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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喝了血的元宝食髓知味,勾着脑袋重新缠上倚明窗的手腕张口要咬,没等倚明窗有所动作,楚熙南用法术隔空将元宝抓握回手中。


    他将元宝缠到手上,点了道亮光封住了金蛇咬人的动作,把倚明窗从管事那人的手中拉了过来。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倚明窗云里雾里时,被拉到了楚熙南身旁。


    不止倚明窗不明所以,管事那人也懵了,正疑惑着要问。


    易安脸色微变,扫了眼楚熙南拉住倚明窗的手,把管事那人遣了下去。


    倚明窗被钳住的手腕疼得厉害,试着动了动手。


    “二林?”楚熙南意识到手上力气太大,先松开了手,不知是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从哪搞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身份和面貌。”


    倚明窗:“?”


    等等,他还没做什么事呢,这什么情况?


    秦关琳与易安一眼便看懂了此时这个局势。


    这两人本就聪慧,加之常常看一些禁书,对金蛇只咬“李岩”的事心知肚明,此刻相视须臾,一同看向倚明窗。


    秦关琳咬了咬唇,心中隐隐作痛,还是没忍住究根追底,“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完蛋。


    倚明窗低头看向手上两个血洞,猜测自己露出马脚的原因与元宝有关系,乱糟糟地在脑子里编织着理由,“我,我……”


    灵机一动,他一把拽住楚熙南的手,装得含情脉脉,“我对楚熙南有情,不忍他被伤而死,便自作主张帮他挡住伤害。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压根不会死的。”


    秦关琳:“……”


    易安脸上的笑容一时显得有些牵强。


    楚熙南反握住倚明窗的手,“既心悦我,那为何每次都要离开我?”


    倚明窗哑然。


    无论是“张虎”死去的那三年,还是“李岩”死后的两年半,对楚熙南来说的漫长数日,于倚明窗来说不过短暂几日。


    倚明窗觉着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不想被系统一直控制,也不想与和他压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楚熙南有过多的牵连。只要能获取到真正的自由,无论说多少次谎,他都愿意。


    他微微垂着眸,抬起眼那时,心中便有了计量,“我这不是又来找你了嘛。”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僵硬片刻,倚明窗乘胜追击,“我先去换件干净的衣服。”


    他一回去就申请系统重新换个马甲,一定对着元宝千防万防,绝对不会再掉马甲。


    楚熙南没有松开他手的意思,“去哪?我与你一起去。”


    倚明窗眨了一下眼掩饰住慌乱,“就换个衣服,有什么好一起去的。”


    楚熙南声音冷冷,语调平平,“你觉得,我此时还会信一个告诉我他名字叫二林的人说的话吗?”


    被楚熙南拉到了给客人住的偏房,倚明窗在他盯贼般的目光下擦掉身上的脏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他发觉袖子和裤脚都太长了,撇了撇嘴,甩了甩太长的袖子,“你的衣服太大了。”


    楚熙南却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扳着他的下巴往上扬,拇指的指腹轻轻擦了擦唇面,附身吻了下来。


    楚熙南侵略人的气息几乎剥夺了倚明窗的理智。


    倚明窗从柔软的身躯里找回自己的意识,牙齿咬住楚熙南的嘴唇,口腔里涌过血的味道后,楚熙南却还不松口,他便没再咬人,主动与之沉醉入扰人心神的热气中。


    一吻结束,倚明窗被楚熙南扶到了床上坐下,楚熙南蹲下了身,往他脚腕上扣了什么东西,“等我。”


    啊?


    望着楚熙南离开屋子,倚明窗站起身,才发觉脚上被拴了条链子,链子另一头被拴在了床上。


    他青着脸地对系统道:“快,给我换个马甲。”


    他希望他与楚熙南是纯粹的完成任务与任务对象的关系。


    【宿主,换马甲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花费你如今积分的一半。】


    其实偶尔与任务对象暧昧一下也是可以的。


    倚明窗紧紧闭了闭眼。


    楚熙南帮他要了合身的衣服,进了屋后瞟了他一眼,反手关住门,将衣服递了过来,“你若是神仙的话,怎么连御剑飞行这种事都不会?”


    “术业有专攻嘛。”倚明窗扯谎,换好衣服后他盯着脚上锁链,“楚熙南你有病吧,你给我锁起来我怎么换裤子?”


    楚熙南走到床边蹲下来,帮他解开了锁链,维持着此时的姿势抬头,长睫毛随着他抬眼的动作掀开,一双眼睛亮得让倚明窗心跳加速。


    楚熙南道:“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办?”


    无人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只有他知道他心中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倚明窗将手掌轻轻放在楚熙南的侧脸,微微一叹,“我这次不是来找你了嘛?你相信我,我都与你说过了,我心悦你,怎么舍得离开你?”


    他轻轻摸着楚熙南的脸颊,“你先将链子拆了,不然我如何行动?”


    楚熙南缓缓垂下眼眸,拆下链子的一头拴到了自己的脚腕上,他轻轻弹指,那链子便化为了透明。


    倚明窗一愣。


    楚熙南道:“这是琉心派的锁链,有了它在,你便不能离开我太远的距离。”


    倚明窗知道这锁链并不能奈自己如何,也不追究,任由楚熙南这般干了。


    他拉了拉拖地的裤脚,苦笑,“你等我换了裤子再锁也不迟啊。”


    等倚明窗换上了合身的衣服,易安敲了门,得到楚熙南的回应后推门而入。


    楚熙南睨了他一眼,抬手帮倚明窗理了理衣襟,“易安师兄有什么事吗?”


    易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李岩的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你若想他能待在易府,他最好还是要做回‘二林’。”


    “易府家大业大,再找一个仆人都不行?”楚熙南问。


    易安苦笑,“熙南,你也知道我父亲最近因病卧床,易府本就事多。加之李岩这事疑点太多,恐引人争议。”


    “关我……”


    楚熙南话还未完,倚明窗忙按住楚熙南的手,打断他的话,“师兄,我知道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原著里楚熙南与易安可是好兄弟啊,这剧情已经偏成什么歪样了。


    楚熙南抿唇。


    易安眉眼弯弯,看向楚熙南,“熙南,你刚到易府,我的母亲说与你好久没见,想与你说些体己话。”


    楚熙南:“此刻?”


    易安颔首。


    楚熙南望了眼倚明窗,回视易安,“那你带我去。”


    易安道:“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易府了,何必要我带路。”


    “我马上回来。”楚熙南伸手捏了捏倚明窗的指尖,看也不看易安,走出了屋子。


    楚熙南离开后,屋内只剩易安与倚明窗。


    倚明窗略觉局促,犹豫着要开口找个话题时,易安道:“你对熙南倒是情真意切。”


    倚明窗:“?”


    易安继续道:“你知道那条金蛇是什么东西吗?”


    倚明窗踌躇,“灵蛇一族。”


    “灵蛇一族认主后,只会吸取主人心爱之人的血,从来用以滋养灵力。如果主人的生命濒危时,灵蛇会果断地吸取主人所爱之人的血肉,用以换取主人新生。”易安一字一句,“楚熙南好似并没有告诉你这个真相。”


    倚明窗若有所思。


    怪不得当时妖镜之中,楚熙南临死之时,关芝枝说,他要救楚熙南就得给元宝吸血,原来如此。


    他倒是不怀疑楚熙南不告诉他真相是为了利用他。


    等等,所以那蛇一咬他他就掉马是因为这个?


    盯着倚明窗分神的面孔,易安难以估摸他的想法,急于解释,“李岩,当时我喂给你假死药,只是担心胡礼会伤害你。”


    “你为了救我,选择了给我吃假死药,而不是阻止胡礼……我需要对你感恩戴德吗?”倚明窗抬掌拦在两人之中,“你包庇胡礼,这本来就是事实。你和我说那么多,你的纵容和旁观使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这永远是事实。”


    易安的笑容破裂。


    倚明窗觑了他一眼,径直推门走出屋子。


    今日倚明窗被楚熙南当众喊住的事已经引人注目了,易安说得不错,他要是想留在易府,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回到了二林的岗位上,听着管事那人叽叽喳喳地教训自己一堆,倚明窗抬着水壶去浇花。


    秦关琳静静走到他身边,她的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与倚明窗的影子并肩站在一起。


    倚明窗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秦关琳道:“你说你是神仙……你知道为什么聚魂灯不能救回秦关晖吗?他的魂魄有没有安稳到地府了?他下辈子还能当人吗?”


    倚明窗被她接连几个问题问得一噎,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差些笑出来,强行忍住了这个不道德的行为。


    “逗你的。”秦关琳爽朗一笑,忽然问他,“你死了那么多次,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啊?”


    是很痛苦。


    被刺穿身体,血肉消失不见,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消散。


    倚明窗笑笑,“还行吧,一眨眼就死了,很快的。其实死了也能少一些痛苦,不用早起训练。”


    听出倚明窗在哄自己,秦关琳没轻没重地拍向他的后背,“你以为大家都和你一般懒惰啊。”


    “你们易府的下人都这么松散吗?”从两人身后小路路过的一位男子趾高气扬地评价道。


    “高大人,你这说得什么话啊。不过位偷懒的下人罢了,这不值得您浪费口舌。”管事那位跟在男子身旁,忙对倚明窗挤眉弄眼,倚明窗懂事地弯身浇起花来。


    高大人脚步一停,色眯眯的目光看向了秦关琳,“你们府上还有这般美丽的客人啊。”


    管事那位忙拦在秦关琳面前,“高大人,这是易府的贵客。”


    “再贵哪能比我还贵。”高大人一把推开管事那位,抬手欲触碰秦关琳。


    倚明窗蹙眉,转身将水壶砸了过来。


    水壶砸到高大人的脑袋上,高大人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倚明窗一愣。


    不是吧,碰瓷?


    第62章


    高大人手脚抽搐几下,脑袋往地上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管事那位吓得一颤,向前探高大人的鼻息,收回手的时候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地看向另外两人,“人……人死了!”


    倚明窗与秦关琳面面相觑,扯了扯嘴角。


    秦关琳撩起裙子蹲地,伸手按在高大人的颈部,抬头对倚明窗道:“确实死了。”


    倚明窗摊手,道:“我冤枉啊。”


    “你肯定是冤枉的。”秦关琳起身,指着屁滚尿流跑去找人的管事背影,“你待会儿会更冤枉。”。


    倚明窗跪在地上,余光瞟过被人抬进白布里的尸体,最后落到前方的鞋尖上。


    一双蓝色的布鞋,鞋的主人便是易府的当家女主人——赵清。


    赵清有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却穿得格外朴素,她身体孱弱,时不时就会咳几声嗽。


    她将帕子抵在嘴角随便擦了擦,声音清但不柔,“你叫二林,是吧?”


    倚明窗低着头,“小的是叫二林。”


    楚熙南站在赵清身旁,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太过强盛的视线让他不可忽视,只能尽量埋下头消解那种感觉。


    高大人死得蹊跷,“二林”是个普通人,加之秦关琳是证人,嫌疑大概能洗清。


    赵清道:“老幸与我说,你将那个水壶砸到高大人的头上,高大人晕倒后就逝世了。”


    老幸便是管事的那位。


    “小的确实这般做了。”倚明窗道,“但小的敢保证,高大人的死绝对与我无关。”


    赵清微微点头,“说的也是,你那水壶砸到的是高大人的头,方才仵作看了,高大人的死因的确不是外伤。”


    倚明窗松了口气。


    “可是怎么办呀?”赵清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高大人来探望易家家主,才进入了易府,没走几步被一位小厮用水壶砸到,还莫名其妙死了。高大人位居高堂,身后牵涉过多,此刻易府事务繁忙,又必须有一个交代。”


    她停顿须臾,无辜地看向倚明窗,“高大人也只能是被你砸死的了。”


    倚明窗猛地抬头,对上赵清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秦关琳走到倚明窗面前,“伯母,我可作证,二林与这事无关。”


    赵清抬手轻拍秦关琳的肩,莞尔,“好孩子,几句话说明不了什么的。”


    楚熙南蹙眉,“伯母,这般武断不太好吧。”


    “武断?”赵清轻抬眉尖,笑而不语,“不是有人证的吗?老幸——”


    “夫人。”管事老幸忙躬着身赶到她身旁。


    赵清问:“杀了高大人的是谁?”


