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
以前每次做完任务, 柯丁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苦主新人生的发展如何,在平行世界里是否能过得更加平安幸福。
但这一次,他决定不借用系统算法提前知道未来, 而是和冯毓珞保持通信。
每次冯毓珞能寄信过来, 便是能在诸多的幸福里分一小勺用以寄信, 本身就是一种安全确认。
柯丁回信过去则是消耗后台积分,每次只扣除二十点,不算多。
公司则表示, 只要不透露影响双方世界发展的敏感内容,聊什么都随便。
再醒来时,手机短信早已等候多时,显示银行卡余额八十万有余。
柯丁盯着看了很久,快速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干啥去, ”柯爹还在烙糖饼:“回家吃晚饭不?”
“去银行里看看理财,”柯丁换鞋道:“最近赚的到账了,我打算存个定期。”
“好啊, 特别好, ”柯爹搓搓手,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啦, 你在家陪妈妈吧,我吃饭前回来!”
柯丁出门以后, 按系统指引找了家还算靠谱的中介店, 说自己想买个房子。
店里给他安排的中介姓陈, 做事麻利干练,问清需求以后立刻带他去看符合要求的房源。
“这套首付七十万, 精装修三室一厅,虽然是老小区, 但是配置齐全,附近就是菜市场,离商场医院都很近。”
“如果您考虑要学区房,或者要客厅稍微大一点,可能首付需要九十万到一百二十万。”
中介老陈很有职业素养,哪怕眼前客人是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但也尽职尽责讲解好各个房子的优缺点,以及说清卖房人对砍价的态度。
有的人家是做生意血亏,急需卖房回血,所以很乐意多便宜几万快速成交。
也有人自个儿家里在争执着到底要不要卖房,所以价格虚高,但是家装和适老性设施都是九成新。
柯丁一一看过去,预想父母亲在不同房子里住得是否会习惯,不自觉道:“感觉采光都不算太好。”
他想了想,在脑海里和系统一起挑了挑附近的其他楼盘。
“华盈花邸,上下两层独栋小别墅,要带内部电梯,多少钱?”
中介老陈脸色微变,有些抱歉地说:“那片的新别墅一般是两百到五百万,联排会便宜点,您说的这种装内部电梯的会更贵,保守估计首付就要两百万左右。”
柯丁虽然没说要过去看,老陈仍是开车载他过去,两人在小区里赚了一圈。
果真一分钱一分货,虽然价格翻了不少,但环境档次都登时提升了好几个档。
柯丁在不同的豪门副本里扮演着不同角色,品味也耳濡目染地提升。
他喜欢这片小区种满玉簪花的小花园,也喜欢人工湖里大片游弋的金红锦鲤。
小别墅采光很好,自家小花园里还有大片草坪,将来可以养只小狗在这里晒晒太阳。
以现在做任务的速度,全款买房子也不用等很久。
“加个微信吧。”柯丁说:“过几个月我会联系你。”
老陈始终看不清这个学生仔的底细,快速答应了。
他看人很毒,也算是干了二三十年老中介的职业习惯,不管客人穿得朴素还是奢侈,多相处一会儿就能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钱,甚至能看出来是靠自己发家致富,还是后面大有背景。
可是他和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聊了许久,还是摸不透猜不准。
小孩身上有贫穷的痕迹,目光却像是已经见识过许多,对价格和金钱都没有感觉。
房子一贵起来,许多客户脸上都会露出犹豫和紧张,可这个小柯先生看什么都淡淡的,像是在大别墅里住惯了,一时兴起找个精致小巧又不失生活情趣的新住处。
十九岁的小孩……怎么城府还挺深的?瞧着也不像富二代。
“我送您回去。”老陈还是习惯性用了敬语:“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好。”
寒假时间很短,好像还没休息两天,转眼就又要开学。
宿舍四哥们重聚的时候,柯丁变戏法一样拎出一个八寸草莓夹心蛋糕。
“哇!”老张惊喜道:“今天谁过生日!”
“我记得没谁过,”柯丁笑起来:“主要是我兼职赚了点钱,想和大家一起高兴下。”
“好好好,还是柯宝爱我,我最喜欢吃蛋糕了!!”
“我对开学的痛苦烟消云散了!”
“咱们来点蜡烛许愿吧,别说出来啊,说出来就全泡汤了!”
四个大男孩围着蛋糕坐了一圈,很虔诚地点了蜡烛一起闭眼许愿,然后喊着三二一共同吹灭蜡烛,哈哈哈笑成一团。
柯丁以前过生日都是跟朋友们吹下打火机走个过程,在食堂吃顿好的都是小小满足,今天心情格外好。
他终于挣到了很多很多的钱,在不是生日的时候也可以吃到大蛋糕——吃到吐也没关系。
也正因如此,他额外感激所有人在自己贫穷时的默契包容,以及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小照顾。
大元总会主动问要不要看自己的学习笔记,过圣诞节时还会请宿舍里的大家一起吃火锅。
二狗每次回家以后都会带来大包小包的特产零嘴,给他塞上满满一大兜。
老张……老张真是把他当成亲弟弟。
比起一个蛋糕,柯丁恨不得把脑子里的解剖台拿出来跟他们一起分享,加倍回报每一个人。
系统听到这个念头,悄悄说:“也不是不行。”
柯丁:“诶?”
系统:“搬到现实当然不科学,但是你可以找个机会,比方说大考之前,让他们做梦时悄悄用一用那个好东西——反正是做梦嘛!”
柯丁:“是不是要花积分!”
系统:“不多!一人五百一次!”
柯丁:“好好好,希望老张不要做梦的时候被吓死。”
正在脑海里和系统聊着天,二狗吃着蛋糕说:“柯柯,你是不知道,老张寒假都在疯狂补课。”
柯丁回过神:“啊?”
“张茂茂他想去那个什么——跨国交流班,绩点擦了个边边,还得看这个学期的分儿呢!”大元抢白道:“你别看他天天嘴我们是卷王,自己过年都在卷!”
张茂茂蛋糕吃了一半,有点腼腆地说:“咸鱼也可以有梦想,但是我这个咸鱼,有点沉迷睡觉……”
柯丁想到什么,忍笑起身去橱柜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这个是,咳咳,电击闹钟。”
“沃日,柯宝你对自己这么狠吗。”
“不是,这是我兼职的公司抽奖送的……奇怪东西。”柯丁说:“我试了一下,其实不凶,你要是睡着了死活醒不过来,它就会悄咪咪凑到你旁边电一下,有点像冬天里摸毛衣,不算刺激。”
张茂茂接过带滚轮的闹钟,好奇道:“现在的闹钟还能制造静电了?”
“是啊,你要是觉得用不着,再放回我这就行,回头我挂校园墙上卖掉。”
柯丁站在橱柜边,下意识拿起当初抽奖时拿到的另一个礼物。
当初一共抽到三个实体奖励,电击闹钟给了老张,公司LOGO吊坠送给老爸栓钥匙上,还有就是他眼前的这个……据说可以招桃花的雪花水晶球。
柯丁拿着水晶球摇了摇,漫天雪花围绕着桃花树翩翩飞舞。
系统笑眯眯道:“在想谁呢?”
“没有,”柯丁说:“我就是摇着玩。”
“哦对,托杨乘风的福,咱又可以十一连了。”系统说:“抽一发!抽一发!”
柯丁搓了搓手:“来!”
只见圣诞礼盒般的银红匣子再次出现,摇晃好几下之后砰砰砰猛放礼花。
柯丁眼尖地看到靓紫色的烟雾迸发出来,在脑海内欢呼一声。
“我抽到什么了!!快让我看看!!”
紫色烟雾哗然展开,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白菜。
柯丁:“……?”
“这不是一般的白菜!!”系统立刻道:“你杀气收一收!!”
“哪怕它是一颗延年益寿的好白菜——”柯丁怒道:“谁家SR级奖励是白菜啊!”
“你看看底下的名称!它的全名是!忍·奥之助·替身·大白菜!”系统快速道:“它可以替你死十次!这还不够好吗?!”
柯丁愣了下,看了眼还在快乐猛炫大蛋糕的几个哥们,捧着水晶球继续跟系统悄悄话。
“一颗白菜,替我去死?这对白菜来说是不是太超过了……”
“它是白菜忍者啊!!”系统雀跃道:“不管是未来世界还是古代世界,当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这颗叫奥之助的神奇白菜就会立刻替代你的肉身,把你转移到附近五十米内的安全地带,而且有十次机会!”
柯丁:“我很难想象那个场面。”
“说起来,我现在攒了多少积分了?”
系统滴滴两声,把数值界面发到他的眼前。
“咳,每个世界的备注是我随便写的,你能理解就行。”
柯丁:“嗯……??”
历史破防值统计表·
[弃婚白月光]:1765
[圣母病仙尊]:975
[一起挖腰子]:3650
[跟踪狂变态]:4172
[丧尸大渣男]:4761
[手抓饼少爷]:6890[*属于生父+后妈的合值]
“你之前用五千点兑换了长高五厘米,还有两个月到账完毕,”系统说:“哦对,你还用一千点换了丧尸广场舞,去掉零零碎碎的消费,现在后台是这样!”
[历史累计破防点]:22213
[商城余额积分点]:15563
“一万五千多点,变长颈鹿还差点,派人直接创死某个大反派已经完全够啦!”
“先不急,”柯丁说:“我想把积分都留着,关键时刻再用。”
他关掉页面,看向紫光大白菜后面其他蓝天白云的奖励,大部分都很眼熟。
唯一一个实体奖励是毫无卵用的公司海报,会包邮寄到家里。
除此之外,还有企鹅体验券X3,以及土狗体验券X5。
“再就是……一份公司单身险。”系统强笑道:“毕竟你工作性质特殊,如果你八十八岁还没对象,公司会给你发八十万块养老费。”
“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啊喂!!”
柯丁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几样抽奖小礼品,忽然脑海里有了个大胆而不讲道理的想法。
“决定了。”
系统倏然一惊:“你想干嘛!”
“下个世界!我要去当狗!!”
“啊???”
第102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2)
系统大概愣了四五秒, 误以为柯丁是弄错了变狗变羊券的功能,说:“这个是帮你做任务用的,比方说有时候你需要狗狗的嗅觉、猫猫的柔韧、企鹅的抗寒能力……”
“我知道呀。”柯丁笑眯眯地把变狗券的背面展示给系统看:“喏, 这里写了, 变化券都是按次数计算, 没有时间限制,变一次狗和人就消耗掉一张,我已经攒了七张变狗券了!”
系统有点抓狂:“宝子!!这东西又没有保质期, 你是不是对非洲血统有怨念才这样——上次变猴子还不够过瘾吗!一定要四肢着地行走吗!!”
柯丁安详道:“做人太苦了,不想做人了。”
他心意已定,便挑了节水课,一边佯装在听教授胡说八道,一边展开任务列表, 一项一项地挑过去。
系统看柯丁不像是在开玩笑,还是努力承担起理智外包的义务。
“你看,这个是异能厮杀, 你变成小土狗汪汪汪不合适吧?”
“这个是吸血鬼绝恋, 你都变狗了,人家还怎么绝恋……”
“娱乐圈花瓶副本更不可能了, 咱总不能用狗去演偶像剧吧!”
“所以说!都不合适!这种给欧气垫刀的娱乐券,咱们闲得发慌用着玩就行呀!!”
柯丁停在某个任务前, 看了许久任务简介和难度分析, 说:“就这个了。”
系统:“……”
难度六星半, 没有上七星是因为智脑系统升级换代,开始给所有任务做难点分析和攻略点提示, 因此各个任务的难度评级都开始陆续下调。
这是一本替嫁暴君古代狗血虐恋文。
苦主虽然生于富贵之家,但属于被主母苛责薄待的庶子, 母亲更是无依无靠的盲人歌姬。
因为生父的一次酒后作乐,歌姬被纳为妾室,生下了苦主,后者尚未长到弱冠之年,便被主母推出去顶替了来自皇室的招纳,成为每年进贡给暴君皇帝的美人之一。
皇帝天生好色残暴,偏偏又精于骑射,在还是东宫太子时便已经领兵征伐南北,夺回大片疆土。
因是重兵在手,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被充分放大,后宫无论男女,前朝无论忠奸,哪怕是年幼的皇子,一旦忤逆龙颜也会悲惨丧命。
——因着这好色的性子,还是太子时他便有十余个儿女子嗣,即位以后更是数不胜数,杀了都毫无愧意,反而觉得自己是如亲临沙场般挑选最合适的继承人。
而苦主进入深宫之后,虐身虐心的双重地狱生活就此展开,最终因多次目睹宫人惨死,亲手抚养的皇子也惨遭不幸,在饱受荣宠的情况下悬梁自尽。
智脑在一旁标记了相关的任务情况:
1.该任务原本评级七星,苦主本身的强烈情绪难以屏蔽,容易被波及影响。
2.皇帝行事毫无逻辑,没有正常的是非善恶观,且有虐杀癖好,须做好多次读档重开的准备。
3.皇帝有严重恋母情节,原主就是因为唱歌时流露出肖似其生母的一面,才不断得宠,原本可以借此平安一生。
【唱歌、怀柔、探听并复刻皇帝的童年回忆均有奇效。】
4.请勿情绪上头,在破防值未积满前诛杀任务对象,已有多人因此重开。
系统同样也看到这里,高兴道:“你看,考点都已经标出来了,这次任务应该很好刷破防值。”
“咱们先假装对他很好,把人哄上天了再狠狠羞辱,应该就有很多破防值了!”
柯丁说:“姐,我真的打算做狗。”
系统:“宝,我真的想尖叫。”
不就是开学吗!!
不就是从早到晚都塞满了课吗!!
不就是多了几门要月考吗!!
那咱们也不能做狗呀!!!柯丁你清醒一点!!!
当天中午,柯丁安详地沉入梦境里,化身为出嫁前的苦主——顾心清。
再睁开眼时,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冻得有些发抖。
好饿,好冷,眼下是什么时候?
