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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第 51 章


    夜色入幕,崔府内崔家的大公子正和胞妹坐在一起品茶畅聊,只是若是有心之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崔女公子的脸上已经隐隐出现了不耐之色。


    比如她的侍女紫英此时就发现了这点,她端来一盘点心放在如意桌上:“这是厨房新做的桂花糕,请大公子尝尝。”


    崔琰不动声色地将桂花糕往崔祁那边一推:“哥哥在外应酬了一天还要守灵想必累坏了,少说些话吃些东西吧。”


    崔祁丝毫没有听出妹妹的弦外之音,只当是妹妹关心自己,吃了一块糕点还不忘叮嘱道:“殿下去了晋州也有一月有余了,你也可以给他写封信以表关心之情。”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给男子写信?”崔琰皱眉眼神里满是凌厉,“哥哥别太荒谬了。”


    然而崔祁丝毫不在意道:“未出阁又如何,你们的婚约满京城都知道了再说你们还是表兄妹。”看见妹妹已经出现不悦的神情又讪讪道,“哪怕是送些东西给他也行啊。”


    崔琰性子孤傲又受家里人的宠爱,如今已经不想再理崔祁。崔祁见状只当是她害羞加上伤心,便又安慰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嘱咐侍女们好好照顾她们女公子,莫让她看太多书看坏了眼睛。


    然而待崔祁走后崔琰便立刻又拿起手中的书,看起来完全没将胞兄刚才的话听进心里。


    一旁的侍女琥珀送走崔祁后进屋看到这一幕不禁叮嘱:“姑娘还是歇会吧,如今天色晚了再看对眼睛不好。”


    崔琰淡淡的嗯了一声却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明显已经看的忘我了。


    琥珀在崔琰身边久了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对旁边的紫英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大公子说的对,女公子就算给太子殿下送个东西也是好的。”


    其实本朝民风开放,男女之前就算没有婚约若是相互有仰慕之情也可互送一些小玩意以表情意,更不要说崔琰和谢让之间早已定下了多年婚约。


    紫英听了这话只是苦涩一笑,且不说姑娘的性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是换个性子也未必会对太子如此热情。


    旁人都道太子和女公子是青梅竹马,又有表兄妹的情谊在,少年时便定下了婚约是天生一对。可是她跟着女公子久了这几年却总觉得女公子似乎也不是很想嫁给太子。甚至前几个月女公子还甚是心烦,如今婚期推迟了这种心烦反而消失了。


    然而这话紫英也只敢憋在心里,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琥珀也不敢说。若是说出去了自己有性命之忧不说估计别人也只会把她当成个疯子——


    晋州连下了几天的雨,姜姝便和芍药一起待在锦绣阁内没有出去,芍药为人老练又摸爬滚打多年自是在第一天便将姜姝的情况摸个底朝天,只不过姜姝虽然天真却也没有将自己与谢让之间的事情说出去,更没有说过自己曾经被当成过“不祥之人”。


    而谢让说是带她一起回来是为了让她给自己看诊,可不知为何自从回来后便像忘了她这么一个人一样,一直未传唤她也没有让人过来探视她的情况。不过姜姝也乐得清闲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是下雨可是飞飞精力旺盛不像人一样甘愿待在屋里,它出去遛了一圈回到屋里甩去浮在毛发上的雨又抖了抖,可爱的样子逗得芍药和姜姝皆是一笑。


    “要是以后能出去,我也想养一只这样的小狗。”芍药拿来一条巾子将飞飞身上剩下的水擦干,擦完后又随手递给身旁的侍女。


    “出去?”姜姝和她一起坐在榻上摸狗,听到后不解,“你现在不能出去吗?”


    芍药听到后轻笑一声:“我说的可不是出去逛逛,不过现在也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就是了。”她垂下眼睛,“我说的是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本来我们这些罪臣的家眷按理说应该都是要被发卖的,更不要说我连家眷都算不上。”若说是家眷怎么也要是个妾,可她瘦马出身,虽然倍受晋州牧宠爱可对方也只把她当个玩意儿,连奴籍也没给她脱。


    有的上位者,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吝啬。芍药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晋州牧就是喜欢她曲意迎合、伏低做小的样子,甚至她瘦马的身份也是他特地挑选的。


    只是晋州牧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在他被谢让生擒的第二天就向谢让递了投名状——芍药在他身边多年,虽然身份低微却也因为这一点有些事晋州牧竟也不避讳她,许是觉得这种烟花女子是听不懂的,就算是听懂了那又怎样呢?


    “我和殿下做了交易,他答应事成之后会脱了我的奴籍再给我一笔钱让我安置。”芍药提起这件事脸上才有了些神色。


    姜姝听到这话不禁想到自己和谢让之间的交易,幽幽道:“你就不担心他会不信守承诺吗?”


    “怎么可能呢?”芍药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殿下堂堂一个太子怎么会因为我而失了自己的信誉。”


    怎么不可能?姜姝暗自腹议,这有一个被他坑了的人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一个孤女去指责太子不守信誉,说出去怕是没人信的。况且这几日芍药待她很好,她也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只希望谢让此次能够守信罢了。


    “况且太子殿下看起来温润如玉,是个君子呢。”


    这话姜姝倒是没有再反驳,她初见谢让时除了觉得他面容俊美外也觉得他是一个谦和有礼的人,只是平日里话太少性子有些冷罢了。


    所以当她看到谢让能够不眨眼就指使别人将别人的双手砍去时心中不光有恐惧还有一种恍惚感。


    仿佛她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不过也是,只是相处了一个月的人,估计也只有像她这种与世隔绝、不常与人交流的人才会天真地以为谢让会将自己所有的样子展现给她看,就像她对谢让毫不掩饰那样。


    姜姝摇摇头不再想谢让的事情,转而问道:“那你出去后想要做什么呢?嫁人吗?”


    芍药摇摇头:“我是不再想嫁人的事情了。”她摸了摸姜姝的脸,“小姜姝,姐姐告诉你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姜姝点点头深以为然,她想起了十二岁那年抛弃她的父亲。她记得自己的母亲临死前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在自己去世后一定会续娶。于是她用尽力气抓住眼前人的衣襟求他以后好好对待自己仅有的一个女儿。


    “我也没想过靠其他人。”姜姝道,也许是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也许是再害怕受到别人的伤害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依靠别人,“我有我的医让。”


    “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手艺就好了。”芍药换了个姿势半卧在榻上,“我以后大抵会开个胭脂铺子吧。”


    “你不是会弹琴吗?为何不以此谋生呢?”姜姝道。


    芍药苦笑一声,且不说她的琴艺并不是顶高超的水准,她的出身就决定了不会有人愿意将她当正经的琴艺人看。奴籍虽然可以被抹去但是过去不可以,万一被以前相识的人或者有心之人发现还会惹来额外的麻烦。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听到芍药要开个胭脂铺子姜姝随口说了一句自己从未用过胭脂水粉,芍药起了兴趣非要拉着姜姝让她试一试。


    “反正今日也无事,外面还下着雨不能出去,甚是无聊,不如让我来给你打扮一番吧。”芍药道。


    姜姝本来就对外面的东西好奇,听到芍药如此说自然心动便点头答应了。


    芍药像是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一般,让姜姝洗净脸坐在妆奁前,自己将胭脂水粉并发簪首饰都拿了出来。


    姜姝看着这么多东西摆在面前惊呼:“这也太多了吧,每种都要用吗?”


    “这才哪和哪啊。”芍药用拿着手绢的手捂住嘴轻笑道,“这还只是上妆用的东西,若是护肤用的东西都拿出来还要多一倍呢。”


    “这还只是我有的,听闻京城的贵人们连身上用的香粉都有好几种,每天睡前都要擦上呢。”


    “这也太麻烦了……”姜姝小声嘀咕道。


    芍药拿起瓶瓶罐罐们开始往姜姝的脸上涂抹,姜姝只觉得脸上被涂了一层又一层东西,闻起来香香的,其余的并没有什么感觉。


    然而,芍药只进行了一半便看见侍女从门外过来道:“张大人在门口说要姜姝姑娘过去一下呢。”


    姜姝闻言睁开眼睛,芍药也只好停下手道:“怎么这个大雨天来找人了?”


    两人走到前厅,张恺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见姜姝他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恢复了原来的神色道:“还请姜姝姑娘随在下来一趟,太子殿下传唤你。”


    第 52 章   第 52 章


    且说王六那边,他虽然平日里贪了姜姝不少卖药的钱财,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


    他将信交给镇子上的信客,还特地叫了最贵的信客——反正钱都是从姜姝应得的银子里扣的,若是到的快些说不定姜姝收到信就快些,届时他便能再多捞一笔银子了。


    王六心里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算盘,却不知此信到了收信人手中便被连夜由密探送入了州牧府,而最终接到信的就是张副官。


    虽然是留痕差的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的字,但张副官还是一眼看出了这是太子谢让的亲笔信。


    “太好了,殿下还活着!”张副官连夜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几分,连黑眼圈此时都显得发亮了。


    晋州牧当日邀太子去秋狄,用的是猎晋州独有的花豹的由头。那花豹地处晋州偏远处,当时他们一行人车马浩荡的走了两天,而听说送信的是最贵的信使、速度最快,想来信已经寄出来一天有余了。


    若是此时出发,最快一天应该就能到达太子所写的地方。


    此时已是危急之时,越快找到太子他们这一行人就越安全。张副官思及至此,当下便决定立刻出发。


    “我带一路兵马去殿下说的王店村,现在我们虽然知道了殿下的方位,但兵力还是不足,一切还需安排地谨慎周全。”张副官道,“那晋州牧敢阴咱们一次难保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皮,你带几个密探去找赵小侯爷,务比让小侯爷快马加鞭赶到王店村与我们会合。”


    还好王店村和禹州都位于晋州的西南方向,加上此时他们的消息比晋州牧得来的要早,还是有机会安全归来的。


    送信的密探当即领命,消失在房中。张副官又叫来一人,按照谢让信中说的那样让那人扮成自己的模样留在州牧府稳住州牧的人,免得让他们起了疑心,自己则换成他人的打扮暗中带人向王店村夜袭而去。


    信送出去已经三天了,谢让还没等到他的人,内心的焦急已经开始浮现在面色上了。


    姜姝看到谢让如此内心也是明白了七八分,但就像谢让说的那样她从来都不会过多地过问谢让的事情。


    其实不止是谢让,换成其他人姜姝也会如此对待对方。或许是天性如此也或许是之前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伤透了心,谢让这两天观察发现姜姝虽然将他照顾的很好但是内心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炽热。


    他之前并不在意这个女孩,只觉得她是有自知之明才有分寸感,可现在看来她只是习惯不与人深交罢了。


    姜姝虽然没问但也是有些心急的,毕竟谢让能早一天被他的家人接走,她就能早点拿到钱。


    “你别急,那信应该已经寄到你家人手上了。”姜姝安慰谢让,也是在安慰自己。


    谢让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孩语气中的笃定:“你是不是又给那个送信人额外的钱了。”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责备和严厉,明明之前他要掰掉腰扣上的金子时,她说了送信是不要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花的是自己的钱姜姝却有一种被人抓包的心虚感,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谢让又道:“花了多少?”


    “二两银子。”


    送封信二两银子?谢让不禁皱眉。


    就这样还想自己出去,怕是出了这林子被人卖了都还在替人数钱。有了钱是能过的好不错,但只有钱便会成为危险。


    姜姝午间做饭时发现她之前在树林里捡的柴火已经所剩不多了,山间的天气多变,所以一有机会她便会捡些干柴来。只是最近家里多了一个人,每日还要煎药给他,柴火的消耗自然就变快了。


    看着今天天气不错姜姝准备上山再捡些柴火,不过落柴不多,大部分的柴火都是她砍了树回来劈的。是以除了采药用的背篓她今天还多带了一把斧头。


    姜姝将斧头放进背篓里,和谢让告别:“我去上山砍些柴火,天黑前就回来。”


    然而谢让没能等她回来。


    等姜姝走后大约一个时辰,谢让便听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声。


    若是一般人可能就没听到或者不会在意,但谢让从小便学习骑射,也经常去军营里看将士们演练。是以他瞬间便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骑马朝这边袭来。


    来的人可能是他的人,也可能是搜查他的人。谢让拿出藏起的匕首,埋伏在门后。茅草屋的门关的并不严丝合缝,谢让可以从门缝中窥探到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若不是他此时腿脚不便,跑到山上或许生机更大,只是……


    旁边的飞飞听到动静也从地上爬起来,一副警戒的模样,谢让看到不禁苦笑一声:“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并肩作战了。”


    生死,便看此时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谢让终于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最终还是张副官先带人找到了姜姝的屋子。


    谢让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副官松了口气,将匕首慢慢放下,打开房门。


    等他打开了门,张副官看见失联已久的太子立刻下马半跪在谢让面前道:“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起。”谢让虽然落难这么多天心里略有不快,但也深知造成这场面的罪魁祸首是谁。张副官跟随他多年,怕是他失踪这么多天最心急的人之一了。


    这边张副官也不扭捏,立刻起身,一旁早有随从递上了太子规制的衣袍,他拿起外袍批在谢让身上。


    正当他替谢让将外袍上的带子系好时,飞飞不知对方是友非敌,或许是对方人太多这小黄狗也没见过这阵仗,正向张副官身后的一众士兵狂吠。


    那士兵平日里厮杀惯了只觉得这狗吵闹,更怕它引来不该来的人,当即便想拔出刺刀,却被谢让看透了心思,呵道:“不要伤他!”


    谢让唤飞飞过来,让他进屋,转眼便看到张副官的表情中带了一丝惊讶,毕竟他平日一向杀伐果决,并平日里打猎用的猎犬也从不多看一眼只当它们是工具罢了。


    谢让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平日里威严的形象,问道:“你们来时可有遇到晋州牧的人?”


    “回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只是我们人少势微,且来的路上多少有些动静,难保晋州牧的人没有注意到我们。”


    看来此时还没有完全安全,谢让微微蹙眉:“如此此地不宜久留。”


    “正是。”张副官命人将早前备好的马车牵来,“还请殿下尽快离开此地,赵小侯爷的兵马昨日夜里已进入晋州,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小侯爷到了才算是安全了。”


    谢让点点头:“幸苦你了。”虽然他在信中叮嘱让张副官联系赵信让他前来,但赵信昨日便到了晋州,想必是张恺早就在收到信之前便联系了赵信前来。


    谢让被张恺扶上马车,却在马车帘掀起时犹豫了。


    姜姝还没有回来。她还在山上砍柴等着回来给他做饭煎药。


    “殿下?”张恺不禁疑惑谢让为何停下,是否还什么吩咐。


    被提醒了一声,谢让摇摇头,他吩咐道:“屋里还有我一个腰扣,给我拿来,我们走。”末了又嘱咐了一句,“拿完把门关好,别让狗跑了。”说完便进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门帘被放下,姜姝的茅草屋消失在了谢让的视野里。


    张恺没有对谢让不寻常的反应和吩咐多想,亲自去屋里将谢让的腰扣拿走。那腰扣虽然已经被人扣去了一部分金饰品,但毕竟是皇家规制的东西,在姜姝破落的茅草屋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算是一个破损的腰扣也是皇家的东西,遗落在此确实不合适。多年的经验让张恺下意识地以为谢让只是单纯的心思慎密罢了。


    飞飞看到眼前的门被关上,那个陪伴了他和主人半个多月的人跟着一群陌生人离开,他的气息逐渐在茅草屋里消散。


    飞飞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正如他无法将看到的事情转述给他的主人。所以,他的主人回家后注定只能得到伤心和疑惑。


    姜姝每次捡柴火都会从半山腰开始沿着下山的道路捡,这样到山脚时她便差不多可以捡满一筐,然后用不了多久便能回到家。


    还有半筐姜姝便能将背篓捡满了,正当她打算坐下歇一会时,她突然远处大约是自己家的地方群鸟飞散,像是有什么人突然闯进那边引起了骚动。


    难道是有人寻来了?是之前她看到的在村子里搜查的人还是谢让的人?


    一股不安涌上姜姝的心头,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觉得自己应该赶过去看一下。她不顾身体上的疲惫背着半篓木材向山脚赶去,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自己家姜姝的心里越是慌乱。


    赶到家门口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脚印和痕迹,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注意到车辙。


    姜姝看到茅草屋的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她走的时候虽然将门虚掩了,但并没有将门外的门闩插上,但此刻茅草屋的门闩已经被从外面插上了。


    姜姝感觉自己的心如同已经沉到了深深的海底一般,她打开门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飞飞……”门后空无一人,只有小黄狗如每日一样上来舔舐主人的脸颊,只是无论他怎么舔也舔不尽主人脸上的眼里。


    第 53 章   第 53 章


    夜市中人群熙熙攘攘,姜姝和谢让走在其中。这条街很长,人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让姜姝觉得这条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旁边的人们扶老携幼、嬉笑打闹的欢乐气氛感染了姜姝,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觉,姜姝想。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这种感觉永远地记在心中,更让她感到激动的是这种生活将不再是奢望,她真实的在经历这一切。


    然而她的兴奋却没能感染到旁边同行的人。谢让闷着头拉着她走了大半个夜市只觉得吵闹。


    在谢让的记忆中这种节日总是和宫廷盛宴联系在一起。


    宫里的宴席太多了,多到他数不过来,而每次宴席时吃饭赏舞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何在盛宴中和各方势力周旋,如何讨贵人们的欢心。


    谢让是太子,是人们阿谀奉承的对象,可身为太子他同时也要谨言慎行,让皇帝满意。


    谢让不喜欢宴会,自然也不会喜欢在他眼中只有平民才会参加的夜市。夜市属于平民百姓,不属于他这个如高山明月的太子。


    他看向旁边的姜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简单的糖葫芦而如此激动。姜姝此时已经吃完了糖葫芦,在一脸羡慕的看着什么,谢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个普通的一家三口,看他们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是此时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绑着双丫髻的小女孩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将父亲从摊子上为妻子挑选的木钗插在母亲的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种温情让谢让恍惚想到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和父皇母后依稀也有过这样的温情时刻。可那段时光太短了,也太远了,远到让他都怀疑自己的人生中是否存在过那一段经历。


    谢让别过头不再看那一家人,他拉了姜姝一下:“别看了,回去吧。”


    “啊?可是我们还没逛完,”姜姝有些依依不舍。


    “孤不想逛了。”谢让撇了姜姝一眼,看她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又加了一句,“孤的腿疼。”他撒谎了。


    听到这句话姜姝才想起来他还有腿伤,又想着他好歹刚才也陪她逛了那么久只好做罢:“好吧,那我们回去吧。”反正她之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回州牧府前姜姝还不忘去东街帮芍药买她的梅子姜,是以一行人又绕了一圈。


    姜姝坐在马车里拿了一块梅子姜放进嘴里,还没等细细品尝便一副怪异的表情,但因为不方便吐只好又咽了下去。


    没想到芍药喜欢吃这种又酸又辣的东西,又想起芍药的审美,姜姝不禁汗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转过头看见谢让正盯着自己,尴尬地将梅子姜推到一边,又拿起刚才张恺买的一大袋糖葫芦中拿出一份推到谢让面前:“你要尝尝吗?”