    老幸卑躬屈膝,“小的亲眼所见,是二林。”


    楚熙南不悦,眉头微蹙,抬手握上了剑柄,打算事情发展不对时劫了倚明窗就走。


    易安走上来,欲为倚明窗说话,“母亲,这事是否……”


    赵清冷眼扫过来,“易安,我是这般教你忤逆长辈的吗?”


    易安忙跪在地,四周噤声,周围下人随着他一同跪下。


    倚明窗默默看戏。


    易安说的母亲待他严格,原来还真不假。


    易安往地上磕了一头,言辞恳切,“母亲也教过我,‘知不从表,判不从面,立事于多物’和‘位于高位,便应济天下’。”


    赵清紧紧捏住手中帕子,笑着看了眼易安,“吾儿将我的话牢记于心,娘很欣慰。”


    她转身离开,声音由风送来,“那你在三日内查出凶手,济你的天下去吧。”


    随着赵清的声音一落,系统声起:【任务,找出害死高大人的凶手。】


    倚明窗眉心泛疼。


    赵清的背影消失于走廊中,易安起身,遣退了下人。


    楚熙南向前扶起倚明窗,伸手揉他的膝盖,“易家也没必要待下去了,你与我回凌山。”


    倚明窗笑容苦涩,“我这都被冤枉了,不找出凶手可太憋屈了。”


    实话实说,他是为了完成任务和赚取积分。


    秦关琳腹诽着见色忘友的楚熙南,直言,“易安师兄,多年没见,伯母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害怕啊。”


    易安笑笑,说回正事,“那位高大人是西崔城里的高官,他死于易府的事牵扯太多。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凶。”


    倚明窗问:“仵作验尸,就没有查出死因吗?”


    “并非毒杀,也没有外伤。”易安思考着,“或许杀人的不是人。”


    他停顿须臾,道:“听闻这位高大人常常出入花街柳巷……我与关琳去高大人的家中询问一二。熙南,你和李岩一同去高大人常去的风月场地查探线索。”


    风月场地……这不就是青楼吗。


    倚明窗斜瞟了眼楚熙南。


    楚熙南之所以会对他产生畸形的爱恋,或许是因为年轻时被颜卿带坏了,扭曲了心理,加之他之后又没怎么与女子接触,将一位并不是自愿救其而舍生的人的感情误认为了别的。


    他得趁这次探案将楚熙南的取向扭正回来。


    思及此,他果断应下,“好。”。


    花街柳巷中,空气中发散着一股呛鼻的脂粉味,香味泛浓时,倚明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感受到一旁投来关怀的视线,他抬手掸了掸空中脂粉,说了句“我没事”,往街道里走去。


    路过一旁楼馆,楼上的娇俏女子探出面来,笑靥如花,衣袖半搭在肩上,对着他们二人招了招手中帕子,飘来一股怡人的花香,“客官,上来玩呀~”


    她媚眼如丝,在看到楚熙南的俊脸时眼睛微睁,笑得更媚了,干脆将手中帕子往楚熙南的头上扔了下来。


    楚熙南闪躲避开,冷眼望着帕子落地。


    女子娇声一句“不解风情”,将头收了回去。


    倚明窗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拉着楚熙南的手臂进入店里。


    两人才跨入其中,一堆女子随即缠了上来,大多在见到楚熙南那张俊逸的脸后都选择缠上了楚熙南。


    倚明窗艰难地从中挣脱出来,望着被女子缠住的楚熙南,倚明窗微微叹气,心中吐槽果然人都是看脸的,挥手喊过疑似老鸨的人,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入其手中,“帮我安排上好的房,再叫来你们店里最娇俏最会服侍人的女子。”


    吩咐完一切,倚明窗赶在楚熙南动怒推开身边人前将他从中解救了出来,拉着他进入买好了的包厢,反手关上门后,感叹,“这群姐姐们太热情了。”


    说完话,察觉楚熙南神色有异,他问:“怎么了?”


    楚熙南板着脸,“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快些问了线索离开吧。”


    他也不怎么喜欢倚明窗待在这种地方。


    “啧,一看你经验就不足,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倚明窗哄着他。


    楚熙南反问,“看你那么习惯,来过很多次了?”


    倚明窗顿了顿,憋红了脸,“你关注这个作甚。我将与高大人接触过的女子喊到这间屋子了,我先去解个手,你乖乖呆在这儿等着她。”


    楚熙南撑着桌子站起来,“我与你一起去。”


    “祖宗,我又不是小孩,去茅厕就不需要你跟着去了,”倚明窗仰首在楚熙南的嘴角落下一吻,“再说,你不是给我捆了什么锁链了吗?我也不会离你太远。”


    安抚住了这厮,倚明窗忙出了包厢,关门后背靠在门上,因为干了坏事心跳快得反常。


    他平静下自己的情绪,对老鸨安排来的女子点了点头。


    既然解决了楚熙南的事,他可不能闲着,得找线索。


    眼见着那位女子推门入了包厢,倚明窗感觉自己的喉间酸涩异常,咽了咽口水,寻上老鸨,花钱问出了服侍过高大人的女子,让老鸨叫来那位女子,重新开了间包厢。


    好在高大人逝世的事并没有传出来,打探的过程不算艰难。


    他静静坐在屋里,喝着茶水等待那位女子的来到。


    门被推开,进了屋子里的女子娉婷袅娜,熟练地坐到倚明窗身旁,抬酒要喂给他喝,“客官,奴家艺名嫣红。你是喜欢玩烈的,还是柔的呀?”


    倚明窗只感觉自己耳朵进了脏东西,猛地摇头,按住嫣红的手腕,开门见山,“你服侍过的那位高大人死了。”


    嫣红一顿,笑得更加娇俏,“客官这说的什么话呀……奴家服侍过的高大人可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啊?”


    倚明窗念出高大人的全名,观察着嫣红的表情。


    嫣红捂住嘴,惊讶中带了点恐惧,“奴家就说,高大人许久不来宠幸奴家,原是不幸罹难了吗?”


    倚明窗抿唇,“他今日才去世。”


    他心中起疑。嫣红当真不知情?


    “啊?怎么会死了呢……”嫣红稍显失落,“原是如此……他先前还说过要将奴家赎了身,看来又是一场空想了。”


    “你还知道有什么人与高大人交往过密吗?”倚明窗问。


    嫣红思考片刻,露出一个笑来,“这位小郎君,你来这里是为了喝花酒呢,还是为了打探线索查案呀?”


    她慢慢倚身倾靠过来,柔软的身姿水一般地要缠过来。


    “我是来查案的。”倚明窗略显窘态,撑着桌子往后靠,尽力避开与嫣红接触,手上的动作一时失衡,他刷地往地上倒去。


    嫣红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拉他,反而被倚明窗一拽,两人纷纷摔在地上。


    嫣红半个人都倒在了倚明窗身上,笑得身子发颤,“竟有这么怕我吗?”


    倚明窗扶着她的肩要推开她,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从外向内推开。


    站在屋外的楚熙南脸黑如碳,低着头俯视着他。


    第63章


    当与那双冷如冰霜的眼睛对上视时,倚明窗下意识的想法是,完蛋了。


    他毫不怜香惜玉,反应迅速地推开身上的嫣红,站起身下意识就是解释,“这位嫣红姑娘与高大人相处过,我和她是正常聊天,聊的都是正事。”


    楚熙南视线扫过一旁爬起身来慢条斯理整理衣襟的嫣红,皮笑肉不笑,“呵,正事。”


    倚明窗急得差些咬到舌头,“你可以问嫣红姑娘,我与她聊的真的都是正事。”


    嫣红探寻的视线接连扫过这两个人,见多识广如她,一下子就看出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动了坏心思,“郎君,你方才与奴家调笑得那么开心,原来聊的都是正事吗?”


    倚明窗憋屈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继续与楚熙南解释,“不信你去问老鸨,我找嫣红姑娘真的只是为了查线索。”


    “你说的这位嫣红姑娘与高大人接触过,”楚熙南眉眼带笑,笑意不达眼底,“那方才那位叫怡香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忘了这茬了。


    倚明窗讪笑几声,“啊,没想到你会那么快。”


    楚熙南伸手紧紧圈住他的手腕,气得笑出声,“李岩,我越来越搞不懂你的一些行为了。”


    倚明窗被他拉得往前一跌,与楚熙南靠近了一些距离,咫尺之近时,他清晰地看见了楚熙南脸上的绒毛。


    楚熙南衣衫整齐,头发并不凌乱,压根不像他心中计划那般,他审时度势立刻求饶,“楚熙南,我们先做正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待会儿再说。”


    话落,他讨好地对楚熙南笑了笑,伸手勾住楚熙南的指尖,楚熙南指尖泛凉,他便顺势抚了上去,掌心按住他的指尖为他取暖。


    楚熙南眉尖微动,将视线转了过去,对向嫣红,“你与那位高大人上次相见在什么时候?”


    嫣红思考,“许久了。”


    她嘴唇一勾,“我知道你,凌山出了名的修士楚熙南,我许多姐妹经常买你的画集来看。”


    楚熙南不理她的后半句,“你知道有哪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吗?”


    嫣红道:“那可多了去了,这种狗官不死,天理难容。”


    “?”倚明窗:“你方才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嫣红笑笑:“我哪知道你是不是那狗官的狗腿子。郎君,这世道,欲行正事,得先保己呀。”


    她将高大人素位尸餐酒池肉林的事一一说出,强抢民女收受贿赂乱判冤案,他做过的坏事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倚明窗道:“皇帝都不干正事的吗?”


    嫣红道:“那皇帝不过坐在庙堂中的睁眼瞎罢了,官官相护交相成网,要想那狗官自食恶果,还不如一刀杀死他来得快呢。”


    她自知失言,笑了笑缓解窘迫,“两位郎君,我房里誊抄了一份高大人与之相联的贪官的名单。你们若是有心,能否……”


    她求助地看向两人。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行吧。”


    两人随着嫣红去了她的屋子。


    倚明窗站在柜子旁看着嫣红打开柜门,从里边的暗门里掏出了张写了许多名字的纸,她往外抽手时,无意将最外边的书碰掉。


    倚明窗眼疾手快接住书,落在手里的书哗啦啦翻过几页,他隐约看见书中笔墨横飞写的都是些注释,还没来得及细看,书便完全合上,外壳上写了书名,右下角写着作者是苏笙阑。


    嫣红惊慌片刻,一把夺回书,欲盖弥彰地将写了名字的纸递到倚明窗手中,“那就拜托二位了。”


    “这东西太珍贵了,要不你誊抄一份吧,若是没能成功,你还能拜托下一位人。”倚明窗收了名单,奇怪地看向她手中的书,“苏笙阑的书?”


    “她是帝城出了名的才女。”嫣红笑笑。


    倚明窗纳闷。


    一本书而已,有何好藏的?。


    从风月所出来,倚明窗还能闻见身上的脂粉味,他刻意避开之前的话题,拉着楚熙南的袖子往一旁夜市走去,“我们还未一起逛过夜晚的街呢。”


    夜晚的西崔城家家户户都挂了灯,街上小贩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


    不等楚熙南开口,倚明窗便拖着他来到捏泥人的摊贩前,指着楚熙南对摊贩老板道:“给他捏一个。”


    楚熙南道:“你不用?”


    倚明窗坦然,“我又不长这样。”


    楚熙南道:“可我连你真正的样子都没见过。”


    心中莫名泛起悲凉,担心楚熙南再提其他,倚明窗转过头来,对听了他们对话后一脸懵的老板笑着道:“大哥,这泥人我能自己捏吗?”


    老板神色怪异。


    倚明窗使出杀手锏,“可以加钱。”


    得到了老板的允诺后,他自然地从楚熙南衣服里掏出钱袋结了账,凭借自己蹩脚的技术捏了两个丑陋的泥人,将泥人“倚明窗”递给楚熙南,“诺,我长这样,记住了吗?”


