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章 劣等基因
◎“容昭。”◎
9月1日早上8点, 阳光正好,一辆宽敞的黑色保姆车从云顶壹号平稳地驶出。
朱明朗开车, 七岁的女儿坐前排,席冷和闵致坐中间的豪华单人座。
容星熠一个人在最宽敞的后排,多动症似的,从左边挪到右边,从右边挪到左边。
他何德何能,有朝一日也坐上偶像的车了!
虽然是他哥骗来的……
想到这里, 容星熠再一次移动位置,缓缓挪到他哥身后,不动了。
车子平安抵达学校。
海宁国际学校的初中部和小学部同一天开学,却并不拥挤。容星熠转来的初中三年级统共一百人出头, 六个班级。校门口井然有序, 校方和交警一起主持秩序,各种品牌的豪车随处可见。
“到了, 下车吧。”
朱明朗停好车, 结果亲闺女儿第一个不配合。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爸爸我不要哇哇哇——”
小朋友抗拒上学的心情总是大同小异, 大家都是过来人了,深表理解,但没有同情。
“老大,你快凶果果两句!”小姑娘妈妈要上班,一个人带娃的朱明朗折腾得满头大汗。
席冷沉默地看向的确一脸凶相的闵致。
闵致抬了下眉,冷冷吐出三个字:“柳涵芝。”
小姑娘打了个嗝, 小儿夜啼顿止。
比较意思的是,据说是为了防止女儿在学校被取外号, 朱明朗忍痛让出冠姓权, 小姑娘随母姓柳, 一个古典而文雅的姓氏。
容星熠了解其中原委,自来熟地对朱明朗道:“朱叔叔,等我成年了马上去改名,我也要和我妈姓。”
“为啥呀?”朱明朗并不理解,“姓容多好听啊,好听,罕见,我头一回在生活中遇到这个姓。”
容星熠还没养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脸色顿时僵了大半。
朱明朗不太清楚他们兄弟的家事,老板每次跟他说事儿又舍不得口水,朱明朗就用自己的脑瓜子想,露出了然的表情:“懂了,想和你哥一个姓?”
闵致忍不住斥道:“闭嘴吧你。”
朱明朗:“……”好久没挨老板骂了,有点不习惯。
“你们麻溜地去报名,我在这儿等着。”闵致主动选择留下看车,还煞有介事戴上墨镜。
柳涵芝仍沉浸在开学的悲伤中,牵着父亲的手走在前头。
“哥。”容星熠没头没脑的,忽然神秘兮兮道,“你戴口罩棒球帽,有点儿像刺客嘿嘿。”
容星熠兴致勃勃地用灵活的四肢比划:“电影里很帅很装的那种,七步杀一人!”
……原来这种话是夸赞?
席冷忍俊不禁,稀罕的笑容藏在口罩之下,无人可见。
他抬起手,虚虚摸了下容星熠的后脑勺,轻得后者都没能察觉得到,一无所觉蹦蹦跳,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张西望。
“哥,你看……”
一路上就没一刻能消停。
抵达财务室的时候,小姑娘也习惯了新学校的感觉,跟着容星熠一起到旁边等待,两孩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亲临现场席冷才发现,学校里还开办了各种课外兴趣活动,骑马射箭高尔夫,时不时还有出国的交换交流,十几万的学费不过是小头。席冷看了一会儿,正要缴学费,却被朱明朗横来的银行卡抢了先。
朱明朗振振有词道:“老大说,这学校是我给你推荐的,我得负责。”
这鬼话,连容星熠都不会信。
朱明朗又说:“总之呢,小熠这四年的学费各种活动的费用,你就不用操心了。好不容易存的钱,没必要浪费在小孩身上。”
“要么,你就当做是老大对小熠的投资?反正他这么说。”
几次接触下来,他知道席冷是独立有主见的人,不爱占小便宜,大概很难被这种牵强的理由说服。
好在朱明朗是个能说会道的,见状不好就换套说辞:“实话实说,只要我能把小熠的学费交了,老大给我报销不说,还有额外的奖金……”
不差钱还让中间商赚差价是吧?
席冷无语地笑了笑,让步:“好吧。”
“哎!好嘞。”
朱明朗一口气先把俩孩子一年的学费交了,大几十万,那模样乐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白捡了几十万。
简衣缩食,省吃俭用,在这种状况中困得久了,人免不了变得越来越敏感,有愤世嫉俗,连旁人好心的怜悯都觉得像侮辱。
就算是高情商的洛嘉言,也很难把握好这个度。毕竟他自幼衣食无忧,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
因而,洛嘉言往往会选择采用送食物的方式,间接地帮助他改善生活。只是给朋友买好吃的而已,实在不能说这是怜悯。
每次席冷也坦然接受,洛嘉言看着他直笑,发自内心地开心。
但洛嘉言不是很清楚他的口味。
可能是从电视里学到的知识,越是穷困潦倒的底层人越嗜好糖精,一来便宜,二则上瘾,麻痹神经。所以洛嘉言投食总会避开甜食,什么贵买什么,尤以肉类居多。
送走俩孩子,车上三位成年人全部入座,准备返程。
“对了。等等。”闵致忽然叫停,朱明朗松开车钥匙疑惑回头,就见他从座位下方拿出一个粉色的长方形纸袋,“我买了点吃的给他们,刚忘了。”
闵致从粉色的纸袋里拿出各种口味的精致甜点,小蛋糕,泡芙奶冻,可颂欧包,应有尽有。
“老大,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刚果果都闹成那样儿了!”朱明朗颇为幽怨,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闵致不以为然:“吃了这玩意儿她只会更不想上学。”
“虽然本来是准备给他们带进去的。”闵致扭头望向席冷,“现在只能你吃了?”
席冷神色复杂,沉默一会儿,他倒没把那更高额的学费赞助当成理所当然,此时手里又多了块小蛋糕,他看了看闵致,语气笃定道:“你的投资肯定能赚回来。”
闵致身具主角光环,无论如何胡作非为,自然是稳赚不亏。
哪怕脱离小说剧情,比如误把席冷当成真粉丝,把房子免费给他住,拐弯抹角买画资助他,也的确起到了正面的反馈。最近的网络上,已然不见了闵致那些对粉丝态度不佳的黑料,每次评选宠粉的艺人他还能榜上有名,人气口碑、带货能力、商务评价倍涨。
如果,闵致投资在小说中不见姓名的容星熠,没准,他以后真能成为光鲜亮丽赚大钱的明星呢?
这百利而无一害。
但闵致显然一厢情愿曲解了席冷的话,他说:“嗯?我眼光向来不错。小熠是我粉丝,多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他不用席冷接什么奉承讨好的话,笑了笑继续:“还有你,你不也是吗。”
席冷眨了下眼,无意识收拢五指,指骨微微泛白。
他强自镇定,面色平静地回了声“嗯”。
*
短短一个月内,席冷的微博飙升至近十万,私信箱里塞满各式各样来自五湖四海的信息,除了激动的粉丝,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艺术圈人士。
是时一通电话进来,导演盛焦,没想到他之前说的参观画室不是客套话,真准备过来一趟。
两人约在次日上午,盛焦并不是只身前来,还带了一位优雅的唐装盘发女士,三十上下的年纪。
“这位是归真美术馆的现任老总,欧蕙心欧总。”盛焦简单为两人介绍,“是这样的,我就长话短说了……”
归真美术馆由知名书画家欧归真创办,在他去世后,美术馆由海外留学归来的女儿欧蕙心继承。可惜,欧蕙心对艺术创作、经营,全部一窍不通,有心而无力,盛极一时的美术馆逐渐日落西山,遇到了濒临倒闭的难关。
即使如此,欧蕙心也没想着将父亲留下的美术馆挂牌出售,反而将积蓄大半投入进去,重新装修又加大宣传,力图拯救父亲的遗志。
“我听盛导说,你还有很多没在网上公开的作品。”欧蕙心性格爽朗,直言道,“所以我的想法是,为你办一场个人展,主馆三层楼。场地、布置和宣传的开销和人力,全部由我们负责。门票以及后续的其他收入,我们全部五五成成。如果亏损,就算我们的——”
欧蕙心大方又自信地笑了笑:“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亏损。”
席冷也笑了笑:“您太看得起我了。”
“虽然我不会画画,也不太了解艺术圈这些弯弯绕绕,但我从小在我父亲身边长大,在国外也没少看展,审美眼光绝对是一流的。当时我看到《林中奥菲利娅》,第一反应就是买下来。好不容易联系到盛导,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卖给别人了!”
盛焦尴尬地咳了几下。
欧蕙心满面红光,越说越激动:“当然,你的人气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就算粉丝是冲着你的人气过来,等他们看到你的画,只会觉得更加惊喜。你说是吗?”
激动完了,又长长叹口气:“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想拜托你救救归真。”
席冷微微一愣,也叹口气,然后提议道:“那你们要不要一起上楼看看?”
席冷带两人参观了自己的画室,差点被现场强买强卖,最后只同意借出作品办展,卖不卖另说。
“我就知道。”欧蕙心啧啧感叹,“真正的艺术家啊,一个个都可挑剔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不满意的作品宁愿扔了也不卖。如果不是缺钱,没谁乐意卖画,把画当成亲生的小孩儿似的。”
席冷笑了笑,配合她贫了句:“卖给懂画的人,当然可以。”
随后去挑了一副野兽派画风的盆栽写生,慷慨地直接递给对方:“欧总,这幅送给你吧。”
盛焦见状当然不乐意了,靠着撒泼耍赖也弄来一幅画,和欧蕙心得的礼物属于同系列,两人都满意得不行,乐呵呵的。
席冷拿着画,送两人下楼:“那你们现在回去吗?”
“我得跟欧导去一趟电视台。”欧蕙心说,“他说他想做一期美术馆大逃脱。”
“喂喂喂!”盛焦急忙叫停,阻止剧透。
席冷莞尔,顿了下,他想到件事:“对了……”
今天是周五,马上快到海宁国际学校的放学时间,容星熠第一周的住宿生活即将结束。
“我给你们把画送过去吧。”家里没有合适的包装用品,席冷小心翼翼捧着画,同时说,“顺便载我一程?我正好要去四环。”
席冷自然拒绝盛焦送佛送到西的提议,和两人一同在电视台门口下车。他再去坐两站公车,就能到海宁国际学校。
现在时间尚早,席冷没急着走,目送两人走进电视台大厦,站在漂亮的喷泉池旁边,他抬起头,不紧不慢观察这栋气派的高大写字楼,京城的地标建筑之一。
放在以前,这是他绝对触及不到的另一个世界,现在,却已经近在眼前了。
“嘿,容昭。”
一道声音钻入耳朵,席冷顿时僵住。
浑身血液瞬间倒流,往太阳穴的位置奔涌而去。
他僵硬地,徐徐转过身。
正是许久未见,饶有兴致望着他的容海高。
容海高舔了舔后槽牙,轻蔑一笑:“还是说,应该叫你席冷啊?”
席冷早有预料。
他当然清楚抛头露面赚钱更容易。上辈子他累死累活到处做兼职,不肯接受任何星探、MCN公司的邀请,全为了躲避容海高,防止名声变成后者威胁他的工具。
如果他去当网红模特,容海高就能以他父亲的名义兜售假料,让他陷入舆论中心,变成众矢之的。
他赚得越多,容海高便索要越多。除非是不为人知偷偷中彩票,否则赚再多钱,只要被容海高知晓,便失去了意义。
既然这辈子的他选择和顶流明星一起参加综艺,就该预料到早晚有这么一天。
他平静地看向对方。
容海高又上前几步,而记忆里那个只能任由他施暴、毫无反抗之力的男孩,居然始终镇定地与他直视,不见瑟缩躲避。
容海高不由脚步放缓。
“喂,你……”欺软怕硬惯了,明明席冷还一声未发,容海高喉咙却先滚了滚,酝酿半天才开口,“原来你改名了,难怪这么难找。”
这段时间席冷在网络上风头正盛,容海高再不关注娱乐八卦,只要拿着他以前的照片随便在路上找人问,早晚能找到那些微博和热搜。
然而他脸上不露声色,静静地看着他血脉相连的生身父亲。
他似乎变得很陌生,这种陌生感让容海高有种强烈的失去控制的感觉,但想着雪球般翻滚的债务,还是虚张声势地横眉道:“你小子现在拍电视节目,赚了不少钱吧?”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席冷淡淡道,“拍综艺赚了钱,但现在没到手,明年再给你一百万。”
容海高嗤笑:“你拉黑我,拒接陌生电话,明明就是打算说话不算话吧?你以为我会信?反正你从小就这个德行,喜欢骗人。”
席冷眸底飞过一丝异样情绪,稍纵即逝,他垂了垂眸。
容海高还在那儿振振有词地说:“没想到你还追星?哈哈哈,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吗?我不管你和那明星是怎么认识的,但我看他在节目和你关系里还挺好,观众都说——宠粉是吧?转发你的微博,几十万的点赞……”
容海高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他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儿的货色吗?”
沉默几秒后,席冷笑了:“至少我是人,你不是。”
“喂——”
容海高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抬手,使用暴力让出言不逊的儿子闭嘴,可刚好有两位白领说说笑笑地从身后经过,他被打了岔,堪堪冷静下来。
“你是老子的种,你跟老子流着一样的血。不管你承不承认,本质上,咱俩一模一样。”容海高笑笑,“我听说容星熠也让你带走了,你怎么把他带走的?该不会打他了吧?”
席冷脸色微变。
容海高哈哈一笑:“你看,说了咱俩一样吧。”
“你甚至比我更冷血,容昭。容星熠那么相信你,成天哥哥长哥哥短,什么哥哥会回来的,哥哥会保护我的,啧啧,看得我都心疼了。”
嘴上说着什么心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仍是冷漠至极,语气轻蔑,把孩子的苦难当成有趣的乐子。
“我好歹把他从小养到大,供他吃供他穿。你呢,真自私啊,一个人离家出走过好日子,一句话不说就把他丢了,电话也不打一个。”
席冷袖管下的手指骨节崩得死紧,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说够了?还想不想要钱?”
“哎,急什么?”容海高活脱一副地皮无赖的模样,“我就是想问问你,那明星知道这些事儿吗?”
铺垫够了,容海高逐渐暴露最为贪婪的嘴脸,说:“一百万,我现在就要。”
“没有。”
席冷转身要走。
容海高见状忙追上去,越说越急:“我把你那些事儿抖出去,你说那明星是不是该气死了?他居然还转发了你这种人的微博!你还能在娱乐圈赚钱吗?他那些粉丝一人一口唾沫,就够淹死你了……”
“那你去告诉他。”席冷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你现在就去,我看着你去。”
容海高哑然。
他该上哪儿追踪人家大明星?听说明星出行都是一堆保镖随行,排场大得很。
网上的公开社交账号多半由手底下的员工管理,每天数以万计的评论私信,没可能留意到他,信不信他还得另说……
回过神来时,席冷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52 第 章 品行低下
◎“偷了我的心,还不肯负责。”◎
席冷爽约了, 没去接容星熠,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 回到家的时候,联系不上他的容星熠正在等着他,满面焦急。
“哥!你去哪儿了啊!!”容星熠小酒窝再次消失,又急又生气,小火箭似的轰上来。
席冷当年的不告而别给他造成了太大的阴影,直到如今仍过度敏感, 反复确认席冷会不会再次离开。每当席冷没能遵守约定回来晚了,他也会过度反应,着急得一直打电话,一直催。
小动物很通灵性, 摇晃着尾巴挤入两人之间, 席冷蹲下去撸猫,自然地避开话题。
“我坐校车回来的。”容星熠倒没察觉出异常, 一个人嘟嘟囔囔, “让你不看手机, 白等了吧。”
席冷实话实说:“我没去。”
容星熠不太信,当他是要面子,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切~”
席冷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忽然郑重地喊道:“小熠。”
“……干嘛?”容星熠浮夸地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席冷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容星熠变换的心情全写在脸上,颇为眼熟的打哈哈, 以及顾左右而言他。
见状,席冷只能说:“我会支持你的。”
容星熠小声咕哝:“我才不信呢!”
两人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 容星熠住校一周回来, 要求外出下馆子改善伙食, 席冷二话不说带他出门,饭店也让他选,跟平时严厉又节省的哥哥判若二人。
“这样的话……感觉住宿舍还还行。嘿嘿。”容星熠乐呵呵的,很容易被满足的一小孩儿,走着走着,忽又说,“哥,明后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我陪我妈去。”
如果住在这边,晚归少不了得给席冷报备,他不确定他能一直瞒天过海。他妈妈工作辛苦早出晚归,没太多时间管他,也比他哥好骗。
席冷爽快同意。
饭间,席冷又提起一件事:“我考虑换个房子住,肯定不如这儿好,但至少能保证三室一厅……”
容星熠当即放下筷子,满眼审视地盯住他,眼睛里无声几个大字:你又想跑?
席冷却问他:“那,你还要过来住吗?和我一起?”
“……嗯?”容星熠愣了下,扬起眉毛故作凶狠,“不然呢!难道你想带着板栗一起跑路?!”
