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那之后时白荔也没再去过船上的赌场, 更没去找罗蒙。


    不过她给孟钧阳发了个消息,提醒了他一下。


    罗蒙毕竟还是孟钧阳手底下的人。而赌棍,向来都不值得信任。


    只是一向都有消息必回的孟钧阳, 这次却久久都没回复。


    时白荔猜测大约是船上信号不够好。也没当回事。


    三天后,他们下船,终于回到了位于别墅的家。


    别管旅行中多么快乐,回到家的时白荔只有一个感觉——


    “还是我的狗窝好啊!”


    时白荔扑到床上,一边滚来滚去, 一边发出感慨。


    “谁也别拦我,我要死在家里打三天游戏,哪都不去!”


    摆烂!她的摆烂之魂已经蠢蠢欲动了!


    别墅的佣人都已经重新回来上班了。时白荔最喜欢的厨房师傅们牟足了劲儿,做出了一大桌好菜。一个一个都要为小姐的减肥计划增加困难。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时白荔总感觉别墅的安保人员增多了不少……


    就连别墅内,都增设了不少监控设备。


    怎么说呢。有一种活在监狱的美。


    问萧随。他也只是淡淡道:“最近不安全。不要乱跑。”


    她怎么会乱跑呢?


    她连床都不想起。


    时白荔连打了三天游戏, 完成了这个月的直播任务,又剪辑了一个精彩操作上传。顺便把她之前旅行的拍摄也剪了个Vlog。


    游戏的精彩操作再次斩获了热门第一。毕竟时白荔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


    而Vlog算是她难得新出的题材,里面的景色如梦似幻,镜头癫狂神经, 被粉丝们津津乐道了许久。


    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火爆了。


    总之, 等时白荔再出门时,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有种身在山中不知岁月的感觉。


    果然就错过了很多八卦——


    “听说孟钧阳的公司最近出了很大的事。我以为你也知道的……”


    明娇的表情有些意外。


    这次时白荔是过来送她给明娇带的伴手礼, 两人顺便约了个咖啡。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过年的时候我们聚会还没听说诶。”


    时白荔有些意外, 不过随即她就想起,孟钧阳好几天都没回复自己的消息了。


    明娇抵着下唇:“他最近好像很忙, 基本都在到处跑,大概是没空回复。不过, 我昨天好像看见萧总也去他的公司了。”


    明娇现在周末有空都会去咖啡厅继续兼职,因此关注到对面的情况也不意外。


    萧随?


    该不会是去落井下石的吧?


    时白荔深觉有可能。想到这里她不免扼腕叹息。


    明娇:“怎么了荔荔?”


    时白荔摇头叹气:“坏了。我错过了一场精彩的世纪大战。”


    明娇微笑:“……那还真是可惜呢。对了,这是我老家那边的特产,特意给你带的,你等会记得带走哦。”


    “谢谢娇娇!”


    时白荔想了想,走之前干脆打包了几份咖啡。她没回家,而是先去自己的俱乐部给成员们送了咖啡和伴手礼。


    毕竟也要视察一下自己的产业嘛。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探听小道消息!


    孟钧阳是《黎明之战》的国内总代理。俱乐部内,其他队员都表现如常,面对时白荔的到阿里欢呼雀跃。


    唯有队长小光看起来没事,却悄悄问了时白荔一句。


    “孟总那边……还好吗?”


    果然啊。世界冠军的渠道就是不一样。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这事不小,不然不会连电竞选手都知道了。


    时白荔干脆直接问他:“你听说什么啦?快分享分享!”


    小光以为时白荔只是在打听外面的流言如何,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孟钧阳手底下的诚亿一直在建新的电竞场馆,打造国内最大的电竞基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节后复工,场馆的施工却一拖再拖。有材料商集体去施工现场抗议,这下才发现合同有问题。不仅如此,还同时爆出了财务问题。


    种种事情同时爆发,这才把事情推到了台前。


    不过小光听到的版本也就这些,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就不清楚了。


    但他倒是多说了一句:“孟总手脚很快,消息目前已经遏制住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时白荔深以为然:“毕竟是主角。”


    主角怎么可能倒在这种地方!


    小光:“……啊?”


    时白荔从俱乐部出来,便直接去找孟钧阳了。


    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孟钧阳居然还真在公司。前台打了个电话,便让时白荔直接去孟钧阳的办公室了。


    她一路走过去,发现这公司每个人脸上都是愁容满面,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


    看来的确是遇到了大危机。


    不过时白荔对龙傲天男主很有信心。


    她欢快地一路走到办公室里。开门。


    ——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盯着她。


    时白荔:“啊啊不好意思我走了。”


    她后退一步,看办公室门口的标牌,开始怀疑人生。


    “不对啊,我没走错吧?这也不是我哥的办公室啊?”


    办公室里。


    萧随轻呵一声,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来都来了……荔荔,还不进来?”


    时白荔探出头,十分好奇。


    “哥哥,你来是干嘛?难道我还没错过世纪大战?”


    房间内的另一侧。


    孟钧阳闻言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不得不说,孟钧阳看起来状况的确不太好。头发微微散乱,明显是没空打理。眼下有着熬夜后的青黑,看起来已经煎熬了好几天了。


    只是外表虽然差了点,精神状态却还可以。


    他笑呵呵的,还不忘给时白荔倒水。


    “咳……呃,听说你回来了,出去玩得挺好哈?哈哈哈……”


    时白荔很友善:“转移话题的能力有点差哦。”


    孟钧阳差点被口水呛到弄翻茶杯。


    他赶紧放下杯子,挠了挠头。


    “那什么……唉,算了算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萧随端坐在一边,淡淡地阴阳:“的确。你的愚蠢早就难以掩饰了。”


    孟钧阳:“……”


    时白荔眨眨眼:“是不是和罗蒙有关。”


    提到这个,孟钧阳的脸色更复杂了。


    他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时白荔提醒过罗蒙有点问题后,他就对罗蒙留了个意。但当时罗蒙解释了一通理由,大概是说以为孟钧阳对时白荔有意,孟钧阳对他有知遇之恩,他非常想报答,只是想帮他创造机会云云。


    孟钧阳当时也就心软,并没有多说什么,依然还让他负责诚亿的项目。


    他想着罗蒙大概只是用错方法,其实心还是不坏的。


    直到最近,他才发现罗蒙私下里和对接的各类材料商做报价吃回扣,暗中走关系拿好处。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本来这种事滴水不漏,倒也不会暴雷。


    可罗蒙大概是缺钱缺得太厉害了。竟然挪用公款,连打给材料商那边的钱款也扣下了。


    这下狗咬狗,才算是全爆了出来。


    当然,有了时白荔的那条消息。现在孟钧阳也终于明白,罗蒙为什么会缺钱了。


    孟钧阳自问对手底下的人一向是尽心尽力,给罗蒙的待遇也从不亏欠。甚至可以说是业内最好的水平了。


    ——缺钱甚至于到这种地步,自然是因为染上了赌。


    如果不是铁证如山,孟钧阳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在他面前老实憨厚的男人,居然会坐下这些滔天大罪……


    这几天,孟钧阳都在收拾罗蒙留下的烂摊子。越看越是心惊。


    不光是现在这个项目,就连之前罗蒙负责过的几个,也都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


    可笑他当时居然如此信任这个人。竟然从未怀疑过一丝一毫。


    想起曾经的萧随对于罗蒙的针对,孟钧阳忽然心念一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骤然看向萧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问题了?”


    萧随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


    这种问题,压根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孟钧阳却如醍醐灌顶。


    他想起了曾经萧随对罗蒙的赶尽杀绝。想起自己在收留罗蒙后,萧随再三的打压和围堵。想起萧随曾经提出的条件,就是要他放弃罗蒙……


    那时候,他以为是萧随暇眦必报,冷漠无情。所以才会对一个老实人如此针锋相对。


    甚至处处为了罗蒙和萧随据理力争。


    直到现在。


    一件一件事串联起来,孟钧阳才恍惚发现,那其实是萧随的提醒。


    只不过他明白得太晚了。


    “我……”


    孟钧阳话到嘴边,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哑然,只能吐出两个沉重的字。


    “……谢谢。”


    “大可不必。”


    萧随淡淡开口。


    “我们没什么交情。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尤其是你的人情。”


    孟钧阳知道,在萧随的心里,他们早已不是朋友。


    这几天萧随主动过来,也是说嫌之前他主动帮忙对付姚欣那事欠了人情。嫌烦嫌恶心,所以要趁早还掉。


    但,有多少人是如今在看笑话,落井下石。


    又有谁是真的伸出援手?


    萧随说和自己恩断义绝。可却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他。


    是他自己……对萧随有了偏见,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孟钧阳的心情无法言喻,他握了握拳,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等再抬头时,他已经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来:“好。你怎么说就是什么。但这也不影响我是真心想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的兄弟。


    萧随似是不想多说。


    他站起身,随意道:“罗蒙在我这。之后要怎么处理,也随你。”


    孟钧阳有些惊讶:“在你这?我还说怎么联系不上他,我以为他跑路不会回来了……”


    萧随打断:“下船就带回来了。”


    至于是怎么带回来的,倒也不必多说。


    不过萧随猜也能猜到孟钧阳会如何处置。


    果然。


    孟钧阳一秒都没考虑,便决定道:“我会联系警方的。到时候走法律途径。他会有应有的惩罚的。”


    萧随嗤笑一声。


    是了。


    哪怕他有这个能力去处理罗蒙,哪怕他如今有多愤怒。但孟钧阳永远都会选择这条路。


    做出和萧随完全不同的选择。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不同。


    大概……也是他们终将分道扬镳的原因。


    萧随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低头,伸出手来搭在时白荔的肩上。


    该走了。


    时白荔像是被他猛然惊醒了一样,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好了?啊,我都快睡着了……”


    世界大战没打起来,只有翻来覆去的罗蒙和生意。她听都听困了。


    孟钧阳:“……”


    萧随:“……”


    孟钧阳咳嗽两声:“让你也担心了小白荔……没啥事,放心吧,我能处理好。快回家吧。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来我家玩。”


    他长舒口气。


    亲自把两个人送出门,看着他们上了车。


    只是……


    孟钧阳挠了挠头,他总感觉萧随和时白荔之间的感情,好像比之前还要好了。


    甚至有点过分亲密?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也可能是兄妹都是这样的。


    还是先考虑自己的事吧!


    孟钧阳甩甩头,把这些想法抛在了脑后——


    时白荔没怎么掺和孟钧阳的危机。


    主要是她也帮不上忙。


    不过她一直在随时跟进八卦中。


    孟钧阳不愧是小说里命定的天命之子大男主,很快振作起来。一边把罗蒙移交,准备材料要起诉他。一边则腾出手迅速收拾之前留下的烂摊子。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事情就已经逐渐平息下来。


    据说罗蒙被抓后,死乞白赖地要见孟钧阳。


    见到了就跪下来求情。


    “他说一开始是想跟着我好好干的。可后来发现我跟小白荔关系好,怕他和你哥那事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孟钧阳都无奈了。


    “……所以他就去赌?”


    孟钧阳面色难得有些凝重:“是挺乱,对吧?所以我觉得他肯定还有事没交代。”


    虽然他也不清楚会隐瞒了什么,但孟钧阳就是有种第六感在。


    更何况这事听起来还和时白荔有关……


    他嘱咐道:“我这边事情都在逐步走上正轨了。你小心点,罗蒙毕竟是因为你和你哥才被逮住的。我怕有什么后患。”


    时白荔:“你和我哥一样哦。最近给我的保镖都增加了。”


    去哪里都跟着一群人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孟钧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罗蒙的事给打击到了。居然开始为萧随说话了。


    “……你哥也是为了你好嘛。”


    时白荔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孟钧阳无奈一笑:“好好好,那不提了。说点别的。”


    一听这个时白荔立刻来劲了。


    “你最近是不是和娇娇联系了?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一个亿?”


    孟钧阳:“???”


    虽然不明白时白荔为什么错过了一个亿,不过他还是三言两语解释了几句。


    前段时间他为了这些工作上的破事焦头烂额,令人没想到的是,明娇居然也主动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忙。还给他送过一次吃的喝的,说是老家带来的特产。


    孟钧阳那时候没什么时间去道谢。前两天闲了点,便找了个时间道谢,顺便请明娇吃了顿饭。


    “她现在工作也挺忙的,我看她很有动力,挺想干出点成绩的。”


    孟钧阳有些感慨。


    “人都瘦了。”


    再一抬头,时白荔已经凑到了他的眼前,满脸写着兴奋:“你关心她了!四舍五入,那就你——”


    孟钧阳:“???我?”


    时白荔却忽然看向了他身后,咦了一声。


    两个人约见的地方就在附近的街心公园。这里距离时白荔的咖啡厅和孟钧阳的公司都很近。时白荔这样,孟钧阳自然也顺势扭头去看。


    遛狗的、跑步的、闲聊的看书的……等等。


    孟钧阳忽然一愣。


    不远处的那个人,是姚宴西?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站在树下看着这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色苍白,身材瘦削。


    整个人看上去风一吹都要倒了。


    只是,姚宴西为什么会在这儿……?


    总觉得这里和他的画风不太搭调。


    孟钧阳回过头问时白荔:“他是来找你的?”


    时白荔已经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说不定是找你的呢?”


    好吧。


    孟钧阳也决定效仿时白荔,不去管这位姚家的少爷。


    结果那边的姚宴西居然真的像是支撑不住一样,整个人晃了晃,直接倒了下去!


    “我去!这人晕了啊!”


    孟钧阳动作比话快,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


    等时白荔慢吞吞地跟过去的时候,他正把姚宴西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有几位好心人也赶过来看,一起给姚宴西喂了点水后,他才慢悠悠地转醒。


    “……抱歉。”


    他看见这么多人,第一句话就是彬彬有礼地道歉。


    “我有点低血糖了。”


    有个漂亮的小姐姐心软地摸出一包巧克力。


    大家看着人没事,也就渐渐散去。


    姚宴西默不作声地拆开包装,咬下一口。


    孟钧阳有些欲言又止。


    他是不大想和姚宴西有什么来往的。可天生的责任感又让他没办法把人就这么放在这儿不管。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开了口。


    “你要不打个电话找个人来接你吧。你看上去……状况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


    他虽然外表打扮得堪称人模狗样,俊美的面孔哪怕坐在这里也会引起回头率。


    但举起巧克力时,袖子拉起露出的手腕上,又添了新伤口。


    更明显的则是他的颈侧。


    有一道褐色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仅从那样子也能看出曾经的可怖。


    姚宴西放下了巧克力,轻轻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


    他的目光挪到了后面的时白荔身上。


    “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只是无处可去,恰好走到了这里。”


    时白荔:“这是公园,大家都可以来。你想来就来好了。”


    姚宴西垂下眸子,看上去有种难言的脆弱:“我只是怕你会讨厌我……”


    时白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孟钧阳:“……”


    不是,你俩的话怎么听着都那么奇怪?


    姚宴西没说话了。


    只是垂着眼,低低地看着时白荔。


    别说,那样子有点像是一只被踹到了路边的小狗。连孟钧阳都有些不忍心。


    可他也记得,这人是姚欣的孩子。


    所以无论如何心软,孟钧阳也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哥哥!”


    打断此刻静默的,是时白荔的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萧随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边跟着一个颇为眼熟的保镖。孟钧阳便立刻恍然大悟,大概是时白荔的保镖一看见姚宴西便及时通知了萧随。


    也是。


    毕竟姚欣都已经翻脸了。


    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萧随步子走得很快。脸上的表情也是极冷的。


    他一眼扫过去,直接略去了其他人,只和时白荔开口。


    “怎么还不回家?”


    时白荔一身反骨:“你不是也没回家吗?”


    孟钧阳怕他俩又吵起来,赶紧当和事佬。


    “那什么……是突然有人需要帮忙,我们就搭把手。没啥事,你别多心。”


    萧随的目光掠过姚宴西,冷冷地笑了:“多什么心?……对一个,废物?”


    孟钧阳微微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萧随揽住时白荔的肩膀,带着她刚刚转身。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是她。”


    姚宴西看着他们,目光中闪动的情绪无法辨认。


    “……是她找了罗蒙。”


    孟钧阳瞬间转头:“什么?谁?!”


    萧随却已经明白了。


    他缓缓转过头,居高临下盯着姚宴西。


    “你想靠这个,获得我的信任?”


    “不。”


    姚宴西飞快地否认了。


    他看了一眼时白荔,轻轻开口:“我只是……”


    萧随的眼底,瞬间戾气丛生。


    “奉劝你和她,都给我滚远点。”


    他拉着时白荔转身就走。再也没回过头。


    两人走了许久,时白荔才晃了晃萧随的胳膊。


    “哥哥?你还OK吗?”


    萧随嗯了一声。开口却说起了别的事。


    “柯珊提供的那两个人……都找到了。但,很遗憾,他们也都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至此,时白荔的父亲到底是谁,已经成为了一个难解的谜题。


    萧随反复斟酌了一番,才把这件事说出口。


    时白荔却只是笑了笑:“无所谓的。哥哥,我说过了,他们别说抚养我,都没见过我。我都不在意的啦。”


    “是么。”


    “是啊。”


    时白荔的笑容慢慢扩大:“有哥哥,就足够啦。”


    萧随心底蓦然一软。


    刚刚还升起的暴戾和躁动,瞬间就被抚平。


    连神情,都柔和了些许。


    下一秒,时白荔笑嘻嘻地撒娇:“所以,能不能别让那么多人跟着我——”


    “不行。”


    萧随瞬间冷了脸。


    时白荔:“……已老实。哥哥你就放过我吧?”


    萧随一向都磨不过她缠,现在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是原则。”


    保护她是底线。


    在那个日子到来前,他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


    萧随缓缓道:“之前说的,公开身份的事,可以开始了。”


    既然她没有身份,那做一个就好了。


    只要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身边……无论怎样都可以。


    另一边。


    孟钧阳只是反应慢,不是傻子。


    他很快就明白,姚宴西口中的“她”是谁。


    除了姚欣那个疯子还有谁?!


    他立刻匆匆离开。


    姚宴西坐在原地,看着萧随和时白荔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那些声音和鞭子一样,抽在身上,也留在了心底。


    如同梦魇,久久无法散去。


    “一群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现在他俩又联手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真让我恶心。我白白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会喜欢那个野种?给你上个药就勾到你了?贱人。你还有脸叫我母亲?”


    “跪下。跪三天都不许起来。你给我好好反省。”


    ……


    他跪了。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只是这次起来的时候,姚宴西觉得内心一片空茫。他压抑得无法呼吸,几乎是下意识地离开了那个家。


    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知道这附近是时白荔的咖啡店。


    但他不能过去。那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姚宴西没想到,这样也会偶遇她。


    他……


    会不会又做错了?——


    孟钧阳立刻赶去见了罗蒙。


    罗蒙的心态已经在一天天崩溃。再加上孟钧阳的追问,他自认事情败露,没多久就吐了个干净。


    这下一切都顺藤摸瓜,串联合理了起来。


    姚欣,早在罗蒙被萧随赶出公司的时候就搭上了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自然不会放过一个恨萧随的人。


    也是她引导着罗蒙去赌博,以此来更深地控制他。


    或许如罗蒙所说,他最初是想好好跟着孟钧阳做事,也是有心要重新开始的。


    但当他被人控制利用时,这都成了空谈。


    姚欣让他夹在孟钧阳和萧随中间,挑拨煽动两人的关系。让他去找宁哲揭发时白荔的“本性”,以此搅混联姻。让他折腾孟钧阳的项目,再嫁祸给萧随……


    只可惜罗蒙已经赌得失去了理智,没办好最后这件事就露出了马脚。


    否则恐怕他还会潜伏得更深。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针对萧随。


    孟钧阳简直听得头皮发麻。


    虽然他早已经知道萧随的处境,可还是无法理解——真有亲生母亲,会如此仇恨自己的孩子?


    一个处处针对,不死不休的地步?


    另一个深受其害,浑身是伤。


    他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警官?不,我已经见完了。我是想举报一件事……”


    第68章 068


    春天似乎一眨眼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镖忽然增多导致时白荔出门都提不起劲。萧随竟然提出要办一个慈善晚宴, 到时候可以任她玩。


    时白荔总觉得,慈善晚宴这四个字,和萧随不能说交集不多, 只能说毫不相关。


    闻言萧随只是淡淡道:“做点好事积德。不行么?”


    萧家的企业每年都会自动拨款做慈善。但今年,萧随想多做点。


    既然自己都能重生,那么鬼神之说也不是不可信。


    如果真的有积德行善这么一说……他希望,这或许能给时白荔带来生机。


    一点也行。


    被积德的主角只是看着,宛如大仙似的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 缓缓摇头。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萧随撩起眼皮看向她,缓声问道:“荔荔有什么高见?”


    时白荔嘿嘿一笑:“没有。我就想问问,哥你抱的哪只脚?”


    萧随:“……”——


    既然是慈善晚宴,时白荔找萧随要了好几张请帖,打算也邀请邀请自己的人脉!


    萧随很自然地问了她准备邀请谁。


    时白荔十分叛逆:“别管。我有我的安排。”


    萧随就不吱声了。


    时白荔想了想。


    明娇必须要, 孟钧阳也可以有。还有孟钧阳的母亲和舅舅,祝家的两位长辈。宁哲好歹也发了新年红包, 也送一个好了。


    她掰着指头算完,先去咖啡店给明娇送了一趟请帖,便打算再亲自去一趟孟家。


    至于宁哲么……


    她直接在群里发了个请柬链接。


    不过也不知道宁哲是怎么回事, 只回了一个嗯字。


    冷淡得都不像他了。


    时白荔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便约定好了去孟家。说起来她也很久没去做客了, 人家都邀请了好多次呢。


    这次要去——绝对不是她又想吃辣椒酱的缘故。


    依然是孟钧阳开车接她。


    车上只有他们俩, 孟钧阳也就顺势说起了他最近的事。


    比如, 他把姚欣给举报了。


    只是,孟钧阳的表情却什么快意舒畅, 反而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憋闷。


    “我听说是传唤她去做笔录了。但……但也没后续了。罗蒙那边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即便有, 搞经济犯罪的也是罗蒙本人,毕竟赃款都在罗蒙那里,和姚欣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至于姚宴西……”


    孟钧阳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和警察说,那些伤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他连去做个医院都不愿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不愿意掺和到这种复杂的母子关系里。更何况本人都说没事了,还有谁会正义感爆棚地去追根究底呢?


    也就,只有他了吧?


    在学校时就上过一次当,现在还是要上当。


    “可是,上当才比较符合你的人设啊。”


    旁边的副驾驶上,时白荔慢悠悠地开口。


    孟钧阳:“……啊?”


    他满脸狐疑:“你是在说我蠢吧?是吧?我没听错吧?”


    时白荔举起手指晃了晃:“不,你只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热血少年罢了。人活一世,难凉热血!”


    孟钧阳:“……”


    他总觉得时白荔在嘲讽他。


    可无语失笑之余,莫名的,他又似乎没那么憋闷了。


    他只是,还有点不甘心而已。


    “你说姚宴西自己明明也很痛苦,为什么就不能当断则断呢?这样也是害了他妈啊。”


    时白荔很不同意:“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乐在其中呢?”


    孟钧阳震惊:“……不是哥们?!卧槽,你让我打开了新思路。”


    时白荔循循善诱:“你知道的,人的癖好总是与众不同的。尊重,祝福。”


    孟钧阳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别吵,我在烧烤。”


    时白荔悠然长叹:“兄弟,你好愚蠢……啊不,清澈啊。”


    孟钧阳:“……你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了对吧?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小白荔。”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总算到达了熟悉的孟家。


    时白荔一眼便看见美貌动人的祝之嬗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她哒哒哒抱着一大束刚买来的玫瑰跑了过去:“姐姐!送您哒!”