    楚熙南将那个泥人收进手里,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眼睛不像眼睛,嘴巴不像嘴巴,形状似一块磕碜石头的泥人,“你长那么丑的吗。”


    倚明窗一拳捶在楚熙南的小臂上,举起泥人“楚熙南”,“我捏的你也是那么丑!”


    灯谜夜宵杂戏全都逛完一圈,两人找了间客栈入住。


    知晓楚熙南那厮一定会缠着和他住一起,倚明窗只要了一间房,叫小二烧了热水送进屋里。


    完全忘了自己今日干过的好事,倚明窗洗漱过后上床就要睡,闭上眼睛仍能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他睁开眼睛,靠坐床头,问楚熙南:“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我在想,当时你为何让我和那个女子单独在一屋。”楚熙南坐在桌旁,单手拄脸,带着较真意味的视线扫了过来。


    撒谎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倚明窗张口就来,“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是吗?”


    倚明窗缩回床上,掀开被子盖住全身,“困了,明日再说。”


    他是真困,合眼便来了困意,睡得正迷糊时,忽觉呼吸艰难了起来。


    睁开朦胧的双眼,楚熙南一手捧着他的脸噬咬吮吻他的唇,另一只手往下探寻而去,解开了他的亵衣。


    迟钝的大脑瞬间清醒,倚明窗使劲推开楚熙南,喘息良久恢复了理智,“楚熙南,你干什么呢!”


    楚熙南一言不发,烧着火光的眼睛里倒映着倚明窗的脸。


    两人相视无话,倚明窗叹了口气。


    楚熙南这才开口,道:“李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倚明窗忙摇头,“我瞒你什么啊?绝对没有的事!”


    楚熙南双眼紧盯着倚明窗,试图从中挖出一些真假,抿了抿唇,还要接着问些什么时,一张符纸从他衣中飞出,在空中自燃后响起了秦关琳的声音:“出事,速归。”


    倚明窗如释重负,果断下床穿衣,“先办正事。”


    楚熙南坐在床上,抬头看他,喊了他一声,“李岩。”


    倚明窗躲闪开他的目光。


    两人跟着秦关琳的提示来到一处酒楼。


    秦关琳与易安早已到此地等候多时,他们站在一具口吐白沫的尸体旁,周围围着惊慌失措的掌柜和小二,还有尸体的下人。


    倚明窗看了眼尸体,收回目光,“这是谁?”


    秦关琳说了尸体的姓名,蹙眉,“也是位官员。”


    倚明窗一怔,将嫣红提供的名单放到了桌面,简短几句说清楚来龙去脉,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是这位吗?”


    秦关琳颔首,道:“我与师兄问了高大人的家眷,并没有收获到可靠的线索。我们回了易府后,伯母派人告知了我俩这事。我们来了这里,见这尸体与高大人的死状一模一样,便有了猜想。”


    易安接着她的话道:“据这位官员的小厮陈述,这人喝酒时身旁并无他人,下人们也在一旁看守着,确定无人接近。他死前身体突然抽搐,倒地后口吐白沫,眨眼间便没了气息。”


    “是什么禁术吗?”倚明窗问。


    秦关琳摇头,“我没见过这种类型的邪术。比起修士下手,这更像诅咒。”


    “诅咒?”


    秦关琳点了点头,“对,妖鬼魔怪下的诅咒。”


    四人在四周巡视一番,并未寻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处理完琐碎的事后,天已露出鱼肚白。


    坐在桌旁,倚明窗喝了口茶水醒神,把那张记了贪官的名单递给易安,“若是易府来处理这事——”


    他顿了下,等待易安回答。


    易安收了纸,认真折好收在了袖中,“易家为修仙氏族,与许多官员虽为交好,但从不干涉朝堂之事。待处理完这事后,我可托母亲拜托帝城中的徐恩克大人。”


    苏笙阑好似便是这位徐恩克的门客。


    倚明窗替嫣红道了谢。


    几人一夜未睡,安排完酒楼杂事后欲回易府休息,急忙赶来的易府管事老幸将他们堵在了酒楼门口,行了礼后,他道:“少爷,夫人托我告诉你,住在城门附近的严大人在不久前也身亡了。”


    易安皱眉,“严大人?”


    老幸点头,“严承严大人。”


    倚明窗怔忪须臾,倏地抓住楚熙南的袖子,“严承也在那份名单上。”


    楚熙南与之对视,倚明窗拉着他便往昨日的风月所赶去,“捉了嫣红,她有问题。”


    等几日轰轰烈烈赶至风月所时,倚明窗捉了老鸨打算问清楚,老鸨一脸懵,“客官,小店根本没你说的什么嫣红啊。”


    第64章


    倚明窗再三确认,“你好好想想,我昨日来时,问过你的。”


    老鸨眨了下涂满脂粉的眼睛,指向楚熙南,“我只记着你让我安排小店里最会服侍人的怡香去服侍那位公子,至于后边的什么嫣红,我们店里压根没有过这个人。”


    “那嫣红还带我们去了她的房间,”倚明窗慌张地打断她,按照记忆走向嫣红的屋子,得了老鸨的同意后一把推开了门,“就是这间。”


    屋中构造与昨日来时一模一样,倚明窗上前打开柜子,拉出里边的暗门,还将柜子上的书拿了过来,翻看过后确定这是昨日那本,向楚熙南询问,“难不成真是我魔怔了?”


    楚熙南摇头,“并非,我也还记得。”


    倚明窗转头看向老鸨,还欲再问些什么。


    “这间屋子的主人死去许久了,因为一些原因这屋子暂时搁置,一直没住人。”涂抹的脂粉都挡不住老鸨脸色沧桑,她手发着抖,“莫……莫不是,闹鬼了?”


    倚明窗:“究竟发生何事了?”


    老鸨为难,“这,这……”


    楚熙南单手拎起剑鞘,出了剑鞘的一段剑刃抵在老鸨脖子前,威胁道:“说。”


    老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脸上堆起褶皱,忙说:“这房间以前的主人是我们这里的姑娘,她是被父母卖来的,又爱读书,跟其他姑娘相比多了些书家气息,便常常能吸引一些顾客……你们方才说的那位高大人,便是其中的人。”


    “后来怎么死了?”


    老鸨畏惧着什么,说话时吞吞吐吐。


    看出她的为难,倚明窗心中有所猜测,直言:“高大人死了。”


    老鸨吓了一跳,扫过气势汹汹的四人,“莫非真是闹鬼了!紫莹报仇将高大人杀了,你们查到了我这?”


    紫莹是这个房间的前主人。


    “紫莹的死还真与高大人有关啊。”倚明窗明了,恐吓道,“你若是再不说出真相,紫莹下一个杀的恐怕就是你了。”


    老鸨脸色一变,不再遮掩,“是高大人折磨紫莹,害她死去的!几位大人啊,我不过是个寻常商人,苟且偷生都难,看着我一手拉扯大的姑娘惨遭毒手,我也心疼啊,可要我与他们那些个权势滔天的人斗,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听着老鸨倒苦水,倚明窗随手翻了翻手中书,见上面的注释笔记认真,想来这个紫莹姑娘是个爱学的人。他将书收入袖中,与另外几人出了风月所。


    秦关琳凑过头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岩,你为何找女子去服侍小熙南?”


    倚明窗瞳孔一震,先看了眼楚熙南,转过头来对着秦关琳挤眉弄眼,暗示她别说话。


    秦关琳笑说:“难不成,你是担心小熙南对你不忠,所以考验他?”


    倚明窗松了口气,心中感谢秦关琳递来的台阶,忙点头,“对!”


    “是吗。”楚熙南看着倚明窗,眸光里并没有信任。


    对倚明窗患得患失的情绪如今转换为了另一种疯癫的情感,他渴望着倚明窗与他寸步不离,他渴望那条锁在两人脚腕上的链条化为实质,永远地将倚明窗锁在他身边。


    倚明窗讨好地拉过楚熙南的手,熟稔地捏了捏他的指尖,“自然。”


    楚熙南的眸色温温,心中躁郁的情绪瞬间瓦解了大半。


    易安的视线从倚明窗脸上移开,岔开话题,“先去严承的府上看看吧。大家操劳了一夜,我让易府准备了马车,赶去的途中可以在马车上休整片刻。”


    才坐到马车上,倚明窗便昏昏欲睡地垂下了头。


    楚熙南坐到他身旁,让他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上。


    秦关琳坐稳后小声道:“我听我师傅说过,灵魂不完整的人容易犯困。小李岩倒是经常犯困。”


    楚熙南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抬手把倚明窗鬓边的发拔到了耳后,爱抚地摸了摸他的耳垂。


    秦关琳以手握拳抵在嘴角咳了几声,易安移开视线。


    马车上一时安静下来。


    赶到了严府,楚熙南轻声喊醒倚明窗,倚明窗揉了揉眼,下了马车,与几人进入了严府。


    这位严承所住的府宅倒不奢华,朴素的院子里只有两位下人,未娶妻未纳妾,看着倒不像什么贪官。


    他的死状一如既往,口吐白沫,死前浑身抽搐。


    秦关琳拉过一位下人,问:“你家大人近日去过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接触过,干过什么事,都细细说来。”


    这边秦关琳问着口供,另一边倚明窗疑惑,与楚熙南道,“若是那位嫣红真是凶手,她将那份名单递给我们又是为何?”


    楚熙南同样不解。


    倚明窗道:“如果这份名单上的人都要死的话,我们与其浪费时间在这查找线索,不如把名单上的人都召集过来,网大才好捞鱼。”


    “说得有理。”易安点头,“我这就让人将名单上的官员都请去易家。”


    倚明窗眼眸亮了亮,“麻烦师兄了。”


    易安下去吩咐下人,楚熙南动了动唇,目光落在倚明窗欣喜望着易安背影的侧脸上。


    易府。


    老幸按照易安的吩咐收拾出了院子,安排好了足够的吃食,将被邀的官员一一请了进来,把他们带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完成了任务,老幸微微松了口气,看见懒散站在一旁的倚明窗就来气,“也不知道花钱给你买来易府做些什么,干些没用的事就算了,还给我添乱。易府那么多杂事还没完成呢,你还陪着少爷出去查案!查案是你个小厮能干得明白的事吗?”


    他拉着倚明窗的袖子将他带去别的地方,往他手里塞了扫把,“把这院子里的落叶扫完。”


    倚明窗想着不给易安添乱,只能咽了这口气,拿起扫把扫起了地,草草把落叶扫去草丛里,他寻了块干净的地坐下偷懒,拄着膝盖冥思苦想这次的事,何时睡着了都不知道。


    “啪——”


    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吓醒,倚明窗睁开眼睛,往声源处看去。


    赵清站姿端正,望着面前被他掌掴后仍然不带表情的易安。


    她的声音依旧清朗,“易安,你是傻子吗?”


    “一个高大人不够,你还将那么多人带到易府,是觉得易府最近的事不够多吗?”赵清揉了揉刚刚打人的右手,“我赵清怎么会养出你这种没脑子的儿子。”


    易安抿唇,“母亲,我与你解释过了,这都是为了查案。”


    赵清神色淡淡,“我没教过你何为大何为小吗?易家的荣辱都背负于你身上。今日你能为了一个仆人在众人面前忤逆为娘,明日你便能为了一个外人让易家的兴荣毁之一旦!”


    易安垂着脑袋,“我不会的。”


    “不会?”赵清轻嗤,“胡家那丫头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待在易府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吗?你在凌山所经历的一切我都派人打探得一清二楚,你对那丫头的感情,做娘的哪能看不出来。”


    倚明窗竖直了耳朵。


    先前他偷听过易安与胡礼的对话,加之胡异万在那个玉佩中说与胡礼的内容,他简单推测过一番——胡异万因为发妻与他人藕断丝连暧昧不清,一时气急就杀了发妻,胡礼又确实是胡异万的女儿,而胡礼和易安是兄妹,也就是说,易维平与胡异万的发妻生了易安。


    而他先前当着易安的面说过“与胡礼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易安也没否认。所以,易安不可能是赵清的亲生儿子。


    这赵清口口声声的“为娘”,又以为易安喜欢胡礼,难不成不知道易安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吗?