“没。”席冷轻声说,“租房本来就会经常换地方,怕你由奢入俭难。”
“住这种豪宅我才不适应好不好……”容星熠紧紧跟着哥哥,义正辞严道,“哎,顶多有点舍不得闵致哥哥,但距离产生美啊……而且每次看到他,我怪心虚的,搬家也好,我和你一起搬。”
席冷却只有沉默。
因为欺骗闵致而产生的负罪感,被席冷刻意忽视许久,时至今日终于遭到百倍的反噬。强烈的负罪感如山呼海啸,汹涌而来。
人人皆说闵致脾气火爆,是内娱行走的“炸药桶”,可闵致对他,真心实意,无比包容,好得不像话。
以前他并不认为人能以天生的秉性论高低,他相信,如果他和容星熠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环境,就像洛嘉言那样,他们一定也是善良大方,阳光开朗。
但是,明明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容星熠明显和他大有不同。
闵致更让他感觉,这种不同,品性的高低优劣,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席冷思索间无意识撩乱头发,凌乱不羁的卷遮挡视线,戳进眼角,很不舒服,他把头发一次又一次往后捋,调整了几次呼吸,下定决心拿出手机。
Leng:【晚上好,很抱歉打扰你……是这样的,我想退租。】
A1:【…………】
A1:【你租了一年,违约不退钱】
对曾经的席冷而言,这种话最为致命,毕竟他连便利店的碘伏创口贴都不舍得买。
但是现在,他赚了不少钱不说,这笔房租,闵致早也退回来了,甚至倒贴不少。
想着闵致可能不会承认房东身份,席冷就没提。
Leng:【嗯,没关系。我查过了,光是楼下的单层,月租都得上万,不退钱,也是我占了你便宜,谢谢你。】
就让骗局到此为止。
但闵致差点被气爆炸。还谢谢你?谢nm。
抽了几口烟堪堪冷静下来,他反复查看几次“A1”和“Leng”的对话,眉头越拧越紧。
推开家门的刹那,他猛然冷静。
现在冲过去,无疑自爆自己正是房东本人。
但以席冷的脑袋瓜子,是不是早猜到了?
既然都猜到了,不多报答报答他也就算了,还气他??
闵致的逻辑便是这样不讲道理,遇事绝不内耗自己。
然而此刻的闵致退回自家,轻手轻脚带上门,又拆了一包烟。
秋天来了,他换成草莓双爆的新口味,果香味很足。他觉得席冷也会喜欢,想着想着思绪就偏了,什么时候能让席冷尝尝呢?
席冷正打算从他的房子跑路呢。
闵致思绪归位,用A1的账号回复消息:【其实我也是骗子】
他没告诉席冷房东的真实身份,而席冷直到现在也没戳穿他。他不知道席冷会不会因为这种事儿生气,但保不准呢,万一席冷不如看着那么理智洒脱,矫情拧巴怎么办。
艺术家么,多愁善感一点,倒也正常。
这样胡思乱想,闵致的心情反而渐渐顺了,继续打字。
【但不是我想的】
【后来继续骗人,都是不得已】
【谎言的出发点不一定是坏的,实话也有可能造成伤害】
【你说呢?】
到这时候烟也抽完了,他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席冷的回复。
一秒、两秒、三秒……
闵致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双腿,捕捉到那闪出一瞬又消失的输入提示,从对方长久的静默中,渐渐觉出了些什么。
他坐到电脑前,查看这几天走廊上的监控。
几十个小时,他打开快进,再拖了几次进度条,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除了和弟弟出门购物吃饭,席冷几乎没有其他社交。
昨天下午找上门来的人和《无限密室》有关,总导演盛焦,却带着一个陌生女人。
闵致没自己乱猜,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确认。
“闵老师,这么晚……”
盛焦的寒暄被对方干脆利落打断。
“席冷怎么了?”
盛焦把带欧蕙心上门参观画室,商量好合作办展的事儿说了,两人和席冷相谈甚欢,甚至还得到了席冷赠画,并没有任何不快。
得,还赠画呢,被他喜欢了三年的正主都没这待遇。
“不是这事儿。”闵致再次打断,“还有没有别的?”
盛焦找出一段回忆:“哎,还真有……”
“我在公司楼上谈事儿呢,出去接咖啡的时候往窗外看了眼,发现他在楼下还没走。”盛焦说,“他对面还有个男的,挺高的但比他矮点儿,四五十岁的样子吧,吊儿郎当的。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席冷先走了。”
“就这?”
“对,没了。总不能指望我在十楼听墙角啊。”
闵致挂了电话。
消息实在太少,席冷又是个寡言少语的,他完全拼凑不出来龙去脉。
但出门找去隔壁之前,他恍然想起,席冷搬家前两天他找去那破旧的出租房,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
四五十岁,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机里是少年时期席冷的照片,刘海过眉,仿佛欠了他八百万的阴郁表情……
那张照片,他记得很可爱来着。
*
豪华的复式大平层里空空荡荡,就一个人,一只猫。
席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膝盖,举着手机,安安静静,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现在没人能告诉他,一个大概会让容星熠欢喜若狂的秘密——他这个姿势,沉默迷茫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简直和十几岁的弟弟一模一样。
但他们所有的相似之处,全都来自于渗透在身体里的恶魔的血,冷漠的,暴躁的,贪婪不知节制的,劣等基因。
又看了几次静止的聊天界面,席冷垂下手,将手机熄屏。
休息够了,他准备上楼,又打开手机,打算发消息告知对方自己马上收拾行李,会尽快搬走。
他低着头,按下发送键。
却从大门那边传来轻微的震动声,他一愣,这是在隔音良好的豪宅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有人正把手机贴在大门外侧,震动声因而被放大,传到屋内的人耳里。
随后是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毫无规律,只有不加掩饰的急迫。
席冷过去开门,谨慎地打开一条缝。
门外的人却直接把大门顶开,逼他和自己正面相对。
成功闯入邻居家,闵致脸色稍霁,这才收起抵着门的那只手,面不改色把备用手机塞回裤袋。
“……喂。”
满腔怒火被他缩减成简短的一个单音节,黑漆漆的眸子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直勾勾盯在席冷脸上。
黑眼球下方微露的一线白,显得凶;深邃的眼窝和撩眼才能出现的窄深双眼皮,同样显得凶。
然而片刻,眉梢轻态,阴鸷凶狠的感觉顿时灰飞烟灭,一百八十度大变脸。
他甚至装模作样笑了笑:“邻居,晚上好。”
“……”
看着还是不打算承认房东的身份。
席冷心中有愧,当然没去戳穿,视线一偏,落到他身侧的手上。
闵致大大方方抬起手来,方便他看得更仔细。比左手中指那圈纹身更引人注目的是,手腕上缠了三四圈的红色丝巾,有种随性的街头范,很帅气。
“你的丝巾。”闵致还特意多介绍一句,顺便询问丝巾真正的主人,“你觉得好看吗?”
“……”
席冷对顶流艺人的时尚嗅觉五体投地。
说实话这也很符合他的审美,不禁多看了几眼。
闵致又开口催促:“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嗯,进来吧。”
席冷转身让路。
他仍是那种波澜不兴的平静,像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攻击性,安安静静,孤孤零零,但你非要凑上去,往里头栽,溺水了也实在怪不了谁。
话虽如此,闵致仍忙不迭跟上他去厨房。
席冷拿了瓶没开封的纯净水待客:“给,喝点水吧,今天就别喝酒了。”
闵致又没了好气,反问:“我是来喝水的?”
他不打算承认房东身份,但这么和席冷拐弯抹角也不是办法,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听Jackson说你想退租。”
“嗯。”席冷点点头,“我现在有了些存款,总不能一直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帮助。”
“哦?”闵致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嫌我这个邻居。”
“……闵致。”这次,席冷竟直接叫出他的大名,顿了顿,郑重其事道,“我是个骗子。”
闵致的神态也很认真,说的却是:“搞错了吧,你应该是小偷。”
“……”严肃的气氛骤然被打破,席冷默了默,很想说你才是小偷吧,偷了我的头绳又偷丝巾。
可是,现在的他无法将这些逗趣的话说出口,眼睛也偏躲到一边。
“席冷。“闵致不依不饶,走上来又说,”你还是个品行低下的小偷。”
这点席冷倒愿意承认,骗子当然品行低下,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货色。
谁知闵致笑看着他,不气不恼,不见分毫责备的意思,眼里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席冷一时间目不转睛,失去语言的能力。
万籁俱寂,只听他说。
“偷了我的心。”
“还不肯负责。”
【📢作者有话说】
毕竟是晋江出品的主角攻,就让他浅浅地油一下吧。
53 第 章 三见钟情
◎“觉得你很可爱。莫名其妙的。”◎
夜晚的清吧, 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木质香薰和淡淡的酒香, 宁静而放松。
这种安静小资的清吧和闵致的气质大不相符,但这种地方,至少不会猝不及防演奏被他弃如敝履的摇滚乐。
地点是闵致定的。
乔屿森也是他约出来的。
准确来说,独自在家泡澡享受的乔屿森,冷不防收到一条命令口吻的“地址+过来”,半小时后, 他的人就到这儿了。
闵致瞥了他眼,先问:“最近不在外面玩儿了?”
乔屿森当然知道他指的玩是什么,边打理外套的皱褶,边笑眯眯胡诌:“这不刚从酒店赶过来吗。”
闵致:“呵呵。”
当然不信。
但乔屿森的私生活如何于他并无干系, 也不甚在意, 先给大晚上出来赴约的人点了最贵的酒,接着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困扰:“席冷很奇怪。”
“你先别说他怎么奇怪。”乔屿森十分了解这位多年老友, 狐狸眼锐利如刀, “先说你做了什么。”
闵致顿了下:“大概, 算是表白?”
然后席冷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好像真做了坏事一样,绝佳的浪漫的气氛全部破坏。
闵致说着眉头一皱,又否决了这话:“不是,表白前就很奇怪了,所以他的奇怪和我没关系。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吧, 他小时候应该……”
话到这里急急刹车,他暂时不想把席冷藏起来的过去告诉乔屿森, 哪怕现在只是他的猜测。
表白?
乔屿森还在艰难消化这两个字。
虽然他早觉得闵致恐怕没那么直, 但这实在太突然了吧?距离席冷搬到闵致隔壁, 这也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吧?
他都没脱单,闵致想什么呢,呵呵。
他将信将疑,继续问:“那你表白前做了什么?你该不会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吧?”
强吻一事可以口无遮拦告诉朱明朗,但乔屿森?呵呵。这人有过对席冷动手动脚的前科,就算美其名曰是帮他,那也不行,打一顿算轻的。
闵致不说,乔屿森差不多也能猜到。闵致干的事儿多半很过分。人家小冷脾气挺好,但原则也很强,和强势的闵致闹矛盾并不奇怪。
乔屿森语气肯定:“你第一次见到人家的时候,就对人家有意思了吧。”
“如果说是对他产生好奇,那确实是。在他之前,从来没有过。”闵致倒是坦诚,不必刻意回忆,一口气便说了出来,“第二次见面,我送他回家。第三次见面,我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其实在车库抓捕倒卖签名的小粉丝才是第二次见面,但那是机场签名引发的连锁反应,也有点落面子,闵致没额外算,约分到第一次见面里头。
“瞧瞧你,数得这么清楚呢。”乔屿森晃荡着眼镜的金属链条,连连感叹,“啧啧啧,还玩儿一见钟情呢?哦不是,三见钟情?”
是四见。
闵致满不在乎他的调侃打趣,仿佛被夺舍一般,头头是道地说:“就像交朋友一样,见一面,聊几句,不就能判断出能不能合得来了?”
乔屿森不置可否:“但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打了一架吧?”
闵致嗤笑:“现在不也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乔屿森不与他计较,镜片反射出酒吧的灯光,他转着酒杯,慢悠悠又来了句,“但是……小冷和你不一样。”
闵致闭上嘴,难得如此耐心,等待他慢吞吞的下文。
“他如果交朋友,肯定要考察很长时间。我听嘉言说,他从小就比较孤僻,只有嘉言一个朋友。后来上大学了也一样。他宁愿白天上课晚上再熬夜打工,也非要租房住出去,就没和同学住过一天宿舍。”
“他很慢热,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乔屿森低眸,看向手中酒杯摇晃的晶莹液体,“他要是喜欢谁,目前看来……应该只有嘉言这一个选择。”
闵致忍了又忍,冷笑着挤出一句:“你再说一遍?”
“所以我不是早帮你试过了吗。就拍公式照那次,我发现他对嘉言没那个意思。”
乔屿森漫不经心一笑,说完就往卫生间那边去,中途忽然急急地打了个转,又回来了。
“什么缘分啊这。”缓了缓,乔屿森故作轻快道,“你猜我见着谁了?”
闵致连单音节的搭腔都不给。
乔屿森便自顾自道:“我看到小嘉言了,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呢。”
边说,边往洛嘉言所在的卡座张望,他看得出神,连送到嘴边的酒杯都偏了。
洛嘉言生得好,那种亲切无害的清秀长相,最近又因为《无限密室》人气暴涨。他一个人旁若无人在那儿自怨自艾,殊不知,附近已经有好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上了他。
不消片刻,一位搭讪者带着酒杯走上前去。
“哎,你有没有发现……”乔屿森似乎并不着急,还在单方面与闵致闲话,“你和小嘉言挺有缘的?怎么你随便选家清吧,也能遇上他呢?”
闵致微微一顿,看向乔屿森的眸光又深又长。
“你相信命运吗?”
挺突然且哲学的一个问题。
乔屿森并不是会在这些哲学问题上自寻烦恼的性格,笑得散漫:“看命运对我有没有利,再决定信不信呗。”
闵致又说:“如果所有的巧合,都是命运的安排呢。你以为你是和某个人缘分深,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能自然而然地发展出感情最好,如果发展不出,命运也要强迫你和他在一起。像这样的命运。”
乔屿森一成不变的营业笑容慢慢收敛。
“不过我说的那个人,不是你。”闵致继续,“你喜欢上了命运给他安排的那个的人,但因为命运,你不能,也不可能。”
乔屿森的嘴角彻底垮了。
闵致说完了一通拐弯抹角的文艺话,就这样一边默默喝酒,偶尔瞭他一眼。
“……我对天发誓,我对小冷没任何别的意思。”乔屿森反应过来,赶紧下保证,“首先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是从审美角度欣赏他。其次我们……”
撞号了啊。
不过他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没把最后四个字说完。
闵致也没问,冷酷又高深,俨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呵呵。
乔屿森心情大好,就喜欢看他这种过度自负还以为自己能压人家的样子。
杯酒饮尽,闵致方抬起头,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黢黑一片。他提前按住可能发胀的太阳穴,然后才开口:“我不是说,让你去追洛嘉言吗?”
果然。
熟悉的头疼。
乔屿森的表情僵住。
闵致了然,头痛很快得到缓解,这玩意儿似乎能靠意志力克服,他越坚定,疼痛的惩罚越拿他没办法。
“你喜欢洛嘉言吧。”闵致肯定地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做慈善啊,别找借口了。你对他就是和对别人不一样。”
莫名其妙被母胎单身揣摩心事,乔屿森好笑道:“……哪儿不一样了?”
闵致说:“你以前对谁,有这么小心翼翼吗。”
乔屿森一时怔然。
闵致忽然起身,看着是准备走了。这时候他才看了眼正因搭讪者苦恼不已的洛嘉言,他越礼貌委婉,无赖一般的搭讪者越得寸进尺。
闵致不以为意,随便看了看,转身便走:“我走了,不用送。”
乔屿森坐在高脚椅上半晌没动,目送他远去,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喝酒。
直到闵致推门而出。
乔屿森笑着叹口气,推了推金丝眼镜,终于朝着洛嘉言所在的位置而去。
*
——计划于今日进行楼道翻新工作,请各位业主使用电梯上下,如有造成不便请见谅。
地下车库和一楼的入户大门都贴上了鲜红的告示。
不过这提示显然十分多余,除却几乎不会发生的停电,闵致就没见过第二个人光顾楼梯。
除了席冷。
闵致将那无足轻重告示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最近几天,席冷忙着展览的布置,中途去录了《无限密室》第三期的节目,回来后继续忙自己的。
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从归真美术馆回来。
而他刷脸进入小区的消息,在第一时间由小区门卫传到闵致这位真业主耳里。
席冷无知无觉,一路走到住宅楼下,熟门熟路地进去,然后在楼梯间大门口被拦下。
一名工人正坐在木梯上粉刷天花板,地上铺了塑料布,空气里的气味有些刺鼻,到处是溅落的油漆。
工人注意到他,忙操着个大嗓门提醒道:“哎!别过来!楼梯翻新呢,小伙子你坐电梯上去啊,小心别弄脏衣服。”
席冷只好原路退出去。
只要等一等,装修工作总会结束。现在正好是晚餐时间,工人们的工作应该已经接近尾声。翻新一个楼梯,总不至于熬夜加班。
席冷却纠结了好一阵。
他总是如此大费周章,逃避他所恐惧的过去。
可越逃避,噩梦越是如影随形,不得解脱。
他连死都死过了,还重活了一世。
思及此处,时隔多年,席冷第一次主动走入电梯,迅速闭眼按下关门键,以防自己后悔。
电梯缓缓上升,楼层数字跳动,1、2、3……
他的喉咙滚了几下,反复告知自己,电梯会在他的家门口开门,那是他现在的家,他和弟弟还有板栗的家,安全的,舒适的……
还有一个邻居,脾气不太好,但对他很好,对弟弟也很好。
除此之外门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记忆里高大强壮的父亲,没有暴力,没有血腥。
叮。
可他还是忍不住,全神戒备,警惕地盯住一寸寸打开的电梯门。
紧张防御的表情,像被微风吹过的烟尘,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赫然站着闵致,他站得很近,几乎贴靠着电梯门,也挡住了席冷出去的路。
仿佛容海高以前做的那样。提前算好长子放学回家的时间,在电梯门口守株待兔。
那栋居民楼的电梯很慢,有时候席冷坐电梯逃跑,从楼梯追下去的容海高总能快他一步,到楼下逼停电梯,堵在门口。
他无处可逃。
如果他不能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冲出去,那等待着他的,便是无人拯救的真正的地狱。
有时电梯门外的其他居民看到了,只会惊呼一声掉头跑掉,唯恐惹祸上身。
过去的梦魇困住了席冷,让他在面对闵致的时候,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身体。
闵致看着他,忽然说了句:“这应该,算脱敏治疗吧?”