    谢让本想拒绝,但想起方才姜姝吃了糖葫芦后又哭又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手帕拿出一颗放入口中。


    这一份糖葫芦是摊子上的招牌,糖雪球,砂化的糖像雪一样包裹在山楂外入口即化,过度的甜腻过后是极致的酸涩,两种口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他的味蕾。


    谢让吃过各式的宫廷点心,每一样都是宫里的御厨费尽心思用上好的食材制作而成。这种糖雪球对他来说尝着新鲜却不惊艳,他只吃了一个便住口了。


    他看向姜姝,她此时还靠在车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想要抓住最后在外面的一点时光。


    终于马车行驶到了州牧府门前,姜姝也将帘子放下了。她拿起今日买的吃食跳下马车,刚进府门便有侍女上前带她回锦绣阁。


    而谢让则往书房的方向去了,根据线报国师秦玄明日就要到了,他要再检查一下各路环节确保不被对方抓住什么把柄。


    姜姝刚起步想要跟侍女回去,却不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和侍女小声说了一下转身向谢让的方向跑去。


    “谢让!”姜姝丝毫没顾忌周围人的目光,直呼谢让的名字。


    张恺听到这声内心大呼不好,往四周一看果然旁边的侍卫仆人们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全都半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然而谢让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暴怒,只是回头皱眉:“又怎么了?”


    姜姝跑到他面前停下,因为天冷加上小跑脸颊有一丝微红,她望向谢让的双眼,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谢让眼神微动,似乎没想到少女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在他的印象中,对方之前说过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在他受伤时让他记得之后给自己报酬,或者说了他们两清了之类的云云。


    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有人会真诚的对他道谢,还是从眼前的少女口中。


    谢让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面前的少女就已经小跑着又回到了侍女身边,跟着她往锦绣阁的方向去了。


    谢让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姜姝离去的背影。


    张恺一直小心观察着谢让的神色,对方虽然没有发怒但是也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他斟酌再三还是提议道:“殿下,姜姝小姐既然负责您在晋州的医药汤液之事,也算是您的半个侍从,要不要臣找个有经验的侍从教一下姜姝姑娘伺候您的规矩?”


    谢让闻言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方才姜姝是直呼了他的名字,怪不得张恺会突然如此说。


    谢让的身边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名字,他有很多个称谓,每一个称谓都代表着他的一个身份。


    他是太子,是殿下,是学生,唯独不是谢让。


    而他遇见姜姝的时候因为情况特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姜姝便一直直呼他的名字,就算是知道自己是太子后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张恺言毕等了半晌还没有等到谢让的答案,心中不由的疑惑,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听到面前的太子说:“不必了,由着她去吧。”


    姜姝回到锦绣阁将梅子姜给了芍药,又将一大包糖葫芦分给了芍药屋里的众人。


    芍药今日吃到了心心念的梅子姜,心中开心便邀请姜姝今日和她一起睡,两人又待在一起聊到了半夜。


    芍药的床铺不仅比姜姝的大,而且还软软香香的,姜姝窝在被窝里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睡在这种地方。”


    芍药侧着身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有翻身正卧着道,“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跟着太子,也算是有好日子过了。”


    “我又不会一直在他身边。”姜姝打了个哈欠。


    芍药却有些吃惊:“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不好吗?好多人都挤破头想去这些贵人身边呢?”


    姜姝摇摇头:“他只是在晋州找不到合适的医师才找我来伺候他罢了。”


    况且……


    “而且,我才不想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姜姝将双手枕于脑后,“好不容易有了自由,我想有机会四处云游。这世上还有好多美景我没看过,要是有机会真想都看一遍。”


    “不过,我要先去京城找我一个朋友。”想到那个人姜姝不禁垂下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一定可以的。”芍药笑道,“那你日后要是再到晋州来,可一定要去我的胭脂铺。”


    “好,我一定去!”


    “那一言为定!”


    夜半,锦绣阁内的一间屋子里两个少女言笑晏晏,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定下了一个诺言。


    第二日下午,姜姝带着药箱跟着侍女照常去给谢让诊脉。然而到了书房时谢让却不在,问了在书房伺候的侍女二人才知道原是今日有贵客来了。


    “张大人方才来禀告殿下,说是国师大人来了,殿下便去前厅会客了。”侍女道,“姑娘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侍女给姜姝搬了个凳子在书房外,然而姜姝等了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


    两个侍女见周围无人看管,谢让不在她们也无事可做便凑在一起聊天。


    “听说这次来的国师大人是皇上亲封的,是有大神通的人。”


    “我也听说了,好想见一见这个国师大人,要是能让他帮我也算一卦就好了。”


    “我方才听阿紫说她们偷偷去看了一眼,国师大人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呢,一身白衣像神仙一样。”


    两人叽叽喳喳围绕着国师这个话题聊了好久,最后双双打算一起偷偷溜到前厅一瞻国师的风采。


    姜姝虽然对此人不感兴趣,但独自在书房前坐着未免太无聊,便也跟着二人一起去了。


    三人溜到前厅侧门的柱子后,姜姝依稀能听见谢让和对方说话的声音,此人声音清冷莫名的让姜姝觉得熟悉。


    待她探出脑袋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姜姝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愣在那里。


    那个站在前厅同谢让说话的人,分明就是六年前路过村子,预言过她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第 54 章   第 54 章


    自那日谢让说要教她写字后,姜姝本来只当他是玩笑,谁知第二天再过去时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两套笔墨纸砚。


    要写医案,首先要学的自然就是病人的名字,所幸谢让的名字并不复杂,她很快便学好了。然而其他字学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是以姜姝每次回到锦绣阁后都还要再加以温习才能赶上每日的进度。


    幸而芍药也会看些字,每日待姜姝回来时便在旁帮她温习,遇到偏僻晦涩的字便两人钻在一起细细研究,然而更多的是两人一起玩笑这个字像小人在跳舞,那个字像小人在舞剑。


    姜姝对于芍药会识字这事有些惊讶,毕竟当时芍药和她说过自己的出身,她学的大多是“取悦男人”的玩意儿。


    “我自然是认识点字的,不然怎么能看得懂外面的话本子。”芍药躺在贵妃榻上,回忆起往日的时光双眼不禁空灵起来,“那时妈妈们都说要学些高雅的技艺才能被那些豪绅贵人们高看一等,不同于一般的妓子。”


    “那时吟诗作对都学过一点,只是大概是我真的没那个天赋,学了那么多样东西,最后也只有一个琴艺能拿得出手。”芍药轻笑一声,“不过我到不后悔学那些东西,会识字后自己便找了些书看,在书里知道了好些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或许也是因为读过书她才敢去找太子,用自己手中晋州牧的秘密和他做交易。当时要自己学读书认字时,妈妈们估计没想到以后她会用这项技能做这种事情。


    不过,这也算是为她博得了一个好前程呢。芍药的嘴角上翘,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这几日天气放晴,两人却还只能憋在锦绣堂里不免觉得烦闷。姜姝倒还好,她之前在小树林里从未外出过习惯了,可芍药就有点难受了。


    尤其是自从上次姜姝回来后也不让芍药再给自己打扮了。


    “芍药姐,你平日里的妆容都是侍女们帮你上的吧?”姜姝按住芍药蠢蠢欲动的手,一脸的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的?”芍药疑惑。


    “……芍药姐,你要是日后开胭脂水粉铺,千万要将你的侍女带上让她帮你管理铺子。”姜姝没有解释,只给了芍药一个忠告,随即说什么也不让她用脂粉碰自己的脸了。


    是以,芍药便又少了一样乐趣。


    听着芍药了无闲趣地抱怨“哪怕能让侍女从外面给我带几件新鲜玩意儿也好啊。”姜姝不禁也有点心思活络。


    “不如我今日去问诊时问问太子,能否让我们出去逛一逛?”其实她出来了那么久除了透过马车的车窗见过一些街上的风景以外,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无所知。


    “真的吗?”芍药听了这话从软榻上跳下来,握住姜姝的手,“哪怕只有你一个人出去也是好的,你要是能出去记得帮我带一份东街的梅子姜。”


    谁能想到州牧府里最受宠的小妾其实是个贪嘴的美人,而姜姝此人也是个爱吃的,听到这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放心,我若是能出去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吃完午膳后没多久侍女便来找姜姝领着她去做每日的例行看诊,经过了几日后州牧府里的人已经对姜姝每日提着一个小药箱穿过半个州牧府去往书房见怪不怪了。


    姜姝刚进入书房要将药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张恺突然进来有要事禀告,看到姜姝在这里欲言又止。


    谢让颔首示意他继续:“不必在意她,你接着说。”


    这倒不是因为谢让有多信任姜姝,只是知道她懂得不多,便是听到了什么机密的话也无大碍。


    “刚接到的消息,陛下派了官员来晋州查看情况。”


    “哦?派了谁?”谢让听到这话心里已经开始将朝中可能派来的人想了遍。按他对皇帝的了解,此次派来的人不大可能是他的人也不大可能是晋王的人。


    皇帝虽老可是疑心却越来越大,朝中他信任的人不多,其中有不少是中立派。


    “是……国师秦玄。”


    谢让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不禁皱眉,显然他并不在谢让预想的名单里面。


    “怎么是他?”谢让本就不喜这些故弄玄虚之人,而这个秦玄因为皇帝格外看重他,谢让之前还故意找人接触过,然而对方也不知是自持清高还是怎么回事丝毫没有理会他派去的人。


    “听闻是因为国师大人近日本就有周游列地的计划,故而陛下选了他来。”张恺道,“其实殿下不必太过担心,国师虽然一向与我们没有往来但与晋王一派也不交好,况且此次事件证据充分,即使国师大人发现了一些端倪也不好说些什么。”


    谢让点点头:“剩下还有一些细节还需再打点一下,莫要让他抓到把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告诉孤。”


    “是!”张恺领命退下。


    姜姝给谢让诊完脉,习完了今天要学的字,本想问一下能否和芍药一起外出的事情,可是看谢让眉头紧锁显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没将事情说出口。


    然而谢让却早已发现她总是将眼神瞟向他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等着姜姝要对他说什么话,然而她却一直不说,让谢让心底痒痒的。


    “你若是有话要说就快说。”谢让垂下眼,开始翻开一本文书。


    “唔…我想和芍药一起出府。”


    “不行。”谢让连头也没抬便拒绝了。


    姜姝还不死心,委屈道:“为什么不行?当时你也没说不能出去啊,整天闷在这府里无聊死了。”末了还小声嘀咕道,“若是你当初说了不能出去,我才不会跟你回来。”


    谢让闻言合起文书,盯了姜姝半晌,看她眼中一片赤诚大概是真的很想出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真的想出去,过两天有秋收节孤带你出去。”


    “真的?”姜姝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充满了兴奋,一副期待的样子。


    “只是只能带你一个人去。”谢让又道,“芍药她是罪臣家眷,孤心慈才没有将她们都押入大牢,如今将她们关在锦绣阁里已是大恩。”


    姜姝没再说话,就像芍药说的那样,就算只有她自己能出去也是好的。


    待到了秋收节那日,姜姝等到快用晚膳时才等来有侍女前来唤她出去。


    姜姝和芍药告别,跟着侍女走到州牧府门口时谢让已经和随行的侍卫们都换了一身便装。姜姝今日穿的还是自己带来的衣物,和旁边一身华服的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芍药今日见她出去也想将衣服借一身给她,只是两人身型相差太大,并未找到能让姜姝穿着合身的衣物。


    姜姝先跟着谢让坐了马车到了一个靠近夜市的偏僻地方两人才下车,渐渐的和众人融入在一起。


    虽说是秋收节,可晋州这地方每年没几项活动,故而夜市里便各种活动商贩便混在了一起,其中不乏花灯、灯谜等各种活动。


    谢让对这些东西自是见怪不怪,比起逛夜市他更多心思都在观察晋州的风土人情上。但姜姝就不一样了,她对夜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过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糖葫芦上,此次出来自是目不暇接,到处张望想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然而谢让大步在前走着,她只能走马观花般的看着沿途的街景和活动。幸而谢让带的护卫们也有心将她也包围起来了,是以她周围除了那些便衣的侍卫随从们并没有什么人阻挡她的视线。


    一群人就这样走了快大半个夜市,还好姜姝之前自己独自住,干的都是些体力活,不然还真的跟不上这一群人的步伐。突然她看到了一个摊子双眼发亮,几经纠结后终于下定决心追上谢让。


    谢让在前面闷着头走着,他虽然身在集市但脑海中仍在想着公务。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对上了姜姝小鹿般的眼眸:“等一下,我想买个东西。”


    谢让看向她指向的摊子:“你要买糖葫芦?”


    姜姝点点头,她刚要起身走向那个摊子就被谢让拉回身边:“不要乱跑。”末了又给了张恺一个眼神示意。


    张恺了然,对姜姝道:“姜姝姑娘就在这等着吧,在下去帮你买。”


    姜姝虽然想自己前去小摊前,但见状也只能放弃,只好呆在谢让身边。


    “没想到这个季节就有糖葫芦卖的了。”姜姝看着糖葫芦摊子,思绪逐渐飘远。


    谢让轻扫了她一眼:“晋州的气候比一般的地方要冷,虽然此时已是秋末但天气已经和南方初冬时所差无几了。”又道,“你虽然住的地方偏远也算是本地人,怎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吗?”


    姜姝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家里穷,幼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看父亲从镇子上给我们带些好吃的……”虽然后来这种日子也消失了,但它还是姜姝记忆中最无法忘怀的一幕。


    谢让闻言没有说话,待张恺回来后他将张恺手中的袋子递给姜姝,道:“这些东西算什么,等你到了京城孤带你看这世上最繁华的景象。”


    姜姝结果袋子,张恺似是将摊子上各色糖葫芦都买了一遍装了满满一袋子,而姜姝只吃过最普通的,此时她也选了记忆中的那串糖葫芦。


    甜腻的糖衣夹杂着酸涩的果肉,熟悉的味道在姜姝嘴里散开,她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她母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里,复杂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向姜姝的心头。


    “有那么好吃吗?”看见姜姝的眼角涌现出泪水,谢让拿起手帕嫌弃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边吃边哭,难看死了。”


    “好吃啊。”姜姝拿过手帕自己胡乱擦拭起来,泪水模糊了眼睛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真的……很好吃。”


    第 55 章   第 55 章


    姜姝不是一直住在深山里的,也不是一直这样“特殊”。


    她出生在镇上一个普通的人家,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姜姝从未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父亲偶尔会嫌弃自己不是个男孩,这没什么,因为村子里其他人家也会这样。


    母亲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她从小就知道女子生育困难,危机重重,镇上时常有女子因为生产而逝去。


    父亲再娶了后娘,还生了一个弟弟。这也挺常见的,她看其他女子难产而死时只有她家女眷才会悲伤,至于她孩子的爹,若不是真的穷的揭不开锅了大多也是会续娶的。


    姜姝小时候过年吃到的糖葫芦从此只会出现在弟弟口中,她也没有去争,因为父亲说自己长大了不应该再吃小孩子的东西。


    姜姝就这样,没心没肺,不争不抢的活了十二年。


    直到那个人来了村子里。


    姜姝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镇子里来了一个身穿白衣道风仙骨的男子,听说师从名门,是个大师,在去往京城的途中借住在村子里。


    他见村子里人们生活困难,便乐善好施主动帮人们看病,还指导他们看天象知气节,很快便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信任。


    他对村子里的人们都很好,除了姜姝。


    年轻的白衣男子看到姜姝,神色迷离,仿佛神游在外看到了什么其他东西一般。


    过了一会儿,白衣男子眉头微蹙,只对姜姝说一句话:“你以后切莫去京城,会引起祸端。”


    男子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可他说出的话却永远的留在了村子里和姜姝的生命中。


    谣言在一天内便传遍了整个镇子。


    大家不知道男子具体说了什么,却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姜姝是个“不祥之人”。


    村里人和父亲的态度转变让姜姝不知所措,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沉塘时,还是她的姥姥站出来护住她。


    于是,十二岁的姜姝跟着姥姥住进来深山之中直到现在。


    姜姝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祥或者是什么妖女。


    但她听到背后传来谢让的质问时,还是莫名的心虚了。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怎么看待从来都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谢让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同样,他也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有弱者在被压迫时才会转而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他是天生的强者,只相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控制一切。


    “真是愚昧。”姜姝听到谢让略带嘲讽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不知道说的是她还是在说其他人。


    看着姜姝满脸泪痕的坐在地上谢让觉得她才终于有了一些女孩子应该有的柔弱样子。


    但不知为何,看到“柔弱”的姜姝他心里反而有一丝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有一个不喜欢的玩偶却被别人玩坏了。


    这种想法让谢让的心情更差了。什么自己的东西,自己和她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姜姝坐在地上的身影太过刺眼,谢让拿起被扔在一旁的被打磨过的手杖将手杖的另一头递在姜姝眼前:“起来。”


    姜姝没想到谢让会想要扶她起来,虽然两人的手掌间还隔着一根手杖。


    她顺着手杖看向那个人的眼睛,没有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她所害怕的鄙夷和嫌弃。


    她抓住手杖借力起身,犹豫良久还是问道:“你不怕他们说我是妖女吗?”


    “那你是吗?”男子淡淡的问道。


    “我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谢让的声音依旧和平日一样冷淡,但姜姝此时却觉得很安心。


    原来世上只有第三个人愿意相信她。姜姝一愣。


    听到自己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开心吗?谢让看着姜姝,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原来是姜姝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只是刚才她一直背对着自己而且伤口被额发遮住了自己才没有发现。


    “你受伤了?”谢让伸手捏住姜姝的脸,想要拉近些看她的伤口,却在进一步做下一个动作前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转而立刻松开了手。


    姜姝丝毫没有发觉谢让一系列动作的不自然,也没有发觉自己额头上的伤。刚才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沉浸在激烈变化的感情中,此时才感觉到疼痛。


    “啧,好疼。”姜姝轻轻碰了一下伤口,随后吃痛的收手。


    “没事,只是皮外伤罢了,我自己就能处理好。”姜姝道。


    两人进入屋里,姜姝对着镜子熟练的清洗伤口、洒药、包上一层纱布。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处理起来还是会有一些疼痛的,但姜姝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快速处理好了伤口。


    谢让看着熟练的姜姝,觉得她刚才柔弱的样子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谢让道。n之前他不慎跌落在树林里,身上被树枝和山石刮出不少大大小小的伤。


    他和姜姝达成交易后便又昏倒过去了,等醒来时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但时间却没有过去多久。


    “嗯。”姜姝收起包扎用的工具,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以前刚来到树林里时,出门采药经常受伤,一开始都是姥姥给我处理的,但后来她说不可能帮我处理一辈子的伤口,便都是我自己来了。”


    姜姝平日没有多问过谢让的事情,相同的,她也没有多透露过有关自己的消息。这是谢让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有关她过去的消息。


    可能是因为刚才谢让出手救了她,也可能是因为谢让不把她当作妖女,姜姝今日的话变得特别多。


    她说自己的母亲在生他弟弟的时候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说自己被人当成了不祥之人赶出村子。


    说自己的父亲将自己抛弃,只有姥姥愿意接受她。


    她说完了名叫姜姝的少女的故事。


    “自从被赶出来后,我和姥姥相依为命,直到两年前她去世了,我便一直自己待在这里。”


    谢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少女医让高超却住在树林里,而且一门心思从他这里赚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你就没想过要报复回去吗?”谢让道。


    “报复?”姜姝征了一下,将谢让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是想弄清对方话中的意思。


    要说姜姝恨将她赶走村子的人吗,自然是恨的,但她没有想过去报复,或者说她的能力让她根本不会去这样想。


    就像被困于森林的雀鸟无法想象凤凰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


    “我可以帮你。”谢让又继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引诱。


    姜姝摇摇头:“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很满足了。”


    听女孩这样说,谢让不禁在心里冷笑,笑姜姝的天真善良。他自小是按继承人来培养的,自古帝王将相功成名就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


    不过他倒也不讨厌姜姝如此,退一步说,若不是她天真不知世事,又怎么会救了自己呢。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姜姝会如此的喜爱金钱了,只是一个女子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只是有钱可不够的。


    “那你拿到钱之后呢?”谢让问,“你的亲人都不在了,你自己要怎么活在这世上呢?”


