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遗书?
没过几天, 盛云阔带着行李搬回了原宿舍。
张桦出门洗漱,拎着漱口杯回来,冷不防撞见正在归置东西的盛云阔, 还以为自己大早上产生幻觉了, 揉了好几回眼睛都不敢相信。
“我靠, 真是你!”张桦惊异,“你怎么搬回来了?”
张桦相当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但他毕竟不知情, 盛云阔决定饶恕他不知者无罪。
分手当然是一件伤心的事,但身边的人总要知道, 没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盛云阔颇为坦然地回答:“我和林杳分手了。”
“啊?”张桦嘴张得老大。
“啊——!??”
分贝太高, 盛云阔堵住耳朵,等他吆喝完, 心想他上辈子估计是个唢呐。
“怎么回事?”张桦不可置信, “我感觉前两天你俩都还好好儿的啊。”
真实原因盛云阔不愿去谈,含混道:“性格不合吧。”
张桦总算从一开始的惊讶中脱离出来, 变得唏嘘, 拍拍盛云阔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分手了就……就别去想了。”
原本张桦还打算找个时机和盛云阔分享自己的好消息呢, 学姐答应了自己的告白,他脱单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 还是别说为好。
柳庆天从床上下来,随口说了句:“单身最好, 自由,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人人都想谈个恋爱。”
说完,柳庆天径直拿起脸盆去接热水。
盛云阔看着柳庆天怨气冲天的模样, 转头问张桦:“他又是怎么了?”
张桦摇摇头,茫然:“我母鸡啊。”-
“林杳和盛云阔分手了。”
嘈杂轰鸣的DJ乐曲带动着整个地板都在振动,如果不是声嘶力竭地大喊,根本无法让身边人听清楚说话的内容。
然而徐哲思根本没用喊的,这句话就精准清晰地飘进了沈安格的耳道里。
“什么!?”
沈安格原本靠在卡座的皮质沙发上端坐着,闻言仿若安装了弹簧,瞬间坐起。
徐哲思嘴角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徐哲思重复道:“我在宿舍里见到了盛云阔,他搬回来了。然后又托几个人辗转打听了一下,千真万确是分手了。”
沈安格愣了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戳着徐哲思的肩膀说:“你小子可以啊,还真把他俩搅和黄了?”
“那是。”徐哲思颇为得意,“我干别的不行,挑拨离间有一手。”
沈安格从包里拿出一串车钥匙,啪嗒一下扔到了徐哲思的怀里。
“答应给你的,过几天去办过户。”
“哈。”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徐哲思很是高兴,把钥匙提在眼前看了又看。
不过徐哲思还有话想问沈安格:“喂,这都快半年了,你对林杳的兴趣还没减退啊?还打算去追他?”
沈安格的食指与拇指放在一起,重重搓了一下,回答:“没得到的总是心痒痒。”
徐哲思想了想,说:“我打听到他和盛云阔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认识快二十年了,就这也说甩就甩。我瞧林杳根本不像是会动凡心的人。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哭会笑的真人。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算了吧。”
沈安格不以为意:“试试呗,反正又不少块肉。而且没有哪条法律规定青梅竹马长大的就一定适合在一起啊,盛云阔被甩了,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
说完,沈安格微微一笑。
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如果穿上一件白衬衫,再笑起来,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校园阳光学霸男神的形象。
徐哲思被他的笑搞得愣了半秒,回神后,在心中小声吐槽。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看起来阳光的男神私底下其实玩得那么花呢?-
在宿舍安顿好了之后盛云阔和林杳约在今天过去搬电脑。
盛云阔带了几个硬纸箱子,借了柳庆天的小电驴,准时来到出租屋楼下。出租屋没有电梯,估计要多搬一趟。
把小电驴停好,盛云阔上楼,敲门。
然而静待一分钟,没有人过来给他开门。
盛云阔和林杳说好了是今天来搬电脑,按照林杳的性子不可能忘记这件事,难道是故意不想给自己开门?
没办法,盛云阔只好给林杳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到了?”
电话接通,林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嗯,开门。”
盛云阔尽量保持语句简短,符合他俩作为前任的关系。
挂断电话十来秒后,门被打开,林杳出现在门后,侧身让盛云阔进屋。
但在看见林杳的那一刻,盛云阔不禁愣神。
当然不是久别惊艳之类的原因,而是盛云阔发现林杳的脸色不太好。
他的嘴唇发白,唇纹如久旱无雨的龟裂土地,可脸颊和眼尾又飘着淡红色,鬓角染了汗意。
盛云阔差点就要脱口而问他怎么了,但想到他俩现在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实在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当没看见,闭上嘴。
“你去搬吧,我上个厕所。”
林杳似乎很急,几乎是小跑着去了厕所,关上门反锁。
盛云阔暗自嘟囔:反锁做什么,难道还怕自己冲进去耍流氓吗?