    早晨刚送来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祝之嬗又惊喜又感动,把她和玫瑰都抱了个满怀。


    “阿嬗,门口凉,还是先请客人进来吧。”


    门内传来了一道沉稳的男声。


    孟钧阳率先叫道:“爸。”


    又对时白荔介绍:“这是我爸。家里今天就我们几个在。”


    一位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大概五十岁上下,身材却保持得相当好,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年轻人才有的精气神。穿一件深蓝衬衫,衣服笔挺,单手插兜,眉目含笑。


    孟钧阳明显更像孟父,只是两个人气质略有不同。孟钧阳有种豪情万丈的阳光侠气。


    孟父明显内敛深沉一些。


    有点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儒雅老爹。


    时白荔看看他,又看了看温婉美貌的祝之嬗。


    “果然美女身边的都是帅哥。”


    孟钧阳:“……”


    祝之嬗:“噗。”


    她带着慈爱和笑意看着时白荔:“荔荔还是那么会说话。”


    孟伯清也弯了弯唇,温声道:“快进来吧,你阿姨听说你今天要来,特意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我也算是沾光了。”


    等时白荔跟着走进来,他又含笑道:“早就听阿嬗说认识了一位特别的小友,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现在总算见到了,果然是有缘分的。”


    他的目光礼貌地落在时白荔的脸上,有些感慨。


    “确实是像……像阿嬗的母亲,也像阿嬗年轻时的样子。”


    祝之嬗拉着时白荔的手,一边递给她洗干净的水灵灵的樱桃,一边嗔怪道。


    “荔荔是和我们家的人像。不过就算不像也没关系,我就爱她这个性格。”


    孟伯清也不恼,反而笑着调侃:“要不说近朱者赤呢。你这么好的性格,自然喜欢你的也跟你一样好。”


    时白荔眨眨眼:“叔叔这是,也在夸自己吗?”


    三个人一愣,随即都反应了过来。


    孟伯清大笑:“看,咱们果然相处得来。”


    孟钧阳挠挠头:“完了,咱家终于来了个跟爸对得上的人了。”


    祝之嬗也忍不住笑个不停,客厅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


    聊久了,时白荔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孟钧阳会是这么个性格了。父母相爱相知,父亲幽默风趣,母亲温婉温柔。


    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可不就是传统的主角么。


    饭桌上时白荔照旧是一扫而空,看得祝之嬗十分满足。


    她忍不住问起了过年时的情况:“那时候怎么不来?你和小随两个人不用客气,随时过来都可以的。”


    孟钧阳咳嗽一声:“妈,我和萧随那什么——”


    时白荔接上:“他俩有点互相看不顺眼。”


    孟钧阳:“……”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吧?!而且现在……呃,他们也算是,和好了?和解了?


    祝之嬗的笑容仿佛已经明白一切。她温柔道:“那就不管他们,让他俩自己去外边好了,要我说男孩子就是这么烦人。下次,荔荔你就自己来,阿姨再做好吃的给你,好吗?”


    孟钧阳:“……妈你好像有点那个偏心。”


    孟伯清:“我看行。你不是有你阿姨联系方式吗?想来了直接说,点个菜。我们提前准备着就行了。”


    时白荔:“好呢,谢谢叔叔阿姨!”


    孟钧阳:“……”


    已经开始彻底无视他了!


    饭后,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聊天。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车停下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前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孟钧阳去开门,下一秒却忍不住惊讶。


    “你怎么来了?!”


    客厅的三人都探头去看。


    门口,萧随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他冷冷道:“我来接人。”


    孟钧阳:“……呃,啊?”


    迟疑间,祝之嬗已经带着时白荔走过来了。


    祝之嬗像是不知道萧随和孟钧阳之间发生过什么似的,还是如两人大学时一样,笑着温柔地打了个招呼。


    “小随,先进来坐吧。吃饭了没?我让他们再上点东西,一起吃点吧。”


    看见她,萧随的表情才算是稍微松动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朝着后面的孟伯清点了点头,又对祝之嬗放缓声音:“谢谢。不过我吃过了,接了荔荔就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时白荔身上。


    时白荔乖巧转头,和孟家人一一道别。


    既然亲哥都来接了,就算再舍不得,也不好再留人。


    祝之嬗握着时白荔的手,温柔道:“宴会我肯定会去的。咱们下次再见,荔荔。”


    她和孟钧阳站在门口,目送着兄妹二人朝着远处的车走了过去。时白荔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萧随跑了过去。


    萧随似乎说了两句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自然听不见。却能看见时白荔笑嘻嘻的,萧随似乎也勾了勾唇。


    然后他很自然地牵着时白荔的手,把她送到了车门边。


    萧随替时白荔打开车门,扶着车顶让她进去。又顺手把她的一缕头发从安全带里拨了出来。


    孟钧阳感觉自己真和萧随和解了。


    他这会儿甚至能心平气和地感慨:“别的不说,萧随对小白荔还真是没得说。果然有妹妹就是不一样……”


    他一转头,便看见旁边,自己的妈妈祝之嬗仿佛陷入了沉思,微微蹙眉,有些惊疑的样子。


    祝之嬗轻声问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孟钧阳“啊”了一声,满脸茫然:“兄妹不是都这样吗?”


    祝之嬗:“……”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蠢儿子,摇了摇头。


    第69章 069


    这段时间萧随似乎也十分忙碌, 总是早出晚归的。时白荔一上车就盯着萧随看,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萧随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怎么?”


    时白荔:“哥哥怎么有空来接我回家?”


    萧随语气平淡:“顺路而已。”


    时白荔哦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留在孟家不想回去了呢。”


    萧随:“……”


    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目视前方发动车子,直到行驶出了一段距离,才像是不经意似的缓缓开口。


    “你……很喜欢孟钧阳?”


    时白荔正在刷手机,随口道:“还行吧。”


    车内便陷入了沉寂。


    时白荔刷手机上了头,压根没注意到。她被小视频逗得咯咯笑, 直到车子一个急剎车猛然停下,才从手机里回神。


    抬头一看,已经到家了。


    而旁边的驾驶座早没人了。透过车的前玻璃窗,刚好看见萧随往前走的背影。


    看上去又快又急。


    时白荔眨眨眼,也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等她从车库进了别墅,连萧随的背影也看不见了, 只听见楼上传来一声砰的关门声。


    笑呵呵的厨房大师傅刚好经过,和她打了个招呼:“大小姐回来啦。要吃东西吗?”


    时白荔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不过……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孟家吃得有点多,还没消化,这会儿腾不出空缺。


    她艰难地询问:“有什么好吃的吗?”


    大师傅不知道她的内心挣扎, 乐呵呵地报了一串菜名, 感慨:“都是做好了的晚餐, 还在炉子上温着呢, 你想吃的话再开个火就行。”


    时白荔咦了一声:“晚餐没人吃吗?”


    大师傅摇摇头, 小声:“萧总一回来听说你还没到家,不吃饭就去接你了, 刚刚也直接回房了……哦,你们在外面吃过了是吧?”


    时白荔眨眨眼。


    “顺路而已”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她权衡了一下肚子的剩余空间, 最终决定稍微克制一点:“我吃过啦,再过一会他还不下来你们就吃了吧,别浪费了。”


    时白荔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她打开游戏直播,熟练地开口:“各位晚上好,今天想看我玩什么角色呢?”


    直播APP设有开播提醒。


    萧随看着自己手机弹出的提示,喜怒不明。只是按灭了推送,继续看面前的电脑。


    五分钟后,电脑页面还停留在当前,动也不动。


    十分钟后,他终于又打开了手机,找到直播APP,打开特别关注。


    【您的特别关注主播-白色季节-正在直播。】


    画面里,时白荔已经开了一局游戏,她操作的角色刚拿了一波三杀,弹幕上都在刷666。


    萧随没发弹幕。他只是手指一滑,又送了100个深水鱼雷。


    时白荔大概是看到了礼物提醒。一边操作人物拎着枪又秒一人,一边懒洋洋地开口:“谢谢老板的礼物。祝您晚上吃饱,永远不死。”


    萧随:“。”


    他把手机放在电脑边的支架上,仿佛是打算把直播当作工作的背景音。


    只是两个小时下来,电脑都已经自动黑屏了,他的目光还没从直播上挪开。


    直到时白荔大概是完成了直播任务,和观众道别,萧随才恍然回神,关掉了直播APP。


    他静神听了听,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别墅内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去休息了。


    大概,时白荔也是一样。


    萧随淡淡地注视着窗外的夜色,只觉得有些疲惫。这对于他来说是难得的经历,却连想要剖析自省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白荔说过,她不会结婚。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恋爱。


    只要想到会有另一个男人和她站在一起,牵住她的手……萧随就会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烦躁和戾气。


    作为哥哥,他自觉自己有资格去干涉一下妹妹的交友。


    当然也包括男朋友。


    他会理所当然地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近时白荔。


    他决不允许。


    但如果他不是哥哥了……


    想起即将举办的晚宴,萧随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会失去管教她的资格。


    他关上窗时,其他人也无法走进来。


    可他要是想要自己进去,就得为后面的人,都打开门。


    从客观角度来说,孟钧阳是个理想的对象。


    他阳光开朗,帅气温和。家庭优秀,本人愚蠢了点,但蠢人的运气总不太差。能力来说,勉强也还行。


    荔荔喜欢他,并非不可能。


    今天接人时,看见她站在孟家人中间,巧笑嫣然,氛围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一家人。


    而他才是局外人。


    萧随几乎是自虐式地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他漠然坐在房间内,直到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和现在气氛不合时宜的鲜美。


    伴随着的,还有房间门外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随本来没打算理会的。


    但那香味越来越浓,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哧溜”在门外响起。


    “……”


    他走过去,一拉开门就看见时白荔正蹲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手里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香辣牛肉泡面。


    哧溜,哧溜。


    听到动静,她抬头,咬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哥哥,你出来上厕所啊?”


    萧随面无表情:“你先说说你蹲在这里吃泡面的理由?”


    时白荔满足地喝了一口面汤,才站起来和他对视。


    她理直气壮:“报复你来的。”


    萧随:“……”


    她这么骄傲的样子,倒是让人无言以对。


    萧随微微侧开脸,避免去看她因为被辣而激得嫣红面容。


    他后退一步,打算回房再关上门。


    “谢谢。你成功了。”


    这么说着,房门却没能合上。


    时白荔冲着他,微微歪头:“还有一碗,你吃吗哥哥?”


    萧随微微一顿。


    五分钟后,他已经在楼下客厅了。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揭开盖子,里面的热气便铺面而来,在微冷的夜晚里带来无法拒绝的暖意。


    泡面这东西,永远是闻着香吃着普。但萧随还是一口一口把那些弯弯曲曲的小面条都吃完了。


    暖意席卷了四肢百骸,似乎连刚才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孟钧阳太蠢了。”


    时白荔在对面,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萧随微微眯起眼,口吻有些酸:“……你喜欢蠢的?”


    时白荔好像刚刚才明白什么似的,她忍不住托着下巴,促狭地笑了起来:“哥哥,你不会以为我想和孟钧阳在一起吧?不会吧不会吧?”


    萧随:“。”


    萧总沉稳:“料你也看不上。”


    时白荔玩着手里的筷子,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我不结婚。我只想玩玩——这样谈恋爱多耽误人啊,到时候被人骂渣女就不好玩了。”


    萧随微微皱眉,时白荔的表情让他心底一涩,已经下意识开口。


    “你不是。”


    时白荔跳下椅子,一身反骨:“你又没和我谈过,你怎么知道?好啦,我睡了,有事明日再奏。”


    说完就啪嗒啪嗒跑上楼去了。


    萧随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叹气。


    起身收拾掉两人的夜宵垃圾,再回到二楼时,他站在时白荔的房间门口,轻轻开口。


    “晚安荔荔。”


    ***


    慈善晚宴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时白荔早晨一起来,便看见房间门口挂着一条亮晶晶的裙子。等她走下楼,发型师化妆师等人也都等候在楼下了。


    大家微笑着看着她:“时小姐,您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时白荔很懵逼:“谁派你们来的?”


    她不记得她约过这些啊。


    众人一致:“萧总。”


    萧随本人倒是不见踪影,时白荔吃过丰盛的早饭便坐下任她们折腾了。


    她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宴会,打算自己随便搞点妆容就拉倒。没想到萧随却仿佛很重视似的,搞得如此大手笔。


    这样一想,房门口的那条裙子大概也是他送的了。


    时白荔还看见造型师特意摆出来的鞋子以及各类配饰,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边。


    注意到她的视线,造型师微笑:“都是萧总亲自挑的呢。”


    怎么忽然这么事无巨细,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时白荔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为反派心,海底针。


    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下午五点,萧随才匆匆回了家。


    他显然已经换好衣服了,一身深蓝色的礼服西装,比起平时多了一分优雅。


    ——更像斯文败类了。


    只是看到时白荔时,他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


    那目光幽深晦暗,让人无法分辨。


    时白荔直白道:“哥哥,你看起来要得红眼病了。”


    萧随:“?”


    时白荔笑嘻嘻:“不过,是帅气的红眼病。”


    大概是看在帅气的份上,萧随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抬起手,帮时白荔又整理了一下发型。最后才从胸口拿出了一个首饰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串白粉色的珍珠套装,包含项链、耳环和手镯。


    每一颗珍珠都大而圆润,看不到任何瑕疵。在灯光下,闪烁着白里透粉的晶莹光线,美貌得无可比拟。


    萧随:“戴这套吧。”


    这显然也是他特意挑的。


    白色的珍珠和浅色的裙子很搭,既有少女的粉嫩也有优雅的气质。


    时白荔自己把手镯和耳环带上了。轮到项链时,她自然而然地举起来,递给萧随:“哥哥帮帮我。”


    她转过头撩起头发,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的后颈肌肤。


    萧随目光往下,几乎分不清是这块皮肤更白,还是手中的珍珠更白。


    他环绕过时白荔的身体,从胸前挂起项链。这个动作几乎有种把人搂入怀中的错觉,也让他觉得,似乎此刻时白荔真的属于自己。


    萧随也只是微微一顿,便放开手臂,扣住了项链的末端。


    冰凉的珍珠在脖子上滑动,让时白荔感觉有点痒痒的。她忍不住晃了晃身体,感觉脖子蹭到了萧随的指尖。


    更痒了。


    “别动。”


    萧随在背后淡淡道。


    他的气息吹在耳边,让时白荔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时白荔只好转移注意力,看向旁边。


    等这条折磨人的项链终于扣好,时白荔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餐边柜边,折下了一株粉白的月季。


    这是今天家里刚换上的新花。粉白月季开得正浓烈,花瓣层层迭迭,娇嫩而美丽。


    时白荔把花插到了萧随胸前的口袋里。


    只见枝叶的支撑力不够,花“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时白荔:“……”


    萧随:“……”


    他俯身捡起花,早有造型师递过来一只小巧的暗夹。萧随却仿佛忽然失去了双手似的,把暗夹和花都递给了时白荔。


    “荔荔帮帮我。”


    ……看在珍珠的份上。


    时白荔大发慈悲地重新给萧随戴了一次。


    这回花稳稳地待在了胸前的口袋上。粉白花瓣露出了头,在深蓝西装的衬托下,竟给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随增添了一丝温和。


    就是……


    萧随低头:“怎么了?”


    时白荔头摇的象拨浪鼓:“没事没事,无事发生。”


    ——就是有点像新郎官。


    她没好意思说——


    慈善晚宴的地点设在市内六星酒店的宴会厅内。到达后,萧随就让时白荔自己玩去了。


    时白荔很快找到了明娇。明娇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典雅明媚,非常契合她的气质。


    “娇娇你真好看!”


    “荔荔,你也是啊。”


    明娇的语气纯然。


    面前的时白荔穿了一件blingbling的连衣裙,露出了纤细的双臂和笔直的腿,眼睛周围也点缀了亮晶晶的高光眼影,看上去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两个人一边自拍一边聊起最近的生活。


    明娇说起自己工作的一些琐事,她声音温柔,讲起这些事也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让人感同身受。


    时间很快流逝。


    等两人意识到,从休息室走出来时,宴会厅内已经聚满了人了。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热闹。


    时白荔拉着明娇去了最前面的桌子坐下。孟钧阳和祝之嬗也已经来了,正坐着喝香槟。时白荔看他们这就认识了,才悄悄和明娇开口。


    “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聊哦。”


    她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


    路上还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宁哲。对方看见她便表情复杂,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时白荔脚步不停地挥手:“尿急,不好意思啊。”


    宁哲:“……”


    宴会厅内自带的女洗手池大排长龙,时白荔想了想,干脆跑去外面大厅的洗手间。


    可还没走到,就被面前的女人拦住了。


    面前的人穿了一件红色旗袍,头发挽起。还是一样惊人但令人不适的美貌,目光明明是看着人的,却无端有种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


    ——姚欣。


    时白荔知道打死萧随也不可能邀请姚欣,这人是不请自来吗?


    她转过头,看见自己的保镖就在不远处,随时监视着这里的情况。正要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姚欣已然冷笑一声。


    “时小姐就这么害怕么?连说句话都需要保镖在场?看来,是上次被吓破了胆子。”


    时白荔诚恳地看着她:“是我的膀胱,你再不让开就真的要破了。”


    姚欣:“……”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鄙夷和尴尬,但好歹是让开了。


    不仅让开了,还尾随着时白荔也走进了厕所。


    时白荔很惊讶,她拉开厕所隔间门,看了一眼姚欣。


    姚欣挑眉:“怎么?”


    时白荔:“哦。我还以为你还想跟我进来呢。”


    姚欣:“……?”


    她的眉头深深皱起,不明白怎会有如此粗俗的人。


    回应她的,只有时白荔啪地关上的隔间门。


    姚欣深吸一口气,先冷静了些许,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回荡着。


    “时小姐,今天我亲自来,是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只要你愿意和我联手,萧家都是你的。其他条件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提。”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也不想针对你。你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其实是一样的。”


    姚欣没有想到,自从生日那天她受了点小挫折后,周围的一切便接二连三地开始不顺起来。


    萧随和孟钧阳本来已经分道扬镳不合多年,却忽然联手开始整她。这两个人联手的实力,她根本无法抵抗。埋下的罗蒙这颗棋子也被连根拔起,还差点波及到了她。


    最重要的是,宴西。


    姚宴西。他居然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粗俗而恶心的人。


    无法接受。


    但这女人暂时还有利用价值。


    姚欣知道,时白荔和孟家人关系不错,只要时白荔愿意下手挑拨下孟萧的关系,让他们二人再次分崩离析……


    自己就可以趁虚而入。


    到了那时,想怎么处理时白荔还不是随心所欲?


    以利诱之,以权相逼。她不信时白荔会不愿意。


    隔间内开始冲水。


    姚欣屏住呼吸,看着时白荔走了出来,然后眨眨眼,一脸迷惑。


    “你怎么还在?”


    姚欣:“……”


    姚欣冷笑一声:“和我装傻是没用的。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和我做敌人。否则今天公布的,就是你野种的身份。脱下萧家女的身份,你觉得你还有什么?”


    她紧紧盯着镜子里时白荔的脸,企图在那上面找到一丝惊慌失措。


    当然,姚欣失败了。


    时白荔只是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身。


    “既然如此,那我也直接点好了。”


    时白荔的脸上带着三分怅然、三分悲伤、还有四分决心。


    “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国内,记住我给的原理。小的时候就是研发人,就是……”


    她沉静地来了一段已读乱回。


    姚欣的眼神从“?”变成“……”最后终于定格在了怒意上。


    时白荔这才见好就收。


    指激怒了就跑。


    谁知道姚欣会不会随身带着刀子忽然捅两下啊?


    她跑到厕所门口,就听见姚欣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萧随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你都愿意帮他?还有孟家的那个……你们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吗?!”


    时白荔回头锐评:“疯子比你这个真神金好。”


    姚欣的眼神中透着彻骨的恨意,恨恨道:“……你会后悔的。”


    时白荔溜出门,发现保镖们都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姚宴西。


    她示意自己没事,又对着姚宴西问道:“你是不是没有精神病院的电话啊?要我帮你联系吗?”


    姚宴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似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白荔不想当拯救人的小白花,尤其是拯救姚欣。她耸耸肩,回到了宴会厅。


    人来人往,姚宴西站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姚欣走了出来。


    她已经平复了情绪,恢复了那一成不变的高贵面容。只是看着他,递给了他一个U盘。


    “她不愿意配合,就不能怪我了。你也不会怪母亲的,对不对?你知道我是有足够理由的。”


    姚欣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宴西,交给你了。”


    姚宴西看着她手中的东西,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动不动。


    姚欣逼近了一步,声音温柔:“宴西。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听母亲的话就好了。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姚宴西目光空茫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俊美的面孔仿佛快要碎掉了。


    但姚欣却并没有发现。


    或者说,她并不在乎。


    她只是越发逼近,有些神经质地把U盘举到了他的眼前。


    “你不是想要她吗?打败萧随,让萧随身败名裂,沦为笑柄。她就是你的了啊……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要不听我的话吗?”


    一句句话如同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姚宴西好像出现了幻觉,身上那些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似乎又被抽开了,皮开肉绽的疼痛席卷全身。他想要大声说自己痛,可是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不被允许说出口。


    他必须接受。接受母亲给的一切命令,一切痛苦。


    只要接受就好了。不去思考,不去反抗,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姚宴西伸出手,接过了U盘。


    姚欣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还带着点无法言说的骄傲和得意。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去,把这东西放在屏幕上,让所有人都看看——”


    “不。”


    话还未说完,姚宴西已经猛然抬起头,用力甩开了手中的U盘。那东西在地上被摔裂,滑行了好一段距离。


    大厅里不少客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不。母亲,我做不到。”


    姚宴西摇着头,眼神里带着从未出现过的决然。


    他转身跑了出去。


    背后,姚欣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她看着姚宴西跑出酒店的身影,感受到心底席卷而来的,刻骨铭心的背叛。


    这是姚宴西第一次违抗她的命令。


    就因为,时白荔——


    时白荔一回到宴会厅的主桌,便看见萧随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他抬眸,似乎是看见了自己。竟然主动起身走了过来。


    “姚欣来了?”


    萧随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同时还上下看了一圈时白荔,似乎是在检查她的胳膊腿是否还都完好无损。


    时白荔不意外萧随知道了,估计是保镖第一时间就报告了这件事。姚欣很显然已经是最高警报级别的人物了。


    她点点头,开始打小报告:“她让我跟她一起对付你。我觉得她可能喝大了。”


    萧随失笑。


    他抬起手来,揉了揉时白荔的头顶。没用力,小心着没破坏她的发型。就像逗弄一只小猫一样。


    果然,时白荔并没有拒绝,还笑得挺开心。


    主桌上,祝之嬗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更何况,她也不大愿意以恶意揣摩他人。


    旁边的孟钧阳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疑惑道:“妈,怎么了?”


    祝之嬗不想和这个儿子多说,含糊道:“没事。吃你的吧。”


    另一边。


    特助匆匆走到了萧随旁边,悄声示意已经七点钟,萧随该上台开场了。


    萧随却伸出一条胳膊,看向了时白荔。


    时白荔往后缩:“……我也要上台啊?我不会要表演节目吧?”


    萧随微笑:“荔荔站在我旁边就好。”


    等时白荔将信将疑地挽住他,他才略微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一切都交给我。”


    时白荔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


    萧随贴得太近了,耳朵好麻。


    舞台上的光照得人几乎发烫。


    萧随说交给他,的确是一切都交给他。时白荔只需要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台下的人就好。萧随则是冷静而淡漠地说完了开场白,介绍了今天的全部捐款都会用于救助山区,账目公开透明等等。


    然后他就表示要捐一个亿。


    “感谢我身边这位,时白荔小姐的慷慨解囊。”


    萧随微微侧身,让灯光全部照向了时白荔。台下顿时一片轰轰烈烈的掌声。


    时白荔:“……”


    什么玩意?有这趴吗?


    钱她没出,名成她的了。


    萧随这是什么意思?指名积德吗?


    人在台上,当然没办法直接询问。她只能笑着背负了这一切。


    萧随拿起话筒,还要说些什么:“另外有件事,向各位宣布……”


    一道刺耳的女声却忽然打断了他。


    “萧随。你这么为她着想,知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野种?”


    一句话,镇住了全场。所有人惊在了原地,一时间连反应都忘了做。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侧面的人群让开,姚欣从舞台的侧方走了上来,手里也拿着一个话筒。


    她一席红裙,脸上挂着高贵的微笑,脖子高高扬起,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说出的话却如同利刃,直接指向了舞台上的时白荔和萧随。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萧随和姚欣的过往,所有人都知道这对母子不相容。


    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框过了。这一次同时出现不说,居然一来就搞了个大新闻,此刻所有人都在台下窃窃私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姚欣怎么来了……萧总肯定不会请她,她难道是偷溜进来的吗?我靠也太拼了吧。”


    “野种什么意思,这是要和私生女算账?姚欣自己不是也有个私生子么……”


    “我靠今天有瓜吃了!第一线啊!”