    “我府上也有很多无所依靠的孤女。”谢让漫不经心地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话。


    只要眼前的女孩开口,自己也不会介意自己府上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姜姝听到这句话目光闪烁,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谢让口中听到他说自己的事情。


    谢让见状只当姜姝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心动了,内心不禁有些得意。只是他见过的依附于他人的女子太多,却忘了姜姝和他平日见过的大多数女子不同。


    只见姜姝轻笑一声:“有钱就已经比现在好多了,更何况我才不是只有钱呢。”


    姜姝站起来拍拍胸脯一脸骄傲:“我还有我的医让!”


    谢让没想到对方没有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不由得一愣,他看见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之前听人说过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这树林子我早就待腻了,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少女的话语,活力中暗含着坚毅,若是一般男子说出这话谢让可能会觉得对方身怀抱负,可放在这没见过世面的孤女身上谢让只觉得她只是见的太少了,不知道能留在自己府上是多好的机会。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谢让想到这里轻笑一声,他本来只想给姜姝一些钱财便一刀两断,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没关系,等日后她随自己去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热闹非凡”“广阔无边”。


    第 55 章   第 55 章


    姜姝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被抓住,她本以为至少自己可以爬过这个山头。


    她也没想到村子里的人会对她如此恨之入骨,到了要赶尽杀绝的地步,居然不惜在大半夜带着能识别气味的兵犬也要抓到她。


    姜姝被村子里的人绑起来推搡着往前走,刚才逃跑时她的心里很乱但此时被抓住了内心却意外的平静。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听别人说过人在死之前生平会像走马观花一样出现在眼前,而现在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吧,为什么脑海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然后就是几天前,谢让还在的时候。


    虽然谢让不怎么说话也不和她交流,受伤了还需要她照顾,但是每天回家后家里还能有一个活人在那里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在过着正常的生活。


    谢让,姜姝想起这个人不禁心酸:“谢让,你个大骗子……”


    将姜姝围起来的村民听见她似乎在低喃着什么,只当她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并没有在意。


    村子里的人也都渐渐围了上来,姜姝看这眼前的人们里面不乏有熟悉的面孔都是姜姝小时候的邻居,他们此时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想要站出来发声。


    在姜姝十二岁那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她的父亲便带着自己娶的新媳妇和后来生的儿子搬走了,她的舅舅一家也在她的姥姥去世后不久也搬走了。是以,周围根本就没有可以帮她说话的人了。


    其实就算有人帮她说话又怎样呢,姜姝突然在临死前想明白了,他们不会在乎真相如何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姜姝低下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掉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泪花,突然一双绣着金丝龙纹的锦靴进入了姜姝的视线中,她抬起头却看见了她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谢让?”


    只见谢让站在那里身着一袭黑色锦袍长身玉立,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威严,与周围的破落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虽然不认识他,但不知为何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他的脚步。而刚才被他们搭话的妇人更是上前将自己夫婿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直往人群边缘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离那个佩剑的黑衣男人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谢让盯着眼前的姜姝,这几天的天气比之前他还在山林中的时候要冷,可姜姝还穿着和之前一样的衣服。他曾想过自己回到太子的身份后再见到姜姝时一定要让她对自己谄媚恭敬,可此时看到落魄的姜姝他居然只觉得她还是不哭的时候比较好看。


    “怎么又哭了?”谢让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姜姝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一句听起来在关心的话。


    姜姝征征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她没想到谢让会出现在这里,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而且既然已经选择自己独自离开又为何再回来呢?


    谢让看着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还被人按着只觉得碍眼,拔出自己随身短刀想将她手上的绳子砍断,却被旁边的村民拦住。


    然而那村民连他的身子都没碰到便被一群侍从上前围住。


    一旁的村长看到事态有变赶紧上前,单见谢让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人物只得先态度恭敬的问道:“不知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谢让并未将目光看向他,手起刀落便把绑在姜姝身上的绳子砍断,将她拉起径直往马车走去。


    一旁的村民见状也忍不住了,纷纷上前想要拦住谢让,其中更是有冲动的人上前直接站在马车前拦住谢让的去路。


    谢让带的侍从们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拔出佩刀。村长看到双方矛盾激化害怕出事忙上前道:“慢着慢着。”


    村长看着眼前这个要带走妖女的人,甚是眼生,这十里八村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也都认识,没见过哪家有个这样的公子。又想着那妖女平日里都在树林子里怎么可能会认识其他人呢,更不要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村长,这帮人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旁边有人说道。


    如此便是了,村长明白了,这是有人路过在打抱不平。


    他不禁心生愤恨,这些富家公子平日里好日子过惯了以为世间都是好人,见到有事便要惩恶扬善、拔刀相助。可曾想过自己救下的人就是恶人。


    不过即是如此也好办,若是这人知道自己手中抓的人是妖女,怕是要吓的魂都丢了,二话不说就将妖女甩开。


    “这位公子且慢。”村长叫住谢让,“公子路过此地有所不知,此女并不是什么好人,乃是一名妖女啊。”


    姜姝听到妖女这两个字突然抬起头,感觉好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开口便想反驳道:“我不是妖女!”


    待她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谢让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般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噤声,并将她拉到身后。


    只见谢让挑眉,仿佛饶有兴趣:“哦?不知此女是怎么个妖法?”


    村长听了这话便滔滔不绝说起姜姝的“罪状”,待他说到今天白日里又有个村民被姜姝打了时,旁边的姜姝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是他先要摸我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震惊,不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听到有妇人说道“她怎么能就这么讲出来了,真是不知羞耻。”


    姜姝没被世俗里的女德约束过,不禁气恼。明明就是那个人的错,怎么旁人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情绪好像是她的错一般。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让猛地一把拉进怀中,只见他眸色深沉如墨,低沉的嗓音似是压抑着怒气:“你刚才说他怎么你了?”


    姜姝刚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又听眼前的人快速加了一句:“算了,不用再说了。”


    饶是姜姝这样迟钝的人此时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怒气,不禁有些害怕。她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谢让的手中挣脱出来,却被对方抓的更紧了。


    场面陷入了僵局,村长看出来眼前这位贵公子是不会相信“妖女”之说了。只是此次行动声势浩荡,若是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了,他这个村子岂不是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传来一群吵闹声,缘是白日里被姜姝踢打的混混听说人抓到了,赶忙和自己的亲友们赶来。


    只听来人骂了一句脏话,嚷嚷道:“那个妖女人呢?老子今天要让她死!”


    混混找人心切,丝毫没在意当场除了有他们村里人还有几名亮出刀的陌生面孔,只当是村子里雇的人。


    是以,当他看到姜姝被谢让抓着手腕时便直直的走过去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好你个小囗囗——”


    只是还没来得及靠近姜姝便被一旁的张恺一脚踢翻在地。


    姜姝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个人还在远处怎么就突然过来将人踢开了。而她旁边的谢让对此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显然平日里没少有人想要暗中靠近袭击他。


    谢让连眼神都没有从混混身上扫过,只是淡淡的问向姜姝:“就是他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二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见姜姝点头,谢让又道:“是哪只手……罢了,张恺!”


    张恺接到谢让的眼神,心中已然知晓他的用意,他虽然跟着谢让许久心中还是惊诧,不免开始思索被太子抓着的女子究竟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心里虽然在思索,动作却依旧利索。张恺手起刀落,只听噗呲两声眼前的混混双手已经被斩下,而周围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谢让早已在张恺动手前便捂住了姜姝的眼睛。


    “啊——”混混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打滚,两条断臂交叉在胸前仿佛还想用已经滚落在一旁的短手抓住伤处。


    周围的村民见状也不乏有发出尖叫者,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弯腰呕吐。刚才气势汹汹的人群如今已经偃旗息鼓,毫无刚才要讨伐“妖女”的气势了。


    姜姝听到周围的声响努力扒掉谢让覆在她眼上的手,待看清了眼前发生了什么时也是一声惨叫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姜姝震惊得看着眼前的人,而他神色如常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不是不让你看吗?”谢让这才有了一丝不悦的情绪。这让姜姝眼中的恐惧更深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当时在山里救的那个待人疏远却有礼的人吗?


    姜姝此时很想甩开谢让的手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只是眼下自己身陷囹圄好像也只能待在他身边了。饶是如此姜姝还是不禁慢慢的将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想要离身旁的人远一点。


    谢让见旁边的村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便要拉着姜姝走。


    村民们虽然心中不忿,只是再是无人敢上前去阻拦。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又从人群中响起,是混混的父母族人们。


    “天杀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群人连滚带爬的冲到村长面前:“村长,此女先是伤了我家儿子,这又仗势行凶,你可要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


    听到这话,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此时又沸腾起来。是啊,他们或许打不过眼前的一群人,可是律法在此,就算他们收拾不了这些人还有官兵呢。


    谢让听到只觉得这些人吵闹,正当他要下令时一队官兵突然从一处围上来。


    村民看向从一众官兵中间冒出来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


    第 57 章   第 57 章


    芍药正在兴头上,猛地被打断了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故而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找姜姝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稍等片刻容她梳洗打扮一下?”


    “殿下说了让姜姝姑娘即刻前去。”如此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姜姝拍拍芍药的手让她等自己回来再一起吃晚饭,自己便拿了把伞跟着张恺出去了。


    等走到半路姜姝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看芍药将自己脸上化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芍药人长得美每日打扮的又好看,应当手艺是不错的。


    然而姜姝并不和芍药同住一屋,且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每次去芍药屋里时她早已梳洗打扮好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芍药每日的妆容都是出自她身边的侍女之手,而她本人的审美堪称艳俗。


    姜姝跟着张恺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许久没出锦绣堂此时出来自是好奇,不由得向四处张望。而往来行走的奴仆侍女尤其是谢让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人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跟在张恺后面也好奇的打量着姜姝,甚至有的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谢让行事隐蔽,但毕竟离开了两日之久,所以府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半夜急忙忙的出去,等回来时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医女一起同行还是从殿下的马车上下来的。众人皆在暗地里八卦不知此女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然而姜姝自进了州牧府后便一直在锦绣堂里没有出来,如今露了脸自然是让众人都忍不住好奇。他们原本以为会让殿下夜半动身都要去寻的会是什么绝世大美人,然而看到姜姝平平无奇的容貌时心里皆是失望,心里的那点子八卦之火也随之泯灭了。


    姜姝自是不知道自己引来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张恺后头。终于不知绕了几个弯两人走到了谢让的书房前。


    “姜姝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在下进去通传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谢让见个面要这么麻烦,姜姝还是点点头,她走到檐下收起伞,倚靠在柱子上开始赏雨。


    以前住在小树林里时姜姝最讨厌的便是下雨,下了雨她无法出去采药换钱不说,天气还会变冷,捡的木头也会变潮。每次梅雨季节她的日子都分外难熬。


    现在她不用像以前那样为生计而发愁了,才发现原来下雨时的空气是这么好。


    这边张恺出来和她说可以进去了,她便跟着张恺走进屋内。


    刚进屋她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种味道在她捡到谢让将他收拾干净后也闻到过,不过后来这种气味便慢慢消散了。


    如今又闻到这种味道姜姝不禁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捡到谢让的时候。


    然而富丽堂皇的内室和书桌后坐着的身着华服的人都在提醒她那都是过去了。


    张恺行了一礼:“殿下,姜姝姑娘到了。”


    姜姝见张恺行礼后便离开了,想起谢让如今是太子正纠结自己要不要行礼时便听到上头传来一声严厉的声音。


    “你脸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让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他先是诧异,后转为嫌恶,让姜姝想到了他刚醒来看到自己身处于简陋的茅草屋时也是这种神情。


    看着谢让一脸嫌弃的神情,姜姝摸了摸自己的脸:“芍药故娘给我用了一些胭脂水粉。”


    然而谢让根本不记得芍药是谁,他皱眉道:“打盆水把她脸上乱七八遭的东西洗掉。”


    很快便有侍女打了一盆温水上来,另有一个侍女拿了帕子沾水要将姜姝脸上的东西擦掉,却被姜姝拿走了帕子。


    “我自己来就行。”姜姝不习惯被别人碰触,自己拿起帕子开始慢慢擦拭脸上的妆容。


    芍药花了好长时间给她化的妆,自己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要擦去。姜姝原本还觉得可惜,可她看到帕子上五颜六色的水粉时,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谢让会是那种表情了。


    姜姝:“……”原来她刚才是顶着这么多颜色走了一路吗?怪不得别人都看着她还小声议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看到侍女们都退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姜姝感到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忘了孤找你来是干什么的了?”谢让面无表情的看向姜姝,面前的女孩刚擦洗完的脸上还透着水光,眼里写满了心虚。


    其实谢让这几日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何不适,连之前隐隐作痛的腿伤如今也陷入了沉寂。加上这几日事务繁忙,他自然就将姜姝之事抛入脑后。


    直到今日张恺问他近日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他这才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带回来的医女。


    只是他事务繁多忘记了这件事也就罢了,她一个拿人银钱为人做事的人也如此不上心是怎的一回事?


    姜姝避开谢让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讪讪道:“你也没说让我来啊。”


    她按月拿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锦绣堂门口又都是重兵把守着,她哪里敢独自出去呢?


    “难道领月钱的时候也要孤送到你手上吗?”谢让飞来一记眼刀。


    听他提到钱,姜姝心虚的看向地面不敢再说话。心里却一片怒火,她看谢让是阴阳失调、肝火旺盛,是该找个医师好好看看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脾性?姜姝不禁腹议,却没忍住将心里话小声说出来了。


    谢让自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却明白她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便道:“有什么话说大声点。”


    姜姝自是不敢将刚才话说给谢让听,只好道:“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喊我来便是了,平时若是无事我在这里岂不是碍事?”


    “你可知在京城的时候,宫里的太医是每日都要从宫里到太子府为孤请脉的?”谢让幽幽道。


    “你是说我每日都要来给你诊脉?”姜姝震惊,当初她答应谢让的条件是因为她知道谢让道伤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钱多事少,这种事她能不答应吗?


    可如今若是每日都要来给他诊脉……果然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就算有也轮不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再次见到谢让之后,他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姜姝每次见到他都觉得紧张。


    “你不愿意?”谢让挑眉。


    “愿意,愿意。”姜姝连忙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和谢让废话了那么久,不但没能快点回去反而还得了个每天都要干的活。姜姝气结,加上她还想着赶紧回去吃晚膳,便道:“你把手伸出来吧,我来给你诊脉。”


    按理说诊脉分为望、闻、问、切四步,姜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跳过了问的步骤,直接上手去诊脉。可还没等她碰到谢让的胳膊时,对面便又找起了茬。


    “你就让孤的手就这么放在这桌子上诊脉吗?”


    以往太医们诊脉都会放一个软垫在桌子上,软垫上再垫上一层柔布。可是姜姝是野路子出身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眼见之物不是笔架就是砚台,没一样是看起来能垫手的。


    反正只要不把他的手放桌子上不就行了?姜姝如是想着,便拿起谢让在桌子上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另一只手里托着它。


    姜姝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谢让,仿佛在说“这样总行了吧?”


    对面的人先是瞳孔放大,继而脸色发青,最后恢复正常从最嘴里挤出几个字:“……诊脉吧。”


    虽然姜姝觉得谢让应该是脉象虚浮肝气郁结之人,可是事实告诉她此人的身体好得很,甚至脉搏都比一般人感觉有力些,只是……


    “你身体看起来一切都好,只是脉搏有些快,可是最近有烦心之事?”姜姝道。


    看她结束了,谢让忙将自己的手从姜姝手中抽出来,轻哼一声:“孤唯一心烦之事就是这条腿时不时还会疼痛。”


    话虽如此,自从那日半夜出发去找姜姝后,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你是断骨,不是普通的腿伤,需要静养才是。”姜姝道,“我之前给你用的有一味药是能加速断骨愈合的,不然你到现在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提起这味药姜姝就心痛,当时她还傻乎乎的和谢让说了要一笔一笔的和他算账,谁能想到最后都被他一笔勾销了。


    “这味药……”谢让也想起来了,之前张恺找来的神医也提起过这件事,“你还有吗?”


    姜姝摇摇头:“自然是没了,那味药我只有一个,都给你用了。”


    既诊完了脉姜姝便想着要回去了,正打算起身告退时却又听到谢让来了一句:“以往太医给孤问诊完,都是要写医案的。”


    医案?那是什么东西?看到对方脸上透露出疑惑的神情,谢让又道:“就是将孤每日的身体情况,用药方案都记录在册。”


    “可是我不会写字啊。”姜姝皱眉,她虽然能看懂一些医让上的药材名,可除此之外的其他字她可是一窍不通。


    “孤可以教你。”


    谢让脸上露出了姜姝觉得熟悉的神情,很久以后她才想起来这种神情她曾在飞飞看到山里的野鸡时看到过,而下一秒飞飞便冲上去将野鸡的翅膀咬了一个洞。


    那是一种看到新奇事物的新鲜感,夹杂着一些高高在上的征服欲和一丝难以逃脱的恶意。


    第 58 章   第 58 章


    谢让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会文书,面上似是与平常无异,但与平时相比显得略微噪杂的翻书声透露出了翻书人不佳的心情。


    张恺在一旁见状垂下眼帘思索一番终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一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将谢让常喝的茶放在桌上,却在谢让拿起尝了一口后以茶味太淡为由被训斥了一番。


    奉茶的侍从只得将茶端下去重新沏茶,屋内众人都察觉到今日太子殿下似是心情不悦,一时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谢让重重地放下一本文书,撇了一眼一旁还未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


    “来人。”


    张恺不在没人敢上去触谢让的霉头,一个张恺手下的侍从见众人都无人敢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将长水县的文书都挑出来。”


    听见太子只是让他挑捡文书侍从在心里松了口气,开始挑捡起来。


    长水县的文书并不多,只是谢让似是很心急的样子,文书被挑选出来一本他便翻开查阅,只是看了几眼后又扔在一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侍从看在眼里却不敢问,只得低着头加速挑捡,没一会儿长水县的文书便被他全部挑捡出来了。


    谢让翻开最后一本被呈上来的文书,仍是看了几眼就放下了:“长水的文书就这么多吗?”