柯丁把窗户推开一丝小缝,看见外面飞雪漫天,脚趾手指都冻疮未退,双腿也被冻得发痒。
他又打了个喷嚏,急急把窗户关好,转头看向单薄的被褥,有点委屈。
好饿,想吃老爸烙的糖饼了。
这大冷天的,也不弄个热乎乎的羊肉锅子,穿点棉袄也好啊。
门口有摸索的脚步声传来,老妇人扶着探杖颤声道:“清儿,你的风寒好些没有?”
柯丁快速对接着宿主的记忆,匆匆过去搀住她,说:“娘,好多了,您不要担心。”
老妇人一摸他的手,苦声道:“都这般时节了,炭火仍是这样的少,你怎么熬得过去。”
旁边贴身伺候的婢女绣桃看不过去,厉声道:“都是些拜高踩地的狗玩意!大夫人手指缝里漏下的本就不多,他们还又克扣好几成,说咱们人少,用不着!”
“绣桃,莫说了。”老妇人低声说:“叫人听见了嚼几句舌根,那些人又要为难清儿了。”
青年正思索着该要怎么办,远处有个穿袄披氅的富态丫鬟不告而来,连行礼都自行略掉,脸上倒是在笑着。
“恭喜小少爷,贺喜孙姨娘,有天大的喜事要来了!”
那丫鬟一招手,立刻有小厮成队涌进来,前几人背着成筐好炭,后面几人还抱着缎面被褥,以及好些新漆的梨木椅具。
顾心清冷声道:“今日倒是来献殷勤了?”
“别急呀,这才到哪。”丫鬟笑盈盈道:“还有十盒新茶,二十匹绸布缎子,以及现剁的半扇羊肉呢!”
“小少爷,随奴婢去主母那谢恩吧?”
青年清楚接下来便是要谈那桩连婚事都不算的征召,示意绣桃扶母亲去屋里休息,随那胖丫鬟前去谢恩。
朝阳院里,一切装潢陈列都与那后屋小院不同,哪怕是露天的室外也左右支着一丈半的大铜炉燃着炭火,鹅黄腊梅更是开得滋润万千,一看便是活得比人还要精致体面。
主母和顾大老爷坐在主位,等他下跪行礼。
顾心清压根没跪,站在他们面前冷然一笑。
“母亲先前几乎病死,还是亏了我与发小卖掉许多书画才凑齐银子救活。”
“今天两位倒是想起来自己是个人了,拿了些自己用不上的破烂货来打发我?”
顾大老爷本来还等着纡尊降贵地接受谢恩,冷不丁被骂到脸上,登时大怒:“你!!”
旁侧的主母嘶声道:“你疯了!竟敢这样同我们说话!”
“是啊,不然你们打死我?”顾心清说:“来啊,直接打死,别让我糟蹋顾家的粮食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主母尖叫般喊道:“你从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今天怎么送了些东西便跋扈成这样!”
“不要胡闹!”顾大老爷还记着正事,忍住杖责的冲动怒声道:“今日是家里要为你承一桩好婚事,这才唤你过来。”
青年压根没骂够,虽然打算着等见到狗皇帝以后再做狗,但也真想现在就变狗在这夫妇头顶上来一发大的。
“好事?好事轮得着我?你们且便宜着哥哥姐姐去,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主母顾不上跟这蛮横庶子斗嘴,快速道:“皇恩浩荡,休得放肆!”
“宫里每年征召一批才貌双全的适龄男女入宫,哪怕是你这样不能生养的人送进去了,一样也有位居高品做个凤君鹤君的机会,总比与寻常女子成婚来得富贵荣华!”
“顾心清,也不知你是吃了炮仗还是疯药,家里是体贴你,才特意要推你前去!”
顾心清猛猛呸了一声。
“皇上多少岁我不知道?”
“他都三十四岁了,大我一轮还多好几年!”
“你不送大哥去撅屁股,不送二哥去卖笑,这时候想起我了!”
“还凤君鹤君,便是贵妃都已经死了两位,去你的吧!”
顾老爷子愣了半天,快要不认识面前这个儿子。
他那个最好拿捏的儿子……怎么突然泼辣成这样,还是说先前夫人欺压得太狠,如今才怒气冲冲一碰就炸?
苗夫人同样倒吸一口冷气,生怕有爱传话的把这些混账话传到圣上耳朵里,搞不好全家上下都要跟着掉脑袋。
她转念一想,眼神里都是顾虑担忧,和顾老爷子交换了一个同样的眼神。
不行,这时候还非要哄着点。
顾家推他出去应宠,还不能让他在圣上耳边乱嚼舌根,否则家里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哪怕是个疯狗,也得先顺毛哄瓷实了,赶紧把这要命的征召给应付过去。
“清儿,”顾爹温声道:“从前,确实家里对你和你母亲都照顾不够。”
“如今征召之事关乎全家上下,你姐姐早已嫁人,两个哥哥也早有心上人,实有苦衷!兹事体大,你若是执意不肯,顾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连你母亲也无法幸免。”
“清儿,也该懂事了。”
顾心清眨眨眼,说话贼脆。
“老子就不去。你要是强绑了我,我一见着皇上就说你们天天想着谋权篡位,府中地窖里养了一堆的兵。”
“全家都死光光好了,我不在乎。”
顾老爷子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抓着头发也快疯了。
“你!!你这是作什么!!”
第103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3+4)
苗夫人本来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便能把人哄进皇宫里, 哪想到顾心清的性情骤然间变得如此暴烈。她到底一手把持府内大权多年,见来硬的会激化矛盾,立刻道:“心清, 我知道你有许多苦衷, 你今日便一并说了吧, 但凡是我能做主的,我都会设法圆了你的心愿。”
“顾家九族有百余条性命,哪怕你乖张放肆要尽数连累, 我作为主母,在阎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你是要为你小娘争些名位体面,还是要为后院众人争些锦衣玉食,索性都说了吧。”
此话一出,顾老爷子松了一大口气。
是了, 这孩子忿忿至此,说破天了也就是和母亲受了许多委屈。
还有五日就要送他入宫,这些天哄着点多花些钱也当是消灾解难!
“先把我母亲送去泡药汤吧。”顾心清并不顺着她的话头走:“我又冷又饿, 还要依你们的意思去皇宫里送死, 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苗夫人见他像是松动了些,随即起身吩咐道:“快依他说的做!”
“来人, 给顾三小爷伺候沐浴更衣,再烧个热乎锅子, 便是要边洗边吃也依了他!”
直到此刻, 府里的下人才快速引顾心清前去热汤沐浴, 备上最好的一桌酒菜,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够周到。
想要烧这样一大桶热水, 便是把六七处炉灶全都烧燃起来,大把大把地铲进柴火, 好供他们母子两人洗个痛快。
青年爬进玫瑰花瓣起起伏伏的大浴桶里,周身寒意被一并驱散,全身上下被冻出毛病的关节疮伤又痒又痛,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
过了三四分钟,柯丁还是熬不过这种虫蚁啃咬般的难受,花了五十积分屏蔽掉这些常年被苛待的后遗症,把头埋进水桶深处憋着劲吐泡泡。
顾心清没有为自己争过。
进宫后的两次争宠,甚至是在被打断腿以后仍吃力着卖笑唱歌,全是因为顾家挟持着母亲,拿她的病症安危作为要挟。
苦主在没有进宫前便已听说过许多惨闻,第一次受鞭刑后彻夜疼痛难眠。也是同一夜,顾家的二少爷顾麒星却在风风光光大办喜宴,阖家上下欢声笑语了一整夜。
顾凤星,顾麒星,两个嫡子的名字都可以看出父亲的器重在意。
反而是他顾心清,连星字都不配得到,哪怕母亲生他时难产了数个时辰,最终也只得了个类音字。
他央求过身为太医的发小,想用水仙花制来毒丸博个痛快——至此便不用在那阴晴不定的圣上面前每一日战战兢兢地活着。
可顾家的人窥见小太医在集市里采买黄纸散香,即刻逼他回去带话,不许顾心清死。
为了保全顾家上下的荣宠,为了留住他盲人母亲的性命,顾心清不被允许去死。
柯丁沉入水中时,所有情节如气泡般在他的脑海里漂浮而上,让他仍是心口闷得难受。
顾心清被送进宫前,甚至还是被冻得脚趾僵硬、脸颊发红。
顾家人待他如同待一只纸扎的人偶,半分掩饰性的善意都没有。
不,他不甘心。
此刻并非原主的哀怨逸散而出,而是他作为局外人都根本看不下去。
下人们伺候着顾小三爷洗漱妥当,足够四五个人吃饱喝足的大宴席也在侧厢一并摆开。
“孙姨娘那边已经托郎中去诊治方子了,另有小灶伺候,绝不会亏待。”小厮恭敬道:“爷,您好生享用着,要添什么菜都随便吩咐。”
顾心清入座主位,一眼看见环侧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小厮,都是苗夫人的手下人。
他随意捡了几样菜,大致填了饿意,然后开始嗦着骨头边吃边骂。
“要死的顾章山!要死的苗云姣!便是托生成猪犬都没有这样的歹毒心思!杀千刀的!给自己养的猫儿都穿着织银软缎,活人却宁可生生饿死冻死!”
嗖的一下,排骨给啐了出去。
“一个个漂亮话说得慈悲,在阎王面前怕是还要假模假样哭几鼻子!是了!顾府的几房妾都不是活生生逼死的,是你好吃好喝供着她们自己想不开死了!”
“老匹夫买了个官还真以为自己读了几卷书了,还不是对家里家外都装糊涂撇清关系,有本事到处留情没本事管个夜叉,杀千刀的老贼虫!!”
他吃饱了中气登时跟着上来,骂得字正腔圆声音洪亮,旁边的下人只能拼命憋着表情,不敢笑也不敢看他,在旁边默默听着。
苗夫人的耳目自己都快听不过去,眼瞅着越骂越脏,找了个机会赶紧去报信。
朝阳院里,苗夫人听得一咬银牙,跟顾老爷子想着对策。
“他以为是挟着你我的盼求了,现在要作威作福给府里上下的人看,老爷,再惯着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
顾老爷子绿着脸道:“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反正从前也不带着这竖子出去交际迎会,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苗夫人道:“倒不如行过家法后闷死这不争气的东西,换个清秀小厮顶替入宫,到时候把他父母姊妹都扣在府里,他怎么不敢在圣上面前小心行事?”
“老爷,不能再犹豫了!你瞧瞧这顾心清,他像是恨不得飞起来吃人!”
顾老爷子阴着脸应下,携夫人再次去了那脏话穿透力实足的侧院。
顾心清坐得大大咧咧,捧着酱骨头吃得酣畅,仍是在边吃边骂,见他们阴着脸来,嘻嘻一笑。
“啧,老撮鸟来了?”
没等顾老爷子吩咐下人制住这不知礼数的混账东西,顾心清翘了个二郎腿,用热帕子擦了脸,从容道:“你们是打算打死我,换个旁人顶名进宫?”
苗夫人脸色立刻变了:“你胡说什么!”
她和老爷思索许久才想出的对策,怎么一来就叫人戳破了,定是有人泄露了风声!
“千万别忘了,我还有个出任太医院院判的发小,柴朝虎。”顾心清又摸了块烤鹌鹑,笑眯眯道:“你们猜,我和这发小提前说好了没有?”
“他去给顾小主诊平安脉时,万一发现货不对板,会不会跟皇上禀报实情?”
“我今日才同你说入宫之事——”顾老爷子此刻才发现情况不对:“原来你早就知道!”
“柴太医一如实禀报,咱们顾氏一族就要死光光咯。”
青年拿起两根筷子,悠闲道:“恰好我刚才想了个小曲儿,唱给父上母上听一听哦。”
“死光光~死光光~死得多~埋得多~”
系统说:“拼多多的那个调,咱好像没有版权。”
“噢,我再换个调。”青年惬意地放声高唱:“你诈我,我骗你,我们顾家甜蜜蜜~”
“你卖我,我诓你,顾家死绝嘻嘻嘻~”
“够了!!”顾老爷怒声道:“饭也吃了澡也泡了!你到底要什么倒不如直接说个清楚,休要再装疯卖傻!”
青年微微睁开眼睛,如同在打量猎物般看着他。
“一百两黄金,以及我娘的身契。”
“少一文都不行,也休拿假的来糊弄我。”
系统在场外噼里啪啦地算汇率:“差不多人民币两百多万!购买力杠杠的!那时候物价便宜!”
柯丁:“我也是确认了一下顾家现在能掏多少,嘿嘿。”
顾老爷后退一步,苗夫人直接伸出血红的指甲指着他。
“谁教你这些的?孙姨娘好大的胆子!”
“现在是你们在求我。”顾心清平和道:“我只给一日期限。”
“拿钱以后,我会把我娘安置在你们绝对找不着的庄子里,给她平安无虞的后半生。”
“你们也不用派人跟踪柴太医,到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我娘被藏在了哪里。”
“老匹夫,老夜叉,我可以入宫,前提是我不会留半分好拿捏的把柄在你们手里。”
“宫里原本就杀人不见血,一见血便要把肺腑肠子都悉数掏出来。”
“我以身饲喂豺狼,若不保我母亲一条性命,倒不如自己寻个痛快早早跳井了事。”
“此事,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苗夫人听得暗暗心惊。
她以为他好拿捏,又以为他张狂疯癫,没想到竟然把事情都想到了这一步。
如果真把孙姨娘送出府外,彻底断了顾家对她的掌控,今后万一这顾心清在宫中飞黄腾达,他们全家上下岂不是要被……
不不不,万一顾心清在宫里惹出是非,他仗着母亲离了顾府,更不会忌惮兄长姐姐的死活!
此事百害而无一利,万万不可!!
偏偏就没得选了。
十二时辰里,顾老爷子急得把两个嫡子都喊来思索对策,每次谈事都把门窗紧闭外人驱散,也一样无济于事。
顾心清像是长了顺风耳千里眼,把他们绞尽脑汁想的法子都轻轻巧巧听了去,还托人过来带话。
最后一个时辰里,这畜生还手写两把扇子。
一面写着老泼贼,一面写着老夜叉,背面都是拿钱来!
