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章 流浪猫猫
◎“你又要丢掉我一次吗?”◎
席冷独居多年, 各项生活技能满格,独独不太会做饭。
与其说是不擅长, 倒不如说是不上心。吃饭在他看来只是填饱肚子的任务,没必要弄什么花里胡哨的,能吃饱就行。
容星熠一脸苦大仇深地吃着面糊,喃喃自语:“闵致哥哥是不是住我们隔壁吗?不知道他晚上吃什么……我想跟他一起吃。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我是不是在做梦?”
席冷冷冷道:“你是在做梦。”
容星熠一边吃一边吐槽:“梦里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席冷:“嫌难吃你就自己做。”
“……”
容星熠眉头紧皱,但还是乖乖吃了个底朝天, 汤渣一点不剩。
……这孩子真是饿了。席冷清楚自己的厨艺,自然格外震惊。
容星熠眉头紧皱,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这些年你就吃这种东西吗?为了攒钱住这种大房子?”
席冷不搭腔,又说:“你以后住在我家,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但你得负责家务, 比如搞卫生,洗碗。”
容星熠“切”一声, 虽然不相信他哥真发达了, 但还是老实地抱着碗去洗。
好消息就和坏消息一样, 总是接二连三地到来。白天搬到安全舒适的新家,把还能活蹦乱跳的弟弟绑了回来,晚上的席冷又收到一条来自盛焦的消息。
盛焦先告知他《无限密室》明晚就要官宣了,因为他是素人,没有抛头露面的经验,担心他会受到网络舆论的影响, 特意打电话给他打个预防针。
网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哪怕节目还没播出, 也避免不了会有一群人来对他的照片评头论足, 揣测扒皮。
席冷倒是不以为意,他死都死过了。
盛焦接着说第二件事。
“是这样的。”盛焦说,“这期节目的效果比我预想得好太多了,特别是你把钢琴楼梯谜题转述给菲菲的那一段,好几个同事感动得嗷嗷哭。所以呢,我们想再拍一段菲菲和晓娅以前一起上学画画的VCR,到时候插在这里。我想请你画一幅油画,画这俩小姑娘,作为背景挂墙上。具体怎么画你看着来就行,没别的要求,就是时间紧张点,两周内……”
最后又不太确定地来了句:“你应该接商稿的吧?价格好商量,作者署名也是你的,大写加粗给你标出来。”
席冷重新拾起画笔有一段时间了。
但根据委托人的要求作画,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没有过。
不过盛焦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只需要画两个女孩,无论大小角度,其他的要求一概是无。
考虑片刻,席冷答应下来,当天就熬了个大夜,初步完成两篇草稿。
等熹微的晨光自天窗洒落,细小的浮尘带着圈光晕,在空气里翩翩起舞。
席冷睁开带着点血丝的眼,蜷在皮沙发上,默不作声打量不远处的画作。
如今的画室宽敞亮堂,摆下两个画架仍绰绰有余。
一个画架上是巨大的布面油画框,但他仅在画面中心偏下的位置,勾勒了两个小小的背影。
另一张是闵致的肖像,只露出左耳,刀削般的侧面。这张也用上了布面油画框,比上次的素描正式不少。
之前朱明朗拜托他多画画闵致,最好发到大号上。节目开播在即,这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手机举起来,切换了几个APP,最后来到相册,滑动。
在酒店里,和闵致的合照映入眼帘。
闵致冷不防把他摁进怀里,他没有准备,但闵致也没看镜头,姿态亲密再加上抓拍的虚影,红金配色的酒店背景,跟上世纪香江狗仔偷拍照似的。
闵致的音乐整夜整夜回荡在他的耳边,随着节拍,他把照片放大,看完闵致,再挪到自己脸上。
可能是大清早脑子不清醒,他感觉自己比起主角攻,也并不逊色?
突然觉得,他似乎可以更贪心一点。
不只是安稳地活着。
或许,他还可以奢望更多……
咚咚咚!
疯狂擂门的响动,得亏现在的房子质量好,才没被容星熠破门而入。
席冷从阁楼下去开门。
容星熠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我要去补习了!把手机还我!”
席冷无所谓地把手机给他:“放学就立刻回来,可以打车,给你报销。不准开摩托车。”
对了,还有摩托车钥匙!
但容星熠很清楚哥哥的固执,也不敢真和他唱反调,咂巴了下嘴,下楼拎上书包便出了门。
再次听到“席冷”两个字,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
容星熠匪夷所思瞥向眼镜,懵了一瞬:“啊?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叫席冷?”
眼镜便把手机亮给他:“节目官宣都出来了,这照片是他吧?有人说他肯定是高P哈哈哈,但我感觉他本人比照片更帅欸!”
“哈哈你看,还有人说他和闵神很有CP感……帅哥的旁边果然还是帅哥。”
容星熠不屑地“切”了声,手却很诚实地把手机捞过来,然后,差点给人家无辜的手机抛楼下去。
眼镜急得连“哎”三声。
容星熠咕哝着换回自己的手机看。
“握草?”
容星熠惊呆了。
他几个月前看到过爆料,据说闵致将参加真人秀综艺《无限密室》,对此期待万分,而官博的正式官宣终于来临。
@无限密室官方微博:#无限密室全阵容官宣#携带信心勇气,一起迎接未知挑战,无限密室全阵容正式官宣!@闵致 @蒋颂南Song @洛嘉言加盐 @席冷X.L. @翘翘是翘翘呀 快来查看五位成员的“个人简历”吧~
下方配图是五位嘉宾的个人照片,再加上名字、年龄及专业特长等个人信息。
席冷现在的名字是改过的,现实中没多少人知道,他直接公布真名,给大号的微博名也改了。翘翘还是谨慎地使用了好记又顺口的艺名。
容星熠的脸皱成一团,目不转睛盯住手机屏幕,放大再放大。
第一次从这种视角了解自己亲哥,那种感觉真是,如鲠在喉,难以形容。
特别是,简历上还有几道问题,比如参加节目的动机,席冷大剌剌写着俩字:追星。
评论区里闵致的粉丝已经快羡慕疯了。
容星熠只有满头问号:“啊?”
他跟他哥这几年就算见得不多,但也不是互不了解的关系吧??
再点开席冷的微博,原来这人还玩微博呢?容星熠挺新奇地刷了刷,发现席冷认领了一条机场寻人微博。
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席冷没错,粉丝都说特别帅但他觉得也就还行吧,是有那么一点帅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头顶上戴着的闵致灯牌???
证据确凿,容星熠仍撅着嘴:“他哪是闵致哥哥的粉丝啊?”
眼镜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容星熠撇撇嘴,收了手机:“没,回去吧。”
纵然心里的好奇堆积如山,甚至于心心念念的偶像就住在席冷隔壁,但这天下课后,他还是坐地铁转公交,跋山涉水回了郊区和母亲租住的房子。
次日是周末,容星熠在家舒舒服服玩游戏,结果席冷一通电话打过来,母亲叶楠果断站到他的对立阵营,亲自将他押送到云顶壹号小区大门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是逃课。现在你哥赚钱了,也愿意管你,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你哥这儿。”叶楠完全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只能苦口婆心地一劝再劝。
“凭什么!”容星熠一脸的不服气,“他什么都不说就走了,现在什么都不说又回来,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他还教训我,凭什么……我……”
“啪!”
叶楠狠下心,一巴掌挥了出去。
容星熠脸歪到一边,双眼顷刻红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没良心的样子……”叶楠气得口不择言,“越来越像你爸了!?”
母子俩不欢而散。
席冷收到继母的消息,说是把人送了过来。席冷专注画画,没太在意,结果一直到晚上九点,楼下也没传来别的动静。
继母的消息发自三个小时前,家里阒无人声,容星熠没回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
席冷把头发从前往后捋,抿着唇,拨下继母的电话。
“您到家了?嗯……小熠挺好的。好。您放心。”
挂掉电话,在无人的豪宅里,压抑在心底的忧虑才缓缓浮上面颊。
他先去敲了敲隔壁闵致的房门,在等待的时间里收敛好表情。
“闵致哥。”席冷努力平静道,“小熠在你这儿吗?”
……小熠?
好亲昵的称呼。
闵致皱了下眉:“没。我没看到他。怎么了?”
“没什么。”席冷笑了笑,“打扰了。”
他一向是客气礼貌的模样,今天的闵致却觉出些许异常,那明显是故作轻快的笑。
顶层复跃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一楼连通到二楼,一米八几的男人走过去,被衬成渺小的一点。
闵致拧着眉望向窗外,等了会儿,就见席冷跑了出去,冲入雨中,明显是在焦急地找着什么。
不过十来分钟,他又回来了。
闵致将家门打开一条缝,外面走过一条湿淋淋的游魂似的影子,带着雨水的潮腥气,默不作声地开门回家,片刻后换上一身干燥的白T,一手提伞,一手提空纸箱。
他身上的谜团骤然又多了几层。
闵致好奇地抓心挠肝,又怕自己把孤独的游魂惊扰,然后又得到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窗外,席冷再次下楼走入雨中,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鲜明许多,他撑着一把透明的伞,朝着确定的方向走过去。
回来换衣服的举动看着倒是从容,但闵致发现,重新出门的他忘了戴丝巾。
这么久以来,头一遭。
*
容星熠蹲坐在墙角,耷拉着脑袋。
浑身湿透的少年,瞧着可怜兮兮的,像一只惨遭抛弃的小猫。
席冷很容易便发现了他。
想要立刻上前的脚步却被理智拽住,上辈子破裂的兄弟关系的教训,让他不敢轻易上前。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除了被容海高的暴力基因操控着动手,就只能说出冷漠的、刻薄的,把家人越推越远的话。
于是席冷沉默地回到家里,换上干净衣服,带上伞和纸箱才缓缓接近。
容星熠听到声音就立刻抬起头。
这不是第一个经过的人了,但是,是哥哥。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却只用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警惕地抱住膝盖,半天没动作。
席冷沉默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他没看到我吗?
容星熠愕然,缓缓地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直到错过时机。
席冷走了。
什么啊。
他有点气,又有点委屈,当即跟了上去,踩起一地飞溅的水花,动静很大。
席冷压根不回头,聋了似的。
容星熠被激起好胜心,顶着暴雨,继续跟。
两人一个打伞一个淋雨,穿过半个小区,来到一个小亭子里。
席冷收伞,把纸箱放到干燥的地面上,开口朝侧面。
“你干嘛呢?”容星熠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前天发现了一只流浪猫。”席冷没回头,专注地布置纸箱,“不知道它能不能撑过这场暴雨。”
容星熠好奇得不行,只得转过去看。
席冷在纸箱里布置了一点食物和水,还有一条干燥的棉制丝巾。
做完这一切便起身离开,容星熠赶紧追上:“不在这儿守着,怎么捉它?”
席冷却很冷漠:“它能活下来再说吧。”
“……”
青年和少年一前一后,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诡异地在雨里穿梭来去。
最后两人一起回到了遮风避雨的单元楼里。
闵致这才放下一直攥着的窗帘。
*
午夜十二点,席冷下楼,去容星熠的房间看了眼,这一看,就把他的脚步绊在了这里。
他并不认为没上锁的房门意味着兄弟关系的初步修复,只从中嗅出反常的味道,果断走了进去。
床上的少年双眼紧闭睡得正香,只是眉头无意识地紧紧皱起,额发也汗湿了几缕。
容星熠比他小几岁,天塌下来了有哥哥挡着,母亲再懦弱,总归能护着他些。
相较之下,容星熠算是个健康的小孩。
至少,他能正常地表示不满、厌恶和愤怒,愉悦与喜爱。他能兴奋激动,也能怄气发火。
所以,席冷更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反常,太平静了,还不锁门。
想了想,席冷悄无声息地,探过去两根指尖。
再换成掌心再仔仔细细摸了摸。
……发烧了。
淋了不知道多久的雨,十几岁朝气蓬勃的少年也没扛得住。
席冷皱起眉,便要抽手,出去拿自己的手机,幸好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
半梦半醒的容星熠倏然握住他的胳膊。
席冷微微一惊,眉宇拧得更深,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容星熠争执。
高温模糊了容星熠的理智,融化他满身防备的尖刺。
整个人柔软得不像话,藤缠树一般缠住对方。
“……你又要丢掉我一次吗?”
少年抱着席冷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浓郁的鼻音。
多年前在同样的雨夜,一觉醒来后,便只剩下自己,独自面对残暴凶恶的父亲。
仿佛跨越了时间,责备那17岁不告而别的,他最依赖、最信任的少年。
并哽咽着叫他。
“哥哥。”
【📢作者有话说】
大猫猫和小猫猫抱团舔毛毛。
闵子哥即将抵达战场,往下翻解锁二更
32 第 章 丑陋伤疤
◎“谁干的?”◎
即使对方是容星熠, 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席冷也不习惯和他黏黏糊糊地抱在一块儿。
好在容星熠只是在做梦, 席冷面无表情把他扯下去,塞回被子里。
紧接着上楼拿到自己的手机,叫了个送药到家服务。
预计只要二十几分钟就能送达,比他亲自出门去一趟药店更快。
席冷仰头靠坐在沙发上,双眼平和地闭着,静静等待。
只有交握在身前的双手, 骨节紧绷泛白,手背浮现出明显的筋脉。
……
半小时后,值夜班的物业管家按下门铃。
云顶壹号严格限制外来人员入内,外卖小哥和快递员也不例外。所有食物、货物都会转交给物业, 再由物业管家接力送上门。
管家清楚这层两套房都属于闵致, 虽然手里的单子写的是隔壁的门号,但他仍按照自己的记忆, 按下闵致住的那边的门铃。
等了三分钟, 他疑惑地挠了下头, 犹豫着走向对面……
咔嗒,身后的防盗门刚好开了。
管家满面笑容地转身回来,礼貌道:“闵先生,你的外卖到了。”
闵致皱了下眉,去看他递来的纸袋。
纸袋上大剌剌一个“药”字,管家便多了句嘴:“闵先生, 如果您或者家里人身体有什么不适,请随时联系我。”
闵致看了他一会儿, 没否认这话, 把纸袋接过去:“好。”
高档住宅的物业服务相当贴心。
他们贴心地记住每一位衣食父母, 按照根深蒂固的经验行事,结果把外卖送错了门。
物业管家走后,闵致半天没把房门关上。
他拎起手里黄色的纸袋,分辨小票上的黑色小字,买家正是他的邻居席先生,下单时间,药品的种类,备注加急……
大半夜的,退烧药?
按理说闵致不该知道这蕴含怎样的深意,但谁让他有个风流成性的基佬损友?