没再多想,盛云阔转身去了自己原本的房间。
第一回盛云阔只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换洗衣物,前两天他又过来了一趟,把剩余的东西搬走。今日便只差那台电脑,搬完之后自己就彻底和这间屋子没关系了。
走进房间,盛云阔却发现林杳的笔记本电脑居然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不仅如此,回头一瞧,床上的床单被子也乱糟糟的,像是刚睡过人。
床单被褥不是盛云阔的,是林杳多出的一套,借给盛云阔睡了快一个月的样子。所以搬家的时候他没有去动床上的东西。
见状,盛云阔猛地惊出冷汗,赶紧再度确认了桌上的电脑是林杳的没错,并不是另外某个乱七八糟不认识的家伙的,可算勉强松了口气。
盛云阔差点没吓出个好歹,他还以为林杳刚刚和自己分手没几天就又找了个,甚至还带到家里来,睡自己的床。
但转念一想,都分手了,自己可管不到他和找谁。
不过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啊,无缝衔接吗?
盛云阔纠结着坐在了书桌后,打算开始拆电脑。
不过林杳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这儿着实有点挡路,盛云阔端起来,打算暂时放在床上。
可就在这时,盛云阔不经意瞥见了桌面上的一个文档。
林杳的桌面是那种工作区分类的,按照紧急且重要、不紧急但重要、紧急但不重要以及不紧急也不重要分作四个区,每个区里秩序井然地放着需要处理的文件。
这个被盛云阔一眼注意到的奇怪文档被安放在“不紧急也不重要”区。
文档的名字是:遗书。
盛云阔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换作任何一个人看见这种东西,都不可能平静地忽视。
他移动鼠标,心跳加速,双击,眼前一白,跳出加载页面。
“呕——!”
厕所的方向传来异样的响动。
盛云阔察觉不对,立即放下电脑,跑到厕所门口。
从门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欲盖弥彰的呕吐声。
盛云阔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前任的身份了,砰砰砰敲门,大声问:“林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厕所的水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回响着。
“开门,林杳。”盛云阔喊了两声,又拍门,“你在吐吗?”
门后只剩下水声,林杳没有回应,也没听话给他开门。
盛云阔心急如焚,已经开始考虑如果砸了门,要怎么给房东解释。
还好,就在他准备撞门的前一刻,林杳把门打开了。
林杳脸上挂着水珠,大颗大颗往下滴。他抬眼看向盛云阔,十分冷漠地问:“你搬完没有,搬完了就快走。”
这副态度令盛云阔心头火起,他想自己就不该关心林杳这个没有心的家伙。就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全掏出来,捧在林杳的面前,他也不会有分毫的动容。
盛云阔不想再问,也冷下脸来:“马上搬完。”
说罢,盛云阔转身回了房间,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电脑,装箱封好。
期间林杳来到了沙发上坐下。他的嘴唇比起刚才开门的时候似乎更白了几分。
林杳已经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了。
从早晨开始,他就不明原因地发了烧,连带着肠胃不适,吃什么吐什么,哪怕喝口水,过几分钟也能吐得一干二净。
林杳知道自己应该去医院,可他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躺着睡一觉。
靠坐在沙发上,林杳缓缓闭上眼,耳边是盛云阔收拾东西时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有点吵,但或许就像是白噪音具有安神效果那样,听着这些响声,林杳居然昏昏沉沉要睡着了。
不一会儿,林杳竟真的坠入了梦乡。
直到无意识地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林杳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盛云阔已经走了,房间内只剩林杳一个人。
第32章 遗产继承法
林杳清醒的时间很短。
他躺在沙发上, 整个躯干和四肢如同被压了成吨重的大石头,动弹不得。于是不知不觉间,林杳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 房间里仍旧是黑黢黢的, 与窗外的夜色连成一片。林杳脑袋搅成了浆糊, 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只睡了一会儿,还是说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手机应该是放在了书桌上。
林杳费力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接着双脚着地, 晃悠一下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好在他紧急关头及时按住了沙发的扶手。
林杳趿拉着拖鞋往自己房间走去, 结果手机根本不在书桌上。
站在原地回忆片刻, 林杳才恍然想起,自己睡过去之前是在盛云阔的房间里处理文件, 所以电脑和手机都在那边。
掉头来到盛云阔的房间, 林杳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电脑和手机正好好地躺在床上。
床边的书桌已经被搬空了,那里原本放着盛云阔的台式电脑。
林杳拿起手机, 看见了时间。
还好, 他并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现在才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算起来他应该睡了有六个小时。
与其说林杳是睡了六个小时, 不如说他其实是晕了过去。
此时林杳的感觉,就像是喝醉断片后的第二天清晨, 脑袋针扎般的疼,胸腔也闷闷的, 似有若无想要反胃。
不过现在比起昨天要好许多了。
昨天林杳莫名其妙突然发烧, 病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已经再三确认过脑袋上的数字绝对与生命值无关,林杳还以为自己要寿终正寝了。
昨天最难受的时候, 林杳一直在想等自己好点之后就去看医生。现在稍微好些了,他又不太想麻烦去跑一趟医院。
算了,温度都退下去了,想必不会有事。
林杳抬手,揉按起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后知后觉的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跑到盛云阔的房间里来睡觉。
想不起来。
似乎是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认错了房间吧。
毕竟和盛云阔在一起之后,林杳单独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时间变得很少,所以迷迷糊糊走错不是没有可能。
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书桌,林杳意识到今天盛云阔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林杳干脆什么也不管,再次放任自己躺在了盛云阔房间里的床上。
身下的床单触感无比熟悉,林杳曾经很多次不着片缕,与它毫无阻隔地亲密接触过。他的皮肤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片床单,一躺上去便张大了毛孔,仿佛在大声呼喊着惬意。
林杳随手捞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似的侧身蜷缩起来。
他将自己的整张脸深深地埋在了枕头之中,偷偷地深吸了一口上边残存的气息-
与此同时,窝在宿舍窄小床铺上的盛云阔也满怀心事,没有睡着。
盛云阔身量高,宿舍单人床将将两米的长度,他躺在上边儿着实显得有些委屈。无论如何,这床都不可能比出租屋的宽大双人床舒坦,况且睡在那柔软的大床上还能抱个自动发热且浑身清香的大活人。
由奢入俭难。
孤枕自难眠。
然而盛云阔并非因为床不舒服才睡不着的,他倒没有娇气到这个地步。
他睡不着,是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傍晚时分林杳那张脆弱苍白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盛云阔翻来覆去,忍不住去担心。
林杳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生病了吗?