顾老爷子气得快要呕血,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头绪,只得恨恨地叫苗夫人拿来管家钥匙,把金锭身契一并取出来。
苗夫人犹有不肯:“您当真要被这小畜生拿捏了?”
顾老爷子连着一整天气得寝食难安,一巴掌直接抽上去。
“你这时候还舍不得银子!”
“再有几天交不出人来,顾家上上下下都活不下去!当真以为那皇上好糊弄呢!”
别说他这样的员外郎,宫里立过大功的清流忠臣一样是要杀便杀,惯会哄着圣上的奸臣也一夜间没了脑袋,他有几个胆子还敢磨蹭!他赌不起!-
2-
百两黄金很快被顾心清换成碎银,变着法子或藏或散。
他真叫来车马把母亲送出府外,本来顾家悄悄派人跟着,但一路拐来拐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从此之后,顾府再无名为孙荷娘的苍老侧室,庶子也是亡故姨娘所出,两者没有干系。
青年不仅把老娘接去风景秀美的庄子里养起来,还把绣桃聘为管家,让她也一并脱了贱籍,自行更名为秦翠柏。
他清楚,她原是实打实的忠仆。
原著故事里,绣桃是拼了命传递消息,最终才让保守利用的苦主知道母亲早已亡故,被顾家拖着消息秘不发丧。
柯丁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给她太多钱。
突如其来的海量财富太容易让人心变质,苦主母亲的命藏在这里,他赌不起。
进宫前的最后三天里,他和系统竭尽能力弄好了庄子上下的牵制管理,用类似现代的财务系统稳定住庄子的周转产出。
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定期都有资深郎中过来诊脉问安,孙荷娘可以在这安享晚年。
虽然现代人并无跪礼,柯丁还是替代苦主跪在老母亲的面前,行礼告别。
“从今往后,庄子有小柏照看前后,您安心休养着身体,我……要进宫了。”
孙荷娘目光空空地看着前方,许久道:“你做了许多。”
“你不是清儿,对吧。”
“……对。”
“你的声音是他。”孙荷娘笑着摇摇头:“性情不是。”
“清儿……往后还会回来吗。”
柯丁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此刻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会的。”
“您饱餐好睡,不过多久便能等到了。”
孙荷娘定定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了声好。
进宫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自然是去见一见苦主的发小柴朝虎,和他再吃一顿热乎锅子。
漫漫大雪下个不停,但天气不似从前冷了。
鹿绒靴热得脚心发汗,熊皮大氅更是挡寒遮风,顾心清再出现在小柴太医面前时,日子显然滋润很多。
柴太医隐隐听了些骇人传闻,同他吃喝时还是心有余悸。
“你当真同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诨话?”
“什么诨话?”顾心清乐道:“死光光?”
柴朝虎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这是外面!你仔细着点!”
也是好几年没有再见,也不知道怎么性子变得这么刚直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虽然心有不忍,但柴朝虎知道他进宫之事木已成舟,还是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
顾心清听得漫不经心,反而关心他。
“你在宫里过得好吗?”
柴朝虎一愣,哭笑不得。
你都要羊入虎口了,怎么还记挂着我,还真是兄弟情重。
“从前很不好,大伙儿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柴朝虎说:“先前的太医院使,也就是品级最高的那个老太医,他误把实话讲出了口,说圣上易怒才肝疾,没过几日就在家门口被抹了脖子。”
“后来换了一位大医官,像是仙怪托身一般,怎么说话都对。皇上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没朝他发作,如今都两三年了,还安逸着呢。”
“倒是你啊,”柴朝虎见他还在啃骨头,着急地推了一把:“我刚才说了许多,哪些后妃好相与,哪些太监要提防着,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顾心清笑道:“这小锅焖鸡还真香。”
柴朝虎心想你这心胸倒是和皇上有几分像……
他只愿兄弟二人都能多活些时日,叹气着又拍了拍顾心清的肩,不再多言。
“干一杯,来!”
“来!”
腊月二十日,顾心清自顾府被送上乘鸾小轿,随浩浩荡荡的一众长列就此入宫。
此次征召,共搜集妙龄男女二十名,有人当晚便被临幸,早早升至了贵人。
顾心清家境寻常,虽然样貌出众,但大概是给画师塞的红包不够,在霜松馆里混吃混喝了接近半个月也没被临幸。
直到一月初九,养心殿的掌事大太监董公公前来报信,让霜松馆的侧殿今晚梳洗准备着,皇帝晚膳后会临驾过夜。
系统眼见着柯丁被宫女们送去洗香香了,担心道:“你不会,还打算变狗吧。”
柯丁说:“为什么不呢。”
系统:“我不想尖叫了,我想看皇帝尖叫。”
柯丁说:“我要是脾气上来了,直接绑走皇帝跨上我的劳斯莱斯幻影极速飙车,他就可以在滚滚黄沙里尖叫了。”
系统:“笑死了,这是不开会员能看的吗!”
也不知等了多久,真如古书里说的羊车望幸一般,那皇帝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到柯丁歪在软枕上睡了小半宿,冷不丁被系统叫醒。
“来了来了来了!”
院外有太监尖声唱报,宫人均是下跪俯首,有脚步声由近而远。
青年仍是眯着眼,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他养足精神好几日,等得就是这一天。
珠帘拂起时,男人现了全身,连落影也散着寒冽。
他眸色极浓,如同太多血凝在了记忆里,让目光都是冰的。
偏偏又生了多情的眉与唇,也早已尝遍繁花滋味,吻始终是烫的,心却是冷的。
柯丁跟系统悄悄说:“你说他有没有性病?”
系统:“你入戏啊!!你快入戏啊!!”
萧世铮看清榻上之人时,心里某处被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眼前的人极为放松。
像是方才睡醒,便是见到自己前来,也只是眯眼瞧着,并无先前许多人那般瑟缩敬畏。
龙涎香被烘得很暖,青年脸颊微红,眉眼绽华。
也许此处才是他从未见过的春意。
系统有点绝望。
“这么好的暧昧气氛,但凡换个攻略者也就要开始搞逆转纯爱了。”
柯丁:“姐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系统:“没有,宝,不解风情也是美。”
男人临近床榻,尾音微暖。
“叫什么名字?”
青年起身行了个礼,道:“回陛下,奴叫顾心清,前世险些坠河而死,曾被您救过一命。”
萧世铮皱眉:“前世?”
青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声道:“陛下!您此世虽功勋卓著,收复河山,但杀戮太多无辜之人,也实在是血债累累!”
“奴自请代清因果,自今日起为陛下代受畜生道轮回之苦!”
“往后做狗一日,便是为您挡寿一岁,但畜物无智无觉,还望宽恕则个!”
皇帝都准备好春风一度了,冷不丁听了许多话本上才有的说辞,愣道:“你说什么?”
柯丁在脑内大喊:“兑换!土狗券!”
下一秒,那青年竟然活生生消失在皇帝面前,衣袍冠带都悉数下坠落地,清俊美人儿变成一只黄白花儿的小狗!
“汪汪汪!”
狗子拱了拱衣服,一屁股坐了上去,很是安逸。
“汪!”
皇帝连着后退好几步,不确定这是邪门妖术还是确有其事,高声道:“护驾!”
霎时间,诸多暗卫涌入房中,连带着太监们也急匆匆赶来,全都愣愣地看着衣服上安详坐着的那只狗。
人呢?不是临幸吗?
刚才还瞧着有人,哪来的狗?
暗卫头子立刻道:“搜!立刻查遍阖宫内外,找找这顾心清是否潜逃!!”
大太监僵硬道:“陛下,这狗……奴才把它抱走?”
萧世铮清晰记得刚才那人说得每一句话,此刻死死地盯着那狗子,说:“你难道是个妖怪?”
什么代我受过,什么畜生之苦,我才不信轮回诡说,更不信天理命数!
没等大太监再请示,他一把掐住那小花狗的脖子,把它拎到半空中。
“妖言惑众……”
没等皇帝厉声示威,狗子一口咬上皇帝虎口,趁他松手的功夫灵巧落地,很欢实地跑了。
“快追上它!”太监喊道:“千万别放跑了!”
众人一并扑过去,狗子拔腿就跑。
“不用问了,白金方案。”柯丁道。
“滴滴,我去摇人。”系统说。
凌晨四点半,某个电竞世界冠军又在梦里睡眼惺忪地坐在键盘和屏幕前,觉得自己在发疯。
他居然在玩什么狗子模拟器。
一群古装人在追这狗,然后他只有上下左右空格键,按F可以咬人。
“汪汪汪汪!!!”
小花狗以不可思议的走位绕开二十多个人的包抄,飞身一跃刚要跳上假山,冷不丁被抄网兜住。
“超!”操作者在屏幕外骂了一声:“怎么这边还有关卡!”
画面急速回档,在拐弯处重新倒计时。
系统强笑道:“问题不大,免费回档哈,咱们白金方案操作员做狗不太熟练。”
柯丁安详旁观:“反正是代打,随他试。”
小花狗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离奇判断能力,跳过石灯跃过花盆,居然还会卡视角死位,五分钟不到就把追它的人一并晃走,在黑夜里晃着尾巴大摇大摆地重获自由。
电竞冠军倒头就睡,掌控权重回柯丁手中。
“动态危险区都给你标出来啦。”系统说:“只要绕开红色区域走就没事,皇宫随便你逛哦!”
“这边好像是前宫,”小花狗晃着尾巴到处逛街:“再往前就是三省六部了……”
它在黑暗里一个脚滑,冷不丁撞到了人。
似是白茅的低郁药香笼住七窍,再一恍神,小狗已是四爪腾空,被温热手掌捧在袖里,一仰头便撞见一双含笑的眸子。
远处有灯火喧嚣传来,大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来人忙行了个礼。
“姜院使!您可有见过一只野狗,千万莫被冲撞着!”
小花狗被藏在袖中,还想悄悄透过缝隙往外瞧,被修长指尖捏了一下圆圆耳朵。
男人轻声开口。
“未曾见过。”
第104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5)+(6)
柯丁难得地懊恼起来, 气自己没有变成一只好看点的狗子。
蝴蝶犬,银狐犬,斑点狗大金毛, 哪个都比现在灰扑扑的小花狗好!
系统又想大叫:“不变狗才最好吧!宝!你重点完全错了!”
姜太医今年治好了太后的偏头痛, 且时不时被召去给她老人家及各个太妃问诊, 即便是更深露重时出入皇宫,也一样是合情合理。
不仅如此,太监们看见是他, 也要比看见文武百官来得更加恭敬。
——混得好不如活得好,活得好不如活得久。
皇帝即位的这十几年里,朝廷内外处处是千万小心,就没有几个人能完全揣摩出圣意,能佼佼胜出的人恐怕智多而近妖。
董公公生怕自己动作太慢惹得龙颜更怒, 匆匆寒暄后又带着侍卫去找那离奇黄狗。
姜太医则领着药童返回马车上,慢悠悠打道回府。
小花狗趴在他的膝上,被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下巴, 还是有点恼。
“他怎么就知道是我呢?”柯丁跟系统碎碎念:“这是古代, 他难不成还有什么高科技仪器!”
“不好说。”系统道:“姜熠并不是智脑系统内的成员,每次他出现时后台都会提示数据异常, 有外来介入者。”
“同样的,姜熠应该也可以观测到你的意识是世界线里的异常数据, 顺藤摸瓜找到你的位置。”
柯丁本来想很有尊严地自己去旁边趴着, 但男人的掌心暖和温厚, 抚摸到让他昏昏欲睡。
当狗真是很快乐,连人话都不用说。
“刚才太医叫他姜院使, 那姜熠大概率就是小柴提到的太医头子,”他强撑着困意道:“难不成姜医生在这个世界里呆了两三年, 其实都在等我?他怎么会知道我要过来?”
系统挠挠头道:“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不过我能看出来,他那个耳饰有点东西。”系统说:“里面装的芯片有反识别功能,我也是观察很久才确认。”
柯丁虽然有好几张变狗卡,但还没想好和姜熠从哪里聊起,浑浑噩噩就又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狗子已经在洒着白芷花瓣的热汤里泡着,一睁眼下了个激灵。
嘶——他要煮我!
姜熠托着下巴在往澡盆里洒香草,凤眼微挑:“醒了?在这等着,我去拿黄酒来。”
黄白花儿小狗有点瘪。
“汪!”
“听说现在宫里灯火通明,有个刚纳召来的顾美人活生生变成了狗,”姜熠笑道:“还变得回来吗?”
狗子点头。
“暂时不想变,有别的计划?”
狗子点头。
姜熠轻嗯一声,挽起袖子给它搓洗刚才乱钻花草时沾的泥土,低喃道:“也算是人生第一次洗狗。”
狗子很安详地支棱着任他搓洗,汪汪几声,像是提问。
姜熠研究着掌间的桂花胰子,道:“第一次做古代人,还挺新鲜。”
“但是做了几个月,还没等到你来,我便去研究这时代的天物气候,顺带扩深一下对古典药理的理解。”
狗子歪着头看他。
“我也不仅是只想学物理。”姜熠低声说:“你不觉得,拥有平行时空穿梭的能力,如同拥有无限的寿命和时间吗。”
“在各个世界里走走停停,也许一不留神就有数十年一晃而过,什么都可以多学一些。”
姜熠揉了揉狗脖子上的软毛,用清水给它洗净全身。
“……顺便在漫长的时间里等一等你。”
柯丁原本在闲适放松地任他搓洗自己,冷不丁想起来,上次他们见面,还是现实世界的两个月前。
过年前,他们在丧尸世界匆匆告别,再见时自己已经在冯毓珞的世界里度过大半年,姜熠则不知道去过多少个世界,又见过多少风景。
他们像是奇异旅程里时而分散时而偶遇的旅人,真有几分惺惺相惜。
柯丁本来打算变回人,此刻望着对方又好像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索性闷声做狗。
系统:“我第一次听说害羞还能这样处理。”
柯丁:“不许拆穿我!汪汪汪!”