    等他思考完后,赵清早就走了,一时没有声响。以为外面没了人,他便站起身。


    一把剑贴着他脸飞过来,他吓得往旁一躲,好在那剑及时停滞在空中,险些刺入他的眉心。


    易安隔空收回剑,“李岩?你怎么在这?”


    倚明窗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坐在那儿不小心睡着了觉,醒来时你们就在说话了。那种情况下我要是有所动作,恐怕会被你娘拖下去灭了口。”


    易安收剑入鞘,朝倚明窗走了几步,不顾分说一把将倚明窗拥入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倾在了他身上,“李岩,我好累啊。我为什么是易安,不是楚熙南呢。”


    倚明窗举着不知该往哪放的手,一时没忍心将易安推开。


    察觉肩窝上传来湿热的感觉,倚明窗歪头去看,吓得手足无措,只能轻拍在易安背上,“你怎么哭了?别哭啊,别哭。”


    “我小时,父亲常带我出易府玩,去的地方总会有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她帮我梳头扎发,给我吃母亲严令不允许我吃的糖葫芦,教我唱母亲绝对不允许唱的街边童谣,让我看母亲完全不让我看的话本……她真的很温柔,她是我每次与父亲出去玩都期待见到的人。我小时候甚至自私地想过,她若是我的母亲就好了,我不想让赵清做我的娘。”易安哽咽。


    那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应当就是胡异万的发妻了。


    倚明窗心疼地看了眼他。


    “后来,她带来了位扎着发髻的小女孩,让小女孩叫我哥哥。我们常常一起游山玩水,走遍天下风景名胜。”易安顿住,后面的话艰难出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来过,我也渐渐习惯活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下。我原本以为,那位总会温柔唤我‘安儿’的女子会随着我的成长渐渐在我的记忆中消散……可是之后,我去了凌山,遇到了叫我哥哥的小女孩,她哭着跟我讲,她娘死了。”


    易安一向克己守礼,几乎没再外人面前失礼过,就连泪流满面时都未曾放声大哭过。


    “父亲与我说,他和母亲成亲只是为了易家,他并不爱母亲。都是因为他的负心,胡礼的娘才会赌气嫁给了胡异万,也是因为他的负心,才导致那么多人经历了悲惨痛苦。”


    “这些和你都没关系,你不用自责。”倚明窗安抚道,仍然保持着与易安相拥的姿势。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好似有人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往后一看,未找到人后转回头来,继续安慰易安。


    第65章


    耐心听易安倾述完所有,倚明窗衣襟被他哭湿大半,等易安主动离开他后,倚明窗贴心地递了块帕子过去。


    易安本就博爱无疆,又与胡礼关系匪浅,换位思考一番,倚明窗也能理解易安多次包庇胡礼。


    “失态了。”易安很快整理好仪态,抱歉地一笑。


    倚明窗摇头,“没事。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易安应当很信任他,才会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暴露在他面前。


    “我相信你。”易安莞尔。


    两人并肩去到院子,易安忙着去招待被喊来易府的官员,便与倚明窗暂时分开。


    倚明窗四顾,未寻到楚熙南时,转身拐入一条小路,被人拉住手臂往假山后一扯,他被按住双肩背靠在假山上,对上楚熙南氤氲的双眸。


    倚明窗身子绷紧。


    当时那道落在他背上让人发寒的目光,不会是楚熙南的吧?


    楚熙南不会误会了吧……


    “易安仪表非凡,父母尚在,家境殷实,为人谦和有礼,修为术法在凌山名列前茅。”楚熙南咬了咬唇,“易安各方面都出类拔萃,我知道我不如他。”


    楚熙南何许人也?在原著中,楚熙南一剑便可斩万物,术法修为比肩天道,傲气凌人睥睨万物。


    楚熙南怎么能说出“我不如他”这种话呢!


    倚明窗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捏了一下,理智好似被人操控了般,他仰头亲到楚熙南唇上。


    楚熙南眸光一变,抬手按住倚明窗的后脑勺,低头吻了回来,唇舌交缠气息绕鼻。


    难舍难分之际,倚明窗懊悔地推开了楚熙南,“我与易安师兄是好友,是像你与秦关晖一般的好友。”


    倚明窗你究竟在干什么!


    他在心中唾弃自己,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总是要招惹楚熙南。


    楚熙南微微躬身,将头埋在他的肩窝,“我没有爹娘,外婆也撒手人寰。如果连你也不要我了,留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忆起在帝城时,楚熙南颈上绑着的染了血的绷带,倚明窗心上一揪,不悦道:“你该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他推开楚熙南,视线里饱含怒其不争的情绪,看了他一眼,提步走出拐角。


    易家在西崔城中尚有话语权,被喊来了易府的官员虽然不明所以,心中有些怨气,但都没有敢在面上表现出来的。


    易安站于众人面前,大家子弟的气势由内而外震慑着众人,他简明扼要地将三位官员的死讯告知了众人,扬了扬手中那份记录了贪官的名单,“若是不出所料,接下来的死者将会出现在你们之中。”


    众人噤声,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带上了惊慌,座下的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做了出头鸟,“易公子,单凭一张纸就如此吓唬我们,易府意在何为啊?”


    易安回以一笑,“易某也只是假设,并不肯定这事真的会发生。”


    听着易安与一些官员斗智斗勇,其余三人站在角落里看戏。


    秦关琳抱着手,“师兄派了人去询问第三位死去官员严承的家眷,你们猜,回来禀告的小厮和我说了什么?”


    倚明窗接话,“如何?”


    “你口中那位嫣红姑娘说那张纸上记着的名字都是贪官的名字,”秦关琳竖起食指在空中晃了晃,“那严承的母亲身染沉疴连药都喝不上一口,妻儿穿着布丁麻衣,擦脸的脂膏都没有一盒,儿子尚在长身体,几日吃不上一口肉。他若真是贪官,贪在何处?总不会有人贪赃受贿都要瞒着家人,自己享福吧?”


    所以,把名单递给他的那位不知身份的嫣红究竟是什么人?


    倚明窗扫向席上的一堆官员,有些晕头转向了。


    易安与一些语言刁难他的官员唇枪舌剑时,座中一位官员忽然往旁边一倾,摔倒在地后手脚抽搐,随即两眼一翻,口吐白沫。


    坐在他周围的官员吓得站起身来,胆子大的上前拍了拍晕倒的那位官员,没得到回应后向前探鼻息,吓得跌坐在地,“死,死了!”


    周遭哗然躁动,先前与易安争论得最激烈的那位官员面色骤白,瞬间灭掉了自以为是的嚣张气焰,嘴硬道:“易公子,该不会是你与他商量好做戏唬我们?你可别拿人命与我们开玩笑。”


    易安懒得与他争执,走入官员们向一旁退让留出的路,直直走到死人面前,他握了握腰间隐隐发热的玉佩。


    这次的事恰好发生他面前,玉佩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灵力,应当可以探查到诅咒的来源。


    从玉佩从引出一道灵光,易安派身旁的下人追着灵光去捉拿幕后之人,他转身欲走,与他争论的官员忙拽住他的袖子,“易安,我今日要是死在了你的府上,你也别想活。你得想办法救下我们!”


    易安乜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袖子,好脾气道:“易某已经在努力想办法了。”


    这位官员奇怪得很,长得书生模样,行事作风却与他柔柔弱弱的长相大相径庭。


    听易安对他的称呼,这人好似姓孙。


    他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不想死,但又一直妨碍在努力想办法救他们的易安。


    孙官员眼睛泛红,揪着袖子原地踱步,时不时往被下人盖上了白布的尸体看去一眼。


    倚明窗蹙眉,觉得他奇怪,便将大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时隔一个多时辰,寻找诅咒来源的下人回来了,领头那位捧了个红木匣子,对易安禀告道:“少爷,我们一路追随灵光跟到了城郊的剑阁庙,这个匣子埋在了城郊剑阁庙的树下,我们挖它费了些时间,除此之外并没见到其他人。”


    红木匣子的外边磨得光滑,盖子并未上锁。


    剑阁庙?


    倚明窗眯着眼,打量那个红匣子,因此忽视了周围官员倏然改变的神情。


    易安颔首,接过匣子,抬手欲拉开盖子。


    一旁踱步的孙官员忽地停住了脚,从一旁桌上抡起一把小刀,高举着刀冲向易安。


    秦关琳反应迅敏,抽出腰间云章剑,出鞘而鸣,一掷而将孙官员手中那把小刀打掉在地。


    易安微愣,他身后的下人忙上前来按住孙官员。


    那边乱成一团,倚明窗旁观看戏,后知后觉有些不对。


    怪了,这种情况下,最先出手的应当是楚熙南啊。


    他探寻看过去,楚熙南抱臂靠在柱子上,一脸的与世无绝。


    倚明窗撇嘴,“楚熙南,你怎么不出手?”


    楚熙南:“他不是没死吗。”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还欲说些什么时,随着云章剑鸣响毕,他袖中的书掉了出来,哗啦翻了几页,从中掉出了个女子。


    那女子哼了几声,揉着摔疼了的背站起身,与倚明窗对了视。


    倚明窗定睛一看,惊讶,“嫣红!”


    嫣红瞠目结舌,似是也惊讶看到倚明窗,她看了眼他身后的楚熙南,转头扫过一边乌泱泱的众人,目光落在秦关琳召回了手中的云章剑,秀眉一蹙,“我说我好好地睡着觉,怎么一下子被震出书了。想来我之前是低估你们了,你们竟有玉娘娘的剑。”


    “玉刹?”倚明窗惊疑,“你如何肯定的?”


    这剑不是剑阁给的吗?


    不对……此时想来,当时青虺也没有说过这把剑是谁交托的。


    玉刹怎么会让青虺将一把剑交给他,最后辗转落入秦关琳的手中?


    嫣红抚了抚肩上有些皱的衣服,“我尚无身形时,是天上剑阁神君的书灵。玉娘娘常来剑阁住所作客,我见过多次,他腰间佩戴的就是这把剑。”


    剑阁的书灵?


    倚明窗暗示地看向楚熙南,楚熙南配合地抽剑指向嫣红。


    嫣红吓得抬掌,“两位郎君,我只是为了完成我主人紫莹的遗愿,又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牵扯,才装作风月所的女子欺骗你们。我可没做什么恶事,可别伤了我。”


    “那份名单是如何来的?”倚明窗问。


    嫣红眼中有些悲伤,“两位郎君,如实与你们说吧,我化为的身形是主人死后积怨的灵力换来的,她嘱咐我一定要将这份名单交到可靠的人手中,关于其他我可不知道了。”


    她眼尾染红,仰头看天,将眼中泪憋了回去,“主人生前最尊崇的人是苏笙阑苏姑娘,我本欲将那张名单交予她的,奈何书灵不能离开所附书籍太远距离,我便只能待在风月所里。昨日我看你与那位楚修士是为了查高狗官的事来的,你俩又不像坏人,便偷偷做了幻术。”


    “你不是剑阁的书灵吗?又是如何来了凡间?”倚明窗问。


    “说起这事,我可冤多了。”嫣红叹息,“有位仙子去偷命簿欲篡改其中内容,被命仙发现后想一把火烧了命簿。这命仙当然不愿啊,结果你争我抢打来打去的,命仙被推了下来投生为人历了一劫,我附在命仙从剑阁府中刚借走的书中,随着他一起掉来了凡间。”


    “命仙……福兴?”倚明窗试探一问。


    嫣红惊喜,“你认识他?”


    还真是福兴。


    倚明窗心虚地瞧了眼楚熙南,理直气壮地咳了几声,“我可是神仙,我怎么会不认识他。”


    嫣红疑惑,“你是神仙?我都没见过你。”


    “因为我真正的模样不长这样。”倚明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偷瞄楚熙南的表情。


    可千万别露馅啊。


    嫣红眼睛一亮,上前握住倚明窗的手,“郎君,那你将我送回九天吧。若你能帮我回到剑阁身边,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感受到楚熙南注视着自己被拉住的手的视线,倚明窗硬着头皮道:“我努力。”


    第66章


    另一边,孙官员被下人按住了双手别在身后,目眦欲裂地瞪着易安手中的红木匣子。


    不止他,其他官员也神色慌张地看向红木匣子。


    盖子被掀开,小小的空间里放满了一簇簇红绳系住的黑发。


    秦关琳蹙眉,“这什么东西?”