席冷瞳孔微缩。
说罢,闵致的吻便强势地送了过来,直接把过去的恐惧覆盖。
什么阴影,什么恐惧,被那双筋骨分明的手统统撕碎。
为了防止他后退躲避,扣在他后颈的手力道很大,随着吻的深入才渐渐放松,唇齿的交缠,指腹在后颈的抚摸,全是藏不住的柔情。
电梯门合拢,到距离他们十几厘米的位置,感应到人的体温,好似撞到无形结节,原路移动回去。
不断合拢,又开启。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
席冷脑子一阵缺氧,本能仍惦记着不能影响公共设施,虽说不到二十号人家使用一部电梯绰绰有余,他还是拉了闵致一把,让出这台被他们占据了好几分钟的电梯。
闵致酒醉一般,软瘫在他肩头,嗅嗅闻闻。
……你好香。
这个念头窜出来的瞬间,闵致猛然找回一丝理智,估计这种兽性大发的话大概超出了席冷的接受范围,喉咙滚动两下,艰难咽回去。
于是他在席冷肩头蹭了蹭,只矜持地说:“薄荷味儿的。”
席冷似是不解:“……我没吃薄荷糖,也没抽烟。”
闵致也觉得奇怪:“反正你身上有,薄荷味儿。那是洗发露,还是沐浴露?”
“都不是。”席冷说,“我用无香型。”
无香型,这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但奇了怪了。
那这就是他一个人才能闻到的薄荷香?这更加匪夷所思。
闵致趁机又闻了几下。
席冷犹豫再犹豫,到最后也没下手推,最后手握成拳,轻轻地压了下闵致的左胸口,暗示他可以了。
谁知闵致的反应极为激烈,有几成是装出来的不得而知。
“……疼!”他俊朗的眉宇皱成一团,“哎,为了亲你,我牺牲真大。”
席冷一愣:“真的吗?”
“嗯。”闵致点头,“让你拳头打的。”
席冷默然,无奈道:“先回家吧。”
顿了顿又补充:“好不好?”
闵致满意了,殷勤地贴上去得寸进尺:“嗯,去你家。”
席冷走在前头,背对着他,忽然来了句:“草莓味儿。”
“什么?”闵致一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急不可耐的声音,“你也觉得我香?”
席冷沉默了几秒,有点没明白。
直到他的丝巾被拽住,不得已回过头去。
“……是烟吧。”他眼帘微垂着,视线刚好落在男人的嘴唇上,“草莓双爆。”
闵致:“……”
哦。
放在两个月前,席冷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丝巾居然能变成幼稚成年人的玩具,被蛮不讲理的盗贼锁定的猎物。
“到家了还挡什么。”
“我又不是没看过。”
他拧不过不讲道理的房东,现在确实也没了遮遮掩掩的理由,他解掉丝巾,看了眼闵致,谨慎地把丝巾收进口袋。
“别担心,不偷了。”
闵致没什么可信度地笑起来。
“……”
席冷抬头,看过去:“对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只是随口找的话题,谁知闵致忽然正色:“老朱之前跟我说,我对你干的事儿,相当于塌房……”
闻言席冷的心中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但表情不动,好奇等待闵致的下文。
“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只对你这样儿,不是对粉丝,只是对你。不是我人品有问题,你上网搜搜就知道,我一直让他们注意安全不要线下追我,专注现实生活,不要梦我,我不可能和他们谈恋爱。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反对艺人睡粉。”
这话多少有点糙了。
席冷不知道该怎么回,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闵致分辨他表情,心说朱明朗果然是胡说八道。
稍作酝酿,又换了一套措辞:“那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好了,你不知道该回馈给我?”
“这不是问题,想还就还,不想还就不还。慢慢还,换法子还,我又不着急。”
这下席冷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谎言在他的肚子里疯狂发酵、膨胀,涌到喉咙口,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堵得慌。
他只能沉默。
“我不是说,我喜欢话少的吗?”闵致凝视着他,眼底带笑,“这事儿不能怪我一个人,但凡你话多点儿,我也不会缠着你不放。”
当然了,如果席冷话多,他完全可以换成截然相反的另一套说辞。
席冷无奈地笑了笑,终于开口:“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别说了。总之,你在这儿住着。”闵致替他拍板,“如果你不是对我这个邻居不满,而是觉得愧疚的话,那你就多满足满足我呗?”
满足。
席冷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以及无所适从。
闵致故意停顿了很久,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好半天,出人意料地来了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要求:“我要你的画像。”
席冷回神,爽快答应:“可以。”
但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闵致又补充:“但我要我自己画的,你教我画。”
“……”
这人,霸道作风还真从一而终。
*
容星熠不在家,板栗小短腿追不上,就两人前去阁楼的画室。
席冷忽然生出些许后悔,不该把画室安排在主卧上方的半阁楼。
阁楼隐蔽,寂静,仿佛与楼下隔绝,但从护栏边看下去,他私密的卧室又一览无遗,还能看到被他顺手锁上的卧室房门。
莫名给人一种,偷情的错觉。
“坐吧。”
席冷指了指画架后方的椅子,让闵致坐下。
随后把油画画布撤走,换成木质画板过来,上面贴了一张平整的素描纸,给初学者练习用。
“你用铅笔画,轻一点,画错了拿这橡皮擦掉就行。”
闵致接过铅笔和橡皮,两人在沉默中对望了十几秒,闵致忽而一皱眉,理直气壮地指挥:“那你去那边坐着啊,你是模特。画画这些门道,你不该比我更了解吗。”
“……”席冷默了默,“不是要我教你吗?”
“你又不能分.身。”闵致勾了勾唇,自信地举起铅笔比划了几下,“我看了几个教学视频,我先自己画画看看,你不得先看我的基础?”
道理一套一套的。
席冷无言以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拿了本书作为道具,既能缓解尴尬,也能用来打发无聊的模特时间。
“我开始画了,你别动。”
乍看起来还挺有范儿的,倘若这不是席冷的专业,大概也看不出他的虚张声势。
他眯起一只眼,煞有其事地举起铅笔,对着席冷比划。
席冷瞄了眼,敏锐地看出他只是做做样子,手捏在铅笔末端,隔着两米距离拿整根铅笔量他,横一下竖一下,不知道量了个什么。
席冷好心提心:“不是这么量的。”
闵致信心十足:“我看教学视频里画画老师都这样儿。”
席冷默然,想要起身:“我看看。”
“模特不准动。”闵致却立马阻止,“也不准说话,你是专业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席冷坐好,噤声。
闵致挥舞铅笔在纸上刷刷乱画,唇角一直微微扬着,眉飞色舞的模样。
席冷以前在画室经常被推上去当模特,但给一个人做模特这还是头一遭,只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竟比无数道视线的汇聚更加不自在。
他只能低下头,装作看书。
而那目光无比炙热,如有实质般落在他的发梢,勾勒他的轮廓线条,滑过他的脖颈……
“席冷。”
忽然,闵致轻轻喊了声。
席冷抬眸。
闵致停了笔,颇有几分郑重的味道,望着他说:“我知道你长得好,是很帅的那种好看,个子高,性格还高冷得不行。但我就是觉得……可爱。觉得你很可爱。莫名其妙的。”
席冷眼睛微闪,没接话。
“现在你不该问我吗?”闵致挑眉,“问我觉得你哪儿可爱。”
这次席冷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拉链拉嘴巴的动作,再竖起食指,比了个“嘘”。
得,模特不准说话,闵致要求的,席冷非常配合地遵守了。
闵致笑得身子直颤,把画画的事儿抛到天边。
心说,你现在这样就可爱得要命。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我觉得我应该担得起一句恋爱天才[墨镜]
54 第 章 我喜欢你
◎包括你自己不喜欢的那一部分。◎
闵致独立创作的练笔作品, 画了擦,擦了画, 足足几个小时,席冷困得眼皮开始打架。
安静许久的模特挣脱命令的束缚,自发行动起来,大步流星朝着业余的画家走过去。
闵致反应极快,迅速拆了画纸四个角的图钉,把那张画对折, 往怀里一揣。
藏得明明白白。
席冷一顿:“给我看看?”
闵致一口回绝:“不给。”
席冷并没有教人画画的经验,但从闵致慌乱遮掩的动作看出了个大概,一针见血地问:“你把我画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闵致笑笑不说话。
好在席冷有不少在射箭馆教学的经验,耐心地循循善诱:“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不让我看, 我不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怎么教你?”
闵致的回答却天马行空, 故意张大嘴, 一字一顿, 圆润的金属舌钉清晰可见,闪闪发光。
“那,如果媳妇儿不丑呢?”
“……也要见公婆。”
“如果公婆不在了怎么办?”
席冷确认他是在玩笑,可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好用沉默糊弄。
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惯常的作弊方式。
闵致偏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继续问:“至少看看照片呗,你就不好奇吗。”
席冷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规, 几分无奈道:“……你不是要学画画吗。”
闵致笑意味深长, 连正经的模样装都懒得装:“嗯, 学啊。”
结果,又陷入新一轮略显尴尬的僵持。
席冷再一次对画室的选址安排感到后悔。
一番折腾下来,画没学什么,夜色逐渐加深。
午夜十二点,没有钟声敲响。
然而——咚、咚、咚……
诡异的敲门声响在门外,一声比一声清晰,诡异非常。
还伴着一声,细微而小心翼翼的:“哥……”
“小熠?”席冷反应过来,又皱皱眉,“不是才周三吗?”
不过他还是打算去看看情况,下楼时不忘回头交代一句:“你等等我,别下来,别出声。”
这下好了,更像偷情了。
就算他没意识到,也能从闵致的笑里看出来。
他抿平嘴唇,赶紧下去开门。
门外的,还真是活生生的某位叛逆少年。
“啊,吓死我了。”容星熠反倒自己把自己吓一跳,确认眼前的是哥哥,桃花眼骤然发出光来,“哥!原来你在家啊。吓死我了。”
席冷轻轻叹口气,深深注视着他:“说了这是我家,要离家出走也不是我。”
容星熠理直气壮:“我也不会离家出走啊。”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席冷说,“从宿舍溜出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么好的学校,那么好的安保,也能让容星熠偷偷溜号。
“宿舍是宿舍,家是家……不是离家出走。”容星熠满嘴歪理,“我在宿舍实在睡不好,俩室友打呼,受不了了!再不走我就要把地球打爆了!!你看我的黑眼圈……”
席冷眯眼盯了他几秒,勉为其难发现一点熬夜的血丝,看着还不如他暑假在家打游戏时严重。
席冷当然不吃这套:“那我明天陪你去学校,给你换个宿舍。”
容星熠无话可说。
他眼珠转了转,往屋子里看了又看,生硬地转移话题:“哥,你大晚上干嘛呢?又在画画?画闵致哥哥吗?”
席冷顿时拉响警报,要是容星熠不小心说漏嘴就完蛋了。
“没。”他忙攘着容星熠出去,“算了,你赶紧去睡觉休息吧,我给你老师发个信息报备,下次不准这样了……”
今晚的席冷好说话得不可思议。
容星熠光顾着高兴了,再没去想那亮着灯的阁楼。
把容星熠塞回房间里,让他老老实实睡觉,席冷也没出去,拿出手机,给闵致发消息。
【我和小熠在他房间里,你先回去吧】
【下次见】
再等了一阵,床上的容星熠已然呼呼大睡,他关掉最后一盏床头灯,轻轻带着门出去。
客厅里的板栗睡在猫爬架上,和容星熠大同小异的蜷缩姿势。
他没去叨扰小猫的睡眠,轻手轻脚上楼,推门,试探着轻轻一喊:“……闵致?”
“嗯?”
闵致从阁楼护栏上探出脑袋。
“……你怎么还在?”
“这不是等你吗。”闵致理所当然。
席冷看眼手机,画画熬夜熬习惯了,他的眼皮也不禁有点沉:“都快一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可能是犯困的缘故,人如其名冷冰冰的家伙,看着竟比平时柔软不少。
不得寸进尺不是男人。
闵致撑着护栏,单手托脸,自上而下望着他,半晌才说:“没劲儿挪窝了,我在你家睡算了。”
哪怕这个“窝”就在隔壁。
“回家还得下两层楼。”闵致又补上一句。
席冷别无他法:“那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不用了,麻烦。”闵致一口回绝,“我看你这沙发可以变成床,短是短了点,斜着睡应该刚刚好。”
大少爷非要体验生活那席冷也没办法。
“你给我拿床被子就行了。”
闵致想睡沙发体验生活,却也给下方的席冷造成了一些困扰。
二楼这间主卧面积格外大,是容星熠房间的两倍,层高三米有余。一边是正常的双人大床和卫生间,另一边是足有普通卧室大的步入式衣帽间,衣帽间上方则是阁楼。
换言之,闵致凑到护栏边往下欣赏风景,欣赏的就是他的床。
席冷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什么姿势都不得劲。
他干脆坐起身来,仰头往上看。
夜色很浓,但他相信自己能发现那双黑色的眼睛,因为很亮,在黑夜里,像星星一样。
辨认了几秒,没有。
闵致没在护栏边看他,想想也是,能躺着干嘛站着。
可重新躺下,仍旧辗转反侧。
床头的手机轻震,在夜色里发出刺眼的亮光。
正主:【嘿,睡了吗?】
阁楼上的家伙用大号发来消息,挺郑重的模样。
席冷攥着被角轻轻坐起来,拿着手机,下意识先熄屏,而后又忍不住按亮。
这很像演唱会黑暗观众席里一闪一闪的荧光棒。
他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再次仰头去看阁楼,闵致能看到下面的光,肯定已经发现了他已读不回的行为。
他只能补救地回了个“没”。
屏幕上方立刻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闵致输入了很久。
【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但我对你的耐心简直好到爆炸,说来挺莫名其妙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反正你在我这儿是特别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独一无二】
【虽然不知道你对我隐瞒了什么,但我相信我也会喜欢的】
席冷愣了愣,手指犹豫地按着输入栏。
闵致总是有话直说,也不爱拐弯抹角。闵致看出他有所隐瞒,但大概还没想到,他竟然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闵致还在继续输入。
屏幕上又是两条新消息。
【我会喜欢你的所有】
【也包括你自己不喜欢的那一部分】
席冷沉默地注视着手机,怕自己误触,只能改而握着手机的边缘。
他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难怪你是主角。
越了解你,我越感到自己的卑劣,原来命运偏颇的安排并非没有道理。
曾经亲手写下“命运不能使我屈服的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他疲惫至极,眼睛也缓缓闭上。
可他的手机还在震。
闵致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可能是因为你是我的粉丝,你把你所期待但没有的东西,全部投射到了我的身上?你可能觉得我事业特别成功,生活特别幸福,性格也特别完美,所以崇拜我?】
【但那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你以为的】
【我又不是神仙,我的人生也是一地鸡毛,缺点多得数不过来(请参考我的黑料好吗)】
【你不想了解真正的我吗?我的过去,还有音乐诅咒,你明明挺好奇的】
【就像,我想了解你一样。】
席冷躲在被子里,面孔被手机的荧光一次又一次照亮。
原来闵致远比他以为的成熟。
席冷从未主动接近过任何人,从未逾越礼貌的社交距离,但莫名其妙的,就像闵致说的那样莫名其妙,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也在一点一点加深。
全是因为闵致的努力,因为闵致的坦荡和真诚。
席冷不着边际地想,大脑乱糟糟的,第一次如此混乱,有种两辈子白活了的感觉。
手机一震,进来新的消息。
【再说】
就俩字,先铺垫铺垫。
正当席冷设想他又要发表什么煽情言论的时候。
下一句弹出来。
【我睡着冷】
又一句。
【不是说睡你,是物理意义上的冷。皮沙发真凉。】
“……”
哗啦一声。
席冷掀开被子,下床。
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拿了一条厚厚的绒毯,以及一条居家穿的棉质长裤。
闵致今天穿破洞牛仔裤,就算膝盖不漏风,睡觉的时候也紧绷。
他抱着软乎乎的大包小包,登上阁楼。
闵致就懒洋洋地仰躺躺在沙发床上,眸子黝黑深邃,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
哪里有点奇怪。
席冷走近细看,是耳饰摘了。
左耳光滑干净,看着竟有些叫人不习惯。
右耳耳垂的黑色碎钻倒是还在,席冷不由多看了眼。
这时闵致霍然坐起,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席冷顿住。
闵致没再继续往前,侧了侧头,让他看清自己的左耳钉,然后告诉他说:“从海边回来之后,总是梦到你,心脏难受得很,就去打了个洞。”
“以前老觉得右耳洞都是基佬打的,所以一直空着。”
席冷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帘轻颤,垂了下来。
“给,毯子。”
一床毯子落到闵致身上。
“还给你拿了条裤子。新的。”
一条长裤落到毯子上。
闵致忽然笑了一声,莫名其妙。
席冷这才去看那双含笑的眼眸。
闵致没再多说废话,酝酿了半天,就简简单单两个字。
“晚安。”
怦然心动。
忽然间,席冷想到这个成语,同时对它产生了质疑。
不该是怦然,是轰然才对。
难怪,文学里,歌词里,爱情总是与死亡,与毁灭挂钩。
明明拥有丰富的收拾烂摊子处理糟心事的经验,可是这次,他好像,怎么也处理不好了。
他在阁楼上陷入犹豫,纠结要不要让闵致去他的床上睡,换他来睡沙发。
想了半天。
算了。
要是开启睡床睡沙发的话题,再掰扯一番,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在浓浓夜色里躲了一会儿,把来势汹汹的情绪消化了大概万分之一,轻轻回了句。
“嗯,晚安。”
55 第 章 穿越逆旅
◎含副CP,《顶流男主》联动。◎
一大早, 容星熠不情不愿地被他哥撵去学校。
“哥哥!哥!”容星熠撒娇不行,就开始撒泼, “你该不会在家里藏了人吧,这么着急赶我走!!”