果真如姜熠所言,他的寝房几乎像是被拆解摊开的书房。
大量药典医典堆积成山,许多本都能看出被翻到旧黄,有拴着各色丝线的枫木书签标记重点。
中外环的各类五斗柜博物柜里,还放着自建筑到物候的许多杂书,乃至对神话旧迹的考究孤本。
狗子蹲凳子上到处张望,一转头瞧见姜太医唤下人搬来梨花圈椅,用软缎厚垫铺成供他睡觉的窝。
夜已三更,一人一狗相继睡下。
“晚安。”
“汪。”
与此同时,宫里鸡飞狗跳,全员不敢睡觉。
皇帝是大发雷霆,痛骂御前侍卫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怎么连只狗都找不出来。
大太监则是公然被踹了三脚,还被威胁三日内再找不出那只狗,以后他就改名叫董大粪。
董公公快疯了,宫里的野猫野狗也全都快疯了。
自子时到到寅时,宫里一共有三十二只野猫,十只野狗被相继从各种洞里掏出来,连悄悄在冷宫落窝的狗都被装笼子里一并装来。
暗卫头子生怕职位不保,跪地拱手道:“陛下!这已经是紫禁城掘地三尺找出来的所有猫狗了!”
“那畜生脚步飞快,定是知道贱命难保,早早跑出了宫外,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早些休息!”
萧世铮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刻脸色阴沉地绕着庭中的几十个铁笼转了一圈,本要吩咐人把这些猫狗一并烫死剥皮,冷不丁又想起顾心清变狗前的告诫,硬生生改了口。
“都放出宫外吧。”
侍卫本来都做好杀生的准备,此刻略有些吃惊,立刻答应。
“是!”
皇帝没睡好觉这种头等大事,半夜就已经传遍朝野。
自新帝即位以后,每天上朝都好比博//彩豪赌。
若是陛下昨晚临幸美人后神清气爽,次日一早便是喜笑连连,一挥袖子还会让人升官领钱,哪怕是有芝麻小官斗胆问安都可能就此飞黄腾达。
若是做了噩梦,又或者是睡得难受,那次日轻则贬官,重则见血。
有些老臣早早托病不朝,既不去碰那些大财添头,也避开突来横祸。
位高权重的权臣敢这么做,小官们却没脱逃的资本,只能苦着脸时不时去求个平安符,家家供着不同神佛求个仕途安稳。
果不其然,再上朝时,皇帝的脸黑得像锅底。
没人敢上奏报事,还有许多人在后悔自己这两天递过奏章,搞不好要被点名出来骂个痛快。
萧世铮见唱礼太监许久没个动静,索性连点好几个官员的姓名,厉声叱责。
“江南粮数历年下降,税金见底民不聊生,怎么当得差!”
下头的官员一个头两个大。
皇上!你睁开眼睛看看!明明是每年都在上升啊!!鱼米之乡哪里来的民不聊生!!
偏偏还不能反驳,反驳就是该死,前人早已拿命验证过了。
于是老官只能趴着连连告罪,用这辈子学过最委婉的修辞解释事情真不是这样。
“还有你!工部尚书!京畿城墙一修就是半年,贪墨之事真当朕不管了!”
工部尚书都快哭了,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上,城墙得有多长您还不知道吗,就是画也得画半个月吧!!
台上台下的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就是随便找个由头大发雷霆,隔三差五都是这样。
第一批被叫上去的还算运气好,等会再叫第二批第三批,最轻也得挨顿板子了。
萧世铮见这两个臣子不敢出声,皱眉道:“你们就是这样糊弄朕的?就是这样一言不发!!”
两个臣子还是死死趴在地上,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不说话顶多被抽屁股,说了话可能真要去死了。
董公公在旁边悄悄念着阿弥陀佛,不敢猜等会要发生什么。
寂静里,萧世铮又阴着脸把好几份折子掷到地上。
“这就是你们当得差事,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账目!”
“朝廷养了这么些个蠹虫饭袋,先帝能被气得活过来!”
“一帮不长眼睛的下——”
“汪汪汪汪!”
众人登时惊骇万分,还不敢抬头看。
哪只狗不要命了,敢在皇帝发躁发狂的时候打断他说话!
萧世铮也是倏然停下,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一只花色极其眼熟的狗,不知道从哪遛弯过来,一屁股坐在最中间的御道上,在满朝文武中间舔了舔爪子。
“汪!”
萧世铮厉声道:“你这贱畜!”
狗子回骂:“汪汪汪汪!”
“侍卫——放箭!!”
柯丁:“我白金方案呢?”
系统:“坏了,代打醒着,打训练赛去了。”
柯丁:“啊?啊???”
只见穿云箭破空而至,正中狗头,彻底贯穿!
众目睽睽之下,那花狗竟然砰的一声变作一颗水润新鲜的白菜,就此消失不见!
两列侍卫疾冲而去,看清被一箭贯穿的白菜时也直直懵住。
这是白菜?
这是白菜??
现在白菜还会汪汪叫了??-
2-
他们围着那颗白菜一动不动,皇帝已经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快步走来。
“把这贱畜剁成肉泥——”
他还没说完,目光也看清了近处这颗惨遭不测的白菜,话语戛然而止。
董公公跟在后头瑟瑟发抖。
坏了,该不会真要改名字了。
这哪里是狗,这是妖怪,这是妖怪啊!!!
侍卫们已经熟练无比地齐刷刷跪下,快速告罪。
“臣下无能,不知如何降妖除魔,还望陛下传唤天师!”
看着是在告罪领责,其实也在丢锅。
皇上!!你自己也看清楚了!!这狗活生生地变成白菜了!!!
气氛正僵硬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只熟悉的动物出现丹陛之上,继续愉快地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萧世铮气得大骂:“你在狗叫什么!!!”
又一枝穿云箭破空而去,射偏两寸扎在大理石上,但在众人眼里就是妖风一吹把箭吹偏,狗子反正毫发无损。
小花狗十分痛快地抖了抖全身香喷喷的毛,继续道:“汪汪!!”
大臣们都已经憋笑憋到肩膀颤抖,埋着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要死了,今天真是要死了。
快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情都回顾一遍,千万不要笑出声。
好好好好好,好得很好得很,这狗皇帝今天被狗给治了!!
你再狗叫试试,你再狗叫人家就有狗跟着叫,看看到底谁是狗!!
什么早朝,什么龙颜震怒,什么官场里的人情世故,现在也只剩狗叫了!!!
此刻,满朝文武显得更是一派寂静,皇帝更是绷不住面子,破防怒骂道:“还等着什么!杀了它!”
侍卫同时并列成排拉弓举箭,眼看就要把淬毒利箭射向正前方的嚣张小狗!
柯丁:“辛苦你再挨一刀,白菜兄弟。”
系统:“等下,我叫到增援了。”
柯丁:“……?”
只听长空里一声清越鹰啼,有黑羽飞鹰振翅而来,一个急掠就把狗子带走。
汪汪大叫声遍布宫城,回音环绕。
柯丁在高空心情很好:“坐飞机咯——”
系统:“我已经笑得想死了。”
天书般的消息登时传遍宫城,连太医院都收到了消息。
所有人都竭力板着脸,然后肩膀拼命耸动。
报信的小太监把自己文化范围内的委婉修辞用尽了。
“各位太医,今天怕是要辛苦许多,有只狗……在早朝时当庭喧闹,而且怎么也捉不着杀不死,陛下身子怕是要气坏了。”
为首的姜太医温声道谢,还塞了些散碎银子。
“多谢告知,院里定会提前抓药煎方,也会和御膳房说膳食里多放些清火下燥的梨片。”
等小太监领了钱脚步轻快地走远,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药房里已经是一片寂静,没人再说话。
太医们快要憋死了。
宫里到处都是眼线,现在谁敢笑啊,笑了会死的好不好!
柴朝虎在角落里磨着药,冷不丁噗嗤一声,一激灵地补救道:“这人参真好!真好!一看就是老参!”
旁边切药的太医立刻狂笑着赞道:“这桌子特别方!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方的桌子!能见到这么好的桌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哎哈哈哈哈我这锅药没有熬成炉渣我真高兴啊!!”
“这火烧得好,厉害到把水都烧开了,了不起,了不起!!”
万丈高空里,苍鹰捉着狗盘旋了两圈,按它的要求把它又放回了紫禁城。
系统:“你看我聪明吧,摇不到人给你摇了只鹰。”
柯丁:“谢谢你,以及,我要对做狗这件事上瘾了。”
从今往后——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小狗警官!随时出击!
哪里有狗皇帝发癫发疯,哪里就有他正义执法!!!
当朝皇帝不信天命,不敬神佛,也因此让钦天监沦为半废状态,压根没有什么镇场子的道士天师。
现在当着满朝文武闹出这么大的动乱,别说史官们发愁要怎么记下情况,城内城外各种说法已经拦不住了。
有人说这是仙人出手教训,有人说都是茶馆里来的谣传,怎么可能真有妖怪。
但各路暗卫密探已经出发前往各地寻找降妖道师,无论哪个教派的大能都要赶紧搬回来镇压京城妖祟,否则真是要国本不保。
皇帝索性称病,说是近日不再上朝。
他坐着轿辇返回养心殿时,鸡翅木扶手都被掐出几道印子,眼里恨意很深。
萧世铮活了三十几年,头一回见到这么邪的情况,却也因为顾心清的话更加忌惮,心烦意乱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犬妖……”他喃喃道:“莫非真是来告诫朕的?”
柯丁蹲在附近草丛里准备出场,恰好也听见了这句话,笑得不行。
“怎么感觉他给我提档了。”
“要是骂我是个土狗,我就像是穿东北大花袄的哥们。”
“他骂我是犬妖,反而搞得我像犬夜叉。”
系统:“我以为你今天闹够了要回姜医生家里睡大觉。”
“哪能啊,”柯丁笑眯眯道:“破防值多少了来着?”
“也不多,”系统说:“三百五。”
眼瞅着离养心殿越来越近,为首的董公公打了个寒颤。
他亲眼看着这花毛黄狗大摇大摆地在跟着轿辇一起走,像是饭后遛弯般安逸。
但是——是只有他一人见到这狗,还是旁人都瞧见了?
这犬妖要索命便去索皇帝的命,千万别波及他,他可什么都没做!
董公公目不斜视,后头十几位侍女太监更是不敢说自己又又又看见那只邪门的黄狗,所有人全神贯注地往前猛看。
皇帝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只狗在跟着溜达,拿指腹抵着太阳穴还在高高架辇思索。
架辇停在养心殿前,他起身缓步而去,狗子的走路声终于啪嗒啪嗒变得清晰。
萧世铮终于看清了这只一路随行的小狗,以及表情如同活见鬼的众人。
萧世铮:“……”
皇帝佯装没有看见它,大步走进养心殿。
狗子跟着过去了,还抽空在旁边的万寿菊上尿了一发。
苍鹰在高空随时等着接活儿,正盘旋着逮兔子玩。
太监宫女们:“……”
不要招惹妖怪,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萧世铮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知道碰见拗不过的硬茬要等候时机。
他任由那只狗进殿以后到处嗅嗅看看,佯装毫无察觉般落座,如往日一般喝茶,然后批阅奏章。
但狗子并没有剪指甲。
它溜达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光洁地砖上。
“啪嗒啪嗒啪嗒。”
再溜达过来,每一步也很清脆。
“啪嗒啪嗒啪嗒。”
皇帝埋头批阅奏章,青筋隐隐暴起。
大概是把养心殿逛了个够,狗子找了个软垫舒舒服服地瘫上去,然后睡得四仰八叉,不省人事。
皇帝此刻才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拔走侍卫的长剑,阴着脸狠狠抡到软垫上面。
狗子就地一滚,眼神无辜而清澈。
“你!去!死!啊——”
萧世铮咬牙切齿地挥剑狂砍,现场棉花乱飞,乒乒乓乓不止。
狗子满殿撒欢,偶尔还汪汪两声。
景泰蓝的花瓶碎了,掐金丝的玉壶倒了。
就连旁边的圈椅都被砍成两半,摇晃两下瘫在地上。
狗子跑了两圈,见皇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汪汪两声又找了个幸存的软垫趴着,翻着肚皮拱了拱枕头,心态依旧良好,小爪子还翘着一晃一晃。
这还没开始拆家呢,你怎么上啦。
柯丁:“他要不别做皇帝了,去拆迁队干活吧。”
系统:“嗯……真是我看过最抽象的一集。”
第105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7)
顾章山被召进宫时, 第一反应就是他那要命的狗儿子做了什么忤逆圣上之事,走路摇摇晃晃,冷不丁崴着了脚。
苗夫人第一时间猛搀一把, 耳提面命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撇清关系, 说尽那庶子的好话!”
“他在府里一定是温文尔雅礼数厚备, 就是发了疯病,也一定是在宫里沾染了什么妖祟才发得疯!”
“皇上这么快就召见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顾章山不住地擦汗:“是顶撞了哪个贵妃,还是干脆给圣上脸色看,我根本不敢猜。”
苗夫人一咬牙,生怕自己两个儿子被连累。
“你今日必须稳住,顾府上百号人可指着老爷你啊!”
虽然有夫人前后好几次敲边鼓提醒着, 如今真被从未得见的圣上单独召见,顾章山心里还是砰砰直跳,生怕自己没法活着离开那里。
他坐上马车时, 眼神很是空洞, 祈祷着那混账庶子不要犯下诛九族的命案。
董公公见着顾章山时,表情很是复杂。
“你就是顾氏的父亲?”
小老头儿忙不迭道了声是, 拿早已准备好的银子悄悄塞给董公公。
后者略一犹豫,不敢收下, 摇摇头说:“你进去吧。”
顾章山生怕自己只能再活半刻, 小声问:“敢问公公, 我那孩子犯了什么罪过?”