有没有去看医生?
吃药没有?
盛云阔着实后悔,他该问问的。但林杳下午那冷心冷情的态度实在叫人火大,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压根张不开口去问。
回到宿舍之后,盛云阔想找个和林杳相熟的人,帮自己打听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结果在微信好友列表里选来选去,盛云阔竟悲哀地发现他真不知道学校里除了自己还有谁和林杳比较亲近。
盛云阔暗暗抱怨,林杳这人真是的,光顾着学习了,也交点朋友啊。
好几次盛云阔差点没忍住想索性自己问得了,可点开林杳的对话框后,他又生气起来,不愿先主动搭话。
林杳那么绝情地甩了自己,好几天过去,一条消息没主动发过、一句好话没对自己说过。
自己若是看见他小脸儿白了点、声音虚了点,就又眼巴巴地贴上去嘘寒问暖,那自己成什么了?
盛云阔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去管林杳的死活,睡觉。
这回闭上眼倒是没有再看见林杳的脸,但傍晚时在林杳电脑桌面上看见的那个文件没来由蹦到了盛云阔的眼前。
盛云阔猛地睁开眼,想起那被命名为“遗书”的文件。
反正睡不着了,干脆看一眼吧。
盛云阔从枕头下边儿摸出手机,找到文件夹里那个名为“遗书”的文件,点开。
傍晚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看。但即便当时被怒火烧毁了理智,盛云阔也没忘了传一份发到自己的手机上。
这个文件的名字无法不让人在意。
在看见“遗书”两个字的时候,盛云阔的脑海里就冒出了很多个想法。
先是想林杳可能是心理健康出了问题。
不过盛云阔直觉林杳没有长期情绪低落。但因为林杳平日总爱将情绪隐藏在深处,所以他不敢断言。
接着盛云阔想到,可能是林杳这学期选修了一节关于遗产继承法的课程,这是课程作业,了解遗书格式之类的。
一定是这样……
心念电转间,文件被打开,里边的完整而忠实地呈现在了盛云阔的眼前。
“由于身体健康状况出现问题,我可能时日无多,故拟此遗书,安排后事……”
盛云阔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读着,生怕错过任何信息。
林杳年纪不大,名下没有多少资产可以安排。因此遗书的内容相当简单,他只注明了让林父把自己的书全部捐给贫困地区,再把自己尚且健康的器官捐给有需要的人,让自己死得其所。
往下,林杳又写了一些想对父母说的话。不长,拢共一百零五个字。大意是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生死有命,请他们不要太过伤心。
整篇遗书,没有半个字提到盛云阔。
然而盛云阔已经无心纠结此等小事。他满腔不可置信,脑袋像是忽然生锈似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全然不明白为什么林杳会提前留下这样一封不吉利的东西。
他说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盛云阔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今日林杳那脆弱到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模样。
接着他记起自己在离开的时候,以为林杳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今想来,恐怕林杳是难受得失去了意识。
盛云阔的思维渐渐往狗血的方向滑坡——难道林杳和自己分手,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活不久了?
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盛云阔一个翻身,几步下床,动作迅速地抓起衣服裤子套上。他也顾不得时间已是凌晨的三点,从宿舍楼出来,扫了路边的一辆单车,便慌忙往家属区蹬去-
林杳抱着枕头又迷糊起来,还未能进入深层睡眠,便被一阵哐哐扰民的敲门声吵醒。
被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林杳身子抖了抖,睁开眼,紧接着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好似在整个胸腔里横冲直撞,生疼。
疼痛让林杳有些生气,气门外的家伙大晚上扰人清梦,所以他不想起身去开门。
可惜门外盛云阔的耐心不多,等了几秒没见有人应答,就嚷嚷了起来,全然不在乎现在是深夜,邻居可能会被吵醒。
“林杳!开门!我有事要问你!”
盛云阔一边喊,一边敲门。
两下之后,他稍微冷静些许,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妥,拿出手机,开始电话轰炸林杳。
锲而不舍的精神在两分钟后总算有了成果。
林杳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憔悴地给他开了门:“盛云阔,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盛云阔无视掉林杳的质问,推着他进门,反手把门关上。
看见林杳那欠了五十年营养的憔悴苍白面容,盛云阔终究不忍心,把他按到了沙发上坐好后,才开始自己的盘问。
“我问你,你写遗书做什么?”盛云阔是跑上楼的,还有些喘,“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有没有诊断报告,拿来我看。”
林杳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你偷看我电脑了?”