回神的时候,他已经重重擂了两下那扇紧闭的门。
先发泄了,理智才重新回到大脑里,他想到几个小时前席冷在雨中找人的事,忽然反应过来,但这时,眼前的门打开了。
席冷脸上带着明显的急色,看清来人的瞬间,猛然僵住。
只是过来取个外卖,他身上穿着的是居家的睡衣,V形领口漏出一小片白皙锁骨,脖子上当然也是空的,被他临时用手挡着。
闵致喉咙一滚:“药送到我家了。”
“啊……”深夜里,席冷的反应略显迟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事儿,我还没睡。”
闵致说完却没松开手里的袋子,席冷一下没接过去,只能抬眼看他,试探着说:“谢谢,给我就好。”
可闵致不但不给药,甚至支进去一条腿,强势地挡住门:“有什么事儿,我也来看看?”
“毕竟,你是我粉丝。”
“……”
除去房子的所属权不提,席冷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享受了作为粉丝的好处,总得承担些许义务。
况且席冷实在着急,果断让出进门的通道,闵致终于松手让他拿走退烧药。
“小熠发烧了。”
只来得及对闵致简单交代一句,他立马扭身去了容星熠的房间。
又要拿药又要开门,这下他两只手都忙了起来,脖颈完全失去遮挡,可惜留给闵致的只有一个匆忙背影。
闵致快步追上去,再次挡开他顺手带上的卧室房门。偶像的皮冠冕堂皇,作风浑然强盗流氓。
不过看清床上面色红热、满头大汗的少年的刹那,他不由自主学着席冷动作放轻,没去惊动打扰对方。
席冷叫了几次“小熠”。
容星熠睁开一双茫然的桃花眼,“咦?”一声,先摸了摸席冷伸过来的手,凉凉的,真实存在的,和过去几年的梦里不同。可一抬眼发现闵致,又觉得不真实起来,似梦非梦地呢喃:“……哥?闵致哥哥?”
“你在做梦。”席冷面无表情把他拽起来,递上药和水,“吃了。”
容星熠并没有抗拒,顺从地吃下具有安眠效果的退烧药。
席冷坐在床边安抚他,睁着眼说瞎话,让单纯的少年深信不疑,偶像的突然出现只是他在做梦而已。
想来反正只是在做梦,容星熠便抓住哥哥的胳膊,把他当成安抚巾,再次进入了梦乡。
闵致欲言又止:“……”
目光几次来回,最终在席冷的侧脸停驻。
再往下稍许,就是长期以来被席冷藏在衣领或者丝巾里的,喉结下神秘的皮肤。
“别看了。”席冷察觉到他的注视,却仍低着头,垂着眼,“很恶心。”
闵致忆起那天在前往密室的大巴上,他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说了一句很轻的没听清的话。
直到现在才从潜意识里挖掘出来。
当时,席冷抚摸着脖子上的遮瑕贴,说:“是很恶心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拼凑出残忍自贬的,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苦痛的句子。
那是一道伤疤。
喉结正下方,横向,大概五六厘米长,暗红色,微微凸起、扭曲,像蜈蚣之类的虫子,由竖向的缝针痕迹组成触角。
饶是对方顶着张精雕细琢、气质超凡脱俗的脸,那道伤疤还是以极强的存在感,抢占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人总是热衷于窥探丑陋,并为此津津乐道。
尤其是美丽中的瑕疵,美好中的丑恶,善良的黑暗面。
此时的席冷面无表情,没去遮挡已然暴露的伤疤,只低着头。
忽然,他站了起来,站在闵致面前,没事人似的暴露自己隐藏的所有。
“出去吧,让他睡。”
席冷拨掉容星熠的手指,平静地起身。
那种平静绝对不是无所谓。
而是习以为常的死寂,万念俱灰。
好比他蜗居在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满地杂物无从下脚,他满不在乎当作没看到,让光鲜亮丽的偶像“随便坐”。
人总是向往光明、向往美好,渴望被喜欢、被夸赞、被敬仰。这是人的本能。所以,他们才会努力遮掩丑陋,拼尽全力,以最好的面目示人。
再看看床上的容星熠,闵致有一肚子话想问,张了张嘴又闭上,到底什么也没说。
两人前后脚来到客厅,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这是什么啊?丑死了。】
席冷背对身后的人,轻轻闭了闭眼。
又出现幻听了。
原本以为,经历过死亡那种最深层的恐惧之后,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
【离我远点!】
出神地注视着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珠,席冷喃喃自语:“怎么还在下雨?”
【好恶心……好恐怖……】
脚步声混杂在幻听和雨声里,杂乱无章,窗外的雨幕看起来像是万千混乱的针脚,刺进他的耳朵,扎进他的大脑。
【你该不会自残吧?天呐,我不要和你同桌了!】
余光里出现一片衣角,席冷倏然一惊,偏头,闵致已经近在两步外了。
他还记得闵致说起自己的音乐时,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便找了个委婉的逐客托词:“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打算听一会儿你的歌。”
【这种伤疤不应该遮起来吗?这里是学校!吓到其他孩子了怎么办!?老师,这种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可闵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脸色严肃,黑漆漆的眼睛凝在他脸上。
【容昭同学……你以后能尽量穿带领子的衣服来学校吗?】
席冷从幻听中抽离,与面前真实存在的人对望,正要再说些什么。
闵致却先开了口,问:“谁干的?”
……
在席冷漫长黑暗的记忆里,容星熠刚学会走路,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他跌跌撞撞地朝着父亲走过去,却被后者烦躁地推开。
容海高从这次经历找到了另一个有趣的玩具。
长子是个闷葫芦,打起来不用担心被邻居敲门警告,但那也无聊透顶。
相反的,幼子会哭,会闹,给他带来一种虚假的强者快感,仿佛在这个家里肆意妄为,就能证明他不是这个社会的失败者,而是权势滔天的王。
那年,容星熠六岁,准备上小学,正是席冷当年失去母亲的年纪。
两个孩子都算不上调皮捣蛋,却总要经受无妄之灾的暴力惩罚。
十二岁的席冷放学回家,还没开门就先听到容星熠的哀鸣,他用尽全力把反锁的门撞开,就见继母衣衫凌乱、鼻青脸肿地歪倒在厨房里,捂着脸瑟瑟发抖。
目光所及,是被父亲掐着脖子奄奄一息的容星熠。
她或许仍对那个男人抱有一丝期待,或许是害怕恐惧极了,以至于失去行动的能力。
十二岁的席冷,比成年女人更高挑、更有力,叶楠就像发现一根救命稻草,眼眶湿润地看向门口沉默阴郁的少年。
容星熠虚弱无力趴在地上,容海高正要去厨房收拾叶澜,却又被他抱住了腿。
“不、不准,不准打我妈……”
“啪!”
容海高反手就是一巴掌。
“老子他妈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搞清楚,是那个婆娘先偷偷藏钱!你这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就这样儿还是老子的种呢!?当年花了大几万,才把你这小混账抢救回来,妈的……我早该知道,你来我家就是讨债的!”
席冷冷眼注视着这一切,默不作声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水果刀。
他带着有去无回的决心,直接冲到了容海高面前。
容海高瞳孔缩了缩。
他看得很清楚,那里头的情绪是恐惧。
原来容海高也会怕他。
然而十二岁的少年,他的力气远远不及三四十岁身强体壮的成年人,一眨眼,银光森森的水果刀便落到了容海高手中。
那时候的席冷,只觉得死亡是解脱,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反抗。
死了就死了。
可是,容海高夺过刀挥向他的时候,捂着喉咙躺在血泊里的时候,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他不要死啊……
容星熠被吓得失声,继母也差点晕厥过去。不幸中的万幸,她在诊所做护理工作,有急救的经验,反应过来马上过来给他绑住伤口,呼叫救护车。
他活下来了,但长有五六厘米深四厘米的伤疤,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过了十几年,陪着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再到重活一世的现在。
——“谁干的?”
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他,愤怒的口气。
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和其他人不同,只有洛嘉言。洛嘉言看向他的伤疤,没有嫌弃与恐惧,反而满是怜惜。
洛嘉言小心翼翼,唯恐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看到了就当作没看到,然后试探着问他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照顾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安慰照顾的。
他很努力地活着,并不悲惨,也不可怜。
家庭幸福的洛嘉言不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共情更是无从谈起。那些同情只是一种,被教育出来的怜悯。
洛嘉言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反而是闵致,闵致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他眼睛闪了好几下,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这强烈陌生的感觉,比小时候面对暴力更让他慌乱无措。
用于保护他的那层薄冰外壳,总是把他与所有人隔开的外壳,好像被敲开了一个小洞。
闵致的视线强势地闯入,试图窥视那个被藏起来的,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弱小、可怜而可悲的他。
潮水般的慌乱卷走了席冷的思考能力,他手足无措,深深低下头,用两只手一起捂住脖子。
“……别看。”
闵致爽快地把脸转开。
席冷起伏的心绪却仍如飓风中的海浪无法平复,偏偏,窗外还一直下雨,滴滴答答。
待在干燥安全的室内,他好像也变得湿漉漉的,单薄的衣服全部黏在身上,让所有的秘密全部无所遁形。
闵致反倒泰然自若,比他更像这个房子的主人,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道:“你想放我的歌就放吧。”
“……为什么?”席冷声音有点涩,问出积压已久的疑惑,“为什么是诅咒?”
闵致抬头,前额散着点碎发,乌黑沉冷的眸色,仿佛窗外无尽的雨夜。
“这是秘密,我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闵致说,“你想知道的话,就用秘密来换。”
席冷没吭声,捂着脖子的手缓缓松开。
可能是意识到这是多此一举,也可能是发现,闵致的注意力早已从那上边转移了。
现在,闵致在看他身上的白色半袖。
胸口有一行黑色的字母,手写般随性,席冷擅长画画,DIY改件衣服应该也很简单。
总之闵致直觉这行字是他自己涂画上去的,很没有道理。还特意选用了大部分人都看不懂,也不会在意的法语。
刚好,闵致的专业需要阅读大量外语文学原著,他刚好学过一点法语,刚好看得懂。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命运不能使我屈服。
【📢作者有话说】
三个刚好就是命中注定咯~~
Ps.俺不会法语,这句话是从歌词改的
33 第 章 因为有病
◎“……哥?”◎
梦中青年的身影, 又蒙上一层神秘的雾霭,多了雨声的伴奏音。
越接近, 那萦绕在四周的雾气便愈浓,越看不清晰。
而且有一件事实在令闵致在意。
席冷那道勒令不准他看的伤疤,但在容星熠面前,很明显没有遮掩的意思。
四舍五入,容星熠可以看,他不可以看。
亲疏立判。
给人当偶像这么憋屈的?
闵致陷入长达数日的自我怀疑。
让他亲口去问呢, 他又有点儿偶像包袱,毕竟小粉丝把他当成古希腊掌管帅哥的神崇拜,神怎么能去问人家,你是不是搞未成年小孩?何况问了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刚好最近比较忙, 他每天出门, 去公司或者跑通告。心里揣着事,进进出出丢垃圾以及上下楼购物的频率也明显提高, 不过再次碰到隔壁一动一静的两人, 已经是一周后的事儿了。
“救命!救命!救救……啊啊啊!!!放我出去……”
一层楼两户人家, 隔音效果很好,但耐不住有人拼命撞门敲门,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要是物业的人过来,指不定真要报警了。
闵致找到邻居家门口,发现隔音失灵的一个重要原因,严丝合缝的防盗门被打开了一线。
仅仅只有一线, 因为门外加了条防盗链——酒店用的那种,但反常地加在门外。不防外面的人进去, 就防里面的人出来。
打开的门缝只够伸出两根手指, 少年竭尽全力去够外面的防盗链, 怎么尝试都差了点儿。
只要能有个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就能出来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容星熠声音一卡。
门缝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骤然放大,直勾勾盯住外头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偶像。
“闵致哥哥!”容星熠喜不自胜。
他钝感十足,迎上那双透着寒意的黑眸,软声乞求。
“给我开开门吧,求你了。”
闵致没动作,先问:“席冷把你关起来的?”
席冷顶着一张断情绝爱的脸,干的事真是超人意料,只是关的人,他不太满意。
容星熠还以为是得到了理解,对方又是他偶像,别提多高兴了,当即和盘托出:“对,就是他干的!他还拿了我手机!鬼知道他又跑哪儿去了,我都联系不了他……”
可闵致仍不为所动。
容星熠隔着门继续努力:“闵致哥哥,你真的住我们隔壁吗?这几天好像没看到你欸。我白天要上课,晚上才回来。”
闵致态度略显敷衍:“最近比较忙。”
“哦哦。”容星熠倒不在意他的冷淡,眼巴巴期待道,“那个闵致哥哥,你帮个忙,帮我把防盗链取下来呗?”
想着现在席冷和闵致上了同一档节目,闵致有可能不会同意,容星熠又保证道:“他还把我手机收了,我联系不上他……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来我们家坐坐呗?”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闵致,后者走上前来,手指一勾,把他放出了狱。
等真重获自由,容星熠反而立在门里不动了,有些无所适从。
闵致皱皱眉,见他一副失去了目标的迷茫样子,探头看看空荡荡的门外,再咬了咬手指,少年人的不安全写在脸上。
三岁小孩被父母独自丢在家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但这孩子年纪不小了,严重的分离焦虑十分反常。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闵致有更关心的问题:“席冷呢?他不在家?”
“他说去送个画,没告诉我去哪儿,说中午之前回来。”容星熠抬头看眼钟,撇撇嘴,“这都十一点半了!我就知道他……”
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话锋生硬一转。
“对了,闵致哥哥你进来吗?他还不回来,又骗我……我快饿死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叫个外卖?我想吃那个……”
选完外卖,等待的时间里容星熠又去看时钟,愈发焦虑,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他肯定又跑了,走来走去,努力给自己找活干转移注意力:“对了闵致哥哥,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或者饮料,你喝饮料吗?”
闵致总觉得,比起偶像,自己更像一个缓解焦虑的工具人,换成其他的猫猫狗狗过来也能起到同样作用。
因为容星熠的焦虑,他也不免皱皱眉,问:“说了会回来,你这么急做什么?”
容星熠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怕他出事了。”
“……”闵致眼尾一压,用凌厉的目光让对方冷静,“能不能想他点好的?”
容星熠闭嘴,总算安分下来,在他对面坐下。他目光一凝,落在少年身上那件宽松的白色半袖。
胸口一行字。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闵致颦了下眉,开口:“你这衣服……”
“哦,这个啊。”容星熠不甚在意,“他就给我拿了三套替换衣服,都洗了,只能穿他的了。”
闵致:“……”
*
对此一无所知的漩涡中心,刚刚小心翼翼地过了个马路。
接下盛焦画画委托的一周后,席冷把完成的布面油画打包好,亲自送到电视台。
盛焦惊喜又惊讶:“你这效率……定金我还没给你呢,这就画完了?”