席冷默了默:“谁赶你走?本来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为了送你上学,又得早起,又得一大早跑一趟。”
睡前实在不适合进行有深度、或是会引发情绪剧烈波动的对话,他狠狠吃了一堑, 眼下淡淡的青黑就是他的教训。
加上皮肤白,少见的长发,让他看着有几分像动漫里的人物,比如无脸男。
但美型版。
容星熠倒是精神奕奕, 到底年纪小, 习惯了晚睡早起的华国中学生作息。
“我跟你说,哥。”容星熠嘴里叼着面包, 含含糊糊地和他边走边聊, “我们班上一半的女同学, 都在嗑你和闵致哥哥的CP,哈哈哈!”
席冷不小心呛了口水,捂住嘴轻咳一声。
随后他一巴掌招呼到容星熠后脑勺上:“走吧。”
容星熠哇哇大叫。
席冷反手把家门关好,趁着容星熠不注意,给睡梦中的闵致发消息。
【我送小熠去上学,你醒了就回家吧】
这话有点儿像赶人。
席冷歪了下头, 把后半句删掉,重新输入。
【我送小熠去上学, 你可以去我床上睡】
席冷自以为已经对闵致的行事作风有一定了解。
送完容星熠, 再去外头晃荡了圈, 将近中午才回家,料想闵致应该已经走了。
而离开之前,那人极有可能会留下什么东西,或者偷走什么东西,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比如昨晚的绘画大作。
结果,他硬是没找到疑似鬼画符的东西。
也没有东西失窃,奇了怪了。
只有阁楼上那张闵致的油画肖像被搬了下来,端端正正,挂在他床头。
“……”
真是。
*
席冷的个人展览即将进行一次内部的预展,首要参观的主要是几位主办人员的亲朋好友,以及文艺圈子里的同好。而粉丝们只能望眼欲穿,暂时等待。
九月份的艳阳天,周六。
席冷踩着熹微晨光出门,和归真美术馆的现任老板欧蕙心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归真美术馆面临经营危机的一个重大原因,那就是面积实在太大,共三栋楼,还有一座瞭望塔,欧洲古堡似的。偌大的草坪、绿植、小溪流水,铺陈在寸土寸金的地面上。光是日常的维护,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席冷的个人展位于中心的主馆,大气的三层楼。馆内布置设计和参观动线都别出心裁,还能通过三楼的空中连廊前往瞭望塔。
席冷最近认识的几位朋友都得到了邀请,美术馆刚开门没一会儿,乔屿森就过来捧场了。
席冷便带着他在一楼转了转。
美术馆里没几个人,观展体验一流。等转回大门口,又来了两位新的客人,两个年轻的男人,外形气质一看就不俗,戴着遮掩容貌的口罩反而更引人注意。
其中一人有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和容星熠有几分相似,席冷不由多看了看。
不过细看又判然有别,那么明亮无暇的眼睛,由内而外的自信大方,看着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他同行的男人亦是如此,只是气质冷些,举手投足处处透出良好的教养。
乔屿森见席冷似乎好奇,笑嘻嘻与他耳语:“你知道那俩是谁吗?”
席冷只觉得有些眼熟,又不太确定,便摇摇头:“不知道,看起来是一对。”
“这倒是。”乔屿森说,“那是沈骛和孟淮之,应该是盛导请他们来的吧。”
两人都是席冷听过名字的大明星,尤其两人还玩娃娃亲隐婚那套,把去年的娱乐圈搅得腥风血雨,让狗仔营销号赚得盆满钵满。
乃至从三年后重生回来的席冷,也对他们有所印象。
乔屿森找到更有意思的乐子,一下就不关注画了,又问:“你觉着,他们谁是上头那个?”
席冷对别人的隐私八卦不是很感兴趣,随口敷衍:“沈骛吧。”
乔屿森却疑惑地“咦”一声,兴致更高,更不肯放他走:“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都看不出来。”
“因为他名儿是俩字。”席冷说,“和我一样。”
乔屿森沉默几秒,而后古怪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了,整个人前仰后合。
“不瞒你说。”乔屿森说,“我哥姐都是俩字,起初他们极力反对我妈给我取三字名儿来着。但那会儿正好流行给小孩取英文名,中文名取个相似的音,所以我的名字才能留住。”
小说大纲里并未提及乔屿森的家庭情况,只用豪门公子之类的形容一笔带过。这时得知乔屿森上头有哥哥有姐姐,席冷倒不意外,甚至直觉两人都是人中龙凤,绝不是乔屿森这样不学无术,纵情享乐。
家庭幸福天生开朗爱笑的人本就不多,再爱笑的人,也不会一天到晚挂着营业式的笑容。
除非是在极严苛的环境中长大,也有可能是孩子里被忽略的不成器的那个。于是习惯了察言观色,以假面示人。
席冷看了他一几秒,没说什么,把目光移开了。
随后忽然问:“你也会被嘉言吸引吗?”
谁知,这个简单的问题,竟然把侃侃而谈的乔屿森直接问住。
眼下的状况实在似曾相识,就像乔屿森在清吧被闵致戳破心事的那晚。不过席冷远不如闵致咄咄逼人,只是随口一提,转而又说:“我得去忙了,你自己看会儿吧,嘉言应该也快来了。”
上午十一点不到,洛嘉言抵达美术馆。一来便东张西望,寻找席冷。
过来迎接他的人却是乔屿森。
见到乔屿森也足以令他喜笑颜开,当即小跑过去,边热情地打招呼:“Jackson!你好早啊!”
乔屿森笑意更浓了几分,落地窗外阳光正好,金丝眼镜分外晃眼。
“刚才小冷给我介绍了一遍,他去忙了,那我来带你参观?”
“好!那太好了!”
洛嘉言十分捧场。
说是乔屿森带洛嘉言参观,实际上他并不了解油画艺术,席冷不久前给他说的那些高深绘画术语,现在已然忘了大半。
反而是刚到的洛嘉言更加了解,他不懂画,但了解席冷的作画意图和作画习惯。
“阿昭的作品都是一个一个系列的,他有点儿强迫症。”洛嘉言介绍道,“你看每个区域挂的画,风格配色都很统一,等到下一个区域,又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他的风格很多变。但整体来说,又都是他的风格,很强烈,让人过目难忘……”
乔屿森耐心地当旁听者,反常地安静了许久。
“你觉得呢?”
突如其来的发问,干净明亮扫过来的眼睛,让乔屿森一时愣住了,愈发失语。
洛嘉言耐心地等了等,又笑笑:“我们最近不是录《无限密室》吗?我总觉得这些画不会那么简单,你说,阿昭会不会在里面藏了什么密码?”
“哎,是不是我有点大惊小怪了?”
乔屿森一笑:“没有,你再琢磨琢磨,说不定真有呢?”
洛嘉言倒没自顾自研究画作,还记得时不时给身边的人分去一眼。
“怎么了?”见乔屿森低头刷手机,他随口问道。
“我看看闵致来了没。”乔屿森收起手机,“他不回我消息,应该是来了。”
洛嘉言笑起来,杏眼亮晶晶的:“嗯?居然是这样吗?”
乔屿森无奈地笑:“嗯,大概在楼下认真看展呢,所以没空搭理我。”
闵致向来把旁人在他心里的等级高低和地位优先级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演都不带演的。
反正乔屿森被忽视惯了,倒无所谓,只是闵致这一腔热血全情投入的样子,多少有些过度夸张,不知道说是中邪还是着魔更贴切。
听说偶像可能正在楼下,洛嘉言自然有几分蠢蠢欲动,不过几期节目录制下来,闵致在他心里不再像以前那样高不可攀,变成了活生生接地气的同事,曾经追星的那种狂热消散了不少。
于是他笑眼弯弯,对乔屿森道:“那我们继续上楼吧,好像还有一层。”
*
此时的闵致正在一楼。
他看得很仔细,恨不得那那些画盯出花来,直到现在还逗留在第一个展厅。
大部分作品是他在席冷画室里见过的。曾经在出租房,这些画像垃圾一样到处乱扔。到了大平层的阁楼,这些画也一摞一摞叠着,遮掩了全貌,模糊了细节。
而转移到宽敞气派的美术馆,每一幅画都有了恰如其分的安排,挂在合适的位置,不再是互相干扰,而是互相映发。
仿佛它们天生就属于这里一样。
就像蒙尘的珍珠,历经漫长的黑暗磋磨,终于,重见天日,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这是独属于绘画艺术的魔力。
哪怕闵致的画画水平仅限于涂鸦,却也不得不同意,这就像音乐一样迷人。
不过他同样承认,其中八成原因大概来自这些作品的作者。他向来双标得坦坦荡荡。爱屋及乌,人类的美德不是么。
席冷说近几年只画过他一个人的肖像画,看着倒是没撒谎。
他快把一楼转完了,的确没几张画上有人类的五官。就算出现了,那也是七零八落,极其抽象,毫无人类气息,仿佛毕加索再世。
他又回到一展厅,站在那些抽象作品前方,看了了又看。
从左到右,又从右往左。
忽然一愣。
从左到右是展厅安排的动线,但他偏偏不走寻常路,倒回来又看一遍。这下才发现,从最右边的画开始,画中眼睛的视线竟然能够连接起来。
这张画里还藏了四个字母,back,返回。
他顺着诡异眼睛的视线,回到最开始出发的位置,最左边的这幅画,但这幅画的视线对着天花板,他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想了想。
闵致打开手里的导展图,他是那种干什么都懒得看说明书的人,相当随心所欲,现在却看导展图看得仔细。
手绘画风,看着也是出自席冷手笔,画上标注了各个展厅的位置,每副画还有个编号。
他面前的这幅画是F1-01。
手指顺着垂直往上——是二楼三展厅的F2-05。
有了确认的目标,闵致立马上楼。
为了支撑足足三层楼的展览,席冷几乎拿出了压箱底的所有画,还为此创作了一些装置艺术作品,每天早出晚归,还熬了好几个大夜。
二楼的三展厅是一整个新媒体数字艺术装置。
四面八方,是立体的绚烂的夜空,迷人的蓝色,随着打光旋转着金色的光斑,仿若置身于宇宙之中。
这儿一张画也没有,整个空间就是席冷的作品。闵致一边欣赏着,转了一圈,估摸着找到“F1-01”的正上方。
展厅内光影流转,他发现大约五分钟转完一圈,从对面那面墙开始,最后来到他所在的位置。
周身骤然明亮起来。
他看清墙角一个方形的插座,角落刻着不起眼的小字“05”。
如果没有提前确认一楼的起点,谁能想到,一个插座居然是解谜的第二关?
刚巧旁边有个圆柱高台,上方搁着块灰色陨石。屋子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柱子,像是宇宙的布景。
闵致往高台后方摸索一番,取得一根藏得隐蔽的电源线。
插头送进插座,那灰扑扑的陨石顿亮,变成一颗黄澄澄的明亮星球。
原来这是一个星球灯。
灯亮起的瞬间,上方的黑色小字也浮现出来:
Per aspera ad astra
一句拉丁语格言。
下方贴心地给出了翻译:“穿越逆旅,抵达繁星。”
闵致再次拿出导展图,他所处的三号展厅叫“宇宙”,隔壁的四号展厅正是,“繁星”。
警惕地给星球断了电,不让后来者坐享其成,闵致再次上路。
三号展厅也颇具氛围感,这次没有明确的信息指示,激光灯的光路最引人注意,一束束光打出去,通过镜子的折射串联起来,好似像夜空中的星座。
墙上贴有十二星座的连线图,而在他面前,射灯呈现出来的立体星图,正是十二星座之一的巨蟹座。
这不巧了吗。
就算他不是巨蟹座也能想方设法往自己身上想,何况他刚好就是巨蟹座。
而创作者本人,席冷是双鱼座,3月3日出生,很好记,但也和眼前的巨蟹座没关系。
啧啧。
闵致心情大好,稍微荡漾了会儿,定了定浮躁的小心思,开始破解谜题。
这关的提示太少,破解起来比他想象得困难。
他在展厅里转了好几圈,把每个射灯的光路都干扰了一遍,中途还撞见一位认识的圈内同事,经常被他拉踩的歌手孟淮之。
和他法律上的配偶。
一般来说孟淮之是不太搭理人的清高模样,除非四只眼睛全部撞上了,才会礼貌问一声好。
真装。
两人主动过来打了招呼,由开朗的沈骛领头。
“你一个人吗?”
闵致挑了下眉,眼睛一撇:“我旁边这不就有个,穿白衣服的,你们看不到吗?”
“…………”
展厅里光线昏暗,原本是浪漫的氛围,让他这么一胡诌,直接变成恐怖片现场。
沈骛和孟淮之不再自讨没趣,并肩走了,边看边聊:“怎么一直没看到席冷,是不是作者不会来啊?我以前没怎么看过艺术展。”
孟淮之说:“我第一次看。”
沈骛笑笑:“那我们下次就有经验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闵致:“?”
什么人啊,专程来秀恩爱是吧。这样拉踩起来更没有心理负担了呢。:)
两人你侬我侬前往下一个展厅,剩下闵致一个人皱眉托腮,冥思苦想。
良久,从地板上起来,掏出口袋里的导展图,对着射灯照了照,纸张变得半透明,但不见里边藏有什么密码。
说起来,墙上的星座连线图,尺寸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一个星座,都有整张导展图这么大了。
闵致醍醐灌顶,赶紧把导展图盖到墙上。
在强光照射下,星路的走向从纸背透出来。
他先选了双鱼座的图,错了,转念想想,作者的星座并不在提示里,不太可能。
他接着换成巨蟹座的图。
再让射灯一照,导览图上一些作品,巧妙地被星路串联了起来。
从右下角出发,是一楼的一号作品,往上,是他上楼的路。然后往左一个横向的分支,穿过二楼的三四号展厅,就是他行动的轨迹。
再往右上角一条分支,则是他没去过的路。
闵致撩眼,看向上方分支的终点。
是瞭望塔。
他按耐下过分激动的心情,匆匆从展厅出去,顺着巨蟹座的路径,跑过空中长长的连廊,往上,继续往上。
呼,呼,呼。
一路上,闵致只能听到风声,和自己激动的呼吸声。
视野越来越开阔,越来越明亮。
他沿着蜿蜒的旋转楼梯,快步来到瞭望塔顶层。
环形的瞭望塔,风从一面窗洞吹进来,又从另一面钻出去,东南西北空气流通。风格外大,吹得他满脸碎发,耳钉在黑发间一闪一闪。
席冷正立于一面窗洞前。
好看的白衬衫,好看的皮质chocker,好看的小卷毛。
如此耀眼。
“正东方向。”
闵致喘了几口气,把过来路上发现的最后一个线索说出来,拿出手机的指南针确认,果然,东方正指着神情茫然的席冷。
他弯唇一笑,满意极了:“那不就是你吗?”
席冷渐渐回神,显然是没料到展览谜题被破解的速度,他甚至还在布置望远镜。
“我解出谜题了。”闵致看着他,故意问,“我的宝藏呢?”
席冷说:“这就是。”
闵致却直勾勾望着他。
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歧义,席冷张了张嘴,正欲解释。
“哦?”闵致大步上前,从窗洞眺望出去,恍然大悟似的,似笑非笑问,“宝藏是和你一起看风景?”
其实只有风景。席冷是为了摆望远镜,没来得及走。
但鬼使神差的,席冷没出声解释,含着抹轻轻浅浅的笑,回望对方,笑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又和他一起看向外边苍翠绵延的山脉。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间没人说话,初秋的风在两人之间穿梭,猎猎风响。
席冷的头发长,卷曲的发尾飞扬着,甚至能从闵致的脸颊擦过去。
秋高气爽一词,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具象化。
不只有外面的风景,也包括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俺家攻都是俩字名,随俺哈^ ^
闵致:我同意。
小冷:……?