    侍从低着头:“是,长水县的文书都在这里了。”他虽然看不见太子的脸,但觉得太子此时脸色定是不好看。


    所幸谢让闻言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


    此时张恺不知道去外面做了些什么正好回来了,见桌面上文  他将文书都合上整理好,不动声色问道:“殿下为何突然将长水县的文书都翻出来了,可是还是对陈元心存有疑?”


    谢让摇摇头,陈元不过是一届县令,何况他也早已派了密探在陈元身边监视,就算他是假意投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就目前的表现来看陈元并不是有二心之人。


    不过……


    “长水县今年忽然出现了花豹食人一事,可长水并未有文书来报。”谢让言语间似有不满之意,“可见陈元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野兽食人之事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属下方才又去问了那个家住长水的侍女,她说至今只有一人遇难,想来陈县令也是废了些心思在上面的,只是觉得此事甚微不必向上禀告罢了。”张恺道。


    谢让闻言面上神色好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厉:“冬日将近野兽觅食只会更加艰难,此事若是不尽快处理好便会愈演愈烈,百姓只会终日惶恐不安,还是要传令下去让陈元尽快好生处理好这件事情。”


    “是。”张恺点头领命,“属下会修书给陈县令让他尽快处理好此事,必不让殿下担忧。”


    听了这话谢让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不再像方才一般冷着一张脸。他拿起之前没有处理完的文书接着看起来。


    奉茶的侍从此时也将新沏的茶冷好奉上来,见谢让拿起喝了一口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公文,侍从暗暗松了口气又退下。


    “只是……”张恺欲言又止。


    谢让放下茶盅将视线转向张恺,看他一脸迟疑的样子便道:“只是什么?”


    “属下是想,就算陈县令能将食人的花豹尽快捕捉完,期间也定是不免又有人遇难。”张恺见谢让闻言并无反应,又道,“尤其是独自生活在郊外的人,更是容易成为被花豹猎食的目标了。”


    此言一出,方才屋内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此时又紧张起来。


    “……”谢让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张恺见谢让深色晦暗不明,正当他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时终于听见谢让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发快要到长水县了?”


    张恺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他连忙道:“今日姜姝姑娘身体不适,属下便留了姜姝姑娘仍住在客栈内并派人在那里看着她,打算明日再送她回去。”


    “想不到送个人回去还能耽搁那么久。”谢让虽是如此说但言语间并无责备之意,也并没有追究下去。


    “罢了,备车孤去看看她。”谢让恍若无事般淡淡道,“怎么说也是从府里出去的人,免得在半路上病倒了被人抓住把柄说孤苛责下人。”


    张恺虽然早就猜着会有这么一出,但听见这话从谢让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一惊。对谢让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去客栈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谢让先行走在前面,张恺在后面跟着。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张恺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州牧府内派去国师身边伺候的侍女。


    “张大人,国师大人方才离开府里了。”


    “我知道了。”张恺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国师没事就出门,光是今天侍女们就来回禀了三次。


    然而侍女并没有离开,她一脸为难的说:“可是国师大人之前问了奴婢可知道昨日被赶出府的姑娘去了哪里?”


    张恺听见心中疑惑,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和他说了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国师大人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之后便出门了。不过不知道国师大人有没有问其他人。”


    此时谢让已经登上了马车,张恺只好跟上去不再问此事,只希望这件事别像他想的那样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


    姜姝和金儿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的待了一个下午。


    起初金儿还叽叽喳喳的和她说她家姑娘昨天担心了一个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张大人便去向她家姑娘要人,她家姑娘知道了后才安心了一些。


    姜姝自是知道芍药是真的打心底里担心她,她在心里默默的感激芍药,只是眼下就算能多拖一日回去又能怎样呢?该来的分别还是要来。


    姜姝看着金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微笑应和她。


    金儿今年不过十六的年岁,比姜姝还小上两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她陪着姜姝闷在屋里也觉得无聊,只是来的路上张大人特意吩咐过她,要好好的和姜姝姑娘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姜姝姑娘——就算是去茅房也一样!


    金儿起初还不知道为何张大人要这样说,然而事情真的像张大人说的那般,姜姝姑娘光是下午就去了三四次茅房。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姜姝有些无奈。


    “不行!”金儿抱着飞飞跟在姜姝身后,张大人说看住这条狗就等于看住了姜姝姑娘,“张大人吩咐过我要好好陪着姐姐。”


    什么陪着,明明就是监视!还抱着飞飞,难道她还要真的抛弃掉飞飞自己走吗?姜姝觉得张恺此人真是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都是心思眼光毒辣之人。


    两人回到屋里,却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姜姝看清他的面孔,不是秦玄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姜姝见到他只觉得生气,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金儿看见秦玄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见姜姝如此反应只觉得疑惑,便问:“姜姝姐姐这是谁啊?”


    姜姝没做声,秦玄见姜姝身边还有一人,淡淡道:“在下国师秦玄,这位姑娘能否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想同姜姝姑娘说。”


    这个人竟是国师!国师和姜姝之间有冲突之事金儿也略有耳闻,她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默默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屋里此时只剩下秦玄和姜姝两人.


    姜姝丝毫不想和秦玄说话,却又知道自己无法将对方撵出去,便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秦玄见状也不恼,只道:“抱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姜姝听见后眼神微动,她蹙眉略带惊讶地看向秦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向自己道歉:“你……”


    “昨日我确实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玄又道,“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不曾想过自己的一句提醒会为你带来那么大的影响,抱歉。”


    “你没想过?”姜姝流下泪来只觉得可笑,“我被众人唾弃,被家人抛弃,被撵到山里。我最爱的亲人临终前还在为我担忧!我现在又因为你被赶出来,你一句没想过和抱歉就能抵消这一切吗?”


    “我……抱歉。”秦玄面露难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常与人打交道,此时面对哭泣的少女只能笨拙地道歉。


    “你走吧。”姜姝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也不想再看见你。”


    然而秦玄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而道:“我听旁人说你要去京城是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玄摇摇头:“不行,你不能去京城。”


    这话听的姜姝怒火中烧:“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说我去京城会引起祸端吗?”


    “你不相信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去京城。”秦玄坚持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做坤道同我一起修行。”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当道士啊。”姜姝觉得自己和秦玄说话简直比和飞飞说话还要难,“你不走我走,我才不要听你的。”


    言罢姜姝便转身离开,被金儿跟着就跟着吧,总比和这个她看见就烦的人在一起强。


    然而秦玄却一把抓住她:“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姜姝被讨厌的人抓住胳膊只觉得自己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反应强烈对秦玄又打又踢:“你放开我!你个大坏蛋,神棍!”


    秦玄见状害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情急之下只得从背后将她抱入怀里控制住她的双手:“你冷静一点。”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却不是金儿,而是一脸冰冷的谢让。


    “你们在干什么?”


    第 59 章   第 59 章


    姜姝在说出两人交易的旧事时想过很多种结果。


    她想过对方可能会嘲笑自己的市侩,可能会责备自己的照顾不周,但她想过最多的、最期待的就是谢让能够爽快大方的把报酬给自己。


    她没想过对方居然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姜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着谢让说不出话。


    她看到谢让的眼睛中涌现出几分笑意,却又转瞬即逝,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姜姝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当时满身是血浑身是伤求着我救你的时候说过要给我钱的!”


    可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谢让便飞来一记眼刀:“你要是不怕死,可以再喊大声点让外面的人都听见孤当日是如何遇见你的。”


    眼前的人被他这么一吓眼泪瞬间便充盈了眼眶,让本就委屈的脸显得更加可怜。谢让轻哼一声,看到姜姝被吓的连连后退又不由得烦躁起来:“离那么远干什么,想跌出去被马踩吗?过来。”


    姜姝不想和谢让靠太近却又害怕他发火,便磨磨叽叽地只挪动了一点。谢让见状也懒得和她计较:“我遇袭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影响颇大,我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懂了吗?”


    姜姝不想和他说话只点了点头,又觉得心里气不过,便道:“这件事情我没和别人说过,你把报酬给我,我们两清我以后更不会提。”末了怕谢让不信又加了一句:“我保证,拿到钱后我一定跑的远远的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我。”


    本来两人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算她来日去了京城又不会去权贵聚集之地更不会去皇宫,上哪里能碰的到谢让呢?


    谢让只觉得她的话越说越刺耳,怒极反笑:“两清?我们如何两清?”


    姜姝征征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听谢让幽幽道:“你是帮了孤不假,但可别忘了孤今日也救了你。”


    “何况当日就算你不救我,孤是太子,出了事情自然有人来寻。可你呢?你看今晚那么多人除了孤有人想着救你吗?若不是我今日及时赶到,你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自己也清楚吧。”


    这便是谢让在框她了,他是太子有人会来寻他不假,可是他跌落的山崖陡峭树林又地势不明,更不要说当时他还受了不小的伤。姜姝的出现是他当时唯一的生机。


    但是姜姝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一个太子的势力能有多大,可在今天晚上看来应该很大很大,大到她不敢想象。谢让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她的心浇的冰凉。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委屈:“那也是我救了你在先……我也没有求着你救我。”虽然话说出口了,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可就算是这样他都不愿意将这些东西留给她!姜姝甚至有些愤恨地想早知道如此不如当初见到他时拽下腰扣就跑。


    谢让看到姜姝脸上忿然的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这小姑娘还在心里骂他呢。


    “不管你如何说,孤今天晚上救了你也是事实。”谢让无视了姜姝脸上的表情,就算她不服气又怎么样?眼下她是他救的,坐的是他的马车,便是不服也只能憋着。


    看着眼前的女孩沉默了良久谢让以为她已经接受现实了,正打算给个甜枣时却听到对方又开口:“那既然如此,等到了县里你把我放下吧。”


    “你说什么?”谢让的声音了带有一丝不可置信。


    姜姝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很清楚了,没什么难理解的,但还是解释道:“既然你说今天晚上救我算是还我救了你的人情,那我跟着你也无用。反正我本来也要去县里,你把我从那边放下就好。”


    其实谢让早就想好了,若是姜姝嘴巴甜一点懂得讨好他,就像之前他周围的人一样,他也不是一分钱都不想给她。只是她一开口就是要钱一副,眼下更是要和自己两清的态度实在让人生气。


    姜姝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惹到谢让了,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让这个样子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让开口道:“孤欠你的是还清了,可你还欠了孤的呢?”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女孩忽地看向他,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若不是此时两人都在在马车里估计就要站起来指着他了。


    “我欠你?”姜姝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欠你什么了?”


    看到姜姝如此心急谢让反而觉得自己没这么烦躁了,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孤的伤是你治的,可现下还未好全,怎么不能算你欠我的?”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找自己的。姜姝现在算是明白了谢让为什么又回头来找她了,她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良心发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原因。


    自己怎么就救了这么一个不信守承诺的白眼狼!姜姝只觉得气恼和不甘,本来还以为终于转运了谁知道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倒霉。


    她自是不愿意再和谢让打交道了,冷着一张脸道:“你是太子,找一个医让高明的医师自是不在话下。我医让不精,怕把你的身子医坏了,担当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以为孤没有找过吗?”谢让道,“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骗子。”


    “孤的伤从一开始就是你照顾的,你的医让我信得过。”


    姜姝把头扭过一边不想理他,却又听到他说:“孤给你钱。”


    这几个字像是被施了法让一样引诱着姜姝回头,可是她忍住了。骗子,之前他快要死了抓住她的手时也是这样说的。这次她可不会信。


    “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这可比你去外面找家药铺当学徒要多得多。”谢让又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


    姜姝还是没有理他,可谢让毫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姜姝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拿起旁边案几上的茶水品了一口静候姜姝的答案。


    何况,就算她不同意也无用。


    最终姜姝还是向金钱妥协了,她转过身子,狐疑的看着谢让:“真的?”


    “真的。”谢让道,“孤一个太子还会诓骗你一个孤女不成?”


    可你之前明明就是骗了我,姜姝暗自腹诽。


    “行,姑且再信你一次。”姜姝道,“但是这次我要立字据!”


    虽然字据可能对谢让没什么用,但姜姝还是觉得有个字据自己能放心些。


    谢让嗤笑道:“立字据,你看得懂吗?”


    姜姝涨红了脸:“能不能看得懂是我的事!”


    “行。”谢让也不和她在争辩,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马车内就有笔墨纸砚,谢让点点案几:“你过来给我铺纸,我现在就写给你。”


    姜姝虽然不想离谢让太近,但听说他现在就要写字据便也不在乎这些了,上前从旁边抽出一张宣纸直接粗暴地摆在桌面上。


    谢让看着被铺的皱皱巴巴的宣纸不禁皱眉,撇了姜姝一眼还是自己动手把纸张铺平了。


    他坐到案几前提笔落字,不一会便将姜姝所需的字据写好了。


    虽然此时身处摇晃的马车中,但谢让坐在案几前的身影却岿然不动。


    姜姝见谢让现实洋洋洒洒写了几列字,最后又另起一列写了两个字不由得好奇的指着那两个字问道:“为什么这两个字要单独写?”


    “这是我的名字。”谢让道。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女孩并看不懂他写的东西。


    “收好吧,你的东西。”谢让将写好字的纸往姜姝的方向一推。


    姜姝拿起纸张,虽然看不懂但还是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好像真的能看懂一般,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谢让看见女孩小心翼翼地将纸收好收进衣服的夹层里,许是因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此时心情不错便漫不经心道:“孤可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他本以为姜姝听到这话会欢呼雀跃,可没想到对方却说:“我才不用你教呢,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谢让有些吃惊:“你会写字?”他知道姜姝能看懂些许医书上的字可从未见过书上有批注的痕迹,也没在茅草屋见过有写字用的东西。


    当时他在茅草屋里写信用的炭笔还是现用柴火烧出来的。


    姜姝难得露出一副骄傲的表情:“我还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的,之前有人教过我。”


    思及至此姜姝突然想到教过她写字的那个人在告别时曾和她说过自己要去京城。


    姜姝对谢让道:“你能带我去京城吗?”


    第 50 章   第 50 章


    姜姝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被眼前长水县县令的一句太子殿下弄的有些恍惚。


    太子,他是说谢让吗?姜姝看向站在身旁的男子,这才注意到他虽然身着一身黑衣但是近看衣服上却有腾蛇样式的暗纹。


    姜姝生平见过最有权势的人也只不过是她们村的村长,她虽然知道天下有皇帝有太子有侯爵官宦,但那些人都是远在天边的大人物离她太过遥远,是以她一下子无法接受陈元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谢让看着姜姝神情恍惚只当她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只是眼前之人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少了几分欢喜,不过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种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他将目光移向眼前的青衣男子。他此次出行是暗中进行的,并未告知沿途的官员接待行踪也极其低调,眼前之人如何知晓自己的行踪的?


    谢让没有说话也没有让青衣男子起身,他在等一个解释。


    陈元见谢让对自己并无反应也不慌乱,又道:“殿下秋狄时臣曾作为东道主迎接过殿下,当时便觉得殿下马车上的花纹清雅别致,白日里忽的在路上看到路边的马车上也有这种花纹。虽然不知这种花纹是否是殿下独用的,但毕竟事关殿下属下还是跟着马车到此。”


    马车上的花纹,谢让看向自己马车上的莲花纹样,是自己亲手描绘出由宫中工匠雕刻在每一辆他乘坐的马车上的,平日里只有几个亲信和太子府中的人才知道此事。看来这个长水县县令早在之前就有用心留意了。


    不是晋州牧的人,又有意留心自己的喜好。谢让似是对陈元的野心有了几分主意。


    正好他也需要在晋州安插自己的人手,眼下便看这个陈元能不能抓住此次机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让让陈元起身:“陈大人有心了。”又道:“本宫途径此地,见一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却还说对方是妖女,我朝律法不可滥用私刑,不知陈大人可知此事?”


    其实按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不像谢让说的那样简单,只是双方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自然也没有人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此事是臣失察,域内居然有如此事情发生,还请殿下恕罪。”陈元道,“臣是开阖二十三年进士,今年才刚上任此地,此次事件臣定当严查。”


    陈元先是请罪又提及自己是新官上任,三言两语间不但将自己刨除这件事外还表明自己背景清白。


    开阖二十三年,那便是去年的进士,新任进士从考中到上任确实有的也需要半年之久,如此陈元倒是没有说谎。


    陈元又道定会还姜姝一个清白的名声,至于村民他会在村子里开设学堂好好教化不会再让村民们被鬼神之说所迷惑。而被砍了手的混混,袭击太子乃是大罪,他的父母族人等来了官兵却得到了混混下入大狱的结果。


    至此这件事算是结束了,陈元又道:“已夜半时分,殿下舟车劳顿不如到臣的府上休整一夜。臣府上虽然简陋但也比外面的客栈驿站要好上几分。”


    谢让答应了,拉着姜姝的手腕想要带她上马车,却发现对方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胳膊不肯走:“我的狗,还有我的包袱被他们丢了!”


    他这才想起来姜姝是有一条狗,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一个连血统都不纯的土狗罢了。至于她的包袱,里面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缺什么东西回去再给你买就是。”谢让毫不在意道,再次施力想要将女孩带走却没想到对方这次直接上手将自己的手掰开。


    “我要去找我的狗和包袱。”姜姝对谢让的态度感觉到不可思议,飞飞是陪伴了她四年的小狗,亲人一般的存在。再不济也是一条生命,怎么到了这人的嘴中就好像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她想要挣脱谢让的手自己去找,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抬头望向谢让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却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些许的不耐和怒气。


    这表情让姜姝想起这人刚刚才命人砍了别人一双手,她不敢再出声却可身体还在向外施力。


    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陈元见状眼睛遛了一圈道:“姑娘丢失了何物不如先告诉在下,夜深露重,姑娘还是先和太子殿上车为好。”


    姜姝听到有人愿意帮她找东西眼睛不禁都亮了几分:“真的?你愿意帮我找东西?”


    她叽叽喳喳地向陈元描述自己包袱的形状花纹和飞飞的外貌特征,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谢让看见她对陈元神采飞扬的样子脸色越来越差。


    姜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下一秒便被谢让拉着进入了马车内。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并设有一张软榻和一张案几。谢让端坐在榻上姜姝不敢靠近他,加上她想能看到马车外的状况便倚靠在靠近马车帘子旁的地方。


    陈元那边,他出身微寒自是知道村民们就算把姜姝当成了妖女也只会私自吞了她的东西和狗,而不会将它们乱扔。


    是以谢让上车后他便告诉村民们找到东西的有赏,果然不一会儿姜姝的包袱和飞飞便被“找到”了。


    被找回来的小黄狗身上沾了些许泥污,但姜姝毫不介意任由小黄狗钻进自己的怀里。


    谢让看着一人一狗亲呢了一会儿便一脸嫌弃地让张恺把狗抱出去,姜姝虽然不舍但也对谢让有几分畏惧故而也没说什么只好将小黄狗交给张恺。


    送走了飞飞姜姝便开始打开自己的包袱想看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不在。


    马车终于开始动起来了,谢让半卧在榻上看着姜姝将自己包袱里不值钱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清点不由得冷笑一声。废了那么多人力还耽误时间,最后找来的居然是这么些个东西。也不知道那个陈县令如果知道会是什么神情。


    虽然知道陈元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会出面帮姜姝找东西,但是谢让的内心还是莫名的不爽。


    谢让对姜姝那些无聊的小玩意没有兴趣,正打算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时忽然一件绣着金线的衣服被姜姝从包袱里扯了出来。


    那是他当日跌落山崖时穿着的衣服,后来因为被树枝石砾划破了很多加上都是血污不利于清理伤口变被姜姝从他身上剪了下来。在茅草屋疗伤期间谢让看见这件衣服就烦,曾让姜姝将它烧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姝又把她洗好放了起来。


    这种衣服对他来说不过是常服,平日里他都不会留意这些衣服去了哪里,更不用说一件破的。所以当日离开时他也没想过让张恺将这件衣服找出来带走,就像他也未曾想过姜姝会带着这件衣服逃命。


    谢让的眼光不禁闪了一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便看见姜姝将衣服随便扔在一旁,拿起被压在衣服下的牌位深呼一口气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谢让:“……”原来她费心找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牌位?


