频?
愣神的功夫,视频通话的铃声就在安静的房间里陡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傅洲直接把视频通话拨了过来。
郁灵当即就手忙脚乱从床上下去,鞋都来不及穿,跑过去在桌子上找到项链,又急急忙忙跑进卫生间。
他第一次戴项链,动作太不熟练,对着镜子比划了半晌才扣上。
这期间,外面的铃声一直响着。
总算是回到床上,郁灵靠坐在床头,匆匆调整一下姿势,接通了视频。
那边似乎等挺久的。
接通的一瞬,屏幕里是一片纯黑色丝质衬衣,较薄的布料附着在肌肉上,隐隐显现出结实的轮廓。
郁灵分辨了一下,才看清那应该是男人的胸膛。
手机很快被举起,摄像头移动着,傅洲的脸庞出现在屏幕里。
几天不见,郁灵在屏幕里看到熟悉的人时,有片刻的晃神。
傅洲的相貌十分优越。
这个郁灵在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
或许是白天工作太累的原因,屏幕中的Alpha神情十分放松,看到郁灵时,唇边带了浅淡的笑意。
但酒店里的暖黄顶灯打下来,突显的眉骨和鼻梁晕出一片阴影,遮住平日里柔和的双眸,就又添了几分距离感。
郁灵小声道了声“傅先生”。
“没打扰你睡觉吧。”傅洲应一声,温和地问。
郁灵摇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的看到一只手出现在屏幕一侧。
对方在傅洲身后的沙发上拍了一下,一道男声隐隐传过来:“傅总,你忙吧,不打扰了。”
傅洲似乎简单“嗯”了一声。
说着,一道穿着睡袍的男人背影闪过,接着就响起对方离开并关上门的声音。
郁灵神情愣住。
在看到傅洲的酒店房间里有其他人时,他的呼吸都跟着收紧一瞬。
夜间十点半,互动还很熟稔。
是什么关系?
脑海中冒出这个疑问时,郁灵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是C市这边的合作朋友,也是我曾经的同学,过来看几份文件,刚结束。”
傅洲俯身抿了口茶,又靠回沙发上,闲聊般跟郁灵说着:“他也是Alpha。”
郁灵听完这些,才猛然从刚才那种奇怪的状态下抽回神。
傅洲这样详细地说着,不像介绍,更像是在向他解释。
郁灵后知后觉感到羞愧。
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蠢,管的太多。
“这几天怎么样,”傅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语气自然地关心他问,“过得开心吗?”
郁灵让自己专心聊天,点点头:“开心的。”
那边又问:“吃饭怎么样,睡觉呢?”
郁灵一一回答,说都好。
傅洲问的很细致,但一直没问他期末考试的事,像是对这个最不在意。
郁灵就也问回去:“您怎么样,工作会很累吗?休息的好吗?”
傅洲笑笑:“不算累。”
“但酒店还是不如家里。”
Alpha的视线下移了一瞬,又温声问:“郁灵,我看看项链?”
郁灵听到傅洲在酒店没有家里休息得好,都皱起眉了,又听对方提了要求,当然是立刻照办。
他赶忙把摄像头往下挪了挪,对着自己颈间的项链拍。
Omega的毛绒睡衣领口偏小,一截吊坠被藏在了里头,郁灵看见了,就又用手指把那片绒毛压下去。
项链完整地露在屏幕中,连同展露出来的还有一片白皙透粉的肌肤,被水晶吊坠映得晃眼。
吊坠两旁点缀着精巧的银珠,很小的几颗,恰好落在Omega线条漂亮的锁骨处。
郁灵保持着不动的姿势举了一会儿手机,手有些累了。
但傅洲那边一直没有声音。
又等了十几秒钟,郁灵只好低声地问:“傅先生,好了吗?”
傅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录屏,闻言又不动声色截了几张图,才“嗯”一声。
“好了。”
“你戴着很漂亮。”
郁灵的脸庞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他似乎更关心另一件事,支着下巴小声问:“傅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就这几天。”
傅洲莫名笑了笑:“到时你来机场接我?”