    她伸手拿过匣子,欲将匣子里的黑发全都倒出来。


    孙官员声嘶力竭:“不要!”


    秦关琳的动作并未停止,红绳捆住的黑发一捆接一捆地掉落在地,堆积在一起,红黑交杂,看上去诡异至极。


    孙官员瞳孔震颤,好似他眼中掉落的不是黑发,而是与他命一般重要的东西,他声音发颤,“不要……不要啊……我的官运啊……”


    秦关琳绕开地上的黑发,提着剑放在孙官员的脖颈前,“说吧,这怎么回事。”


    孙官员幽怨地瞪她一眼,果敢地将脖子迎上了剑刃,秦关琳诧异地往后一退,可惜为时已晚,剑刃割破了喉咙,血液汩汩涌出伤口,拉住孙官员的下人吓得松了手,失去了性命的孙官员随即砸倒在地,在流出的血中含恨地盯着地上那堆黑发,眼里都是不甘。


    倚明窗闻声而来,惊骇地望着血泊中的人。


    楚熙南站到他身后,垂眸扫过他后颈上竖起的绒毛,抬手按在他的肩上,轻轻捏了捏。


    易府接连死了两人,那些官员再怎么有私心都不敢隐瞒了。其中一位擦了额头上的密汗,如实说来,“孙大人用妻子的命换了官运。你们将匣子打开,契约破灭,他的妻子白死了,官运也被毁,他应当也没了活的欲望。”


    倚明窗捕捉到其中重点,问道:“官运?”


    那人目光躲闪道:“这是一种契约,割下最爱之人的发,捆上红绳扔进那匣子中,以其性命换我们升官发财。孙大人寒门苦学多年,次次升职都被人夺去机会,他的妻子不忍他总是被埋没,主动以命帮他换了官运。”


    “哪来的匣子?何来的契约?”秦关琳眼中带怒,提剑扫过来,削掉了这人的一缕发,将他吓得腿不停地哆嗦,“女神仙饶命!这匣子是徐大人给我们的!”


    倚明窗提眉,“徐大人?帝城那位徐恩克?”


    那官点了点头。


    倚明窗与其余三人匆匆对视,明白了各自眼中的意思。


    秦关琳合目压下心中怒火,“以所爱之人的性命?你们配做什么官?”


    “我所爱之人也是爱我之人。”那官惨白着脸笑了笑,恬不知耻道,“既然爱我,那应当能舍弃自己甘愿为我。”


    “胡扯!”秦关琳咬了咬牙,提起剑就要斩下去,倚明窗一把拉回她,安抚道:“冷静,冷静。”


    秦关琳收剑入鞘,深呼吸顺了顺气,转眼看见一位陌生的女子正在看自己,纳闷,“你是?”


    嫣红眨了眨眼,看向她手中的剑,夸赞道:“女中豪杰。”


    “?”秦关琳道:“多谢夸奖。”


    倚明窗出面,简单介绍了嫣红,趁嫣红与秦关琳交谈时,转身寻去楚熙南。


    楚熙南似在分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堆黑发,见状,倚明窗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楚熙南回神,看向他,突然道:“若是你的话,为了你我甘愿舍弃自己。”


    倚明窗手一顿,“胡说什么呢。”


    他匆匆躲开楚熙南的视线。


    官员无故暴毙的事大致解决,据众人的口供来看,这匣子是徐恩克送到西崔城的,诅咒的事十之八九与他有关。


    担心今日的消息传到帝城打草惊蛇,易安将剩下的烂摊子交到了老幸手中,几人踩上剑后便要赶去帝城。


    老幸扶着老腰,眼看倚明窗也踩上剑,瞪大了眼,“二林!你又瞎跟着去折腾什么!我安排你干的活你干了吗?”


    易安打断他道:“幸叔,就劳烦你帮忙收场,再转告母亲我去帝城了。”


    话落,几人踩着剑便朝空中飞去。


    老幸盯着空中的几道身影,身边何时走来了赵清都不清楚。


    赵清感慨:“还不错,一日便查出了真相。”


    “夫人。”老幸吓了一跳,仓促行礼,“少爷一直都卓乎不群,只是夫人待他太严苛了。”


    赵清避而不答,问:“那位二林是什么身份?易安倒挺护他。”。


    再至帝城,几人落地。


    易安让他们三人留在一处酒楼暂作休息,他去打探徐府的位置。


    一夜未睡,整个白日都在处理杂事,倚明窗感觉此刻脚下发软,捧起茶水便往嘴里灌,放茶杯时,一本书从他袖中滑落了下来。


    他惊疑地捡起书,“你怎么跟来了?”


    书中传来嫣红的声音,“紫莹最想见的人便是苏笙阑,就当为了她,我也要来目睹一下苏笙阑的真容。”


    倚明窗还欲与嫣红说上几句话时,楚熙南一把抽走他手中的书,扔去秦关琳手里,“男女授受不亲。”


    倚明窗抿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抬眸时见到楚熙南身后楼上过路的一位男子相当眼熟,仔细认了认,看出了那人是颜卿,疲惫瞬间全无。


    不是吧,璞英又赶回帝城了?


    璞英身边应当还有董不厌,此刻要是几人在这相遇,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他忙在反派讨论组中联系上璞英,“你此时在哪?”


    “兄弟,你可总算想起我了。”璞英惊讶,“我扎根在别的地方的反派讨论组无故受到针对,我便只能重回帝城东山再起。”


    倚明窗想了想他此刻所在的酒楼的名字,问:“你不会在永福酒楼吧?”


    璞英:“是啊。你怎么知道?”


    倚明窗皱紧眉头,“完了,我和楚熙南还有秦关琳正在这里。你赶紧藏好。”


    他刚说完,便见楼上一处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位戴着帷帽的男子推门而出,迅速将走廊上的颜卿拉回屋子。


    看着楼上那间屋子的门被关上,倚明窗松了口气。


    “不过,你不是让一位叫董不厌的男子来投奔了我,他身边跟着一只会说话的鸟,那只鸟不知道去哪了……不会暴露你吧?”璞英弱弱开口。


    他话音刚落,倚明窗头顶便飞过了一只鸟,他抬眼看去,疑似福兴的鸟展翅飞过,飞过楚熙南头顶时翅膀一顿,趁楚熙南还没抬头看,倚明窗猛地起身将他捉进掌心,欲盖弥彰道:“哎,怎么还有鸟飞进了酒楼里。哈哈,真有趣,我给他放出去。”


    说罢,便捧着福兴往酒楼外走去。


    身后传来秦关琳的声音:“一只鸟而已,这小李岩怎么像没长大一般。”


    倚明窗脚下一阵趔趄,走至外边,松开手后便对着一脸懵的福兴威胁道:“你要敢和楚熙南说话,我就给你毛拔了。”


    “你谁啊?”看着“二林”这张相当陌生的脸,福兴莫名其妙。


    倚明窗瞪他,“你管我是谁,反正你不能和楚熙南说话。”


    “有病吧你。”福兴扇着翅膀飞离他的掌心,绕路飞回了房间。


    倚明窗松了口气,重新回到座位上。


    璞英一边听着福兴叽叽喳喳说着他方才遇到怪人的事,一边在反派讨论组中道:“我发现了,这剧情和原著是越发不相关了。祥云弟子历练死了许多弟子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原著里压根没有这些内容。话说,你们怎么又回帝城了?”


    “查案。”倚明窗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秦关琳在擦拭云章剑,又想起了玉刹和剑阁,不得不向熟记原著内容的璞英请教,“你说,玉刹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剑送给凡间的一名女修士?”


    “啊?还有这种剧情?玉刹喜欢那位女子?”璞英用世俗的想法猜测了一番。


    倚明窗否认,“怎么可能,玉刹不是女的吗,她为什么喜欢女的?”


    璞英接下来的话让他如遭雷劈,“谁告诉你玉刹是女的了。他是男的。”


    倚明窗:“男的?大家不是叫玉刹玉娘娘吗,我还见过玉刹的神像,也是女子。”


    “让你不好好看原著。”璞英吐槽,“玉刹长相酷似女子,见过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女子,第一位见了他的凡人将他认成了女子,便尊称他为玉娘娘,这个称呼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便都以为他是女子了。”


    长相酷似女子……秦妹妹,玉娘娘!


    何家村里青虺对倚明窗说,若他是神仙的话,不可能认不出……不可能认不出秦关晖是玉刹啊!


    怪不得玉刹会将自己佩剑送给秦关琳,原来是为了哄亲妹妹!


    当时觉得奇怪的地方此刻突然想通,拨开云雾见青天,倚明窗拍向桌边,“怪不得!”


    如此的话,倒是将玉刹排除了芳菲仙子口中的那位。


    他这么一拍吓到了秦关琳,秦关琳将剑放回剑鞘里,“怪不得什么?”


    喜悦绕在眉尖,倚明窗想告诉秦关琳秦关晖还活着的事,转念一想这话一出他容易露出马脚,便强行忍住了,食指刮了刮鼻梁,“没什么事,想通了一些这个案子的细节。”


    楚熙南道:“所以,你方才在那儿眉飞色舞,只是因为想通了一些案件的细节?”


    他一直静静看着倚明窗,有些好奇,人在分神思考事情时为何能有那么多的表情。


    倚明窗这时为秦关晖没死的事正开心着,一时没改过来与璞英相处的状态,脱口而出一句开玩笑的话,“不止想案子,还想了你。”


    秦关琳:“……”


    嫣红的声音从书中发出:“啧。”


    第67章


    易安探寻徐府的位置回来,冷静地说出了个惊天消息——不久前,徐恩克在自己府中暴毙身亡。


    倚明窗震惊道:“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帝城里,除了天子,徐恩克这人的权利基本能只手遮天。传闻他克己奉公清正廉明,是个顶好的官,若不是西崔出了事,可能还不会挖出隐藏得极好的他来。


    秦关琳道:“奇了怪了,那个诅咒应当不是人为的,却在红木匣子里查出了诅咒的来源。我们找到这来,只要问出徐恩克红木匣子的来源,便能顺藤挖根揪出真正的凶手。”


    而徐恩克死了。


    “大家好久都没休息了,先在这住上一晚,事情明日再说。”易安起身去付住房的钱。


    倚明窗只觉不妙。


    璞英他们也住在这里,若是不小心相遇了怎么办?


    他忙找上璞英,“兄弟,大事不妙,我们今晚得住在永福酒楼里,不止秦关琳和楚熙南,易安师兄也在。你千千万万不要暴露。”


    璞英焦头烂额,“我此时的房间里有颜卿和董不厌,加上我三个大男人,还有一只吵得很的鸟。我不会要和他们挤上一晚吧?”


    “等看着他们三人都进屋子了,我再跟你讲,到时候你再行动。”


    璞英沉思,道:“行。”


    秦关琳带着附了嫣红的书率先进了屋子。


    易安分别看了眼倚明窗和楚熙南,暗示的含义浅显易懂,“我总共订了四间房。”


    说完,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浪费钱。”倚明窗对着楚熙南笑笑,将楚熙南推进了他的房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二林”放在床上,换为旻燚的身躯,联系了璞英,找上门去。


    开了门,坐在椅子上的三个人投来视线。


    颜卿轻亵,“旻燚,你来这里干嘛?”


    董不厌握着手中的茶杯,轻轻看倚明窗一眼,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璞英起身相迎,带着哭腔慷慨激昂道:“没有你的这些日子,简直是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


    “闭嘴。”倚明窗按住他,止住了他口中的酸涩苦水。


    福兴飞过来,绕着倚明窗的脑袋转了一圈,“璞英,这就是‘反派讨论组’的组长?”