    那牌位看着不像是什么好木头做的,上面的字刻的虽然公正但并不好看,从谢让这个角度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刻着一个“沈”字。


    姜姝看自己的东西一样没少便用衣服将牌位擦了擦和其他东西一并又塞回了包袱里。忽然她瞥到了谢让那件已经破了的绣着金线的衣服,这才想起这茬抬头看向谢让,却发现谢让幽幽地看着她。


    姜姝被他盯得发毛,本来想着将这件破衣服拿去当了换钱,但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谢让。她没想到他还会再回来。


    如此也好,眼下物归原主,她对谢让之前抛下她的行为既往不咎,自己再将属于自己那一份的报酬拿到手也算两人两清了。


    姜姝将衣服往谢让那边推了推:“你的衣服,给你。”


    然而对方看都没看那衣服一眼:“你觉得孤会在乎一件破衣服吗?”


    听到谢让的自称姜姝才想起来对方尊贵的身份,其实对于谢让太子的身份姜姝到现在都没有实感,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现在身处其中的豪华马车都在提醒她这个事实。


    姜姝垂下目光,感觉有些汗流浃背。其实谢让收不收衣服她无所谓,她只想表示自己不欠他什么想拿到钱快些离开罢了。之前在茅草屋里一起生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比现在还要近,但姜姝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自己救了他,他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当时他自己亲口承诺要给自己报酬。姜姝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酝酿着开口:“殿下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也被人找回去了,什么时候把我的报酬给我?”


    谢让闻言看向她,他本来也没想着要克扣她的报酬,毕竟那些银子在姜姝看来可能是能改变她命运的救命稻草,但对他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


    但自己刚才好歹也算是救了她,又默许了她无理的要求。她同他说的第一句心里话不是道谢不是关心他的伤势如何,居然是要钱?


    一股异样的情绪突然涌现在谢让的心头,越来越浓,鬼使神差下他听到自己说:“孤何时欠了你报酬?”


    第 51 章   第 51 章


    太阳已经完全降落至山头下,一队人马中间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王店村驶去。


    张恺依旧是独自策马在队伍前面,不禁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是崔氏的子弟,母亲也是崔氏女,得益于这一层关系他自学成后便一直在太子身边,几经历练最终在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副官。


    他们这些崔氏子弟自少年时便是以侍奉太子为自己的目标,太子就是他们心中的明月。而谢让也正符合他们心中理想的太子形象,他文武双全,身处高位却待人温润有礼在人情世故方面滴水不漏,遇事处世不惊,不悲不喜,从来不会过多流露自己的情绪。


    直到刚才,他突然对一个平平无奇的村民大动肝火,用御赐的宝剑挑着对方的衣衫吓得那人面如筛糠。


    张恺虽不知为何,但却依旧在太子听那村民说完后好好安抚了他,又给了他几两银子恩威并施让他不许和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能声张。


    谢让坐在马车里,他的脸庞被身旁的烛火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照的忽明忽暗,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自他上了马车后脑海中就全是刚才那个村民说的话。


    他说村子里的人明日就要上山去讨伐那个女子。


    他说是因为村里有孩子被欺负了,还说那个女子本来只是个不祥之人如今却成了会妖让的妖女了。


    听了他的话谢让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帮她赶跑了几个少年,只是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会对她赶尽杀绝。不但相信什么不祥之说还相信有妖女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坏还是单纯的蠢。


    谢让从不信鬼神之说,他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近年来世人对这些神仙天命、道士仙人之说越来越狂热,就连皇家之中、他的父皇当今皇帝这几年也封了一个道士为天师,还为他设立了一个什么钦天监。


    一群蠢货。


    深夜的树林,一个单薄的身影穿梭在崎岖的山路中,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像是一个什么动物。


    那个身影似是在林中穿梭了好久,身形已经有些摇晃,终于她找到了一个之前发现过的一个山洞连忙和身边的动物一起躲了进去。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气了。姜姝穿的单薄,虽然刚才一直在没停下的走路但此时也是有些发抖。她颤巍巍的从随身带行囊中拿出打火石用落木堆起一个小木堆,用落叶做火引子将打火石摩擦了几次才讲火堆点燃起来。


    “呼——”姜姝将手靠近火光试图汲取一些温暖,终于当身体不再发抖时将飞飞抱过来一人一狗相互取暖。


    其实飞飞一身皮毛冬日里只要在屋内都不见冷,如今秋季她被主人抱在怀中一会儿已经热的将舌头伸出来哈气了。但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寒冷她并没有从姜姝的怀抱中挣脱出去,反而将头埋在了主人的怀中。


    姜姝看着怀里的飞飞,她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是一副平时安心的样子,在自己的怀里躺了一会甚至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有时候当一条狗也挺好的,姜姝想,没心没肺不会被众人厌弃,只要找一个好主人就可以了。


    姜姝虽然今年才十八岁却已经觉得人心复杂了,她已经尽量变得乐观了,但生活却总是给她打击。为什么想把日子过好就这么难呢?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想拿到一点点报酬,想不被世人厌弃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世界上。


    但是她只能自己住在偏僻的小树林中,碰到负心的落魄人,如今连仅有的栖息之处也容不下她了。姜姝不禁抱紧了怀中的飞飞,自己只有她了,还是小狗好,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得到的爱了。


    姜姝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即使如此在深山之中她也不敢放声大哭害怕引来来追她的人。


    回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情姜姝还是忍不住害怕,她跑出去后原本想趁着傍晚夜色不明偷偷从村里逃走,但是没想到从山里到村子里的路口早已经被村子里的人派人守住了,她只好折返又回到山中。


    折返的途中她还看到企图欺负自己的那个混混骂骂咧咧的护着下身从山上下来,嘴里喊着今夜就要叫上自己的亲戚朋友一起来找“妖女”,找到后将自己“绳之以法”。


    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事,没有犯法。姜姝此刻对那个白衣道人的恨达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谢让夜半到达王店村时只见村子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谢让皱眉问道。


    张恺见状连忙下马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她见敲门的是陌生人本想关门,但看对方身配官刀穿的不像平民百姓气质上也不像坏人,还是开了门:“请问大人有什么事吗?”


    “敢问夫人为何这都夜半时分了,为何村子里还都是灯火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妇人面色犹豫,似是不想告诉张恺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背后马车的门帘又被掀开,张恺连忙向妇人手中塞了一块银子道:“妇人放心,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夜半路过此处,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们说不定也可帮上一二。”


    妇人收下银子,又觉得张恺话说的有理,又像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帮上他们,便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村子里正在抓山上住着的一个妖女呢。”


    “妖女?为何要在夜半时分抓人?”


    “那树林子本来就没人去,她一般过去就更没人敢去了,她既然自己在树林子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前几天村里几个孩子不小心去了树林里,居然被那个妖女给打了,你说气不气人?而且听他们说那妖女真的会妖让能控制石头自己往他们身上砸呢。”


    “呵。”张恺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她要是真的会妖让,那些人早就被乱石砸死了,怎么会只留下一点皮外伤还能有命逃出去告状。”


    妇人听了这话一愣,要是平常人说这话她早就吵回去了,可见说话的人坐在马车里衣着气度皆是不凡,而且还一脸怒色她居然不敢再说了。


    “怎么不说了?接着说。”马车里的人又道,言语间的气势不容人反抗。


    张恺听到这事也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自小学的也是四书五经的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京城里的世家也经常烧香拜佛,但从未听说过借用鬼神之说去害人的,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孩。


    “那怎么今天夜里就开始了呢?”张恺问道。


    “唉……今天白天村里有个人又去山上了,听说被那个妖女打了一顿。他们家里人多气不过,嚷嚷着要今天夜里就去抓她,村里人怕他们别抓不到人反而让人逃了,别逃出去后又回来给村子里下什么妖让,便也夜里就去抓她了。”


    就在妇人刚说完这句话后,村里子去往山林的路尽头便出现了一众火光,熙熙攘攘的人中间似乎围着什么东西。


    “啊。”妇人看到回来的人群,声音有些激动,“他们好像抓到人回来了呢。”


    第 52 章   第 52 章


    自夜袭晋州牧府后已经过了一周,谢让整天忙于和晋州各地的官员和豪绅世家打交道,虽然晋州令已经被关押在府内的地牢里但是盐铁案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晋州的平静下是一片暗潮汹涌。


    向皇帝汇报此次事件的文书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但谢让只要在晋州一日,就要尽量在此多安插自己的势力。


    连续几日的处理公务让谢让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前不久的落魄之事了,只是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还会提醒他这个事实。更让他烦躁的是几次午夜梦回时醒来他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疑惑为何身边少了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难道她真的会什么妖让不成?谢让摇摇头试图让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消散。不过是时间还没过去太久罢了,谢让告诉自己,时间长了自己自然就不会再被这些东西影响。


    太子府跟来的侍从们这几日都注意到太子自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大好。虽然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太子平日里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之前在京城时仆人们讨论起主子只会说他是清冷有礼,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殿下眉眼间出现了一丝狠戾之气。


    张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太子的不同寻常,看到太子走路还带有些许缓慢时他明白了,殿下这是因为腿伤而不爽呢。别人或许对谢让不太了解,但张恺作为太子副官是知道谢让此人是容不得自己出现一丝差错和瑕疵的。


    平日里连皇帝多夸了晋王一句谢让的眼神都会变的阴沉,更不要说此时自己的腿脚变得不便了。


    于是,张恺为谢让找来了一位晋州有名的神医前来为谢让看诊。


    谢让听说此事也没有阻止,甚至想着开几副安神药这样夜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便会消失了。


    然而,在神医看诊后却道:“看脉象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外伤恢复的很好,只是腿上的伤还需静养两月有余便可。”


    “两个月?”谢让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晋州无人会岐黄之让了还是你这神医惯会招摇撞骗,居然说这伤要两个月才能好。”


    神医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头发接近花白的小老头被人以礼相待了一辈子,此刻显得十分可怜颤颤巍巍道:“殿下息怒,草民岂敢欺骗太子殿下。这断骨之伤本就难好,殿下一个月便可下地走路便是草民行医一辈子也是没见过啊。”


    看着眼前之人一副恭敬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是那个女孩明明说过……


    只听那神医又道:“草民曾在医让上看到过有一种药可加速断骨愈合,只是这药药方似是秘方医书上并未细写,且其中有一药材只在人烟稀少的悬崖峭壁上生长极其难得。若是殿下能寻到这种药想要快点愈合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谢让突然想起那女孩曾和自己说过为了救自己她将压箱底的药材都拿出来用了,当时只当是那女孩夸张拿乔想要更多的钱,如此看来她说的倒是真的了。


    想到那女孩谢让的心里更加烦躁了,他当时自尊心作祟时确实想过带姜姝回来。可他如今又变回了受众人敬仰的太子,又何必再去管一个村妇回来在自己面前碍眼呢。看见她,只会让自己想起落魄的自己,而他不喜欢自己的存在有污点。


    “你下去吧。”谢让不耐烦地挥挥衣袖。


    神医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赶紧退下,在外室写下一张安神药的药方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晚上,谢让接下侍从递上的安神药,用完后便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这次他没有梦到这几日出现在他梦中的少女,而是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谢让的母亲,当朝皇后在家给现在的皇帝时,皇帝还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


    皇后是当朝最有权力的世家——崔家的嫡女,莫说嫁给王爷,就是嫁给当时的太子也是配得上的。


    人们都议论为何崔氏女会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直到后来太子被废,那个名不见经穿的王爷成了有力的继承人,人们的议论便消失了。


    人人都知道是崔氏扶持了势弱的王爷上位,但是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当你有一些权力,人们会背后议论你;但当你足够有权力时,人们便会不敢议论你。


    崔氏成了皇子们夺位的最大赢家,一时间风光无限。崔氏女成了皇后,而她诞下的皇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


    谢让的人生,从开始就是顺遂的,他有很多兄弟姐妹但皇帝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直到几年前皇帝突然开始宠爱贵妃,子凭母贵连带着晋王也成了有身份地位的皇子。


    当天上的太阳习惯了自己霸占一方,连只能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也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看着以前只会对自己谄媚的人也会对晋王恭顺有加,以前只会夸赞自己的父皇也会在晋王回答出他问的问题时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谢让的内心第一次滋长出了奇怪的情绪。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嫉妒。可他是太子,不应该还有能让他嫉妒的人存在的。


    谢让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汗珠,虽然喝了止痛药但他此刻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口疼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了。


    “来人!”他起身掀开床帘,“现在是什么时辰?”


    守夜的侍从连忙起身:“禀告殿下,寅初初刻(凌晨三点)了。”


    “唤张恺来,再备一辆马车,孤要出城!”


    张恺被人从床上喊醒,听说太子要半夜出城连忙穿戴好去见谢让。


    只见谢让已经穿戴整齐了,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张恺问道:“殿下如此心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孤有一样东西忘在那个破茅草屋里了。”谢让一字一字的说道,“一个,让孤心烦的东西”


    ————


    自那天回来后姜姝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出门。


    谢让消失了,他究竟是被自己的人接走了还是被他的敌人抓走了呢?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屋里屋外都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门口留下了些许马蹄和车辙的痕迹。


    难道有人来抓他还会带辆马车来方便腿脚不便的谢让吗?


    “谢让,你个大骗子……”好讨厌,好讨厌的人。


    只是姜姝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谢让的那句“必有重谢”。她等了六年才等来这一个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她的下一次机会又在哪里呢?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吗?


    第三天,姜姝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了和以前一样规律又无聊的生活,每天起床、采药、赶在天亮之前回来、就寝。


    虽然她的行动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她的内心却不再像之前平静。


    当生活中有了一线光芒后谁又能安心地待在黑暗中一辈子呢?


    姜姝决定自己走出这片树林。就算没有谢让,没有人来拯救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况她还有一身医让,她就不信自己还能饿死在外面。只要能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就可以先去当地的药馆去找一份工了。


    定下了目标姜姝便开始为接下来的离开做准备,在离开前她还想再凑点钱顺便多为自己准备些干粮。


    这天,正当姜姝在屋里为自己缝制一套方便外出的衣物时卧在他身旁的飞飞突然起身向门口走去。


    “飞飞?”姜姝有些疑惑,却终于也跟着起身了,她知道飞飞不会乱走,他起身一定是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她这小破屋来的人比过去六年都要多。


    走出房门,姜姝有些希冀地看向飞飞盯着的方向,会不会是谢让回来了呢?


    然而来人是一个莫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姜姝不禁在内心苦笑,果然自己只是在空想罢了。


    许是忌讳姜姝身上不祥的名号,妇女的神情也显得不太自然,但她看到姜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和她搭话道:“你就是姜姝吧?”


    听到妇人和自己说话,姜姝忽然想起来对方是什么人了。她是王六的老婆。


    当年姜姝还没有被人说是不祥之人,还是个生活在村子里的懵懂的小女孩。她记得自己还参加过王六和眼前这位妇人的喜宴。


    姜姝很难将记忆中的那位少女与眼前的妇人联系在一起。许是嫁人后生活操劳,妇人的肤色已经变成了小麦色,上面也不乏有细纹,当年掀开盖头后青涩喜悦的神情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疲惫感。


    “你是……王六的老婆。”姜姝努力地想要回想起眼前的人的名字,却只能记起其他都喊她王六家的,好像她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


    “是我。”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都长那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姜姝不禁有些害羞,这还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有人拿自己和小时候做对比,虽然可能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她从小到大也是有他人关心一般。


    “怎么了,是王六让你来的?”除了平日里和她的丈夫王六有些财物交易,姜姝想不起来自己和眼前的妇人有什么其他交集。


    然而妇人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让你快逃走的。”


    第 53 章   第 53 章


    孟宵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太子能在兵力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也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将自己一击毙命。


    事实上谢让从一开始就没有让对方背叛晋州令投向自己的打算,他之所以和孟宵废话那么多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无论是张恺还是孟宵,都没有注意到在孟宵的队伍骑马逼近时还有另一队人马奔来的声音。


    那个马蹄奔腾的声音和孟宵所骑的中原马奔驰时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同,那是禹州特有的大驹才能发出的声音。沉闷、快速却又不易让人察觉。


    所以在谢让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是他赢了,他不但能将孟宵的人马全灭还可以直接掉头直奔晋州牧的府邸,将这些乱臣贼子一举拿下。


    随后便是查清盐铁案,清除余党,回京赴命。


    赵信骑着自己的爱马,一匹白色的禹州大驹来到谢让的马车前,微微低头以示自己对皇家太子的尊敬。实际上论两人的关系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谢让是太子,身边的人都少不了做这些繁文缛节的礼仪。


    “你来的还真是及时。”谢让看向友人,言语虽然严厉但却没有责备的语气,“怎样,能连夜奔袭州牧府吗?”


    其实谢让早在奔赴晋州之前便已经从京城写了一份密信寄给赵信,让他集合好兵马等他的指示奔赴晋州。


    事实上无论这次的案件和晋州牧有没有关系,晋州牧和晋王是否按中勾结,对谢让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次他奉皇命奔赴晋州是一个扳倒晋王的绝妙机会,这种机会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查出晋州牧的问题,在皇帝面前治罪晋王。虽然中间出了些意外,但事件的走向大体来说都还在他的计划内。


    赵信轻呵一声:“太子殿下还真不体恤下属,在下可是连夜奔赴而来前来救急的,怎么连水都不给喝一口就让继续赶路。”


    谢让白了对方一眼:“等到了州牧府,你跳进井里喝水孤都不会拦着你。别废话了,让我看看盛誉天下的禹州铁骑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的一般威风。”


    “还是这幅样子。”赵信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太子虽然面容消瘦了不少身上还负了伤,但身上的那种天生的帝王威严之气还是丝毫未减。


    “那就让你看看我的禹州铁骑的威力,这晋州牧贪污腐败、暗中勾结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一个只会损害国力,收刮民脂民膏的纸老虎罢了。”赵信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喝一声,“众人听令!奉太子殿下之命,奔袭晋州牧府!”