盛云阔辩驳:“不是偷看,是你自己把电脑打开着放在我书桌上的。”
“你大晚上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林杳的语气冷静到不像话。盛云阔真是生气了,怎么能有人冷血到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仿佛无所谓的样子?
“对。”
盛云阔的声音明显有些抖,他紧张到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还要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分手的?你是觉得会拖累我,还是认为我知道之后就会离你而去?”
林杳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盛云阔,等他把话说完。
此刻,盛云阔站着,林杳坐着。林杳分明是处在下位的那一个,可他那双如无风湖面般平静深邃的眼睛透彻地照着盛云阔,似乎他才是居高临下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听盛云阔讲完后,林杳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轻声给出回答:
“不。”他顿了顿,“分手的理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盛云阔像是忽然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能望着林杳,用眼神控告他的残忍。
第33章 胸闷
惊讶了片刻, 盛云阔勉强振作了自己的心神,收拾好乱糟糟的情绪。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根本不是追问分手原因,刚才盛云阔不过是心中焦急, 话赶话才问了那些有的没的。
实际上他想问的是另一件更要紧的那件事:“随便吧, 我只想知道你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有没有去检查过, 医生怎么说?”
“这个啊……”
林杳顿了顿,似是在措辞。
接着,林杳告诉盛云阔说:“是误会。之前撞到脑袋去住院, 医生的一些话让我以为自己的病情很严重,于是写了这篇遗书。不过后边去复查, 问清楚了,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真的?”盛云阔再三确认,“你有做过全面体检吗?”
林杳还真做过体检, 在误以为脑袋上的数字是生命值之后。
当时体检报告就表明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林杳那时候脑子里被蒙了猪油,坚信头顶的数字零就是生命值, 以为自己是得了某种现代医学暂时查不出早期症状的病。现在想来还有点可笑。
“体检过。”
林杳捏了捏鼻梁根部, 现在时间太晚了,他精神不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
“我还有当时的报告, 你要看吗?”
“要看。”盛云阔毫不犹豫地回答。
林杳实在无奈,拿出手机, 找到当时的体检报告,递给盛云阔看。
盛云阔一项一项查看, 报告上的数值非专业人士其实不太能理解, 但他还是固执的看完了每一个字乃至标点符号。
报告最后一行有医生的意见,全写的是未见异常。
最后盛云阔确认了一下检查日期, 还真是上学期林杳撞到脑袋出院后没几天。看完后,盛云阔把手机交还给了林杳。
林杳接过手机:“现在你没有疑问了吧。”
“有。”盛云阔目光灼灼,“你今天怎么回事?生病了?”
林杳忽然觉得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很是别扭。
明明盛云阔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可语气硬邦邦得好似一根大棍子,毫不留情往下敲敲打打。自己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如吞了好几吨火药,逮住盛云阔就是一顿乱喷。把一场本该平和的谈话聊得仿佛是在吵架。
察觉到这一点后,林杳长呼出一口气,稍微软了声调。
“有点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闻言,盛云阔也跟着松了口气,语气不复方才的叮铃咣当:“行,你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说着,盛云阔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去开门。
林杳这才意识到,他们说了许多,盛云阔居然一直停留在玄关之中,没有真正进入房间内。
门被打开,盛云阔背着身,迈出半步,而后像是又想起什么,停下来,没有回头,说:“既然咱俩分手了,你又这么讨厌我,那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再见了,林杳。”
盛云阔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即大门关上,隔断了他的身影。
听见盛云阔离开前最后几句话,林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一种像是受了委屈的表情。
“我没说过讨厌你……”他喃喃。
接着,林杳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绞痛。
他疼出一脑门儿冷汗,忙捂着心口退到沙发上坐下。
嘶……
看来不能因为怕麻烦就不去看医生了-
从楼道里出来,盛云阔包裹在嘈杂的夜虫鸣叫声中缓缓行走。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林杳的身体没有问题,遗书是误会。分手也不是出于任何狗血的原因,单纯只是不喜欢。
仲春夜,空气中裹着淡淡露水的气息,侵入肺腑。
盛云阔似是放下了什么般,将胸腑之间的浊气吐了出来。
接着,他抬手,摘下了腕子上那条刻有林杳名字的贝壳手链,随意揣进了裤兜里-
“23号,林杳。”
叫号机播报到了林杳的名字,他从候诊室的椅子上站起来。
进入诊室,对面的医生一丝不苟地戴着口罩,问林杳是哪里不舒服。
林杳回答:“两天前发过一次烧,然后感觉到心口痛,还有点反胃。”
医生蹙眉,表情严肃,继续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林杳全都如实回答。
最后,医生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说:“我给你开个胸片,你去拍了,再去抽个血。结果出来之后回来找我。”
“谢谢。”林杳起身离去。
交了费用,林杳就去做检查。辗转耽搁了快两个小时,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后,他再次回到诊室找医生。
医生捏着报告,戴上老花镜细细查看起来。
“没有问题啊……”医生自言自语道。
放下报告,医生又事无巨细地问了一些问题,得到林杳的回答之后,医生陷入了沉思。
大概过去半分钟后,医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忽然问起了林杳的日常生活有没有什么压力,林杳想了想,说算是有压力吧。
于是医生推测:“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躯体化反应,去心身科看看吧。”
林杳不解,他不认为自己是心理问题,他的心情一切正常。
不过走出诊室后,林杳还是看了一眼心身科的挂号页面。
今天时间太晚了,号已经挂满,林杳只能收好手机,暂且离开医院-
没过几天,林杳觉得胸痛的症状轻了很多,如果不仔细去感受,几乎能够忽略的程度。所以他也没再去看心身科的医生,继续投入到日常生活中。
周一,林杳按时前去上课。
这节课是大讲座的形式,请了不少的专家学者过来分享前沿成果,地点在一间大型阶梯教室内,几乎整个院系的同学都在。
林杳扫了眼座位,不知为何,一眼锁定了坐在左侧中间的张桦。
张桦左右都坐了人,但左右都不是盛云阔。
林杳收回视线。
林杳看见张桦的同时,张桦也看见了他。
张桦捂住嘴,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柳庆天,小声说:“你看到了不,那就是林杳。”
柳庆天无语:“你神神秘秘的做什么,离这么远他不可能听到的。而且我认识他啊。”
“嘿嘿。”张桦傻笑两声。
柳庆天盯着林杳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觉得林杳很像一只白天鹅。”
“嗯?”张桦愣了愣,“你、你是在内涵老盛是癞蛤蟆吗?”