·
席冷的生日是3月3日,双鱼座。
闵致的生日是7月4日,巨蟹座。
·
闵子哥(非得昭显存在感版):怎么,说你呢,什么眼神,难道我不像巨蟹座?
56 第 章 装乖卖惨
◎——你们撞号了。◎
周六傍晚。
容星熠狗狗祟祟, 从出租车后门滑下来,哈着腰转过身, 冲车门里勾勾手。
久违的眼镜同学登场,抬头去看面前气派恢宏的云顶壹号大门,眼镜大跌,喟然长叹曰:“哇……”
容星熠骄傲地翘着下巴:“大惊小怪!”
眼镜很配合地又笑又夸赞,很可惜,纵然他满心好奇, 今天的他却不能上门参观。
两人在小区楼下的廊庑水榭散步兜圈。
容星熠停下脚步,再一次催促:“亮子,快动手吧。”
眼镜抱住自己的书包,嘴唇紧抿, 看着很为难。
容星熠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 急不可耐道:“快!打我!”
眼镜实在下不了手,慢吞吞抬起胳膊, 容星熠不躲不闪, 眼睛都没多眨几下。可最后, 他只戳了下,那个小酒窝。
容星熠静默一瞬:“……你是不是智障!”
眼镜犹犹豫豫开口:“我感觉你哥还挺好说话的,你就实话跟他说呗,说你喜欢住在家里,撒撒娇,让他给你改成走读……”
“不行, 不可能的。”容星熠面色严肃,“而且, 我下个月就得请假入营了, 不上学去选秀, 这怎么说?”
一是为了练舞寄宿转走读,二是请假俩月参加选秀,为了这两个目的,容星熠想出一个在眼镜看来相当荒唐的馊主意——装作自己在学校里受到了欺凌。
眼镜嗫嚅:“……这是骗人。”
“他也骗人,半斤八两。”容星熠不以为意,直把自己的俊脸往上送,“来来来,打。”
“……”
一直晃悠到日落西山,从楼上的人家飘来饭菜的香气。
啪!
容星熠面不改色,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眼镜傻眼,嘴唇哆哆嗦嗦好几秒,在他第二次动手前反应过来,忙阻止道:“你要去参加选秀,万一破相了怎么办?”
容星熠:“不会破相,我知道轻重。”
“别,别这样……”眼镜非但不肯动手,现在又来拉他的手,“你哥肯定会同意的,够了够了。”
两人僵持不下。
一般来说,闵致开车出行,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楼,遇不到这俩在地上层到处溜达的小孩。
但今天,他刚好只是去了趟小区门口的商店,难得步行,正走着,一道熟悉的清脆少年音钻进他耳朵。
是容星熠。
他停下脚步,并未上前,反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偷瞄。
容星熠带着单边酒窝的左脸一片红肿。
闵致蹙眉,视线转移到对面的眼镜少年身上,还当对方正是始作俑者,却见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心疼,他甚至拿出一个矿泉水瓶,让容星熠捂脸消肿。
奇怪。
闵致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容星熠断然拒绝水瓶:“不要!这就是要给我哥看的!要是消了我不就白疼了吗?”
……嗯?
眼镜叹了口气:“哎……万一你哥不信你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呢?那不更白疼了吗。你真是。你不告诉你哥,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支持你去参加选秀?”
容星熠不以为然:“告诉他就完蛋了!你想想,换你爸妈能同意吗?”
“但他是你哥,他自己也拍综艺呢……”
“因为他已经大学毕业了……哎呀,他顶多接受我偶尔逃课,请假那么久真不行”
闵致从两人的谈话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
说起来,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容星熠就旁敲侧击劝他接下《闪亮少年》的vocal导师邀约。
容星熠本人报名了《闪亮少年》,则是从乔屿森那儿得到的消息。至于容星熠为什么不告诉他本人,大概是把他和席冷当成一伙的了?
这个猜测让闵致倍感愉悦。
眼下,看着是容星熠为了请假去参加选秀,打算伪造出自己遭到同学欺凌的假象。
席冷会被骗到就怪了。
忽然发现自己比亲弟弟更了解席冷,闵致心情大好,兴致昂扬地回家去。
*
席冷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向刚回家的容星熠,当即一愣,快步上前,紧紧盯住后者肿胀的脸颊。
容星熠低着头躲避,不接他的话,还把他伸过来的手挡开。
“……别碰我。”
然后像个自闭少年一样溜回自己房间,重重甩上门。
“……?”
席冷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闯进容星熠的房间,把他堵到逃无可逃的墙角。
“谁打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
看着眼前眉眼低垂,气质阴郁的容星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席冷再一次愣住。
愤怒。
那是他发现容星熠脸上的伤后,下意识的,没过脑子的反应。
就像,闵致发现他脖颈上的伤疤。
但他不如闵致进退有度,压根不给心智不成熟的弟弟躲避的空间,强行掰开对方的胳膊,去看脸上那块巴掌印。
“你坐下,别动。”席冷压下怒火,尽量心平气和道,“身上有伤吗?”
容星熠闷声不吭,等他来硬的才挣扎一下:“别管我!”
轮武力他绝对不是成年人席冷的对手,轻轻松松便被制住,掀开上衣。
说实话,他反抗得也挺装模作样的,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席冷隐约嗅到一丝古怪的气息。
少年单薄的后背上有一大片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不知道是撞的,还是被人踢踹的。
席冷一时间有点气不顺:“你在路上遇到他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两人生物学上的父亲容海高。
容星熠对父亲的应激反应比席冷严重,闻言却不见情绪波动,平静地摇摇头。
席冷微微放心,不是就好。要是现在的容星熠还能被容海高找到,他累死累活给容星熠转学的事儿,就算功亏一篑了。
他继续问:“那是谁干的?”
“没谁。”容星熠一双大眼睛左右来回转,闪了又闪,“我自己摔的。”
席冷问:“摔到脸?”
“嗯。”
席冷看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像极了影视剧里遭到校园暴力的可怜小孩。
但容星熠被别人欺负?不可能。他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如果他真被欺负了,不自己报复回去,也会向别人寻求帮助,让更厉害的人帮自己出头。
他绝不是有事一个人独自承担的性格,他有母亲有哥哥,朋友也不少。
况且,学费近二十多万国际学校,要是放任校园暴力事件不管,这学校就即刻领便当倒闭吧。
席冷没再说什么,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扔到容星熠手边,略显冷淡地说:“那你自己擦擦药,我怕别人误会我家暴。”
……什么?
怎么不继续问了?
容星熠震惊地抬起头,却只得到席冷一句:“不会自己擦?”
他咬住嘴唇自己乖乖擦药。
晚上席冷准备入睡,容星熠过来主动敲了敲他的房门,还没消肿的脸可怜兮兮的:“哥哥……”
席冷不吃这套,态度照旧:“怎么了?”
“我……”容星熠走进来,忸怩一番,实在演不下去干脆直说,“我不要住宿舍了。”
谁知,他眼里油盐不进的顽固家长,出乎意料地爽快:“可以。”
容星熠一愣:“……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你上次不是说室友打呼吗。”席冷倒是记得他所有胡编乱造的借口,“后来你又嫌弃他们脚臭。”
“是真的!”容星熠鼓了鼓小脸,“那,那我下周就住家里了?”
“好。”
“……”
这也太轻松、太容易了吧?
想请假去参加选秀的事“嗖”地窜到嘴边,被容星熠险而又险地咽回去,喉咙滚动。
算了,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再说吧。
“谢谢哥!晚安~”
“嗯。”
不承想,容星熠改成走读受到最严重影响的人,竟是两兄弟的邻居。
容星熠夜夜睡在家里,身为明星兼他偶像的邻居,摸上门就不如以前那么方便了。
直到周末,容星熠去陪亲妈。
打听这个消息也很简单,闵致只需要在中午问问他的邻居今天做不做饭,出不出去下馆子。
席冷说上午十点才吃的早午餐,现在不饿,下午再吃一顿就行。
只有独居单身汉才有这种一天两顿的饮食习惯。
闵致很是满意。
正儿八经的话题到此为止,闵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正主:【我要像你一样把裤子放冰箱】
Leng:【没人会把裤子放冰箱】
前者莫名其妙,后者则是一本正经的纠正。
然而前者仍旧起劲儿,自说自话。
正主:【不,我要像你一样把裤子放冰箱】
正主:【从此变成冷裤的人】
正主:【哈哈哈哈哈哈】
Leng:【……】
正主:【真想看你无语的样子,可惜我不在家】
还挺遗憾的样子。
最后才回归正题。
正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我带好吃的去找你】
席冷回“好”。
他的话很少,但他总是给聊天做结尾的那一方。
闵致想想也没什么可回的了,就拍了拍对方头像那幅不明所以的抽象草稿。
席冷的消息被新的拍一拍提醒往上推了推。
闵致勾唇,满意地收起手机。
他最近进组了,拍一部犯罪悬疑电影,戏份不多但颇具挑战性的男三号,是个亦正亦邪的复杂人物,而危险的追逐戏、打戏也比较多。
晚上八点,他带着在剧组附近网红店打包的美食敲响席冷家门。
仿佛房子的主人一样,他把塑料袋交给席冷,自然地换鞋进屋,再大喇喇地提要求:“拿点酒。”
席冷去翻找冰箱,正要问对方想喝什么,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近在咫尺的俊脸。
闵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摸到了他身后。
他手臂肌肉瞬间紧绷,拿着酒瓶的手指微微僵硬,只有脸色和语气是镇定的,问:“……怎么了?”
闵致并没去拿酒,反而探头往冰箱里张望:“看你冰箱里藏了裤子没。”
席冷无奈:“……有完没完。”
“得。”闵致直乐,“无语的样子也看到了。”
席冷无言以对,不小心又贡献了一个无语表情包。
十月份京城季节交替,气温已经不低了,但暖气还得再等上一个月。
席冷关掉全部门窗保温,吃了热乎乎的晚餐又喝了些酒,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闵致也脱了外套。
他那装酷必备的皮夹克里头穿的居然是半袖,两条胳膊全露在外边,让人不免担心冷热交替导致感冒。
席冷抛过去一抹视线,然后就留在了那里。
“怎么?”
闵致抬了抬胳膊,翻转手肘,猜到席冷的关注点是那片青紫。作为负伤的人,他倒是云淡风轻:“今天从屋顶上摔下去了。”
席冷愣住:“……屋顶?”
这是能轻描淡写的吗?
席冷眉头越皱越紧,想说什么又没说。
闵致瞭了他几眼,一副好心情的模样:“多吃点。”
席冷脸色凝重,食不下咽,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那没心没肺的家伙身上瞟。
闵致见好就收,再一次展示自己的手肘,问他:“你要不要摸摸看?”
席冷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生怕把那伤口弄疼了。
再摸摸。
他皱起眉。
自上方传来一声笑,席冷了然,手指送回眼前一看。这摔伤居然还能掉色,红红紫紫的。
闵致笑说:“是特效化妆。”
席冷被他弄得没脾气,又听他自言自语般轻轻来了句:“真受伤了才不告诉你。”
席冷抿唇:“……吃饭吧你。”
这顿饭一直吃到午夜,闵致借口喝多了,赖在沙发上不肯走。
他还酒后吐真言,不过吐不是自己的,把他真正的小粉丝卖了:“上次我在楼下看到小熠要求朋友打他,朋友不打他就自己折腾自己。”
席冷倒不意外:“因为他想走读。”
闵致睁开眼,唇角扬起耐人寻味的弧度:“是吗?”
他记得,更重要的目的,应该是去参加选秀《闪亮少年》吧。
“对了。”谁知席冷话锋一转,竟也来到《闪亮少年》的话题上,“我听Jackson说,《闪亮少年》想请你去当vocal导师。不用你表演什么,只是去教教小朋友而已。”
闵致黑眸里惺忪的水雾散去,无比清明而深邃地注视着他。
席冷去拿茶几上的啤酒,仰起头,明显的喉结在净白的肌肤下滑了滑,半晌,他才自顾自喃喃:“这个节目会爆红出圈的,到全民追捧的程度。”
“哎哟。”闵致忽然一皱眉,蜷起身子,“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又开始疼了……浑身疼,肉疼,骨头也疼。”
“我知道小熠是装作被人欺负。”席冷见闵致做戏得起劲,无奈又好笑,“但他才15岁,还没满,你呢。”
闵致笑了,还挺理直气壮:“我也就25啊。满了不行吗?”
席冷:“……”
活了两辈子,闵致还是比他大,就现在这状况,谁信?
但闵致大概是喝醉了,清醒的他就多包容点吧。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神、话声,全都轻柔得不像话,望着闵致说:“但你比我大啊。”
闵致哼哼着,点头应和:“嗯,我比你大。”
这话倒没有什么附加含义。
闵致可能醉得神志不清。席冷准备把他撵回去的时候,他跟黏在沙发上死似的一动不动。
“闵致。”
“闵神。”
“闵致哥。”
好半天闵致才将眼皮撑开一线,透出些许茫然。
席冷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没反应。
“这么喜欢在沙发上睡?”
闵致又闭上眼,含含混混地哼出鼻音:“嗯。”
席冷无奈,再喊他名字,又没反应了。
想了想,席冷问:“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闵致眼皮抖了抖,掀起一条窄窄的褶,注视蹲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好一会儿,忽然伸手去勾他的卷发,撵着玩了几下,才笑应:“我是小冷啊。”
席冷没忍住轻笑出声:“嗯?”
挺好奇闵致还能说出什么胡话来。
然而,闵致只是凝望他的眼睛,一错不错,那模样看着再清醒不过,吐词也无比清晰。
“我是小冷一个人的哥哥。”
席冷怔住。
好一会儿,闵致又问:“要吗?”
席冷别开眼:“我没哥哥……也不需要。”
闵致追问:“那就是不要?”
“……”席冷沉默片刻,转移话题,“你喝醉了。”
“没。”
此景此景,像极了在阁楼上第一次接吻的那晚。
现实与回忆重叠,席冷呼吸微滞,又感到久违的无所适从。
“就像你保护照顾小熠那样。”闵致认认真真,一字一句,“我也想,像哥哥一样保护照顾你。”
——但我骗了你。
这句话无数次来到嘴边,又被席冷硬生生嚼碎,像咽下一口尖锐的玻璃碎片,自虐一般吞进肚子里。
喉管被刮得生疼,肺腑里却泛起一阵强烈的空虚感。席冷恍然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
他行事放荡不羁,声称这是艺术家的乖张,实际上,他的原则竖得比城墙还高,他没烟瘾,没酒瘾,他没有任何不能控制的欲望。他憎恨厌恶容海高,同时也把后者视为教训。
因为身体里淌着一半对方的血,他尤其恐惧,恐惧自己变成被欲望蒙蔽支配的人。
而现在的他垂着眼,看了会儿半梦半醒的闵致,想了又想,还是拿上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他一口气抽了半包烟。
如果谎言早晚要被暴露,绝对是越早暴露越好,主动承认总比被迫揭露来得好。
可他发现,他做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做不到。就像一个不断漏气的皮球。
把闵致留在客厅里,他独自上了楼,锁上门,打开音响放音乐。
可这次他久久平静不下来,那被人搅乱的心弦,远比噩梦的后劲儿更强烈。
……
沙发上的闵致自然没睡。
他看到席冷先是在客厅里发了阵呆,去阳台上抽烟,回来给他盖上毯子,然后,上楼了。
上楼了。
上楼了?
过了一小时也没再下来。
闵致腾地从沙发上起身,睡意全消,烦躁非常。
无端想起,容星熠随口说席冷性冷淡的事儿。容星熠看着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难不成这话是真的?
不会吧。
他仰头,眺望寂静黢黑的上行楼梯。
但眼下,他和席冷的关系的确遇到了瓶颈,他认认真真表白过了,堪比求婚的誓言都发了,真心又实意,他们的关系依然无法继续推进。
闵致拿出手机,从微信好友里翻出Jackson。
Min:【在?】
Min:【我又主动送上门了,我还喝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种】
这个“他”的所指,除了席冷也不会有别人了,但是……忍住不吐槽这人真的很难。
Jackson:【你现在是喝醉了不省人事?】
闵致:【对他来说】
Jackson:【6】
今晚的乔屿森仿佛是长在了杠铃上。
呵呵,谁惯着他?
闵致:【看来你最近的感情状况挺不顺的?】
Jackson:【滚】
乔屿森刚点下发送,就得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乔屿森:“?”
闵致居然预料到了他可能会恼羞成怒,提前把他拉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恼羞成怒了。
闵致过去的25年活得痛快淋漓,究其原因,主要是他自己不好过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好过。
这一刻乔屿森忽然领悟了他的行事准则,改为给他发短信。
【你们撞号了】
然后原样奉还一个拉黑。
天色从黑到亮,两位多年老友仍在彼此的黑名单里。
闵致将手机放于桌面,一手支颊,一手屈指轻扣桌面,垂眸深思。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新一:【闵致哥哥,你在家吗?(对手指.jpg)】
小熠?