董公公憋了半天,没法讲。
讲了人家也不能信。
顾章山, 你儿子是只狗你知道吗?
你儿子在上朝的时候汪汪乱叫你没听见吗?
董公公是个人精,一打量顾章山的茫然神色, 就知道这人绝不是装得无辜,是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件赛一件离谱,董公公实在没法形容,最后还是摆摆手示意他快进去。
养心殿里,烛火昏暗,物件桌案俱是新的。
顾章山虽然不敢乱看,但一瞥见连香炉都是最时兴的款式,也感慨皇家的豪奢气态。
“微臣顾章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玉案前,帝王没有做声。
顾章山的汗又不住地往外渗,憋着情绪大气都不敢出。
“你可知顾心清犯了什么错处!”
“微臣——微臣实在不知!”顾章山一个大礼,跟扑到地上没什么区别:“清儿在家中一向温良宽厚,敬待兄姐,最是聪慧懂事不过,微臣有意选出最合适的孩子来侍奉圣上,才特意反复教导他之后送进宫来!”
萧世铮皱紧眉头,竟然有几分相信他。
“顾氏狂放嚣肆,上犯君主,下吠群臣,你竟然不知!”
“我儿……”顾章山的反应力短暂地跟上了:“我儿理应与一众侍应别居西宫,连东宫妃嫔都无缘见面,又如何能见到群臣?”
萧世铮没诈出口风,深呼吸一口气,把手中墨笔狠掷而去。
“你不认识这只狗?!它不是你生的?!”
顾章山呆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见一只安详长睡的花狗,莫名其妙道:“这怎么有只狗?”
“陛下……微臣,微臣无论如何也生不出狗啊。”
萧世铮怒道:“朕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顾章山:“……啊?”
先前说旁的还未有反应,一听说要砍亲爹的脑袋,小狗一激灵醒了。
萧世铮看在眼里,暗自得意。
妖孽,纵你张狂一时,看见家族哀鸣殆尽时,怕不是血泪都要流尽!
没想到狗子竟露出欢愉的笑容,伸了个懒腰摇起尾巴,不住点头。
怕不是根本没听清!
萧世铮暗提一口气,吼道:“顾章山,你装什么糊涂,朕今日便要灭了你家九族!!”
顾章山脑子里空白一阵,懵懵地啊了一声,就此昏了过去。
狗子高兴到追着尾巴转圈圈,催促般地又叫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萧世铮的目光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洞。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狗还会笑,还会笑得这样灿烂。
你到底是什么祸国乱世的妖孽,不仅盼着本君气到吐血,还巴不得家里被诛灭九族!!
哪怕你是寄生在顾心清身上,也舍得他家里百十号人被推到菜市场砍头!
顾章山是真昏过去了,连柴太医来扎针了都没什么反应,随即送回家拿参汤吊着了,据说已经被吓个半死,今晚能不能醒还要看阎王爷的意思。
萧世铮原先打算拿这狗的血亲当作威胁牵制,没想到正中下怀,反而还能随了它的意。
趁着狗去院子里遛弯撒尿的功夫,董公公端着小瓷碗进来,里面放着拌在一起的牛肉鱼肉,以及大碗清水。
萧世铮与他一对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毒死它!
这么好的吃食,还有谁,就算是妖怪也忍不住!
狗子确实年纪稚嫩,牙齿痒痒就去咬了好几朵姚黄魏紫的漂亮花儿,嚼吧嚼吧继续回养心殿瘫着。
两个食盆与它擦肩而过,狗子压根看都不看。
董公公有些急。
碗里肉腥味儿多重,野猫野狗都会闻到把持不住,它怎么就不中招呢!
“嘬嘬嘬,”他试图如招呼自家小狗般拿着食碗过去哄:“可好吃了,你尝尝。”
狗子用一种‘你是不是在逗我’的眼神瞟着他。
太监自己觉得尴尬,默默把碗放了回去。
萧世铮看得双眸一眯,道:“你去选几个漂亮母狗来,看看能不能勾引它过去。”
——结果是毫无反应。
别说母狗了,就是叫漂亮美人来跳舞,狗也不多看一眼。
萧世铮全无放弃妥协的念头。
他是九五之尊,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怎可能屈服于一只妖犬。
便不请来法师唤天雷将它劈杀,也一定要用穿肠散噬心丸让它尝尽苦楚。
大不了如熬鹰一般,硬生生饿着它渴着它,看谁能活得过谁。
原定着今晚要去钟美人那里用膳,但萧世铮不肯波及后宫妃妾,独自在养心殿里坐牢般无处可去。
十几盘佳肴好菜端过去时,狗子支棱起来了。
一见它意欲过来上桌吃饭,十几个侍卫立刻拔刀护在桌席外沿,绝不肯让这畜生再触怒圣颜。
狗子原地坐好,汪汪两声,示意自己要过去上桌。
萧世铮本有挑衅嘲讽的意思,又怕它暗算自己,板着脸不肯露出破绽。
系统瞧着双方在紧张对峙,道:“你打算怎么办?拿个几百积分换点小魔法,让那些好菜好汤自己飞过来?”
柯丁:“我都是神奇小狗了,还要什么魔法。”
系统:“……?”
小花狗后退两步,并不与刀戢利刃硬碰硬。
萧世铮露出不过如此的笑容。
下一秒,狗子轻轻松松叼住旁边书柜上的垫布,歪头一扯。
“稀里哗啦——”
“哐啷砰砰——”
皇帝和太监的脸都绿了。
那可是前梁的花瓶!!
那可是大封的汝窑!!
木匠刚打好的八宝玲珑柜眼这就已经砸个稀烂了吗!!!
系统:“心疼吗?”
柯丁:“架空朝代,完全不。”
狗子晃了晃尾巴,扭头似是询问他们的意思。
萧世铮疾声道:“此处不必再布置些雅兴劳什子,都搬走!”
大批宫女太监立刻冲进来把值钱货全部搬走,生怕再有什么被砸个稀巴烂。
侍卫们仍旧把皇帝和他的小餐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严禁野狗冒犯天子威严。
狗子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不过半杯茶的功夫,叼着一根什么东西走了回来。
众人看清这是一根燃着火的沾油松枝时,登时脸色大变。
狗子一歪头,火舌险些烧着帷幕。
侍卫们吓到连连伸手:“万万不可!”
狗子像是听得懂人话,又像是听不懂,叼着火棒继续往里走,一甩头又差点烧着旁侧的桌布。
“够了!!”萧世铮吼道:“你们都撤下!!它要吃什么给它吃便是了!!”
总不能为了一顿饭让它把皇宫都烧了吧!!!
侍卫们面露难色,这才从花狗那接过燃火松枝,送瘟神般连着好几脚给踩灭了,快速离开这个妖邪之地。
狗子两爪搭在桌边,也不是完全坐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吃着喜欢的菜,碰到够不着地还汪汪两声,有小太监硬着头皮把菜递过去,心知皇帝的眼神恨不得活吃了人。
萧世铮完全受不了这般折辱,大袖一挥转身离去,不肯看那个狗用自己的碗如何喝汤。
董公公紧随其后,道:“各地的和尚道士都在征集,京里有些老修士怕是已经隐居深山,不肯出来……”
“将山劈开都要把人挖回来!!”萧世铮恨声道:“总不能让一只狗蹬鼻子上脸越过了朕!”
“朕要剁了它的肉磨成酱!朕要将它的白骨都烧成灰烬——”
大概是感到圣上排山倒海的恨意,当天夜里,暗卫们就把京城里好些个道士威逼利诱地带进了宫里。
有大半数一听情况就知道自己搞不定,直摇手说紫薇命数小六壬啥的还行,画符收妖是真的不会。
还有小半数很是犹豫,也不太愿意来。
但事态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哪有可以选的份。
好几个道师看见这狗掉头就走,连试都不肯试,痛快道陛下若是要问罪斩首也行,只求刀刃磨得锋利些。
虽是入了夜,宫里念经焚香源源不断,有种很特别的魔怔。
看来看去,最后还剩下十几个人,其中有个牙齿掉光的佝偻老婆婆,拄着拐杖路都走不好。
老太太看看狗,看看皇帝,搓着满是皲裂的手说试试吧。
她布了个简单的阵法,又是摇铃铛,又是烧柳叶。
萧世铮掩鼻皱眉,今晚已经彻底没了指望,也看不上这糟老婆子。
柯丁权当在看古典民俗一览,却听见有什么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像是有人在调频广播收发信号。
系统:“耶?”
柯丁:“不是你那的声音?”
又是好几声呲呲啦啦,老婆婆的声音出现在他两之间。
“娃子,”她试探着问:“听得清不?”
狗子支起耳朵,也是吓了一跳。
“你们打算折腾他多久?”老婆婆说:“我不插手,就是问问。”
柯丁一愣,笑道:“这狗皇帝什么时候肯行善积德,我们也就走了。”
“这样啊,那估计难了。”老婆婆扭头看了一眼皇帝,嘟哝道:“……就他那德性。”
她咳嗽两声,慢慢借着无线电波般的奇异频道继续道。
“老婆子我,有个很不错的交易,看你们愿不愿意。”
柯丁笑起来:“我们不一定接受。”
老婆婆摇摇头,叹息道:“老朽的女儿还在这深宫里。”
“我问过,雀儿说她是过得很不好,连粥汤都喝不饱。”
柯丁觉得事情不对,彻底警醒起来,问:“您女儿叫什么?”
“……朱修虞。”老太太眼珠子都是浑浊泛青,此刻面露希冀地望着他们:“现在,大概是被叫作锦昭容吧。”
柯丁愣在原地,如坠冰窖。
苦主前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终托孤的那个女子……就是锦昭容。
她那儿子三岁没了母亲,被顾心清视为己出抚养到接近八岁,偏偏还是被狗皇帝逼到心悸惨死,直接导致苦主万念俱空,在晋封之夜悬梁而去。
所有痛苦不堪,今日竟还是撞在了一起。
第106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8)
锦昭容在原著里甚至没有名字。
惨死的人实在太多, 一个一个的编,没意义且很麻烦。
顾心清作为男宠被送进宫里,从一开始便没有地位可言。
他第一次挨打是因为低头幅度‘不够恭敬’, 便被送去暗房里穿着里衣用软鞭行刑。
只是痛, 不留疤, 不会让上位者再度临幸时失了胃口。
宫廷里内斗很少,宫女们都唯恐被宠幸,被忘记姓名的小御女都活得比宠妃要更加长久。
四妃九嫔均是活出十二分的玲珑心思, 唯有锦昭容善心太多,一直尽力去维护旁人,前后救下好几条或贵或贱的性命。
等级低微的男宠和采女都要轮流去宝华殿为太后皇帝抄经祈福。顾心清那时还未得幸,顿顿都是青菜稀粥,抄着抄着饿昏在队伍后排, 溅得脸上袖子上都是墨汁,怎么推都醒不过来。
刚好锦昭容也来殿内诵经祈福,立刻吩咐小太监们把他抬到偏殿喂药换衣, 想着法子接济往来, 让顾心清悄悄地吃了好几回红烧肉,气色终于红润许多。
男宠们都被秘密地规律喂下不能生育的药, 身体根基受损更易生病,也更符合陛下喜欢纤细娇柔的身姿。
哪怕如此, 东宫西宫仍旧严密分隔, 绝不许男女宠妾私下互通。
皇帝性格多疑, 阴鸷善妒,单是因为贤妃曾夸一个宫女聪慧秀美, 抬眉便吩咐把后者送去豹院,小姑娘没多久就在扫洒时被烈兽扑杀, 尸骨不存。
顾心清每一次偶然碰见锦昭容,都仅是遥遥看见她的身影,两人隔着佛经檀香略一点头,算是做了无言的朋友。
后宫能有一个朋友,实在是很不容易。
好在盛夏里,两人机缘巧合着在烟波湖旁碰见,一起吃莲蓬聊天,一起逗得小皇子咯咯直笑,像是难得回到少男少女的时候,不必以色侍人,也不必忧愁烦恼任何事。
如果没有后来的种种,这样便是很好很好。
柯丁回过神,第一次从她母亲口中得知她的名字,说:“锦昭容,我听说过的。”
按着古礼,老太太本不该在外人面前随意提起女儿闺名,此刻却顾不上那么多。
“你们的神通,老朽不敢探知,也不敢干涉。”老婆婆声音放低很多,恳求的意味十分明显:“但如果两位大人肯照拂小女,任何要求老婆子都会竭力去办。”
“深宫里生死无常,我恨不得替她活活受了这些苦,换她在宫外自由一生。”
柯丁愣了下,快速道:“您客气了,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能同频和我们说话的人。”
“既然您通达如此,为什么朱姑娘还会入宫?”
老婆子面露悲苦,摇了摇头。
“我年轻时贪恋情爱,与官宦家的公子春风一度,最后把女儿撇给了他,自己逍遥世外去了。”
“哪想到,女儿虽是吃穿不愁,也如掌上明珠般长大,到底没有母亲为她提前张罗婚事,竟被这狗皇帝惦记上!”
老婆婆闭着眼攥着枯叶喃喃低语时,董公公隔了老远小心等候着,萧世铮反而很是不耐烦。
“好了没有?”
董公公哪知道她在干什么,干笑道:“兴许正在求神问佛,陛下您喝杯牛乳茶,再等一等。”
“你直接过去问。”萧世铮冷声道:“少玩些唬人把戏,不成便是不成,同其他废物点心一样自领三十大板就是!”
董公公冷嘶一声,哪里敢得罪这些玄之又玄的人物,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几步,对着那老太婆轻轻道:“请问……大概还需要多久?”
老人睁开眼睛,把仍然泛着火星的枯焦柳叶用掌心捋灭,对不远处的妖犬道:“你随我来。”
那狗竟然真听了她的话,乖乖跟在老人的身后,随她一起走到皇帝面前。
萧世铮虽然没说话,但坐姿完全变了,倾着身子往前看,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董公公一看事情有转机,暗中松了口气,替皇帝发问。
“它肯听你的话?”