“不是,你想什么呢?”柳庆天嫌弃地瞥他一眼,接着解释,“因为天鹅总是挺着脖子,仰着头,给人一种很高傲的感觉。而林杳走路的时候也爱目视前方,但其实他又没有看任何人,仿佛目空一切,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渣渣,不配分到半个眼神。这种气质,像天鹅。”
“有吗……?”张桦觉得柳庆天说得有些夸张了。
“他这种人,会谈恋爱才让我意外。”柳庆天似是有点愤愤,“他们眼里只有自己。”
没想到柳庆天会看着林杳说出这些近乎刻薄的话,张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尴不尬地干笑两声。
林杳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这节讲座没有专业课那么硬核,许多人都趁此机会摸鱼,尽量往后坐,前排则空了出来。
才坐下没多久,林杳旁边又来了一个人。
回头看,居然是沈安格。
林杳一阵心累,收拾书本打算另择位置。
然而沈安格好像能提前预测他的动作般,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我不会打扰你的。”
说着,沈安格挤了挤眼睛:“而且还有一分钟就要上课,没有别的空位置了。”
林杳转头瞟了一眼教室,不得不承认沈安格说得对,学生几乎已经坐满,即便有零星几个空位,也不太好挤进去。
没办法,林杳只能重新坐下来。大不了当沈安格不存在,只管听自己的课。
见林杳不打算换位置,沈安格适时松开了手,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等到上课铃响起,沈安格就转移目光看向老师,不再关注林杳。
整整一节课下来,沈安格果真说到做到,没有打扰林杳。
等到下课后,教授离开了教室,沈安格才和林杳说话。
“这节课期末报告可以合作,我能和你一起吗?”
沈安格坐在靠外的位置,他不让,右边的人也还没走,林杳就被堵在了中间。
林杳想也不想,拒绝道:“我一个人就能写好。”
沈安格不依不饶:“带我一个呗。你如果嫌弃我,就让我蹭个署名。如果不嫌弃,我就帮你查查资料打打下手,不好吗?”
右边的同学收拾好了东西离去,腾出了通道,林杳不必等沈安格让位,也懒得和他再多说废话,直接从另一边走了。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热脸贴了冷屁股,沈安格架着脑袋坐在原位:“啧。”
林杳果然还是那么难以接近。沈安格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终有一天会变成抖M。
从教室出来之后,林杳看见了前方五米处的张桦。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叫住了张桦。
张桦转身发现是林杳,有点意外,问:“怎么了,林杳同学?”
“盛云阔今天没有来上课。”林杳用的是陈述语气,因为他刚才并未在教室里看见盛云阔的身影,“他去哪里了?”
张桦更加吃惊,语气变得躲闪,语焉不详道:“他啊……有点事,所以就没有来上课。”
“什么事?”林杳问。
张桦挠挠脸颊,移开视线,说:“我也不大清楚,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吧?”
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林杳和张桦告辞。
等到林杳走出教学楼,手机忽然响了两下,他打开看,是老妈发来的消息。
老妈:【你要回来吗?】
林杳不明白,以为是老妈发错人了。
林杳:【你是要问老爸吗?我在学校没办法回家。】
老妈:【哦哦不回来啊,好,知道了。】
林杳盯着这两条没头没尾的莫名消息,全然不解其意。
第34章 大哭一场
两天后的傍晚, 林杳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忽然手机振动两下。
打开来看,居然是票务开场通知。
林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是一个月前, 盛云阔缠着自己买的舞台剧门票。但由于时间跨度太长, 中间发生了太多事, 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并非什么著名剧团的热门大戏,不过是学校戏剧社团的同学们排的一场原创剧,就在学校内的剧院演出。因为票价只要20块钱, 学生们本身又有时间,爱凑热闹, 所以开售几个小时票就卖光了。
今晚林杳原本安排好了要去自习的, 他有一项作业明日就要提交了,想要再最后改进一遍。
舞台剧看不看都不会对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何况当初说好要一起去看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从盛云阔那日到家里来质问自己遗书的事情之后, 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林杳没有再见过盛云阔。即便他们两人有好几门相同的课, 却也连偶遇都不曾有。
仿佛盛云阔真的遵守了他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消失在了林杳的眼前。
盯着手机上的电子票根看了一会儿,忽然,林杳眼睛一亮。
他……和盛云阔的票当初是买在相邻的两个座位的。
有没有那么些许的可能, 盛云阔不想浪费这张票,过来看了呢?