闵致皱了下眉,回了“不在”后又多嘴一句,说自己在工作室。
其实他的工作室已经有普通娱乐公司的规模了,是他一个人的江山,土皇帝在这里说一不二,也就朱明朗一个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话有哥哥十倍多的容星熠先找了两个表情包卖萌,嘘寒问暖一番,又试探着问能不能过来找他。
嗯?送上门来的冷冷牌疑难杂症专属话痨解方。
Min:【好】
Min:【正好请你吃饭】
新一:【请我吃饭就不用啦!】
新一:【(猫猫来咯.jpg)】
容星熠蹦蹦跳跳找来偶像的公司,由朱明朗迎接并亲自带上楼,相当有牌面,却给他局促成顺拐,等朱明朗敲门的时候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朱明朗把人送来,立马得了个逐客令:“你先出去吧。”
朱明朗麻溜地退避三舍,顺手帮两人把门带上。
“怎么了?”闵致开门见山。
容星熠好奇地张望他的办公室,闻言弯起笑眼,露出半边酒窝自然地拍马屁:“闵致哥哥,你公司好大,你今天好帅啊。”
闵致静默一瞬,眼神复杂:“你的话能不能分你哥几句?”
容星熠闭了闭嘴,又挠挠头。
总觉得,在公司的闵致没在家里见到的那么平易近人,也可能以前每次他哥都在,这是他第一次和闵致单独面对面?他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闵致见状,去给他拿了瓶饮料,换了副姿态循循善诱:“没事儿,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不是困难……”容星熠忙摇摇头,“是……”
他朝着闵致的办公桌走过去两步,一不小心就瞥见了桌上的文件,“闪亮少年”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他轻轻地“啊”一声。
闵致直接把他盯上的文件拿出来,大大方方让他看:“老朱刚拿过来的。”
“那,闵致哥哥,你决定好去《闪亮少年》当vocal导师了吗?”容星熠的桃花眼冒出小星星,“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去……”
这时朱明朗去而复返。
他给容星熠送上公司的现做曲奇和现磨拿铁,得到后者甜甜的笑容和谢谢,想着这段时间接人孩子放学果然没白接,一时间心花怒放,看他臭脸的老板都可爱了些。
欣慰完了,朱明朗犹豫地开口:“那个老大……”
“嗯,你说吧。”闵致轮番招呼两人,“小熠你等等,先吃点饼干。”
容星熠确实还没准备好,乖巧地坐到一旁去吃零食。
谁知,朱明朗一开口,又是大同小异的话。
“老大。”朱明朗叹口气,“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啊,这vocal导师的邀约,你给我准信呗。”
容星熠鼓动的腮帮子突然不动了,耳朵竖起。
闵致却态度冷淡,语带讥嘲:“他们请我当导师,还给我下最后通牒?”
“不是不是,这不是就快开拍了吗?”朱明朗好言相劝,“因为人家没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得你正式拒绝了,才能去联系别人嘛。”
容星熠无声点头。
“少来。他们不是一直在我和孟淮之之间考虑吗。”闵致不以为然,他最了解朱明朗的这些话术,一针见血地问,“孟淮之确定拒了?”
朱明朗嘿嘿嘿连笑几声,肉嘟嘟的脸更显富态,半晌才道:“你懂的,他和这《闪亮少年》调性不符,本来就是planB。你看人家拟定的rap和dance导师,一个个多会来事儿啊,到时候肯定少不了吵架,孟淮之他不行。”
容星熠在旁边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其实他也挺喜欢孟淮之的歌来着。
闵致:“说人话。”
朱明朗“嗐”一声,放弃挣扎:“人家结婚了嘛,得陪小老公出国比赛啊,不然你说人节目组怎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服了。
讨厌孟淮之,什么人啊,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已婚身份是吧。
“……”
离谱。
这大爷怎么又开始烦躁了?
这时容星熠也跑过来劝:“闵致哥哥,你就去嘛!”
闵致看他那和席冷说不上来哪儿相似的眉眼,鬼使神差地,叫住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朱明朗:“那就接了吧。”
“真的!?”
“再问就是假的。”
“……”
容星熠今天来得过于是时候,竟然亲眼见证偶像签下他梦寐以求的选秀节目!别提多高兴了,先前的忸怩纠结也一扫而空。
“闵致哥哥,其实我……”
“你通过了海选。”闵致直接把他的话说了,“我知道。”
容星熠怔愣好几秒:“你、你知道啊……”
那感情好啊。
“你先答应我,对我哥保密,好不好?是这样的……”
《闪亮少年》的正式播出时间定在今年底,但练习生前去封闭训练的时间就早了,得提前差不多一个月,接受专业训练,拍认人视频,入住宿舍,录制初舞台,分班排练主题曲……
向学校请假的事儿,容星熠打算让他妈帮忙处理,总之能瞒席冷一天是一天,让生米先煮成熟饭。只要他不一轮游,用实力证明自己,席冷应该不至于强行让他退出节目。
容星熠期待的双眼湿湿漉漉,睫毛又长又密,宛如一只可怜的小动物,闵致却面色严肃,那一板一眼的模样比他更像他哥。
“你让我怎么帮你,这事儿你觉得瞒得住吗?”
容星熠失语:“我……”
“不说请假,等节目播出了,全世界都能看到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闵致抬了下眉,严肃的神情荡然无存。
“那得让他出不了门,联系不了外界,也上不了网——你要我囚禁他?”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爽了。
57 第 章 禁止暴力
◎“你自己滚吧。”◎
闵致的态度明确且不容置喙, 让容星熠和席冷实话实说。
容星熠并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和哥哥的关系也不错, 这事儿却让他难办得不行,乃至开始啃咬无辜的手指。
“闵致哥哥,你不知道……”
闵致忙追问:“不知道什么?”
“从小到大,我哥就希望我好好读书。他说,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容星熠眼神闪了闪,停顿几秒才把话说完, “……才不至于,像那个人一样。”
闵致还想再问,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容星熠陡然变成低落的蘑菇,垂着眼睛呢喃:“这几年, 我们没怎么见过, 我一直不太搭理他。”
“算了,我知道了。”最后还得容星熠自己纠结明白过来, 又问, “对了闵致哥哥, 附近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商场啊?我想给我哥买个礼物,然后再告诉他。”
想了半天,就想出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笨办法。
闵致倒没去磨灭他的积极性,只是自己还有事儿要忙,便派朱明朗带他外出。
堂堂金牌经纪人摇身一变成小孩保姆,乐得清闲。
然而, 两人买完东西兴高采烈地回来,刚过了个马路, 不远处就是公司正大门, 却被一个模样落拓的中年男人挡住去路。
浑身僵硬, 是容星熠面临灭顶恐惧的条件反应。
朱明朗察觉到不对,喊了他一声。
容星熠如梦初醒,急急忙忙握住他胳膊:“朱叔叔,快走……”
容海高却已大步上前:“容、星、熠!”
朱明朗不明就里,只听来人嘴里吐出了容星熠的名字,但口气属实不善。
他皱皱眉,作为父亲的本能,下意识护住身后的少年,自己迎接来势汹汹的男人,问:“你是谁?”
“我是谁?”这男人的五官其实生得不赖,奈何表情实在狰狞,笑起来更让人反胃,他一直瞄着躲躲藏藏的容星熠,慢悠悠道,“我当然是他爹。”
“……他不是。”容星熠再躲了躲。
这人恐怕真是容星熠的父亲,但绝对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
对于容星熠否认的回答,容海高早有准备,见朱明朗打扮得人模狗样,对他还算好气:“我真是他爹,你等等啊,我给你看……”
容海高低头去掏口袋,朱明朗也趁机拿出手机,给闵致发去信息。
“喏,看吧。”容海高展示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他和他哥,还有这,他的出生证,看到没?他早产,一生下来就去了保温箱,花了我大几万块呢。”
“这小子上回还咬我,我都没和他计较。”容海高笑说,“谢谢你啊,把他给我就行了。”
朱明朗也笑了,可平日里笑得像个弥勒佛的人,这时却显出压迫危险的气场。
容海高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又听朱明朗笑着问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容星熠也没想到,甚至于,后脑勺还被一只温暖的打手摸了摸,朱明朗转头过来,对着他立马换了副腔调:“别怕,叔叔带你回去啊。”
容海高一愣,旋即爆发。
“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这是老子的儿子!你想带他去哪儿??”
狰狞可怖的暴力狂,登时原形毕露,冲上去就要强行抢人。
“站住。”
自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森冷的男音,很轻,却轻易制住了他的脚步。
朱明朗赶紧拉着容星熠往公司里跑。
容海高没去追,反而转身去找那道声音,还真是,他苦苦蹲点一个月的目标!
与送上的闵致相较而言,容星熠只是从天而降的惊喜罢了。
他当即做出取舍,谄媚地迎上去:“大明星!闵致对吧?我可算等到你了,你那前台真是,看人下菜碟,压根不肯帮我登记。”
闵致眉梢轻拧。
他见过这个人。
上一次是在席冷的出租屋附近,他举着席冷少年时期的照片,凶神恶煞如同讨债的不法分子,态度恶劣质问他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然而他将这件事转告之后,席冷讳莫如深,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席冷上次在电视台门口也被人纠缠,紧接着突然要求退租。
再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就是现在。
他自称是容星熠的父亲,那他自然是席冷的父亲。
种种古怪,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说起来闵致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他被认回蒋家的时候,他亲爹已经去世两年了,虽然不免遗憾,但至少给当年那个小的男孩留下了无尽的想象,想象他是怎样踏实可靠,会对自己疼爱有加。
而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比如眼前这个。
闵致眼底遍布寒霜,
容海高谄媚着步步上前,搓搓手道:“我看网上都说你和容……不是,席冷关系好。你是不是给了他很多钱啊?不知道他现在搬到什么好地方去了,一个人享福,对我这个当爹的不理不睬。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
他长篇大论,闵致就回了三个字。
“所以呢?”
容海高哑了几秒,咂咂嘴不再装了,直接说:“你应该需要跟粉丝搞好关系维护形象吧?但这个人选嘛,你可是选错了……”
有关席冷那些天性冷漠无情的、品行卑劣的一人之言,闵致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是挺冷淡的。”
一句简单的话打断喋喋不休的容海高,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最后一问:“还有什么?”
容海高张了张嘴,这回谨慎地酝酿了半天才开口:“他17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这事儿他跟你说过吗?他没跟任何人说,连他弟弟都没告诉,导致他弟弟哭了好几天……”
闵致微愣。
难怪,那兄弟俩分明极为在意彼此,可又在说不上来的地方透着古怪。
原来有个这样的心结。
容海高乘胜追击:“你说,那小子还是人吗?”
闵致却垂下眼,极轻地来了句:“他一定很愧疚。”
17岁的席冷并没有足够的保护自己的能力,他深知那个家是龙潭虎穴,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自己离开,弟弟太小了,17岁的少年带不走,也没有能力养他。
而且据闵致的了解,容星熠的生母分明还在世,容星熠经常会去他妈妈那边。
闵致估摸着,要说容星熠的生母是什么时候带他离开的,大概就是在席冷离家出走之后。承受了最多暴力的那个活靶子,他走了,于是这个女人也只能带着孩子走。
几乎是在一瞬,闵致就理清了席冷的行事逻辑。他没有错,他还一定很愧疚。
闵致的脸色越来越沉。
容海高却以为是自己的颠倒是非起了效果,笑呵呵道:“你也觉得吧?”
闵致不露声色,只问他:“你要什么?”
“我看他在网上人气挺高,大家都说他外冷内热,夸他夸成什么样儿了都。你说,要是他的真面具曝光出去,影响肯定很不好吧?”容海高贪婪的嘴脸逐渐展露,“你看,你现在和他关系好,这对你肯定也有负面影响。我知道你们明星注重面子也有钱,我要的绝对不多……”
*
电话里朱明朗还在出,席冷已经出了门,急匆匆打车加一路小跑,马不停蹄赶到闵致的公司。
他没有任何东张西望的兴致,也无暇应付惊艳求签名的员工们,在一位秘书的带领下直接乘电梯上楼。
出现在电梯门外的,正是悠闲自若的闵致。
看到他的瞬间,席冷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对于电梯开门瞬间的恐惧,早已被他破除大半。现在的席冷脸上不见分毫恐惧,只略显慌乱:“小熠没事吧?”
“他在我办公室,老朱陪着他。”闵致说着顿了下,“那人,在会客室,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席冷眼帘颤了颤,半晌才点头应:“好。”
容海高见闵致说话算数去而复返,还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席冷带了过来,料想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成了。
闵致和席冷并肩而坐,再轻点下颌示意对面的容海高:“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容海高讪笑,有几分心虚地岔话题:“没,没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说得挺好的,不用了。闵总你看……”
“你和他说什么了?”
席冷霍然站起,在那张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急迫的神情。
容海高看向他,笑了笑:“不就是说说,你和我这个亲爹有多像吗?”
席冷脸色微白。
“那个闵总啊……”容海高继续奉承闵致,搓了搓手,一看就是要钱,席冷再熟悉不过。
谁知闵致也站了起来,绕到容海高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既然你没别的想说,就滚吧。”
容海高笑容缓缓消失。
席冷赶紧走了过去,想要在容海高动手前拦人。
容海高果然态度大变,气势汹汹对着闵致嚷嚷:“喂!你——”
席冷胃里恶心得直冒酸水,想到这身体里留着这人一半的血,愈发恶心。
闵致会怎样看待他?
十几年来他一直将容海高视作仇人,早断绝了对父子亲情的最后期待,他总是满不在乎,云淡风轻,可是现在。
因为容海高的行为言语,因为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闵致会怎样看待他?
席冷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凉。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先拦人,谁知闵致好似有所预料一般,先一步擒住了容海高的胳膊,用力一掰,疼得后者嗷嗷叫唤。
“我要是去爆料给狗仔!你就等着被他拖累吧!!”
“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他,他钻到钱眼子里去了,我就要点小钱他也不给,连他弟弟都不管不顾,自私自利……”
“他最会撒谎,你被他骗了!你他妈怎么就拎不清呢?非要上赶着当冤大头是吧?难道你觉得他这种人会感激你??笑话!”
容海高反抗不得,只能用嘴威胁、辱骂。
席冷出了点冷汗,喉咙不住滑滚。
闵致这辈子就不知道威胁俩字怎么写,被吵得怒气上头,可瞥见席冷的神情,他忍了又忍,默默地把握紧的拳头收回来。
这个人渣嗜赌成性,性格暴虐,两个孩子的童年,全是在暗无天日的暴力中度过。
连席冷那样的性格,也深陷于童年的阴云中,无法摆脱过去的创伤。
无论口号再多么正义,他也不能在席冷面前以暴制暴。
所以他收了手。
“我不想在他面前使用暴力。”
闵致把面容扭曲的男人用力甩开,让他重重摔跌在地,自上而下冷眼睨着。
“所以,你自己滚吧。”
作为无赖的容海高不自己滚,闵致随时待命的保镖便一拥而来,直接把他扔出了公司。
会客室恢复平静。
席冷还在出神,脸上写着迷茫,不理解,不明白。
容海高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肉跳,可闵致非但不为所动,还把人撵走了,现在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喝了两口水。
席冷心里纠结又挣扎,好不容易才佯作漫不经意问:“你应该……没给他钱吧。”
“当然没。”
“……那就好。”
闵致掀眼,笑问:“怎么,现在就开始替我心疼钱了?”
这话哪里有些古怪,席冷皱了下眉,但没细想。
想着容海高到底是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他不确定该怎么在闵致面前评判那个人,第一次在这种无所谓的事儿上迟疑,最后只能委婉道:“那是一个无底洞,而且和你无关。”
容海高那几句话仍萦绕在他脑子里。
说他自私自利,撒谎成性,劣等基因。
席冷摩挲着腿上的布料,又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闵致总是穿透他的防护壳看着他的灵魂,笑着,语气轻快地说:“嗯……比如把你托付给我之类的话?”
席冷一怔,反应过来,眼神无奈:“怎么可能。”
闵致正了正色:“他想要我的钱,还处处说你不好。我又不是傻子,我不会自己看吗。”
席冷眸光闪了闪。
闵致完全不以为意,“啧”一声起身,看眼容海高坐过的位置,似乎有点烦:“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机会看他会不会对你道歉,不然我早打他一顿把他撵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老朱:老大,小熠叫我叔叔,你看你是也叫我叔叔呢,还是给小熠当叔叔?(憨笑.jpg)
闵致:……:)
58 第 章 泰坦尼克
◎“我能不能只脱上衣?”◎
席冷心中五味杂陈。
闵致给他带来的一切, 全部超出了已有经验的处理范围,每当他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闵致又会带给他新的,难以言说的情绪或体验。
他看着对方,眼底的迷茫更浓了,像是化不开的雾,隔开他和这个世界以及其他人。
那么漂亮的茶褐色,宛如琉璃, 美丽却易碎。
“席冷。”
终于等到他喊自己,席冷抬起头来,男人还是那张冷峻深邃的面孔,眸若寒星, 耳钉和唇钉质感冷厉, 浑身是外露的锋芒。
但那眼神,又说不上来的柔情。
席冷有一瞬的心慌意乱, 应声:“……嗯?”