“嗯,你先看看吧。”席冷说,“如果需要改的话,还有时间。”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盛焦看画的时候,席冷简单地介绍:“这幅画叫《林中的奥菲丽娅》。”
这幅画的创作手法、呈现出来的效果,都和盛焦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想当然以为,两个女孩的画像嘛,大概会像一些富贵人家挂的全家福肖像一样,规矩、优雅、端庄,缺点是僵硬刻板,晚上灯一关,精致的人像全变成无机质的木偶,白莹莹地反光,有点惊悚的效果。
而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画布上遍布大面积林木,苍翠欲滴。
松动柔软的笔触,细腻的色彩渐变,带来梦幻的效果,这是森林中的场景,以墨绿和黄褐色为主体色调,笔参天巨树朝天生长,粗壮有力。构图左右对称,阳光从枝叶缝隙透出,照亮了画面中心两个小小的背影。
那是两个女孩,一个身着鲜艳红裙,如火似血;一个长发.漂浮,灵动不羁。她们手牵着手,朝前奔跑着,就像是奔向自由与美好的精灵,与奇妙梦幻的大自然融为一体。
震撼。
看到这幅画的瞬间,盛焦的心脏被这两个字填得满当当,失声良久。
这幅画要是加以炒作,或者冠上知名艺术家的名头,或者只是摆到博物馆高大上的一角,匿名送到拍卖行进行拍卖,想必也能轻松卖出六位数以上的价格。
遑论将来席冷成名以后,早年作品成倍成倍的溢价……
果然,混艺术圈子也是需要投资本领的!
上一秒他还在心里笑话闵致,现在看来对方简直赚翻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说起来,最初是美术组的成员提出买几张画作为布景,他忽然想起席冷就是画家,但席冷参加节目是闵致搭的桥,所以他先去问了闵致的意思。
闵致欣然支持他向席冷买画,并且给予了约稿资金,阔绰地允许他们免费使用席冷的画进行拍摄,只要拍完把画给自己送过去就行。
“对了盛导。”席冷问,“我能不能把这幅画的照片发到微博上,作为展示?”
盛焦回神,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发出去也算是给节目做宣传了,我们还得再给你一笔宣传费呢。”
“那就不用了。”席冷笑笑。
“好,我现在就把全款转给你。”盛焦爽快道,“之前忘了跟你说,给你的预算是十三万六。”
席冷迟疑地复述:“……十三万六?”
这个价格远超他想象,小说世界里的巧合也很难不让他在意,三万六,刚好是他支付的一年房租。
盛焦也觉得三万六的尾数奇怪,闵致不告诉他原因,现在他只能随口胡诌:“嗯,十万买画,三万六算买断费。”
席冷不疑有他,颔首:“好。那合作愉快。”
他谦逊却不自卑,坦坦荡荡收下这笔巨款。
要是他推脱一番说什么给得太多了受之有愧,盛焦没准就得更改对这幅画的评价了。
而现在席冷的态度,更让他痛心疾首,送上门的便宜怎么还能让不差钱的闵致捡了去?
“欸对了。”盛焦捂着胸口,叫住正要离开的席冷,“下次我能以私人名义向你约稿吗?或者你有没有其他作品,想要出手的?”
“可以,有很多。”席冷说,“那下次您有空来我画室看看?”
“行,说定了啊。”
两人愉快告别。
正午太阳底下的温度将近四十度,席冷不算怕热,脖子上也是一层捂出来的薄汗。
席冷走进楼梯间就摘掉了丝巾,捋了把微湿的发,顿时神清气爽。
电梯房的居民,若非停电之类的紧急情况,他还没见过第二异类像他一样爬楼梯。
楼梯便成了他一个人的安全空间。
脖颈处一空下来,他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从突起的喉结再到突起的伤疤,顺着丑陋蜿蜒的纹路,缓缓摩挲过去。
他总是这样,反复提醒自己噩梦般的记忆,濒死的感觉。就像明知刺痛流血还是要去撕拉手指上的倒刺,有种自虐般的诡异快感。
一口气爬了十层楼,他的呼吸变急,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厉害,砰砰砰的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楼道里。
有种说不上来的亢奋,仿佛沉浸于画画时的心流状态,感觉不到疲惫、饥饿,忘记睡觉和进食,整个识海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比如。
他从楼梯间转身出来,远远望了眼闵致家的大门。
——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可能是最近整天整夜听闵致的歌,闵致的声音取代了他长期以来的混乱幻听,反反复复地,就重复这一句愤怒的问询。
为什么要问这种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难道要帮他报复回来?
闵致确实有这种本事,但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会好心地帮粉丝解决困扰,他就不至于上综艺扭转形象。他的粉丝数以千万计,一个个帮过去,是要把自己累死吗。
席冷也不想告诉他。
可是,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那个雨夜的那双眼,那道声音,盘旋在脑海里,驱逐不去。
“……”
席冷垂着眼,面上仍是沉着冷静。
我有病。
席冷为自己下了诊断。
再揉了揉被牵连的,变得不太舒服的胸口,他调整呼吸,那像被灌入海水嗡嗡作响的大脑,总算是静下来了。
走到自家门口,才发现门外的防盗链条已被去除。
但容星熠的手机在他这里,就算能出去也跑不远。
他输入密码,嘀一声后解锁,压下门把。
从手上传来一股阻力。
反锁了。
“容星熠。”席冷加大力气,沉声对门里的人下达最后通牒,“容星熠,开门。”
两分钟前,容星熠拿到闵致的手机,说是要打电话催席冷,犹犹豫豫地半天没打出去,这时让他着急上火的人回来了,他反而一百八十度变脸。
“别给他开门!谁让他把我关在家里!?”
闵致拿回自己的手机,并不理这口是心非的幼稚小孩,起身去迎接等待已久的人。
容星熠顿时老实了,嚣张气焰灰飞烟灭,下意识躲到闵致身后。
席冷板着张脸,教训弟弟的话已经来到了嘴边,不承想迎面遇上邻居闵致,四目交汇,两人齐齐愣住。
这时,容星熠探出颗脑袋,怯怯地喊了声:“……哥。”
什么?
闵致扭头,扭回来,对照这两张看不出太多相似的脸。
“……哥?”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后知后觉):不是,我跟着叫什么哥
·
这章小修了一下。
这对兄弟就是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满嘴跑火车,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在意得要死orz。弟弟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叨逼叨也是他缓解焦虑的一种方式。
34 第 章 正主审判
◎【嗯~单纯的颜粉?】◎
席冷脖子上空着, 手里还提一个塑料袋,刚从楼下超市买的菜, 那是相当居家且生活化的,只会在容星熠面前表露出来的模样。
这实在让人怒火中烧,连最理智的人也会被冲昏头脑,可是……哥?
一声“哥”撞碎所有可能到来的冲突。
闵致如梦初醒:“……什么?”
“哥!”容星熠更清晰地又叫了声,“快把手机还我!”
席冷还是冷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扔过去。
容星熠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接走手机, 马上把门口两人抛到脑后,滴溜溜跑回自己的房间。
席冷很快判断出眼前状况的原委——容星熠在家里鬼哭狼嚎把隔壁的闵致引过来给他开锁,然后,不知道是容星熠撒泼耍赖还是闵致过度负责, 留在他家看守容星熠直到现在。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是闵致别有所图, 但席冷并不在意这些,只下意识挡了下脖子的伤疤, 后悔丝巾摘太早。
现在重新束上去, 像把“偶像”当贼防。
他浑身不太自在, 低垂着头,薄唇微抿。
好在闵致并没有过度关注他的伤疤,反而盯着他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开口说:“你们不太像, 也不是一个姓。”
席冷没解释太多:“嗯。我们同父异母。”
脑袋仍低着,走去开放式厨房放下塑料袋。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样样东西, 林林总总, 却只占据了岛台的一小块区域。
大理石台面不小心溅了点水, 他马上就会拿毛巾擦掉,很珍重地爱护着。
他浑身都透着不适应。既不适应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闵致,也不太适应过分奢华的大房子。
这和他之前在破旧出租屋里满不在乎的平静模样完全不同。
这让他看起来更像在活着。
闵致越看他,兴趣越高,走过去问:“你会做饭?”
“不太会。”席冷如实道,“只能说……能吃。”
偶尔,席冷也会用那张冷冰冰的脸开点玩笑。
不太好笑,可他的模样就是讨人喜欢。
闵致忍俊不禁,又问:“那我蹭个饭?”
席冷却迟疑不决,矫情得自己都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形象需要维护在意的,却半天给不出肯定的答案,委婉地又说一遍:“不太好吃。”
大概是想让闵致知难而退。
闵致却说:“没事。”
“我帮你打下手,这样快点儿。你弟说他已经快饿死了。”
“……嗯。”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容星熠噼里啪啦玩了会儿手机,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惊世骇俗的一幕。
因为清楚自己厨艺堪忧,为了正在长身体的弟弟的营养,席冷特意买了几样半成品,卤牛肉、手撕鸡,由闵致去拌匀调料,送到微波炉里加热。
至于主食和蔬菜,采用最原始的烹饪方式,一锅煮。
席冷开火烧水,先丢进去一捧干面条,然后打入三个鸡蛋,搅开,放入洗好的青菜,清澈的汤水渐渐变得浓白,但怎么看,也不是好吃的那种样子。
最后加入一点酱油和盐,大功告成。
闵致是蹭饭的,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没指手画脚。
装盘前,席冷还很贴心指了指锅里的糊糊,先问他:“你真要吃吗?”
“嗯。”闵致慷慨就义,“……来一碗吧。”
席冷的动作看起来不是很情愿,只给他装了小半碗,说不够再加。
容星熠那晚倒是满满当当,美其名曰小孩子长身体胃口大。
“救命啊……”容星熠愁眉苦脸吐出舌头,“好难吃。”
闵致面不改色吃了两口面条,认真对他道:“可能是你的味觉出了问题。”
容星熠呆住:“……?”
既然偶像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吧。
但是,偶像说这话的口气表情,和他哥胡说八道骗他是在做梦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像了……
容星熠痛苦进食。
不过今天远远不如平时痛苦,因为他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偶像坐在他对面!虽然他的偶像远不止一个,但面前的只有这一个!
并且和他一起吃他哥煮的面……
容星熠不停在心里吐槽,偶尔偷偷瞄闵致几眼,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想了多少东西。
他是真粉丝,偷看这么久,当然发现闵致右耳多了个耳洞。
“闵致哥哥。”他发现了便直说,“你右边的耳洞是新打的吗?有什么意义啊?”
这话说得,似乎闵致其他的耳洞都包含有某种意义。
席冷并不清楚,默默放慢吃饭速度。
闵致“嗯”了声,并未细说。
对这位小粉丝,他还是保持了那种一贯的高冷距离感。
闵致默不作声观察着对面的容星熠。
其实细看起来,这孩子哪哪都和席冷不太像,他估计两人可能更像各自的母亲。但经过反复对比,又能从动态的神韵、整体的感觉中,品出些许微妙的神似来。
容星熠的外形条件属实优越,讨喜,让人看了很容易心生好感。
就像他哥。
只是席冷不太爱笑,话也少得可怜,但少见的东西才稀罕。
两相比较,席冷全方面胜出。
想着朱明朗闲着也是闲着,席冷对弟弟又相当在意,闵致心念一动,问:“你有没有想过,出道当艺人?”
“……啊?”容星熠一怔,下意识去看席冷。
席冷埋头吃饭,没搭理他。
容星熠眨眨眼,搬出一套很显然违心的官方说辞:“我觉得我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习为重吧。”
鬼才信。
不过在场两位哥哥都没戳穿他,让他独自一人陷入纠结,左看看,右看看。
好吧。
寡淡无味的面条变得愈发寡淡,容星熠囫囵填饱肚子,又兴冲冲向闵致搭话:“闵致哥哥,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你能来我婚礼上唱歌吗?”
“啊!”
他被踩了一脚!脚上吃痛,容星熠当即怒瞪面无表情的罪魁祸首席冷。
“你才多大。”闵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不置可否,把问题抛回去,“就想着结婚了?”
容星熠努嘴:“反正我肯定会比我哥早结婚的。”
闵致奇道:“……他比你大了六岁吧?”
“六岁又怎么了?”容星熠不以为意,口气笃定,“他性冷淡,不会结婚的。”
席冷:“……?”
“他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他自己改的,你看啊……”容星熠叼着勺子,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他心里也挺清楚的啊,绝对不是我瞎说。”
席冷:“……”
吃完这顿饭再送走闵致,席冷才觉察后背湿凉,满背冷汗。
他板下脸,教育口无遮拦的弟弟:“你别在闵致面前乱说话。”
容星熠当然不服气:“我乱说什么了?”
那可真是太多了,席冷就捡了件轻的:“比如让他到你婚礼上唱歌。”
“我就是说说,反正不可能。”容星熠倒是一脸坦然,“我只是希望他能继续唱歌,再唱一次也好啊,他明明那么喜欢的……”
席冷愣了一下,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总之,以后你听我的就行。”
顺便抛出熊孩子无法拒绝的诱饵:“只要你听话,我给你买台新手机。”
容星熠的桃花眼“嗖!”地亮了,燃烧着亮晶晶的期待:“真的吗?”
席冷现在的小金库十分充实,随口许诺:“嗯,给你买iphone19pro。”
可容星熠期待的小脸蛋顿时垮下去。
“???”
“你又忽悠我!今年才出16!!”
席冷:“……”
忘记重生这茬了。
*
当晚,席冷在楼上的画室,为闵致的画像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突然传来房门被推动的吱呀声,他一惊,赶紧把画架转了个边,没让门口钻进来的那颗脑袋看见。
莫名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他莫名抓了抓头发,看向下方忘记上锁的门,问:“怎么了?”
房门没上锁,这倒是让容星熠心情不错,还大着胆子往里走了几步,从楼梯下方抬起头,仰望半阁楼上的人。
席冷单手撑着护栏,低头看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哥。”容星熠犹豫半晌,终于开口,“你应该,不会趁我睡着,又跑了吧?”
“这是我家。”席冷心里无奈,反唇相讥道,“要跑也是你跑吧?或者说,离家出走?上次你就……”
容星熠吐了下舌头,不由分说掉头就跑,等席冷准备下去关门,他又杀了个回马枪,一脸警惕堵住门:“你要去哪儿!?”