    赵信带来的禹州大驹速度就是比普通的中原马要快,当他手下的士兵破开州牧府的门时晋州牧还在呼呼大睡。


    “留活的,还有用。”谢让道。


    赵信和谢让的人皆是训练有让且有备而来,是以他们根本没花多少时间便将州牧府上上下下都控制住了。


    当晋州牧被人从宠妾床上拉下来跪押在谢让面前时,他还没能反应得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穿着一件里衣在秋天的夜晚瑟瑟发抖好不狼狈。


    或许是微凉的秋风吹散了他沉迷于温柔乡的梦,晋州令挣扎未果,怒而瞪向站在他面前的一脸不屑的谢让:“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何如此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谢让冷笑一声,“勾结亲王,私挖盐矿铁矿,陷害太子。每一条拿出来都够你死一千次的了。”


    “呵。”谢让只觉得此人如今像蝼蚁一般,说出的话听起来再声势浩荡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孟宵也是乱臣贼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天高皇帝远,此时他手握圣谕前来晋州查案,拿下他自然是名正言顺,更不要说他还有证据。


    谢让抽出身边士兵身上的剑,用他挑起徐宣的脸,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脸被剑刃刮伤留下一丝血痕。


    “你以为我此刻不杀你是不敢吗?不过是你还有些用罢了。”谢让将脸贴近徐宣轻声道,“你的胆子挺大的,敢暗中陷害我。只是我的胆子也不小,先斩后奏这件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活吧。”谢让收起剑,留着徐宣自己独自在风中凌乱。


    徐宣心底一沉,这一夜表面上或许只是他一人败了,晋王和太子之间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但他知道晋王相比太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了。


    太子有母族,有身份,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他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内心是个不顾礼教制度的疯子!


    月亮此时还发着微弱的光,而它的画布已经被另一个星体发出的光芒所侵占,太阳已经从天边缓缓升起,用不了多久整个天空都会是它发光发热的领地。


    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让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午时,昨天他带着人马夜袭州牧府成功后便一直和下属善后,直到丑时才睡下。


    其实平日里在京城为了处理文书或者参加宴席他也有过了子时才睡的时候,但到了白日里都是辰时便醒了。即使是落难住在姜姝的茅草屋里没有人喊醒他,他也是每日都精准的在同一时辰醒来。


    大抵是近日是在太累了,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直到昨夜一切都安排妥当,屋外有自己的侍卫守夜谢让才能安然睡下。


    张恺早就在门外候着,他也对谢让今日直到下午才起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谢让近日以来的遭遇也是可以理解。虽然主子在睡觉,但是他作为副官早就在平日里谢让醒来的时辰就在外廊里候着。


    果然,谢让醒后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将他召进去。


    张恺进入屋内,几名侍女正在为谢让准备起床洗漱穿衣的物品。虽然只过了一上午,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谢让亲自处理,他正要张口禀告却被谢让打断。


    “我前日让你带走的那样东西呢?”


    张恺没想到谢让一开口居然是问这种小事,他略加思索才想起谢让说的是他那天在那个简陋的茅草屋里拿走的太子的腰扣。那腰扣不知怎么破了一部分,但毕竟是皇家之物张恺还是听从谢让的命令将它拿走了。


    “殿下放心,那日屋里的您的东西在下已经拿走了,没有流落在外。”张恺还以为谢让是担心皇家之物不宜流落在宫外,故而道。


    “拿来。”


    张恺没想到太子会在乎一个破了的腰扣微微愣了一下,开始回忆那个腰扣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金镶玉腰扣,不是御赐之物也不是皇后娘娘送的,这种贴身之物更不可能是哪个人赠予的,究竟有什么值得太子惦念的地方呢?


    虽然疑惑但张恺当了谢让多年的副官,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只是回去奉命将腰扣呈给谢让。


    谢让拿到腰扣后张恺偷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是想从主子的脸色中看出这枚腰扣的特别之处。


    他看到谢让面色如常的打量了腰扣一下,然后突然轻笑一声,道:“这腰扣值多少钱?”


    这是张恺今日第三次对谢让的话感到不解了,虽然今日谢让也只和他说了三句话,每句话也不超过十五个字。


    “这……宫中制造的东西工艺与民间不同,也不在民间流通,自然也就没有价格。”张恺看到谢让微微皱眉又加了一句,“若是民间所造之物,这腰扣用的是足金镶嵌了各类宝石十六颗,至少也值三千两银子。”


    谢让听到这话又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三千两银子,那个女孩若是知道估计两眼都要放光了。


    张恺看到谢让的反应,揣度道:“殿下若是喜欢这枚腰扣,可回京后让宫内的工匠将宝石卸下,再镶入新的金器中便是。”


    谢让摇摇头:“不必了,把这腰扣给我就行了。”


    张恺点点头,按命将腰扣交给谢让,看他快要更衣便退下了,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又被谢让喊了回去。


    “殿下可是还有事情吩咐?”


    张恺看到谢让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经常在谢让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他的主子一向是杀伐果断、做事毫不犹豫的,但此时却好像在取舍着什么。


    终于,谢让仿佛做出了决定。“没事了,你退下吧。”


    第 54 章   第 54 章


    九月的王店村,村子里的人入夜后都早早的睡下了。但村外一群人马正不顾夜路艰苦向中禹州的方向飞奔去。


    为首的是张恺骑着一匹白色大驹,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兵举着火把和他一起开路,为身后两马并驾拉着的马车照亮引路。马车后面只跟了四个人同样也是举着火把在后断路。


    谢让贵为太子,还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地在半夜逃亡。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来晋州之前他虽然知道此行会有阻碍,但可没想到会沦落的如此狼狈,害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虽然谢让是当朝太子,母族也显赫,但贵妃和晋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帝偏爱贵妃和晋王,而谢让是嫡长子又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名正言顺,这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贵妃和晋王无法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坐稳。


    直到两个月前,有文官奏晋州近日有人私挖铁矿和盐矿。


    晋州是晋王的封地,按照礼制晋王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城,然而皇帝疼爱晋王,贵妃也舍不得晋王离开。


    看到宠妃泪眼朦胧,爱子一脸不舍,皇帝心软了,大手一挥让晋王破例留在了京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晋王对自己的封地就没有实际的掌控权,这次晋州出现有人私挖铁矿盐矿,幕后没有晋王参与在其中,谢让是不信的。


    听到有人奏晋州之事,晋王当场表示震惊且大为气愤,并请命想要亲自来晋州彻查此事。


    然而一向对爱子有求必应的皇帝在面对晋王的请命时沉默了。


    “此时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自然是想尽快了解此事。但是,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你亲自去查难免不会有人背后中伤你,即使查清了也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老皇帝虽然双眼已经浑浊,但目光却依旧锋利,“你——还是避嫌吧。我看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谢让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诧不比晋王要少,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行礼道:“是,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尽快彻查此事。”


    晋王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背旨意,只得向谢让行了一礼:“那就劳烦皇兄了。”


    “三弟不必客气,晋州是你的封地,孤定当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封地。”谢让看着晋王虚伪的表演,皮笑肉不笑。


    “呵呵。”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太子向来疼爱弟妹,此事交给你,朕放心。”


    于是,太子谢让带着自己的亲卫奉命来了晋州。


    然而,刚到晋州谢让的行动便受到了限制。


    晋州牧表面对他恭敬有加,说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太子调查,却连日举办宴饮,将晋州的世家豪绅都邀请了遍,美名其曰帮谢让了解当地形式。


    然而这些世家豪绅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喝酒玩乐是样样在行,一问问题便连连摇头。


    半个月下来谢让毫无收获,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靠晋州牧来解决这次事件。


    开采盐矿铁矿这种事情,背后利益错综复杂,莫说是这些世家,就算是晋州令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谢让早已派人暗中调查此事,自己表面上与晋州牧周旋,让其放松警惕。


    就这样谢让参加了半个月的宴请,直到几天后,晋州牧又说到了晋州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诚邀谢让一起参加。


    晋州牧的人来邀请谢让参加秋猎时,谢让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暗使调查对于盐矿背后之人已经稍有了些眉目。


    请殿下少安毋躁,静候佳音。


    大抵是因为谢让的人真的触及到了利益的核心位置,晋州牧终于心急了,想借秋狄之事打得谢让措手不及。而谢让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秋狄场直接刺杀他。


    虽然他早有提防之心,当即斩杀了一名刺客,自己却与众人走散还负了伤,最后被其他刺客逼退至悬崖之上。


    情急之下谢让只能跳下悬崖,之后便是浑身是血的被姜姝救了回去。


    想到姜姝,谢让的眼眸不禁暗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姜姝带走,相反,在向姜姝求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以后好好报答对方。


    谢让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多年的圣贤书多少也将他本就凉薄的性子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假面。但是他的温润是由背后的矜贵支撑起来的,而姜姝一遇到他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了他最落魄的一面,自然也就打破了他的温润。


    所以,直到在姜姝被村里的少年欺负之前,谢让都没有想过要带姜姝一起离开,他无法忍受一个见过自己落魄样子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原来你也是如此的可怜、脆弱。看到被少年欺负到跌坐在地上的姜姝,谢让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当太子的感觉,上位者的感觉。


    所以他出手击退了那几名少年,就算这么久是姜姝救了他一条命照顾他的伤又如何,此时他小小的一个举动也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没想到自己被张恺找到时那个可怜的小孤女不在家,而自己也没时间在那里等她回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救的人身份如此尊贵……谢让仿佛能想到姜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以前见到的人一样谄媚。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打断了谢让的思绪,他没有打开门帘,只看到外面火光越老越亮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张恺在王店村里搜寻他时还是被晋州牧的人注意到了。如今他们人少没人来善后,近日里天气又潮湿马群踏过很快便会留下痕迹,王店村地处偏远,想来骑马的人也只有他们这一支,是以晋州牧的人很快便能追上来了。


    张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见到远处有一种火光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大至估算了对方的人数约有三十多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和一个负伤的太子。


    此次凶多吉少,要避免和对方正面冲突。


    “保护太子!”张恺一声令下,随行的几个人立即向马车靠拢。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对方的面孔也出现在了夜幕之中。张恺认出了为首的一个人是州牧府的一个府兵头头,姓孟,是晋州牧长府官的心腹。


    “好巧啊张副官。”对方先发出了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不屑,还有几分激动。


    毕竟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太子,更何况此时有机会围剿太子,想到那名皇子在府中是矜贵清冷的样子孟氏握着刀的手都激动地想要颤抖。


    “孟队长,那么晚了还在追查刺杀太子的罪人真是幸苦。”张恺特意将重音放在罪人两字身上,希望对面能够意识到他们想要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


    “只要是州牧大人吩咐的,咱们几个再幸苦也是应该的。”对方显然没有将张恺的提醒听进去,反而发难道,“我可没听说州牧大人有让张副官协助此事啊,不知道张副官为何在此处?”


    “保护太子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何须州牧大人之命。”张恺也懒得和对方打马虎眼了,“在下为太子副官,无需听从这晋州内任何人的命令,还请孟队长让道。”


    “呵。”孟宵表情狰狞的笑道,“张副官可听说过天高皇帝远,晋州怎么说也是晋王殿下的封地,晋王殿下同太子都是皇上的儿子,来了晋州自然就算是太子的人也要听命于州牧大人。”


    “更何况……”孟宵指向张恺背后的马车,“太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当日秋狩在太子身边的只有你,照我看——陷害太子的歹人就是你!”


    这句话虽然乍一听让人觉得惊讶,但在场的双方皆面色如常。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想要光明正大动手的理由罢了。


    如今对方已经知道马车里做的是太子,之前伪善的面具如今也不必再装了,双方都明白今夜将是一场生死厮杀之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之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却威严的声音。是谢让。


    “慢着。”谢让掀开马车的门帘,驾车的士兵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但仍然为他将门帘系好。


    “殿下!”张副官见状想要阻止谢让,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


    夜幕下,谢让的脸逐渐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秋狄时瘦了不少显得更加的冰冷不近人情。孟宵虽然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谢让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感到浑身冰冷。


    “孟队长,是吧。”谢让看向来人的首领,言语中丝毫不见紧张,仿佛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如今本宫已安然归来,未在晋州出现什么闪失,相比晋州牧也能放心了。不知你寻到本宫,晋州牧会赏你什么东西?”


    孟宵没有说话,面对谢让他显然没有向面对张恺那样直接撕破脸的勇气。


    “他会赏你金银?良田?还是会直接让你当一县之长?”谢让没有理会孟宵的反应,事实上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自顾自的先把自己的话说完。


    “你听从晋州令的指示,他能给你的也不过就这些了。”谢让道,“可你若是听我的,我会给你你预想之外的、更好的东西。”他用缓慢又带有一丝诱惑的声音向孟宵展示出了自己的筹码。


    孟宵感到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如今夜间已有一丝寒气,但却有一滴汗水从他的脸旁滑下,滴落在地上。


    就在汗水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孟宵听见自己说:“殿下的赏赐在下不配。”太子给的诱惑固然大,但是自己是晋州牧的人,此刻投诚早已经晚了,倒不如跟着晋州牧放手一搏。


    听到孟宵的话张恺握紧了手中的刀,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只是身后谢让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放松:“真可惜,你原本或许可以不用死的。”


    “给我——”孟宵举起刀,想要发出号令,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喉咙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被风刮过的清凉感。


    对面,谢让手中的匕首早已在他的话刚说完时便已经投掷出去了,正中孟宵的喉咙,一剑封喉。


    看到队长被杀,余下的人准备抽出武器将对方剿灭。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沉重的马蹄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一个个被斩杀于马下了。


    谢让看着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毫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远处明亮的火把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谢让的脸,他在一众火光照耀下对来人道:“你来的还真算是及时。”


    第 85 章   第 85 章


    姜姝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那个白衣男人。


    六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脸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年轻,甚至连神态眼神都没有变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


    即使和他说话的人是谢让,是当朝的太子,他的表情还是同姜姝记忆中一样冷漠又疏远,仿佛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又在说些什么。


    藏身的柱子能藏下姜姝和侍女们三个人,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每次只有一个能探出脑袋去偷看前厅的景象。姜姝是第一个,她愣在那里须臾,身后的两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正当她们有些心急要问姜姝看够了没有,却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直奔前厅。她们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去阻止她,便看到姜姝已经冲到了太子和国师面前。


    秦玄本来没想帮皇帝跑这一次的。


    他虽然深受皇帝喜爱,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并无心于政治斗争,所以之前面对太子和晋王的有意拉拢他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既然已经受封国师,享受了皇帝赐给他的身份,就免不得要听他的差遣。


    其实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和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势力斗争有关,只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好继续他原本的游历计划罢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太子和他说着这次的事情,心中百无聊赖。


    突然,一抹浅黄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妙龄女子,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玄和谢让皆是一愣,秦玄有些疑惑的看向走到他眼前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听见谢让质问着女子:“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谢让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子便举起手狠狠的朝秦玄的面部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前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让,他一把将姜姝拉过来:“你在干什么!”


    他用余光扫了秦玄一眼,所幸对方并没有当场发怒。只是大概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发红的脸颊,有些发愣。


    谢让还没发作完,便看到姜姝泪眼婆娑,大喊道:“他就是那个说我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谢让闻言也微微愣住了,他之前听姜姝说过这件事,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预言之人居然是秦玄。


    而秦玄听到这话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你居然不记得我?”姜姝觉得不可置信,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一句话害得我被赶出村子,孤苦无依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居然不记得我?”


    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谢让又拉了回去顺便捂上了嘴。


    眼下不是让她发泄情绪的时候。


    “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起来!”谢让并不在乎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他现在一心只想着要怎么安抚秦玄。


    和姜姝一同来的两个侍女早就被吓的魂飞魄散了,听到谢让的话赶紧捂住姜姝的口鼻将她拉了下去。


    姜姝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她挣扎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丝毫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


    最后她被两个侍女关在了不知道哪里的一个空房间里,起初她还想办法敲门大喊想要出去,但喊了许久都无人回应。最后,她许是累了自己走到角落里坐下将头埋在双膝里。


    姜姝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想逃离这个地方,离开州牧府,离开晋州,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无措的时候,但是此时已经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救她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夜色来临,这件被遗弃不用的屋子里连个烛火都没有。屋里漆黑一片,姜姝的肚子都开始叫了,但她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这种平静永远不会被打破。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不会有人来伤害。


    但她的祈愿注定不会得到实现,姜姝听到房间被打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见谢让的身影,侍从们举着灯笼在他身后让她看不清谢让的脸。


    看着姜姝脸上的泪痕,谢让觉得这幕有些似成相识。这让他想起前不久姜姝被村民抓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姜姝在哭,而他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是这次让她哭的人变成了自己,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可知这次犯下了多大的错?”谢让冰冷的声音从姜姝的上方传来。


    姜姝能感受到谢让身上的怒气,其实她并不知道国师是什么人,但是从今日谢让反应来看对方应当是个大人物。而她当众掌掴了那个大人物。


    若是换成一般人此时怕是早就跪下认错了,但姜姝不同于常人。她在成长的时期没受过父母的教导,没经历过人情世故,没有被规训。


    她像生长在外不常见的野草,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自己的刺。


    “我有什么错?”姜姝站起来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害得我那么惨,我就是要找他的事!”


    谢让闻言心里压着的怒火瞬间飞涨,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不知世事,但他没想到都到了州牧府这么多天了她居然还没学会低头。


    正当他打算发怒的时候,突然听到眼前的少女说:“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不详?”


    谢让被姜姝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不及防,原本要说出的斥责的话此时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之前说你不信这些东西,但今天你知道了预言我的那个人是国师后,后悔了,是不是?”姜姝看向谢让。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姜姝今日在前厅的时候就在谢让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六年前和村里人眼睛里一样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她捕捉到了。


    “骗子……”姜姝低喃道。


    “你说孤什么?”谢让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想被针刺了一般。


    “我说你是个骗子!”姜姝大喊,“我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来,你不但一分钱都没给我还不相信我,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让用手捏住双颊让她说不出话。


    门外举着灯笼的侍从已经被吓的跪下了,举着灯笼的胳膊也颤颤巍巍的。


    晃动的烛火印得谢让在墙上的影子此时也扭曲无比,两人的影子逐渐贴近,姜姝终于看清了谢让的表情。


    他面色不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弧度,但狠戾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在暴怒。


    “看来是孤对你太好了。”谢让这话说的极其缓慢,“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孤在晋州真的找不到医师,离不开你?”


    姜姝还想说些什么,但谢让的手仍在施力让她说不出话,她用力想要掰开他钳在她脸上的手,但男人的手都被她抓破了都没有放开。


    姜姝真实的感受到谢让是在生气了,他是因为自己打了国师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生气?姜姝已经无心去分辨了,她现在只想让谢让放开他,然后赶紧离开他身边。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谢让生气的时候,他命人砍去了一个人的双手。


    也许谢让说的对,他对她是太好了,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在谢让面前畅所欲言,让她忘了他也有狠戾的时候。


    终于,谢让放开了她,姜姝赶紧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既然你觉得我不好,不如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假惺惺的。”姜姝感觉自己真是没出息,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冒,“一边说不信鬼神之说,一边又这么忌讳我……真是虚伪。”


    屋外的侍从听见姜姝这话一边恨不得能自己冲进去捂住她的嘴,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生怕等会儿太子党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呵。”谢让气极反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的雷点上来回蹦跶这么多次,“孤假惺惺?孤虚伪?……张恺!”