    璞英点了点头,在倚明窗暗示的眼神下,将屋中的人与鸟赶了出去,“记住我嘱咐的话,回了屋子就乖乖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来。”


    颜卿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


    董不厌把福兴接在掌心里,安抚地顺了顺他的毛,乖乖回了屋子。


    屋中只剩下了璞英与倚明窗,倚明窗放松不少,走到桌子旁拖出椅子要坐时,瞥眼望见角落里有一张纸,便换了动作,起身拿过纸来看。


    纸上画的是一个人上吊,画风偏滑稽,那人睁大眼睛吐出舌头,被绳子勒在空中挥舞四肢,不像诅咒更像是恶搞。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画中人的这张脸是“二林”。


    倚明窗:“……”


    他问璞英:“董不厌画的?”


    璞英颔首,“福兴一飞回来就抱怨门口有个人神经叨叨地抓了它,董不厌为了哄它,就根据福兴的描述画了这幅画。不过董不厌这画技是真的厉害,我打算让他去衙门里帮忙画犯罪嫌疑人的画像,这也算做好事。”


    倚明窗笑了笑,搁下了画,“对了,你之前说,苏笙阑后来被剑阁亲自点为了女文神。这事中是否有个叫徐恩克的人?”


    “徐恩克?”璞英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原著里应当没有这个角色。但苏笙阑被徐恩克收为门客的事倒是在帝城传得众人皆知。”


    倚明窗简短地讲了西崔城万官换官运的事,“我担心苏笙阑和这事有关。”


    “你是担心她作乱还是担心她受害?”


    “担心她受害,毕竟如今你我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倚明窗轻轻叹息,“这么来看,徐恩克也不是什么好人,苏笙阑跟在他身边做事,若是遭遇了不测也不是不可能。”


    与璞英聊了几句,倚明窗起身回屋,推开门时,他看着屋中黑着,一时顿住了身子——他记得他出门前没有吹灭烛火。


    他收住脚,欲转身就跑。


    出鞘剑鸣,剑刃横在他脖颈处,楚熙南的声音冷漠,从一旁传来,“旻燚,你为何在这?”


    倚明窗抿直唇线。


    早知道楚熙南会来,他就干脆灵魂回体,就不用旻燚的身躯回屋了。


    他道:“如果我说,我走错了房间,你信不信?”


    “你说呢。”


    楚熙南劈下剑来,倚明窗灵敏闪开,推开门就跑,好在楚熙南没追上来,等躲远之后,他整顿一番,回了二林的身躯。


    坐起身,视线适应了黑暗,倚明窗一眼就看见坐在桌边的楚熙南,“楚熙南?你怎么跑我屋来了?”


    楚熙南答:“没什么。”


    倚明窗叹气,往里翻了个身,拍了拍身旁,“一起睡吧。”


    听到楚熙南动作的声音,以及身旁床榻往下压的感觉,身旁传来人的体温,倚明窗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翌日天亮,倚明窗以自己虽然是神仙但此时身躯是肉体凡胎为理由,买来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快朵颐。


    楚熙南坐在他身旁,安静地看他吃着包子。


    倚明窗被看得羞赧,递过去一个,“真的不吃吗?”


    楚熙南摇摇头,“你吃就行。”


    倚明窗便收回了包子,抬头看向楼梯中走下来的人。


    休息一晚,秦关琳如今的模样看上去神清气爽,坐下后,她将剑重重搁在了桌上。


    桌上的蒸笼随着她搁剑的动作震了震。


    倚明窗吃包子的动作一顿,“谁惹你了?”


    秦关琳看着他,冷笑一声,“没有。”


    倚明窗浑身冒起寒气,试探性地递过去一个包子,“你想吃?”


    “谁要吃你的破包子。”秦关琳冷冷乜过来一眼。


    倚明窗:“……”不会是他惹了秦关琳吧?


    等易安也落座后,秦关琳道:“昨日嫣红与我说了件很有趣的事。”


    其他三人虽然觉得她此刻行为怪异,但都认真地听她说。


    “天上呐,有四大帝神,馔玉神君爱吃,折柳神君喜欢游山玩水。剑阁神君呢,最喜清净,偏偏玉刹神君是个聒噪的,最喜欢舞枪弄剑四处窜门,馔玉嫌他烦,反锁了府中门,折柳又常年不在府中。”


    她弯了弯眉眼,接着往下讲:“玉刹便只能逮着新来的剑阁嚯嚯。剑阁因为他是个女子,便没驳他面子将他赶出府中,这么忍来忍去,有一天,有仙告诉了剑阁,玉刹是个男的,只是长相酷似女子罢了。哎,当日玉刹再来剑阁府,剑阁冷着脸,把玉刹关在门外了。”


    秦关琳说着说着便对倚明窗扫来一记眼刀,倚明窗差点被包子噎到。


    完了,忘了嫣红也是知道真相的了,昨日秦关琳与嫣红又共处一屋。


    秦关琳抚了抚一旁的剑鞘,“嫣红跟我讲,这把剑是玉刹的贴身配剑。你们说,我何德何能得到武神玉刹亲身携带的佩剑啊。”


    在场的都是聪明的人,秦关琳只几句话,大家便知道了,已死去了的秦关晖,应当就是天上的玉刹神君。


    秦关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倚明窗,“小李岩,你说你也是天上的神仙,秦关晖这厮没真的死去的事,你为何不和我说呢?”


    秦关晖出事那阵时间里,她浑浑噩噩,甚至在夜晚中多次惊厥醒来。


    秦关晖是玉刹的事,她自然是开心的,愤怒也有,但更多的情绪是失落,她与秦关晖之中多了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一位武神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凡间的一位女修士。


    她知晓秦关晖仍然将她视为妹妹,可她却觉得这把剑更像玉刹用来哄她的玩具。


    倚明窗咽下口中的包子,思考须臾,果断将责任全都推到了秦关晖身上,“关琳姐姐,我只是个小神仙,而秦关晖是什么!四大神君之一,他威胁我不告诉你,我怎么敢跟你讲呢?”


    “别叫我姐姐。”秦关琳的拳头捏得咔咔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秦关晖。”


    倚明窗在心中为秦关晖默哀片刻。


    等倚明窗吃完后,几人赶去徐府——徐恩克暴毙的地方。


    路途之中,倚明窗与楚熙南默默走在队伍的后边。


    楚熙南突然开口,道:“李岩,你不一直与我待在一起,是因为我凡人的身份?”


    自然不是,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倚明窗也不愿意主动说出。


    不过,让楚熙南整天因为个压根不存在的“李岩”死去活来的,倒不如鼓励他好好修炼早日成仙。


    倚明窗点头,胡诌:“天规森严,仙人是不能相恋的。若你早日修炼为仙,那我们也能早日在一起。楚熙南,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啊,早日登上九天,成为呼风唤雨的神仙。”


    楚熙南侧头看他,伸手抚了抚他颈后的皮肤,“我会的。”


    倚明窗面上作笑,心中唾弃自己:倚明窗,你就接着骗人吧。


    第68章


    徐府的布置中规中矩,既不过分繁华,也不至于穷酸,从布局上就可看出徐恩克是个缜密内敛不矜不伐的人。


    徐恩克的尸体已经被官府之人收拾入殓,据相关官员的描述,他死后口吐白沫,形似之前那些官员逝去的模样。


    几人绕着徐府走了走,并未寻到奇怪的地方,倚明窗好奇,“奇怪了,按西崔城那些官员的描述,徐恩克应当没有放过黑发在里面,他是如何受到的诅咒?”


    “我也纳闷。”秦关琳站在原地,环视四周,“徐大人府中有很多门客,据这些人的证词,近些日来,除了苏笙阑不见踪影,其他一切正常。”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苏笙阑有怪?”倚明窗问。


    秦关琳怀中的书出声:“不可能!苏才女才不会干这种事!”


    秦关琳对嫣红道:“我知晓你与你的主人都崇拜苏笙阑。可是,徐大人那些门客也说了,徐恩克多次采纳苏笙阑的谏书上禀天子,并不严明那谏书的落笔之人是苏笙阑。他说他会上奏天子为苏笙阑、为天下女子谋一条官路,那么多天过去,这不也没有什么反响嘛。那徐恩克明显是哄着苏笙阑为他做事。”


    倚明窗想了想,“也是,若是一直被徐恩克哄骗,难免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


    虽然他仍然认为苏笙阑不会是凶手。


    “君子以德报怨宽宏大量,苏才女一定不会是凶手!”嫣红斩钉截铁。


    看着嫣红像个脑残粉样一直维护苏笙阑,倚明窗道:“那是什么君子?那是窝囊废。”


    嫣红与倚明窗吵了起来,秦关琳皱着眉把聒噪的书扔给了倚明窗,转眼望见门中跨入了关芝枝,喜上眉梢,“关道友,你怎么来了?”


    嫣红还在你曰我曰地引经据典,倚明窗被吵得烦了,对楚熙南道:“快,下禁言咒。”


    楚熙南听话地禁了嫣红的声音。


    倚明窗嘚瑟地看了眼书,望向关芝枝。


    关芝枝问过在场几位人,见到“二林”这张生面孔,“这是?”


    楚熙南道:“一位查案的官员。关道友,我记得你有可辨八卦的罗盘。”


    “是的。”关芝枝莞尔,“我来这便是听闻西崔城的事,又听说你们来了帝城,想着我或许能帮到一些忙。”


    她从袖中拿出罗盘,定了方位后,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起来,迅速地转过一圈又一圈,却一直没有定下指向。


    她神色一变,将罗盘扔下,往后退时,掉落在半空的罗盘炸成了碎片。


    迎上众人探寻的目光,关芝枝表情凝重,“徐府有厉鬼。”


    “厉鬼!”倚明窗吸了口气,不过好在青天白日的,不至于会出现太过血腥的场景。


    关芝枝补充一句,“不止一个,应当有许多。”


    她声音方落,徐府骤然被一层雾蒙蒙的屏障笼罩了起来,青天白日瞬间转换为了昏黑场景,阴森可怖了起来。


    楚熙南操纵火术照亮周围。


    倚明窗挨近到楚熙南身旁,紧紧靠在了他身边,佯装淡定,“哎呀,徐府闹鬼了。”


    秦关琳:“……”


    她看了眼不成器的倚明窗,忽然见一道白影飘了过来,直奔自己。


    那道白影模糊,却可见形似女子,她伸手欲掐秦关琳,秦关琳抡起剑鞘拦住了她。


    女鬼目眦欲裂,被剑鞘所拦她不得向前,便紧紧盯着秦关琳,“还我丈夫的命来!”


    “我何时害了你丈夫的命了?”秦关琳蹙眉。


    女鬼面目狰狞,“西崔易府,他死于你的剑下!”


    那位姓孙的官员?


    倚明窗有了猜测,问她:“这位鬼姑娘,你丈夫莫非姓孙?”


    女鬼看向他,“我自愿以命换我丈夫官路通畅,你们何必多管闲事!”


    倚明窗撇嘴,“这叫多管闲事?若是我们不多管闲事,你丈夫说不定也会很快下来与你作伴。”


    “胡说!胡说!我的丈夫定要身穿绿蟒官袍,站于庙堂之上为民牟利!”女鬼压根没听清倚明窗的话,挣扎扭曲了面目。


    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数道白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一会儿显形一会儿模糊,声音杂乱。


    稚嫩的童声:“爹,要是你能做大官,我死也没关系的!”


    苍老的妇音:“我儿命苦,前程似锦若能以我的老命来换,也不是不行。”


    凄惨的女子:“夫君,你不要杀我,夫君!”


    懵懂的男子:“李兄,我喝了这杯酒就能助你官运通达?”


    “爹,我不想死。”“儿啊,你真的能狠心杀了我吗?”“李兄,这酒有毒……”


    ……


    以所爱之人的命换己官运,亲情友情与爱念之心,终究敌不过贪欲吗?


    眼看秦关琳握上了手中的剑,易安出声:“关琳,武神的剑一出鞘可能会斩毙在场的所有魂魄。”


    秦关琳一顿,明白地点头,对关芝枝道:“关道友,你布个阵。”


    关芝枝抬指画阵,阵型一成,怨气化成白雾瞬间被驱散,视线清朗。


    众多鬼魂被困在了阵中。


    倚明窗逮了个看上去清醒的小孩鬼,问道:“你们为何会在徐府?”


    小孩眨了眨眼,“一位姓苏的姐姐将我召了过来。”


    倚明窗身子颤了颤,“姓苏……苏笙阑?”