“关门,谁让你不顺手关。”席冷平静地回。
容星熠乖乖给他关上门,片刻后又打开,从缝隙里探进来脑袋再看两眼,确认人好端端的在楼上不会再次消失,总算是放心地走了。
席冷收回目光,压了压唇角,把画架转回来。
闵致栩栩如生的油画肖像跃然纸上。
寂静的夜,月光自天窗倾泻而下,丝绸般,轻柔而朦胧地抚摸着那幅油画肖像,给耀眼的耳钉镀上一层诗意的银辉。
这次席冷特意画了他的右侧脸,只有耳垂上一颗银色的耳钉,不会太抢眼,让五官的优越全部凸显出来。
席冷出拿手机,咔嚓一下,名为“闵致”和“作品集”的两个相册各多了一张照片。
这次他准备把画像发到大号上,等天亮之后再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把这张画修缮到完美再发。
另一件事就是答应容星熠的手机。
容星熠的性格乍看起来和他截然相反,其实本质大同小异,很要强,吃软不吃硬。一直扣押摩托车钥匙绝对不是长久的办法。
席冷只怕自己的行为再次招致蝴蝶效应,让上辈子容星熠飙车截肢的悲剧重演,甚至于,提前发生。
所以,先采用怀柔政策送他一部手机,让他假期老实待在家里,下学期就给他转学寄宿,看他怎么飙。
银行卡里,静静躺着今天收到的十三万六巨款,转个更好的私立学校也绰绰有余。
可是,这个三万六……
席冷百思不得其解,打开微信给乔屿森发去信息:【jackson,你能把房主的名片推给我吗?我想亲自向他表示感谢。】
乔屿森很快回复,回的却是——
【这个时间我一般很忙哦~】
席冷:“……”
好吧。
只能先忽略这个小疙瘩。
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处理搬家和容星熠的事,席冷没再上过他的微博小号。
谁知,闵致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进行了他万万想不到的callback。
正主:[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闵致突然给他发了一堆截图。
席冷不明所以地点开。
下一秒,瞳孔皱缩,手指痉挛。
这些,赫然,全部是他微博小号的截图。
刹那间,席冷直接从指尖凉到了头皮。
他先点开第一张。
@冬日暖阳致你:无语了这谁啊长得这么帅!脸怎么比博物馆的雕塑还完美!是谁不负责任地把艺术品偷放出来了??不说了鼻血狂流不止……斯哈斯哈//@闵致后援会……
席冷两眼发黑。
这段奔放的转发言论里不带“老公”,不带“哥”,完美地逃过了他有针对性的搜索,幸存到现在。
除了这条被截图的微博,下面竟然还有十几张截图。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失误买单,该来的,逃不掉的。
席冷单手捂住半张脸,冷静地继续往下看。
他是真没想到,闵致还拍过露腹肌的大片。这挺好,粉丝福利嘛,现在的他都懂了。
懂得不能再懂了,那他也想不到,明星只是脱个上衣,没淫没秽没色没情,普通人上网却不穿裤子一路狂奔,还在读高中的前任号主,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也能如此不显山不露水。
@冬日暖阳致你:腹都看过了,什么时候看看肌?[/色][/色][/色]
席冷陷入绝望,手指机械地滑动。
@冬日暖阳致你:宝宝你看他们都在说骚话[/可怜][/可怜]不像我,我只会咬着嘴闷哼[/可怜][/可怜][/可怜]
他不打算再往下看了。
虚假的正主,真实的审判,梦一般迷幻的夜晚。
这时闵致又发来新的信息。
正主:【我把你小号的微博翻完了,截了不少图】
意思是,现在去删,晚了。
一万多条他都翻了,真不嫌麻烦。
正主:【挺没想到的】
意思是,挺惊世骇俗的。
席冷也同意。
死一般的沉默中,隔了一面的墙的邻居,各怀心思地看着各自的手机。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亮了灭,灭了又亮。
闵致删删改改,最后只发来六个字。
【嗯~单纯的颜粉?】
“……”
他的记性实在好到令人害怕。
【📢作者有话说】
他显然没生气还挺爽的宝宝你慌什么:D
微博内容都是网络梗,非原创。
·
等两人在一起之后,偶尔一起做饭,大部分时间求助阿姨和外卖,毕竟闵子哥没那个耐心,小冷做的东西又实在难吃。
闵子哥(被爱情冲昏头脑版):我反正没说过难吃。
小冷(不清楚自我认知是否出现了问题版):……
35 第 章 爱情悬疑
◎“我喜欢他三年了。”◎
完蛋了, 但没完全完蛋。
无知无觉的真粉丝容星熠就是个定时炸弹,大清早的, 他还迷迷瞪瞪着,被哥哥从被窝里生拉硬拽出来。
“啊啊啊啊啊!”容星熠挣扎咆哮,让我睡——”
“想不想要新手机?”
席冷一句话终止战斗。
两人迅速洗漱收拾好出门,席冷一路都沉着脸,容星熠怀疑他心里有鬼,便试探问:“你的钱应该是合法赚回来的吧?”
“……”席冷默了默, 简短回了个“嗯”。
结果搞得容星熠回家路上一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一直偷瞄他哥。
“我不要手机了,旧的还能用。”容星熠痛下决心, 忽然变得懂事起来, “房子也不用住那么好的,太大了我还不习惯呢……”
席冷忙把想退手机的弟弟捉回来, 无奈道:“是我工作赚的钱, 手机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容星熠又确认了几次, 嘿嘿笑出一个单边酒窝,小心又珍重地研究他的新礼物。
回到家里,席冷随手把头发绑了下,立在窗边,脸色沉重,仍在酝酿。
容星熠已经把手机的新功能全试了一遍, 还对着他哥试用拍照功能,角度差不多的照片也能拍上几十张, 实在难以取舍, 干脆全部留着。
又等了等, 他无聊地开始玩游戏,战况正激烈着,忽然席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紧调低音量,看过去。
席冷脸色未变,通过免提放出来的声音却让人头皮发炸,操作的游戏人物失去控制,被对手一刀斩杀。
“容昭!你他妈现在搬哪儿去了?”容海高嚷嚷着,直白而贪婪地索取,“老子没钱了,你有多少全都给我……”
席冷平静地说:“别找我了,你找不到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电话。”
容海高当即就急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沙发上的容星熠缩成一团,喉咙滚动,远比接电话的席冷更加紧张。
“敷文中学。”容海高一字一句道,“初中部,初二(19)班……”
啪嗒!
容星熠新买的手机坠地。
席冷往沙发上扫去一眼,就见容星熠瑟瑟发抖抱着膝盖,总是明亮灼人的桃花眼水光粼粼的,抖动着,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现在放暑假了,你找不到他的。”席冷看着弟弟,镇静从容,不疾不徐对电话里的人说,“下个学期我会安排他转学,放心,肯定是你这种人进不去的地方。他也没有钱。你找他,除了让你因为殴打、恐吓未成年人被拘留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道理容海高当然懂,这些只是他用来威胁席冷的筹码罢了,哪知道这没良心的狠心绝情至此,连亲弟弟的死活也不管了!?
“容昭!”
用愤怒掩盖无能,是人类的本能。
席冷垂了垂眼,忽而话锋一转:“我参加了一档电视节目,片酬很高。”
等《无限密室》正式播出,容海高不可能发现不了。如果他以后在娱乐圈混出了名堂,走投无路的容海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他们的血缘关系无法泯灭,这是个巨大的隐患。
再者,他知道,不像他只是为了赚钱,容星熠是真有一个出道当偶像的梦想,名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综合考虑后,席冷主动和盘托出。
电话对面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什、你说什么?”
“但现在,我暂时没钱给你,他们只支付了一部分片酬,我都用来还债付房租了。”席冷慢条斯理道,“明年这个时候……我给你一百万。”
“然后,我和你一刀两断,小熠也是,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你能答应吗?”
赌博是个无底洞。
一百万的诱惑抛出来,容海高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这棵摇钱树。
容海高果然立刻换了种语气,席冷几乎能脑补出他贪婪油腻的笑容,虚伪地连声应好,做出不值一文的保证:“行,一百万,只要你说到做到,我就说到做到……”
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人,一是暴力狂,二是赌徒。
席冷却只笑了下,说:“好。”
然后挂断电话,把这个号码扔进黑名单。
他当然没打算给钱,只是先用空头支票把容海高拖住而已。
“一、一百万?”容星熠呆愣愣地重复。
“骗他的。”席冷到他身边坐下来。
容星熠眨眨眼,受惊的心脏落回肚子里,紧张耸起的双肩也慢慢恢复原状。
他缓慢挪动身体,往席冷那边靠近,一点一点……
席冷一扭身避开他,把掉落的新手机捡起来,还回去:“质量确实挺好的,一点儿没碎。”
容星熠又眨了几下眼,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哥哥……”
席冷没工夫跟他煽情,开门见山道:“小熠,我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无比郑重其事的模样,下一个话题却由奇怪的问题开始:“你为什么喜欢闵致?”
“啊?我觉得他很厉害,很有才,我以后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像他一样赚大钱!”容星熠眼睛转了转,突然补上一句,“我的意思不是我也要当明星啦。”
席冷没管这漏洞百出的补救,喃喃:“那你应该是他比较喜欢的那种粉丝……”
容星熠的感情,是单纯的对偶像的仰慕和崇拜,他并没有抱有不切实际的恋爱幻想,闵致对他的态度也还不错。
那么问题来了。
席冷正色道:“他可能觉得我是他的女友粉。”
“?”容星熠皱皱鼻子,先嗅到一个最明显的漏洞,“你应该是男友粉吧?”
“……”
席冷回想微博里那些如狼似虎的言论,没解释,撇着头含混过去:“差不多。”
“那完全不一样啊……一个是你想撅他,一个是你想被他……唔!”
容星熠被捂住了嘴。
他用力皱了皱眉,挤了两下眼睛,在与兄长的对视中,渐渐琢磨过味儿来。
瓜味儿。
“他看起来……没有很生气。《无限密室》整季的合同我早就签了,不怕节目方违约……”席冷缓缓道,“问题是……”
“等等!打住!”容星熠赶忙叫停。
席冷打住。
容星熠目光审视:“我都差点忘了,我还要问你呢,你什么时候粉上他了?你也会追星?你还去机场接机?应该不是摆拍吧?还是你之前转行去干狗仔了?”
席冷还是那句话:“差不多吧。”
容星熠俨然一副审讯姿态,越逼越近,目不转睛,只等着他不经意流露出一星半点撒谎的痕迹。
不等他质疑,席冷反倒先开了口,坦坦荡荡吐露真相:“我不是闵致的粉丝。”
席冷把自己被闵致误认为粉丝后,将错就错和他一起上综艺洗白的事儿简单概括了下。
他的欺骗情有可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他们现在安稳舒适、衣食无忧的生活,追求梦想的资本,全部由这个谎言维系。
“你要是告诉他,他肯定会很生气。讨厌我,也讨厌你。”
容星熠闭嘴,静静听训。
“现在我说的都是实话。”席冷认真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刚开始我只是想赚点钱,歉疚也有一点儿……现在么,就算你告诉他,综艺的钱我也能赚到。但是,他会生气,会讨厌我们,我不希望这样。”
“我觉得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席冷微垂着眼,无意识摩挲手指上的薄茧,“好不容易我适应了,如果就这样一刀两断,这感觉像绝交,我又需要重新去适应。”
“昨晚他怀疑我是女友粉的时候,说实话我慌了,我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意淫他。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些全是假的……他现在误会得越深,等知道真相就会越生气。”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他为什么会怀疑你是女友粉?”容星熠15岁的小脑袋瓜被绕得稀里糊涂,“你们聊什么了?”
“……”席冷默了下,“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和他的关系能够尽可能久地,维持下去。”
“真的假的?”容星熠面露震惊,卡了下壳,“你、你不性冷淡啊?”
“我只是欣赏他。欣赏他的才华,和他的性格也还算合得来。我们应该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席冷无奈道,“总之……你得替我保密,要是你嘴巴不把门,我们就一起完蛋。”
最后不忘强调:“这和是不是性冷淡没关系。”
“噢。”容星熠捻着下巴,突然自信地弯眼一笑,“所以,你还是性冷淡呗。”
席冷:“……”
“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的神经病果然养不出一个正常小孩。
容星熠难得靠谱,答应好替席冷隐瞒。
等静下来想想,说实话,他觉得席冷天天在家里放歌的举动已经算是粉丝了,但既然席冷那么说了……他不会骗人,藏不住事儿,看在新手机的份上,只能咬牙忍住想要冲去隔壁追星的冲动。
接下来几天闵致都没见到隔壁的兄弟俩。
大的那个进入创作状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的那个则是因为心虚不敢见人。
和席冷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拷问的那夜。
席冷给出官方的说辞,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不过是上网口嗨。
这种鬼话,连缺心眼的弟弟也不会信吧。呵呵。
转眼,《无限密室》第二次录制前,官微放出第一期节目的预告片。
盛焦在群里发消息通知,劳烦大家动动手指转发一下。
工作敬业却并不上心的席冷,这次却出于好奇,转发前先点开预告视频看了看。
不知道自己在镜头里是什么样儿,那么多素材又会怎样剪辑加工。
出乎意料的,第一帧画面竟然是席冷和闵致在海边做的后采,他们各坐在一块石头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某个和彼此有关的问题,偏头看向对方。
可编导提问的声音被剪掉了,摇曳的绿叶,变换的光影,养眼的两张面孔,仿佛按下慢放的镜头。
席冷把声音放到最大,也只能听见海浪和海风和缓温柔的声音。
正当他疑惑地将眉头皱起来一半的时候,猝不及防,响起一道略显失真的声音。
“我喜欢他三年了。”
那是被话筒收录下来,再通过手机的扩音器传到耳里的,他自己的声音。
席冷:“……?”
在哗啦啦的海浪声的过渡中,画面转到艺术酒店,钢琴楼梯上仿佛时间静止,永恒般的对视。
低低的,分不清是谁的笑声,然后又是席冷的一句:“……所以这才是友人伸来的援手吗?”
艺术酒店金碧辉煌,奢华浪漫,美好得如同幻影。下一秒,明亮美丽的画片破碎,化成一只只蝴蝶,扑簌簌远走,伴随着贾医生问诊的声音,将观众带到阴森压抑的仁爱精神病院。
如此鲜明的对比,恍若刹那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大雾笼罩,忽明忽暗,滋啦滋啦闪出电流和雪花,被一群护士架去监狱的洛嘉言和蒋颂南满面惊慌,翘翘独自一个人靠着办公室的大门,崩溃地揪着自己的小麻花辫。
自虚幻的远方传来两个女孩嬉笑打闹的声音,友情、梦想、未来,她们无话不谈,天马行空,漫无边际……
可一群白衣人带着冰冷金属器械推门而入,话声戛然而止,被声嘶力竭的哀鸣尖叫所取代,她们求饶,救命,哽咽着说,永远不要放弃。
一幅熟悉的油画作品出现在画面中央,正是由席冷一笔一笔创作的《林中的奥菲丽娅》。
紧接着,油画褪色,自四角蔓延而出浓郁的黑暗,叮呤哐啷清脆的铁链撞击声带来新的画面,黑暗里的三个人组成稳固的三角,翘翘带着两个同伴缓慢前行。
黑暗中,心跳声扑通扑通,越来越大,具象化成跌宕起伏的波纹,微不可察的“吱呀”一声后,铁皮储物柜朦胧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席冷慌张地把闵致拽进去,带上门。
储物柜内部无人可见,但门上留有一条引人遐思的漆黑窄缝,露出半截闵致拉着门的手指,中指上是他标志性的纹身。
镜头特意给了一个特写。
Keep silent.