郁灵的眼睛明显亮起来:“好。”
……
原本说让郁灵接机,是因为落地时恰好在下午,不耽误休息。
但航班临时变动,傅洲确切回到A市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六点。
郁灵还是坚持想去,早上四点多就起了床。
到达机场时,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小雪。
外面天气太冷,司机听秦管家的嘱咐,不让郁灵下车,就在车上等着。
没有多久,远远看到几道身影朝这边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Alpha穿着熟悉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挺拔,气质突出。
郁灵脸颊贴着窗户,确认了是傅洲,还不等司机说话,人已经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Omega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脑袋被一圈毛领全然围住,往下更是几乎只露出两只脚了。
郁灵跑得挺快,傅洲觉得像是朝自己飞来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鸟。
到了跟前,Omega的鼻尖就已经被冻红。
傅洲将手里的热咖啡杯壁贴上去,郁灵也乖乖站着不躲,眸底水亮得像覆了一层融化的冰壳。
暖完鼻尖,那杯咖啡就被塞到了他手中:“拿着暖手。”
郁灵就两只手捧着,很暖和。
“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傅洲回身跟随行的助理和秘书道,“工作明天到公司再说。”
几人很快告别,司机过来把行李放到车上,郁灵和傅洲也很快上了车。
回市区的路上,两人简单地聊着天。
虽然好些天不见,但刚见面也丝毫不显生疏。
傅洲偏过脸看向郁灵,视线落在Omega稍显乌青的眼底。
“秦叔说你昨晚没睡好,半夜两三点还亮着灯,现在困不困?”
郁灵神情中带了惊讶,低声问:“秦叔连这个也跟您说?”
“嗯。”傅洲笑,“他对你上心。”
郁灵是有些困。
从和傅洲约定好开始,他就一直期待着。
航班推迟了,郁灵生怕秦管家或傅洲认为时间不合适,不让他去,所以晚上也不肯踏实睡。
但现在虽然困,心情却是欢快的,人很有精神。
傅洲在手机上翻着什么,没一会儿又抬头,忽的开口。
“我父母他们前段时间旅行结束,一直等我出差回来,想一起吃顿饭。”
郁灵认真听着。
然后就听傅洲问:“就今天上午,你陪我一起过去?”
郁灵愣了,下意识想拒绝。
傅洲和父母相聚吃饭,那应该算是家宴,郁灵觉得自己去很不合适。
而且,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傅先生的家人相处,本能地畏惧,害怕自己招人嫌。
“从这里回庄园太远,车上也不能好好休息,”傅洲语气和缓,极有耐心的声音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他们那边近一些,到了家,你能早点补觉。”
Alpha又道:“人不多,只有家里人吃顿饭,我的父母都是随和的性子,没什么规矩,你去了,说不准比在庄园还随意些。”
傅洲三言两句的功夫,郁灵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傅敬山和宋珍书住的是一座面积不算大的城市别墅。
因为更追求生活体验,所以房子装修朴素雅致,给人温暖闲适的感觉。
这也是二老不愿意住庄园的原因。
到达别墅门外时,天色已经彻底亮了,雪也停了。
郁灵显然很紧张,脸色都隐隐发白,下意识往傅洲身边贴,小声地喊:“……傅先生。”
傅洲眼里带着笑,手掌按在他脊背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什么都能帮人承托住。
Omega身形瘦弱,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还能摸到脊骨的触感。
等郁灵定了定神,两人一同进屋。
室内十分温暖,保姆和佣人在厨房忙碌着,准备了两人份的早餐。
傅洲提前说过,所以宋珍书就坐在客厅等待。
对方穿着简单又不失优雅的家居服,看到两人进来便浅笑着起身,动作间给人温柔好亲近的感觉。
傅洲先打了招呼,不待他介绍,宋珍书已经主动开了口。
她柔声问郁灵的名字,听到后想了想问:“那我称你小灵,怎么样?”
郁灵点了头,宋珍书又介绍自己的名字,然后道:“我是傅洲的妈妈,你称我一声伯母?”