    小孩点了点头。


    【恭喜宿主找出真相,完成任务!】


    凶手竟真的是她!


    倚明窗不可置信,问:“她在哪?”


    小孩道:“在这个大院子的地下呢。”


    关芝枝与秦关琳对视一眼,念着咒将府中的几个鬼魂超度。


    众人花了些时间找了找,寻到了徐府的地下室。


    倚明窗踩着阶梯率先进入了地下室,操纵火术点亮了地下室的烛灯,地下室的黑暗被光亮驱走后,他窒住了呼吸。


    地下室最中间有一被挖空了的凹槽,里面倒满了能保尸体不朽的液体,苏笙阑衣衫整齐妆发齐全地合目泡在其中,双手合放在胸膛之上。她的身上缠满了许多红线,根根漂浮在液面上。


    此刻的她像极了庙堂中被挂满了许愿红丝带的树,庄严肃穆。


    倚明窗袖中的书掉出砸地,嫣红从中出来,小跑着进入池中,被液体浸湿的粉色衣衫加重了色彩,与飘在液面的红线混杂在了一起。


    被禁了言的嫣红哭着呜呜出声,抬着手不知道往哪放,她不敢向前触碰苏笙阑的尸体,只能无措地抬头看向倚明窗,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池中液面,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走到倚明窗身后的楚熙南微微愣住,解了嫣红的禁言术,他低头望着沉浸在思绪中愣了神的倚明窗。


    倚明窗喃喃出声:“苏笙阑怎么可能就死了呢……怎么可能……”


    不止他,剩下进来的几人都愣在了原地。


    秦关琳看了一眼,从脑中搜寻到了相关的内容,道:“这是换命禁术……苏笙阑应当是被徐恩克换了命。”


    倚明窗不解:“那为何又有寄往了西崔的红匣子?”


    秦关琳猜测道:“或许是苏姑娘命中官运太过强盛,徐恩克一人无福消受,不知从哪问来的邪术,将苏笙阑的官运分发出去了。”


    “诅咒又是怎么回事?”倚明窗看了眼站在池中不断掉泪的嫣红,问道。


    “是我做的。”


    一道女声从空中传来。


    哭泣的嫣红停住动作,循声抬头看去。


    化为了灵魂的苏笙阑轻飘飘地从上面飘落下来,透明的身躯若隐若现,“为官是为民,若为了当官连亲近之人的性命都要夺取,那就不配为官。”


    倚明窗口中泛苦,看向苏笙阑。


    苏笙阑不像倚明窗第一次见她时侃侃而谈的自信锐利,不知是不是因为化为了鬼魂的原因,此刻的她看上去灰心槁形。


    苏笙阑苦笑,“几位修士,我做了此等十恶不赦的事,要如何处置我都行。”


    “冒犯了苏姑娘,随我去一趟祥云吧。”关芝枝掏出收魂的酒壶对向苏笙阑。


    从池中爬出来的嫣红拦在了苏笙阑身前,“那些个狗官死有余辜,苏笙阑也是为民除害!”


    关芝枝顿了顿,回头一看凌山的三个修士都没有出手的意思,便讪讪收了酒壶。


    苏笙阑诧异地看向嫣红,“你是?”


    嫣红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用衣袖将手擦得干干净净,伸手去握苏笙阑的双手,只是苏笙阑鬼魂没形,嫣红一把握空后,窘迫地收回了手,“我不重要,我的主人紫莹,她是你的忠实拥趸!你写过的书籍和诗篇她都奉为圭臬日夜拜读。我替她见了你一面,她黄泉之下一定会感到开心的!苏姑娘,你一定要记住,我的主人叫紫莹,她是你的拥趸!”


    苏笙阑被她的热情渲染得不由一笑,并不能触碰人的虚影轻轻碰了碰嫣红的脑袋,转身飘到池中,用自己的灵力抬出池中的尸体。


    “我犯下滔天罪恶,我会给自己一个了断的。”


    秦关琳一惊,“她不会是打算杀尸毁魂吧?”


    倚明窗忙拉楚熙南的手,想让他插手,只是已然来不及了。


    出了液体的尸体被空气瞬间蚕食,血肉衣襟化为齑粉,飘散而去,尸骨无存。


    苏笙阑渐渐消散,嘴角带笑。


    外边传来一声闷雷,刺眼的亮光之下,凭空出现了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在众人讶然的视线中,他抬手将消散的苏笙阑聚集为灵。


    嫣红抬眼往来,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忙跪地朝他一拜,“剑阁神君!”


    第69章


    剑阁神君?


    在场之人无一不震撼,倚明窗偷偷看了剑阁好几眼。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剑阁没有柔弱的书生气质,反而清冷疏离,与楚熙南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谪仙模样。


    剑阁抬手将嫣红收入袖中,对着被聚为灵光的苏笙阑道:“苏姓,笙阑名。我乃九天文神剑阁,今日欲将你点为文神,受了雷刑,你……”


    苏笙阑道:“我不要。”


    倚明窗惊讶,他本以为待会儿可以亲眼看到苏笙阑成神的场景。


    剑阁抿唇,有些不悦,“为何?”


    “徐恩克也算敬我,待我梳妆着装整齐后才哄骗我喝下迷药,让我死得有所体面。”苏笙阑声音凄凄,“可是,剑阁神君……我在那池中被活活淹死时,你可有听到我向你的求救声!”


    剑阁开口,“为神者不可插手苍生之苦。”


    “既不可救苍生,做神仙又有什么好的呢。多谢剑阁神君的赏识,小女还是希望能够留在凡间,转世为人,成为治国平天下的一代清官。”苏笙阑笑了笑。


    “随你。”剑阁被长袖盖住的拳头捏紧须臾,他抬手为苏笙阑化形,转身欲离开。


    “那个……”秦关琳喊住剑阁,在剑阁冷若冰霜的视线中,她委婉问,“玉刹他……”


    “九天之神应抛弃凡尘俗念。秦关晖已经死了,玉刹只是玉刹。”剑阁轻轻睨她一眼,甩袖离去。


    “什么神仙,脾气差死了。”秦关琳气得捏紧了拳头。


    “哎,有生之年我也算亲眼看见了神仙。”关芝枝道,“听闻剑阁成神之前命途多舛,父母被冤而死,寒门求学好不容易考上,被买了功名,折腾多年夺回属于自己的功名,刚穿上官袍为父母伸冤,又得罪了别的大官,最终落狱惨死。”


    “做神仙前的经历都那么惨的吗?”秦关琳问着,不自觉扫向倚明窗。


    倚明窗用食指刮了刮鼻梁,看向苏笙阑,“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被剑阁救下,苏笙阑仿若重生,她低头看着手掌纹路,“我去官府主动投案。”


    “哎呀!”秦关琳拥着关芝枝往外走去,“杀了徐恩克的凶手竟然自戕了,咱们白来了一趟。”


    关芝枝懂了她的意思,附和道:“是啊。”


    倚明窗站在原地,宽慰苏笙阑道:“苏姑娘,你已经死了一次,所做的罪孽相抵。既然涅槃,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说完,他随着楚熙南往外走去。


    对着五人的背影,苏笙阑作揖,深深行了个礼。


    她直起身,脑海里边响起了“旻燚”的声音,“苏姑娘,还记得‘反派讨论组’吗?”。


    与关芝枝告别,几人往易府赶回去。


    踩在楚熙南的剑上,倚明窗听见身后传来楚熙南的声音,“李岩,你做神仙之前是什么人?”


    倚明窗想了想,胡诌:“一个不务正业整日只顾着吃喝玩乐的纨绔。”


    “应当不是。”楚熙南否决了他的话,“你是个好人,极好的人。”


    楚熙南这句话好似火星子,一下子将倚明窗浑身的血液燃得滚烫起来。


    倚明窗摸了把烧起来的脸,原本无动于衷的羞耻心在此时疯狂作祟,他,欺骗楚熙南,被楚熙南夸是好人。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


    回了易府,易安被赵清叫去问话,倚明窗与楚熙南道别,回了下人住的屋子,他右眼皮奇怪跳了起来。


    门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人,从他身后用涂了迷药的抹布捂住他的口鼻,他没有防备地中了招,等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被绳子五花大绑,放在了一剑屋子的帘幕之后。


    他欲挣脱绳子逃开时,忽然发觉身旁还有别人。


    赵清蹲身看着他,“二林?”


    倚明窗一吓,“夫人。”


    赵清轻笑,“这孩子虽说从小就温和心善,但不至于对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下人如此上心的。”


    倚明窗被她笑得心里发慌,张口要解释。


    “嘘,我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对你上心。”赵清竖指立在唇前,“我只希望在我死前,他能改掉自己心善的毛病。你帮我个忙吧。”


    她拎着倚明窗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赵清不是身体不太好吗?怎么轻轻松松就将他提了起来?


    倚明窗蹙眉,并未随意行动,跟着赵清的动作走出帘幕。


    这是一间寝室,看房间应有尽有的家具,住在这里面的人应当是……


    赵清将他丢在床边,倚明窗看向合目躺在床上与易安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易维平。


    他猜测赵清要干什么时,赵清往他手中塞了把匕首,“杀了他。”


    “?”倚明窗震惊。


    赵清重复,“我说,杀了他。”


    “为什么?那不是你的丈夫吗?”


    赵清按着他的头砸到床边,狠厉道:“你不杀了他,我就杀了你!”


    头上传来钝痛,倚明窗两眼一花,余光瞥见头上流下的血来,暗自计划着,假装答应了赵清的要求,“我杀,我杀。”


    被捆住的手腕勉强捏紧了匕首,他背对赵清时挣断手上的绳子,打算提腿就跑时,窗边飞来一把带鞘的剑,将他手中的匕首打飞。


    他一愣,与赵清同时转头望过去。


    胡礼踩窗而入,望着赵清,“亲手弑夫,毒妇。”


    “胡家的丫头啊,你在场的话,那就好办了。”赵清冷冷道,手中蓄起灵力捡起地上胡礼的剑,毫无征兆的,她拔剑利落刺入易维平的胸膛。


    浅色被子被血浸润,倚明窗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睁睁看着易维平眼皮动了动,在睡梦中逝去了。


    胡礼瞳孔一震,以手作刃便袭了过来,“毒妇!”


    赵清侧身避开她的攻击,“至于吗?易维平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


    胡礼一顿,咬牙,“与你何干?”


    赵清不答,冷眼望着她,摔下手中用来传讯的玉佩,点点灵光从中飞出。


    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易安的声音传来,“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胡礼愤愤看了眼赵清,踩窗离去。


    紧接着易安推门而入,跑到赵清面前确认她无恙时松了口气,余光看见一把剑插在易维平胸腔上,僵住了身子。


    赵清装作体弱地咳了几声,“就在方才,胡礼与二林相互勾结,杀了你的父亲。”


    一旁什么都没做的倚明窗:“……”


    这纯属诬陷。


    听到声响赶来的秦关琳与楚熙南恰巧听了这么一句话,纷纷顿住了脚步。


    赵清说完,抽出易安腰间的剑,塞到他手中,“去,杀了二林,给你父亲报仇。”


    易安一动不动,赵清推了他一把,“去啊。”


    楚熙南闻声而动,走到倚明窗面前,目光落在倚明窗头上的伤口时心中浮起不悦,他将人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赵清与易安。


    易安垂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指尖,“胡礼绝不可能杀了父亲的。”


    “万事皆有可能。你认不出那把插在你父亲身上的剑吗?”赵清抚了抚易安的脸颊,“世上的人不可能如你想象般万般邪念都不沾。你看看,你对胡家那丫头如此好,她还不是杀了你的父亲。”


    易安抬眉,询问地看向倚明窗,“李岩,真是胡礼做的吗?”


    倚明窗犹豫,扫看了眼四周的下人。


    “真是胡礼动的手吗?”易安遣退下人,看了眼赵清颤然的神色,再次问。


    倚明窗摇头,“胡礼方才确实在,不过是伯母动的手。”


    易安泄气,似是在意料之中,他不可思议又抗拒地看向赵清。


    赵清挑眉,释然一笑,欣慰道:“看来你和二林的关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也行吧,人是我杀的,你提剑杀了我为易维平报仇吧。”


    她低眸扫过易安手中的剑,挑衅地歪了歪脑袋。


    易安惨然地勾了勾没有唇色的嘴角,“母亲……你为何杀了他?你与他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吗?”