    ……


    时白荔看了一眼萧随。


    他挺淡定的。


    于是她也淡定了。


    姚欣就算有通天的本领能偷溜进来拿到话筒,上台这会儿功夫也足够保镖把她给架出去了。只要萧随想,姚欣绝对说不出第二句话。毕竟这里还算是萧随的主场。


    可现在萧随没动,也没让人动,就表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他肯定是有后手。


    虽然不知道后手是什么,但反派装逼都是这样的。


    时白荔很懂。


    可惜,姚欣显然并不懂这个套路。


    她走到舞台中间,语气貌似诚恳中又隐藏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兴奋:“萧随。她根本不是你父亲的女儿,她也不是你父亲爱人的女儿。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而已。我看着你把这么个人放在家里,实在是不忍心隐瞒啊。你这是要毁了你父亲的名声,毁了萧家,也毁了你自己吗?”


    说到毁掉时,她的语气不正常地升高,仿佛兴奋到了极点。


    伴随着话语,姚欣一挥手,背后的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两张亲子鉴定。


    一张是时白荔和萧伟奇的。另一张,居然是时白荔和柯珊的。


    而令人惊讶的是,两张亲子鉴定的结果都显示,时白荔和这两个人都毫无血缘关系。


    时白荔:“咦?”


    她都有点惊讶了。


    她和柯珊,居然也不是亲母女?


    这原着里也没提啊?


    时白荔大概能猜到,之前自己被绑架时姚欣就拿到了自己的DNA,毕竟也就几根头发的事。那之后,姚欣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萧伟奇的血脉,亲自去鉴定一下也正常。


    可她居然能找到柯珊,还做了一次柯珊和自己的亲子鉴定?


    要知道自己和萧随都先入为主,觉得柯珊肯定是自己的血缘母亲。从来没想过不是这种可能。


    也只有姚欣这种诡异的脑回路才会去确认这件事。


    更离谱的是,时白荔居然真的和柯珊没有关系。


    那她是怎么出生的?


    石头里蹦出来的?


    时白荔陷入了迷惑的思索中。怎么感觉男频龙傲天商战文,忽然变成了悬疑文?


    姚欣的咄咄逼人却引起了轩然大波,舞台下一片混乱。拍照的、吃瓜的、兴奋地现场直播的……大家都被这一连串的豪门密辛给震惊了。只是乱归乱,大家都在整齐有序地吃瓜,谁也没有出声打扰此刻的针锋相对。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当事人,期待着接下来的反应。


    姚欣的脸上依然是笑容,眼神里却带着痛快的狠厉。


    这是她给时白荔的报复。时白荔既然不愿意和她联手,那么自然就只能收获身败名裂,被人唾弃的下场。


    她不好过,时白荔凭什么好过?


    一个不知出身的野孩子,竟然也能进入萧家,当上萧家的大小姐,在这场宴会上以主人自居。


    凭什么?


    刚刚在洗手间里,对着自己毫无敬畏,还敢当面骂她。


    凭什么?


    明明粗鲁不堪,却只不过寥寥几面,就勾引得姚宴西居然敢反抗自己,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凭什么?


    她必须要让时白荔明白,时白荔目前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只消自己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让她现出原形。


    这也是姚欣给萧随的礼物。


    要知道,萧随如此珍重的妹妹,居然是个父母不详的野种。说出去自然会成为所有人笑柄,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萧随不是天才吗?不是自视甚高,一向看不起所有人吗?


    可如今,他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了。不仅是萧随,连带着萧伟奇,萧家,都要跟着一起丢脸。


    她所憎恨的一切,都要在今天彻底变成笑话。


    想到这,姚欣就觉得快意极了。


    唯一遗憾的是,本来这件事应该由姚宴西来完成。


    让他亲自在舞台上来见证这两个人的绝望。


    可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竟然逃跑了。


    不过没关系……由她亲自来办也是一样的。


    姚欣兴奋地逼问:“萧随。你看走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了。不过你还年轻,不谨慎也是正常的。只是可惜你父亲和萧家的名声了……”


    她的话才说到这,萧随忽然笑了起来。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他甚至笑出了声。


    笑容回荡在宴会厅内,着实有些诡异。姚欣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紧盯着萧随,却看他目光沉静,懒洋洋地阴阳怪气:“你倒是真为我着想啊——”


    姚欣心里一突。


    萧随不再理会姚欣,而是面朝着舞台下的众人,冷静开口:“其实刚刚要宣布的,也正是这件事。我身边的这位时白荔,自从来到萧家后便有关于她身世的诸多传闻,已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今天这个慈善晚宴,一是捐款做善事。二是特此澄清。”


    背后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系列文件。


    萧随的声音淡淡,却有一种无法反驳的自信。


    “她是我父亲萧伟奇曾经过命好友的孩子。这对好友夫妻因意外过世,只留下这个孩子。他不忍心看好友孩子受苦,便找了人托付,照料长大。现在长大后回归萧家,是萧家的贵客。萧家待她,也和萧家的所有孩子一样,并无不同。她的名声,便是我萧随的名声。至于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我只能说,挺好笑。”


    “……”


    时白荔转头看去,发现萧随准备得可太齐全了。


    什么萧伟奇和这对好友的陈年合照,什么死亡证明,什么收养协议……从二十多年前到现在的文件,应有尽有。


    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都信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大概就是萧随最近忙碌的原因吧?


    也是他之前说的,要找个机会公布公开她的身世。


    只不过这个公开内容……有点超出意料了。


    萧随大概是怕她出轨私生女的身份buff迭满,怕她被人嘲笑,才苦心营造了这么一个假身份。


    过命好友的孩子,听起来的确值得尊重多了。也不知道萧随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才搞出了这么一套完整的证据文件。


    不过……时白荔都有点同情姚欣了。发癫没找好时间。


    这不是正好大招放无敌上了,撞在萧随的枪口上了吗?


    “不可能。萧随,这不可能。这都是你编的!”


    姚欣猛然转头。


    她很清楚,萧伟奇怎么可能有什么过命好友。更不可能还有闲工夫照顾好友的孩子!


    萧随勾起嘴角,眼神中竟然还带着一丝怜悯:“你爱信不信。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人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台下一片纷扰,所有人都被这连环信息给冲击到了。但萧随证据确凿,有理有据,语言令人信服。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冷静自持、淡漠冷血的。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为了时白荔说谎呢?


    比起一个疯子,当然还是萧随更值得相信。


    姚欣的信任与否并不重要。当所有人都相信了萧随给时白荔的新身份,那么她就是这个身份了。


    萧随不再看姚欣,而是牵住了时白荔的手,走下了舞台。话筒被切断,姚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即便她还想留在舞台上,那也不过是成为更多的笑柄而已。


    眼看着无数手机和镜头都对准了她,姚欣知道,自己已然输了。


    台下,所有人的嘴里都在叭叭叭地讨论这件惊天八卦。


    “我靠所以这个时白荔真不是萧家的孩子?”


    “故人之子,看萧随这么重视的样子,应该关系也挺好的吧?”


    “你懂什么。关系再好,不是萧家人那就没有继承权。萧随这招精着呢,这是表面以礼相待,实际划清界限!”


    ……


    “不是的。”


    主桌上,孟钧阳皱着眉,忽然低声开口:“萧随不是要划清界限。”


    他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脸,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但很快,他就联想到了之前萧随和时白荔的相处过程。两个人的互动在脑中来回播放,萧随的一言一行都如同慢镜头,在记忆里滚动。


    作为曾经最了解彼此的好友,作为决裂过的宿敌,孟钧阳忽然就意识到了——


    这不是划清界限。


    这是萧随在铺垫。


    他猛然冲了出去。


    并没有意识到旁边座位上,脸色苍白的祝之嬗。


    祝之嬗捂住胸口,感觉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是魔怔了,是这么多年的执念让自己疯了。


    但那个不可能的猜想却在心底不断发酵——


    那边慈善晚宴还在继续。但大家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这样一来,宴席肯定是不好待着了。萧随下了台就把时白荔送到了休息室,让她先在这里避一避。


    时白荔进了房间才问出了她最疑惑的点:“我的父母到底是谁?”


    萧随停顿了会儿:“……不知道。柯珊的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只知道姚欣大约是要公开时白荔并非萧伟奇的亲生子。这本来也和他的目的一样,便让她上来表演一下喜剧。却没想到还有柯珊的事。


    姚欣给出的那份关于柯珊的亲子鉴定,他也是第一次见。真实与否还存疑,但找到柯珊再去鉴定一次也不难。


    只是萧随隐约有种感觉。那份报告,大概率不是假的。


    从之前接触柯珊的反应来看,时白荔的确就是她的女儿没错。


    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萧随从未想过,时白荔的身世居然会如此神秘。


    比起他,时白荔就显得放松多了。


    她只是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就选择放弃:“我大概是天地孕育而成的天选之子,集世间精华而成。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萧随:“……你的想象力还是那么丰富。”


    他让人给时白荔上点吃得喝的,又找人去叫了明娇来陪着,以免时白荔又想出什么惊天身世。


    才转过走廊,便看见一个人等在走廊尽头。


    看见他,便直起了身。


    ——是宁哲。


    萧随步履不停,直到走到了宁哲身前,才看见这青年目光坚定地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苦笑。


    “所以,你果然喜欢她。”


    萧随表情漠然:“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宁哲深吸口气:“……是。过年时我就猜到她的身世可能有古怪。”


    萧随的表现太不掩饰了。


    他对于时白荔的感情和占有欲,只要是同为喜欢时白荔的人,便尽收眼底。正因如此宁哲才会奇怪,萧随怎么会做出这种陷时白荔于道德伦理于不顾的事。


    他那时就隐约感觉到,两个人大约并不是亲兄妹。


    只是这毕竟涉及到萧家密辛。宁哲查了好几个月也没什么结果。直到现在,萧随主动公布。


    萧随冷淡地掠过他,继续往前走。


    宁哲站在身后,攥紧了拳,感觉心底空茫茫一片。


    他其实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会有机会了。


    时白荔不会喜欢他。


    比起自己,她待在萧随身边时更快乐。就连孟钧阳,也让她轻松自如。


    唯独自己。


    从一开始,他的立场就错了。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能真正进入时白荔的眼里。


    萧随说得的确没错。


    他配不上时白荔。只是他一直不甘心这个结果,还在苦苦挣扎而已。


    宁哲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或许,是时候选择放手了。


    比起令人厌烦的追逐,远远的守护,才是她更需要的东西。


    他没有踏入那间休息室。而是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萧随先去了宴会厅。


    众人虽然私底下八卦得沸反盈天,但谁也不敢当着萧随的面多问。


    大家脸上都挂着面具,一边捐款一边假惺惺地说些场面话。


    萧随应付了几拨人后,便看见孟钧阳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倒是很让人熟悉。


    曾经决裂之前的争吵,孟钧阳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萧随了。


    他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孟钧阳的所有攻势。带着人走到了无人的洗手间,反锁上了门。


    这才回头:“有事?”


    孟钧阳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到了时候,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你早知道,她不是你亲妹妹?”


    萧随漠然:“是。”


    “你早就喜欢她了——我说的不是兄妹之情。是不是?”


    萧随扫了扫衣角的灰尘,漫不经心:“是。”


    这一声顿时激怒了孟钧阳,他上前几步狠狠抓住了萧随的衣领。萧随却不痛不痒似的,脸上面无表情,紧紧握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根一根掰下了孟钧阳的手指。


    “怎么?”


    萧随眯起眼,冷笑。


    “难道你也喜欢她?”


    “我不像你!”孟钧阳怒吼道:“你这是在利用所谓的兄妹感情在引导她!你利用哥哥的身份掌控她!这对她不公平!”


    “那又如何?”


    萧随怒极反笑,他一把推开了孟钧阳,同样没收手。


    “和你有关系?”


    萧随冷冰冰地开口:“就算荔荔不是我亲妹。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孟钧阳深吸口气:“……我是她的朋友,就凭我把她当朋友!我们全家人都把她当我的妹妹!”


    “朋友而已。”萧随冷冷道:“别忘了。她是萧家的贵客,她现在住在萧家。她叫哥哥的人,是我。”


    第70章 070


    慈善晚宴在所有人的心满意足中落下帷幕。


    吃饱了。


    大伙都吃饱了。


    这瓜真香。


    本来萧随举办的这场慈善晚宴就有不少人参加。


    为了力证时白荔的身份, 他还请了很多媒体。


    媒体自然捕捉到了这热点。


    宴会还没散,就有人开始写稿子了。


    没成想写到一半就被叫停。


    “什么?不让发?”


    “凭什么啊?这么好的大戏绝对能上热搜?啊,呃……”


    “是姚家那边啊……”


    ……


    那没事了。


    倒也是。


    媒体人都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姚欣今天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自然不愿意有相关消息传出去。


    但这又能限制得住多少人呢?


    其他来参加的宾客,早就通过无数渠道把这精彩的一幕传播了出去。


    无数群聊、论坛,此刻都在激情直播吃瓜。


    “卧槽,贵圈真乱。”


    “所以白姐真的不是私生女,而是故交之子。之前黑她的是不是该道歉了?”


    “大清都亡了, 这个姚什么的,怎么还从血缘这种东西上骂人?”


    “我想象中的豪门内斗: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的豪门内斗:上台扯头花。”


    ……


    众说纷纭。


    但毫无疑问的是,姚家的名声,臭了。


    时白荔,却又火了一把。


    时白荔对此并不知情。


    她只是和明娇说了两句,又吃了两块小蛋糕。


    外面的慈善晚宴便结束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匆匆结束也正常。


    萧随全程都没让她在露面,接触那些兴奋打探的目光。


    虽然时白荔并不在意就是了。


    “回家了。”


    萧随只是草草和明娇打了个招呼, 便低头看着时白荔。


    那目光幽深。


    好像某种野兽终于得偿所愿后的满足。


    时白荔:“哥哥,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萧随微微挪开目光, 表情不变:“怎么?”


    时白荔:“你像是饿了三年没吃肉的狼人。”


    萧随:“……?”


    时白荔:“哦, 不好意思, 说错了。是狠人。”


    萧随停顿两秒, 双眸又转了过来:“你说话都能说错别字?”


    时白荔理所当然:“我都没说良人, 你就让让我吧。”


    萧随果然安静了。


    上了车,司机特意走了另一条酒店出口, 避开了大部分的宾客。


    时白荔趴在窗前,忽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停一下。”


    车一停。萧随也看了过来:“怎么了?”


    时白荔让出一小片车窗, 指给他看:“你看,那不是那谁吗?”


    窗外,酒店侧门正中有个音乐喷泉。车辆环绕着喷泉一辆一辆过,唯独喷泉旁边,有个穿着西装的身影,形单影只,十分寥落。


    正是姚宴西。


    萧随冷嗤一声,目光沉沉:“你要找他?”


    “不啊。”时白荔摇头,“我只是看他好像在捞喷泉里的硬币。有点不道德吧?”


    萧随:“……”


    这行为竟然能被时白荔叫不道德?


    不对。


    姚宴西根本没在捞硬币!


    ……


    这么一打岔,姚宴西自然也注意到了停下来的他们。


    他站起身,主动走了过来,礼貌地敲了敲车窗。


    时白荔把车窗降了下来。


    姚宴西先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接着,便看见里车内那张精致到无法亵渎的面孔。


    带着一贯理所当然的骄傲表情。


    再往旁边,则是隐没在黑暗中的萧随。


    哪怕看不见他的表情,姚宴西也知道,此刻萧随必然是对自己厌恶万分的。


    这个血缘上的哥哥,对他一向如此。


    更何况是现在。


    他微微敛目,轻轻开口:“……抱歉。”


    时白荔惊奇:“你真的拿了硬币啊?”


    “……?”姚宴西茫然,有点像黑夜里迷失了路的小动物:“什么?”


    时白荔指了指他背后的喷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不,我没……”


    “噢。”时白荔眨眨眼:“那你道什么歉?”


    是啊。


    那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只是习惯了,为母亲的行为买单,为母亲的所作所为心怀愧疚。


    ……因为他从未认同过。


    时白荔循循善诱:“别人做的事,不关你的事。但你做的事,也不关我的事哦。”


    可别再搞出什么反抗母亲的戏码,让她来背锅了。


    她只想安度生前。


    姚宴西睫毛颤了颤,听懂了。


    他乖巧地垂下脖子,像在俯首听训。


    “是。”


    时白荔又教育他:“如果有小众的癖好也不要难过。这个世界很包容,但我们要心怀正能量,勇敢面对……”


    姚宴西:“好。”


    萧随:“?”


    他有点听不下去了。


    怕再听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


    “好了吧?”他阴沉沉地从黑暗里探出头来,环过时白荔,摁下了车窗的升起键:“走了。”


    车窗缓缓上摇。


    姚宴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竟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俊美异常的人露出这样的笑,有种不辨雌雄的风情。


    “恭喜你,哥哥,得偿所愿。祝你们幸福。”


    车窗“啪嗒”合上。


    萧随:“……”


    时白荔:“……他叫了你哥哥诶。”


    萧随:“……”


    时白荔:“你听到了吗?我没听错吧?”


    萧随咬着后牙,冷冷道:“别恶心我了。”


    时白荔又撑着头,开始疑惑:“祝我们幸福?得偿所愿?那又是什么意思?”


    萧随的表情好看了一点。


    也就一点。


    还是冷冷的语气:“发神经而已。”


    时白荔哦了一声:“话说,既然我有了新身份,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哥哥了。”


    萧随一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竟连刚刚姚宴西带来的恶心感都压下去了。


    “称呼而已。”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时白荔。


    “不过……荔荔要是有别的称呼,我也不介意。”


    时白荔沉吟:“不如……小萧?”


    “小萧,给我拿个车上的冰可乐叭。”


    萧随:“。”


    笑容逐渐消失——


    慈善晚宴后,生活又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萧随对于她的出行依然是严格掌控。


    萧随本人则又忙了起来。只是这次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了。


    姚欣那一场闹剧,后来被人发在了网上。是一个现场用手机录制的视频,录得歪歪扭扭的,但不妨碍大家兴致勃勃地看完全程。


    虽然第一发布者的视频很快下架,但大家早已经保存下来,四处传播。


    时白荔也看了一眼。


    她觉得……嗯,自己那天的裙子真好看。


    评论区则又是另一派风景。


    “最新消息,听说这个姚欣就是萧总的亲生母亲。没见过这么下儿子面子的,刷新认知。”


    “面由心生。看面相就很刻薄啦。”


    “没人觉得这台上特别像偶像剧男女主角和恶婆婆吗?”


    “这恶婆婆给你你要不要啊……不过支持男女主出道!比某些流量好看多了!”


    不少吃瓜网友顺藤摸瓜,竟然还关注了她。


    时白荔的粉丝数直涨。


    她本人却停了几天直播,去把剩下的驾校考试搞定。


    终于,拿到驾照了!


    那辆粉色跑车,她终于能开了!


    遗愿清单,完成+1。


    不过,拉着明娇开了两圈后,时白荔深觉这还不够。


    人都要噶了,还不来点更刺激的?


    她直接给孟钧阳打了个电话,约好一起去赛车场。


    就是他们曾经遇见过的地方。


    四月,天气已经逐渐炎热。


    孟钧阳因为工作,也许久不来这个地方了。


    骤然看见环绕的赛道,还有些熟悉的感慨涌上心头。


    赛道边,时白荔穿着白色的宽大针织衫,一双笔直的腿束在贴身牛仔裤里,登着马丁靴。


    有种飒爽的漂亮。


    孟钧阳还未走过去,便看见好几个人都围着她。


    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白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懒洋洋地样子。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发红,皮肤白皙,眼睛里弥漫着一汪泉眼。


    孟钧阳忽然一怔。


    刚刚那个角度……


    他忽然发觉,时白荔的确是很像自己母亲的。


    甚至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之前母亲祝之嬗说,时白荔和祝家人非常相似,孟钧阳虽然听进去了,却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甚至隐约觉得,那是母亲太过喜欢时白荔。


    才有的偏爱错觉。


    直到这一刻。


    他才骤然被那一刻相似的角度所震慑。


    “喂喂?发什么呆呢?”


    还是远处的时白荔看见了他,主动招手。


    孟钧阳这才回过神来。


    周围围着的几个男人瞥见了孟钧阳,这才都悻悻离开了。


    这里还流传着孟钧阳的传说。


    他们看见时白荔认识孟钧阳,便都识趣地放弃了。


    孟钧阳收敛心神,赶紧走了过去。


    他挂起如常的笑容,半点不提那天和萧随的争执。


    “怎么突然叫我来这儿?”


    时白荔用手搭在额前,遮挡太阳:“教练,我想学赛车。”


    孟钧阳:“……噗,你突然想学,怕是有点难啊。”


    他倒是不说时白荔想一出是一出。


    毕竟他也是这样的人嘛。


    “就试试嘛。能跑下来就行,我的目标就是跑一圈。”


    时白荔心态极佳。


    本来就是死前的人生尝试,她又不冲击比赛。


    孟钧阳便也从善如流:“行。那你跟我来,先从基础的赛车开始。”


    两个人一路往前走,时白荔便顺口问起:“那天晚宴我后来没出去,也没和祝姐姐道别呢。本来还想着那天要一起拍照的。”


    孟钧阳的面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我……”


    他难得有些迟疑。


    但也就是一秒。


    很快,孟钧阳便一如既往地直言问了。


    “我就是想问。”


    “那天,那个故交之女什么的……是真的吗?萧随父亲的朋友,你的父母,到底是谁?”


    “我能知道吗?”


    第71章 071


    “那个, 我能知道你父母的名字吗?”


    时白荔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眼睛里带着点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钧阳确实一直都对她的身世避而不谈。


    和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打探不同,他有一种默契的礼貌。


    孟钧阳挠了挠脸, 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无奈。


    “是……哎,是我妈让我问问的。没事的,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本来我也不该问。只是我妈……”


    孟钧阳一向洒脱的面容上略过一丝阴霾。


    “她最近状态有点不对。”


    准确来说, 是非常不对。


    从慈善晚宴回来后就是这样了。


    祝之嬗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显有什么事藏在心底。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架不住时常神游天外,发呆沉思。


    就连孟钧阳这样迟钝的直男,都能隐约感觉到。


    可见祝之嬗的确是不在状态。


    直到上周,他偶然经过母亲的房间, 房间内静悄悄的。


    孟钧阳以为母亲不在家,正要走过。余光却瞥见一抹反光。


    他停下看过去。


    才发现祝之嬗坐在床边, 抱着一张照片,默不作声地流泪。


    那反光,便是脸颊上滑落的泪水。


    孟钧阳一惊, 立刻走过去。


    祝之嬗很快就擦干眼泪, 笑了起来。问也只说是风迷了眼睛。


    她把照片倒扣在一边。


    孟钧阳却直觉, 那应该和自己那个未曾活下来的妹妹有关。


    其实童年时期的记忆已经不大真切了。


    但孟钧阳总记得医院冷冰冰的消毒水味, 还有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


    妹妹早逝之后, 母亲有好几年都是伤心体弱的状态。父亲痛彻心扉,却不得不支撑起这个家。


    好在家人互相扶持, 时间治愈一切。


    母亲终究还是慢慢走了出来,接受了死亡掠下的阴影。


    虽然还会刺痛。


    但, 已经学会和那根刺共处。


    可——


    祝之嬗温柔地问他,知不知道时白荔的身世和父母时。


    孟钧阳看见了她眼里无法掩饰的期盼。


    他就明白。


    其实母亲……从未走出来过。


    只是她掩饰得太好。


    孟钧阳有些犹疑:“妈,白荔她就算不是萧家的孩子,也不可能是……当年,我们都是亲眼在医院看着的。”


    他知道母亲在期待什么。


    毕竟,那样相似的容貌,又存在疑点的身份。


    是很容易带给人希望。


    可妹妹自从出生就身体病弱,一直严格待在医院的监护室里。


    他们全家当年昼夜看护,父亲更是亲眼看着那个孩子永远闭上了眼睛。


    要怎么才能让那个孩子在众目睽睽下复活,又逃过他们和医院的监管,莫名其妙地去往萧家?