仿佛,这就是他想要对无数观众说的话:嘘,保持安静。
扑通、扑通、扑通……
两人交织在一起激烈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每一声都清晰可闻,带着灼人的热度,如有实质般,吹拂在观者的耳畔。
席冷:“……”
这多少有点爱情悬疑片的意思了吧。
评论里也是成片成片的惊叹号,见过大风大浪的真粉丝甚至比他更为震撼。
【起猛了!居然看到闵子哥下海了!!】
席冷:“?”
【📢作者有话说】
伪装的假粉和自我攻略的正主,怎么不是爱情悬疑呢……
36 第 章 神仙太太
◎@闵致V:谢谢小粉丝,我很喜欢。◎
席冷再去看了眼群。
无限密室主创[8]
导演盛焦:【大家有空的时候动动手指转发一下哈[/呲牙][/呲牙][/呲牙]】
盛焦的口吻随意且亲切, 下方应和他的人就寥寥三个。
和他关系好的编导小姐姐回了个表情包卖萌,翘翘回了个很有大学生味道的“收到”, 洛嘉言则是情绪价值拉满的——“马上转!预告片也剪得太酷了吧!!”
席冷再去微博看看,果然,不在群里的闵致和不吱声的蒋颂南都没转。
犹豫再纠结,席冷还是转了这调性诡异的爱情悬疑大片。
大家借着预告片的事聊了会儿,第一期正片上集将在本周六晚八点正式播出。下周一,马上又要开始新的一期节目录制, 群里难得热闹。
席冷发现自己又进了个新群。
是翘翘拉的小群,统共三个人,她、席冷和洛嘉言。群名为:青少年组。
三人小群显然不是排挤闵致和蒋颂南,而是因为咖位职业相差太大, 翘翘不好将他们拉进来。没对方好友也有可能, 比如席冷就没加蒋颂南。
虽然猜得到翘翘的考虑,但席冷心情不错, 突然想开个玩笑:【那剩下两位算什么组?】
翘翘相当机智:【哥哥组[/眨眼笑][/眨眼笑]】
席冷失笑。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到这里就过去了, 谁知夜深人静的时候, 席冷的手机嗡嗡连震起来,新的微信消息刷了满屏,绿油油一大片。
翘翘:【不是,咱就是说,是节目组故意把预告片剪成那样的,怎么能说你蹭热度啊?@Leng】
翘翘:【而且你本来就是闵神的粉丝啊】
翘翘:【(无语猫猫头.jpg)】
翘翘:【呜呜呜冷等我赚大钱了你给我画像吧咱不受这个气!!!】
翘翘在熟悉的三人小群里完全心直口快, 有什么不满的全部直接说出来,终于有点二十小姑娘的样子了。
洛嘉言也见缝插针地说了几句。
嘉言:【网上这些人总是听风就是雨的】
嘉言:【我和阿昭本来就是闵神的粉丝, 追星成功=蹭热度, 离不离谱……】
嘉言:【@Leng我们不理他们, 问心无愧就行(摸摸头.jpg)】
席冷:“……”
但,他好像是问心有愧的。
从两人的消息轰炸,他大概猜到了网络上有关他的流言蜚语。
很明显,从节目预告开始,其中包含的暗示和指向性实在明显,恐怖又暧昧的氛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让观众肾上腺素飙升,勾起他们对正片强烈的期待。
虽说席冷是假粉,但上辈子的他的确把追星当成工作干了三年,再加上小说大纲,他对娱乐圈的炒作营销手段略有了解,卖腐是极其吸引眼球的老营销招数了,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屡试不爽,久不过时。
闵致那边邀请席冷同上节目就是为了宠粉洗白,节目组用这种方式博眼球,对他而言并无损害。
席冷这边就不太平静了。
他是素人,没几个像样的粉丝,以前积攒的那几千个“粉丝”只能称作“关注者”,因为艺术审美上的兴趣才关注了他,和明星艺人狂热的追随者完全不一样。
他以前发的作品倒是没几个人关注,只有新转发的预告片下方多出了一百多条评论。
点进去一看,一大半的评论都不太友好。
流量艺人总会因为过激的粉丝被卷入各种血雨腥风,这里控评那里争,到处安利刷屏,路人缘一般好不到哪儿去。
至于粉丝群体内部,那也是纷争不休,事业粉和女友粉天天打架,混战中再夹杂几个震惊的妈粉……
可能是那张脸和特立独行的个性的缘故,闵致的女友粉尤其多,哪怕他从音乐圈转战演艺圈,粉丝们也是毅然决然地支持拥护,对他的演技无所谓,只关心咖位。
闵致的黑料,多半与他对待这些粉丝的态度有关。
比如他那些名句,别爱我没结果,我早晚会谈恋爱的但不是你,关注我的作品行不行,别捧杀我求求了,我自己的生活才是第一位……
诸如种种,不知道伤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然而人类的逆反心理超乎他的想象,饶是如此,也抵挡不住粉丝的火热之情。明明是个歌手兼演员,粉丝群体恐怖得跟人家流量爱豆似的。
他的粉丝乱斗中,比较少见的是唯粉和CP粉的战斗。他对圈中同事的态度疏离冷淡,CP粉压根找不到拉郎机会,这反过来也助长了女友粉的狂欢。
于是,席冷因为预告片受到的牵连可想而知。
好在明眼人能看出来那只是噱头,预告片大概率是预告“骗”。现在的观众见多识广,已经不是很容易上当了。
全部的评论才一百多条,翘翘和洛嘉言多少有点小题大做。
想了想,席冷还是在群里冒了个泡,感谢两人关心。
趁着热度,他把精修完成的闵致油画肖像发了出去,一天完成两件工作。
洗漱完准备睡觉,席冷没再去看手机,这回,新消息却通过容星熠洪亮的嗓门,直接传进他耳朵里。
“闵致哥哥关注你了!!”容星熠不请自来,流星似的一头撞进哥哥的房间,“天呢,他还转发……不过哥,你什么时候偷偷画的?”
席冷看了眼弟弟的大屏新手机,茶褐色的双眸微眯。
确实是他下午发出去的油画没错。
这张油画肖像看似简单,实则花费了比《林中的奥菲丽娅》更长的时间。松动的笔触之下是扎实的造型功底。每一道看似随意的用笔,全部仔细斟酌过,恰到好处,多一笔则繁,少一笔则陋。
背景是一片灰褐色,不见繁复的景物,观者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中间的人像上。脖颈到下颌的轮廓被后方透出的金光勾勒强化,转折清晰,轮廓立体。略显缭乱的碎发搭在如墨的眉眼上,称得上一句,俊朗不凡。
乍看惊艳传神,又经得起细细品味,精妙的色彩和用笔,随处可见。
容星熠特别亢奋,双眼亮晶晶地盯住了阁楼上的画室:“你现在都画得这么牛逼了?画是不是就在上面?我能去看看吗??”
席冷没管他,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
先映入眼帘的,他的消息通知,一个惊人的999+。
点进去一看,基本上是从闵致那儿来的二次转发。
闵致的微博他早就关注了,现在变成双箭头的二次关注。闵致的关注总人数也从个位数的“9”,变成了仍旧稀罕的“10”。
他主页第一条微博正是——
@闵致V:谢谢小粉丝,我很喜欢。//@席冷X.L.:[图片]
下方热议上万。
【妈呀,哥哥你好像被夺舍了[/费解][/费解][/费解]】
【?转发同人图真的是闵子哥能做出来的事吗??】
【……好抽象,疑似伪人】
【皮下是[/猪][/猪]吧,看来wulimean的手机终于被没收了[/吃瓜][/吃瓜]】
粉丝们打趣闵致的时候,一般会称呼他为“闵子哥”“mean哥”之类,他还有个专属的话题,#mean言mean语#,用于收录他那些出圈的招黑名句。
一位艺人居然因为宠粉引起热议,倒也算内娱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了。
光转发粉丝画的同人图还没完,闵致又回复了那位怀疑他手机被经纪人没收的粉丝,一个简短的“?”。
七年难得一遇奇景连番出现,粉丝们聊得愈发欢快。
除了打趣玩梗的,真情实感激动难耐的同样不少。
【不是我说素人嘉宾真的很帅,这个颜值不应该早被星探挖掘了吗?居然连网红都不是,节目组也太会找人了】
【闵子哥你就是看脸下菜碟吧:)】
【问题是素人帅哥不但长得帅还有才555】
【啊啊啊啊啊握草我现在去学画画来得及吗???也没人告诉我画得好就能被哥哥翻牌啊!!!???】
【虽然很羡慕但画得这么好也是很难的……(流下了艺术生羡慕的眼泪)】
【不是我说,真的画得好好呀,比我以前看过的同人图生动多了(不是拉踩的意思(叠(只是个人审美】
【XL老师好像是京美毕业生?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好喜欢这个画风,好绝[/大哭][/大哭][/大哭]】
【@席冷X.L. 老师我拿去当背景可以吗[/期待][/期待]】
【感觉@席冷X.L. 老师的画里是带着爱的……尊嘟好棒……不愧是爱了闵神三年的男人】
席冷:“……”
评论区一群人自发地@自己,席冷顺手一点就回到了自己微博。
他的评论区风向瞬间大变样。
【这么神仙的老师我竟然今天才发现???】
【老师你长那么帅就不能画画自己吗?[/允悲]】
【狼尾好绝呜呜呜呜】
【长发男+画家的含金量谁懂???】
【是谁的XP被狙击了是啊!!?噢是我没事了……】
【老师你能不能多发几张自拍啊啊啊啊啊高糊预告片根本看不清!!】
【合理怀疑官宣照反向P图了,视频里比照片好看多了啊啊啊啊】
夸作品就算了,席冷有点被舔屏言论吓到,没再往下看,更没顺着他们去自拍。
他估计要是自己真去当流量明星,也是要和闵致一样招黑的。
托闵致的福,他的微博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刷一下就跳一下,让他平静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
正主本人亲自下场,关注又转发,那些质疑他蹭热度拉郎炒作的言论,早已淹没在狂热的夸赞中。
他沉着地操作手机,给新消息设置成不再提醒,然后将手机熄屏,遵照平时的作息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狼尾yyds!
37 第 章 五人聚会
◎“为什么叫他阿昭?”◎
席冷没太多看电视的习惯——除了喝醉之后必备的动物世界。
不过, 现在的房子里住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吵吵闹闹的容星熠。周六下午, 两人一边琢磨晚餐,一边等待《无限密室》第一期播出。
容星熠对席冷的厨艺表示强烈抗议,可让他自己去做又犯懒,虽说想吃外卖可以自己点,但谁让15岁还不会赚钱的小孩儿囊中羞涩?
两人隔着一张长桌,僵持不下。
“今天可是第一期节目欸, 你第一次上电视,还有闵致哥哥……就不该庆祝一下吗?”
这倒是。
一冰箱的酒可以用来庆祝助兴,可惜未成年的小朋友不能喝。
想了想,席冷让了一步, 拿出手机说:“那我给你转点钱, 你出去买回来,我们一边看一边吃。”
容星熠收到五百元的转账, 喜上眉梢, 兴冲冲地往外跑。
席冷在身后嘱咐他别去太远, 一个走一个跑,原本肯定追不上,然而容星熠打开大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愣住不动了。
席冷奇怪地走过去,怀疑可能是不请自来的邻居。
然而门外的人, 金丝眼镜后的狐狸眼弯成两条缝,与开门的人对上后, 那双眼缓缓放大, 瞳孔里清晰映出陌生的少年。
原来乔屿森的眼睛也能睁这么大, 席冷微讶。
乔屿森眨眨眼,“咦?”了声,没什么边界感地越凑越近,盯得容星熠跌回屋子里,然后听他道:“你长得有点像……”
乔屿森一顿,席冷的面孔已然在少年身后浮现,他刚刚的疑惑找到落点,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双眼发光:“你们长得好像啊。”
“你是……?”容星熠挠挠头,忽地眼睛也亮了,注意力顷刻转移,叫出那个几年没见的老熟人,“嘉言哥哥!?”
洛嘉言这才从乔屿森身后出来,表情闪躲,透出几分局促。
看清四年未见的容星熠,他恢复成平时开朗的模样,发自内心地喜悦:“小熠!是你啊?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金色细链轻轻一晃,乔屿森扭头问洛嘉言:“你认识他?”
“嗯,他……”
这时席冷走过来,与容星熠并肩而立,容色仍是那种无波无澜的淡然。
洛嘉言却突然闭上了嘴,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双手不安地搅着彼此。
“这是我弟弟,容星熠。同父异母,我和我妈姓。”席冷为两位初次见面的人介绍,“小熠,这是乔屿森,他是我们之前拍海报的造型师,也是闵致的朋友。”
“啊,好……”容星熠笑出半边酒窝,桃花眼璀璨若星,又乖又礼貌,“屿森哥哥。”
“啊,你好。”乔屿森愣了下,目光又在兄弟俩之间转了圈,“弟弟很开朗啊,但你们长得还是挺像的。”
两人很少同时在外人面前出现,因为这些话,容星熠一下就和他拉近了距离,还情不自禁地追问:“你真觉得……我和我哥很像吗?”
四年里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四年前分别的时候,席冷是17岁松竹般清挑的少年,他还是个读小学的小不点呢。
现在的他,和哥哥很像吗?