老婆婆没回答,反而问:“敢问陛下唤老妇前来,是要做些什么?”
萧世铮冷冷一笑,道:“此妖犬忤逆纲常,喧嚣朝堂,便是剁成烂肉都不足为惜。”
老婆婆转身看了一眼狗,说:“陛下,这狗自然可以杀得,便是如言剁上千刀,也一样可以。”
“好,你亲手捉住它,能彻底杀了朕便重重有赏!”
“真要杀吗?”老婆婆问:“听说它在委于犬身时,亲口说过,是要为陛下亲身挡寿才受了此苦。”
这话一说,现场的侍卫太监均是一愣,萧世铮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朕哪里知道,它是真的有心替朕受过,还是妖言惑众,信口诓骗!”
“便是当初不知道,今日也应知道了。”老婆婆淡淡道:“它亲口告诉过您,它做犬一日,便是为陛下挡灾一年,还嘱托陛下慈心行善,休再滥杀。”
“陛下若是不信,将它亲手杀了罢,它不会再躲了。”
场内气氛一时间很是凝固。
这个秘密原本只有萧世铮一人知道,现在侍卫太监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登时都在心里猛骂。
狗皇帝!!你哪里来的好福气还有人愿意做狗帮你挡灾!!!
这样八辈子修来的好事你不要还要把别人剁成肉酱!!你好大的心眼啊!!!
人家为你挡灾护寿你都不珍惜,我们这些做牛做马的还不是用完就杀!你个贱东西!!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萧世铮的嘴仍然比铁门还要硬。
“朕如何知道,不是你联同它一起设局骗朕?!”
老婆婆躬身一拜。
“陛下若是不想再看见此狗,拿出千两黄金让老身为它做一场法事,也就送走了。”
“为何要黄金千两?”
“忠君之心,胜似倾城之金,若无对等回馈,恐失衡天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世铮也不想再计较更多,摆摆手示意太监赶紧叫车辇拖来黄金,把这活爹送走完事。
老婆子把千两黄金供在案前,用绣银锦缎一盖,又是念经又是跳舞,转眼沙尘骤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停尘散时,那只狗和那堆金子都不见了。
很快,又有宫人面露惊恐地跑过来,说是霜竹馆的顾小主醒了,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世铮的表情阴晴难测,许久都没有说话。
哪怕如此,老婆子还被扣在宫里足足三日,确认那妖怪不会再杀回来才放走。
千两黄金被分成两份,五百两给顾心清拿回了母亲家,五百两辗转着送到锦昭容宫里的暗格,机缘成熟时再由顾心清亲口转达。
也在同一时刻,顾家老爷子终于尖叫着醒了过来。
“诛九族!!诛九族了!!!”
苗夫人身形憔悴地守在丈夫床前,被吓了一跳:“相公,你在家里,没事了,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顾老爷子攥紧她的手疯狂发抖:“皇帝亲口说了,要诛咱们九族!!”
“哪里有什么诛九族,老爷子,你是自己吓自己,吓糊涂了吧!”苗夫人哭笑不得:“咱们顾家好着呢,那个顾心清,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法术,搞得皇上宠爱有加,现在已经升到从五品宝君了,还赐号为枸!”
“我这些天守在老爷您身边,好些客人登门送礼都没法去见,如今他们都贺喜咱家出了个枸官儿!”
顾老爷一时间没听清这是在骂人还是在夸人,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只觉得自己一觉大梦分不清黑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被叫到皇帝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当时便说要砍了他的脑袋!
现在——现在却是完全逆转过来,儿子的官一时间比自己的还要大!
他心里难得地生了些许悔意,觉得自己先前对这庶子实在刻薄太过,现在再想厚着脸皮拉拢关系,也不知道能否再缓和些。
儿子今后若是能越升越高,两个哥哥的仕途也不需愁了,好事,好事!
顾老爷想到此处,心里多了些欢喜,还是大着胆子问:“真没有官差来砍咱们的头?”
苗夫人推了他一把:“真是病糊涂了!”
子夜三更,霜竹馆里。
有暗卫趁着万籁俱静,蒙面潜入顾心清的寝房,掀开被子确认是他之后,用淬毒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
萧世铮一夜未眠,等着暗卫捧着木匣回来。
董公公满面愁容地守在旁边,心里痛骂这糊涂皇帝还不如自己惜命聪明,面上什么都不敢说。
没过太久,两个暗卫匆匆返回,把木匣送到皇帝面前,下跪行礼。
萧世铮大喜:“终于把他的人头送来了?!”
他亲手打开木匣,下一秒看见一颗拴着白绫的水嫩新鲜大白菜,上头还有好几个刀眼儿。
萧世铮:“……!!”
他刚要怒骂出声,却亲眼看见一滴殷红的血落在那白菜上。
一滴,两滴,然后越来越多,溅得白菜都变得血红。
董公公惊慌失措:“陛下,陛下您怎么流鼻血了,叫太医来,太医——”
第107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9)
养心殿里方寸大乱, 不时能听见摔碎瓷盏的声响,以及某个皇帝的咆哮怒吼。
董公公一边伺候着喂药擦血,一边跟着太医们连声祝祷问候, 丑时二刻才终于找了个间隙, 给最亲信的徒弟贴耳说了几句。
小太监隐于夜色里, 一路小跑到了御膳房的厢房里,把余总管拼命摇醒。
“怎么了怎么了?”余总管睡眼惺忪道:“皇帝半夜里要开宴席,让我备菜去?”
“小的是替董公公来递话的, ”小太监急促道:“董公公和您是旧相识,也没少受您照拂,这不才特意跟您讲一声,快把白菜都扔了吧!”
“后厨可是囤了好几百颗大白菜,”余总管愣道:“什么意思, 全扔了?”
“您送给宫女太监,拿去喂猪,没人管得着, ”小太监道:“师父说了, 您千万——千万别让陛下看见白菜,否则要掉脑袋!”
“别说现在年节未过完, 饺子里什么馅儿都能有就是不能有白菜,今年内, 搞不好三年内, 宫里都别有白菜了!”
余总管以为自己睡狠了在做梦, 搓着脸皮纳闷道:“皇上怎么跟白菜有仇了?也是,他跟谁都有仇。”
“今天光是宫里陈设的翡翠白菜都已经砸了两!”小太监报信完就准备撤了:“您请好, 我回去给师父帮忙了。”
“好,我连夜就办, 替我跟你师父说,改天我重重谢他!!”
另一边,太医们跪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出。
鼻血早就好了,但架不住皇帝火气大。
他一面喝令太医为自己熬制清火去燥的梨汤,一面派暗探去抓那个古怪的老太婆。
但动动脑子想想,后者估计早就跑得不知踪影,肯定捉不住。
姜太医本在宫外府邸里休息,也被人匆匆请进养心殿里,为皇上再度把脉。
两人距离一靠近,萧世铮的凌厉气场便悉数展开,仿佛周身都是锋利的刺。
“姜懿。”他恨声道:“朕被诅咒了。”
“那些太医都说朕只是燥热上火,你说,你如实说!”
姜太医收回右手,淡笑道:“陛下,压胜之术,臣哪里能懂。”
“你察觉到了什么?”
“陛下近日无故头痛,心乱情急,且有气脉压抑之相。”姜太医道:“日积月累,乃是重担。”
萧世铮眼里都是红血丝,说:“怎么才能治好?”
“说到底还是心病。”姜太医从容道:“喝再多冰糖梨汤,也不如一怨消解。”
皇帝愣神很久,仍是冷笑一声。
“你退下吧。”
翌日,皇帝召见新受封的枸宝君前来养心殿。
顾心清打扮得清俊出尘,长发用竹枝挽起,眉眸更是犹如深墨。
至于昨晚的血溅白菜,霜竹馆里的宫人一概不知,他自然也是完全不知,酣然睡到天亮罢了。
“参见陛下。”
“免礼。”萧世铮道:“顾心清,你抬起头看看,这是谁?”
顾心清一抬头,这才看见父亲跪在旁侧,明显在瑟瑟发抖。
“陛下怎么召见小奴的父亲了?”顾心清面露茫然,又有些羞怯:“小奴受宠至今,还未陛下亲近过,当不得这般恩宠。”
萧世铮露出笑容:“先前朕说要砍了他的脑袋,仔细一想,还是太便宜他了。”
“不如凌迟吧。”
顾老头子两眼一翻,这回没成功晕过去,但也匍匐着瘫在地上,可能是跪太久腿彻底麻了。
顾心清有些茫然:“小奴父亲犯什么罪了?”
“他没有犯错。”萧世铮说:“是你,枉顾礼法,蓄意犯上,你父亲是代你受过!”
“顾心清,你现在肯认下罪状,你父亲还能留个全尸!”
没等顾心清说话,顾老爷子已经哆嗦着哀求道:“清儿,清儿……”
那可是凌迟啊!!那是一片片地剜肉下来!!
顾心清摇一摇头。
“小奴自入宫后一直养病不出,连圣上都是第二回见,实在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萧世铮一扬下巴,登时有侍卫提刀而入,把银刃架在顾爹的下巴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萧世铮盯着眼前快要吓尿的老人,以及依旧装傻充愣的顾心清,缓慢开口。
“三。”
顾心清没什么反应。
“二。”
顾老爷子快要疯了。
“一!”
侍卫手起刀落,把顾老爷子的大片头发削了下来。
“啊啊啊啊——”老爷子吓得恨不得弹起来,眼泪汪汪道:“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怎么了!!”
皇帝一扬下巴,顾老爷子被稀里糊涂地送了出去,养心殿大门紧闭,留他们两人独处。
顾心清仍是懵懂无知,拜了一拜。
“陛下,小奴识字不多,也看不懂今日的事。”
“你直说吧,要朕怎样?今后再不杀人?还是给你荣华富贵?”
顾心清哭笑不得:“陛下说的话,小奴怎么都听不懂?还望陛下恕罪。”
萧世铮眯着眼,说:“装傻很好玩?”
顾心清摇摇头:“陛下若是要小奴过来伺候,一声吩咐便是了。”
萧世铮本来看着他这张漂亮脸皮又起了些心思,一想到那只该死的汪汪叫的花狗,还是重回理智,问:“昨晚的鼻血怎么回事?”
“什么鼻血?”
“你是怎么变成白菜的?”
“白菜?”
“你现在变狗给朕看看。”
“啊?”
萧世铮沉默半天,反而觉得是自己在发疯。
这些话说给旁人听,当真和疯乱呓语毫无区别。
一问三不知,岂有此理!
“罢了,你退下吧。”
“是。”
青年原路退回,走出宫殿后眼神就变了。
“买他崴脚要多少?”
“四百。”
“买。”
当天宫里传了流言,说陛下从龙椅下来时一闪神,狠狠崴了一跤!
好家伙——谁能下个椅子都摔跤!
更神奇的是,真像是被什么盯上了,皇上真就连着一个月都多灾多难。
先是鼻血,又是崴脚,竟然睡着睡着开始发烧高热,也不知是风寒是邪热。
大概是好几样药轮流着喝下去,互相冲撞着出了事,又阵阵呕吐腹泻不止,人眼见着就消瘦了一大圈。
太医流水般地进殿伺候,更有巫祝道士来来去去,焚香做法什么都试了个遍。
与此同时,小道消息传来,说是顾家老爷子回府以后便落了病根,夜夜吓得尖叫骤起,已经请人驱邪好几次了。
这妖风阵阵的,一时间人人自危,互相都不怎么走动来往,只希望霉气不要传到自家。
始作俑者正躲在霜竹馆里,自顾自地砸核桃吃。
真想变狗到处汪汪乱叫……但是不能便宜了那个狗皇帝,得再等等。
柯丁想来想去,又问系统:“如果我要查这皇帝的过敏源,要多少积分?”
系统:“……?你真是思路清奇。”
她消失了一会儿,问完智脑回来:“收你二十手续费,这个都写在各个世界的源代码里,查询一下就知道了。”
系统一查,萧世铮的过敏源有十几样,最严重的是麻雀、荞麦和蛤蜊。
柯丁:“还有这种好事!”
二月十六日,皇帝病愈大半,外出赏春。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栏杆上,还得到皇上亲喂的些许小米。
到了傍晚,皇帝身上不明原因地起了大片红疹,又洗药浴折腾到半夜。
顾心清再次被传召到皇帝面前,依旧是打扮得清清爽爽,像是随时准备侍寝。
萧世铮连眼皮都是肿的,怒气冲冲道:“你满意了?”
顾心清:“……?”
见他有点瑟缩,小心翼翼又一头雾水,萧世铮恨不得现场吃人,把舀水的葫芦瓢砸到药汤上,怒道:“是朕错了!是朕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同你斗气!是朕不该多疑猜忌!你也不至于针对到这副地步!”
“下一步又要做什么?让朕骑马坠伤?让朕喷血而亡?!”
顾心清有点委屈,小声说:“陛下,怎么每次见您,都说些小奴听不懂的事情……”
“要不小奴伺候您洗澡吧……”
“别,你别碰我!你是我祖宗!!”萧世铮吼道:“我这身红疹子痒得我能上西天,我真是谢谢你!!!”
顾心清吓得又行了个大礼,说:“小奴哪里敢,陛下别吓小奴……”
萧世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做了万千的心理准备,终于开口说:“你去做狗吧。”
顾心清:“啊?”
“你不是要为朕挡在护寿吗。”萧世铮咬牙切齿道:“朕先前不知道领了你的好意,是朕有错,你快做狗吧。”
“若是你做狗就能换朕平安度日,朕一定好·好·谢·谢·你!”
顾心清后退两步,迟疑道:“……汪汪?”
皇帝想用这桶药汤跟他同归于尽,两人都淹死算球。
“你变狗啊!!你之前不是会变吗!!”萧世铮甚至伸出两只手在头上比划:“黄白花儿的狗,圆圆耳朵的狗,汪汪叫的狗!!”
顾心清鼻子一瘪,像是要哭,揉揉眼睛匆匆冲去开门。
“董公公!董公公你快去叫太医啊!!”