郁灵点头,乖乖叫“伯母”。
宋珍书便笑起来,带着他脱掉外套,换了鞋,往餐厅里走。
“傅洲说你们要来,我就问了你的口味。”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早餐,是中式的,每一样都暖胃可口。
“你和傅洲口味很像。”宋珍书说话温声细语,语速偏慢,郁灵听着听着就莫名紧张不起来了。
她指着一盘小小的圆酥:“这是我做的,你爱吃甜口,尝尝喜不喜欢。”
郁灵连连点头。
知道郁灵来到陌生的地方,肯定会怕生,所以简单招待之后,宋珍书就不再多待。
“傅洲带小灵去洗手吃饭吧。”她说完轻轻拍一拍郁灵,上楼去了。
吃过早饭后,傅洲带着郁灵去了让人收拾好的客房。
里头东西都换了新的,单人床上还贴心地放着一套显然就是郁灵风格的睡衣。
“安心休息,”傅洲带着郁灵熟悉了一下房间,帮他调高暖气温度,温声道,“睡醒了就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郁灵到了陌生地方,只顾着呆呆点头了。
傅洲的神情稍有变化,走近几步微微俯身,叫他名字:“郁灵。”
Omega眨了下眼,抬眸看他。
“还可以吗?”傅洲深知事缓则圆,所以办事总是极具耐心,喜欢慢慢地一步步来。
他现在心中忽的生出几分后悔,怀疑自己这次心急了。
傅洲摸不透郁灵的现在的状态,如果Omega很不舒服,那就不是他这次的目的了。
“我们现在回庄园也可以。”Alpha温声道。
郁灵反应过来后,就立刻摇头了:“不用,傅先生。”
这是实话,他从进别墅到现在,都没有产生想立刻离开的念头。
郁灵的茫然,更多是因为他从没体会过这样温暖的家庭环境。
没有被宋珍书这样温柔的长辈照顾过。
秦管家和姜姨也是长辈,当然也很温柔。
但宋珍书是一位妈妈,给郁灵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确定郁灵适应得还行后,傅洲就离开了房间。
郁灵其实没有感到什么困意。
但他还是简单冲个澡,换上睡衣躺进了被窝里。
一米二的小床几乎被软被填满了,暖融融地包裹全身。
郁灵蒙着半张脸,鼻尖凑在被子上吸吸,嗅到了浅淡的馨香。
明明只是普通的洗衣液味道,但或许是亲近,有着很强的催眠作用,郁灵的眼皮没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
那边傅洲出去后,回自己房间换身居家服,然后去了父母的书房。
房门推开,中式风格的书房氛围雅致,十分安静。
傅敬山穿了一身中山装,正站在桌旁写毛笔字,宋珍书则坐在窗边,拿着一本书在看。
傅洲走进,在宋珍书对面坐下来,对方轻声问道:“小灵睡下了?”
“嗯。”傅洲应一声,“在外面玩的怎么样,年前还出去吗?”
宋珍书摇头:“就是回家过年的,转的也累了。”
“年前公司忙,你父亲不放心你,每年都要拿身体熬。”
傅洲往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傅敬山神情冷淡专注写字,只留给他一条冷硬的下颌线。
傅洲就笑笑,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今年不会太忙,”他道,“您做的圆酥,郁灵很喜欢。”
“是吗,”宋珍书的眼神温柔起来,“厨房里还有些,走的时候让人装起来。”
傅洲点了头,那边傅敬山忽的开口了:“宁氏那家小公司,最近突然扯出一堆旧问题。”
“还有他们那个儿子宁洋,听说摊上了官司,”傅敬山回身看了傅洲一眼,“你还动用了自家公司的律师团队。”
傅洲不意外父亲会知道这些。
傅氏的大权虽然交给了他,但傅敬山该操心的还是要操心。
宁家公司规模太小,跟傅氏压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傅敬山本身并不关注。
后来察觉出傅洲这么做是为了私事,这才必须多问两句。
傅洲神情从容,只是道:“他们没少欺负郁灵。”
傅敬山没忍住又看他一眼:“你办事有分寸就行。”
他作为父亲,还算了解自己儿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性,自然也看得出来,傅洲是打算让宁家彻底垮塌才肯停手。
傅洲眸色微暗,点头让傅敬山放心。
又听傅敬山疑惑地问:“你突然把他带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早上问傅洲回不回来吃饭,傅洲回复却说要带着郁灵一并回。
傅敬山头一回见儿子往家里带的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这才一直待在书房没下去。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傅洲的神情温和起来。
他起身去茶桌那边倒茶,动作闲适,语气自然:“让你们亲眼见见,看喜不喜欢。”
这话一出,静心看书的宋珍书也抬起头,和傅敬山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傅洲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两个做父母的对视一眼,倒是宋珍书已经见过郁灵,先笑了。
“你喜欢的人,妈妈当然也会喜欢,”她双眼变得温柔,似乎在回想,“我觉得小灵很好。”
傅洲倒好茶,给妈妈放手边一杯:“小心烫。”
这下只剩傅敬山表情僵硬了,半晌没说一个字。
又见傅洲看过来,傅敬山忽的放下手里的毛笔,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真是怪,你自己的人,自己喜欢不就行了?”
傅洲从小到大就心思重,又独断得很,做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不见征求他的意见,现在找个对象居然知道征求他的意见了。
傅敬山觉得他儿子莫名其妙。
傅洲眉间微动,说话仍旧不紧不慢的,嗓音平缓。
“将来都是一家人,您提前准备,不喜欢也得喜欢。”
说完,也在傅敬山桌上放了杯茶,就说在这里没什么事,先下楼了。
等傅洲出了书房,傅敬山还处于满脸冷硬的状态。
半晌,他偏过头,一脸迷惑地问宋珍书:“他到底什么意思?发什么神经?”