    没有任何可能。


    但祝之嬗只是噙着泪,微微点头:“……是。你说得对,是妈妈想多了。”


    孟钧阳就败下阵了。


    他叹口气,又拿了张纸擦掉母亲的眼泪。


    “妈,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失望和难过了。”


    心底里,他却下定决心,必须要问一问时白荔。


    只是先暂时瞒着母亲。


    等问出了结果再说。


    那种满怀希望,却又重重坠地的绝望。


    不能让祝之嬗再来一次了。


    这一次,让他先调查清楚再说——


    赛车场。


    两人已经走到了新手车前。


    时白荔开了车门,开口:“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只是我也不清楚这些事,都是哥哥去查的。”


    孟钧阳眉头微皱:“萧随?”


    “是啊。”


    时白荔耸耸肩:“都是他负责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孟钧阳:“……所以说,其实你并没有见过你的亲生父母?”


    “……”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时白荔只能含糊其辞:“你就当我忘了吧。”


    孟钧阳皱眉沉思,看起来挺严肃的样子。


    时白荔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


    “啊。”他这才回神:“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那个。”


    他瞥见时白荔挺稀松平常的表情,没忍住。


    “小白荔,你就不好奇父母的事吗?”


    时白荔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


    谈论起这件事,就和谈今天吃什么一样。


    但越是不在意,反而……


    越让人觉得奇怪。


    时白荔已经率先坐进了车里。


    她系好安全带:“不好奇啊。”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我更关心现在我还能干什么。”


    “比如,赛车!”


    孟钧阳:“……”


    他失笑扶额:“你还真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行动派。”


    他晃晃头,把那些杂乱的想法也暂时扔出脑外。


    来都来了。


    自然是先享受这感官的刺激。


    “冲吧!”——


    萧随站在窗前,看着手里的报告。


    他的人很快又找到了柯珊。这一次,他让谈判和心理专家亲自去问了话。


    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


    柯珊并不知道时白荔不是她的血脉。


    而他也亲自找人做了一份亲子鉴定。


    柯珊和时白荔,的确毫无关系。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哪里出了问题?


    接生的医院。


    看护的保姆。


    乡下的村子。


    ……


    处处都有可能。


    萧随只是自己在脑内模拟一遍,便能找到许多可下手的地方。


    他只是还没理清,这样的貍猫换太子,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巧合意外?


    “接着查。”


    他吩咐下去。


    目光落在手中的报告上,看着“时白荔”三个字,萧随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见她。


    想要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


    是不是还待在自己的羽翼下。


    萧随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


    但他并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个心里有病的人。他知道,很多人甚至不认为他能称之为人。


    父母不喜,没有朋友。


    只是时白荔带他走出了孤独之地,而他学会了在时白荔的面前克制。


    但随着头顶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越来越近。


    萧随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那份克制在逐渐松动。


    每一晚,他都会梦见上一世的时白荔。


    她的死讯传来,她的葬礼如期举行。


    ……


    萧随骤然起身,拿起外套。


    一刻也不能多等。


    “她在哪?”


    特助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都不用多问,已然知道萧随问的是谁。


    “时小姐在赛车场,和孟总在一起练车。阿福他们都跟着。”


    无论是赛车还是孟总,这两个词听上去都让人不爽。


    萧随沉着脸,加快了脚步。


    到达车场时,早有人带着萧随一路前行。


    “刚刚两人练了许久,时小姐还自己上去玩了一圈。已经包场了,都很安全。您放心。”


    阿福是个肌肉紧实敦厚的壮汉。


    此刻却跟在萧随的旁边,低声汇报着。


    萧随点了点头:“人呢?”


    不等阿福回答,一辆黑白相间的赛车已如离弦之箭,从赛道疾驰而至。


    剎车划出滋啦的声音。


    正正好好,停在了萧随的身侧。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孟钧阳的脸。


    他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萧随的脸色也不好看,冷嗤:“你能来。我不能来?”


    两个人明明前段时间关系才稍稍缓和。


    现在却又变得剑拔弩张,两看相厌。


    孟钧阳看见他,又看见身后颇为眼熟的保镖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沉脸,认真道:“萧随。她是个成年了,她拥有基本的自由。”


    萧随的回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呵。”


    转身就走。


    孟钧阳:“……你!”


    他赶紧也下车,追上萧随。


    两个男人都身高腿长。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脸色阴沉,在前面疾步。


    另一个则是一身贴肉的赛车服,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义愤填膺,穷追不舍。


    两个男人相貌都是非同一般的英俊。


    这么个组合,自然一路都吸引了无数人。


    “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走好快。”


    “后面那个好眼熟。诶等等,怎么还有?”


    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一群肌肉紧实戴着墨镜的保镖也紧随其后。


    型男壮汉,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懂了。这是为了奖励我们认真工作,给请的男模队。”


    “……最支持的一集!”


    ……


    萧随实在懒得和孟钧阳纠缠。


    他越走越快,脚下生风。很快看到了休息室的大门。


    一推门,看见的便是桌上堆满的零食和饮料。


    萧随心底一松。


    带着点“就知如此”的失笑,和“不愧是她”的无奈。


    只是下一秒。


    他便瞥见了茶几和沙发中间,散落在地面的如缎黑色长发。


    “……!”


    萧随瞳孔紧缩,心脏猛然下坠。


    无数噩梦的画面席卷而来。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


    时白荔倒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地毯上,双眼紧闭,头发散乱。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晕了多久!


    萧随学过急救知识,他几乎是机械地把时白荔放平,拨开她脸上散开的发丝。拿出手机来立刻通知急救。


    看见自己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在微微颤抖。


    冷静下来。


    萧随。


    你难道想害死她吗。


    “什么情况?!”


    紧随其后的孟钧阳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他立刻也跑了过来,挤在萧随旁边。


    被萧随很不客气地推开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孟钧阳一连串地问。


    萧随只觉得他这副傻逼样子实在很欠揍。


    问出的每一个字都让自己戾气丛生。


    他冷冷道:“闭嘴。”


    说着他一只手摁住时白荔的额头,让她的脸顺势仰起,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


    低头俯身。


    “等等!”


    孟钧阳情急之下直接攥住了萧随的肩膀,还是蠢呆呆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萧随不耐烦:“人工呼吸。让开。”


    孟钧阳皱眉:“你确定不会让她情况变得更严重?等医生来之前最好别动她。”


    萧随:“我是她哥。”


    孟钧阳一字一顿:“你不是。”


    空气中,两道熟悉成年男人的眼神在激烈厮杀,分毫不让。


    两个人的手都不得动弹,僵持不下。


    特助擦着额头的汗,顶着巨大的压力走了上来。


    “萧总,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过……”


    他迟疑地看着地上的时白荔。


    “刚刚,时小姐好像,动、动了一下?”


    两个男人同时低头。


    躺在地上的时白荔嘤了一声,好似很不耐烦。


    就在两人如炬的目光下,她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时白荔睡眼迷蒙,根本无法辨认周围的环境。


    “……好困……呜……zzzz”


    她又迅速地闭上双眼,安详地睡去了。


    嘴角缓缓流下一丝晶亮。


    孟钧阳:“……”


    萧随:“……”


    两个人看着沙发上的毯子,又看了看桌上的零食。


    属于时白荔的行动轨迹,同时在两人脑内开始演算。


    玩累了来休息——吃点零食——吃太多饱了犯困躺沙发——不小心睡着滚到了地毯上——地毯太柔软根本没吵醒她——


    继续睡。


    终于,睡到了天荒地老,睡到了两个人同时犯蠢。


    一室沉默。


    特助看着地面,表情严肃得像在开股东大会。


    憋住。


    千万不能笑出声啊啊啊。


    第72章 072


    孟钧阳觉得萧随病得不轻。


    都怪萧随, 一上来就一惊一乍的,让他也误以为时白荔是晕倒了。


    结果搞了一出闹剧。


    孟钧阳倒是不觉得丢脸,回过神来还觉得挺好笑。


    反正只要时白荔没事就好。


    但萧随的操作简直让他震撼。


    他竟然没让来的医生回去, 非要一板一眼地让医生再检查一遍时白荔。


    ——然后确认她真的只是在睡觉。


    不是,哥们。


    你没事吧?


    孟钧阳有一万个槽想要吐。


    是,萧随请来的是他家的家庭医生,也不占据什么公共资源。


    但这是不是……


    太小题大做了啊?


    显然,时白荔也是一样想的。


    毕竟被这样来回折腾, 就是再深度的睡眠,也睡不下去了。


    “哥哥。我想睡觉。”


    时白荔一脸哀怨。


    萧随却充耳不闻,只和医生对话:“她这么嗜睡,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笑了笑:“应该是昨天没休息好的结果。没什么事,不用担心。以后还是尽量别熬夜。”


    萧随的目光如影随形:“熬夜?”


    时白荔:“……还好吧。我睡挺早的。”


    孟钧阳有些好奇:“几点啊?”


    时白荔:“早上五点。”


    孟钧阳:“……”


    该说不说。


    是挺早的。


    趁着萧随和医生走了出去,孟钧阳敲了敲时白荔的脑门, 教育她。


    “这么晚睡还来开车,你也不怕出事。老熬夜也对女孩子不好啊。”


    虽然是教育。但他脸上还带着笑, 语气也不重。


    时白荔理直气壮:“我也睡满了八小时的。而且你不懂,我这叫节约。”


    反正都没多少时间了,趁现在可劲儿折腾自己。


    把身体健康和个人放纵做到利用最大化。


    多节省啊。


    孟钧阳:“……???”


    他没来得及细问, 萧随已经重新回到了休息室。


    一个眼神都没给孟钧阳, 直接对时白荔开口。


    “回家了。”


    时白荔有点依依不舍:“我还没玩够呢。”


    孟钧阳早看不惯萧随现在这样。


    闻言顿时帮腔:“她还没玩够, 又没生病, 你那么着急让她走干嘛?”


    大有一副萧随要是再敢管, 他就要上去据理力争来一次辩论的意思。


    萧随却不想搭理他。


    只是淡淡道:“家里的床比较好睡。”


    孟钧阳:“……?”


    下一秒。


    时白荔竟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回家吧。”


    孟钧阳:“……”


    不是,你们兄妹俩这么玩是吧?


    ……不对, 又忘了。


    他俩已经不是兄妹了。


    孟钧阳只能看着时白荔欢快地跟着萧随离开。


    直到离开休息室,萧随才终于舍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了。


    他微微侧过头, 看向自己。


    眼睛里盛着同情,嘲讽。


    还有一点胜利者的炫耀。


    孟钧阳:“靠?!”——


    人都走了,孟钧阳也没了继续赛车的心情。


    那点赛车瘾刚刚也算是过完了。


    只是想起了和时白荔的对话……


    他立刻回了家。


    把那段话,原原本本地重复给了祝之嬗。


    “她说……她也不知道?”


    祝之嬗温婉的面孔上,有些茫然无措。


    呼吸却略显急促。


    孟钧阳赶紧安慰她:“妈,你先别急。”


    他拿了杯水递给祝之嬗。


    斟酌着用词。


    “我听小白荔的意思,是不大想了解亲生父母,也不怎么好奇……”


    他本来想的是,若时白荔知道父母的具体情况,他也好对母亲有个交代,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


    若时白荔不知道,他可以帮忙查一查,真相自然也会水落石出。


    可时白荔根本无心在此。


    孟钧阳毕竟是个外人。还自认是时白荔的好朋友。


    没有她的允许,他不愿意去做这种背后查探朋友身世的事。


    太没分寸,也太不尊重时白荔了。


    既然时白荔本人都不愿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查证这些,美其名曰帮她找到父母,却给她带来莫须有的麻烦?


    祝之嬗自然也听懂了孟钧阳的意思。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关心则乱。


    而到了现在……


    她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恐惧真相是,时白荔真的和她毫无关系。


    恐惧那一点点的希望,最终灰飞烟灭。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段日子。


    那么小而柔软的身躯,在她的怀里变得冰凉。医生遗憾地宣告:“抱歉。我们尽力了。”周围的人围着她,那么多的泪水洒落,她心痛到无法思考,却怎么也换不回她的孩子。


    她无数次在夜晚梦见自己的女儿,看着她奔跑在草地上,贴着她温暖柔软的脸颊,拉着她去看这个世界。


    然后又在黑夜中惊醒,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婴儿床,再也无人穿上的小衣服。


    一切只是梦。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感觉,她那时候每天都要体会一次。


    她甚至因此害怕入睡,害怕做梦。


    因此。


    祝之嬗宁可在心底认定,自己的孩子此刻还活着。哪怕两人再不能相认,哪怕她们毫不相干,再无关联……


    也比再一次看见死亡判决要好得多。


    那种痛苦,无法言说。


    因爱生怖,不过如此。


    就让她自私和胆小一点。单方面地当做那孩子是自己的女儿吧。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祝之嬗惨淡地笑了笑:“钧阳,你是对的。其实这件事本来就不太可能。你不必再查,我也不应该多想……是我之前太执着了。”


    孟钧阳蹲下来,握住了祝之嬗的手。


    他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认真道:“妈,你是不用多想。但我也不会让你留下任何遗憾的。”


    “查小白荔不太好。但我会重新查一遍当年妹妹的事,从我们这边入手排查。”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您别难过了。我知道,哪怕再不可能,但只有0.01%的希望,您也不会真的放下的。所以这一次,我来就好。”


    “妈妈,别害怕。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还有爸爸,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鼻梁,和令人信任的双眼。


    祝之嬗看着自己的儿子。


    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能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的男人。


    她终究忍不住,泪如雨下。


    却握紧了孟钧阳的双手。


    “……好。”——


    与此同时。


    姚家老宅。


    这里一向是阴冷的。


    只是现在,整个房子又似乎比平时还要冰冷。


    黏稠的空气里不闻一声,似乎连飞鸟虫蚁都不愿意待在这个地方。


    姚宴西推开房门。


    才终于给这冷寂到仿佛要死去的地方,带来了些微的响声。


    他的母亲姚欣依然穿着一身高雅的长裙,头发挽起,妆容一丝不茍。


    她身姿挺拔地坐在太师椅里,面前的屏幕上正在放当时慈善晚宴的那一幕。


    姚宴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那天他虽然拒绝了姚欣,走了出去。却也知道自己的反抗根本无法动摇母亲的计划。


    果然。她还是自己执行了。


    只是结果并不如姚欣所想。


    她输得很彻底。


    他虽然没有回家,却也听说姚欣这几天日子过得不大好。


    姚家虽然已经是姚欣说一不二,但却防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语。


    所以,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姚欣听见了进门的动静。


    她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声音清冷如洒落的玉珠。


    吐出的句子,却比最毒的蛇还要恶毒。


    “你还有脸回来?”


    姚宴西顿了顿,轻声开口:“母亲。我们毕竟是……母子。”


    姚欣的目光缓缓划过他,仿佛刺开纸的一把刀,几乎割破皮肤。


    姚宴西没有低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和他,也是母子。”


    这句话如同倒入滚油的沸水,瞬间让姚欣炸了。


    她一把掀开面前的一切,伸手就刮了姚宴西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刺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你又在说胡话。”


    姚欣恶狠狠地盯着姚宴西:“你太放肆了。我看你是骨头痒了,去取鞭子来。”


    然而这一次,姚宴西没有动。


    姚欣气急,无法想象自己的权威被一再挑战,直接自己伸手去取那中间桌上摆着的藤编。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姚宴西握住了。


    他喊道:“母亲!”


    姚宴西紧紧攥住姚欣的手,他很瘦,但他毕竟是个男人。


    姚欣想要挣扎却无法挣脱。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过去的姚宴西一直匍匐听命,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反抗。


    只是他不想反抗罢了。


    他从未想过违抗自己的母亲。


    ——直到现在。


    姚宴西离得很近,他的眼睛里翻涌着什么东西,如同夜色下的海浪。


    但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母亲,放下吧。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哥……萧随现在很忙,不会管我们。我们只要关起门来不去管他们,再把姚家立起来就好。我会和您一起的。”


    放过,自己?


    姚欣看着姚宴西,忽然哈哈大笑。


    她尖利的笑声让姚宴西一寸一寸失去了力气,最终后退了两步。


    那眼神里的情绪,也归于无边平静。


    姚欣冷笑:“你以为萧随是个什么东西,他管不管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她忽然脸色一变,露出几乎堪称温柔的表情。


    主动走到了姚宴西身前,那双涂着红色甲油的纤纤玉指,抚上了姚宴西被打出的红痕。


    “宴西,痛不痛?妈妈不是故意伤害你的脸的。刚刚是我的错。”


    她的目光看着姚宴西的脸。


    却又仿佛在通过他的脸,看着别人。


    她幽幽开口:“我只是太爱你了。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又来了。


    姚宴西闭上了眼睛。


    姚欣满意地看着他正在犹豫、颤抖、挣扎。


    她微笑着揽过姚宴西,指着屏幕给他看。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那个萧随,那个魔鬼,他竟然也生出了感情。他那样的人,也会懂什么是感情?”


    屏幕正定格在舞台上的一幕。


    萧随低头看着旁边的时白荔。他注视着她,仿佛看着整个世界。


    这一瞬的眼神无人注意到。


    却唯有这一帧的抓拍,留下了痕迹。


    姚欣不知道自己自虐式地看了这个视频多少遍,才发现了这个端倪。


    她忍不住想笑。


    萧随啊萧随,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和弱点,竟然被她发现了。


    他可怎么办呢。


    姚欣温柔地在姚宴西的耳边开口:“你不是喜欢那女孩吗?去吧,去把她追到手,去勾引她。母亲同意了。”


    姚宴西倏然睁开眼。


    他无法理解地看着姚欣。


    姚欣笑得糜烂而优雅,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把她搞到手。去证明你不比他差。”


    她几乎笑出了声。


    “到时候,我要亲眼看着萧随那张脸痛苦——你也得偿所愿了,不是吗?你看。母亲还是为你考虑的呀。”


    姚欣几乎要在自己的想象中升天了。


    这疯狂的话语里掺杂着无比的恨。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和萧伟奇那个蠢猪在一起,自己却不能和爱人厮守?


    凭什么她的爱人最终死去,连留下的孩子也不如萧伟奇的种?


    凭什么人人都能得到爱,唯独她必须永受孤独和痛苦?


    她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不能得到。


    她不承认的,就不必存在于这个世界。


    姚欣笑着,看着姚宴西站起身。


    他缓缓退到了门边。


    最后一次,朝着姚欣跪下。


    “抱歉。母亲。”


    “我做不到。”


    姚宴西站起来,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牢笼。


    没有再回头。


    姚欣注视着他的背影,阴影打在她的面容上,扭曲一寸寸滋生——


    萧家别墅。


    时白荔翻了翻日历。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


    是的。一年。


    还有整整一个月,就到了这具身体的二十三岁生日。


    也是死亡忌日。


    她安详地躺在床上。


    心平气和。


    其实这一年她过得挺好的,比起上辈子,真是光辉灿烂了不少。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死。


    但谁让这是本已经预定了结局的小说世界呢?


    一切命运,都已经在暗中写好了剧本。


    就像萧随和孟钧阳。


    命中注定他们就是永远不对付的死敌。


    所以哪怕前段时间两个人明明说开,已经隐约和解了。


    最近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再次闹僵。


    都是命运的安排。


    所以,她也只需要接受现实就好。


    现在每天就想想还有什么愿望想完成,抓紧吃抓紧喝抓紧完。


    就完事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时白荔看了一眼时间,就知道是日常检查的家庭医生到了。


    最近萧随就和抽风了一样,每天都要医生来测一下时白荔的基础指标。


    ——确认她还活着。


    时白荔很想问,哥哥你是眼瞎了,看不见她在呼吸吗?


    她其实也感觉到萧随不太对劲。


    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


    时白荔想要问问,可每次只要提到死这个字,萧随就和吃错了药一样,逼着她不许说了。


    她根本无法开启话题。


    明明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封建迷信。


    啧啧。


    当反派都不讲科学的。


    时白荔去开了门,才发现今天的日常检查竟然有些不一样。


    萧随竟然也跟着来了。


    她眨眨眼,让两个人进了房间。


    医生便开始测测血压,量量体温,再问问她今天的状况什么的。


    都是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偏偏萧随听得格外认真。


    好像在开什么学术大会。


    不仅如此,他还要和医生讨论。什么专业术语,国外体检报告,数值指标,噼里啪啦。


    时白荔感觉自己又困了。


    听困的。


    萧随以前也不这样啊?


    是什么把他变成了一个体检专家?


    是养生公众号吗?


    时白荔正在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看一眼萧随关注的公众号。


    冷不防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晃了晃。


    她迷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萧随俯身盯着自己。


    “又熬夜了?”


    她自动屏蔽这句话。


    看了看房间,发现医生已经离开了。


    “哥哥,我想吃红烧肉。”


    萧随:“……知道了。”


    和繁琐的日常检查一样的,则是萧随对她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了。


    比如不许她随便出门。


    哪怕带着再多的保镖都不行。


    别问。


    问就是总有刁民要害她。


    时白荔对这个倒是接受良好。她本来也挺喜欢宅在家打游戏的。


    而且,也是时候逐渐减少和其他人的来往了。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


    随着时间拉长,感情也会在彼此的不联系中趋于平淡。


    时白荔考虑到自己死后朋友们可能会太过于伤心,还是先提前和他们淡一淡比较好。


    所以最近,她甚至都不怎么回朋友们的消息了。


    当然,避得开其他人,避不开萧随。


    毕竟两人在一个屋子里生活。


    但时白荔看得很开。


    反派小萧,冷心冷清。


    他可以的。


    她相信萧随的冷酷实力。


    萧随本人自是不知道时白荔的评价。


    大概也是觉得他的管教比较严格,所以有心描补。最近萧随对于时白荔其他的要求,那是答应满足得特别快。


    在她的点单下,萧总会做的食谱又增加了不少。


    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


    楼下就飘来了阵阵肉香。


    时白荔被勾得下楼去了厨房,就看见萧随只穿着白衬衫,系着围裙。


    面前的锅里是红润油亮的红烧肉。


    他正用筷子夹起一块来,似是打算试试味道。


    “给我尝尝!”


    时白荔飞奔而来。


    萧随的动作一滞。


    随即便很自然地把那块肉递到了她的嘴边。


    咦。


    她的意思是给她双筷子自己吃的呀。


    不过这样也行叭。


    她直接咬住那双筷子,把上面颤巍巍的肉含入口中。


    不得不说,萧随的手艺真的不错。


    肥而不腻,甜而不过。鲜得满齿生香。


    时白荔吃得香极了,就看见萧随一直盯着自己嘴里的肉看。


    那眼神,也太护食了吧?


    她抿抿嘴:“你要想吃你也吃嘛。”


    萧随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被油浸润的唇上。


    他嗯了一声,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又夹了一块肉。


    然后用了同一双筷子,把那块红烧肉给吃了下去。


    萧随能感觉到,时白荔在自己旁边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他只当做不知道,享受着时白荔的眼神。


    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一口。


    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荔荔?”


    时白荔脸色很古怪。


    她慢吞吞开口:“哥哥。病毒性感冒,手足口病,肝炎……都会通过唾液传播的。”


    萧随:“……”


    他顿了一秒,随即点头:“我知道你没病。今天不是还做了日常检查么。”


    时白荔歪头:“可是……你没做啊。”


    萧随:“?”


    时白荔很沉痛的样子:“你这样不讲究的习惯不好哦哥哥,在外面很有可能染上奇怪的病的。回家咱俩还要一起吃饭呢,咱俩都吃一样的菜,你不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我负责啊!”


    萧随:“……”


    他目光沉沉,脸色不妙。


    刚才的暗爽早飞了。


    “你是说……我在外面和别人也用一双筷子吃饭?”


    时白荔无辜地看着他:“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萧随:“……”


    他深呼吸。


    自己选的人,自己要忍住——


    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吃晚饭。


    虽然口头上叭叭,但吃起来时白荔比谁都香。


    只是刚吃到一半,便有佣人匆匆走了过来。


    附耳在萧随旁边说了些什么。


    声音太轻,时白荔压根没听见。


    她只看见萧随听见后面无表情,直接站起身:“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自己吃。”


    “哦。”


    时白荔目送萧随离开。


    嗯。


    哥哥嘴上还有油,忘记提醒他了。


    萧家别墅外。


    铁质的大门另一侧,孟钧阳双手插兜,站在那里。


    开阔的眉目间,少见地有一丝阴影。


    直到萧随走了过来,他才抬起头。


    “……白荔呢?”