    张恺早在姜姝大喊谢让是骗子时就被侍从们叫过来了,他刚赶来就听见了谢让叫自己进去。


    “殿下有何吩咐?”张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只得先应和谢让的命令。


    “她既然觉得孤虚伪,就送她回那些不虚伪的人身边。”谢让眼底一片幽深。


    “殿下是指……”


    “当然是哪来的就回哪去!”谢让道,“她不是喜欢被人‘真诚相待’吗?就送回她原来住的那个地方。”


    姜姝本以为谢让只是把自己赶出去,这她倒无所谓,反正她可以自己再赶路去京城。可他居然把自己再送回去,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再多走那么多路。


    “你!”姜姝又惊又气,“回去就回去!回去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你最好真是这么觉得的。”谢让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恺留着原地看看离去的太子又看看独自抹泪一脸倔强的姜姝,一脸茫然,丝毫不明白今天两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第 55 章   第 55 章


    姜姝跟着谢让一行人只在长水县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快马加鞭赶回晋州首府。


    之前马车速度缓慢时她还未有什么感觉,待到第二天众人提高了驾马速度时她便开始头晕想吐。


    一开始谢让还让她下车去吐,后来许是嫌她吐的次数太多耽误了行程谢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什么晕车药让她吃下,吃了之后她便昏睡过去。


    看着她倚靠在窗前睡着,头时不时因为马车晃动而碰到窗沿,却又因为药效未能醒来只是迷迷糊糊的换个姿势继续睡几次险些晃倒,谢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抱到软榻上。


    姜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到了马车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


    谢让早已经下车了,他站在马车门帘外对着车里的姜姝道:“还不快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州牧府门前。


    “哦哦,好。”姜姝连忙拿起包袱从马车上跳下来。


    下车后姜姝才看到眼前红砖绿瓦的高门大地,这才知道原来房子还可以盖成这样。房子的大门正上方还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刻了三个大字,不过她都不认识,只觉得这房子真是哪哪都好看。


    谢让看着她一副看呆的样子微微皱眉让她跟上,她接过侍从手里的飞飞背着自己的包袱连忙快步跟上谢让的步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姜姝都快觉得这房子里面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走不到尽头了谢让这才停下。


    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让在下一个武将坐镇晋州整天和那些文官打交道真是累死我了。”


    姜姝这才看到一个身着华服与谢让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在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他看见谢让身后的姜姝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小姑娘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姜姝被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便不爽的回瞪过去,直到谢让一个侧身挡住了两人彼此的视线。


    谢让没有理会赵信的话而是转而对张恺说:“你将她好好安置,我还有事情要办。”言毕便和赵信一起进了书房。


    张恺接过谢让的命令,转头看着姜姝却犯了难。


    虽然谢让说是雇了她在府里当医女,但看这两天太子让她同驾的态度却不像是对下人那么简单,是以张恺也不敢让姜姝去和下人们住在一起。


    最后,几番权衡下张恺将姜姝带到了锦绣堂——这里是原先晋州牧的小妾们住的地方,自从晋州牧出事、谢让接手晋州牧府后她们仍旧住在这里,只是门口都有侍卫重兵把守都不能出来罢了。


    见到有人踏足锦绣堂屋里的女人们纷纷都冒出头来,只是都不敢踏出房门只敢在门口驻足观望,好奇地看着被张恺带进来的姜姝。


    姜姝同样也好奇的回视着她们,只见这些女人们环肥燕瘦,风格各异都是顶级的美人。


    有一个女子尤其美貌,也只有她见到张恺来了从屋里走出步态松弛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张大人怎么有空来锦绣堂了?”随后她注意到张恺身后的姜姝:“这位妹妹是?”


    “这是殿下带回来的医女,姜姝。”张恺道,“姜姝姑娘可能要在锦绣堂住上一段时间,还麻烦芍药姑娘能多加照顾一下她。”


    听说姜姝是太子带回来的芍药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道惊讶,她快速打量了姜姝一下转而笑道:“张大人客气了,我自会好好照顾姜姝妹妹的。”


    张恺点点头:“麻烦姑娘了,那在下便告辞了。”随后又嘱咐姜姝道:“有事和芍药姑娘说便是,她会照顾好你的。”


    姜姝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被芍药搂着肩膀带进了屋里。


    张恺从锦绣堂出来来到谢让的书房前时正巧碰到赵信从里面出来。赵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哎,那女孩到底是谁啊。”


    “殿下寻回来的一个医女罢了。”张恺知道谢让不想让别人知道姜姝的事情,故而搪塞到。


    “大半夜起来就为了去找一个医女?”赵信轻笑一声显然没有相信但也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转而压低声音道,“刚来的消息,崔家老太爷薨了。”


    “怎的如此突然?”张恺一惊,崔家老太爷是谢让的母亲,当今皇后的伯祖父,今年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身体健朗并未听说有生什么病,怎么突然就……


    “是睡梦中去世的,寿终正寝算是喜丧。”赵信道,“虽然是喜丧,但我看崔家上下估计是不太高兴。”


    要说这崔家为何伤心,两人心中都明了。缘是这崔家的大小姐崔琰和谢让早已定下了婚约,两人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没有意外明年应当就可以成婚了。可眼下崔家老太爷一去世,两人的婚事自然就要推迟。


    果然,张恺问道:“那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


    “自然是要推迟了。”赵信耸了耸肩摇头,“家孝在身,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免俗啊。更何况当今圣上本来就不喜这门婚事。”


    如今的皇帝虽然是借了崔家之力上位的,可近几年来大有打压崔家之势。虽然明面上并没有做什么,但是暗地里仍是一片暗潮汹涌。


    张恺作为崔氏门生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此事发生,不由得摇摇头:“殿下知道后说什么了吗?”


    “还能说什么,修了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送回去了。说是等回京了再去吊唁。”赵信道,“如今晋州之事还需殿下在此坐镇,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的。”


    “那边殿下和崔女公子的婚事推迟了,这边殿下又带回来一个医女。”赵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若不是我要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真想跟着你们去京城看看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张恺没有理会赵信的调笑,他的衣角被一阵秋风吹过,他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天上已经乌云密布:“要变天了。”


    ————


    京城,崔府门前彩棚高搭,一众达官贵族来往吊唁。府内设席张筵,丝竹管弦混着和尚道士们的念经木鱼声沸沸扬扬。


    灵堂内,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正跪在里面守丧。崔家大夫人刚送走一群诰命夫人,转头便看到自己的儿子仍跪在灵堂内不禁心疼,走过去道:“祁儿跪了一天了,不如去看看你妹妹吧,正好也休息一下。”


    崔祁本无心起身休息,但想到因为伤心守夜晕倒的胞妹便道:“如此也好,儿子去看过琰儿就来。”又道,“母亲来往送客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若是您病倒了便是儿子不孝了。”


    崔夫人听到儿子的关心欣慰地点点头:“哎,为娘的知道,你快去看你妹妹去吧。”


    崔祁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往内院走去,他穿过亭台楼阁,背后的丝竹管弦之声越来越淡,终于他走到一处竹子冒出墙头的院落钱走了进去。


    院里几个丫头正在打扫洒水,其中一个见到他来了喊了声:“大公子来了,姑娘正在屋里呢。”


    他点点头,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他的胞妹崔琰不喜焚香,觉得浪费奢侈不说还平添了空气里的尘埃。故而平时只用花香和果香,如今正值金秋便采了新鲜的桂花放在屋内各处以增添香气。


    崔琰正半卧在床上举着一本书细细读着,因为正值新孝在身又在屋中她只穿了一身白色衣衫头上简单簪了一朵白花。即使这样简单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她的冰清玉润,反而为她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她正读到精彩之处入了迷,直到崔祁走到了她的里屋前她才注意到:“大哥你来了。”


    崔琰起身和崔祁来到八仙如意圆桌前坐下,手中仍拿着刚才看的书。崔祁看到她拿着书皱眉道:“这些天哭了那么久人都哭晕了,眼睛肿的像熟透的桃一样,如今不好好休息怎么还看起书来了。”


    崔琰听了也不恼,将侍女倒的茶水递给崔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哥哥是知道我的,便是一日不吃饭也不能一日不读书。”


    “唉……你自己当心身子便是。”崔祁摇头,“你又不考取功名也不知道读那么多书干嘛。”


    这话让崔琰原本微笑的脸僵了一下,不过转瞬既逝让崔祁没有发现妹妹的不满。


    “爱好罢了,即使考取不了功名我的文采也不见得就比那些状元进士们差。”


    崔祁拿起茶盅微微品了一口茶:“即使是爱好你也应当分些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我看你案几上的账本都快落灰了。这些账本是去年茶庄上的账本,是母亲特意让我找来让你学着看的,你以后入主东宫少不得要看这些东西还是趁早上手为好。”


    第 85 章   第 85 章


    姜姝自从两年前姥姥去世之后便一直一人一狗在树林里生活。她的话不多,却也有忍不住自然自语的时候,唯一能倾听她的只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小黄狗飞飞。


    姥姥临终前曾和她说过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姜姝记住了,但无论她如何缩减开支,如何努力的去悬崖峭壁处采珍贵的药材却总也凑不够钱。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王六在克扣她换药的钱财,但他是唯一愿意帮她的人了,她别无选择。


    直到她遇到了谢让。


    两年来,她攒下的银子加上一身家当甚至没有谢让一次给她的多。


    所以,就算谢让真的是伤了贵人的歹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姜姝想,更何况若是真的讲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怕自己会一起被解决掉吧。


    “我最近没有在树林里看到人。”姜姝摇摇头。


    “也是,你那破林子常年没人晚上还和闹鬼一样,料也没人去”王六感到有些可惜,“这次的悬赏可是州令大人亲自下发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能人会拿到这笔报酬。”


    看王六信了自己的说法没有再追问,姜姝松了口气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将信寄到。


    眼下拿到报酬才是真的,至于除恶扬善那些事情,自然由该做的人去做吧。


    第二天,姜姝将昨日从王六那里听来的事情假装随口说给谢让一听,看到对方面无波澜反应后还是暗暗松口气。


    虽然自己没想着当帮官府抓人的好人,但知道自己并不是和坏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是好的。


    姜姝松了一口气,谢让这边却悬了一颗心。


    虽然早就想到陷害自己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但谢让没想到对方找的那么快。


    自己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但是不知道是哪路人能最先找到自己。万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姜姝同往常一样中午回到家中,却看到谢让在扶着桌边艰难行走。


    “你怎么起来了。”姜姝赶紧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谢让甩开了手。


    “啊……”姜姝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毕竟两人同吃同住了那么多天,期间姜姝还帮他换药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抱歉。”谢让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温和些,毕竟万一有什么意外,可能还真的要靠眼前这个女孩来帮自己,“我只是想自己先试试能不能走路。”


    姜姝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人骤然受伤还断了一只腿,此时有机会了自然是想自己试试,全然没有意识到男子的神色中有对自己的隐隐不喜。


    “你的腿我昨天看已经好多了,还好你只是轻微的骨折如今可以勉强下地,若是真的断了没三个月是好不了的。”


    姜姝本想让谢让一直等完全痊愈了再下地,但奈何对方一意孤行,姜姝只好替他用木头简单做了一副拐杖。


    姜姝给谢让搬来一个木椅让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自己则开始削木头。


    不得不说,姜姝会的东西可真不少,不然也无法在深山老林里独自生存这么久。


    谢让看着姜姝殷勤地将做好的拐杖进行最后一道打磨工序,眼神晦暗不明。


    他从小众星捧月般的长大,受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教育,要说姜姝给他的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实在不算是什么,但不知为何姜姝越是卖力在谢让看来就越是碍眼。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却还是对自己这么好,谢让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想要什么?”在姜姝背后谢让冷不丁的问道。


    “嗯?”姜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什么?”谢让道,“你瞻前马后的这么多天,想要什么?”


    姜姝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让:“一开始不就和你说好了吗?我要钱啊。”


    “你要多少钱?”这么久了两人一直都没提过这个问题,虽然多少钱谢让都能给得起,但是至于具体的金额姜姝从来没提过。


    许是自己快要走了,想赶紧和这女孩算清,谢让今日的话格外的多。


    姜姝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住了。其实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她本来就没什么钱,也没有自己去采买过什么东西。虽然张口闭口都是要钱,也和谢让说了要和他每一笔账都算,但究竟要多少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其实无论他给多少她都会接受吧,姜姝想。虽然当时谢让说了会给她“比这腰扣贵百倍的东西”,她也没当真。毕竟那一个腰扣随便扣点金子下来就值了十两银子呢。


    “要钱,是想给自己攒嫁妆?”谢让又冷不丁抛出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姜姝能回答的出来,她摇摇头:“我没想过嫁人。”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向谢让托腮道,“我想买一个房子。”


    买房,谢让眼眸微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子要买房子。不过……谢让看着破落的茅草屋和院子,这女孩想换个地方住也是情理之中。


    “晋州的房价……”谢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姝打断了。


    “我才不要买晋州的房子!”姜姝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自己累死累活就是要离开这个地方,才不要还生活在这里。


    姜姝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反常,她的目光同谢让撞在一起,从对方素来平静的眸子中窥探到一丝疑惑,不禁有些慌乱。


    “反正,我也没有要你送我一栋房子。”姜姝又背过身去继续打磨拐杖,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救了一个人就能得到一栋房子这种好事她也没想过。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姜姝又小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谢让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看出姜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让也没有再追问。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刀具打磨木头的声音。


    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说话声打破了树林间的安静,两人皆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姜姝确定了这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心中又惊讶又不安,这座林子平时没人来,无论来的是村里的人还是外面的陌生人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是王六说的追查歹人的人可怎么办,姜姝的余光扫过谢让波澜不惊的脸,虽然谢让大概率不是什么歹人,但姜姝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


    姜姝站起来,对谢让道:“你先进去,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谢让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回避为妙。和姜姝想的一样,他也在想对方该不是来搜寻他的人吧。


    回到房内谢让掀开自己的枕头,那里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是谢让藏在衣服的夹层里随身携带的,所以连姜姝也不知道她的床上有一把匕首。


    谢让拿起匕首,藏在门后,静候越来越近的声音的主人。


    门外,谢让离开后便出现了几个年岁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原来刚才的声音是他们发出的。


    姜姝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看样子像是村子里来的人,只是村子里的小孩怎么会来树林里。


    还没等姜姝开口问,她便从几个少年的交头接耳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哇,还真的有人住在这个鬼林子里。”


    “你看那里有个女的,是不是就是大人们说的妖女。”


    “啊啊,她看过来了。”


    “怕,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她还能把我们全吃了不成。”


    “对,对!我们这么多人呢,一定能把这个妖女赶走,她走了我们村子明年的收成就好了。”


    原来是村子里三两节群的小孩,听说树林里有妖女,加上这两年村子里的收成不好,便仗着年少不懂事叫嚣着要来“讨伐妖女”。


    原来自己在外面已经变成了会吃小孩子的妖女了吗,姜姝心中苦笑,这种事情在她和姥姥刚搬来林子里时也发生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第二波。


    “我才不是什么妖女。”姜姝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你们快从我的山上滚出去。”


    姜姝身高不过寻常水平,身形还瘦削,这几个小孩中不乏有比她高比她壮的。是以,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几个少年丝毫没把姜姝当回事:“上啊,把妖女赶出村子。”说完便开始拿石头砸向姜姝和她身后的房子。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姜姝拿起拐杖便开始驱逐这些小孩,嘴里还不忘为自己辩白,“我都说了我不是妖女!”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姜姝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被父亲抛弃的那年,被村里人赶走的那年。


    少年们听到姜姝还敢反驳,一时间便将自己从村里人听来的话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你母亲生你弟弟一尸两命不就是你克的!”


    “就是,听说她力气还特别大,一般女孩子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姜姝被气的感觉眼睛一酸,她以为自己对这些谩骂早就免疫了,没想到此时还是不争气的想哭。


    若是屋里没有那个人,自己还会那么委屈吗。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姜姝的脑中。


    比起少年们的谩骂,姜姝突然意识到自己更害怕谢让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他知道了,还会向对正常人这样对自己吗?还会兑现的自己的承诺吗?


    姜姝的注意力有些被分散了,没躲过其中一个孩子扔过来的石头。石头砸在她的头上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就在这时,茅草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一开始便在里面挠门的飞飞从门里冲出来,向为首的男孩冲去。


    同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的几块石子,依次准确的打在了几位男孩的身上,让他们忍不住吃痛。更有甚者打在了腿部脆弱处当场便跌坐在地上。


    “唰唰——”暗器的发出者显然没有把他们的呼喊声当回事,仍然毫不留情的向几个少年掷去石子。


    石子本身没有多少重量,但发出石子之人手法精巧,让石子不但速度极快而且每次都精准的打在人的脆弱之处。


    而这几个少年不但外强中干而且平日里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加上姜姝平日里“妖女”的传闻,一时间竟然以为是姜姝用了什么妖让作用在他们身上,便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飞飞看到少年们逃窜走,依旧狂吠着直至少年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而姜姝早在少年们转身逃走时就已经失去力气搬的跌坐在地上。


    刚才驱逐少年们并没有耗费她多少体力,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浑身无力还身体发冷。


    姜姝听到身后传来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却不敢回头。


    “嗒,嗒。”姜姝的心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越沉越低。


    终于,脚步声在背后不远处停下了。


    “他们说你是妖女?”


    第 58 章   第 58 章


    煮饭的香味在不大的茅草屋里弥漫开来,谢让算准了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了书,果然看到姜姝端着两个饭碗过来。


    为了方便谢让在床上吃饭,姜姝将吃饭的饭桌挪到了床边,将两碗饭放在桌子上。带鸡蛋的那碗是谢让的,只有咸肉的是姜姝的。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谢让已经摸清了姜姝的生活的习惯。虽然生活贫苦拮据但是很有规律性,每天都在一样的时间醒来、离开,又回来。


    饶是如此,谢让看到已经吃了六天的咸肉拌饭后表情还是略微有些失控。


    “我给你的那些金子,你究竟换了多少钱?”谢让拿起筷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嗯……王叔说换了十两银子,然后去掉买的咸肉和鸡蛋还剩五两。”姜姝吃了一口饭,想了想道。


    谢让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知道姜姝是被人骗了——一两黄金能换二十两白银,他给姜姝的那些金子换个二十两不成问题。


    而且五两银子就买了那么些玩意,这晋城的物价是疯了吗。


    但谢让什么都没说,如今赶紧养好伤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至于姜姝是否被骗,和他有什么关系。


    同前几天一样,谢让勉强将米饭吃完了,至于咸肉只动了些许。


    姜姝看到被谢让剩下的咸肉觉得有些可惜:“你不吃了吗?这些都是你花了钱的。”


    谢让听到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小姑娘说这句话可不是因为关心他,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吃,她也不会同他少算钱。


    贪财的乡野村妇,这是谢让对姜姝的印象。


    早在姜姝救下谢让的那一天就和他说好了:救他是一个价钱,他日常里的吃喝用度则是另算的。


    “不必了。”谢让摇摇头。


    姜姝看他如此也不强求,便将咸肉放进锅里煮去盐分给飞飞当狗粮。


    姜姝心里也明白谢让这是吃不惯腌制过的肉,但是她无法去集市上买东西,也不好意思麻烦王叔每日帮她带东西。


    “你身上有伤,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姜姝心地纯良,谢让越是没说什么她心里越是有些愧疚,“我明天不采药了,去山里给你打只兔子回来吧。”


    “不必了。”谢让不是贪好口腹之欲的人,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的必做之事罢了。


    况且,明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


    谢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明日劳烦你,将这封信寄出去。”


    姜姝疑惑的将信收下,上面写的都是她不认识的字,她平日只认识一些医书上的字和自己的名字,而谢让也知道这些,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姜姝去送信。


    姜姝虽然看不懂,但也没说什么,应下这件事。


    这也是谢让最满意姜姝的地方,虽然她无知无礼,她从来都不会去问。


    她不问为什么他满身是血的躺在罕无人迹的深山中,不问为什么他要不被声张的藏在自己家里,也不问他到底是何身世。


    “你明日还去找上次的人帮你送信吗?”谢让问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道,“你不如换个人去帮你……算了,既然如此便再去换些钱吧。”说罢便拿出腰扣想要再扣些上面的黄金下来。


    谁知姜姝却出声阻拦了他:“不必了,这些小事王叔不会多要钱的。”这腰扣是金镶玉的做工,姜姝很是喜欢,本来扣掉了一块她就觉得可惜。


    谢让看姜姝看着腰扣的眼神,明白她这是舍不得。当时要不是喜欢这个东西,姜姝也不会被垂死的自己一把抓住。


    姜姝小心地将信叠起来封好,将两人的碗筷收拾完过后便开始整理最近采来的草药,正好明日送信的时候可以将这些药也交给王叔去卖些钱。


    谢让依旧倚靠在床头,不过此时他没有在看医书,而是盯着整理草药的姜姝。


    决明子,连翘,桔梗……谢让将这几日看的医书上的图同眼前的药材们一一对应。


    若是在平日里谢让是绝不会去读医书的,但这几日他却看了不少。


    一是为了打发时间,姜姝家里只有这些医书;二则是为了确定姜姝没有乱给他用药。


    一开始睁开眼睛在姜姝家里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的时候,谢让以为是姜姝请了医师来为他疗伤的。可后来才知道,他的伤口全是姜姝一个人处理的。


    虽然眼前的少女救了他,谢让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看了几天医让确定女孩没有给自己乱用药后他才放心让姜姝照顾自己的伤口。


    令谢让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姜姝虽然是个生活拮据的孤女却有着不错的医让。


    为何这样的女孩会独自生活在深山中呢?