    赵清沉思了片刻,咂摸了易安后面两个成语,“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你觉得,我应当与一个将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杀了为他与外边女子生出来的野孩子救命的男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晴天霹雳。


    “杀了?”易安骇然,双目圆瞪。


    “怎么?易维平对你说的是,我生的是个死胎,所以才抱你回来顶替?”


    易安不可置信,“你既早已知道,又何必……”


    赵清抬手抚了抚易安的脸,“那怎么办呢,你毕竟是我儿以命换来。我将你视如己出,你易安无论生死,都是我赵清的儿!”


    倚明窗在一旁听着易家的家庭纠纷,上帝视角的他不像秦关琳懵懂,也不像楚熙南事事不关心,吃瓜吃得正起劲,他最讨厌的声音响起:


    【任务,为主角挡住接下来的死亡攻击!】


    倚明窗抬眼扫了下楚熙南。


    他又要食言了。


    似是察觉到倚明窗不同寻常的目光,楚熙南捏紧他的手腕,“李岩,你在想什么?”


    倚明窗躲避他的目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没什么。”


    余光瞟到窗边的胡礼以灵力筑成弓箭,箭放弦中对准了楚熙南,他捏了捏拳为自己打气。


    “咻——”


    倚明窗转身拦在楚熙南面前,任由箭矢穿过身躯,随着血溅而出,他看向眼带愤怒的楚熙南,倒在他身上时,倚明窗道:“下次见。”


    【宿主,检测到主角对你的感激值有所增高。】


    【宿主,感激值累计积攒至100%,是否兑换所有感激值为主角恢复主角光环?】


    第70章


    【宿主,感激值累计积攒至100%,是否兑换所有感激值为主角恢复主角光环?】


    系统的声音回响在脑袋里,倚明窗问:“恢复主角光环后,就不需要炮灰为楚熙南抵挡死劫了吗?”


    【是的。】


    倚明窗当机立决,“换!”


    说罢,心中空落落的。


    这一次食言,“李岩”与楚熙南应当不会再见。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呢,他本来就是个骗子。


    倚明窗的灵魂脱离出了二林的身躯,“二林”没了生息落在楚熙南的怀里,人死魂“消”,锁链显现出来,一头拴在二林的脚腕,一头拴在楚熙南的脚腕。


    被锁住的压根不是倚明窗,而是一具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身躯,还有站在一旁的楚熙南。


    没杀死楚熙南,失去了最好的机会,胡礼懊恼欲走,秦关琳提剑刺向她,剑光一闪,胡礼灵敏避开,抬手一召,刺在易维平胸腔中的剑主动飞来,她握住剑,与秦关琳锋芒相向。


    凌山剑术基本上如出一辙,相似剑法的对决之中,谁更加出神入化,谁就更胜一筹。


    剑刃对碰之中,招招擦出火花,胡礼接住秦关琳横劈过来的一剑,勉强站稳脚,“进步不少。”


    秦关琳抿唇,对上胡礼她有些吃力,便提起精神专注对抗。


    “秦关琳,”胡礼抬剑刺过去,“若我杀了你,送你去黄泉下与你的好哥哥见面,我是不是在做好事呢?”


    秦关琳不像胡礼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冷静地避开,迂回几次,找准时机一招击落胡礼的剑,剑尖直指胡礼的心脏,“胡礼,你输了。”


    胡礼抬眉,寻衅道:“怎么不刺过来?”


    秦关琳冷漠回应,“我不是你。”


    胡礼面容欲裂,花了片刻时间恢复正常,她眼眸一转,对着秦关琳身后惊讶了一句,“易安师兄!”


    秦关琳回首看去,一时疏忽。


    “你不是我,”胡礼趁机躲开秦关琳手中云章剑的威胁,拾起地上的剑刺过来,生死存亡之际,“所以你才会死。”


    一道光芒从云章剑中爆发出来,胡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弹射开。


    光芒转瞬即逝,一位凭空出现穿着白衣手拿羽扇的男子缓缓落地,他拦在秦关琳面前,对着胡礼道:“胡礼,不要一错再错。”


    摔落在地的胡礼睁大眼睛,“秦关晖!你为何没死?”


    “你猜。”秦关晖,准确来说应当是玉刹,他扇了扇手中的羽扇,抬指对空一点,指尖出来的灵光化为绳索,捆住胡礼将她提到了一边去,他转身看向秦关琳。


    秦关琳眼眸微动,难言的情绪蓄在心中,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玉刹道:“妹,哥穿这身行头是不是风流倜傥英姿飒爽?”


    秦关琳抿唇,重重合了眼,吐出一个字,“滚。”


    该死,她哪来的错觉认为秦关晖变回神仙了,就会和以前不一样。


    兄妹俩相认时,便听一旁传来易安的声音,“胡礼!”


    两人闻声看去,胡礼不知如何挣脱了玉刹的桎梏,手中握剑,刺穿了赵清的身子,她脸上惊恐,抖着手拔出剑,血点溅在脸上,她对易安摇头,“不是我……”


    话音未落,易安一剑刺了过来,剑尖离胡礼咫尺之近时,他又顿住了手,剑横在空中一动不动,他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那一剑。


    胡礼拔出剑来,满手是血,惊慌地将剑扔在了地上,“不是我……”


    方才,她刺向楚熙南时,赵清突然冲出,主动迎上了她的剑。


    她在世多年,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易安,她怎么可能杀了易安在意的人!


    易安接过往下摔的赵清,将她放在地上,他跪在一旁,抬手堵住她伤口汩汩往外涌的血,“不会有事的,我马上为你治伤……”


    小时的他厌恨赵清的严厉与不近人情,可一旦熟悉了赵清板起来的神色掩藏很好的慈爱后,他已经打心底将赵清作为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赵清口中吐血,抬手拉住易安的手,“为,娘,咳咳,欣慰,吾儿切忌,身处世中,不要太善……杀了胡礼,为娘报仇,好不好?”


    她就是因为太过善良,遭了易维平的欺骗,死了亲生的骨肉,对一个并非自己血脉的儿子处处思虑。


    只要易安亲手杀了胡礼,那个让她日日担忧的石头便会落下去。


    易安流出泪来,滴落在地,对杀了胡礼的事避而不谈,“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赵清紧紧拽住易安的手,“杀了胡礼,为娘报仇……”


    她突然哽住,口中涌出鲜血,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见易安动手杀死了胡礼。


    秦关琳转头来看,昔日光鲜亮丽的易安师兄正失魂落魄地跪在赵清尸体旁,一向以冷漠为常态的楚熙南站在“二林”尸首旁,对身旁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


    玉刹看了眼满地鲜血的场景,不由动容,抬手搭在秦关琳的肩上,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剑阁的声音在他的灵海中响起,“玉刹,时间到了。”


    玉刹不得不走,与秦关琳告别后抬袖化为灵光飞向了空中。


    秦关琳收回看向空中的视线,望去竟未没逃走的胡礼,那么多年她第一次从胡礼的脸上看出了“垂头丧气”四个字。


    忽然,胡礼的神色一狠,灵力抓握拾起地上的剑,一脚蹬地冲着远处的楚熙南跃来。


    “楚熙南,我这么惨都是拜你所赐!”


    千钧一发,楚熙南提剑轻松拦住她,横剑将她打倒在地,剑气绕过胡礼一转,斩断了胡礼的剑。


    秦关琳一跃落到楚熙南身旁,蹙眉,对着摔倒在地的胡礼怒道:“胡礼,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吗?你所经历的一切与楚熙南有何干系?胡异万,你亲手所杀,方才赵伯母不也是你杀死的吗?你醒醒吧,你若是不做那些糊涂事,你早成为凌山最为厉害的女剑修了!”


    胡礼一顿,凄惨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擦掉眼角沁出的泪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轻瞟了一眼跪在赵清尸首旁的易安,趔趄爬起,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一旦感受过与好友欢聚一堂的欢乐,倚明窗倒有些畏惧独自一人了。


    他披上了旻燚的马甲,寻到了帝城的反派讨论组。


    颜卿开了门,一看是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接着去干正事了。


    苏笙阑正在院中写书,闻声看过来,笑脸相迎,“旻公子,许久未见。”


    倚明窗点了点头,找上里屋躺在摇椅上偷懒的璞英,“你任务进行得如何了?”


    璞英道:“哎,进度百分之七十。你呢?”


    “炮灰的任务倒是完成了。”倚明窗顿了顿,如实与璞英相诉之前隐瞒的内容,“楚熙南恢复了主角光环,我不用再去帮他抵挡死亡攻击了。可是,我还有个反派马甲的任务,需要欺负主角获取仇恨值。”


    璞英倏地坐直身子,“仇恨值?”


    倚明窗点点头。


    璞英抓住他的手,“老兄,自古以来,与主角作对就没有好下场。”


    “这倒不用担心,‘旻燚’也是马甲,完成任务后舍弃了这个马甲就行。”倚明窗抱歉地看向璞英,“‘反派讨论组’要是受了牵连,你可不能怪我。”


    “哎——”璞英重重叹气,“那我想个新的名字吧。”


    他顿了顿,“话说,易安他爹娘都死了的事,你知道不?”


    易维平死了的事他倒是知道,但是,赵清也死了?


    倚明窗有些错愕,“什么?”


    “易府在几日后举行丧礼,事情都传到帝城了。”


    倚明窗骇然。


    走至外面小院,圆桌之旁,苏笙阑在一边写字,董不厌在另一边提笔作画,飞在空中的福兴叽叽喳喳说着话。


    董不厌抬手捞下他,“嘘,苏姑娘在写字。”


    福兴转了转眼珠,闭上了嘴。


    倚明窗凑过来,看了眼董不厌作的画,画的是位老妇,“这是作何?”


    “他帮忙画寻人启事呢。”苏笙阑道。


    倚明窗点头,看向董不厌手中的福兴,“据说你这只鸟能开口说话,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


    董不厌道:“随你。”


    福兴就这么被倚明窗带出了屋子。


    “福兴,我是当初查办陈家案子的刘元,我有事问你。”面对懵住了的福兴,倚明窗开门见山。


    福兴顿了顿,眯着眼珠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刘元不长你这样嗷,而且,他不是死了吗?不对!你不是旻燚吗,你怎么可能是刘元,你把我当傻子耍啊?”


    “三言两语与你说不清楚。你是天上的命仙?”


    福兴闪躲视线,“我凭什么告诉你?”


    倚明窗放狠话,“董不厌手上冤魂无数,若官府追查到此,你认为董不厌还能像如今这般安然无恙?”


    他说了吓唬一下福兴,没想到还挺管用。


    福兴瞬间蔫了巴,“我是命仙。”


    “你既是命仙,那你是不是能知晓所有人的命运?”倚明窗顿了顿,“那你知晓楚熙南的命吗?”


    “楚熙南?你那个小情郎啊。”


    倚明窗:“……”


    福兴接着道:“命仙管的是命簿,并不是谁的命运都能查探的。若我想知晓谁会经历什么,就得查看命簿。私自查看纂改命簿乃是命仙大忌。”


    “那你在福兴酒楼时还干帮人改命的恶事。”


    “我这不受报应了嘛,呜呜呜,被夺仙位,真的只能一辈子都当鸟了。”福兴哼了几声,“都怪芳菲,好好的来抢什么命簿,害我经历了那么多,受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倚明窗惊道:“芳菲?”


    “咋啦?”福兴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本应永远关在天牢里,听说折柳替她求情,夺了她的修为让她来凡间积攒修为,直到恢复灵力后才可重登九天。她倒好,干脆跑到人间祸害生灵。”


    倚明窗心中默默念了折柳两个字,越发觉得不安。


    他沉思着先前发生的种种不对劲时,璞英冲过来,惊慌对他道:“快跑,楚熙南找来了!”


    忽然听到楚熙南这三个字,倚明窗觉得有些不真实,顿了顿。


    【任务,刺伤主角并打伤主角的灵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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