    萧随没有开门的意思。


    他只是距离铁门还有几步远,就停下了脚步。


    冷淡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孟钧阳很想发火,但克制住了。


    他忍耐着开口:“我有急事找她。是很重要的事。萧随,你让我进去。”


    时白荔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孟钧阳非常怀疑,这是萧随犯病了,开始进一步掌控时白荔的人身自由。


    他必须要过来看一看。


    当然,有重要的事也不是他在说谎。


    “哦?”


    萧随微微勾唇,还真走近了一步。


    他好像很有兴趣似的:“什么重要的事?”


    孟钧阳微微启唇,却又顿住了。


    要告诉萧随吗?


    自从他答应了自己母亲祝之嬗要好好查查当年的事,孟钧阳就一直在忙碌。


    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文件和信息都已经随着时间流落了。


    但孟钧阳一向仗义,在各个地方朋友都颇多。


    他难得有事情找人帮忙,很多朋友都愿意鼎力相助,给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孟钧阳很快就查到,二十三年前,自己妹妹出生在本市最有名的妇幼保健院。当时同一批出生的孩子里,有一个孩子登记的父亲姓萧,母亲登记的姓柯。


    当时那个孩子连个小名都没有,出院登记时,也只有父母的姓。


    ……他立刻就想到了时白荔。


    再往下查,他发现那孩子的出生日期,和自己妹妹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而时白荔,也是那一天的生日。


    孟钧阳立刻想要找时白荔求证。


    如果她和自己妹妹都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出生。


    那么那不敢想象的可能性……似乎也增加了一点点。


    他本来只是想让母亲彻底放下。


    却没想到会迎来这样的峰回路转。


    这一刻,孟钧阳忽然理解了祝之嬗。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怀揣着希望。


    哪怕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不走到最后一步,他也永远无法放下。


    但面对萧随,孟钧阳迟疑了。


    他不能确认萧随对这件事的态度。


    他只知道,萧随对时白荔,有着别样的占有欲和偏执。


    那不正常。


    而在这种不正常之下,如果自己说出时白荔或许有那么一点可能是自己的妹妹……


    萧随会做什么,孟钧阳不知道。


    他也不敢赌。


    因此,他咬紧牙关,只是硬着声音说:“我只和她说。你让我进去,或者让她出来也行。”


    萧随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孟钧阳狠狠握住铁门,大吼道:“萧随!你回来!你这是干什么?!”


    萧随还真回过头。


    只是他的目光很冷。


    “听说,你最近多了个好帮手?”


    孟钧阳一怔。


    他哑然:“你……你是说姚宴西?”


    萧随不置可否。


    姚宴西离开了姚欣,离开了姚家。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姚宴西终于在所有人都选择放弃他的时候,自己反抗离开了。


    孟钧阳收留了他。


    就像他曾经想要帮助姚宴西那样。


    他给了姚宴西住处,给了他一个职位。


    失去了姚宴西的姚欣,大伤元气。


    她倒是想再折腾折腾萧随,可早已经不是对手了。


    但萧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在事业上只是守成,好几个项目都在原地踏步。


    仿佛在忙什么别的似的。


    孟钧阳本来还在好奇,这会儿却顾不上了。


    “我收留姚宴西,也是看他可怜。”


    萧随冷漠:“随你。”


    孟钧阳深吸一口气:“萧随。咱们好好谈谈,行吗?姚宴西跟我说了,姚欣一直在针对时白荔,未来还会继续针对。她是个疯子,干出什么来都有可能的。”


    是。


    她是个疯子。


    萧随想起前世,时白荔那不明不白的猝死。


    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是姚欣动的手。


    她那时也动了收买时白荔、离间萧家的心。只是时白荔依然没有答应。


    姚欣便干脆下手。


    ……


    有这个可能性。


    但他无法确定。


    哪怕萧随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诸多事情。但他依然无法完全放下心。


    哪怕只有0.01%的可能,时白荔会死。


    他都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所以。


    他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所有未知的危险。


    都摁死在摇篮里。


    只要一个月就好。


    一个月之后,确定她彻底安全了。


    就好。


    萧随转过身,朝着别墅走了过去。


    孟钧阳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递到了他的耳边,却始终没办法被别墅里的时白荔听见。


    “萧随!你他妈的真的有病!”


    “你这是在软禁她你知道吗?!你总不可能关她一辈子啊!”


    ……


    萧随倏然停下。


    他冷声呵道:“我为什么不能?”


    孟钧阳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大概是看出了萧随的决然。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摇头。


    “萧随。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子的。”


    他看着萧随没有回头,没有再停下。


    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别墅里。


    时白荔已经吃完了饭,正美美躺在沙发上看偶像剧。


    萧随就是在这时,裹着一身的冷意走了进来。


    时白荔觉得……萧随好像状态不太对。


    他一进来,就直接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攥住了她的胳膊。


    很用力,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荔荔。”


    萧随问她。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没有人会找到你。你是绝对安全的。我会陪着你,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都陪着。”


    “好不好?”


    萧随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潭深渊。


    和时白荔对视时,那里的黑暗似乎能将她彻底淹没。


    时白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了萧随的手。


    萧随:“……”


    他好像刚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松开了对时白荔胳膊的桎梏。


    “我……”


    萧随竟难得有些失语。


    他沉默两秒:“我刚刚说的,你不用在意。”


    时白荔却靠在沙发上,轻松自然地回答:“去吧。”


    萧随:“……?”


    他难得反应迟钝了。


    “……你说什么?”


    “我说,去呗。”


    时白荔看起来十分爽快。


    仿佛她根本不明白刚刚答应了萧随什么。


    萧随目光沉沉,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不会有人找到你的地方吗?”


    时白荔从善如流:“i人天堂嘛。”


    “?”


    她兴致勃勃地做起来,掰开手指数:“不过我有要求。首先得联网,我要打游戏。其次,把我那个超大号的床带过去,我要每天躺在大床上翻滚。第三嘛,厨师师傅们也得一起去。”


    这么一个地方,有网有吃有喝有睡,还不用考虑任何事。


    不是天堂是什么?


    谁懂?


    这次,轮到时白荔发出灵魂问题了:“好不好?你愿意不愿意,哥哥?”


    萧随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仿佛长久以来的渴望都在此刻被剖开。


    得来却并不是审判。


    而是一场奢望已久的大雨。


    他哑声:“……你知道,这是囚禁吗?”


    “哥哥。”


    时白荔笑了起来,满脸都写着兴奋。


    “你怎么知道这个我还没体验过?你知道的,在我的人生愿望清单里,这个还不算最变态的。”


    萧随:“……”


    不。


    他不知道。


    第73章 073


    萧随当天就带着时白荔走了。


    时白荔本来还想收拾下行李, 结果萧随直接让她自己列好单子,稍后会有人整理好送过去。


    她只需要马上出发就行。


    至于时白荔提出的那些要求……


    嗯,已经全部就位了。


    只能说, 萧随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她是认可的。


    甚至出发的车也不是时白荔见过的,而是一辆黑色低调的八座。玻璃上都贴着防窥膜,随行的保镖们一部分跟着他们上车,一部分则分别上了其他的车。


    出门后不久, 车队便分为三个方向散开。他们这辆车也隐没在了城市车流之中。


    时白荔:“……”


    她怀疑地看着萧随:“哥哥,你的真实身份不会是特工吧?”


    萧随自然听得出时白荔的不以为然,他淡淡伸手,摁了一下手机。


    特助的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来。


    他语气沉稳:“萧总,外面果然有人跟着。不过大概是怕打草惊蛇,对方只有一辆车。他们对我们的出发没有准备, 现在随便选了尾号9的那队跟着了。”


    萧随:“带着他们多玩会。”


    特助:“好的萧总。”


    萧随摁灭手机,又看向了时白荔。


    时白荔从那眼神里瞅出了“你看, 是谁有先见之明,运筹帷幄于一切之前?”的意思。


    她很配合地“哇”,开始小海豹鼓掌:“哥哥, 你的真实身份是飞天小女警!”


    萧随:“……”


    时白荔无辜看他:“是不喜欢吗?那就猫眼三姐妹?”


    萧随不得不伸出手, 直接捏住了她的嘴。


    他面无表情:“停。”


    时白荔被捏得像只小鸭子。


    却真的乖乖停下了, 也不挣扎, 也不多话了。


    只是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萧随不知道时白荔之前又脑补了什么, 又开始在这进行她经典的胡言乱语。


    不过,她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躁动。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然后用她的方式, 来让他平静下来。


    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他也的确冷静了下来。


    萧随收回了手, 转而放在了她的脑后。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车内低低响起。


    “还有很久的路。先休息吧。”


    时白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车外的车水马龙。


    “嗷。”


    她闭上眼,靠在萧随的肩头。


    很快,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路毕竟是在车上,时白荔半梦半醒。看着窗外从霓虹灯变为了高架桥,又变成了只隐约有路灯的山路。


    等终于到达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最前方,是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园区,在黑暗里还有几栋楼亮着灯。


    门口设着层层卡哨。


    萧随递过去手机刷了一下,就放他们进去了。


    时白荔本来还哈欠连天,看见这瞬间精神了。


    好家伙,这不仅是囚禁play,还是纯狱风。


    她这辈子是有了。


    车一直行驶到了最中心的一栋楼前,萧随带着她又刷了两道门禁,才终于抵达顶楼。


    电梯打开,才发现顶楼这里是全部打通的,做成了一个超大平层的样子。


    从落地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周边几栋楼零星的灯火,再往远处,便是连绵的山峰和郁郁葱葱的树林。


    时白荔摸了摸冰凉的落地窗:“这是到哪儿来了,我们还在国内吗?”


    萧随语气平静:“嗯,是,我们坐车出国。”


    时白荔:“嘿嘿。”


    他递过来一个手机,替时白荔把电话卡换到新手机上:“这里用的是特殊信号,用这个。”


    又带着她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套房。


    时白荔发现自己那张超大的床居然已经运过来且放好了,上面铺着白色四件套,还有一件新睡衣。


    ……萧随和他的手下是有超能力吗?


    “衣服、洗漱用品、生活用品都配好了。还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


    萧随事无巨细地交代她。


    “今天早点休息。要玩明天再说。”


    时白荔有些疑惑:“你不住这儿吗?”


    萧随:“……?”


    他目光沉沉:“这就一间卧室。”


    时白荔:“哦,那你走吧,我要睡了。”


    萧随:“……”


    他被气笑了。


    这会儿萧随反而不急着走了,他好以整暇地抱着双臂,语气低沉:“那我要是想住呢?”


    时白荔一秒都没犹豫:“行啊。”


    她看了看脚下的地板,欣然点头。


    “哥哥,这地板挺硬,适合你打地铺。我跟你说,睡硬床有助于腰背,男人的腰可不能出问题,你年纪也不小——”


    回答她的,是萧随果断离开的背影。


    哎。


    哥哥还是那么没有幽默感。


    她的玩笑曲高和寡,无人理解。


    时白荔耸耸肩,忧伤地拿着睡衣去洗澡了。


    ……


    这一夜时白荔睡得很香。


    新家地处郊区,十分安静。早晨只有几只鸟在清脆啼鸣,压根吵不醒深度睡眠的她。整个顶楼都开着恒温和新风系统,安逸又舒适。


    房间内都用的隔音材料,她美美一觉醒来,才发现外面的房间已经摆满了她列出来需要的东西。


    厨房里飘香四溢。


    家里的大师傅探出个头来,笑呵呵:“小姐起来啦?吃午饭嘛?”


    吃!


    时白荔美滋滋地把饭摆在了落地窗边,一边看着远山美景,一边享受美食。


    大概是收到了消息,吃到一半萧随就上来了。


    他眉心微锁,看上去忙碌了一早上。


    “等会要出去逛么?”


    园区地方不小,而且这里都是萧随的人,放时白荔在里面随便逛逛走走还是没问题的。


    他也能放心。


    不料时白荔直接拒绝:“不。我要冲浪。”


    萧随:“……行。有事叫我。”


    然而一天下来,别说电话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萧随发过去个问号,也半天没回答。


    等萧随忙完时,已是半夜十一点了。


    时白荔仿佛彻底忘记了萧随的存在。


    又或者……她回复不了了?


    虽然心里知道这地方很安全,不可能出事。但萧随此刻就像是得了重度强迫症,一定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萧随心底戾气丛生,躁动不安。


    他根本等不及回去,立刻打电话问起顶楼的佣人。


    “她呢?”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佣人却很懂他在问谁,立刻回答:“时小姐在房间里,很安全。”


    “……嗯。”


    心已然回落了一半。


    戾气逐渐平复。


    但萧随又想起她一整天毫无动静的事,微微皱眉。


    “她……还好么?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虽然来到这里这是时白荔主动要求的。但人是社会动物,被锁在一个地方必然会十分不适。


    萧随现在有太多事要安排,不能一直陪伴时白荔。


    一想到时白荔那平时翻天覆地的性子,此刻居然可能蔫蔫地缩在房间里,后悔跟着他来到这儿……


    萧随不免呼吸一窒。


    佣人:“应该没有吧?小姐一直在房间里打游戏,挺开心的?”


    她把电话拿远了一些。


    很快时白荔的遥远的声音顺着听筒传了过来。


    “三杀!嘿呀——真羡慕你们有我这么牛逼的队友啊!”


    语气欢快热烈。


    仿佛身临其境。


    萧随:“…………”


    蔫蔫缩在房间的想象秒消失。


    但……


    他怎么更不爽了呢?


    “嗯。有任何情况叫我。”


    佣人谨慎地点头:“明白的萧总。我们会看护好时小姐的安全的。”


    她看了一眼门外和楼下层层迭迭的保镖,内心吐槽。


    安保到这个份上,时白荔能有一毫米的危险她倒立洗头!


    搞不懂你们有钱人的危机意识——


    姚家老宅。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茶碗在地上裂成了几瓣。


    然而面前的人谁也不敢动。


    姚欣坐在上首,咬牙切齿:“跟丢了?你们跟我说跟丢了?!”


    “……”


    底下的人战战兢兢,都不敢接话。


    谁接话谁嫌命长。


    自从姚宴西离开这个家后,姚欣就越来越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本来留在这儿的人要么是还对姚家有几分香火情,要么是为了钱和利益很难抽身。


    可现在……


    人人都觉得,留在这受罪是图什么?


    他们早就接到了姚欣的命令,去看好萧家的动静。只是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只派了一辆车,日夜换班看守,盯紧了那个叫时白荔的小丫头。


    谁也没想到萧家会突然出动。


    那天从萧家开出了三队车,分走了三个不同的方向。情急之下,他们只能暂时选择一队跟上,同时紧急派人去追另外两队。


    只是非常可惜。


    跟上的那一队追了整整一天,油都耗干净了。


    才发现对方在逗他们玩。


    那辆车里面既没有时白荔,也没有萧随。


    至于另外两队车……监控也查了,命令也下了。


    却还是跟丢了。


    “说话!”


    姚欣站在最前方一人身前,颐指气使。


    那人心里骂爹,嘴上赶紧开口:“只知道他们都往城外的郊区开了,走的是山路,本来就不好跟……而且我们显然是被发现了,他们早有准备。”


    换言之,撞在人家手心里了,还能有什么招?


    “要不,再等等?他们总不会一辈子不出现、不回来啊……”


    这人想得就是先拖着再说。


    赶紧找机会跑路,等到时候姚欣还想找人干脏活,也不关他的事了。


    这破活儿是一天都搞不了了。


    可姚欣却脸色冰冷。


    等?


    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姚宴西投奔了孟家,居然跟着外人一起对姚家的产业围追堵截。


    这个儿子是废了。


    白眼狼!


    姚欣恨不能撕了他的皮,把他的血都抽干。他根本不配拥有那个人的血脉!


    至于萧随那个孽种……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隐忍不发,但等他回过神来,自己也不会再有机会。


    姚欣恨得眼前一阵阵发白。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生出来的两个东西对付自己。


    越恨。


    就是越是要报复。


    要让他们记住,没有她,他们什么都不是!


    “给我去查。查萧随的产业,查他相关的所有产业和地址!”——


    发现萧家异动的人不止是姚欣。


    很快。


    孟钧阳也发现萧家别墅没人了。


    一开始,是有人告诉他萧随很久没有亲自去公司了。


    有什么事,都是远程办公和电话会议,似乎是出了长差的样子。


    孟钧阳立刻觉得不对,赶到了萧家,却发现这里人去楼空。


    他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和萧随的那场对话。


    孟钧阳不敢置信。


    他无法想象萧随居然会真的干出这么混蛋的事。


    萧随,竟然真的囚禁了时白荔?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孟钧阳简直手都在抖。


    他无论如何不能对这件事坐视不理,他立刻转头发动车子,设定目的地警局——


    下一秒,手机传来消息。


    时白荔:【哥们,上线打游戏吗?我法师贼6。】


    孟钧阳:“…………?????”


    孟钧阳直接一个电话打了个过去:“不是,你不是被囚禁……不不不,你人呢?你怎么在打游戏?不是你为什么能打游戏啊?你为啥还能接电话?”


    时白荔:“?”


    她迷惑开口:“因为,我有手?”


    孟钧阳:“……”


    他沉默了。


    沉默了一分钟后,时白荔听见一声剧烈的“砰”和刺耳的车鸣笛“滴——”。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方向盘上。


    “什么东西撞了?”


    她十分好奇。


    孟钧阳平静:“我的脑袋。”


    时白荔:“……666。”


    到了这会儿,孟钧阳也逐渐冷静下来了。


    现实情况显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那么一切还有余地。


    “你……你人呢?我看你不在家,以为你被萧随那家伙带走了。”


    “我们是走了。”


    时白荔懒洋洋地回答:“去了个疗养院一样的地方吧,体会不同人生,感受风土人情,畅享纯狱之风。”


    纯欲风?那啥?


    孟钧阳决定赶紧进入关键问题:“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找你……”


    时白荔:“下辈子吧。”


    “……啊?”


    时白荔已经挂了电话:“不说啦。你不玩我就自己开了,拜拜老铁~”


    嘟嘟嘟。


    孟钧阳拿着手机,半天都没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但显然事情目前进入了死局。


    他本来是想找时白荔说明现在的疑虑。


    如果时白荔愿意,那么找她要一些头发,去做个亲子鉴定……这就是现在最简单也最干脆的方法了。


    可时白荔压根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孟钧阳难得有些焦虑。


    最开始听见母亲的想法时,他觉得是异想天开,是母亲依然没有放下的执念。


    可随着调查的推进,他逐渐开始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那个不敢想象的地方前进。


    或许奇迹,真的有可能发生。


    他一向在商业上有着强烈的第六感。


    此刻却仿佛陷入了情绪的纠缠。


    一方面似乎直觉在告诉他,你已经朝着真相更进了一步。


    另一方面,却始终不敢细想。


    ……他等不到时白荔回来了。


    母亲、父亲。全家人也都等不下去了。


    孟钧阳给时白荔再次发了一条消息。


    【小白荔,我想用你的DNA做一次亲子鉴定。这件事真的很急,抱歉,你能尽快回来吗?】


    时白荔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时白荔:【什么亲子鉴定?你为了让我管你叫爸这么处心积虑?】


    孟钧阳:【……不是,这事很复杂,你听我说。】


    时白荔:【你实在想做的话,去我家的体检中心,之前体检应该保存了我的血液样本和DNA吧。我不会回去了。】


    孟钧阳眼前一亮。


    甚至没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就启动汽车,直奔而去。


    有了时白荔的授权,孟钧阳拿到这些东西就轻松了很多。


    萧家的体检中心十分完备,对于时白荔这样不同寻常的“客人”。或者说“主人”,自然是保存了血液和DNA样本的。


    萧随很快约定了亲子鉴定的时间。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时白荔的出生证明。


    孟钧阳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瞥到了她的出生日期那一栏。


    那日期,和他妹妹是一样的。


    甚至连时间……都只差了一个小时。


    孟钧阳眼前发晕。


    似乎一切,都只剩下了那个决定性的证据。


    狂喜涌上心头,又迅速褪去,只剩茫然。


    他现在只想知道。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周的时间,眨眼即逝。


    萧随并没有等到任何“异动消息”。


    每天的佣人汇报十分简单而规律。


    “小姐中午起来,吃了三大碗饭,吃得很香。”


    “小姐打游戏去了,打得很快乐。”


    “小姐熬夜看电视剧看到了三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


    萧随:“……”


    这是囚禁?


    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时白荔就自动封心锁爱,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顶楼整整一周,连个楼都没下过。


    她说得没错。


    她的确对这种生活甘之如饴。


    萧随重新踏入顶楼时,看见的就是和一周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奢华的仿佛样板楼一样的地方不见了。


    沙发上摆着几个毛绒玩具,茶几上摊着薯片,餐桌上有可乐和果汁。落地窗上大概是雾气浓时有人用手画了几个字,现在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你想干什么?我想游手好闲。”


    萧随:“……”


    呵呵。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萧随迈步,走向了时白荔的卧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哒哒哒的键盘声。


    萧随站在门口,目视一圈。


    毫无疑问,这里也和外面一样,沾满了“时白荔”的气息。


    床上乱七八糟,被子是没迭的,枕头是飞了一只的,还有睡衣揉乱在里面。


    地上摊着两只拖鞋。


    衣柜大开,里面全是她的宝贝衣服和首饰。


    时白荔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很不符合萧随的习惯。


    但却让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等时白荔这一盘结束,才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她转过头,便看见萧随正在给自己迭被子。


    床铺变得整整齐齐,萧随把枕头拍拍松软,放回了被子上。


    时白荔:“哥哥你这不是白忙活吗?我晚上就要把它弄乱了。”


    萧随:“……那你想怎么样?”


    时白荔托着腮,露出笑容:“那你明天再来帮我白忙活一下?”


    萧随轻嗤了一声,并没有多说。


    只是拎着时白荔的拖鞋走了过来,把拖鞋放在了她脚下。


    然后抬头。


    “你一周没出门了。下楼走走?”


    时白荔迅速摇头:“我要冲浪。”


    “……听话。”


    时白荔开始叛逆:“我就不听。”


    两个人对视着。


    时白荔腿缩在椅子上,盯着萧随,似乎在看他还能有什么招数。


    萧随蹲在她身前,仰视着时白荔。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忽然垂了下去,露出折痕深深的眼窝。


    他缓缓地伸出手,捉住了时白荔的脚腕。


    已经是夏天了。


    时白荔只穿了居家的短裤,没穿袜子。露出的一截脚腕白而纤细,几乎被萧随两指圈住锁紧,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提起一只拖鞋,修长的指替她把鞋穿好。


    低低的声音,就在这室内缓缓响起。


    “你之前说。囚禁还不是最变态的。”


    萧随换了一只脚。


    不知道是不是时白荔的错觉,这一次,萧随的指尖似乎摩挲了一下那块皮肤,弄得她有些痒。


    另一只拖鞋隔着有些远,萧随便把她的脚放在了怀里,靠着萧随的小腹。


    再倾身伸手,去够另一只拖鞋。


    萧随慢条斯理地问。


    “那——你的人生愿望清单里,最变态的是什么?”


    她的脚被挤在了萧随的怀中,抵着他的腹肌。


    好硬。


    第74章 074


    萧随替时白荔把两只鞋都穿好, 却没有放下她的脚。


    只是搁在他的膝头。


    再抬头看向她。


    仿佛还在等待时白荔刚才问题的回答。


    时白荔眨了下眼。


    她闭门不出几天,脸颊白得透明,更衬得脸颊柔软, 小小一只。


    让人莫名激起某种保护欲。


    时白荔软软开口。


    “哥哥,记得洗手。”


    萧随:“……”


    时白荔慈爱地看着他:“要不我给你唱下洗手歌?”


    萧随缓缓放下时白荔的脚。


    默默走进洗手间。


    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再走出来时,萧随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无事发生。


    时白荔很贴心地掠过了这个话题,大发慈悲。


    “那咱们就出门, 遛个五分钟的吧!”


    好歹也来这一周了,不出门转悠转悠确实说不过去。


    毕竟这也是她的安眠之地了。


    看看也好。


    萧随当然不会真听时白荔的就转悠五分钟敷衍了事。


    他是带着时白荔彻底走了一遍这个地方。


    时白荔这才知道,这里也是萧随投资的医疗实验园区之一。只不过和之前在国外看见的那家不同,这里还兼具一些疗养修养性质。


    说是疗养院也没什么错。


    只是这里目前没对外开放。


    如果说萧随是老板的话,她应该就算是这里唯一的……客户了。


    不知不觉又享受了一把VIP待遇呢。


    这边的实验室研究的都是目前很难治愈的疾病项目,投资数额巨大, 花费心血无数。


    倒也难怪设置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周围都有层层把手。


    萧随又带着时白荔做了一些熟悉的检查项目, 和一些眼熟又陌生的医生聊了几句。


    结果她都快听腻了——


    “时小姐很健康。目前没有什么意外状况。”


    所以说,她就是没问题的啦。


    原小说里她就是猝死,要是真的能检查出来, “时白荔”就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时白荔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 甚至有些麻木。


    倒是萧随, 似乎情绪又会波动一会儿。


    时白荔很怀疑。


    萧随是不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激素紊乱失调?