    谢让刚来到茅草屋时也曾试探过姜姝的身份问题,但是没曾想对方虽然天真但是对自己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


    两人萍水相逢,相互利用,谢让也懒得去追问她。


    反正事成之后,自己会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名叫姜姝的孤女从何而来日后又为何而去都和他没关系了。


    谢让的这些心里活动姜姝都全然不知,她一心只想着赶紧将谢让照顾好,早点拿到自己的报酬。


    姜姝整理完药材后已经到了晚上了,两人又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快到了睡觉的时候了。


    谢让摸清了姜姝的生活习惯,便知道她此时要去干什么了。


    姜姝虽然生活贫苦,但是极爱干净。如今秋季普通人家不过一个月烧一次热水洗澡,姜姝独自住在山林里,条件更甚。不过她会每日烧些热水擦拭身体。


    姜姝打了些热水走进隔间,开始擦拭身体。其实平日里她自己一个人住,加上天气变凉,她都是在卧房里完成这些,擦拭完便赶紧跳上床。


    现在多了一个谢让,姜姝只好躲在一个小隔间里擦拭身体。


    说是小隔间其实勉强也算是一个屋子,不过中间隔了半堵墙让谢让无法看到罢了。


    可是看不见,谢让能听到。


    布料的摩擦声,和舀水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更加清楚了,让人仿佛能想象到女孩此时正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谢让感到一阵烦躁,他索性闭上眼睛开始想之后该怎么办。


    若是信能成功的送出去,他的人应该当天便能知道他的位置在哪。


    此时身在晋城,他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时间紧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


    如此,最多再等三天他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呀!飞飞你出去不要舔我!”女孩娇嗔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开来。


    谢让睁开眼,眼底一片阴沉。还有三天,三天后他便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声音了。


    第二天,姜姝一早便起床去送信。


    从树林到村子里来回要一个多时辰,加上找人,估计要两个小时。姜姝让谢让放心,她会在午饭前赶回来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快要回去了,谢让今日说话也没那么冷淡了:“不急,你路上小心便是。”


    姜姝听到这话感觉心里暖暖的,毕竟自从外婆去世、那个人离开之后也好久没有人关心自己了。


    她点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姜姝走出树林,便看到离树林不远的田地里有个农汉在劳作,那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吹了一声口哨,那人听见后抬头看见姜姝躲在一颗粗树后面向他招手,向四周望了一圈看附近没人才向姜姝那边走去。


    “怎么今日又来了。”那人一幅不愿意看见姜姝的样子。虽然能从她这里捞到些好处,但也不代表他愿意天天同“煞星”打交道。


    “嘿嘿。”姜姝略带些讨好地笑了笑,“今天有封信要麻烦王叔你帮我送一下。”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你白跑,这次买药的钱一半都给你。”


    “送信?”王六接过信封看了看没看出头绪,显然也是个不识字的。


    他本来不愿意接这活,但听见姜姝最后那句话还是答应了。


    姜姝将带来的草药也一并交给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的村子里传来。


    在他们这乡下地方,别说马了,连牛和驴都没几头。姜姝不由得有些好奇:“王叔,那边是干嘛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王六的语气又不耐烦起来,但还是解释道,“听说是有贵人在附近打猎时被歹人伤了,听说那歹人受了重伤,现在正逐个村子搜查呢。悬赏令都在村子头贴一个月了。”


    “哦……是吗。”姜姝的脸色沉了几分。正好谢让也是一个月前出现的。


    “你那树林子,最近有其他人进去吗?”王六虽然也想到那人可能躲在树林里,却没胆子进去找。要知道每次他和姜姝见过面都要去村里的菩萨庙里多拜几拜才安心。


    姜姝听了这话咧嘴一笑,刚才面色暗沉的脸此刻明媚如春风:“怎么可能呢,我那树林里向来是没人进去的。”


    第 59 章   第 59 章


    “……逃?”姜姝艰难地吐出这个音节。


    妇人点点头,因为心急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前几天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身上还带了伤。本以为是他们几个胡闹自己弄的,谁知道今天他们说是上山遇到了你,说你用妖让害了他们!”


    姜姝听到这话觉得仿佛身陷冰窟一般。完了,她想,这下就算想待在这个树林里也是不能了。


    妇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他们几个的大人听了之后商量着要把你赶出去呢,现在正在村长家里不依不饶的,说是一定要讨个说法。”


    说完妇人将钱塞在姜姝怀里,头也不回的下山了。虽然当年姜姝被赶出村子里时她没有开口,王六贪了姜姝的钱时她没有干预,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姜姝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早已里流满面,用轻微的声音默默道了声谢。


    姜姝手忙脚乱的擦干自己的眼泪,迅速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现在她也没有心情想那么多了,什么谢让,什么报恩,她现在都不想去思考,只想着这次能够躲过这一劫就好了。


    姜姝没什么钱,家当更是少的可怜,她把柜子里还能穿的衣服塞了两件进包袱里,又从衣柜底下将自己这几年攒的钱拿出来,加上这几日她换的钱和刚才妇人塞给她的钱,加在一起莫约有十五两银子。


    应该够在外面生活一段时间了吧,她想。只要能够走出这个郡县她就不用害怕“不祥之人”的身份暴露了,她会些医让,应该可以在医馆里干活来挣钱。


    看见这件衣服姜姝就来气,狠狠捶了衣服几下还是将它收进了行囊里。怎么说也是有金线的衣服,说不定上面的线还能当几文钱呢。


    正当姜姝快要收拾完时,又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姜姝的房屋里。


    只见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先是在房门前转了几圈,确定四下无人便直接开门进入房内,将姜姝吓了一跳。


    姜姝还以为是村子里的人那么快便来了,一看却只有一个一脸猥琐的男人站在屋内。


    原来那人是村子里的一个混混,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是以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到媳妇。今日他在村子里闲逛,恰巧听到一伙人在村长的家里吵吵闹闹的。附耳一听原来是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一群人正在嚷着要明日上山去讨伐她呢。


    山上住着的那个妖女混混有印象,村子里人不多,那妖女小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后来不知道怎么得慢慢的就成了妖女。她那不争气的爹不但不帮她说话反而还骂她骂得最凶,看她父亲如此村里的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了。


    再后来听说她就被赶到了山上。其实混混平日里也有点怵那片破树林子——毕竟大家都害怕,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但今日听到别人这么一闹,他就突然恶从胆边生,色心压过了色胆。


    我看那妖女也活不过明日了,还不如让我捡个便宜。


    于是混混便壮着个胆子自己来到了这树林子中,这树林偏僻无人,可谓是地利人和,正好方便自己下手。


    混混站在姜姝的屋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姜姝丝毫不掩饰自己色眯眯的眼神,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血气冲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开心得还是害怕得。


    看着来人的神色如此反常,纵是姜姝平日里不知世事此时也知道来者非善类。


    “你是什么人?”姜姝上下打量了混混一遍,村子里的人除了王六,其余人留给她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显然她之前也并不认识这个男的。


    “嘿嘿。”混混猥琐一笑,看着姜姝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女子,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小打扮得也很粗糙但胜在年轻底子不错,他更激动了。


    混混也没打算和姜姝解释自己要干什么,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孩毫无反抗的能力,便上去就向姜姝的胸前袭去。


    谢让在被姜姝就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女孩。因为她能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外衣换了而且还能平静的在夜晚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刚开始谢让还觉得此女颇有心计,怕不是看自己穿戴华丽存了些麻雀变凤凰的心思。然而第一夜他的断腿被姜姝不经意踢到后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孩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其实对于男女之别姜姝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的家里只有一张床,而按她受到的教育来说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算什么。


    因为她只被教了两句话,第一句就是有两个地方不能碰,一个是前胸,一个便是肚子以下大腿以上。


    显然,眼前的混混是想碰那两个地方的其中一个。姜姝虽然知道的东西少,但她只要学了就会记住。是以,在混混碰到她之前她便一脚踢向混混两腿之间——这便是她被教的第二句话了。


    “啊——”混混没想到姜姝看着天真瘦弱会来这么一脚,一时间被痛击到地上打滚。


    姜姝本就心情不好,此时内心的恐惧更是达到了巅峰,上去又补了两脚,随后便拿起自己的行囊喊上飞飞就往外冲。


    ————


    谢让再次来到王店村附近的村子时已是启程的第二天下午,因为太子殿下的命令众人日夜兼程将两天的车程缩短到了一天半,估计明天白天就可以到王店村了,饶是如此也没看到殿下的脸上的交际和烦躁消散。


    看着日头即将落下张恺便开始寻找旅店安排住宿,虽然按照一般的习惯和规矩太子出行到每个地方应该住在驿站或者当地的官员府中,但此次出行太子殿下似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些许几个人,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员。


    然而村子地处偏僻,平日里鲜少有外村人来,就算时不时有些游客路人前来投宿也只是借住在几个村民的家中。


    被张恺叫住打听的村民一脸可惜的说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只有镇子上才有一家客栈,不过那客栈是方圆五十里最大的客栈,虽然远了点条件还是不错的,贵人若是此时出发想来在日落前也是能赶上的。”


    “不知道贵人去咱们这小村子可是有什么事啊?”原来这村民正是王店村的人,今日恰巧来走亲戚,自己那村子鲜少有外人过来,村民忍不住向张恺打听道。


    “不过是路过罢了。”张恺含糊道,太子此次出行极为隐蔽,连沿途的官员都没有通知,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村民透露消息呢。


    对方虽然见识不多,但见张恺一行人气度不凡又不愿多说,心知这也不是自己能惹的人便讪讪地不再追问,只给张恺指明了方向便没再说话。


    “这是为何?”张恺皱眉问道。殿下本就心急,今日又耽误了一夜不算,明天再耽误一天怕是心情又要不好。再者晋州那边虽然有了赵信的禹州兵在州牧府中别人不敢造次,但太子还是越早回去坐镇越好。


    “这……”这毕竟是村子里的事情,而且还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村民犹豫了一下,但看张恺出手阔绰还是告诉了他,“贵客有所不知,我们村子里有个害人的妖女,这几天村子里的人正商量着将她抓起来处理了,打算明天就动手呢。”


    “你说什么?”一直放下的马车门帘被人掀起,村民一直好奇里面坐的是什么贵人,可真看见了他却后悔了。


    夕阳西下,只见那人的脸半陷在阴影中容貌俊美却眸色阴冷,看的村民感觉如同被恶鬼盯住一般。


    张恺见谢让掀开车帘也是一惊,却又看见谢让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那人面前用剑挑起眼前人的领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第 70 章   第 70 章


    姜姝回到锦绣阁时已是平日里快入寝的时候了。


    芍药今日见她许久没有回来本就心急,终于看见了姜姝,却是脸上一片木然回来的。


    见她如此,芍药迎了上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给你留了些晚膳,让她们给你热一热吧。”


    姜姝摇摇头,只道:“我要收拾东西走了。1


    “这是怎么回事?”芍药向门口一看才看见张恺负手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姜姝收拾好东西。


    芍药看姜姝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东西打包了,夹在两人中间来回望了望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去问了张恺。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张恺只说了这一句,他今日一直在外,刚才才有小厮过来和他说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这些事情,没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芍药闻言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只是想不到姜姝能犯下什么大错惹的太子如此生气,只以为是些小事故而她又走到姜姝面前劝她。


    “你快去和太子殿下谢个罪吧,兴许他气消了就不让你出去了。”


    “我才不要。”姜姝的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决绝,“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芍药听了这话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说太子,看样子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姜姝的东西不多,说话间便已经收拾好了。她和芍药道了声谢,说日后有机会再相见,便背着自己的包裹和飞飞走了。


    姜姝能感觉到有些零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听见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是她并不在乎罢了。


    和村民的讨伐声比,这些议论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想起那些村民,姜姝不由得有些发愁,她回去后要赶紧再自己跑出来,不然万一再被那些人堵住路就不好了。


    虽然那日谢让和长水县令都为她出头,但人心难测,谁知道这事能震慑他们多久。


    姜姝觉得谢让这人真是可恶,赶她走就算了,居然还想把她送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是杀人诛心。


    她心里生气,便开始踢路上的小石子。


    张恺听见身后的动静向后看去,便看到姜姝低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道这姑娘的性格和太子殿下还真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倔强不会低头的性子。


    他转回头,正好看到远处一个身影和他们相向走来,正是秦玄。月色下他的长发和一身白衣被微风吹起,身资飘逸,一副道风仙骨的样子,还真是符合了世人对世外之人的幻想。


    夜色朦胧,秦玄停下脚步向他们的方向看来,张恺想起今日发生在前厅的事便侧过身子挡在两人中间。


    姜姝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动静,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正好两人此时也走到了州牧府门口,张恺便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姝姑娘先上车吧。”


    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州牧府门口,姜姝没有多加怀疑,将包袱和飞飞放进车内后自己也进去了。


    看见姜姝没有发现秦玄,张恺微微松了口气。车夫走上前恭敬道:“张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张恺思索了一下道:“今日时间太晚了,先将姜姝姑娘送去附近的客栈吧。”


    张恺又和姜姝交代了一下,待马车驶出长街,他回头踏进府中,却发现秦玄并没有离开,而是驻足望着刚刚马车所在的地方。


    “国师大人。”张恺作为谢让身边的人虽然不喜秦玄,但仍旧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然而秦玄叫住了他:“刚才那个姑娘,她去了哪里?”


    张恺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已经转了几回,只答道:“那位侍女冒犯了国师大人,殿下已处罚了她,将她撵了出去。”又道,“国师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在下还有事情向殿下禀告,先行告退了。”


    秦玄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点点头。他的走出州牧府,朝着刚刚马车驶去的方向望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回府,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


    张恺的话虽然刚才有几分搪塞秦玄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有事和谢让禀告。他来到谢让的书房前,见屋内灯火通明,谢让果然还在处理政务。


    张恺进去,刚要禀告今日处理的事务进度,却被谢让先开口打断了。


    “她送走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张恺没想到谢让会先开口过问这件事,只道:“已经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走了。”


    谢让闻言手里的笔不自觉停下片刻,将文书洇出一个墨点,又听见张恺道:“只是天色已晚,臣先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至客栈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


    谢让没再说话,正当张恺以为他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要张口再次禀告时又听见谢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没带走府中什么东西吧?”


    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张恺回想了一下姜姝带的东西,如实回答:“姜姝姑娘只带了自己的包袱和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只狗。”


    “哼。”只听见谢让幽幽说道,“她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一分钱没拿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走了?没和你要些什么东西?”


    “并未听姜姝姑娘提起过酬劳之事。”事实上姜姝收拾的可算是爽快利落,甚至芍药劝她用完晚膳再走都没有听。


    不过这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张恺想。


    然而他没说谢让却问了:“她没用晚膳便走了?”


    张恺只好如实禀告。


    其实这事谢让自己想想也知道,他刚到书房后不久张恺便来回禀了,想来姜姝是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便离开了。


    这时,侍女正好将煮好的宵夜端上来,放到谢让的书桌上。


    今日谢让将秦玄好生安抚一顿后,又设宴宴请了他和晋州的一些豪绅官员。只是宴席上他心情不好加上要和各方势力周旋,并未用什么东西。


    而他饿着肚子去找姜姝,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吵了起来,气得他觉得胃病都要犯了。


    谢让看着宵夜只觉得心烦,便挥挥手让侍女将其撤下。


    张恺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谢让不再提及此事,他默默地听着张恺禀告着今日的事务进程,面上虽无异常,但眼底的烦躁却怎么都消不去。


    另一边姜姝要显得轻松的许多。她今夜坐的马车不同于之前同谢让同乘时的那般豪华,不但内里空间小上许多,连坐起来都颠簸了几分。


    故而她到了客栈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姜姝用完早膳百无聊赖的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若不是隔壁就有昨日和她一同来的车夫守着她,她早就偷偷逃走了,她才不想回到村里子还要多赶一段路。


    然而那个人又耳力极好,每次都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她可是有事情要办。


    终于正当她等不及时,外面传来了张恺同车夫讲话的声音。


    姜姝见状以为是要出发了,却见张恺对她道:“今日天气不佳,还请姑娘在这客栈再住上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姜姝望向阳光一片明媚的窗外:“……”对方睁着眼说瞎话,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是芍药姑娘的侍女金儿,姑娘独自赶路不方便,她今后便同姑娘一起。”


    姜姝:“……”这是害怕她逃跑吧。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张恺的安排,只见对方将车夫也一并带走了,说是明日再来。


    姜姝只当这些都是谢让的安排,又狠狠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


    谢让昨日又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他受凉了还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无缘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恺为他又寻了一个医师过来,开了一个方子,见谢让对这个医师不似对第一个名医那么反感,又思及他的腿伤,便问他是否要让对方每日来问诊。


    “不必了。”谢让道,“赶紧将晋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是正经,不必每日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谢让喝完药,处理了一会儿文书觉得眼睛略有些干涩,便起身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花园便听到两个侍女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今年天气异常,长水县的花豹都跑进村子里吃人了。”


    “是真的!我家就是长水县的,听说现在村子里夜里都不敢灭灯,就怕有花豹来夜袭呢。”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周围,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花豹的事。


    张恺在旁窥见谢让的脸色已经不好,便轻咳了两声,侍女们抬头见是谢让赶紧噤声,低头侧站着。


    谢让看了她们几眼,驻足沉默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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