宋珍书无奈地笑,冲他抬手。
傅敬山就起身坐过去,歪着头听。
“小灵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宋珍书抿一口茶,温声细语地讲着,“他的亲生父亲郁安实,明知道把一个Omega送去给傅开做治疗,很可能毁了孩子的一辈子,但还是为了钱把小灵送去了。”
“想来就知道不是个好父亲。”
傅敬山眉头深皱。
“傅洲的意思,就是希望两个孩子有一天真的成了,你要把小灵当亲儿子疼,”宋珍书看向傅敬山,柔声道,“这点我也赞成,你觉得呢?”
……
郁灵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
傅洲把人从客房里带出来,领到楼下慢慢醒神。
郁灵刚睡醒,虽然洗了脸,但还是懵懵的,又是在陌生的环境,整个人比平时还乖顺,傅洲说什么就是什么。
“去给你拿点热饮和水果,”傅洲让郁灵在沙发上坐下,拿了毛毯嘱咐他自己盖腿,温声说着,“零食不吃了,快该午饭了。”
郁灵都是点头。
傅洲就进了厨房。
身影刚进去,大门外传来什么动静,紧跟着客厅大门就被人风风火火地推开。
进来的人是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男性Alpha,羽绒服里裹着被穿皱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或许是刚被扔进公司历练的原因,浑身上下都透着浓厚的社畜的气息。
他手里提了几个大袋子,佣人见了连忙来接。
但对方却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乖乖给自己盖腿的郁灵。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
话音刚落,郁灵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傅洲三两步从厨房走出。
Alpha默不作声,脸上也没什么神情,只是漆黑的眸子望过来。
那男生顿时愣了,当即变得安分守礼:“表哥,您回家看我姑妈啊。”
他又解释:“我出去玩,来给姑妈送点特产。”
傅洲已经走到郁灵旁边。
郁灵本想站起来,傅洲见他刚把毯子盖好,就没让人动,而是也坐了下来。
手里那盘水果就放在郁灵面前。
“这是郁灵,”傅洲介绍的话莫名顿了一下,垂眸看向郁灵,又接续上,“……我最好的朋友。”
郁灵本以为傅洲会介绍他是朋友,或者干脆不说什么身份。
忽然听到“最好的”三个字,Omega脊背都挺直了。
“这是宋冀,我的表弟。”傅洲又温声对郁灵道。
“你好。”郁灵主动和人打招呼。
宋冀也连忙笑:“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太亮眼,我一眼就看见了。”
这些话郁灵不会接,求助地看向傅洲。
“还有杯热饮。”傅洲对他道。
Alpha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往厨房去之前,看了宋冀一眼。
宋冀立刻会意,跟郁灵打个招呼就跑着跟上了。
厨房里,傅洲手里拿着饮料杯,在岛台处一边动作,一边开口问:“你在这吃午饭?”
“不吃了,我工作上还有事儿呢,送完东西就走了。”宋冀巴巴跟在傅洲身后,回答着。
他一直把傅洲当偶像,刚调进傅氏总部从小职员做起,每天干劲十足。
傅洲就没再说话。
宋冀待着待着感觉不对劲了,他在厨房没什么用,但傅洲好像不提放他出去的事。
而且,外面那些八卦他可是听说的,早就反应过来郁灵就是和傅洲一起住在庄园的那位Omega了。
“哥,”宋冀嫌厨房无聊,“我能去外面跟你‘最好的朋友’聊聊天吗?”
“你让人家一个人待着也不好吧?”
傅洲一贯温和,但抬眸时一个眼神就震慑得宋冀直打颤,叫他赶紧摆出一副老实相。
“……”
傅洲知道宋冀没坏心思,但不着调、缺根筋都是真的,说不准会让郁灵不舒服。
Alpha顿了顿,思索片刻,才垂眸道:“别开他玩笑,别逗他,对他有礼貌。”
这就是能聊天的意思了,宋冀高兴起来。
“哥你放心,我肯定态度特别好。”宋冀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能看见郁灵圆圆的后脑勺。
“哥,看你刚才还说什么最好的朋友,肯定是还没追到人吧?”
“我也就大学毕业刚两年,和郁灵的年纪估计差的不多,我俩肯定更有共同话题,”宋冀原地蹦蹦,期待地问道,“哥,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再撮合撮合?”
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了傅洲,Alpha好不容易缓和的神情重新沉下去。
他抬起眼:“你帮我撮合?”
“……是啊。”同为Alpha,宋冀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敌意,吓得他僵在原地半晌没敢动。
宋冀瞪大眼睛,满脸不解。
他看向傅洲,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喜怒无常的。
继而又听到傅洲淡声道:“你要么待在厨房,要么直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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