    看他整天这副忙这忙那的样子, 身体出问题的几率可比她大多了。


    因此今天, 时白荔便让萧随也去做个检查。


    萧随很莫名:“?我做这干什么?”


    时白荔理直气壮:“因为我看到了,我想让你做, 你就必须做。”


    没错,就是这么毫无道理。


    萧随:“……”


    时白荔放狠话:“你去不去?”


    萧随呵呵一声, 抱起双臂微微眯眼:“荔荔是这种态度?你要是求我我大概——”


    时白荔已经迅速扯住他的衣角:“求你~”


    萧随:“……”


    最终还是去了。


    正如时白荔所料,萧随就没有她健康了。虽然只是些缺乏维生素、心率微高、睡眠不足之类的小问题。


    “但你要记住,因小失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随听着时白荔的胡说八道,看似无意地摆弄着手里的文件,把那份心理报告放在了最下面。


    他稍微藏了藏,没让时白荔看到。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有问题。


    “萧随”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只是……


    随着那个日期的临近,他的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死亡的钟声仿佛随时可能敲响,他却妄图和不知是否存在的敌人对抗。


    表面上依然是冷静自持的人,心底却压抑着自虐般的鲜血淋漓。


    情绪已经崩到了极致。


    医生建议他离开现在的环境,吃药休息调养一段时间。


    但萧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时白荔?


    哪怕前方是狱火滔天,他也要走到最后一步。


    这么四处一转。


    等两人再回到顶楼住处时,已经是深夜了。


    萧随心里还想着再和刚刚见过的医生碰个面,便只把时白荔送到了电梯开门。


    却冷不防时白荔转身,热情邀请。


    “哥哥,你一起进来啊。”


    萧随略微一顿,还未多想,腿已经迈步跟着她走了进去。


    佣人们都在隔壁的房间里,没有贸然出来,只留了一站客厅的小灯。


    萧随便跟着时白荔,踏着这盏昏黄的灯光,走到了她的卧室门口。


    她的影子在地面上隐隐绰绰。某几个角度看起来,像是被萧随拥在了怀里。


    直到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晃了晃,萧随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停了脚步。


    他看向面前的卧室,平静道:“我就不进去了。你早点——”


    “别呀。”


    时白荔很迅速地拒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点狡黠的微笑来。


    看到这笑容,萧随已直觉般地提高警惕。


    “哥哥,你不是想知道还有什么变态玩法吗?来呀~”


    萧随:“。”


    他沉默。


    面前的时白荔笑得十分灿烂,倚靠在卧室门框上。


    她背后的卧室温暖而充实,带着特属于时白荔的柔软味道。


    像是某种甜蜜的糖果。


    引诱着人踏入其中。


    萧随的眸色渐深,微微垂下眼帘:“……你确定?”


    他们已经不是兄妹了。


    无论是在两人之间,还是在世俗意义上的认知里。


    在这样暧昧的氛围和时间里邀请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萧随不认为时白荔明白。


    但——


    “当然啊。”


    她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


    萧随微微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


    他淡淡:“行啊。那就试试。”


    时白荔微微瞪大双眼,还有些不信似的:“那说好了,今晚不许逃?谁跑谁是小狗?”


    萧随哼了一声:“当然。”


    不管是时白荔什么所谓的变态。


    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萧随踏入了那片温馨的光域。


    时白荔笑嘻嘻地带着萧随走到了桌前。


    萧随漫不经心地扫过,忽然发现这桌子和早上自己过来时,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等他细想。


    时白荔已经走到萧随身后,直接把他摁在了座位上。


    “OK。那么,开始我们的战斗之夜!”


    萧随:“……?”


    他眼看着时白荔给自己面前的电脑开了机,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这桌上,分明多了一台游戏本……


    时白荔已经熟练地启动了游戏,坐在了他的身边,满脸写着快乐。


    “来来来,今晚战个痛快!最近一直找不到人跟我一起玩,总算让我捉到你了嘿嘿嘿嘿。”


    萧随冷漠开口:“你说的变态,就这?”


    “一晚上不睡打游戏还不够变态?”


    时白荔抬头,仿佛已经洞悉了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哥哥不会是反悔了想要逃跑吧?”


    萧随微微叹息,闭上双眼。


    明明提高了警惕,为什么还会中这种简单的圈套?


    ……还能为什么。


    因为时白荔。


    也就她,总能让自己防不胜防。


    时白荔还在煽风点火:“别忘了逃跑的是小狗哦。哥哥,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其实是小狗吧?”


    萧随:“……行了,来吧。”


    时白荔得意地笑了起来,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萧随的嘴角,便也不自觉地噙了点笑意。


    算了。


    她想做什么,他陪她就是了——


    清晨的光爬上了床。


    萧随醒来时有些头痛,好一会儿才勉强睁眼。


    下一秒,就看见了自己面前一个铺满黑发的后脑勺。


    萧随:“……”


    他立刻清醒了。


    顶着剧烈的头痛,萧随终于想起来,昨天熬夜陪时白荔战了一宿。两个人都支撑不住,最后双双倒在了床上。


    当时都说是暂时休息一下,没想到下一秒就昏死过去。


    幸好这床够大。


    时白荔躺在床的正中间,身子歪着,上半身背对着他,下半身的两只脚却一只支在床外,一只搭在他的腿上。


    她的发丝尾端洒在了萧随的颈窝。


    他勾起一缕来,竟下意识放在唇边。


    时白荔动了动。


    萧随手一松,那没能成功的吻也就烟消云散了。


    时白荔揉了揉眼睛,转过头,看到了萧随。


    她也花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哥哥,早上好。”


    萧随嗯了一声:“少折磨我,我可能会更好。”


    他的声音带着点早晨起来特有的低哑。


    时白荔收起搭在他腿上的那条腿。


    萧随微微低头。


    “哥哥你放心,我死了就没人折磨你啦。”


    萧随立刻抬头,看向了时白荔。


    他冷冷开口。


    “你死不了。”


    “你会非常健康。”


    “你很好。”


    时白荔:“……?不是。明明是好话,怎么听着那么像诅咒三连呢?”


    哥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萧随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勾了勾唇。


    便支起身子,揉了揉腿,下床去了——


    “孟钧阳?我们查的事有结果了,你现在有空的话赶紧过来一趟。”


    一大清早,孟钧阳接到电话时还有些茫然。


    他这段时间十分忙碌,一方面要处理工作上的事,另一方面也在全力查找当年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孟钧阳的朋友多,大家都愿意帮忙,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东西追查起来太有难度。


    直到前几天,明娇忽然找到了孟钧阳,问起了关于时白荔的事。


    明娇并不身处局中,却敏锐地意识到时白荔大概是发生了些什么。


    孟钧阳对明娇的情绪相当复杂。


    但涉及到时白荔的隐私,他也不好多说。


    明娇却很聪明地换了个方法:“看你很忙的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样一来,孟钧阳的确就无法拒绝了。


    他便告知了明娇,想要查一下二十三年前妇幼医院的新生儿有没有抱错了的问题。


    孟钧阳没说名字,明娇也没有多问。


    但某些默契却让两人心知肚明。


    直到今天一早,明娇忽然打了电话过来。他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赶了过去。


    明娇正在市图书馆,她找了一间小讨论室,拉着焦急的孟钧阳走了进去。


    她虽然脸色也有些严肃,却还稳得下来。


    只是冷静地一条条和孟钧阳解释起来。


    “我先查了查这家妇幼医院以前的妇产科情况,发现在二十二年前,这家医院都是新生儿集中喂养的模式。”


    看孟钧阳有些茫然,明娇便细致解释起来。


    “就是新生儿出生后,会抱离母亲身边,在婴幼儿监护室统一人工喂养、看护。一般会等到产妇出院,再把孩子交给母亲带走。”


    孟钧阳经过她这么一提,也想起来了。


    “是。我记得那时候在医院里,母亲住在一层楼,妹妹是在另一层楼,和很多其他孩子一起……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妹妹出生就身体不好,所以要单独住监护病房的原因。”


    明娇摇摇头:“那时候无论新生儿出生情况如何,都是一样的处理。所以,你看见的那间病房里住着所有同时段出生的婴儿。且病房里仅有两位护士看护护理,不允许任何婴幼儿亲属进入协助。”


    刚出生小婴儿的长相其实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再加上仅有两人,万一忙中出错……


    后面的话,明娇没有说出来。


    但这种方案显然弊病太多,因此不到一年就被取缔,转为现在的新生儿跟着母亲的方式。


    所以从前这样的管理模式,很多人并不知情。


    孟钧阳呼吸微微急促。


    是了。


    他那时候毕竟年纪小,并不了解自己亲眼看见的画面到底代表着什么。等长大后也只知道新的医院管理模式,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问题。


    但,这毕竟都只是可能存在的猜测。


    就算他不懂,父母也是明白的。


    父母却一直不提,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存在疑虑的地方——


    孟钧阳看向明娇,语气笃定:“你还找到了什么,是不是?”


    明娇微微一顿,才点了点头。


    她拿出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报刊。


    这是一张陈年的报刊记录。


    现在连报纸这种东西都几乎不存在了,也只有在图书馆这样的地方,才能查到这些陈年的资料。


    明娇翻开到其中一页。


    孟钧阳敏锐地注意到,那上方的日期,正是妹妹的出生日期后一天。


    这一页的最下方,有一个小豆腐块。


    标题写着《孟氏大亨喜得一女,儿女双全羡煞旁人》。


    底下是一张像素很低的照片,黑白的。


    拍的正是从孟伯清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看向婴幼儿监护室的场景。孟伯清那时非常年轻,站在右侧,喜笑颜开,确实是十分高兴。


    照片左侧,则是两排整齐的婴儿床摆在监护室中间。


    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版权意识,这样的照片登出来,也没多少人会觉得有问题。


    明娇径直指着那张照片的左侧,声音浅浅,却直指问题。


    “你看,新生儿出生后都是用医院统一的包被。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同,只有每个孩子的床头和手腕这里,会有标记。”


    接下来的话,不必明娇说孟钧阳也能看到了。


    正对着玻璃窗的那个孩子被护士半举着抱在怀里,朝着窗外伸出一只手。和窗外的孟伯清形成互动。


    正是他曾经以为早逝的妹妹。


    她的床尾标牌上写着很清楚的父亲母亲的名字,还有一个序号36。


    手腕上环绕的纸随着伸手的动作露了出来。


    还是空白的,像是还没填上。


    但照片的左侧,另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孩子在后方的操作台清洗,像是不小心入了一半的镜。


    这孩子也挥舞着一条胳膊。


    那胳膊上的腕带,却写着两个数字。


    孟钧阳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明娇。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似有水光。


    好一会儿,孟钧阳才哑然出声。


    “……这数字,你看得清是什么吗?”


    明娇微微叹了口气,温柔道:“像素不清楚。但可以辨认出来,不是86,就是……36。”


    “这个编号,是根据那段时间的新生儿出生顺序编号的。”


    “我……查过了。并没有到86的序号,那时的妇幼医院,也无法在短时间接待这么多的产妇和婴儿。”


    ……


    仿佛一记重锤落在了心底。


    真到了这个时刻,孟钧阳感觉自己反而镇定了下来。


    长久以来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他曾经以为的妹妹,早在最初,就弄错了。


    一切都是错的。


    “……谢谢。”


    孟钧阳只来得及和明娇说这句话。


    他不知道明娇是怎么查到这张照片,又是怎样找到了相关信息。


    必然很艰难。


    但此刻,他只能说得出这两个字了。


    “我必须得走了。”


    孟钧阳霍然起身。


    明娇点了点头,显然理解他的情绪:“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不用了。真的,非常谢谢。”


    孟钧阳深吸一口气。


    “但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


    他已经在前几天带着母亲去萧家的体检中心抽了一次血液,预计鉴定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孟钧阳很清楚,以萧随对于时白荔的看重程度,这些事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萧随从未有过任何行动。


    既没有质问和怀疑,也没有询问或帮忙。


    萧随的态度是什么?


    作为曾经的好友,作为多年的敌人。


    孟钧阳在此刻十分轻松地就理解了萧随的想法。


    ——他绝对、绝对不想让时白荔回到孟家。


    在萧随短暂的人生中,他没有得到过爱,也无法理解爱。


    他只明白占有,因而不懂得放手。


    在失去了时白荔“兄妹”的连接之后,萧随不会想要看到另一个人、另一个家庭,把时白荔从他的身边夺走。


    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萧随至今装作对整件事不知情的原因。


    孟钧阳非常清楚,哪怕自己此刻去找时白荔,也会被萧随以各种方式阻止。


    上一次他这么做,结果就是萧随带着时白荔直接离开,消失踪迹。


    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这次,他会闯入萧随设下的层层禁锢。


    亲手把自己的妹妹带回家。


    “之前让你查的萧随还有他手下投资的那些产业,我记得有几个是在市郊,还有邻市的?”


    “把详细资料都找出来发给我一份。”


    “越是查不到详细信息的,就越是要重点关注。因为——肯定有鬼。”


    孟钧阳的眼睛从来不似萧随那样冰凉。


    此刻,却阳光不再。


    只有宛如深海坚冰一样的冷硬——


    另一边,疗养院。


    堕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时白荔花了几天时间,打通关了自己特别喜欢的几个游戏。又在《黎明之战》新赛季打到了王者。


    她上传了最后一个游戏剪辑视频,直播完了最后一次。


    然后,卸载了所有的这些社交软件、游戏平台。


    是时候说再见啦。


    上一次她是临时被车撞死,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所以非常不甘心,哀怨很重。


    但这一次,时白荔准备了整整一年。


    发现自己对这事还挺接受良好的。


    一旦学会摆烂,死亡面前世界都豁然开朗。


    时白荔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就点餐吃香喝辣,奔的就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思路。


    说来也怪,这几天萧随也不见踪影。


    时白荔对朋友们敬而远之,对萧随是避无可避,想着随他去了。


    没想到萧随自己反倒是躲起来了。


    是的,她觉得萧随就是躲起来了。


    之前看见她时总是一副做了亏心事心虚的样子。


    多看她一眼都要爆炸。


    再凑近点,就要呼吸急促,眼神绝望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死的是萧随呢。


    不过这样也好。


    萧随避开,她正好一个人美美死亡,免得之后尸斑都被看光——


    “诶?哥哥?”


    时白荔的狂想被骤然中断,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从电梯里走过来的,正是萧随。


    他看上去……不大好。


    总是矜贵冷漠的贵公子如今颇有几分颓废,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草草松开,头发微微凌乱,胡茬大概是几天没打理过了,露出了一点青茬。


    这个造型——


    “哇,你要转人设了吗哥?”


    萧随看了时白荔一眼,没有接这句玩笑话。


    他只是漠然走了过来,坐在了时白荔身边。


    好一会儿的沉默后。


    萧随才开口:“怎么叫他们走了?”


    他说的是佣人。


    时白荔今天一起来,就说要体验自己生活的一天,让佣人们都下班了。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回家,无非就是报告萧随,然后换了个住处休息了。


    时白荔撑着脑袋,看着萧随,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在演无声默剧。


    萧随:“……?”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试探了一下时白荔的额头。


    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终于疯了。


    幸好时白荔终于成功发声:“我只是以为我们之间信号接触不良呢。”


    萧随:“怎么?”


    时白荔:“你每次讲话之前都要沉默三分钟,难道不是在等信号缓冲?”


    萧随:“……”


    他又想沉默了,但这无形中又成为了时白荔刚刚说的话的证据。


    萧随只能接着之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当然因为,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呀。”


    时白荔笑了起来,连脚都在餐桌下晃了晃。


    她看向萧随,发出了灵魂提问。


    “哥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萧随呼吸一窒。


    他当然知道。


    那是不知何时起就自动在心底倒计时的结点。


    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的时刻。


    也是他……


    他终于要面对的时刻。


    然而这次,不等萧随回答,时白荔就笑嘻嘻地开了口。


    “哥哥,是我的生日哟。”


    “所以,开心点。”


    她蹦蹦跳跳地跑去了厨房,声音从里面传来:“今天我下厨,提前过个生日!”


    萧随一顿。


    他忙着去解决任何可能发生的问题,只期盼着时白荔能活下来。


    却忘了这天是她的生日。


    他还来不及感受心底更多的情绪,便看见时白荔从厨房里端出了两个大海碗。


    “当当当,长寿面!”


    听见这面的名字,萧随心底忽然泛起无法言说的绞痛。


    他掩饰情绪般地低头。


    随即看见的,就是一碗浅黑色的面汤,夹杂着零星几根灰色的面。


    散发着极为不详的气息。


    萧随:“?”


    此刻,他不禁灵魂发问:“吃这面,真能长寿?”


    时白荔直接递过来一双筷子:“爱吃不吃。反正我要先许愿。”


    “等等。”


    萧随忽然止住了她闭眼的动作:“许什么愿?”


    时白荔:“告诉你就不灵啰。”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在胸前,似乎真的在许愿。


    萧随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没人给他庆祝过生日,他自然也从未吃过面、许过愿。


    萧随并不羡慕。


    他一向认为这行为愚蠢,且毫无逻辑。


    但这一秒,看着时白荔柔软的侧脸。看着她浅浅露出的笑容。


    他忽然在心底漠然开口——


    如果愿望真的有灵,那么他愿意分出自己所有寿命。


    只要她能活下来。


    如果他重来一世是极致的幸运,那么他愿意收回这份幸运,哪怕他输掉一切也无所谓。


    只要还有她。


    如果说从小到大上天从未眷顾于他,幸运与他无缘,命运却总是玩弄他于鼓掌。


    那么他愿为命运低头俯首。


    只要能留下她。


    时白荔,远比萧随所想的更重要。


    “哥哥?”


    不知不觉,时白荔已经重新睁开了眼。


    她捧起碗:“我先开吃了哈。”


    说完便装模作样地挑了几筷子。


    不吃,只是等着看萧随的反应。


    萧随看了她一眼,低头毫不犹豫地吃了一大口面。


    出乎意料的,这面并不难吃。


    看着怪模怪样的,只是因为这里面加了……墨鱼。


    都是墨鱼的味道而已。


    但萧随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擦嘴,纸上就是一片黑。


    时白荔:“哈哈哈哈!”


    萧随:“……”


    时白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萧随简直拿她没办法。


    只是她这么一打岔,那沉重的气氛又荡然无存。


    等萧随吃完了面,漱完了口。便看见时白荔站在卧室门口,朝着他挥手。


    “哥哥,今天我想早点睡。就不留你了昂。”


    萧随:“今天不打游戏?”


    “不啦。我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


    萧随点了点头。


    他替时白荔关上了门,按了电梯。却并没有下楼。


    而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顶楼的客厅,在黑暗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时白荔不需要人陪。


    那么他就会在这里,守着她到明天。


    萧随听见房间里传来洗澡的声音。


    只是今晚注定不会让他这么平静。


    手机里传来了新的消息,是门口的警卫传来的,说是有位姓孟的人,自称是时小姐的朋友,要硬闯。


    孟钧阳。


    萧随微微皱眉。


    没想到他居然能找到这里。


    如果是平时,萧随还愿意下去嘲讽两句,痛打落水狗。


    只是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


    “让他滚。”


    他发完这三个字,便摁灭了手机。


    很快,孟钧阳的电话就来了。


    萧随直接拉黑了。


    只是他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卧室的方向。


    孟钧阳会让时白荔去开门吗?


    ……绝对不行。


    这样的时刻,他不能容许任何不稳定因素的出现。


    萧随很清楚姚欣也一直在寻找时白荔和自己的下落。


    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这是他的铁则。


    萧随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卧室的灯已经关了,时白荔大约是早早睡下了。


    他的动作非常轻,如同幽灵一样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黑暗中,床上有个鼓鼓的人型,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发出微弱的光。


    萧随走了过来,直接把手机关机,反扣起来。


    他转过头打算出去时,月光却照在了床上。


    一切无从遁形。


    萧随被镇住了。


    床上。


    时白荔穿着一条很眼熟的高定裙子,繁复花纹的裙摆几乎铺满了整个大床。她的脖子上戴着那条萧随送给她的红宝石项链。


    整个人直挺挺地躺着。


    双手合在胸前,眼睛闭着。


    就像是神明面前被花团锦簇献祭的圣女。


    就像是……


    已经死了。


    萧随有好几秒钟,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甚至无法有任何动作。


    直到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了墙上即将到达十二点的指针。


    他才本能一般地,几乎是扑了过去——


    时白荔:“……啊!”


    她被压醒了!!!


    本来穿着这高定摆好POSE躺着就够折磨了,她为了让自己漂漂亮亮的死一动都不动。


    结果好不容易迷瞪着了,就被直接鬼压床给压醒了!


    ……这死法也太折磨了吧?!


    时白荔感觉到这鬼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脖颈之间,热热的。


    等等。


    热热的?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哥哥,你转生成鬼了吗?”


    萧随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又像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时白荔这才意识到,萧随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扣在她的脖子后,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她。


    时白荔眨了眨眼。


    “哥哥。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不,这一年我都很开心,很快乐。这都是因为遇见了你,我亲爱的哥哥。”


    所以,变成了鬼了也别和我算账,好吗?


    萧随的神情,也随着她的话逐渐冷静了下来。


    时白荔再接再厉:“所以,回去好好睡觉吧。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快还给她超绝死亡拍摄POSE。


    萧随真的放开了手。


    他缓缓站起身,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错觉。


    他依然还是那个矜持的、冷漠的反派大魔王。


    他忽然开口:“荔荔。”


    “嗯?”


    时白荔抬头。


    云刚好飘过,一缕月光照在了萧随的脸上。


    时白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萧随……并没有冷静下来。


    他只是再一次地、又一次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压抑在了心底。


    双眸里沸反盈天,如墨如渊。


    声音里,却是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低哑。


    “……别走。”


    熟悉的感觉。


    是恐慌。是害怕。


    幼年时,萧随记事比其他人早很多。


    所以很早很早,他就记得姚欣毅然决然离家的身影。她抛弃了家庭,抛弃了丈夫,抛弃了孩子。


    后来,萧伟奇花天酒地,留在萧随印象里的,也永远是醉醺醺的丑态。


    他也抛弃了自己的血脉。


    家里的保姆、亲戚、长辈……一个一个,都视他为异类,为恶种。


    他们一边传播着关于他的传言,一边远远离开。


    ……


    直到他终于长成,拥有了成年人的自由、手段和心智,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他认定的朋友。


    那个始终如朝阳开朗大笑的青年。


    那个跟他说要做一辈子兄弟的人。


    却怒吼着萧随的冷血淡漠。


    然后决然离开。


    孟钧阳抛弃了萧随和他们的公司。


    自那之后,萧随便明白,没什么不可改变。他再不会站在原地,成为那个被人选择,被人抛弃的存在。


    萧随做到了。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直到此刻。


    贯穿生命每一刻的子弹,又一次的来到了他的眉心。


    ——荔荔。


    ——别抛弃他。


    床上。


    时白荔坐了起来,她支起身子,跪坐在床上。


    她仰起脸,扣住萧随的肩膀,注视着他。


    然后,在萧随的双眸里,在他的脸颊印下了一个吻。


    “哥哥。别怕。”


    陈年的伤痛不会被治愈,却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温柔包裹。


    如同血液浸润四肢百骸,让他的一切轰然倒塌,却又立起新的铠甲。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和孟钧阳的争执。


    ——萧随,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


    不是偏执,不是占有,不是疯狂。


    是柔软却坚定,宽和而温暖。


    是一个飘然如风的吻。


    萧随迈步走出了卧室。


    他拿出了手机。


    如果这真的是时白荔的最后一天。


    他也不应该把她可能最后的亲人锁在门外。


    只因那可能存在的心魔。


    她说了。


    所以,他不会再怕——


    时白荔安然躺在床上,美美地重新摆好姿势。


    一脸安详。


    这次,一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荔荔!”