董公公本来在打瞌睡,冷不丁回神道:“皇上又喷鼻血了?!”
顾心清拿手戳脑袋,拼命暗示:“皇上——皇上他非要我变成狗,我哪里会啊!!”
董公公也是一呆,下意识道:“你不会吗?”
顾心清懵了:“难道你会?”
第108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0)
“固心稳神, 既在言行之向,也应清淡饮食,避讳发物。”
萧世铮不耐地抓了抓满背红痕, 声音有些含着痰:“知道了, 传令下去, 这些天不食鱼虾羊肉,还有韭葱那些发物。”
董公公快速称是,却被姜太医抬手拦了。
“微臣还未说完。”姜太医看着药汤上漂浮的白菊瓣, 不紧不慢道:“辛辣刺激亦不可食。”
“陛下躁症与多年饮食习惯也有关系,凡是姜、椒、吴茱萸,这类厨间常用的刺味佐料,膳房也应一并去除。”
董公公不敢搭话,悄悄抬眼看皇帝的反应。
后者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按他说的办!”
消息火速传到御膳房里, 厨子们面面相觑,心想要大祸临头了。
前些天刚把腌好的几百坛酸菜都分了,现在鱼虾不吃, 羊肉不吃, 海鱼不吃,香桃不吃, 好些调料还都不让用?!
御膳房里谁不知道,皇上他打小就口重, 压根不是个肯吃水煮白肉的人啊!
“董公公, 真按这要求做饭, 怕是要杀头!”余总管搓着手道:“陛下一向不喜欢清淡饮食,大鱼大肉惯了, 今儿还本来打算做炙烤羊肉……”
“炙烤更不得!”董公公麻花似的摆手:“不行,太医院嘱咐了, 烤的炸的都不行,得要温良补气,清和养脾的降火东西。”
“你们尽管做,既然咱们平时都是互相照应着,皇上吃不高兴了咱家肯定想法子圆上,”董公公袖子里收下余总管递来的小锦囊,一掂重量,眉开眼笑道:“再不好吃,那也是太医院非要做的药膳,对龙体有益!”
余总管登时如同得到免死金牌,展颜道:“明白了!多谢多谢!”
当天的晚膳共有二十三道菜肴羹汤,满桌碧色连天,连肉都白白净净,放酱也慎之又慎。
萧世铮看到这菜色脸跟着绿了,道:“朕从来不吃苦瓜。”
“陛下,良药苦口,”董公公温声道:“姜太医特意嘱咐过,吃了这份苦瓜,背上奇痒也能纾解许多。若是能连吃三天,痘肿也就尽数散了。”
萧世铮:“……”
第一天算是勉强吃完,全程食不知味。
然后是第二天,以及第三天。
到了第四天,萧世铮背上痘疮尽数好了,整个人也松快许多,下朝时满脸笑容。
“炊些鹿肉来!还有羊肉!”
董公公干笑着让了一步,露出身后候着的姜太医。
萧世铮一看见他,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说:“你什么都别说,你滚回太医院!”
姜太医风淡云轻地开了口:“急病如逆乱,陛下若是看见成片反贼潜伏在前,定不会多迈半步。”
萧世铮怒声道:“叫你不要说话!!”
姜太医浅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回来!”萧世铮深呼吸道:“你把话说完。”
姜太医有点心不在焉,只看了一眼养心殿里空空荡荡的角落,道:“不必说,陛下都明白。”
又没碰到他,罢了,回府。
言毕,作势又要走。
“朕避开荤草腥肉就是!”萧世铮莫名有点怕这个太医给自己甩脸子,疾声道:“还要吃几天?十天行不行?”
“至少三十天,若要长寿,六十八十。”
话尾还没落地,人已经没影了。
皇帝怒气冲冲地吩咐御膳房把鹿羊鸭鹅都放回百草苑里,不必杀了。
余总管已经连着二十多天没被皇上骂过,做苦瓜做得满面春风。
好,好得很啊,回头给太医院也包个大红包!
与此同时,柯丁在支着小炉子煮花生吃,听着后台叮叮当当直响。
他最近把进账铃声改成了《铃儿响叮当》,在深宫后院里很有过圣诞的情趣。
“噫,狗皇帝怎么回事,”柯丁嘟哝着:“我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招他,他倒是八十分八十分破防个没完了。”
系统小声说:“是姜医生哦。”
“姜熠?”柯丁支棱起来,差点把小锅给掀翻了:“他在干嘛?”
系统把监控切片发给柯丁看,后者笑得腮帮子疼。
“还是姜医生好啊——姜医生直接帮我刷业绩了!”
谁能想得到,狗皇帝的口味能这么重,平时不是姜辣鸭就是红烧大鹅,吃个清粥小菜吃得要掀桌子!
“其实还不止这些。”系统还在看太医院的监控,偷摸着剧透道:“太医院那边安排了要针灸,估计明天开始早晚一次,帮皇帝好好下个火。”
柯丁猛眨眼睛:“还有这种好事。”
“安排的都是手生的小太医,”系统悄咪咪道:“虽然每天轮值的太医都不一样,但背后是谁开了方子,你是明白的。”
“嗯——!”
柯丁连着十几天都没有作妖,希望等着风头渐渐消下去了,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锦昭容。
谁想到男女大防好似铁墙一般,东西宫早已被彻底隔绝,而且带刀侍卫都十步一岗,绝无偷摸着过去的可能。
这十几天里,他完全掌握了作为男宠之一的生活规律。
早上五点半左右,要先去太后宫外集体行礼问安,待掌事宫女代为免礼后再统一离开。
早上六点到十一点,要轮流去宝华殿里抄经祈福,算是吃了皇家俸禄就要付出同等劳力。
如果没有轮到,则是前去文禄殿接受女官教诲,修习琴棋书画等技艺,进一步强化自己的才艺技能。
午膳以后便是放风时间,在限定范围里随意晃悠一下,小概率可以和皇上偶遇。
但是皇上近期又是呕吐又是红疹,在养心殿里已经养病许久,偶遇几率基本为零。
顾心清作为从五品宝君,拥有泛舟烟波湖的小权利,也可以去御花园观赏景致。
天冷地冻,春色将至未至,其实花园也都是凋敝之象,去的人很少。
他为了蹲到前世的这个好朋友,愣是每天一去,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
哪怕偶尔能远远看见一个妃嫔,对方一见着他就会飞速躲开,避之不及。
顾心清虽然没说话,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啐道:“宫里风言风语传个不停,说您是不祥之身,自皇上踏足您宫里以后便没个好,至今都在养病——这怎么能怪您呢!”
顾心清小声说:“怪我。”
小太监很是护短:“宝君真是人美心善,心心念念都是陛下,竟说出这样的伤心话来。”
顾心清诚恳地说:“真是怪我。”
他似旅行青蛙般蹲来蹲去,终于在第十一次泛舟冻死人湖时发觉了什么不对劲。
湖对岸有个积雪未化的地方,好像在冒小小的烟。
烟波湖并没有岛,南岸都是亭台水榭,有宫人扫洒看顾。
北岸是一片荒凉山林,再往北便是高高宫墙,外头一直有侍卫看护。
顾心清吩咐划船的小太监往冒烟的地方去,船越滑越近,终于瞧见一个小宫女在呵着气左右手抛山芋。
“好烫好烫!”
“看你急的,”年轻女子大笑:“这儿还有叫花鸡,你先把它放下!”
顾心清愣了下,脱口道:“锦昭容?”
锦昭容一瞧见他,哎呀一身拍拍灰站起来,把还在专心玩虫子的小孩儿牵起来:“韶儿,见过——”
“枸宝君。”小太监连忙道。
“怎么叫狗宝君,”锦昭容笑得不行:“听着像在骂人。”
“就是骂人。”顾心清如实道:“我之于皇帝,好似扫把星与狗。”
小太监跺了跺脚:“宝君!可别再这么糟践自己了!”
青年心道狗是说皇上呢,你别急。
他看向她冻得红扑扑的脸颊,又看向那个有先天心症的小皇子,道:“你们躲在这个小角落里吃吃玩玩,不怕碰见什么坏人,把你们按在水里淹死了?”
“这里可是最偏僻的荒凉地儿,闹水猴子也说不定!”
锦昭容拿帕子沾了热水,蹲着给小孩儿擦干净脸颊和手,无忧无虑道:“还是这里没有眼线耳目,做什么都快活。”
“你不也一个人过来吗,不怕被水猴子吃了?”
顾心清愣了一会儿,还是屏退外人,直说道:“我虽然也是宫中侍人,但先前见过你母亲的面。”
“你母亲说了你的名讳,朱姑娘,她很记挂你,说宫里少不了打点上下,为你在西厢房老鼠洞里塞了数百两金子。”
锦昭容仰起头看他,好几秒后也无惊异之色,点点头说知道了。
顾心清本是很伶牙俐齿的人,碰到她这么鲜活明快的姑娘,临时有点呆住,说:“你家小孩儿长得很圆啊。”
“我喂得很好,而且他很聪明!”锦昭容把小孩架起来:“叫哥哥!”
得亏是偏僻处,两人之间确实没什么礼仪规矩,说话如同平辈般自然简单。
小孩捧着鸡腿脆生生道:“哥哥!”
旁边的陪嫁宫女吓得不行:“娘娘,辈分全错了!”
锦昭容把小孩放下,任他吃饱了继续去捏泥人玩,转身道:“你似乎过得还好,气色不错,也没有鞭痕。”
“但是这个狗字……让我很担心你。”锦昭容垂了眸子想了又想:“枸杞虽好,音到底近似狗,无论如何也是戏谑嘲弄的意思。”
“这位宝君,陛下喜欢听人唱歌,绝不容忍旁人打断他的思路和言语,更不喜欢被拒绝违逆。”她细声嘱咐道:“弟弟,愿你平安无忧地继续过下去,明年后年每一年,都还能看见你。”
顾心清回过神,一时间想起来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青年暗暗下定决心。
好,我去逼死他。
系统:“……?”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第109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1)
翌日, 宝华殿里,逢单数日又轮到顾心清抄经。
众多年轻男女静默地躬身案前,将细密经文默诵抄写, 待悉数完工后由高僧统一送去供奉回向。
某位青年花了十五币挂机自动抄经, 眯着眼其实在悄悄睡觉, 冷不丁听见砰的一声,身后有什么噗通倒地。
柯丁从早读般的优秀睡眠里突然醒过来,不敢失礼回头, 问系统什么情况。
“有个小采女昏了过去,好像是来了月信。”系统瞧着有眼熟的宫女把她搀扶带走,一路顺着往后看,说:“你现在替苦主在后宫舒舒服服过日子,昏厥的剧情好像就自动顺延到别人身上了, 不过宫里也常见。”
“呀,果然是锦昭容,她把小采女带到侧殿吃包子去了, 还是热包子。”
系统看了一会儿, 觉得好玩又有点可惜。
“怎么是素包子,来点肉。”
“这是佛门清净地, ”柯丁打着哈欠道:“就算是想悄悄投喂,也得换个地方, 不然真是死罪了。”
锦昭容有个很危险的爱好, 就是到处给人投喂食物。
她由于顺利诞育皇子, 在宫里过得还算不错,又因为喜欢在小厨房里开小灶, 没事便给妃嫔们送些糕饼羹汤,都是亲手料理的吃食。
倘若真有人存心使绊子, 锦昭容恐怕早就体无完肤了。
但她送出去的食物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哪怕是脾气不好的贵妃,也会默然收下,夸一句费心了。
仔细一想也能知道,其实很长时间里,所有人都在悄悄保她。
锦昭容天真活泼,像根本不应该活在宫廷里的小太阳花。
没有太阳的时候,许多人便默不作声地为她掌着亮。
想到这里,柯丁一边欣赏自动抄作业的完美成果,一边对系统问:“小韶儿有先天性心脏病,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观里能不能治好。”
系统:“你想去问问姜医生?”
“吃个午饭我就去变狗!”
午时过后,某位宝君安详睡下,某只黄白花儿小狗摇头摆尾地溜出宫院。
系统全程保驾护航,还帮忙给路线指引。
“前头要收着尾巴走,有个侍卫眼睛很毒。”
“再往前一个路口,左拐就是太医院!”
小花狗晒着太阳溜溜达达,冒头出现在太医院的窗前。
其他太医都在轮值外访,姜熠一个人在侧房看公文。
“汪。”
姜太医听到熟悉的声音,侧眸看过去,与一双晶亮的圆圆眼睛对视。
原本该通值守夜的某位太医院使,当天下午给下属留了个条,袖子一笼带着小狗打道回府。
上什么班,不上了。
等回了姜府,柯丁摇身一变,又变成桃花眼潇湘绣衣的漂亮青年。
“还是做人好。”柯丁拍拍身上的灰:“用爪子走路偶尔有点硌脚。”
姜熠吩咐下人端来浮雪莲花茶,又点了几碟现烤的糕酥,道:“今天找我什么事?”
柯丁一仰头,本来想说小皇子的心病,此刻却觉得不太好。
“其实是有事想麻烦你。”柯丁说:“可我一想,也很不对。”
“我有时候是想和你聊天说话,不一定非要学些什么,或者非要拜托你替我做什么。”
姜熠眨眨眼,道:“那倒是不巧,我还有些事要拜托你。”
柯丁怔住,说:“姜医生在开玩笑吧。”
“你连穿梭来去都可以自由选择,而我好像……做不到什么。”
姜熠忍笑道:“你是什么都做不到,也就气死一个皇帝,让那位又是过敏又是鼻血横流,算一点小小的特长。”
柯丁脸颊一红:“过奖过奖。”
此刻两三盏水仙花开得正好,红泥小火炉煮着暖茶,轩窗外是霜竹晴午,一切都和从前很不一样。
姜熠放下瓷盏,许久说:“我都快忘了,我以前只是个帮人做脏活的外科医生。”
在很久之前,他仅仅是某个世界里,表面替豪门做事的医生。
如果不是柯丁,他不会得到那些仪器,更没有机会挣脱开许多钳制,飞向更远的地方。
“你在我眼里,都有些无所不能了。”柯丁笑了笑:“所以还有什么事会让你觉得无能为力,甚至要找我帮忙?”