容星熠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和期待,再次得到乔屿森肯定的回答,仍不敢相信,又说:“闵致哥哥说我和我哥不太像欸。”
乔屿森倒不奇怪这少年是怎么见到闵致本人的。
“他大概率是先入为主了。心里有成见,心里不干净,当然看什么都是脏的。”乔屿森笑眯眯,不着痕迹地嘲讽好友,然后对着面前的少年,展示出造型师的专业能力,头头是道地评价,“细看不像,但五官的分布、大体的轮廓……你就跟缩小版的席冷似的。”
容星熠努了下嘴,抬手在头顶比划:“我有178呢。”
他个头倒是不矮,但那小巴掌脸和言谈举止嘛,一看就是个小朋友。
乔屿森笑而不语,随口抛出让小朋友心花怒放的话:“那你肯定像你哥一样,还能再长高不少。”
容星熠高兴得嘴角都快压不下来了。
席冷:“……”
洛嘉言等了好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等待乔屿森发现自己求助的眼神。
乔屿森与容星熠热情交谈了几句,总算对席冷道:“今晚不是《无限密室》首播吗?想着你搬新家了,我过来看看,顺便和你一起看节目。刚好,嘉言也想来,我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这套房子是乔屿森牵线搭桥,席冷当然不会介意他的擅作主张。至于洛嘉言,席冷倒是没想到,他可能又去了趟出租屋,发现自己不打招呼搬了家,想问不敢问,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席冷在心里叹了口气,轻笑着对门口的两人说:“都进来吧。”
洛嘉言终于松开紧绷的弦,把自己准备的大包小包东西逐一提进来,热情地对兄弟俩道:“你们晚上准备吃什么呀?我们买了些菜,没准备的话可以煮火锅……”
“好啊,那太好了!”容星熠欣然答应,不用吃他哥做的饭还能扣下出去买饭的五百块,每根跳跃的头发丝都写着开心。
四个人围到岛台边,七手八脚准备晚餐的食材。
“哎。”乔屿森瞄了几次容星熠时隐时现的小酒窝,越看这孩子越精致,还特有记忆点,忍不住问道,“小熠,你有兴趣当偶像吗?上台唱歌跳舞的那种。”
闻言,容星熠仿佛中了魔法,瞬间凝固,只有眼睛还在动,星星似的一闪一闪。
半晌,他含糊地“唔”一声,岔开话题:“闵致哥哥也问过我想不想进娱乐圈。”
乔屿森笑得意味深长:“是么。”
安静干活的席冷突然抬起头,看向乔屿森,无奈道:“……他才15岁。”
“哎,乱想什么呢?15岁正是做偶像的年纪啊。”乔屿森笑容无奈,举起两根手指,颇为郑重,“我只是就事论事,看到了他的潜力然后单纯提出建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稍作停顿,又是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嘲讽拉满:“闵致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没听说他有兴趣提携新人啊,可能你什么地方让他很感兴趣吧。哈哈。”
比如哥哥什么的。
平心而论,乔屿森的提议比闵致的具体许多,还算靠谱。
席冷不由想到上辈子一个男团选秀节目,将在今年年底开拍,届时由全民票选出八位人气最高的选手,组成男团出道。
这个组合将会红遍大江南北,哪怕是最具前瞻性的制作人,也不可能比席冷更为准确地预知未来。
乔屿森发现容星熠心不在焉扔岔了好几样东西,忽又对他道:“我跟你说,我这是内部消息,现在只告诉了你一个。有个男团选秀节目正在筹备,下个月开始全球海选,年龄限制14岁到20岁,没有其他门槛,发个自我介绍加才艺展示视频给节目组就能报名。”
容星熠脑袋垂得低低的,半天没接话。
席冷瞥了他眼,很短暂的一眼,也没说什么。
“小熠学习很好的。”洛嘉言打破沉默,“就算去参加选秀,肯定也能兼顾学习。小时候他不怎么去周末的补习班,但每次还是能考前三名。我突然想起……小熠,上次我见到你好像就是某个周末,在外面,特别热,你说还不能回家,我们就在商场里蹭冷气。”
陷入回忆的洛嘉言表情很柔软,容星熠却一寸寸僵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拎住了后颈皮。
旁边,席冷轻飘飘落下来句:“从小就逃补习班?”
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容星熠浑然像只炸毛的小猫,往后一弹:“我……没、才没有!而且那不是补习班,是奥数特长班。”
“……”
这自爆的话说完,他当然立刻马上就后悔了,可惜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无法挽回。
所幸席冷没有表情波动,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上次在培训班附近把容星熠按在地上揍一顿的人不是他。
“我不管你逃不逃课。”席冷眼帘微垂,冷冷淡淡地说,“但不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儿。”
傻子才信!没收手机还把人锁在家里的是谁?
容星熠在心里用力掐着恶魔小人,挑起纷争的乔屿森还是笑呵呵的,想到什么,又开了口:“对了……”
“要不把闵致也叫过来吧,人多热闹。”
这下席冷终于抬起了头,茶褐色的眼睛剔透而犀利,宛如一面能够反射出所有秘密欺瞒的镜子,无声无息地对准了他。
乔屿森还是笑,狐狸尾巴没露出半点:“我给他打个电话啊,听说他就住在这附近。”
他拨号的动作太快,容星熠只好把“我可以去叫他”的话吞回去。
没想到,乔屿森作为闵致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单纯的小粉丝并未多想,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竖着耳朵等待乔屿森打电话。
“行。好。那你过来吧。”乔屿森坦坦荡荡当着几人的面聊电话,“不着急,吃的可能不太够,没准备你的。你过来之前去打包点烧烤吧,酒和饮料也买点儿——小熠你喜欢喝什么?”
“嗯,菠萝汁,小熠点的。你快去买吧。”
吩咐起大明星也是理所应当,仿佛某人弟弟的要求是圣旨一般。
过了半个多小时,住在隔壁的闵致风尘仆仆地抵达。
家里几人正准备开饭,房子自备的多功能锅一边烧烤,一边涮火锅,再加上闵致带来的烧烤,桌上铺得满满当当,前所未有的丰盛的大餐。
“今天更像做梦了……”容星熠喃喃。
接过一升装的进口菠萝汁,原汁原榨,小孩儿没过过这种好日子,把全是外文的果汁包装翻来覆去地观察,好奇得不行。
席冷翻了翻那最大号的塑料袋,颇为无奈对闵致道:“新鲜菠萝他不吃的,说辣嘴……怎么这么多……还有菠萝啤?”
容星熠瞄来一眼。
席冷忙把塑料袋绑上,冷酷往桌下一塞:“你不能喝酒。”
“切。”容星熠不屑一顾,“我才不要喝呢。”
晚饭后,还差半小时才到八点。
把85寸的大屏电视先打开,等待《无限密室》首播。一群无聊的人围着茶几坐下,乔屿森突然提议道:“哎,我们玩点儿什么吧。”
大家并无异议,席冷却道:“我弟不会玩儿那些酒桌游戏。”
容星熠当然不服气:“谁说我不会玩儿……”
说完才发觉自己手里一满杯的果粒菠萝汁有点幼稚,赶紧咂巴着嘴往身后藏了藏。
“就玩点儿简单的。”乔屿森笑说,“21点?比大小?对了,你家有扑克吗?”
“没扑克。”席冷毫不留情,“小熠的数学不太好。”
反复躺枪的15岁少年:“……?”
洛嘉言弱弱地举了下手:“那个,我数学是真不太好……”
“总得锻炼啊。”乔屿森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说是不是啊,小嘉言。”
“就玩逢七过吧,简单点。”席冷提议,“轮流报数,遇到七的倍数或含七的数字,不能说话用拍掌代替,做错了接受惩罚。这中学生也能玩儿。”
“行啊——”
乔屿森快言快语先答应了,然后才察觉到闵致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后知后觉一拍脑门,懊恼道:“我去,我怎么把制定规则的权力让给你了?”
席冷不解地看向他。
“之前嘉言生日那天,我和闵致也在酒吧,看到你了。”乔屿森口无遮拦,倒豆子似的告知席冷当晚两人的所闻所见,“你和韩少玩的扑克,就那什么三张牌的序列,黑黑红,红黑黑。闵致说,你是靠概率优势赢过他的。还教育我呢,要当制定规则的人。结果,我刚才一下没留意就上套了。”
“不算制定规则吧。”席冷笑了下,“我只是提议了一个游戏,玩不玩都行。”
“也是。”乔屿森想想,越简单的游戏越不容易设坑,没准他玩逢七过的经验比席冷还要更丰富。
逢七过的规则很简单,大家轮流报数,遇到含7的数字或者7的倍数,得在三秒内拍掌跳过。超时、报错、拍错,全都算输,需要接受惩罚。
他们一共只有五个人,有些位置出现7的频率高些,有些位置低些,乔屿森倒很大方地让其他人先选,只是游戏开始后没一会儿,他就把顺序搅乱了。
乔屿森笑得一脸无害,直接报了五个数:“100、101、102、103、104……”
现在的数字已然超出了九九乘法表。
下一位的容星熠愣了愣,没注意到哥哥的眼神暗示,嘴巴一快就说了出来:“105。”
乔屿森笑着推了推玻璃杯:“喝果汁吧,弟弟。”
容星熠懊恼地“哎呀”一声。
随着数字越来越大,洛嘉言的反应也越来越慢,接下来连续三次出现错误的都是他。
乔屿森很好心地为他更改规则:“没事儿,从现在开始,错了也可以不喝酒,回答其他人一个问题就行。”
“那我回答问题吧。”洛嘉言心里光明磊落,果断放下酒杯。
闵致张了张嘴,但乔屿森反应更快,替他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为什么你叫席冷阿昭?”
席冷直接抢了洛嘉言的话:“我的曾用名里有个昭字。”
他的曾用名很好猜,容星熠的姓氏,再加上一个昭字。
然后呢?所以呢?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洛嘉言是特例?
“行,那继续吧。”
乔屿森并不是很在意,毫无眼见继续游戏。
规则被乔屿森改为可以一次性报出不限额的数字,席冷顺势利用新规则,更换位置,成为容星熠的上家。
这样,他能控制下家需要报出的数字,惩罚就不可能轮到容星熠。
只是他的上家是闵致,他换过来,左右两边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贴上一个。
席冷颇为拘谨地收着坐,跟在闵致之后报数:“403、404。”
谁知容星熠又愣了下,突然双掌合拢,“啪!”
405自然不是7的倍数。
席冷无语斥道:“你是不是傻?”
“那你干嘛报两个数啊?”容星熠也不服气,“我还以为你故意坑我呢。”
乔屿森乐得前仰后合:“来吧弟弟,愿赌服输。”
“我替他吧,我的问题。”
虽说15岁的小孩儿只需要喝果汁,席冷还是将他的惩罚揽了过来。
不待席冷选择惩罚,闵致先开口提问:“为什么改名?”
席冷怔了下。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眉心无意识地拧起,又被他压下,为了自己的粉丝人设,只好对闵致道:“这个问题,下次再聊吧。”
乔屿森微弯的狐狸眼透出狡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追问:“哦?私聊?”
席冷颔首:“嗯。”
“啧,不能让我们知道啊?”乔屿森笑说,“等等,不对吧。你弟肯定知道,嘉言也知道。这不就等于只有我一个人不能知道吗?我不接受,喝酒吧。”
席冷刚伸出手。
闵致不由分说夺过他的酒杯,喉结滑滚两下,一口闷了。
全程他就没看过乔屿森一眼,始终直勾勾盯着席冷,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灼人的烈焰,要往那张脸上烙个洞似的。
38 第 章 摩挲伤疤
◎然后吻他。◎
电视大屏幕里, 《无限密室》第一期上集接近尾声,席冷在病床边劝慰恐慌抗拒的菲菲, 接着插进来一段几人第一次看到的VCR。两位年轻的女演员额外拍摄的那段。
席冷看得很认真,那不是他的故事,他却仿佛也参与其中一般,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两个女孩的快乐与痛苦。
VCR的最后,放出了他的画。
朦朦胧胧薄雾中的森林,树木苍翠欲滴, 光线昏昧,像是夜色将近,也像是晨曦来临。高大的林木之间,两个女孩是那么小, 牢牢握着彼此的手。
奔向远方, 奔向自由。
电视之外,单调的逢七过硬是玩了一轮又一轮。乔屿森决定挑战自己, 任由数字蹭蹭上涨, 不再重新开始, 硬着头皮一边挨惩罚一边往下玩。
游戏中途,闵致也补了条规则,如果没人想提问的话,被惩罚的人就只能喝酒。
于是乔屿森只能痛苦喝酒,一杯接一杯。
洛嘉言原本还能抢救抢救他,但思维在酒精作用下渐渐迟钝, 每次还没反应去提问,惩罚就结束了。
“等等!”乔屿森深吸一口气, 紧急叫停, “好像哪里不太对吧。”
他面颊泛红, 皱眉看向席冷,其他几人不明就里,也看过去。
席冷面色如常,白皙冷感。黑发绑了个半马尾,双手撑地背靠沙发,整个人松弛而从容,仿佛只是一个冷淡的旁观者,陪弟弟玩幼稚的过家家。
——更是因为,左右的闵致和容星熠都靠近茶几,他得往后坐才能避免碰到两人。尤其是闵致。
容星熠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怎么,也有点迷迷糊糊的,忽然“咦”一声,歪着头问:“哥……你是不是一杯都没喝?”
就算是回答问题的惩罚,他也就帮容星熠答过一次。
他本人并没有因为游戏失误接受过任何惩罚。
这十分不合理且不可思议,再聪明的人也容易在紧迫的倒计时里自乱阵脚。
闵致一针见血,语气不带疑问:“你提前背过吧。”
席冷并不隐瞒:“嗯。”
“啊……你背过七的倍数?怎么这样儿啊……太过分了。”乔屿森长长叹口气,“哎,不过这样,我好像好受点儿了,至少说明不是我傻。”
洛嘉言闷闷地挤进来一句:“我比你喝的还多,我都没觉得自己傻……”
乔屿森乐得不行,没忍住捏了他脸颊一下。
洛嘉言当即愣住,仿佛被施加了定身魔法。
乔屿森没事人儿似的继续游戏。
飘了的结果是,他直接把明晃晃的“7”送出了口:“917……哎我去。”
说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可惜,晚了。
愿赌服输并不妨碍他求饶:“我真喝不了了,要吐了。放过我吧。”
“但我对你没好奇,我也没办法。”闵致并不给面子,顿了下,疑似良心发现,转言道,“要不你就做个大冒险吧。”
“好啊好啊。”乔屿森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闵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嘉言,面无表情地说:“你去追洛嘉言吧。”
乔屿森完美的笑容如同贴纸被揭去,那游戏人间的散漫顿时不见了踪影,他明显地愣住了,呼吸停滞,肌肉绷紧。
反倒是洛嘉言先“啊?”了一声。
乔屿森正欲开口,只见闵致毫无征兆地捂住头,低低地抽了口冷气。
席冷先反应过来,忙去问:“……怎么了?”
闵致抬起头,单指按着额角,脸色明明有些白,但就回了一个字:“没。”
席冷缓缓皱起眉,不由回味闵致刚才那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话。
小说大纲里,乔屿森和洛嘉言并无感情纠葛,但保不齐他的重生和不同的选择,又带来了其他的连锁反应。
不说这些,只说闵致的身份,他是小说世界的主角攻,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头疼?
席冷眉心紧锁。
“好吧好吧,那我就追一下吧。”乔屿森重新收拾好笑容,“小嘉言,你起来,跑出去……”
洛嘉言不明就里,倒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
乔屿森等洛嘉言跑开几步,这才过去追,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露出一个狡猾的笑:“ok,追到了。”
这个小插曲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两人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接下来轮到闵致不断出错,不用想也是他心思不在游戏的缘故。
席冷被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没遭到惩罚也喝了几杯酒,眼神仍旧平静,脸颊却微微发烫。
“行了,别看了,你该受惩罚了。”乔屿森实在嫌弃发小这幅不值钱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打算帮点小忙,精挑细选地抛出惩罚,“你看,你们几个都上热搜了……”
几人拿出手机去看。
“哈哈,以前从不传绯闻,一传就了不得了啊。”乔屿森笑说,“那闵致,你就念先看到的十条热评吧,不管什么内容都得大声朗诵出来啊。”
席冷拿水杯的手微顿。
闵致闻言轻皱了下眉,席冷一看就知道,估计他是烦那种意淫他的虎狼之词。不过这次的热搜来自密室综艺,想来网友粉丝不至于太放肆。
闵致翻了翻手机,眉宇果然渐渐舒展。
“嗯?”他忽然疑惑了一声,抬了抬半边眉梢,而后弯唇道,“太超过了……闵神自己开工作室,从不魅粉,更没有卖腐KPI……但不懂就问,哥们之间会这样吗?”