    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响彻整个顶楼。


    时白荔睁开眼,就看见孟钧阳一身狼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又哭又笑地再一次扑到了她的身上。


    不等她开口。


    孟钧阳已经抬起头,热切地看着她,喉咙嘶哑着嚎。


    “荔荔!鉴定结果出来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时白荔:“……”


    她一定是还在做梦。


    没错!


    第75章 075


    孟钧阳回想起这几天, 觉得一切都和做梦一样。


    从明娇那边拿到证据后,他内心就隐约有了一种感觉。便开始全力追查时白荔的下落。


    其实说难也不难。


    萧随虽然把时白荔藏起来了,但还是有迹可循。


    他从大约一年前开始, 就投资收购了好几个国内外的医疗实验室和园区。


    孟钧阳又从萧家的体检中心那边听说,萧随对于时白荔的身体健康似乎格外看重。


    也就是在孟钧阳查到这个园区的同时。


    亲子鉴定的报告也出来了。


    ——祝之嬗和时白荔,被认定为血缘上的亲生母女。


    孟钧阳定定地看了这个结果。


    有好一会儿,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曾经的不敢相信、无法想象、期待却又害怕失望……这一路走来,种种情绪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到了真的尘埃落定的这一天, 这些情绪却全在一瞬间消失了。


    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明亮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找到时白荔。


    ——带她,回家。


    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做别的,便顶着夜色,一路开车追到了这里。


    不出所料,他被人拦在了外面。


    但让孟钧阳就这么回去也绝不可能。他在外面想尽了办法, 差点都快要和人起了冲突。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警卫忽然就让他进来了。


    还给他指明了路。


    孟钧阳来不及多想, 已经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上楼,嗓子眼里都沁出了铁锈味。


    但他紧紧咬着牙。


    一步,两步……


    终于, 他看见了卧室里的时白荔。


    他的妹妹。


    他还活着的, 亲妹妹。


    这一刻, 孟钧阳紧绷的情绪才终于溃败。


    他努力想要冷静, 却只能做到勉强压抑着声音, 掏出怀里那有些皱皱巴巴的报告。


    “荔荔,你看。你真的是我的亲妹妹, 我……对不起。”


    他忽然停住了。


    一直以来,孟钧阳在时白荔的内心形象总是开朗的、健谈的。


    他大大咧咧, 很少去纠结情绪上的小事。对朋友豪爽仗义,坚定果敢。哪怕是在和萧随的冲突上,也都是大开大合。


    但。


    时白荔眨了一下眼。


    孟钧阳的眼角有水光。


    “……对不起。我,我们,把你给弄丢了……”


    他努力想要掩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依然盖不住那哽咽的声音。


    时白荔低头,放在面前的那张纸其实很轻飘飘。


    可上面的字,却又仿佛有千钧重。


    她,真的是孟钧阳的妹妹?


    是孟家的孩子?


    ……为什么原书里根本没有这一段?


    就在时白荔有片刻茫然时,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捻起了那张纸。


    时白荔抬起头,看向了萧随。


    夜色笼罩在萧随的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更是恰到好处地让他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时白荔忍不住开口。


    “……这是真的吗?”


    萧随侧过头,看向时白荔。


    时白荔无法找到萧随的双眸,但萧随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


    其实根本无需他来证明。


    他们都知道,孟钧阳不会是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人。


    即便萧随再讨厌厌恶孟钧阳。


    也知道孟钧阳内心的底线是什么。


    家人。


    当孟钧阳说出时白荔是他妹妹的那一刻,就表明这件事……的确是既定事实。


    “太晚了。明天再说。”


    萧随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悄无声息地踏入了门外的黑暗。


    他没有回答时白荔的问题。


    那张纸从萧随的手中飘然落下,又被孟钧阳递到了时白荔的面前。


    他噙着泪,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荔荔,你……抱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太突然了……你,你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只要是你真心愿意的决定,就好。”


    时白荔已经成年了。


    且她过去的生活,孟家人都没有丝毫参与过,他们甚至没有抚养过时白荔一天……


    在这种情况下,孟钧阳当然不会对时白荔有任何要求。


    如果时白荔愿意,他最大的期望当然是马上带着她回家。


    但孟钧阳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这个资格。


    说实话,只要时白荔此刻还活着,还健康平安地活着。


    就是对他、对母亲、对父亲、对他们全家人来说,最大的安慰。


    也是最惊喜的礼物了。


    除此之外,别无它求。


    时白荔想了想才开口:“我想考虑一下。今天也不早了,明天起来再说?”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孟钧阳点点头:“听你的。”


    他迟疑了一下,才恳求道:“那、那我能留在这吗?”


    时白荔指了指门外:“你不介意睡沙发也行。”


    不介意,必须不介意。


    此刻就算让孟钧阳在这罚站一晚上他都甘之如饴。


    孟钧阳有种尘埃落定的畅快和喜悦,他深吸一口气,替时白荔关上门,悄无声息地摸黑来到了客厅的沙发……


    然后就发现了,这里如木雕般坐着的第二个男人。


    孟钧阳:“……”


    刚刚惊喜而放松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孟钧阳对萧随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萧随和他总是处处合不来。又阻挠自己和时白荔见面,还对时白荔怀有那种心思……


    孟钧阳越想越气不过。


    可另一方面。


    这毕竟也是他曾经的好友。


    更是照顾了时白荔的“哥哥”。


    无论萧随是不是真的狼子野心,但他对时白荔的爱护和照拂,总不是假的。


    想到这儿,孟钧阳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轻声:“……谢谢。”


    谢谢萧随曾经真的作为时白荔“哥哥”的日子。


    萧随并没有开口。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孟钧阳猜测萧随此刻内心应该也是翻江倒海。毕竟无论之前如何猜测,当证据实打实地出现在面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时白荔会如何决定?


    萧随和时白荔的关系又会怎么变化?


    ……


    这些,都没人知道。


    不过就像萧随说的,明天再说。


    明天,希望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卧室内。


    时白荔躺在床上,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猜到故事的发展会是这样。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有迹可循。


    比如她和祝家人格外相似的相貌。


    又比如她和祝之嬗一见面,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可原书里为什么完全没提到这一段。


    时白荔努力回忆那本龙傲天小说,不得不猜测这都是蝴蝶效应。


    原书里的“时白荔”和萧随、萧家人的关系都差到了极点。自然不存在为她寻找亲生父亲,最终发生身世有问题这一环节。


    因而也不会导致孟钧阳心底有了猜测,奔走调查后终于发现真相。


    原书里的“时白荔”在二十三岁就死了。


    活着的时候都无人在意,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去多此一举。


    这段秘密,就此掩埋。


    而现在,她成为了时白荔。


    虽然原书里基本的剧情都在进行,可细节却在一点一滴的改变。


    这份累积起来的改变,最终造成了这巨大的一击。


    那么……


    时白荔看着天花板。


    她还会死吗?


    既然不存在的“剧情”已经出现,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她死亡的结局也是会改变的?


    而如果她不会死。


    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时白荔想了大半夜,后半夜终于没坚持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这觉睡得不大安稳。早晨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窗外的鸟叫。


    还没死。


    看来她可能是真的不会死了。


    这么想着的同时,时白荔感觉似乎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


    那人俯身,仿佛一阵微风似的,拂过了她的脸颊和头发。


    有一个温热的触感,定格在了她耳边的碎发上。


    时白荔没能睁开眼,便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因为一直在僵硬着姿势摆POSE,导致浑身酸痛,脖子也被巨大的项链坠着酸软。


    时白荔不得不把这些装备都脱下来,换了一身更舒服的家居服。


    走到客厅时,便看见孟钧阳也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正睡得香。


    时白荔走过去拍拍他的脸:“醒醒!”


    孟钧阳瞬间惊醒!


    “……小白荔?”


    他擦擦嘴角,睁大眼睛看着时白荔,放缓声音问道:“你,你怎么样?”


    小心翼翼地,仿佛害怕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把时白荔碰碎。


    时白荔在他旁边挤着坐下:“等过了今天十二点,要是我还在……我们就走吧。”


    她当然知道孟钧阳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现在贸然跑回孟家,然后死在孟家了怎么办?


    地狱笑话也不过如此。


    相反。


    如果今天过完她还活着,就说明她真的,不用再在意那些所谓的“剧情”和“命运”了。


    而她……自然也是要面对这个世界未来的生活的。


    孟钧阳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他搓着手,一下子好像都不知道手脚应该怎么摆了。


    “好……好好好。”


    “荔荔,谢谢你。”


    谢谢她,还愿意跟着他回家——


    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孟钧阳立刻站起来,满脸都写着兴奋和期待。


    他没有催促时白荔,只是看着她。


    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恳切。


    时白荔茫然了一小会儿,终于开始接受现实。


    她……还活着。


    本以为这一年的人生只是偷来的短暂时光。


    没想到,这其实是新生的序章。


    时白荔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笑了一小会儿,才抬起头看向孟钧阳。


    “现在走吗?”


    孟钧阳用力点了点头:“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我的车就在外面。”


    “那就走吧。不过——”


    时白荔眨了眨眼:“我想和哥哥道个别。”


    孟钧阳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哥哥是谁,他点点头:“应该的。”


    可此时,门外的佣人却恭敬地走了进来。


    “时小姐,萧总已经有事离开了。”


    “他吩咐过,如果您要走,就带着那些保镖一起。他们会护送您回家的。”


    孟钧阳一愣:“……他走了?他就这么走了?”


    佣人低头,没有和他对视。


    时白荔站在原地,似乎能想象到萧随说这句话的样子。


    “回家”。


    她的家,从今天开始,就不是萧家了——


    几辆车把孟钧阳的车夹在中间,在夜色掩映下,护送着他们离开。


    园区门口的灯亮起,又逐渐归于平静。


    顶楼的落地窗前,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他看着那车流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最终连尾气也消失不见。


    在时白荔二十三岁的这一天。


    她如他所愿,还平安健康地活着。


    但他又失去了她。


    萧随站在原地。


    他想起自己甚至忘记说一句,生日快乐。


    原来。


    向神明的祈愿,总有代价。


    第76章 076


    孟钧阳昨天一拿到报告, 就把这份文件转发给了父母。


    同时自己驱车前去找时白荔。


    祝之嬗和孟伯清看到后根本坐不住,就想要跟着过来。


    还是被孟钧阳给劝住了。


    一是这里毕竟是萧随的地盘,夜深露重, 山路也不好走。


    二是……


    终究还是要给时白荔自己时间。


    祝之嬗和孟伯清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等稍微冷静下来后,再听到孟钧阳的话,也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抚养过时白荔。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甚至没有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以至于寄人篱下, 流落至此。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时白荔压根不想见他们,那也是她的自由。


    祝之嬗便听了孟钧阳的话,先暂且在家等消息。


    孟钧阳已经成功找到了他们家失落的明珠。


    他没有愧对自己的期待。


    那么……祝之嬗愿意再相信一次自己的孩子。


    只是虽然等待着,她却始终无法安心。


    隔一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


    一直坐在客厅,透过落地窗看着门外, 期待着下一秒就会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丈夫孟伯清也坐在沙发上, 看似正在沉稳地喝茶,只是手却始终在颤抖,整个人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寂静。


    直到一声手机铃声响起,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机。


    ——孟钧阳的消息。


    【我们现在回家。大约三小时到。】


    祝之嬗捂住嘴, 瞪大眼睛, 死死地看着这条消息, 害怕自己眨一下眼, 它就会消失。


    她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读过, 才后知后觉地又哭又笑了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温和的抚慰。


    孟伯清欣喜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祝之嬗握着他的手, 忽然就有些害怕。


    “荔荔,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她会不会只是过来和我们说清楚,以后就再也不想见我们了?”


    细小的恐惧一点一点攥紧了母亲的心。


    自得知真相后,她甚至不敢和时白荔联系。


    她太害怕拒绝和失望了。


    孟伯清用力握住妻子的手,晃了晃。


    他坚定沉稳地注视着祝之嬗:“阿嬗,不会的。你忘了你们之前多投缘?比起那些,你不如先想想我们还要做点什么准备?”


    他很清楚女儿的事已经成为了妻子的心魔。


    比起苍白的安慰,让她忙起来才是更好的选择。


    果然。


    祝之嬗一愣,立刻站起了身。


    “……对,你说得对。我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这是荔荔第一次回家,不能就这样让她回家!”


    她瞬间抹去了泪水,充满了干劲地跑去了厨房。


    孟伯清忍不住摇头失笑。


    但随即,他也忍不住跟着走了过去。


    和妻子一样。


    他恨不能也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出来。


    欢迎女儿的归来——


    车上。


    时白荔和孟钧阳都有些罕见的沉默。


    孟钧阳虽然开着车,却每逢红灯都要转过头,看一眼时白荔。


    像是要确认她还在。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但又怕出事,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开。


    此刻的时白荔在他眼里,就像是个易碎的宝贝。


    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就这样一路疾驰,终于在凌晨三点。


    一列车队停在了孟家的门口,车灯几乎照亮了整片空地。


    祝之嬗和孟伯清早就打开了前门,早早地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等看见了来车,立刻跑上去迎接。


    车门缓缓打开。


    走出来一位肌肉紧实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


    祝之嬗和孟伯清:“……”


    幸好后面的车里,孟钧阳已经大喊起来。


    “爸!妈!”


    两人这才意识到人在后面。


    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跟着回来。


    夫妻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孟钧阳身边的那个身影上。


    并且再也挪不开了。


    时白荔。


    他们的荔荔。


    在思考之前,祝之嬗就已经依靠本能冲了过去。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正紧紧地抱着女儿,眼前一片模糊。


    拥抱带来的实感让她此刻终于魂魄落地,长达二十多年的噩梦好像终于在此宣告结束。女儿顺滑的头发、温热的呼吸、柔软的皮肤……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的女儿还活着。还平安健康地活着。


    祝之嬗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时白荔,有些歉疚。


    “抱歉,荔荔,我……我太激动了……”


    说好的不能给荔荔太多压力。


    她情绪上来,没能控制住自己。


    隔着巨大的车灯,她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时白荔。


    明明已经见过这个孩子多次,之前也喜欢得不得了。


    可得知真相之后,似乎看起来又和之前不同。


    漂亮又聪明,真的很像自家人,和祝之嬗的母亲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双亮晶晶的双眸让人爱不释手,更是让祝之嬗心软的一塌糊涂。


    但更让她心碎的是——


    时白荔伸出手来,缓缓抱住她了背。


    柔软而强硬的,又把这个拥抱延长了。


    时白荔轻轻的、小声的,在她耳边开口。


    “……妈妈?”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还有些不习惯这个发音似的。


    祝之嬗瞬间泪如雨下。


    “妈妈在。妈妈在。”


    “妈妈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半小时后。


    一家人终于挪回了室内。


    孟钧阳去和萧随派来的保镖们交涉,有几位据说是专门给时白荔派遣的专人保镖。孟钧阳略微思考了下,便把他们也留下了。


    毕竟据说姚欣还在找机会针对时白荔。


    既然时白荔回家,孟钧阳便不会让任何危险碰到她。


    其他的车子和保镖,便原道返回了。


    只是在离开前,他们搬下来了好几个巨大的行李箱。


    “萧总说,这些都是时小姐的东西。”


    孟钧阳有些心情复杂。


    像是更深刻地理解了萧随对于时白荔的看重,又像是一直都摸不清萧随到底在想什么。


    他拎着行李箱回到客厅时,看见的就是沙发上坐着的一家三口。


    祝之嬗和孟伯清坐在时白荔两侧,两个人现在都不哭了,脸上都带着梦幻一般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和时白荔说话。


    像是怕略微大声一点,都会吓着她。


    面前摆着各种小吃甜品,时白荔身上搭着他妈刚买的一条定制围巾,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暖和极了。


    孟钧阳咳嗽一声:“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轻松爽朗地笑了起来:“反正,咱们时间还多呢。”


    祝之嬗惊喜地看了过去。


    虽然时白荔回来了,还肯叫她妈妈。她也看到了带着的行李。


    可祝之嬗还是不敢问那个问题。


    她害怕时白荔会回答,自己只是回来看看,以后还是住在萧家。


    直到孟钧阳这话一锤定音。


    是啊,只要住在家里,一家人有一辈子的时间互相陪伴。


    祝之嬗心疼地拉着时白荔:“对对,你要早点休息。妈妈带你去房间,好不好?卧室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她带着时白荔走上三楼,推开了房间门。


    很明显,这是一件“早已经准备好”的卧室。


    墙纸是浅粉色的,窗台上堆着很多毛绒绒的可爱玩偶,墙角还有一个小帐篷和积木玩具,床头挂着各种小动物形状的玩具风铃。


    这是一间二十三年前就造好的卧室。


    祝之嬗和孟伯清始终在家里留着这个空间和位置。


    只是这么多年来,它的主人消失了,它也没有长大。


    祝之嬗有些局促和不安。


    “我……我没来得及准备太多。有些东西是有点不符合你的年龄了……我们明天就去买新的,一起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吗?”


    她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期待和渴望。


    时白荔微笑了起来:“好。”


    其实现在这样,她也很喜欢。


    她喜欢祝之嬗看自己的目光。


    她喜欢孟伯清克制但惊喜地面孔。


    她也喜欢孟钧阳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


    家庭。


    原来是这样的。


    时白荔的行李被送了上来,放在了她的房间里。


    她拒绝了祝之嬗想帮忙收拾行李的恳求,让妈妈也早点休息。自己则随便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睡衣,打算先过了今晚再说。


    直到睡衣下面,露出了一串红宝石项链。


    这是时白荔戴着准备迎接死亡的装备之一。


    离开时,她只随手收了几件衣服,并没有带这条项链。时白荔是想着,自己既然有亲人,那么接受这“作为萧随妹妹时”的馈赠,总不大好?


    可它此刻却躺在自己的箱子里。


    ……是萧随放的?


    也只有他了。


    这么大方。


    这算是分手费……啊呸,分别费吗?


    第77章 077


    分别费显然不止这么一点。


    时白荔本来是打算明天收拾行李, 现在却这么一串红宝石项链给彻底勾起了好奇心。


    立刻把行李箱全部打开查看了一遍。


    好消息——


    她所有的资产,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卡、店铺、酒庄、珠宝首饰、鞋子衣服包包……


    全都被一起打包送过来了。


    显然,这些东西并不因为她离开萧家, 而要被收回。


    那么问题来了——


    萧随,什么时候打包的这些?


    “……”


    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时白荔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萧随早想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估计是平日里受够了自己对他的折磨,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


    此时再回想, 自己在萧随身边的日子过得是很轻松悠闲。


    不是吃吃喝喝花钱打游戏。


    就在怼哥哥,作哥哥,欺负哥哥。


    她真是个坏女人。


    时白荔心安理得地得出了结论。


    然后关灯睡觉,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醒来,祝之嬗便端着早午餐走上楼来,一副怕她累着的样子。


    盘子里摆着的全是时白荔爱吃的。


    吃完了饭, 祝之嬗又和她一起打扮,亲自给她把头发编了起来。


    再挽着她去了附近的商场, 买家居,买衣服,买生活用品……


    孟伯清和孟钧阳自然也跟着一起, 两个男人负责拎包。


    当然, 对象是刚回到家的时白荔, 他们甘之如饴。


    逛的差不多, 一家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川菜火锅。


    大家口味相似, 辣椒便不要钱地往里加,看得时白荔心头火热。


    孟伯清看她吃得美滋滋的样子, 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荔荔还真是咱们家的孩子,不怕辣, 也能吃辣。这口味和阿嬗完全是一模一样。”


    祝之嬗笑着拿纸擦了擦时白荔嘴边的红油:“荔荔还特别爱吃我做的辣椒酱呢。以后想吃多少妈妈都给你做,我还会做青椒酱、辣牛油酱……回去我就做起来。”


    孟钧阳欲言又止:“妈你慢慢来,这么多她就是每顿都吃也吃不完啊……”


    孟伯清已经点点头:“我听说荔荔喜欢喝茶?我那里有几斤今年上好的茶叶,到时候拿过去。”


    孟钧阳扶额:“她喜欢的是奶茶,那都不是一回事——”


    然而没人听到他的话。


    或者说无人在意。


    祝之嬗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接下来一周要怎么安排不重复的菜单。


    孟伯清则是摩拳擦掌,说家里还有几瓶红酒,都是有收藏价值的。还要在家里开专门给时白荔搞个专业电竞房……


    两人之间的氛围让孟钧阳都有些心头火热。


    他忍不住戳了戳时白荔的胳膊。


    “荔荔,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呃,哥……咳咳,哥哥,给你买!”


    他一开始还有点生硬和羞涩,等这两个字吐出来了,反而说得豪气万丈,信心十足。


    哥哥。


    他现在也是哥哥了。


    也是要护着妹妹,宠着妹妹的哥哥了!


    时白荔看了他一眼:“暂时没有?”


    孟钧阳微微有些委屈。


    怎么爸妈那边的好意她都照单全收,自己这边反而拒绝了?


    明明之前他们兄妹俩才是最熟的啊。


    大约是看孟钧阳微微有些失望,时白荔又补了一句。


    “谢了哥们。”


    孟钧阳:“……”


    怎么叫妈叫爸没事。


    到他这儿就是哥们?!


    ……算了。


    孟钧阳苦中作乐,自我安慰。


    哥们。


    怎么又能说不是一种哥呢?


    一家人吃完饭离开时,正好下起了小雨。


    孟钧阳先去开车,让他们在商场门口先等一等。


    时白荔挽着祝之嬗的胳膊,眼睛却注意到了对面匆匆跑过的熟悉身影。


    “……明娇?娇娇?”


    她喊了几声,明娇便看见了她。


    招了招手也跑了过来。


    自从上次公开时白荔身份的慈善晚宴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时白荔看见明娇,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明娇自然也是一样。


    她看见时白荔和孟家人站在一起,十分亲密,心里已经明白了。


    却温柔地没有点破,只是和孟家父母都打了个招呼。


    祝之嬗上次也在宴会上见过明娇,看出她和时白荔是朋友,便友善地把空间让给两个女孩子。自己和孟父走到了旁边的柜台,佯装再逛逛。


    明娇便拉住了时白荔的手,低声问道:“荔荔,你最近还好吗?”


    她的眼睛里带着关切。


    没有八卦吃瓜式的打听,只有最纯粹的关心。


    时白荔朝她一笑:“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明娇:“……好的。总之你好就行。”


    早在孟钧阳找她帮忙的时候,聪明的明娇就猜到了什么。现在看见她回到了孟家,一切疑问便也都迎刃而解。


    虽然明娇知道孟家人都很不错,但涉及到家事,她总要担心时白荔这么多年重回孟家,是否真的受到了欢迎。


    现在看来,时白荔依然还是那么惹人喜欢。


    “那……”


    明娇微微有些犹豫。


    “萧家那边呢?”


    时白荔看向远方,眼神悠远:“尘归尘,土归土……”


    明娇:“……?”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明娇:“……虽然还是听不懂,不过你有决定了就好。”


    时白荔晃了晃她的胳膊:“娇娇,谢谢你啊。”


    她已经听孟钧阳说过,当年在医院里的报道,是明娇找出来的,也是她发现了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明娇说自己来这边是在做项目调研,就不多聊了。


    恰好孟钧阳开着车过来,便给明娇拿了一把伞,大家就此告别。


    车内,祝之嬗和时白荔坐在后面。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了拉。


    时白荔一扭头,便感觉祝之嬗贴了过来,凑到她耳边,用气声问道:“荔荔。钧阳和这个女孩子,是不是……?”


    她有些疑惑地欲言又止。


    如果是以前,时白荔大概会直接说:是的,他们是偶像剧男女主角。


    但现在剧情都崩了。


    她都没死,那这事估计也不大可能了。


    时白荔也用气音回答:“我觉得娇娇可能看不上他。”


    祝之嬗:“……”


    她还没反应过来,驾驶座的孟钧阳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后座的嘀嘀咕咕。


    他没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怎么好像听见明娇的名字了?”


    孟钧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乐呵呵地开口。


    “对了爸妈,她就是以前咱们在老家,住巷子里的时候隔壁那家的小女孩。你们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还和她经常一起玩呢。”


    祝之嬗和孟伯清稍微回想一下,便恍然大悟。


    祝之嬗赞同地拍了拍时白荔的手:“你说得有理。钧阳小时候那样……啧。”


    她微微摇头,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孟钧阳:“……不是?啊?我咋了?”


    孟伯清:“光屁股蛋满街乱跑?整天玩泥巴爬树像个猴儿?”