闵致替他勾起耳边一缕乱发。
“看看我扎头发的技术进步了没。”
席冷赶路过来, 原本扎好的马尾变得松松垮垮, 闵致干脆给他拆了,打算重新扎一遍。
席冷侧过身子,方便闵致坐在他后方操作。
“你头发是不是长了?”闵致很快发现了变化,这头小卷毛怎么越来越像大波浪了?留得越长卷得越整齐,怪有意思的。
“嗯。”席冷任闵致在身后摆布,“有段时间没剪了, 现在可以全扎起来。”
每一次手指勾过耳廓周围的肌肤,都会掀起一阵细密痒意, 让他微微战栗。
闵致扎头发的技术进没进步不好说, 吃豆腐的手法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两人心照不宣。
头发半天没扎好, 闵致的手一路摸到他后颈,再绕到前颈,黑色高领衫也挡不住入侵,有弹力的衣料耸动起伏,那道丑陋的伤疤又一次被触摸。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席冷还是条件反射僵了僵,但没去阻止。
“这也是他干的吗?”
“……嗯。”
这么宽这么深的伤疤,在最脆弱的咽喉。
要是再深个几毫米,没准席冷就死了,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认识的时候。
闵致简直火冒三丈。
心中的酸胀钝痛硬生生拽回他的理智,他做了个深呼吸,两条胳膊顺着席冷的肩膀伸过去,从后往前环住他。
席冷的肺部感受到重量,变得重了些。身后的人还贴在他耳畔,不加掩饰地嗅闻他身上的气息。
有点尴尬。席冷忍不住开口:“我带小熠回去吧。”
闵致一口回绝:“老朱说他睡着了,不急。”
过了会儿,席冷又轻轻地呢喃了一句:“我的确和他说的一样。”
闵致挑眉:“但我不觉得。”
席冷说:“不是你不觉得,就能不存在的。”
“但你说我是主角。”闵致不以为然,“那我说了算。”
席冷微抿了下唇,又想到他和闵致关系的根基,有关粉丝的谎言。这一刻他几乎要被强烈的负罪感淹没,快要窒息。
他心里百转千回,却只能说:“我的话不算话,别相信我。”
“那意思不就是……”闵致强词夺理,“你和他不一样呗。”
“我……”
落在耳尖的吻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席冷呼吸一乱,低头,就能看到自己乱糟糟起伏的胸膛,和闵致搭在上边的胳膊和手。
“你身上其他地方,还有疤吗?”
“……没。”
“但你刚刚才说,让我别信你。”
“……”
“晚上来我家,让我看看,嗯?”
朱明朗的电话来得不太是时候。
容星熠今天连着上课加练舞,心里又藏着准备参加选秀的事儿,本就疲惫,再让容海高一吓,等到安全的办公室里缓了缓,居然倒头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朱明朗立马敬业地联系老板。
闵致:“……”
朱明朗等了等,居然等到席冷的声音:“好,我们就过来,谢谢你。”
朱明朗:“……?”
席冷快速地收拾好自己凌乱的头发,留了两缕挡住耳朵,跟闵致前去他的办公室。
容星熠睡得短发满天乱翘,看着也有点自然卷的意思了,和席冷的神似再多两分。
他迷迷蒙蒙翻找粉丝纸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草莓小蛋糕。
“闵致哥哥说你喜欢吃这家的蛋糕。”容星熠说,“这是我攒的零用钱买的,送你……”
上次送容星熠开学,闵致把这家店的热门产品扫荡一空,美其名曰买给孩子,最后全进了席冷的肚子。
席冷反而皱皱眉:“你怎么突然给我送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
容星熠让亲哥轻飘飘一问,瞬间失去所有勇气,恨不得再次昏死,求助的目光自然飘向闵致。
闵致以公谋私,说:“晚上来我家,我告诉你。”
席冷:“……”
容星熠还笑容烂漫和这人打配合:“那哥你去吧,嘿嘿,那我可以和板栗享受二人世界了!”
*
当晚,席冷如约而至。
他不太确定,占了上风的情绪,是不是想要补偿的心理。
现在的他不再抗拒和闵致的亲近,但他自然不是私生活放纵的人,暧昧不清的关系,接吻抚摸已是越界,其他的更……
建立在谎言之上,让眼前的状况像极了某种交易。
如果这样进行下去,只会让这不正常的关系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难以收场。
纠结的心情让席冷来到邻居家门口,按下门铃,又让他临时改变主意,转身回去。
但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正主:【密码是*****,你自己进来】
“……”
闵致听到了门铃,可能是在忙什么,他只好轻叹了口气,输入密码开门。
嘀——
席冷开门进屋,大脑中仍在飞速思索对策。
客厅里亮如白昼,到处开着灯,不见闵致的影子。
“嗯?”
心里浮上淡淡的疑惑,冲散那股纠结,席冷沿着屋子慢慢走,寻找闵致。
连一点儿声音都没。
直到他低头去看手机,正想回个信息,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接近,从楼梯自上而下。
他转身,抬头,然后愣住。
闵致信步下楼,拿着条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对着下方的人一挑眉:“来了?”
席冷:“……”
说实话这是席冷第一次看到闵致耳朵完全空空如也,他的注意力全被那略显陌生的双耳吸引,挺白的,被湿润的头发半遮着,也很水润。
而这人穿着的,是一件松垮垮的浴袍,领口随意地敞开大半。偏偏,浴袍的主人还无知无觉似的,悠闲而从容,朝着他走过来。
这已经不能说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所幸,只是来邻居家一趟的席冷,倒是衣着得体。
黑色高领毛衣,黑长裤,还有一副封印颜值的平光黑框眼镜,立刻出门上街也没问题。通体寡淡的黑,他自认为打扮得平平无奇。
可等闵致看清如此打扮的席冷,脚步的频率渐渐地就乱了,什么从容什么大方,统统见鬼。
不是他说。
但男人穿修身的高领毛衣,和人家性感艳星薄纱真空,有什么区别。
突然间,作为四季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季节,干燥的秋天,一下就多了些别的韵味。
席冷甚至把毛衣下摆束在了裤腰里。
甚至还有锦上添花的黑框眼镜。
越努力正经显得禁欲,只会物极必反,走到另一个极端。
两人心思各异,逐渐靠近。
“坐吧。”闵致先开口,强自镇定坐到沙发一侧。
“……嗯。”
席冷坐下了,直觉最好别去提闵致身上的浴袍,洗澡之类的关键词也能避就避。
“对了,小熠。”席冷先说最关心的一件事,“他有什么事儿?今天怎么会去公司找你?”
闵致睫毛根根分明,黑色的眼睛被洗得比平时更亮几分。湿润的头发被他往后捋,像精心做的湿发侧背造型,偶尔有水珠顺着额角蜿蜒滚落。
他端详着席冷,尤其是那副第一次见到的黑框眼镜,好半天,他拿起脖子上的毛巾继续擦水,同时开口:“他报名了《闪亮少年》,还通过了海选,下个月就得进组了,封闭拍摄三个多月。”
席冷脸上却不见意外:“我猜到了。”
闵致心说果然如此,席冷的确不会阻止弟弟去追梦,自己比血脉相连的弟弟更了解眼前这个人。
闵致满意地勾了勾唇:“他还劝我去当vocal导师,我同意了。”
“vocal导师?那很好啊。”席冷笑笑,“这个节目会火的,你也会比以前更红。”
上辈子,《闪亮少年》最终定下的vocal导师是个音乐制作人,本身不擅长唱歌,给练习生们的指点总是隔靴搔痒。后来这人还爆出潜规则的黑料,差点连坐节目方。
如果vocal导师是闵致,那无疑是互利共赢的局面,双方都能更上一层楼。
上辈子的经验让他掌握了《闪亮少年》的未来,他也对闵致的能力和人品深信不疑。
“对了。”闵致的目光来到席冷抱在腿上的文件包,“这是什么?”
席冷给了他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
只见那浑身漆黑只有皮肤雪白的青年动作起来,打开黑色的文件包,简直像个人民教师,依次从里边拿出画板、画纸,以及铅笔、小刀和橡皮。
闵致突然感觉身上柔软的浴袍有点儿扎人。
席冷也清楚自己的举动荒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板一眼地说:“你不是想画我吗?”
“所以我是大晚上叫了个上门家教?”
“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的话……”
“……”
闵致恍然想起乔屿森的话。
——你们撞号了。
他当然没放在心上,只觉这人是破防了胡言乱语,何况席冷是那种会把私事乱说的人吗?连他都不知道,乔屿森怎么知道。
但。
闵致敛眸,沉吟许久。
直到席冷再一次出声,问:“画吗?”
闵致开口:“我去换件衣服。”
席冷自然应好,巴不得他赶紧,颇有点大松口气的意思。
闵致换了件素净的白色针织开衫回来,用寡淡的颜色压一压火气。
席冷把画纸夹在木质的速写画板上,尺寸大概A4大小,放在腿上就能画。
闵致去调高暖气,没走几步,刚洗干净的后背就渗出一层薄汗,他便把刚穿上的开衫脱了,留一件半袖。
席冷穿的套头毛衣不太方便脱,好在他不怎么怕热。
席冷将准备好的画画工具送上:“你想让我站着,还是……”
“你就躺着儿吧。”闵致直接后退把沙发让给他。
席冷只坐着,以为“躺”是夸张说法。又问:“摆什么姿势?”
“躺着。”闵致再说了一遍,忽然不着边际地问,“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瞬间,席冷脑中出现那部经典电影的一个经典画面,说起来也和他的专业有关。
在游轮上萍水相逢迅速燃起火花的男女,女人赤身裸体卧倒在沙发,男人为之作画,汹涌的欲望冠上艺术的名义,以浪漫旖旎的形式表达出来。
思忖片刻,席冷才应声:“……嗯。”
“那你把衣服脱了,躺沙发上。”
“……”
席冷犹豫了半天。
就当闵致以为他定然会拒绝的时候,他居然把裤腰里的毛衣末端抽了出来。
然后用那张的确称得上性冷淡的脸,没什么威慑力地和他商量:“我能不能,只脱上衣?”
59 第 章 真空毛衣
◎生理反应。◎
席冷过度的配合, 可能是感谢的表达方式,也可能是为了推迟撞号矛盾的爆发。
闵致没工夫多想, 人家都愿意脱了,他再推拉也不是个事儿。
不说要求模特全脱过不过分,画画的可能会先把持不住。
喉结一滚,他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那就脱上衣吧。”
还是真空毛衣。
天。
十来度的天气,家里遍布暖气,席冷自然没穿好几层衣服折磨自己。
虽说本职画画, 生活习惯也是宅男风格,但他一直很重视打工的本钱,总会选些能顺便锻炼身体的兼职,比如射箭。
因而, 他的身材与弱不禁风、单薄羸弱之类的词毫无干系, 反而覆着一层明显的肌群。起伏流畅,漂亮精韧。
男人的身体怎么能这么性感?
什么叫惹火上身, 这就是示范。
闵致好不容易把笔握住, 见席冷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装作很忙在沙发上寻找合适的姿势,脱衣服取下的黑框眼镜还握在手里。
“眼镜戴上吧。”闵致开口,哑声安排,“枕着胳膊侧躺着就行,那样比较舒服,我画的慢。”
席冷照做。
在沙发上躺好, 于是那性感里又多了点醉人的慵懒味道,自然卷的长发散在白皙小臂上, 简直阿瓦达索命。
好比喝酒的时候误食了医用酒精, 95%纯度, 以为自己醉了翩翩欲仙,其实是死了,回光返照。
实在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语言功能也随之死了。
仗着模特看不见,闵致在纸上乱涂乱画,装出认真刻苦的样子。
席冷自然没有看起来那么随性无所谓,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褪去上衣。哪怕只是上衣,也足够让他浑身不自在,每一寸肌肤都不像自己的了。
闵致埋头画画,忽然问:“你以前学画画,画裸.体模特吗?”
这话里好像有点拈酸吃醋的意思,席冷却很坦诚,说:“嗯,大一的时候。”
“哦。”闵致选择性接收他的话,“你说你的话不可信,那就是没有。”
席冷默然,嘴角又有点忍不住往上,莫名其妙的。他努力收敛好表情,看了看那业余画家,忽说:“但没有你这么好看的模特。”
“那肯定。”闵致欣然接受夸赞,眉宇飞扬,英俊更盛。
这回席冷的嘴角没压住。
闵致立马道:“你表情变了,让我怎么画。”
席冷:“……”
画画的一个小时说来漫长,好在填充了很多废话,不至于尴尬到度秒如年。
席冷把衣服穿上,收拾妥帖才去看闵致的大作。
今晚闵致的反应很慢,等他过去才想起要藏画,让他逮了个正着。
去看闵致涂涂改改画了一小时的东西,他只有沉默再沉默。
“……这是什么?”
画上的东西抽象得难以辨认。
闵致反而扬眉笑说:“一个丁老头,欠我两弹珠,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我去他家绕一圈。三根韭菜三毛三,一块豆腐六毛六,一串冰糖葫芦七毛七……”
见席冷表情疑惑,闵致还理所当然地对他道:“丁老头啊,小时候美术课老师教的。”
“……”
很显然画上抽象滑稽的“丁老头”和模特本人并无干系,不过作为眼睛的“两弹珠”外边又圈了两皮球,可能象征了他的平光眼镜。
而“丁老头”的身体,上半身一片白,两颗纽扣横着画在胸口,下半身被细致地用铅笔涂黑了,末尾分出两个叉,难道,这是他的脚吗?
席冷不太确信。
闵致主动进行创作说明:“你躺着的时候,并拢的腿有点儿像美人鱼尾巴。”
“但你把它涂黑了。”席冷心说,再加上画技抽象,“这看起来更像企鹅尾巴。”
“这么严格啊?谁让你穿黑裤子。”闵致笑得眉眼不见棱角,黑眸闪烁着愉悦的光,照在他脸上,然后慢悠悠用气音吐出三个字,“席老师。”
不自在地偏了下眼,席冷才问:“那上次画的也是丁老头吗?”
闵致故作高深,说英语:“Without glasses version.”
无眼镜版。
但不戴眼镜的丁老头不也是丁老头吗?
席冷默然,吐槽藏在心里。
作为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平日里的他当然没什么兴趣吐槽别人,但面对闵致的时候,就是忍不住。
闵致冷不防抬手,勾了下他鼻梁上古板的黑框眼镜,又说:“Without glasses version.”
席冷一愣,旋即鼻梁一轻,挡在他们之间的眼镜被摘去,后颈又被勾住,席冷不受控地往前倾倒,被下方仰着头的人接住了嘴唇。
闵致的头发是在画画的时候自然晾干的,洗发露的香味浓缩残留在了上面,动作间拂了他满脸,好闻的水果香气。
这个吻很短也轻,没让他分辨出水果的成分,闵致便松手放开了他。
他恍然回神,迎上一双晦暗难测的黑色眼睛。
闵致哑声开口:“你现在是想回家,还是?”
席冷喉咙滚了滚,自然选择回家。
闵致坐在画画的椅子上,没送他。
等防盗门被轻轻带上,闵致起身,把抽象的丁老头连着画板扔到一边,看向空荡荡的沙发,脑子里、视网膜上,还是席冷赤着上身躺在那儿的景象。
在此之前他对席冷的冲动多半发自胸膛,然后冲上大脑捣乱,直到今天直面最原始的肉.体冲击,他浑身难受,哪哪都躁得慌。
他到席冷躺过的沙发躺下,清凉舒心的薄荷香气环抱了他,空气里全是席冷留下的气息。
他先到处蹭了蹭,然后伸手去抚慰自己,粗沉地吸气吐气。
*
“哥……哥?”
浴室门被敲了好几下。
又过了几分钟,席冷关掉水,快速收拾了下,套上睡衣过去开门。
“你怎么洗这么久?”容星熠面露狐疑。
席冷面色如常,边擦水边说:“我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容星熠茫然了一瞬,而后眼睛放大,颤动起来,“那,那你……那我……请假?”
容星熠激动得磕磕绊绊,语不成句。
“我不是说,可以原谅你做一次出格的事吗,但只有一次。”席冷说,“我说话算数,你可以去参加选秀。”
“真的?”
“嗯。”
容星熠揉揉眼睛,似乎想确认是不是在做梦。
席冷原本想拍一下他脑袋,转念想到这只手刚才做了什么,还是收了回来。
只说:“加油。”
*
那天从闵致的公司空手而归,容海高目睹了对方的雄厚财力,更不愿轻易放弃。
他不太了解娱乐圈的运作规则,但知道爆料能赚钱,于是打算爆席冷的料。
那感情好啊,作为素人的席冷,通过仅仅一部综艺便获得了令人眼红的超高人气,还和顶流艺人闵致炒起了CP,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容海高先上微博发布消息,说自己是席冷亲爹,先把席冷原名容昭挂了出去。圈子里肯定有人打听得到席冷的曾用名,也能通过这个信息判断出他爆料的真伪。
在使用歪门邪道捞钱方面,他的脑子还算灵光。
微博发布不久,一家营销号主动联系上他,确认了他发来的席冷少年时期的照片,立马询问他的住址,要求当面详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容海高不疑有他,兴奋地在出租屋等待巨款送上门。
通过猫眼看出去,来敲门的人文质彬彬,面容俊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
他不假思索便给对方开了门,点头哈腰殷勤招呼:“请进,您怎么称呼……嗯?”