席冷:“……”
闵致说完才补充:“不小心点开了个剪刀手视频,把我和席冷的互动剪得像偷情。他们动作也太快了。评论全是嗑CP的,我还是换一个吧。”
乔屿森十分上道,与他一唱一和:“不行,买定离手。继续念。”
闵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尴尬,甚至觉得和男性组CP十分新奇,兴致高昂地再次开口:“看一眼吃到一口糖,然后被帅晕,好了起来又吃到一口糖,吃完又被帅晕。嗑帅哥的CP就是这么幸福,双倍帅哥CP双倍幸福啊!”
席冷默默地低下头,又喝了口酒。
乔屿森慢了几拍觉出味来:“你特意挑夸自己帅的呢。”
“没有。”闵致又看眼沉默装透明人的席冷,“我特意挑夸他的。”
席冷:“……”
乔屿森也去找来剪辑视频:“受不了了,我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闵子哥先动手的!哈哈。”乔屿森一点不给面子,高声念,“瞧瞧他这不值钱的样子,眼睛是黏在人家脸上了吗?——我只是念热评不是我说的哈。”
闵致这才矜持地收了收眼。
席冷坐立难安,忍不住开口解释:“因为我们被铁链绑住了,实际情况比节目画面里的黑,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牵着很容易撞到。”
闵致居然挺正经地附和了一句:“嗯,网友是比较容易大惊小怪,过度解读。”
而作为愿赌服输记性一流的主角攻,闵致在无人催促的情况下,又拿着手机念了起来:“冷冷画画的手好长好白,应该像他的气质一样凉凉的吧,肯定很好摸……”
席冷头皮阵阵发麻。
闵致却浑不在意,思索片刻,极轻地呢喃一声:“是吗?有点儿忘了。”
席冷再一次拿起酒杯,冰冰凉凉,桌下的另一只手却爬上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立马扭头去看身边的闵致,而后者面色如常,只是桌下的手还在移动,将他的手背完全包裹住。
然后摸了摸。
席冷僵住。
闵致念着评论,又摸了摸,似乎是在寻找那天的触感,但得了寸又进尺,好几次不小心牵连到旁边无辜的大腿。
“席冷清清冷冷白白净净的好像小猫猫!”一听又是特意挑出来的评论,闵致面不改色,一口气念完,“只摸小手闵子哥你是不是不行啊?你是怎么忍得住的?答应我把小冷咪摸成脸红红耳朵红红伸长脖子喉结滚动缺氧窒息的样子好吗?一脸都是热汗,小卷毛湿得一缕一缕黏在脸上……”
“咳。”席冷呛了口水,下意识抽手。
不料闵致捉着他不放,这一带就把对方的手也带了起来。
闵致便顺手摸了把他后脑的狼尾,尾指划过后颈,眼带戏谑。
“哈哈,小卷毛,手感确实挺好。”
如果忽略动作和眼神里的暧昧,这话听着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调侃玩笑。
席冷努力装作迟钝,轻描淡写回了他一个淡笑。
时候不早了。
容星熠已经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剩下四个人便保持安静,默默收拾残局。
新家的房子很大,足有四间大套间。席冷作为宾主,想了想主动邀请道:“嘉言,jackson,你们都醉了吧?要不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回去路上太危险了。”
两人自然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洛嘉言不忘关心偶像一句:“那闵神呢?”
闵致随口搪塞:“我回去很方便。”
“哦哦,好哦。”洛嘉言的确醉了,脑子很钝,没多纠结。
席冷安顿好两人,接着去收拾沙发上的容星熠,忽觉不对,凑近他口鼻闻了闻,又把桌上的半杯菠萝汁拿起来。
闵致走过来问:“怎么了?”
席冷默不作声把杯子递给他。
闵致闻了闻,笑了:“这不是菠萝啤吗。他当着我们的面,偷偷喝了多少?”
那样子仿佛已经忘了,他就是把菠萝啤买回来的罪魁祸首。
但席冷一直坐在弟弟身边却没发现,也有一定的责任。
闵致注意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层次丰富的冷淡,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趣得不行。
最后席冷什么也没说,就拿了床毯子扔到容星熠身上。
现在的闵致,像极了观察野生动物的科学家,用眼睛捕捉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实在发现了不理解的矛盾,才问:“不把他弄到房间里去睡?”
席冷把滑落的毯子捡起来,再次扔上去,冷淡地说:“他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沙发上的容星熠咕咕哝哝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的全是哥哥。
席冷看了他眼,仍不为所动:“反正上次顺便多买了些药,退烧药感冒药都有,他喜欢吃就让他吃。”
闵致莞尔,一双锐利的眸子黑得发亮,比那排银色的耳饰更亮。
席冷莫名又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完好的丝巾。
他今天戴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红色花纹丝巾。
正如他的画一样,比过去那些,渐渐多了些明亮鲜艳的色彩。
闵致将他看了又看,并不急着走。
席冷只好委婉地开口询问。
“不着急。我回家,就是个开门关门的事儿。”闵致不紧不慢,“你的新家,我还没好好参观过,还有你的新画室。”
“嗯。”席冷毫不介意,只是说,“应该和你的房子差不多吧?”
闵致步伐稍顿,滴水不漏地回:“看了才知道。”
静谧无声的顶跃豪宅里,两人脚步轻悄,上楼,穿过席冷的卧室,再上楼,来到半层的阁楼。
房间开阔,窗户全是偌大的落地窗,通风采光极好。
席冷把卧室和画室安排在一个大空间里,但闵致一直没闻到在出租屋那种,刺鼻的松节油味道。轻柔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拂过他鬓边碎发,他反而闻到一股清冽的薄荷香。
似有若无,萦绕不去。
闵致脚步加快。
刚好席冷扶着护栏转过一个弯,后面的鼻尖几乎贴上前面的背。夏天薄薄的T恤,一道道充满灵性的褶,勾勒出漂亮的背部肌群,时隐时现。
闵致得以确认。
这薄荷味是从前面的人身上传过来的。
“这儿就是。”席冷停步,介绍道,“我把阁楼改成了画室。”
“白天的时候,光线很好,完全不用开灯。”他微微仰头,去看星星点点的天窗,“晚上的风景也很美。”
“喂,席冷。”
席冷应声,转过去,迎上一双如辽远夜空般深邃的眼。因为闵致正站在星光下方,所以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说不上来的亮,像某种带有细闪的黑色宝石。
闵致上前,张开牙关,一根银钉贯穿湿红软肉,上下各一颗对称莹润的猫眼石舌钉。半晌,他合上嘴,快速问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席冷毫无预料,愣住,脑子里刹那间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后,落在敬业的粉丝职责上。
他点点头,肯定地说:“嗯……我喜欢你三年了。”
不承想,今夜的闵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又追问他:“有多喜欢?”
席冷皱了下眉:“……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闵致不假思索:“没。”
喝醉的人都这样儿,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从先前他念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和毛手毛脚的行为来看,肯定是醉了。
席冷无可奈何,又被他逼问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有多喜欢。
席冷被迫进行高难度加班:“这几年,我只画过你一个人的肖像。”
闵致“嗯”一声,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席冷冥思苦想好半天:“再比如,我每天都会听你的歌?”
想到那让闵致讳莫如深的“音乐诅咒”,席冷补充道:“你说你的音乐是诅咒,可能,因为我刚好习惯了这种东西吧?听你的摇滚,我反而觉得很平静,那些温和舒缓的轻音乐,都没有这种效果。只有你的音乐有。”
今晚的席冷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闵致第三次叫出他的名字:“席冷。”
席冷已经有点儿黔驴技穷了,嘴上“嗯?”一声,心里则想着该怎么让他早点回家。
闵致又问:“那个名字,只有洛嘉言可以叫吗?”
“……不是。”席冷眼神闪烁片刻,然后定神看向闵致,从封锁的心脏剖开一角,坦诚地展示给面前的人,“可以叫,但我不喜欢,所以我才会改名。只是,我一直没告诉他,他不知道。”
哦?但告诉我了啊。
今晚的夜色很美,闵致的心情也因此大好。
“……喂。”
这回闵致没叫名字。
席冷却愣住了,因为,闵致的手搭上了他肩头。
来不及说话动作,那偏长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红色的丝巾边缘,席冷的神经顿时紧绷,唯恐防护壳被拆解。
但是,灵活的指尖临时改道,出其不意地,从丝巾下方钻了进去。
“那这个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反应过来的时候,干燥的指尖已经来到了伤疤的一端,沿着那丑陋的痕迹,轻轻抚揉过去。
正是十年前那晚,尖锐冰冷的水果刀划过的轨道。
不同的是,手指很热,动作也很慢,甚至让席冷觉出几分荒谬,珍重爱惜的意味。
遮掩了十年的伤疤第一次被旁人触及,席冷浑身僵直,只有茶褐色的眼睛震颤着,宛如被风吹皱的平静茶汤。
被触碰伤疤的惊慌、强烈的不适应,让他一时忘了两人过近的距离。
闵致抚摸他,看着他,眼里是他分辨不清的情绪。
乃至闵致闭上眼的时候,他也没预料到后来的事。
下一秒,嘴唇一软。
闵致按着他的喉结,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不虐,没有误会,顶多有点点肉/体上的痛()
39 第 章 爱情解药
◎他的电子止疼药。◎
席冷褐色的瞳孔猛然缩紧, 好比野兽的眼睛为了适应暗处的条件反应。
但人类的这种变化,是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
比如, 惊吓。
猛地把那压得极近的胸膛推开,抖动的水润凤眸里盈满震惊。
闵致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
他抬手按住刚才受到猛力的地方,眉宇缓缓地拧起。
席冷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的反抗辩解:“我……”
该怎么说?说这是被强吻的本能反应吗?说他对闵致的感情只是粉丝对偶像的仰慕,那小号那些诳言浪语又该怎么解释……
他困扰时,面前的闵致突然低下头去, 看不清表情。
就算抛开小说剧情设定不提,他也很清楚,闵致是才华横溢,一生顺风顺水, 被无数人追捧的顶流明星, 他的骄傲可想而知。
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被人推开。
而席冷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他将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露出耳骨钉后方的固定塞。
因为深深低着头, 脊椎在力的作用下微微弓起, 他身上突出的颈骨,也像是某种锋锐而张扬的饰品。
席冷张了张嘴,又觉唇上被触碰过的地方,阵阵发烫、发麻。
他情不自禁抚摸唇瓣,忽然——
扑通!
闵致毫无征兆跪倒在地。
席冷一惊,将刚才的事儿抛到脑后, 忙过去问:“……怎么了?”
闵致抬头,大汗淋漓的俊朗面孔上, 湿润的黑色眼眸牢牢锁定住他。
席冷无端心悸。
此时的闵致看着分明不适, 然而,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丝巾,拉着他就拽了过去。
四瓣柔软的唇再相接。
明明有了经验,席冷却再一次瞳孔紧缩,没能在第一时间动手推人。
何况闵致用上怪力,拽得他也摔跌在地,他撑住木地板,试图找回重心,一时间疏于防备,嘴唇轻轻松松就被撬了开去。
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使他浑身僵硬,彻底忘记反抗。
然后,是牙齿。
闵致的动作毫无章法,很生涩,全靠着本能胡作非为。不知道怎么接吻,但他知道怎么留下自己的痕迹。比如,把对方的舌头当作果冻,吮嘬,把嘴唇当作棉花糖,啃咬。
在月光下,水声中,笨拙的本能发泄,渐渐进入佳境。
舌钉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席冷感觉牙齿被剐蹭了几次,在口腔里发出交响乐一样的声音。
灵活的舌头再一次钻过来的时候,席冷赶紧咬住上边的舌钉。
闵致闷哼一声,终于不动了。
这简直和野兽没有任何区别,好比打蛇打七寸,咬住舌钉才能阻止他的攻势。
席冷用双手攥住他肩头,看了眼那湿淋淋、收不回去的舌,缓慢松开牙关。
再慢慢把人推开,全神戒备,唯恐遭到第三次偷袭。
茶褐色的眸子里一层迷蒙的水光,眼神却很坚定。
“你喝醉了。”
语气也很肯定。
但闵致竟然笑了,甚至笑出了声。
随后,他熟练地卷了下舌头上的金属,上面缠绕着两人的唾液,他犹嫌不够,又在湿红的嘴唇上搜刮了一圈。
席冷欲言又止,不太自在地把撑在他肩头的手收回去,眼睛一动不动警惕地盯在他身上,撑住旁边椅子,慢慢起身。
闵致坐在地上没动,忽然又把头低了下去。
席冷已经中招过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送上门了。
他只站在一米外问:“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闵致单手撑地,短发汗成一缕一缕,顺着苍白的面颊垂落下去。
他没能开口回答席冷的话,只能用另一只手按着胸口,沉默着吸气,吐气。
“哈……”
他可以面不改色亲手打耳洞,自己涂上酒精消毒,绝对是耐疼的人。现在的他却冷汗直冒,后背衣服湿了大片,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像有一根毛衣针,猛地一下,扎进他胸膛内的软肉里。
心脏被钻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咕噜咕噜往外冒出辛辣的液体。
大脑疼到空白。
这远比他的音乐更像诅咒。
宛如洪水般无法抵抗的命运,波涛汹涌、巨浪滔天。
阻止他去亲近席冷。
为什么?
不,凭什么?
比起去拷问命运凭什么,或是询问席冷为什么推了他两次,现在的他有个更为迫切的需求。
虽然贪得无厌还是觉得没亲够,他却只能安安分分地蜷缩着,有气无力地问:“……有止疼药吗?”