林杳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是他自己要和盛云阔分手的。可真的见不到盛云阔之后, 他又仿佛变成了戒断阿普唑仑的失眠患者,满脑子都想着或许能再见一面, 再见一面就好了。
起码, 林杳想告诉盛云阔,自己没有讨厌他。
距离舞台剧开场还有半个小时, 现在赶过去刚好。
林杳揣上手机,往剧院走去。
来到剧院,还有十分钟开场,林杳拿手机出来检票入场,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想着还有十分钟,林杳呼出一口气,先坐了下来-
剧院外,刚刚帮忙检完票的沈安格早就看见了林杳的身影,他抓着徐哲思激动道:“靠!林杳居然来看舞台剧了?你还有票吗,我要进去。”
徐哲思是被沈安格拉过来帮忙的,他哪里有票,反问:“你不是戏剧团有熟人吗?没给你亲友票?”
“啧。”沈安格抓了抓刘海,“我觉得舞台剧没意思,票全拿去送人了。”
“那没办法咯。”徐哲思事不关己,耸耸肩。
沈安格不甘心:“不行,我得想办法搞一张票。”
他放眼望去,此时面前全是匆忙赶来看剧的学生。沈安格心一横,拦住了一名男生。
“兄弟。”沈安格说,“把你票卖给我呗,我十倍收。”
男生呆滞:“啊……?”
反应片刻,男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个子女生:“抱歉啊,我陪女朋友来的。”
小个子女生怒视着沈安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是不是因为我矮,所以根本没有看见我!你这个冒昧的家伙!
沈安格吸气,竖起两根手指:“两张都收了,给你们300块。”
男生憨憨的还想拒绝,被女朋友拽住,小声说:“你傻啊,300块我们可以去吃大餐了,不香吗?”
成功搞到两张票子,沈安格带徐哲思一起进场。
然而他们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第一幕已经上演,组织秩序的志愿者不许他们乱窜,沈安格没办法去找林杳。
“草。”沈安格暗骂,“白瞎了,这么多人,天知道林杳在哪里?”-
第一幕结束,休息十分钟。
林杳身边的位置依旧无人入座。
他不想上厕所,便依旧坐在原位,有些出神地望着已经空空荡荡的舞台。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第二幕开启。
女主角再度提着裙摆登场。
快两个小时后,戏剧接近尾声。
女主角接连失去了她的养父、养母。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后,却发现对方早已有了新的生活。后来她的未婚夫出海航行,死在了风浪之中,还好她又遇见了另外一位高贵的绅士。但在两人结婚后,战争爆发,那位绅士在保护女主角和孩子的时候被射杀。最后的一幕,女主角的孩子也得了疟疾,生死难料。女主角抱着孩子哭泣,却没有失去希望,即便只有自己,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女主角抱着孩子,面朝观众,满含热泪念白:“我已是孤身一人了,但请不要可怜我。人活着就是在不断地失去,终归于孤独。但只要活着,也会得到,得到新的希望。”
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写的剧本,主角简直惨到没边了,再配上演员们精湛的演技,以及恰到好处的煽情音乐,整体的氛围可谓相当催泪。
幕布降下,观众们甚至站了起来,掌声雷动。
接下来还有谢幕仪式,但林杳不想看了,悄悄从后门退了出去。
出来后,林杳去了厕所,趴在盥洗台前,用冷水不停地洗脸。
洗完脸,林杳关上水龙头,他没带纸巾,只能任由水珠从脸上滴落。
结果转头,看见了沈安格,正抱着膀子靠在门边望着自己。
“你哭了?”
沈安格一开口就是屁话。
“没有。”林杳矢口否认,接着就想擦过沈安格离开。
沈安格没能拦住他,只能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你为什么哭?为了今晚的舞台剧还是为了盛云阔?”
林杳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剧院的门外-
出来之后,林杳的步伐很快,几乎算是在小跑了,他往出租屋的方向奔去,可行至半路,他像是忽然耗尽了体力,停在了一棵树的旁边,撑着树干,肩膀不断起伏,喘着气。
林杳的另一只手撑着膝盖,腰深深地弯下去。
在无人可以觉知的角落,一颗泪水落在了大树脚下的泥土地里。
很快,林杳再也支持不住,收回手紧紧按在胸前,那里传来阵阵绞肉般的疼痛,疼得他鬓角不断冒出冷汗。
眼泪则像是打开了阀门,争先恐后的往外淌,也不管是不是有可能被人看见,会不会丢脸。
林杳攥紧了心口的衣料。
好吧,他必须要承认了,自己的伤心不是因为舞台剧。
他以为分手后,自己和盛云阔的关系就是回到从前那般。根本没想过,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常状态。毕竟一般人怎么可能与伤害过自己的人继续和平相处?