那人却不是只身前来,身后还有三个五大三粗戴墨镜的黑衣男人,瞧着像保镖,很不好惹的模样。
容海高直觉不妙想去关门,可对方已经快步走进了屋内。
好在领头的青年就如他看起来那般,笑了笑,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姓乔。”
容海高立马赔笑,讨好道:“乔总,乔总好。”
来人正是乔屿森。
他带着三个闵致精挑细选的保镖,受命而来。
——被从黑名单放出来之后就是这突如其来的重任,闵致还表示,只要完成得好,可以不与他计较那所谓撞号的破防发言。
呵呵。
笑而不语。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过来一趟,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
他反手锁上门,抬了下眼,示意三位保镖。
容海高还沉浸在与对方谈生意的幻想中,猝不及防,被强壮的三个大男人制住四肢,三两下就被绑死在了椅子上。
而乔屿森对他嘴里的呼救威胁充耳不闻,架好相机录像,慢条斯理擦拭椅子,折腾好半天,在他对面悠闲地坐下。
亏心事做惯了的人,对危险的预感极其敏锐,或者说是心虚使然。容海高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虚张声势嚷嚷道:“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的!信不信我报警!?”
“敲诈勒索,故意伤害……”一个黑衣保镖被吵得烦了,直接给他一脚让他闭嘴,冷酷地说,“你看看我们谁先进去?”
“不用。”乔屿森拦了拦保镖,对着容海高笑得人畜无害,嘴上却说,“这可是你家,你请我们来的啊。叔叔,要绑架也是你绑架我吧?明明我更有被绑架的价值吧?”
光明正大倒打一耙。
偏偏,荣海高无力反驳,后背冷汗直冒。
就像他曾经去找席冷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有钱人一样,要是普通人戴个几万块的名牌表,他还敢试试铤而走险。但那人从头金贵到脚,他就怂了,连人家衣角都不敢碰,瞬间变成孙子。
面前的乔屿森亦是如此。
他知道这种人是真有本事送自己吃官司,甚至吃牢饭。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他亏心得很。
而乔屿森阻拦保镖自然不是“良心发现”,只是为了完成闵致的吩咐,当着容海高的面也直言不讳:“先问问他是怎么打他儿子的,然后再动手。”
容海高脸色大变。
他哪里肯说,何况殴打妻儿曾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具体怎么打的他也记不清楚了。年幼的孩子却因此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他不说话,一名保镖就擒住他手腕,往一个方向一直扭,一直扭。
“啊啊啊啊啊啊!!!!”
容海高整个人被冷汗浸透,惨叫声划破空气。
“我说……我说!”
他的手疼得失去感应,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他可怜兮兮朝着领头的乔屿森道:“我一般就,踢几脚,可能再打几拳,男人吗,冲动了,发泄一下,你应该理解的吧?我知道轻重,他们伤了残了对我也没好处……”
事到如今,仍在狡辩。
乔屿森指挥保镖,笑意不改:“那就踢他几脚,打他几拳吧,轻重你们自己看着办,把他弄死了对我们没好处。”
意思是往死里打,只要不死就行。
容海高其实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非常清楚自己对儿子做过什么!他吓得不行,等强壮保镖们的拳脚落下,他也就此错失了最后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在密如针脚的拳头中,他连喘息求饶的功夫都没有。
身体钝痛,脸也肿了,满嘴都是血腥味。
铺天盖地的绝望中,终于,大门被人急促地敲响。
暴力暂停,容海高双眼骤亮,对着那边大喊道:“救——”
保镖及时捂住他的嘴。
乔屿森没事人儿似的去开门。
门外的是个中年男人,臭着张脸:“干嘛呢你们,吵死了,让不让人午睡?”
“我叔摔倒了,没大事儿。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乔屿森笑盈盈道,“叔叔,这个给你。”
男人看到塞进自己手里的几张百元大钞,差点惊掉眼珠。
“这样啊,下次可别这么不小心了。”男人笑眯眯收下他的“歉礼”,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的,有什么事儿随时叫我,我就住楼下,甭客气。”
乔屿森应好,正要关门。
身后容海高拼命挣扎:“喂!站住!帮……”
话没说完,容海高的嘴再次被捂住,只能无助地瞪大一双眼。
眼睁睁看着大门合拢,楼下的邻居消失在视野里。
这也太荒唐了!住他楼下的那家伙,不但见过他,他们还因为漏水大吵一架,现在居然轻易被一点蝇头小利收买,瞎了一样对他视若无睹??
这种希望来临转身又走的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比身体上的痛感,给男人带来更深重的绝望。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这话终于起了效果,乔屿森示意保镖暂停,问他道:“知道什么错了?”
“我……”容海高说不出来。
乔屿森逼问:“知道什么错了?”
容海高吞咽几下,终于老实了:“我错了,我不该打他们,我太冲动了。”
“不止打了他们吧。”乔屿森眼神漠然,常年一成不变的笑容也淡去,“你差点杀了席冷。”
闻言,容海高反应激烈:“你搞清楚!是他要杀我!拿着刀冲着我……”
在对方森寒的眼神压迫之下,他渐渐平息下来,心虚得眼神闪躲,避重就轻道:“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都是自我保护,我不抢刀,他就得把老子砍了!”
“那时候他才几岁?上小学?上初中?”乔屿森压根不接茬,一字一句,“你这是家暴加上故意伤害罪,受害者还是未成年人,少说能让你蹲十年局子,你信不信?”
容海高哑口无言。
“差不多了。”乔屿森没兴趣继续与他纠缠,去拿起相机,看看录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对保镖道,“准备结束吧。”
容海高还以为希望终于到来。
保镖反而给他戴上眼罩,让他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乔屿森也不再说话。
片刻,脖颈上一凉,刺痛的感觉,慢了半拍才传入神经末梢。
他的双手被束缚着,不能去检查脖子上的刺痛来源。
但他感觉到有液体顺着脖颈,浸湿衣服领口。
比起生命遭到真正的威胁,脖子上的刀口,先前那些拳打脚踢不过小菜一碟。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这是杀人!要坐牢的!”
“谁杀你了?”乔屿森不紧不慢,“你这不还能嚷嚷吗?”
容海高方寸大乱,拼命挣扎,边大喊大叫:“快打110!我要死了!你们也得给我陪葬!!”
乔屿森不再接话。
容海高又喊又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彻底陷入绝望,声音越来越微弱。
直到此时,视野重获光明。
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域,眼前的,却还是那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恶魔。
乔屿森笑着提醒他:“你自己低头看看?”
容海高又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看到自己胸口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像是面粉糊,热的时候是黏腻的液体,但干得很快,像血一样结成痂,脏兮兮地黏了他满身。
保镖好心地给他松开一只手,让他去检查自己以为断裂的脖颈血管。
摸上去的确是刺痛的感觉,来自一道浅浅的刀口,但他一番折腾下来,鲜血早已止住了。
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却是真的。
此时此刻,他仍不受控地浑身发抖,眼神恍惚,如在梦中。
乔屿森笑意不改:“别害怕,我过来呢,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容海高闻言抖得更厉害,心知这笑容满面的人,就是个满肚子坏水阴险狡诈的笑面虎!
乔屿森有点儿嫌弃,就虚虚地拍了下他的肩,说:“不要惹不该惹的人。”
说罢关掉相机,仔细收好,招呼三位保镖:“好了,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俩的情趣就是会画画的当模特,不会画画的画丁老头……见笑。
这次让助攻哥装一下。
60 第 章 不讲规矩
◎“我就是规矩。”◎
和乔屿森上门教训前后脚的工夫, 容海高赌博成瘾的消息,也被送到了闵致的办公桌上。
根据非法借贷的记录, 他最早在十六年前就有了赌博的行为,那时候席冷才四岁。
原本容海高经营了一家小超市,是前妻的陪嫁,后来和房子一起都被他赔光了。他带着席冷搬到廉租房,靠着租来的车子,哄骗回来第二任妻子伺候自己, 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容星熠。
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容海高赌博的金额越来越大,也从麻将和扑克,升级成老虎机等真正的赌博。
这些年他常去的赌场是同一家, 颇为眼熟。
闵致以前查到过这家赌场, 发现投资人和他伯父蒋敬先所经营的公司牵丝带缕。
人前翩翩君子,人后犯法勾结, 也算是这些家伙的一大显著特色了。越是富有, 越是贪婪。
这和容海高无度的索取, 并无多大区别。
容海高吃了一顿扎实的教训,然而没能消停几天,网上又流传出有关席冷的爆料。
正是容海高向他索要钱财时说的那些。
面对着急上火的朱明朗,闵致平静道:“蒋颂南干的吧。”
多年以来,蒋颂南矜矜业业搞他的名声,主要目的是让他在家产竞争中失势。
只是可惜了, 老爷子见多识广,和那些真正私生活混乱作奸犯科的家伙比起来, 他那些黑料不过是小打小闹, 压根不足为道。
他熟练地吩咐朱明朗:“你去处理, 向那几家营销号表明我的态度,别不识好歹。”
想了想,又道:“还有我俩的CP超话……”
朱明朗猜不透他的心思,试探问:“……处理掉?”
“不是。”闵致矢口否认,“去把那些挑事的脏东西处理了,不管是不是别人买的水军,都清出去。CP超话不就是嗑CP的么?能不能守点规矩?”
朱明朗:“……”
*
闵致团队专业的处理悄无声息,干脆利落,非常及时。
席冷还在看翘翘和洛嘉言分享到小群里的黑帖,两人正在那儿帮他据理力争,帖子就没了。
席冷想了想,找出聊天列表里的“正主”。
犹豫到第二天晚上,才把早编辑好的信息发出去:【你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
闵致没回答他问的问题,但又说了另一件他万万想不到的事儿。
【我要去赌场找你爸,你要来吗?】
这当然得去。
两人现在是邻居,回复了肯定的答案闵致就来敲门,两人一起坐上闵致的车。
这次又是闵致开车,比起前因后果,席冷先问了最关切的一件事:“你一个人去见他?”
闵致故意开玩笑:“不是还有你吗?”
席冷:“……”
闵致这才说:“我的人已经在那儿了,放心。”
席冷接着问原因。
闵致只简短回了句:“你看到就知道了。”
窗外,高楼大厦和霓虹灯渐渐远去。SUV一路开到城郊,一间平平无奇的度假山庄,地下却别有洞天,纸醉金迷、奢华热闹,比起城中心的CBD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沿贵宾通道进入,再来到一个像是酒店豪华套房的地方,闵致指示席冷进入一扇隐秘的小门,自己则前往隔壁的房间。
闵致并未过多解释,席冷也没有出声质疑他的安排,刚刚分头,席冷一转身,通过一面巨大的玻璃,再次窥见了闵致的身影。
这面玻璃大概是单向的,因为他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容海高,而容海高一无所觉,只注意着走向自己的闵致。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一张牌桌。
两人之间有一位荷官,墙角还立着两位保镖。
席冷微微放心,只要闵致不真是一个人去应付容海高就好。只是他还没想明白,闵致今天到底想做些什么。
“闵总,你今天约我来是……?”
容海高的声音通过墙角的扩音器传到席冷耳里。
面对闵致,容海高的态度仍然算得上讨好,其中却掺杂了些许古怪的意味,像是抗拒,更像是恐惧。
他一条胳膊被绷带吊在胸口,脸上、脖子上都贴着纱布,眼角还残存着淤青。
闵致果然做了什么。
现在的闵致倒是态度平和:“来这里,当然是玩牌。你不是想要钱吗?想要就自己赢。”
容海高那样的人,闻言居然面露犹豫,他不认为闵致会给自己好果子吃,却又按捺不住血液里蠢蠢欲动的贪婪。
他咽了口唾沫,问:“玩儿什么?”
闵致说:“我不太会玩儿这些,就最简单的,21点吧。”
他那句“不会玩儿”一出来,容海高的眼睛骤然亮几分,他努力控制表情,假模假样道:“没事儿,我也不太会。”
“那发牌吧。”闵致示意荷官,“我坐庄。”
席冷自己不沾赌,但十分清楚这些赌场游戏,21点算是玩家胜率最高的一种,将近50%,但仍不到50%,哪庄家不出老千,长期赌下去也是输多赢少。
但总有人自认为运气过人,能够掌控别人制定规则的游戏。
21点的游戏规则也很简单,上手容易,把手里的牌点数相加,超过21点则爆,未爆的情况下,接近21点者胜。
玩家(闲家)可以根据自己手上的点数要牌,或者停牌,也就是说,越想向21点靠拢,爆掉的风险也就越大。至于庄家,持牌总点数少于17必须要牌,超过16则必须停牌。
游戏才刚刚开始,席冷就不由自主捏了把冷汗。
闵致真和他说的一样,不会玩儿。
他伸手要牌,还得是荷官提醒他:“总点数超过16,不能要牌了。”
闵致倒是满不在乎:“那行吧。”
容海高估计闵致手里的总点数顶多16、17,否则也不会继续要牌。见状,他立马推翻自己上一秒的计划,再要了张牌。
闵致刻意藏着自己的牌,还避着玻璃之后的席冷,导致席冷只能去看容海高的。
22点。
为了去赌那一丝运气,容海高手里的牌,刚刚好爆了。
他下注的筹码被荷官转移给闵致,这时闵致公布自己的牌,真是16点。
就差一点!容海高痛心疾首,被这只差临门一脚的失败燃起斗志,甚至主动去招呼荷官:“重新发牌,我要压……”
他瞄了眼言行如一的确不会玩儿的闵致,想了想,反正筹码也是对方给他的,他稳赚不亏,一口气压上一半。
容海高经验丰富,闵致又总是不小心暴露手中点数,还真让容海高赢了不少。
容海高兴致越来越高,仍有点儿不放心,便向他确认:“这些筹码真能让我换钱带走?”
“能。”闵致说,“但输了的,你也得还。不管你还不还得了,我都会让你还。”
容海高想到上次那三名保镖,不由打了个寒噤,他当然清楚这些人会用怎样的手段逼迫自己偿还债务。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闵致一笑,“还要继续吗?”
如果,席冷提前知道上次去收拾容海高的人是乔屿森,那他马上就能知道,这两人是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总归都没安好心。遑论乔屿森就是闵致派去的。
即使没能掌握这些信息,他也万分清楚,眼前最好的答案是,不。
赌博只会让人万劫不复。
但不用费神去考虑这些了,志得意满的容海高已经给出了回答,他红光满面:“继续,当然要继续。”
果然。
无可救药。
席冷眼神漠然,就连多看他几眼也嫌恶心,视线转移到闵致身上,还是那悠闲从容的模样。
不过作为外行,闵致的漫不经心,似乎不是来自丰厚的钱包。
“要牌。”
绝大多时候他都选择要牌,席冷猜测,只要没超过16点,他就会不假思索选择要牌,压根不在乎是否会爆。
荷官给他发了一张牌。
闵致翻开查看,总算转过来让席冷看了眼,居然是最大的K,13点。
这次压了3/4的筹码,爆掉就麻烦了。席冷无意识皱起眉。
谁能想到,闵致面不改色把牌盖回去,朝着荷官那边一推,用平淡的口气说了句石破天惊的——
“换一张。”
“……?”
“换一张?什么??”
容海高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可惜不如看守的保镖眼疾手快,他只能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闵致换了两次牌。
最后亮牌。
容海高目前为止的最好成绩,20点,遗憾输给闵致完美的21点。
“你这是出千!”容海高愤然指着对面的人,振振有词,“这不算!荷官……”
荷官对他的质疑充耳不闻,转移筹码。
闵致面前已然堆起一座筹码的小山。
“是你自愿和我玩儿的,刚刚我不是问你要不要结束?是你拒绝了。”闵致轻蔑地睨着他,慢悠悠笑了下。
“现在,可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闵致托着腮,散漫道,“赌场不都这样么,你应该比我熟。赢了还想走?”
容海高嘴唇抖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两名保镖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不公平的游戏。
终于,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恃强凌弱了,派出幸运女神眷顾他。他第一张牌抽到了A,代表1或11。他双倍加注再要牌,竟然来了张10,不但凑成21点,还是最大的黑杰克。
这无疑是他在赌桌上最幸运的一天!
对面的闵致仍旧神情倦懒,乏了似的以手托腮,眼神飘去旁边的玻璃墙面。
他看不到席冷,但通过玻璃,席冷很清楚地看到了容海高手里的黑杰克。
目前闵致手里两张底牌,一张明牌10,另一张为未知,他本人都没去看。
容海高还故意装作一副懊悔的表情,仿佛手里的牌很差,试探他:“你这次不要牌了?”
“不要了。”闵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翻吧。”
几十分之一的概率,闵致的另一张底牌,是A。
黑杰克。
点数相同,庄家胜。
容海高眼睛瞪大,难以相信。
刚才,闵致明明没有要求换牌?靠运气胜过他,这比出千作弊更能摧毁狂妄自大的赌徒。
“不可能!肯定是你出千了!”容海面目扭曲大喊,“你不守规矩,赢了也不作数!”
像是听到了某种天大的笑话,闵致笑出声来:“不守规矩?”
这笑容倒不完全是嘲讽的冷笑,席冷看得出来,他好像真心情挺不错。
他笑着又对容海高道:“我就是规矩,怎么?”
【📢作者有话说】
副cp不会在一起。因为以前写到暧昧的配角,有读者提出副cp要提前预警,所以我才提前排雷的哈~体位是因为之前有读者问我才设想了一下。
我的文里主角是绝对的中心,配角的存在只是为了推动剧情和主角的情感,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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