刚才胡作非为的野兽,这一刻就像落了水般可怜。
席冷抿抿唇,让他等等,立马下楼去拿药。
……
不知道什么时候,扎头发的黑色头绳不翼而飞。
半夜三更,席冷对着镜子、摩挲破了皮的嘴唇,不禁回忆闵致野兽般糟糕的吻技。
自然卷本身自带凌乱效果,失去了头绳,又被野兽爪子胡乱地揉来揉去。
现在只能说,一塌糊涂。
让他想欺骗自己那只是幻觉都不行。
他掬了抨冷水,胡乱地洗了把脸,双肘高抬,双手往后,捋过凌乱飞翘的发丝。
镜子里出现他完整的脸,挂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蜿蜒滑滚。只有睫毛上那几滴,将落未落。
出神的时候一滴水落进眼睛,他闭了下眼,如梦初醒般抽下毛巾,囫囵把脸擦干净,动作很大,像要用力擦掉一段难以接受的记忆。
许久,躺在双人大床上的席冷终于平静下来。
如同以前收拾工作生活的各种烂摊子那样,处理自己遍布阴霾的糟糕人生那样,他拿出手机,为今晚的闹剧进行收尾工作。
他给闵致发了两条信息。
Leng:【没关系】
Leng:【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歌】
他当然希望闵致喝多了断片儿,所以没细说到底是什么没关系,免得徒增尴尬,并告诉闵致自己并不会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脱粉。
喜欢闵致的歌也是事实。
但他想着,没准闵致把那颗药也忘了,于是好心提醒:【你晚上11点多的时候吃了颗止疼药,24小时内不要再喝酒了】
过了会儿,他把床头的手机捞过来扫亮,再发了三个字:【明天见】
现在是凌晨两点,等到下下个天亮,就是《无限密室》第二期录制的时间。
但闵致始终没有回复。
可能是睡着了吧,毕竟都醉成那样儿了。
*
多年以来席冷的睡眠一直不太好。
离开原生家庭之前是失眠,因为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而无法入睡。后来他逃跑了,找到了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之一——酒精。
解决了入睡的问题,他又频繁做梦。
无比真实的梦,或者说现实就是噩梦。那些梦往往是过去的复现,幻觉在清醒的时候无孔不入,噩梦则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肆意入侵。
睡梦中,他不自主蜷缩身体,揉了一团厚厚的被子,挡住脆弱的咽喉。
那把刀太锋利,他用手、用衣服、用被子去挡,但他还是听到布帛被刺裂的声音,很刺耳,然后是皮肤被割破,敏锐的神经末梢疯狂叫嚣。
在梦里,身体的保护机制不起作用,他不能晕过去,除了承受痛苦,一切都是徒劳。
血管也断裂了,一根接一根,他听到,嗒、嗒、嗒,连着好几声。
修长骨感的手伸出被子,虚虚抓了几下空气。噩梦缠身的人猛然惊醒过来,坐在床上将被角攥得死紧,胸膛起伏,大喘粗气。
席冷赶紧摸了摸脖子,满手冷汗。确认自己还活着,脑袋又开始嗡嗡发疼。
他从床头取来手机,熟练地打开音乐软件,打开闵致的歌单,随机播放了一首。
[我天生反骨,不为谁屈服]
[你说这不,那不,那也不]
[虚假的希望,伪善的救赎,只想让我认输]
是《反骨》。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弓身侧躺在床上,手机陪着他躺在他耳边。放空的视线随意抛掷出去,恰巧落在衣帽架一件白色半袖上。
衣服上一串黑色的字母,是上辈子的他在网上看来的一个句子,他唯一知道释义的法语句子。
那时,还没真正经历死亡的他,怀着强烈的决心把那句话写在了衣服上。正前方,胸口处,心脏的位置。
——命运不能使我屈服。
视线收回,落到散发莹莹白光的手机上,唱片封面像催眠的陀螺,一圈又一圈旋转着。
汹涌澎湃的摇滚乐,回荡在空旷寂静的挑高主卧里。
[像命运一样顽固]
[谁让我天生反骨]
[你说我孤僻乖张,傲慢自负]
[对不起,我的回答]
[还是“不”]
席冷的呼吸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心也舒展开。
他恍然想起,他问面色痛苦的闵致需不需要止疼药。那双眼始终带着露骨的直白。
他去床头柜里取了一颗药,回到阁楼,小心地递过去。
吞药的时候,闵致也不挪开眼,始终盯着他,审视他,打量他,有股要钻入他皮囊、攫取他灵魂的狠劲儿。
“……好些了吗?”他迟疑地问。
“嗯,不疼了。”闵致按了按左胸口,对他道,“你的药很管用。”
仿佛在阁楼上无事发生一般,闵致回家,他洗漱休息。
可在夜深人静时,在张扬的摇滚乐里,一个漫无边际的联想出现了,就像行星相撞,砰!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席冷握住枕边的手机,感受音乐在掌心里震动的频率,头疼的感觉就像荡开的水波,一圈圈越扩越大,慢慢消散,无影无踪。
耳里还是闵致的声音,反反复复,对命运说,“不”。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哗啦,浮出水面。
他的歌,好像也变成了他的电子止疼药。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着小情侣初吻碰一碰就行了吧……但没能控制住闵子哥……然后就……就这样了(摊手)
小冷:他醉了(肯定脸)
作者:你们都满意就好:D
40 第 章 强行纹身
◎感觉很棒。◎
席冷这一觉, 睡到中午才醒。
看到时间的那瞬,他只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切感, 捋了下头发,快速换好一套夏装,下意识低头往去叼腕上的头绳儿——
但,那不值钱的旧头绳已然失窃。
他动作一顿,从抽屉里找了条新的。新头绳太紧,只能松松地扎两圈, 好几缕不太听话的卷发随意地散在脸颊两侧。
下楼,两位借宿的客人已经走了,早睡的容星熠招待的他们。这时,15岁的少年正在厨房里忙活。
人的自理能力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席冷不管他, 他便会学着自力更生, 自己照顾自己。
容星熠忙中抽空抬了下头:“对了,刚才闵致哥哥过来了一趟……”
席冷脚步急刹。
容星熠无知无觉接着说:“我跟他说你没起, 他就先回去了, 也没说有什么事儿。”
席冷闻言拿出手机看了看, 闵致没回他消息,所以刚才是想过来当面说吗?
“我保证没在闵致哥哥面前露馅,没暴露你是假粉。”容星熠话还没完,心有余悸地揉揉胸口,“紧张死我了,还好他没问什么。”
席冷默然。
其实昨晚他本人已经经受过拷问了, 还有点儿,或许算得上……拷打的东西?
容星熠眼神挺尖, 忽然问:“你嘴怎么破了?”
席冷不自在地摸了摸唇瓣, 搪塞了声“没”, 接着走过去,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他:“你不是不吃新鲜菠萝吗?”
容星熠理所当然:“这可是闵致哥哥送的!”
“所以这就是你昨晚偷喝菠萝啤的理由?”
“……”容星熠心虚地沉默一瞬,又义正辞严道,“而且这不是菠萝,是凤梨!”
席冷问:“有什么区别?”
“还用问吗,咱们以前哪儿吃得起凤梨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呢。”
容星熠说着,给他看黏糊糊的塑料包装盒。闵致昨晚买来的是切好的进口凤梨,容星熠指了指标签,啧啧感叹,“这么一盒五十块呢。”
席冷缓缓地眨了下眼,平静地注视着他,又问:“那味道呢,味道有什么区别?”
“凤梨好像甜一些,没那么辣嘴。”容星熠没忍住舔了下手指,“配酸奶很好吃。”
“喏,给你。”
席冷低头,面前多了一杯拌好凤梨丁的原味酸奶。
弟弟给他的。
席冷吃得慢条斯理,还没多久容星熠就着急地催他:“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吃吗?”
席冷仍不紧不慢:“急什么。”
容星熠一脸迫不及待,恨不得哥哥能三两口将他准备的早餐吃光光,最后再舔个盘:“我得洗碗啊,你吃快点!还有我烤的面包,再不赶紧吃就软了!”
席冷忍俊不禁。
兄弟两人用水果酸奶和面包作为早午餐,简单地填饱肚子。
整个下午席冷都在处理家务、收拾行李,明天中午的飞机出发去拍摄,要三天才能回来。
晚上,席冷想起来未成年人的监护问题,打算去问问他要不要回继母那边住几天,或者帮自己看家也行。
不过容星熠没在客厅里晃悠看电视,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两只手郑重地握着手机,一动不动,望眼欲穿。
【屿森哥哥,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选秀节目的事!只要发自我介绍+排练视频就能报名了吗?全球那么多人报名,没经纪公司的选手,节目组也会认真看的吗?他们对选手的唱跳rapper能力大概有多高的要求啊?】
他发给乔屿森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容星熠焦躁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最后到桌前坐下,紧张不安地咬着嘴唇。
嗡嗡。
乔屿森回复了!
屿森哥哥:【听说节目组选人会综合考虑,只要某个方面还不错就有机会。要是样样全能,那还选什么秀?直接出道不就行了……其他的嘛,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些都是闵致的经纪人随口和我聊到的。那边想请闵致当vocal导师,不过他还没同意。但他肯定比我了解,你不如去问问他?】
他回复了很长一段,一行一行看过去,容星熠的心情仿佛坐了个过山车,紧张出一身汗,让急速下降的劲风一吹,最后凉飕飕地打了个哆嗦。
去问闵致?
当然不行!
明天闵致就要和他哥一起去录《无限密室》了,去问闵致就等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席冷。
但是,闵致居然没同意vocal导师的邀请吗?为什么不呢?哪怕不参加选秀,只是在电视上看到闵致教大家唱歌,他光是想一想都要幸福地冒泡了……
容星熠陷入纠结。
而大脑中纠缠毛线团的核心人物,冷不防推开他身后的门,喊道:“小熠。”
容星熠吓得“啪嗒”扔了手机,虚张声势横眉竖目,气冲冲道:“你怎么不敲门!?”
小猫又受惊炸毛了。
席冷当作没看到,和他就事论事:“敲了,但你没听见。”
“哦,我在玩游戏。”容星熠微微放心,“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去录节目了?”
“嗯,中午的飞机,最早大后天回来。”席冷说,“你看你是去和你妈住几天,还是留下来看家?反正,你别想着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儿。”
“才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
席冷打断他,神色郑重:“容星熠。”
容星熠头皮发紧:“……干嘛?”
“如果你瞒着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席冷不紧不慢,眼看着弟弟已然绷紧到了极点,才道,“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只有一次。”
“所以,你考虑清楚。”
“你不是小孩子了,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容星熠:“……”
席冷训完话便带上门,从他房间出去。
容星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到了睡觉的时候还在回味这些话。
床边的手机震了几震,他兴奋又忐忑地点看。
不是屿森哥哥啊。
是他在校外结识的几个朋友,在群里狂轰滥炸@他。他因为摩托车钥匙被没收加上八月太热,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们出去厮混了。
【@新一 快看我新买的本田】
【!!!!卧槽!!??】
【龙哥牛逼】
【@新一@新一@新一 人呢】
【@新一 什么时候出来,借你开开】
【@阿龙 爸爸,大家都是儿子,你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呢??】
群主兼小团体的大哥龙哥,换了一辆拉风的新摩托车。爱好者们的梦中情车,足够拿去比赛的高配置型号。
群友们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偏偏被老大点出来的人半天没动静,一个个都在@,嚷嚷着让他来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用工藤新一作为头像和昵称的容星熠本人,此刻正死死盯着屏幕,把那几张炫目的摩托车照片点开又关闭,关闭又点开。
他还咬了几次指尖,这才把自己不太听话的手指驯服了。
耳边回荡着席冷那句:“如果你瞒着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只有一次。”
容星熠一咬牙,毅然决然敲下两个字母。
新一:【NO】
群里再次炸了。
【?那你明天干啥去?】
【你有个p事要忙?能比试车更忙??】
【一天天的约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明星,架子这么大】
【又补习?】
【信容星熠去补习不如信他是我孙子】
新一:【我才不补习】
新一:【我要去跳舞】
群友们:
【…………】
【??????】
*
席冷再一次通过眼镜同学得知容星熠逃课的事儿,还好这培训班价格不贵,他让继母以后不用再给容星熠报了,也算省了笔钱。
给容星熠转学的事儿也提上日程,暂时还没告诉他本人。
席冷看着手机屏幕。
眼镜同学:【他逃课了,但今天怎么都不肯告诉我要去哪儿!!】
眼镜同学:【嘿嘿,刚好老师有事让我们自习,我现在正在跟踪他……(黄豆人推墨镜.jpg)】
席冷先回复兢兢业业的眼镜同学。
Leng:【谢谢,以后不用帮我盯着他了】
Leng:【別跟踪他,你可能会被他发现,我有数】
席冷担心这单纯的小孩儿会被容星熠揍。
对方好半天没再回复,直到席冷发了个红包过去,眼镜同学这才受宠若惊地拒绝,并说自己已经暴露,两人正在一起喝奶茶,还算融洽。
独独没说容星熠到底去了哪儿。
俩孩子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好。
席冷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出发去机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收到了闵致发来的消息。
正主:【我可能赶不上和你们一起】
席冷不太确定闵致为什么要特意汇报这事儿,他甚至没对前面那些留言发出任何疑问。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录制,闵致以为他等了很久?
席冷不太确定地回复:【好,那你先忙吧,不着急】
“忙什么忙?我哪说我忙了??”
朱明朗皱了皱眉催促道:“你赶紧的,不然来不及赶飞机了。”
闵致没再作声,默默收拾东西。
朱明朗小眼睛挤成一团,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怎么了你?”
闵致一顿,抬头:“给你看段聊天记录,帮我分析分析?”
“行啊。”朱明朗兴致勃勃,看了看老板的手机屏幕,以局外人的视角,一语中的,“嗯?吵架了?”
“……为什么这么说?”闵致的手机挡在席冷的昵称上,没让他看。
“你没和朋友吵过架吗?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几个朋友哈。全靠别人单方面包容你,那不算。”朱明朗样子十分欠揍,但又无法反驳。
闵致眉头紧锁,颔首,示意他继续表演。
朱明朗自信十足一通分析:“朋友之间吵架了,总得有个人先低头。但你看啊,‘没关系’‘我还是喜欢’这种话,说明他还是记着的啊!记得老清楚了!”
“只是人家比较客气礼貌,装作没关系罢了,表面上还能和你像以前那样相处。但本质上嘛,你们是回不到从前了。除非,你主动去弥补,去低个头认个错,这事儿说不定还能挽回……”
“应该不算朋友,这是我粉丝。”闵致皱了皱眉,“是席冷。他很喜欢我。”
朱明朗恍然,而后又团起了两条短短的眉。
“他虽然不太热情吧,但脾气瞧着比你好多了啊。”朱明朗困惑地挠挠头,断然收回有关两人吵架的推测,闵致单方面冒犯还差不多,便问,“你怎么人家了?”
闵致平静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俩字:“强吻。”
朱明朗:“……”
朱明朗:“???”
圆圆滚滚的经纪人,如同一座风中的石雕,缓缓裂开。
人类面对无法接受的现实,时常会歪曲逻辑、篡改记忆,只为了适应自己的接受能力,以免大脑崩溃。
所以他带着两分虚假的希望,试探着问:“……强行纹身?”
“不是。”闵致面不改色,“但要说是在他嘴上强行纹身,那倒也行。”
“……”朱明朗沉默许久,想去摸摸闵致的额头但又不敢,只能眼神涣散地问,“老大……你怎么了?你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可能是吧,疯了。”闵致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我很冷静,很清醒。”
“我就是想亲他。”
“那种感觉很棒,我现在也不后悔。”
“我甚至还想做别的……”
“停!停停停!!”朱明朗捂住耳朵,急急忙忙踩下通往高速的油门,“STOP!STOP——!”
【📢作者有话说】
老朱:……这tm得是工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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