如果、如果是这样……那他其实……
没有盛云阔的世界太安静了,林杳不习惯。
十九年来,林杳从未和盛云阔真正分开过。盛云阔永远在那里,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吵吵嚷嚷,能量过剩,一个人就抵得过五个人,身边还常常聚集起各式各样的人。所以有盛云阔在的时候,林杳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并不合群。
因为从未分开过,所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开的可能,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毫无预告。
之前突如其来的病倒,莫名的胸闷与流泪,全是由于身体在自己的大脑之前先感到了悲伤。
林杳无所察觉,或者说,他不愿承认,不承认自己竟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与盛云阔一同长大,在彼此的生活中互相交融侵犯,若要分开,便必然是剖肉割骨之痛。
可痛又如何?
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自己草率接受了盛云阔的感情,又高高在上地扔下一句不喜欢就和他分手。
现在所有的疼痛,所有的不适,都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林杳?”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林杳动作僵住,不愿回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但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在林杳身边停下,递给他一张纸巾。
林杳避无可避,只能接过纸巾,说:“谢谢学长。”
肖覃听见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解释了一句:“我刚才陪一个学弟看舞台剧,你就在我前面两排坐着,谢幕之前我瞧你离开得匆忙,就跟了过来。”
林杳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水渍,直起身子,看向肖覃。
他的鼻尖和眼尾浸染了绯红,表情却淡定得不像是刚刚哭过。
“要去那边坐坐吗?”
肖覃指了指那条隐藏在树荫与夜色之下的路边长椅。
可能是因为暂时还不想回到空荡荡只有自己在的出租屋,林杳点头,与肖覃一起走到长椅边坐下。
坐下之后,林杳自然而然抬头望向天空,才发现今日满月,圆月仿佛近得触手可得。
肖覃用轻松的语气道:“说实话,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哭。”
林杳平静地回答:“是人就会哭会笑。”
“哈哈。”肖覃笑起来,“确实是这样,只不过你给人的感觉很理性,和哭泣这种情绪离得很远。”
“我很少哭。”林杳把手中的纸巾揉成了团,“因为哭也没用。”
其实林杳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爱哭。但樊灵说林杳是男生,男生不可以哭。
有一次林杳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了家属院里的一个杂物室内,里面黑黢黢的,他害怕,就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嗓子发腥,再也哭不出来了,樊灵才用钥匙把他放出来,接着告诉他,如果他一直哭,自己就一直不放他出来。哭泣是懦弱的表现,这个社会不喜欢懦弱的人,他必须要学会坚强。
那之后,林杳就很少哭了。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沉默了片刻。
肖覃忽然很苦恼地抱着脑袋,纠结了一阵,说:“哎!有件事盛云阔不许我跟你讲,但我觉得还是该让你知道,否则你还会继续误会伤心。”
“什么事?”
林杳哭过的眼睛格外清澈,看向肖覃。
肖覃说:“唔,盛云阔不是不见你,他是回家了。”
林杳问:“回家?为什么?”
他想起了几天前老妈发过来的那条莫名的消息。
肖覃其实也不算特别清楚,回答道:“好像是他外婆出了点事?住院了之类的,他赶回去照顾。”
第35章 一起看星空
临终关怀医院的走廊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即便墙面被涂成了温馨的浅黄色, 两边都张贴着病人们参加读书会、看电影等等活动的照片,标语也用可爱的圆体写着温馨鼓励的话,甚至连医护人员的白大褂都是淡淡的粉红。可也无法冲淡萦绕在病房周围那层无孔不入的灰败气息, 任何人第一次步入这里, 都会汗毛倒竖, 内心震动,那是人类在嗅到同类死亡气息时无可抑制的生理反应。
樊灵眼眶发红,她哭了太久, 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林裕升扶着她,带她到病房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樊灵不停地擦着眼泪, 林裕升耐心等她宣泄自己的情绪。
终于等到樊灵的情绪没那么激烈后, 林裕升才开口说:“别太伤心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咱们得省着力气。”
樊灵点点头, 勉强收敛了情绪。
大概一个月前,柳奶奶的情况恶化, 不得不依靠止疼药生活。但止疼药是管制药品, 每次去拿药都特别麻烦,所以林家夫妇俩和老太太商量还是住院好点儿。
结果柳奶奶说她要去临终医院。
林家夫妇俩觉得临终医院听上去就像是放弃治疗了似的,太不吉利, 劝了几回。柳奶奶却很坚持,和他们说不是去了就会死, 而且在普通医院更折磨人。
林家夫妇拗不过柳奶奶,只好把人送来了。
还好这里环境不错, 比起医院, 更像是配备了专业医护的养老院,他们总算放心了许多。
不过柳奶奶还是不准他们把自己搬进临终医院的事情告诉盛云阔。
直到几天前, 医院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说柳奶奶估计就这几天了。让他们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夫妇俩这才赶忙通知了盛云阔,让他回来。
“你说……”樊灵哽咽,“你说小盛以后可怎么办?”