姜熠沉默一会儿,说:“说出来会有些贪心。”
“其实,每一次我的出现,形式都和你一样。”
“我们的身体应该还停留在不同的世界,但意识转移到平行时空的另一人脑海里,暂时性替他生活。”
可是我很想见见你。
亲眼见到你,看到你生活的城市,以及和你一起吃饭,散步,做每一天都能碰见的朋友。
而不是无数时空河流里……一闪而过的路人。
“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方法了,”姜熠声音有些低沉:“去未来的时空,接近并且试图理解未来时代的科技,但他们的发展方向从未往那些地方考虑过,更倾向追求数据时代意识上传的永生。”
“相反,古代却有很多类似的传闻。”
柯丁霎时间想到那个可以跟自己脑电波同频对话的神奇老太太,支棱起来:“我知道了,有个人可能真知道这些事情!”
他快速讲了有关锦昭容的旧事,以及被简单诊断为先天心症的小皇子。
怎么就这么巧,两件事刚好串在一起。
如果姜医生能治好小朋友,后面很多事也许都会很好办!
两人快速聊了许多,临走之前,柯丁找他要了一样东西。
“有没有什么小道具,能让人快速诱发鼻炎,或者碰了以后就很容易打喷嚏?”
姜熠起身取了些花瓣鸟绒,去药房里研磨片刻,把成品交到他手里。
“悠着点玩,”姜熠笑着看他:“我可是候在后场等着清扫。”
柯丁:“放心,我从来没什么分寸。”
当天夜里,皇宫里松鼠山雀好似快递员般一路小跑,绕过大大小小的太监侍卫,把尾巴上沾的药粉均匀洒好。
包括但不限于无人注意的嵌玉香炉,养心殿里挡风的纱帘,每一件龙袍的衣领边缘,以及茶叶罐子。
做完这些,现场毫无任何痕迹,甚至还多了点恰到好处的小绒毛。
次日,宫中重臣照例前来递折子。
这些时日虽然早朝不上了,繁重政务一日不可停歇,基本都是由中低层官员汇总筛选之后,由三品以上大员觐见内参。
萧世铮连着吃了二十多天的素菜,脾性确实有所收敛,宫中酷刑少了些许。
人倒是没见着舒然通达,反而更阴暗了一点。
“私盐泛滥?”他撑着头道:“这样的事,你来问朕?”
大臣噗通跪倒,不敢面对龙颜,颤颤巍巍道:“微臣实乃不敢——啊嚏!”
董公公本来还有些犯瞌睡,骤然间醒了。
大不敬,这是大不敬!!
萧世铮露了个笑,已经是准备吩咐铐人了。
“你继续说?”
“盐官徇私舞弊,原是——阿嚏!商贾囤货谋——阿嚏!”
大臣实在懵了,捂着鼻子恨不得把喷嚏都憋回去,一句话根本说不完。
萧世铮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轻描淡写地准备让人现场抡鞭子。
“来人,赐阿嚏!”
董公公愣了,侍卫也愣了。
萧世铮抄过帕子胡乱一擦,怒声道:“朕的意思还阿嚏!用!阿嚏!问吗!”
董公公立刻反应过来,立刻给大臣猛使眼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屁滚尿流地道了声退,趁着皇帝猛打喷嚏的时候快速跑了。
这股子劲儿一旦开始,直接发展地没完没了,如影随形。
皇帝喝汤喝得像在放炮,在养心殿里画竹子的时候,一个喷嚏能把竹子拧成大葱。
董公公直接吩咐小太监把绿头牌继续往后撤,这些天没有圣上询问绝对不问去不去后宫。
——就这样去后宫,美人的手还没牵上先拿喷嚏给人洗脸,还临幸个屁!
按皇上那死要面子的脾气,后宫还活不活了!
“还愣着干什——阿嚏么!!”皇帝已经拿手帕捂着通红的眼睛鼻子,怒气冲冲道:“叫——啊——啊——阿嚏!太医!叫太医!”
“回禀陛下,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到!!”】
虽是如此,下午来的大臣还是被降了官职,连带着有两个太医被骂玩忽职守,也一并送进了诏狱。
当天夜里,皇帝快速搬出养心殿,以身体不适为由搬入香火缭绕的宝华殿。
旧住处又是烧艾叶又是放火盆,还请来道士念经护法,短时间看来不会再有人去了。
如果宝华殿里装个感应灯,光是靠皇帝的喷嚏声就能亮到后半夜。
柯丁在霜竹院里嗑瓜子看戏,觉得不太够。
系统如同会计般兢兢业业地算着投资回报比,一看数据高歌猛进,已经喜上眉梢。
“鼻炎,一款永远的物理折磨,投资小回报大,值得信赖!”
“还不太行。”柯丁看着诏狱里皮肉外翻的清官,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鼻炎一严重,会影响听力?”
系统道:“你想买这个服务的话,完全可以,就是有点贵。”
柯丁摇摇头:“我觉得最高的奥义不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而是每句话都听不见一个字。”
系统:“……?”
第110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2)
软鞭掠过皮肉的一瞬间, 像是没有牙齿的蛇,钻过皮肤怨毒地前进攀索,勾得人几乎要呕出一口血, 尽是闷痛。
虽然开了睡眠防护, 但海量的记忆还是会在梦境里徘徊交错。
顾心清第一次痛到半夜都在哀声喊娘, 是因为战事不利,他又侍奉在侧,被当场打断了一条腿。
人会在很多时候像个动物, 除了错乱的哀嚎外大脑一片空白,连求饶的字句都无法组织出来。
兵部尚书谈论战事时,他跪在冰凉地面上受着打,捂着膝盖几度想躲,被钻心的痛变作油煎的活虾, 往前弓往后躲,都没有好结果。
第一次见证一场死亡,是在皇帝万寿宴上, 贵妃笑盈盈地说错了话。
“祝陛下百岁无忧, 身体康泰。”
皇帝只是笑一笑,问, 爱妃觉得朕只够百岁?
然后前一刻还尊贵倨傲的贵妃便被推到亭台正中间,被带钉长棍打得口喷鲜血, 当场惨死。
有妃嫔回去以后连着生了一个星期的高烧, 反反复复, 如同活在梦魇里。
顾心清有时候想,皇帝真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因为一句小错话就要杀人?
还是活活打死,皮肉都被钉子扯得外翻, 根本无人敢细看一眼其中惨状。
他记着这事,想不明白,直到柴朝虎点破玄机。
“陛下恐怕是享受着,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怕他,如何百般小心着求着活路。”
“哪怕心知肚明对方无辜,再残忍的诏令也一样能随口说出。”
宫里的人知道,皇帝本人也知道。
他并非分不清善恶对错,他只是享受凌驾于一切的快感。
柯丁再次醒来时,后背都是冷汗,眼角还挂着泪。
这个身体其实兼容性并不好。
一旦靠近皇帝,会有本能地瑟缩,会有生理性的泪意。
顾心清并非脆弱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死死护住失宠后沧桑憔悴的母亲,活到二十多岁。
可活在吃人的炼狱里,加之前世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也就一点点被渗透到最终惶恐失魂的地步。
系统监控着他的情绪数据,有点抱歉:“我把屏蔽防控开到最大了,还是让你承受了一些原主的痛苦,不好意思。”
做这一行,现实睡觉时间都在做任务,只能通过苦主的身体去补充睡眠,难免会被牵连影响。
柯丁匆匆说了句没关系,起身去寻了冷水洗脸回神,尽快把脑海里血肉模糊的惨状淡忘掉。
他一上午都没有怎么说话,让系统都有些担心他。
“宝,先顾好你自己,我们随时可以退出任务休息一会儿,你感觉好点了再回来,或者我们直接跳下个任务,毕竟破防值早就过一百了。”
“我不是对那些画面感觉到不适。”柯丁罕见地口吻带着怒气:“我是很愤怒,我在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情绪打乱了先前的计划。”
“我完全无法容忍,这个皇帝是活生生吓死了自己的儿子,而且甚至带着取乐玩笑的意思。”
小皇子不能受惊,天性内向温和,不被这个战场出身的父亲宠爱喜欢。
而为了‘锻炼他的胆量’,狗皇帝直接带着这个小孩去了烈兽场,让他近距离看猛兽扑笼争斗,直到小孩子失控惨叫着哀求数次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
回宫以后,小孩子当夜发起高烧,没有熬过三日便去了。
他是被锦昭容和顾心清悉心爱护长大的小绿芽,被一瓢烫油活生生烧死。
也因为这件事,顾心清在晋封之夜悬梁自尽,在最后的爱和希望被毁灭后选择了离开。
他曾经有家人,有好友,有深爱的孩子,最终都什么也没留下。
出殡那一日,阴雨连绵,地面尽是泥泞。
柴朝虎举着伞跟在牛车旁,一直在流眼泪。
每一幕都在梦境里掠过,刺得柯丁骨头发冷。
也正因这些旧事,他彻底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萧世铮决不能苟活,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死。
这些恶,这些血与仇,他往后都要萧世铮以千百倍来还。
系统察觉到他情绪没有平日那样轻松欢快,又问:“那咱们今天的减字木兰花行动还继续吗。”
“继续,”柯丁说:“今天减一个字,明天减两个,后面类推。”
系统:“好家伙真是推陈出新玩法百态哈?”
萧世铮睡醒时,太监候在旁侧,小心翼翼道:“陛,皇后守在外殿许久了,特意来为您侍疾。”
“各位妃嫔侍君也已递了请书,太后也非常关心您的病情,因着也是身子不便,托女官来问了好几次。”
其实并非是为了争宠,董公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大部分人都怕被秋后算账,哪怕一万个不想来也得把基本礼数做熟了,搞得好像都抢着来伺候这个发病的炮仗。
别说妃嫔,就是皇后来也一脸苦笑,大伙儿心知肚明有多少实话烂在了肚子里。
萧世铮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接话道:“唤容昭仪来,让皇后回去休息。”
太监快速唱喏,没过多久就有容昭仪前来伺候。
她最是温柔体贴,又分寸得当,是近期最受宠的妃嫔之一。
“陛下,臣妾看见您这样消,实在心疼。”容昭仪俯身喂药:“已经细细吹过了,并不,陛下慢些喝。”
萧世铮本还没有睡醒,听见这两句话时完全醒过来,没有张嘴接药,而是看向董公公。
“她说朕消什么?”
“回陛下,容仪说您瘦了,她心疼难过。”
“容姨??”萧世铮看向他们两个:“是朕疯了你疯了?”
董公公:“老奴冤枉啊,老奴说得是容昭仪,绝没有冒的意思!!”
萧世铮倏然坐直,双手抓着脑壳头发,猛然回头又去看容昭仪。
“你今天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容昭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说错话。
“下,这是玉芙蓉色……未曾逾越不敬呀。”
“陛下!”萧世铮怒道:“是陛下!哪有光说下的!!”
太监和宠妃都是一脸茫然,如今是真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皇上,容昭仪真是称呼您为陛呀,这……这?”
“是陛!下!”萧世铮推翻药碗快速下床:“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让皇后过来照顾朕!!!”
两人面面相觑,这次是真的满头雾水,不知所谓地快速退下了。
佟皇后听闻皇帝又大发雷霆,立刻赶来,行礼道:“陛下正在养病之,还望顾念龙体。”
“之什么——”萧世铮快要急死了:“你把话说清楚,之什么!!!”
佟皇后愣愣地看着他,说:“臣妾错话了?”
“养病之时,陛下宜动怒,太医也是这样嘱咐的呀!”
“不宜动怒!不宜动怒!”
萧世铮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血全都冲进了脑子里,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往外闯。
小太监小宫女们本来在洒扫外殿,一见到他吓得脸都白了,顾不上手里的活儿全都跪下来行礼。
“你,你跟朕说话,”萧世铮披头散发地拽着一个太监:“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太监哪里敢直视龙颜,战战兢兢地眼睛拼命往下看:“今天是三月日,好像不是什么年节!”
“什么叫三月日?三月日是个什么说法?”萧世铮吼道:“分明是三月九日!!你不会说话吗,吞什么字!!”
小太监也快哭了:“小的说得真是三月九日,下听得是什么?”
萧世铮把他往花圃里一扔,转身咆哮道:“叫太医!!叫太医!!”
不出半刻,太医快速赶到,问:“陛下今日哪里太舒服?”
“是不太舒服,不太舒服!”萧世铮恨不得把每个人的句子都改得正常通顺:“你该问朕,朕哪里不舒服!”
太医傻了:“……?”
“朕现在,听谁说话都少一个字,”萧世铮被冻得又打了个喷嚏:“这是邪术,还是什么顽疾——朕的耳朵分明是出了问题!”
太医深深一拜:“微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病。”
“陛下既然能听见每个人说的话,理应有任何问题。”
“没有——理应没有!!!”
萧世铮感觉心脏都在突突直跳,好像跟每个人说话都能被急死。
“是没有!不是理应有任何问题!”
他恨到痛踹一脚大树,犹觉得不够解气,又猛然回身,举了个手指:“何太医,这是几?”
对方张了下嘴,分明是说话了,但只有嘴型没有声音。
萧世铮瞳孔都缩小了,又拽着他的领子,唾沫星子要喷到太医的脸上。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回答朕两个字!”
“的!”
萧世铮把他也重重掼进花圃里,骂道:“的什么的!我看你是个的!”
小太监险些被太医砸个半死,痛呼了一声。
董公公守在不远处,有点绝望。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陛下他真的疯了。
萧世铮猛然又一转身,死死盯住了他。
“你,说三个字,”他反手一指,嘶声道:“你有几只手?”
董公公用惊恐的表情看着他。
“……只手!”
萧世铮吼道:“到底几只手!!”
“只手!陛!”
皇宫里传来皇帝的尖锐爆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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