    他没好意思啧自己儿子。


    只是儒雅成熟的中年男人发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时白荔安慰道:“你们还是有很好的回忆的。铁蛋哥哥。”


    孟钧阳:“……”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哥哥啊!——


    一家人一起帮时白荔把她的卧室布置得舒适、妥帖。


    茶叶、咖啡和小甜品,也都送到了时白荔的房间。


    看着时白荔安顿好,祝之嬗才微笑着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


    推开书房的门,父子俩已经面对面坐下了。


    看见祝之嬗进来,孟钧阳便起身,让她赶紧坐下。


    面前的桌子上,摊着满满当当的无数文件和资料。


    仔细看去,全都是和二十三年前的事件相关。


    这都是孟钧阳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


    “虽然荔荔回来了,但当年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孟伯清坐在对面,压低嗓音开口。


    他那一向温和儒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严肃。


    “孩子到底是怎么换的?是意外,还是人为?谁要对这件事负责?桩桩件件,我们都要查清楚。”


    他点了点面前的文件。


    “这不仅是给我们这么多年被浪费的时间一个交代,也是我们作为受害者,理应得到的正义。”


    祝之嬗的背挺得直直的,她坚毅得像个战士。


    “我同意你爸爸说的。而且查清楚是不是人为,也是对荔荔安全的保证。如果真的有人当年就在针对我们,或者针对荔荔……”


    “我绝不放过。”


    祝之嬗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


    这是一个母亲发出的宣战。


    孟钧阳点了点头:“明白。那接下来我会继续往下查。只是荔荔之前的一些东西,恐怕都在萧家那边……”


    孟伯清看向他:“是萧随那小子不愿意配合?你们之前不是关系缓和了些吗?难道是因为荔荔回到咱们家的事?”


    他目光如炬,立刻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萧家毕竟不是荔荔的亲生家庭。我知道她一直都被养在乡下,真正回到萧家也就这一年而已。”


    孟伯清语气里虽然没有怒意,却也有些淡淡的不愉。


    “如果真的是把孩子从小养到大,不说锦衣玉食,起码是好好对孩子的。我孟伯清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但是像他们这样不明不白,放任自流……我是一点都不想再让荔荔和他们萧家有来往。她身世的事已经传得太多了,最好还是冷处理,我也不想她再回去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道。”


    孟钧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下意识开口替萧随辩解了一句。


    “……其实萧随对荔荔还是挺好的。”


    “我知道。”


    孟伯清叹了口气:“萧随这孩子……他也不容易。但有些事,该划清楚还是划清楚。这些年他们萧家养大了荔荔,也花费不少。我和你一起上门,亲自感谢,把该还的给还了。”


    他说着拿出了一张支票。


    孟钧阳一愣。


    他当然明白孟伯清的意思。


    把过去抚养时白荔的费用,全部还给萧家。就意味着过往没有恩情,只有钱财。


    如今钱财还了。


    大家,也就断了。


    至此,时白荔和萧家、和萧随。


    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孟钧阳忍不住开口:“要是萧家的别人就算了。但对萧随,是不是有些侮辱人了?荔荔回到萧家后,他也是挺尽心的……”


    孟伯清摇了摇头:“钧阳,你总是太容易为别人辩解。我问你,荔荔回到萧家前的二十二年,他萧随难道不知道自家还有个孩子?荔荔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我们都看到了。当然,我知道这是萧伟奇的错。萧随那时候认为荔荔是他父亲出轨的错误,不待见荔荔也是应有的。我并不会因此责怪他。”


    “只是,既然前二十二年都把她视若无睹,难道才一年而已,就变心转性,把她当成了家人?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或许相处得不错,但也谈不上多大的情谊。难道你认为,萧随真的把荔荔当成了他的亲妹妹,去爱护,去照顾?”


    孟钧阳一愣。


    当然不是。


    萧随的心思昭然若揭,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地把俩人毫无血缘的事公之于众。


    只是他这么一停,孟伯清便认为他也认定萧随并没有对时白荔有多大的感情。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一笔勾销?对我们,对他萧随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孟钧阳哑然。


    他想要分辨几句,却无从分辨起。


    祝之嬗看着父子俩的争执,这才缓缓开口。


    “我看你们各退一步。钧阳,你不是要找小随打听吗?你也顺便问问他之后的想法。若是他觉得这事是个累赘,想要一刀两断,那我们也愿意。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要是他不愿意……”


    祝之嬗微微一笑。


    “我觉得,就让荔荔再多一个哥哥,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可以让荔荔认他作干哥,我们当做亲戚一样走动,也没事的。”


    孟钧阳:“…………”


    妈,您真会想。


    萧随谢谢您啊。


    萧随要是能答应,他立刻把面前这张支票给吃了。


    他觉得自己头痛得很,可又没办法对爸妈解释萧随那心思。


    怎么说啊?


    他想一想都想揍萧随一顿,更别提他爸妈了!


    ……妈的,说到底都怪萧随。


    扯上他就没好事!


    孟钧阳把东西一把收走:“总之我先问问吧,这事不急。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当年的事。”


    这一点上,夫妻俩都点头同意。


    孟钧阳转身走出书房,临出去前,他忽然转过头。


    “爸,荔荔她之前过得是不好。但回到萧家和萧随相处后,她真的得到了一份感情……无论是什么,但那都是她应得的,配得的,值得的。”


    “因为她很好。”


    “好到让我们都愿意真心对她。这一点,我信萧随。”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孟伯清若有所思。


    第78章 078


    时白荔很快进入了忙碌期。


    父母和她谈过后, 都认为没必要再去办个什么宴会广而告之时白荔的新身份。


    孟伯清和祝之嬗都不大喜欢这类做派,他们也不是高调的人。而且,如此兴师动众, 也只是引来大家对于时白荔新身份的各类猜测和指点。


    他们更想把孩子保护起来。


    时白荔则是单纯的犯懒。


    谁爱搞那些有的没的啊?


    不如多睡会觉。


    但孟家和祝家的信条是,对外人可以无所谓,对家人却要郑重。


    两人都早已经和双方的亲朋好友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因此很快就有亲朋好友亲自上门,来恭喜一家人终于团圆, 也来看看这位新鲜出炉的孟家大小姐。


    最先来的,自然是祝之嬗的弟弟,祝之季。


    也是当年因为小龙虾探店和时白荔结缘的祝老板。


    一见面,他就笑呵呵地逗时白荔。


    “叫舅舅?”


    时白荔乖巧:“舅舅~”


    “哎呦喂!舒服了舒服了!这可比钧阳那小子叫得好听多了!”


    祝之季立刻送上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拿着,这舅舅给的见面礼。”


    其他人也是一样。


    “姑姑~”


    “二表嫂~”


    “四大爷~”


    ……


    时白荔如法炮制,叫得一个比一个甜。


    手里的红包也一个比一个大。


    本城的亲戚走完了, 祝之嬗还带着时白荔回了一趟老家,去认认那边的亲戚。


    这也是一个态度。


    证明从此以后, 时白荔就是她的孩子。


    永不改变。


    回老家前,祝之嬗问了问时白荔想不想改姓。


    对姓这件事,夫妻俩的态度和其他事都是一样的。


    听她自己的就好。


    时白荔想了想, 还是决定就这么着吧。


    一是这个姓是跟着抚养原本的“时白荔”长大的保姆张妈的母亲, 时奶奶姓的。


    张妈不是个好人, 但时奶奶是个负责尽心的。


    于情于理, 她保留下来也算是纪念她。


    另外就是……


    这是她本来的名字。


    时白荔相信, 自己会在这个世界过完接下来的人生,她不会再有返回上辈子的机会了。


    这个名字, 就当做是最后联系两段人生的纽带吧。


    ……


    等时白荔从老家回来,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老家的亲戚虽然都是第一次见她, 却都很和善。


    祝家是书香世家,没有高门大户的那种高姿态,反而有种随和舒朗的氛围。


    有些长辈鼓励她继续学习,有些长辈送上了多多的礼物,还有同龄的兄弟姐妹说以后要一起旅行……


    大家,都很好啊。


    祝之嬗趁机给了时白荔一张卡,摸了摸她的头。


    “荔荔,这个算是爸妈给你的小金库,你自己留着收好。妈妈也想问问你,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开了几家店铺,还做了些投资?”


    时白荔诚实道:“只是我自己想吃吃喝喝罢了。”


    祝之嬗笑了起来:“能满足自己的爱好,是很了不起的工作呀。你想要爸爸妈妈帮帮你吗?”


    其实按照孟伯清的意思,既然荔荔喜欢这些,就直接给她打宽渠道,铺平道理,花钱营销。把她那几家店都做起来。她要是想要自己打理,去读个学位也好,安排专人辅导也行。


    还是祝之嬗说,不要替时白荔做决定,先问问她的意思。


    时白荔摇了摇头:“维持现状就好了。”


    叱咤商场听起来是很爽。


    但是和她完全没关系的词。


    她更喜欢懒人摆烂的生活方式。


    时白荔打开手机。


    这段时间,MCN的王总和狮子直播平台那边都找她找疯了。


    本来时白荔直播签约的时间早就截止了。


    按照惯例,他们也早就提早和时白荔联系,商量续约的事。


    结果……这人没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整个人在网络上凭空消失了整整两个月。


    白色季节的粉丝们都吵翻了天,直播平台那边也从期待变成惊讶最后转变为了绝望。


    这样的主播他们也见过。


    那就是准备退网,再也不干。


    结合时白荔有钱人大小姐的身份,似乎这个决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


    想到时白荔这蒸蒸日上的直播成绩,还有她那粘合度很高的粉丝数量。


    狮子平台那边不免十分惋惜。


    多好的一个苗子啊,居然就这么没了。


    谁也没想到,时白荔居然会突然又出现。并且主动联系了他们。


    时白荔:【还续吗?】


    狮子平台工作人员:【!!!】


    【我靠我没看错吧?!姐!姐你去哪儿了!】


    时白荔:【我重生了,上辈子反派废我经脉,主角刺我九十九刀。现在我要东山再起,v我续约合同,和我共襄复仇大计。】


    工作人员:【……[安详]】


    她还是那么有才——


    狮子直播平台首页放出了新的大屏推送。


    ——白色季节回归,最强狙击手冲击新赛季!


    ——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这个消息瞬间让所有粉丝精神一震!


    时白荔回来了!


    一时间不到八点,就有无数观众涌入直播间,开启倒计时等待。


    而八点一到,直播间内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


    “大家晚上好,我回来了。”


    弹幕瞬间开始疯狂飘动。


    “回来了,都回来了。”


    “姐姐我想你了,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


    灯火通明的办公大楼内。


    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叮地震了一声,发出推送。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又同时收回了视线。


    萧随坐在桌前,双手指尖对着,眼神懒散。


    “还有事?”


    孟钧阳坐在沙发上,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膝盖。


    “之前给我的资料……谢谢。我们已经正式对医院和当年相关人员提起了诉讼。”


    时白荔出生时的资料只有萧家才有。


    孟钧阳本以为找萧随要这些会花费一点功夫,没想到得来的却很轻易。


    一个月前,萧随几乎是二话不说就把东西给了他。


    以至于,孟钧阳当时没能问出口别的事。


    这一个月,孟钧阳整合了所有资料,正式以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


    既然案件已经提上日程开始审理,他就过来亲自告知萧随一声。


    顺便,问问萧随的态度。


    这事已经拖不下去了。


    孟钧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态。


    再抬头时,眼神里一片严肃认真。


    “萧随,我们全家都想问问你现在的想法。”


    “想法?”


    萧随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是。对于时白荔的想法。”


    孟钧阳等待了一会儿,见萧随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道。


    “你要是还割舍不下她,可以……可以认她作义兄妹或者干兄妹。以后我们两家就当是亲戚走动。”


    他的声音逐渐消融在了空气里。


    因为萧随站了起来,缓步朝他走了过来。


    萧随的眼神一点点展露在他的视野里,让孟钧阳清晰地看到了那其中的戾气和怒意。


    孟钧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知道萧随一定是这个反应,却又忍不住想把这个提议说出口。


    接下来,萧随一定又要开始骂他了。然后两个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以前每一次都是如此。


    剧本他都会背了。


    孟钧阳几乎是在等待萧随的毒舌。没想到下一秒,萧随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


    然后阴冷地看了他一眼,从唇舌中十分克制地吐出一个气音。


    “……啧。”


    孟钧阳:“???”


    不是,哥们。


    你怎么忍住了?你还是萧随吗?


    他满腹狐疑地打量着萧随,继续往下试探:“你要不愿意的话,我爸的意思就是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就算清楚,彻底掰扯干净……?”


    当然,孟钧阳很清楚这个提议萧随更不会同意。


    而且说不定都不是骂他了,而是要上手揍人。


    果然。


    萧随的眼眸又深了些许。看着越发戾气丛生。


    但——


    他只是用冰凉的眼神看了一眼孟钧阳。


    便转身走了出去。


    孟钧阳:“……”


    卧槽,萧随竟然真的转性了!


    虽然还是一副不想多说直接把他扔在这的态度……但比起以前,孟钧阳竟然感觉现在这举动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可是,为什么啊?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孟钧阳一脸迷惑,直到萧随的秘书十分客气礼貌地进来,表示萧总已经走了。


    车上。


    萧随松了松领口,划开手机的一瞬间,就被上面弹出的推送提醒给定住了动作。


    【你关注的主播“白色季节”正在开播。】


    萧随迟疑了一秒,还未来得及思考。


    手指已经自动点了上去。


    这是距离时白荔离开后,他第一次看到她。


    当然,萧随每天都会收到有关她的消息。


    时小姐今天都在家,平安。


    时小姐去了老家,中午出门两小时,无人跟随。


    时小姐晚间和家人散步一小时,无事发生。


    ……


    诸如此类。


    但萧随克制着没有让人拍下过她的照片。


    直到此刻,看到直播镜头里的时白荔。


    萧随才明白潜意识里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贪婪的视线一点一点扫过那个小小的屏幕,没有放过一点细节。


    她圆润了些,大约是回到家吃得更合胃口了。


    头发长了,懒散地披在肩头,扫来扫去时让萧随的指尖发痒。


    想见她。


    想亲手把那发丝绕在指尖。


    想嗅闻每一个地方,用唇去感受它的柔软……


    萧随仿佛陷入某种幻境,逐渐向下沉溺。


    直到清甜的女声打断了他。


    “那么接下来就是水友赛环节,抽奖获得名额,大家做好准备啊。”


    萧随这才将视线,屈尊挪向了摄像头之外的地方。


    大约是时白荔回归直播后的策划活动,今天会随机找几个粉丝观众一起打游戏。


    这样的环节自然格外调动粉丝积极性。


    一时间弹幕量大了一倍。


    “抽我抽我!”


    “我王者,给我个被带的机会好吗球球了!”


    “能黑幕吗?给你刷到榜一了。”


    最后这条弹幕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


    还真同时打赏了一连串的礼物,飞上了今天的礼物榜一。


    弹幕的风向自然又变了。


    “又是羡慕大佬的一天。”


    “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给大佬个机会,黑幕一个呗。”


    ……


    时白荔眨了眨眼:“谢谢这位老铁的礼物。不过这次咱们是抽奖活动,下次黑幕你。”


    她这么说也是按照活动要求来。


    不过,这位观众大概是看惯了顺着他心意的主播,哪怕时白荔感谢了礼物,也觉得这么拒绝后自己面子上颇为下不来。


    居然一连串又发了好几条。


    “就这次啊,下次啥时候了。”


    “花了几万块还不能买个名额了?变通点啊。”


    “搞毛?老子都榜一了还不哄着点?”


    居然越说越离谱了。


    直播间原本欢快的氛围瞬间一变。


    稍微对直播熟悉一点的人,都看出这人大约是来者不善了。


    如果是真的有钱大佬,哪会为了几万块一个名额的事纠缠不放?


    大概率是存心来带节奏添乱的。


    联想到今天是时白荔第一天回归直播……


    估计是有竞争对手来添乱的。


    无论之前的氛围如何,现在的一拨观众开始喷这榜一,一拨观众则觉得他的要求也挺合理。


    大家吵来吵去,竟然无人关心活动和真正的直播了。


    这就是带节奏人的目的。


    搅乱一池水,把时白荔的直播彻底搞臭。


    摄像头里,时白荔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都花了钱了,是该哄哄你。这样吧,抽奖还要十分钟,我给老铁表演个才艺怎么样?”


    她伸了伸胳膊,一脸骄傲。


    “我刚学的新舞蹈,怎么说?”


    ……卧槽?!


    弹幕瞬间沸腾。


    “要看要看!”


    “姐姐居然会跳舞?!真十项全能啊!跳跳跳!”


    “跳!”


    一时间吵架的人众志成城,都开始刷跳舞。


    直播间的气氛不到一分钟,又逆转了回来。


    时白荔轻松道:“我去换个衣服准备一下,稍等我一分钟。”


    弹幕顿时更加期待了。


    时白荔的颜值是公认的大美女,之前爆出来的照片里,她也是腿长腰细长发及腰。


    这样漂亮的姐姐,想必跳起舞来,那也是摄人心魂、勾人心魄的吧?


    萧随:“。”


    他看着粉丝们热情的想象,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结局……


    果然。


    下一秒,一个绿色的诡异东西忽然闯进了镜头之中。


    因为配色太过猎奇,甚至让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们没看错。


    一只荧光绿色的,巨大的直立青蛙,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时白荔兴高采烈的声音就从这整身的青蛙皮套里传来。


    “各位,让我们给榜一大哥献上一首——Sexy Man!”


    伴随着激烈性感的音乐,青蛙皮套开始了她的扭动。


    其实时白荔是很卖力的,每一个动作她都做到位了。


    但青蛙皮套的杀伤力实在太高了。


    套上这个之后,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荒诞的搞笑,更别说舞蹈了。


    一只直立的青蛙转了两圈,开始摆手踢腿。


    然后扭动身体,伸手摇花手。


    同时还不忘颠脚摆动。


    动作难度十颗星。


    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直播间瞬间沦陷。


    “哈哈哈哈哈!”


    “我的眼睛,宝娟我的眼睛!”


    “草,姐你真的,先天直播圣体。”


    “……主播的精神状态还是太超前了。”


    ……


    萧随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但看着弹幕,他又隐约升起了一些优越感。


    哼。


    该说不说,这可都是时白荔对他玩剩下的。


    他早有准备。


    直播间此刻十分热烈,人气也瞬间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刚刚那想要捣乱的榜一自然不乐于看见这场景。


    他绞尽脑汁发了一条“就这?这也叫舞蹈?”。


    可惜,这次却无人理会了。


    因为——


    “感谢‘黑色季节’的100个深水鱼雷!谢谢老哥!”


    一曲结束,时白荔摘下青蛙头套,微微气喘感谢着礼物。


    她出了点汗,额发贴在脑门上,喘气声也急促了不少。


    萧随手指一动,又一次下意识地就打了行字过去。


    [黑色季节]休息。


    弹幕:“……黑色季节老哥又来了!之前就是他送了超多礼物的!”


    “谢谢大哥,快让她停下,我看不下去了!”


    “休息吧主播,跳得很好,下次别跳了。”


    “姐你从舞蹈界退役吧。求你了。”


    ……


    时白荔有些遗憾:“其实我还准备了一个舞蹈,给黑色季节跳跳看的。不过抽奖结束,要开水友赛了,那就下次吧。”


    弹幕:“黑色季节没说他要看。”


    “谁要看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中间0人要看……姐你还是打游戏吧!”


    直播间顺利进入接下来的活动。


    曾经的“榜一”眼看着不对劲,还想再发点弹幕带带节奏。


    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对不起。您已被本直播间房管禁言。】


    “……草!”


    ……


    水友赛结束后,今天的直播也宣告结束。


    时白荔和观众告别后准备下播。


    却发现自己的直播账号里多了一条私信。


    其实每天都有很多观众粉丝私信她,但这一条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这是黑色季节发的。


    黑色季节:【早点睡别熬夜。多喝热水别着凉。】


    哇哦。


    时白荔眨了下眼,啪啪打字。


    【转人工。】


    黑色季节:【?】


    时白荔:【原来是真人啊,那没事了。】


    黑色季节:【……你以为我是AI?】


    时白荔:【你是古希腊掌管自动回复的神。】


    时白荔:【拜拜哥。】


    车内。


    萧随的视线在哥那个字上停留了一小会儿。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关上手机,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一间大楼的门口。


    司机在前面适时地开口:“萧总,科技论坛的会议地点到了。这个时间……应该是晚间欢迎会。”


    萧随嗯了一声,踏出车门。


    这是最近在本市举办的一场高新科技信息论坛。其实这和萧随的关联度不大,他也一向不怎么参加这类活动。


    但这次不一样。


    他踏入旋转门,目的明确地走到了欢迎会的大厅门口。


    视线只在全场扫了一圈,便精准地定位到了他的目标。


    站在一小撮人里,穿着西装,笑得颇为友善的中年男人。


    萧随插着兜,径直走了过去。


    那一小撮人瞬间感觉到新人的加入,看见萧随的身影后露出了不是惊讶便是慌张的表情。


    萧随却闲庭信步,一个眼神都没给别人。


    直到他停在那人身前。


    “孟伯父。”


    他很自然地开口颔首。


    周围人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惊恐。


    大家纷纷在他和孟伯清两个人之间来回扫射。


    孟伯清:“……”


    他有些愣怔,显然也没想到萧随会来这么一出。只是多年的涵养让他很快平静下来,也笑着招呼道:“是萧随啊。来,我们好久没见,刚好有些话要说。各位,先失陪了。”


    其他人无论多么好奇,这会儿也自然是礼貌目送二人走到了角落里。


    角落里很安静。


    孟伯清转过身看着萧随,有些拿不准他的来意。


    肯定和那件事有关。


    只是,萧随的态度很奇怪……


    孟伯清微不可查地皱眉。


    萧随以前喊过自己“孟伯父”吗?


    他好像一直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孟伯父。”


    像是要加深孟伯清的印象似的,萧随又叫了一声。


    他主动开口:“我路过这里,进来打个招呼。也顺便交代一下荔荔的事。”


    果然。


    孟伯清了然。


    他点点头:“应该的。其实按理说我们应该坐在一起商量下,只是钧阳想先问问你的态度——”


    萧随点了点头:“我们聊过了。”


    “哦?”


    萧随举起手,慢吞吞地整了整领子,却有些答非所问似的开口。


    “姚欣一直在针对荔荔。抱歉我留了些保镖在她那,这样我才能安心。”


    说是抱歉,可他语气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样子。


    甚至连姿态都有些强势。


    孟伯清是个随和儒雅的人,一时间也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有些意外,意外萧随居然如此看重时白荔。


    甚至到了要主动向他解释的地步。


    而萧随却还在继续。


    “其他的也没什么。只是荔荔牛油果过敏,这一点她自己也不清楚。我得交代一声。”


    孟伯清:“过敏?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萧随今天的脾气简直好得过份了。


    他耐心解释:“她以前没吃过。到了萧家后,都是我盯着她的饮食,也就没提。”


    孟伯清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萧随对时白荔不错,但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萧随的话,却仿佛给了他填补细节的想象。


    事无巨细地盯着时白荔的饮食,还特意过来交代过敏……


    或许,钧阳是对的。


    荔荔确实让萧随改变了。


    孟伯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了。


    面对这样的萧随,他受过的教育和道德,也的确让他再难提出大家两清的话题。


    有些东西,确实是还不清的。


    “……好。我知道了,回去我会交代全家人都注意的。”


    孟伯清点点头。


    萧随:“打官司后,还有需要的,尽管提。”


    孟伯清可以称得上是感动了。


    其实对于萧随来说,于公这算是萧家的八卦,于私还会牵扯出萧家私生子的事,扯上关系是吃力不讨好。


    现在他却一个字不问,便许下承诺。


    ……看来,萧随的确是非常在意荔荔。


    他和萧家、和萧伟奇,还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说,萧随既然对荔荔有善意,那总归也是好事。


    孟伯清笑了笑,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疏离和戒备:“有空了,再来我们家坐坐。”


    “一定。”


    萧随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已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


    他轻轻开口,仿佛说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到时候真有事上门……不赶我出去就好。”


    不知为何,孟伯清感觉自己忽然有些看不懂萧随的神色了。


    但他下意识客气了一句。


    “怎么会,我们全家都很欢迎。”


    萧随顿了一秒,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半晌,他才矜持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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