林裕升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那是因为樊灵已经伤心得乱了阵脚,他不得不稳住情绪来主持局面,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触动。
林裕升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差点破了音:“小盛、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会经历这种事。”林裕升安慰道,“他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会坚持过来的。”
樊灵又哭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闺蜜,盛云阔的母亲。
当初盛云阔的母亲去世时,他还小,只有7岁出头。但也已经懵懂地明白了何为死亡。
那段时间,盛云阔只要醒着就在哭,哭累了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烧了许多天,在医院住了快两周。
樊灵还记得出院前一天,她去给小家伙送饭,却忽然听见盛云阔问自己。
“樊阿姨,我妈妈呢,她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
樊灵吓了一跳,意识到盛云阔居然忘记了他母亲已经去世的事。
樊灵手足无措,不敢告诉小家伙实情,怕又刺激了他,便含糊地骗他:“你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支援了,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呢。”
盛云阔低下了头,懂事地“哦”了一声,从此再也没有吵着要过妈妈。
后来樊灵也反应过来,盛云阔应该只是发烧醒来后迷糊了那么一小会儿,听到自己的谎言后,他其实就已经记起了母亲去世的事实。
但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寻找,母亲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便也不再问了。
樊灵想到了自己家,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忍不住想说:“相比之下,我们家实在太幸运了,老林。”
林裕升叹气:“是啊,起码我们家,所有人都还在。”
“嗯,只有一家人在一块儿才是最重要的。”-
病房内。
柳奶奶躺在床上,除了监护仪,没有再戴那些累赘繁琐的管子与导线。
这家医院是临终关怀医院,治疗方案以舒适、保守为主,宗旨是让临终病人体面平和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所以不会再给病人上任何可能造成痛苦的仪器。
短短三个月,柳奶奶比除夕的时候瘦了许多,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她侧头看向床边的盛云阔,声音略显虚弱地说:“我想喝一杯奶茶。”
柳奶奶平时生活挺时髦,会和老姐妹出去逛街,也不排斥尝试年轻人的新鲜事物。她前几年就喜欢上了奶茶这种甜甜的、喝了会让人感到开心的饮料。
盛云阔眼底生出了明显的青黑,嘴角也冒出了点点胡茬,看上去相当憔悴。
事实上他已经有30个小时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盛云阔嗓音有些沙哑:“点了个外卖,马上就能送到。”
“嗯。”柳奶奶满意点头,接着又想到,“我还想吃甜甜圈。”
“知道。”盛云阔去抓住她的手,“你刚才就说过一遍了,我已经下单了,马上就会送来。”
“我怕你忘了嘛。”柳奶奶扯出笑脸。
“不会忘的。”盛云阔说,“还有什么想吃的?”
他拼命装作轻松平常的样子,好似这不过是一次与外婆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话。但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胸中汹涌的情绪已越积越多,如同雨季的水坝上游,激荡的洪水达到了堤坝能够承载的最大限度,纵使不愿主动泄洪,洪水也会冲破大坝,倾泻而下。
柳奶奶眼神不好,但还是一下子发现盛云阔红了眼眶。
“小云啊,别伤心。”柳奶奶抬起手,放在了盛云阔的脑袋上,“我是要去和我的女儿团聚了,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件开心的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会变胖了吗?会不会变老?还是说变得更漂亮了?她从小就是个漂亮姑娘。”
盛云阔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声音几乎不成语调。
他问:“那我呢?”
我怎么办,你走了之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柳奶奶的话语顿住,像是被盛云阔问倒了。
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法改变残忍的事实。
柳奶奶浑浊的眼睛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对不起,孩子。”她说,“我应该再多陪你一段时间的,起码,应该看见你成家,有另外的人陪在你身边。”
泪水模糊了盛云阔的双眼,让他看不清外婆的面容,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固执又吵嚷地喊着:“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不要走好不好?”
可这哪里是柳奶奶能做主的呢?
柳奶奶颤抖着抬起嘴角,尽力稳住声音说:“抬起头来,看着外婆,看着我。”
盛云阔听话地抬起头,与外婆那双仍旧闪闪发亮的眼睛对视。
“你要坚强。”柳奶奶说,“虽然我没有办法再陪你了,但并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你还可以选择自己余生的家人,找一个你真心所爱的人结婚,生下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然后你的孩子也会有孩子,他们会代替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不会再孤独了。”
盛云阔怔愣片刻,想也没想又问:“那如果我找不到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柳奶奶苦笑:“这孩子,别太悲观。就算你不结婚,不生子,你也可以有朋友。就算你没有朋友,你也可以养几只小猫小狗。就算你连小猫小狗都不养,还可以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那一刻,与你一起抬头看星星的人,即便相隔万里,你们也算是同伴。”
盛云阔胸口胀痛,伤心到无法直起身子,埋首在外婆被子上,颤抖着抽噎-
几分钟后,身穿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员送来了奶茶和甜甜圈。
有外人闯入,盛云阔不得不收起伤心,清了清嗓子,接过外卖袋子,感谢外卖员。
盛云阔为柳奶奶安装好小桌板,拆开袋子,把奶茶插上吸管,放在桌上。
看见心心念念的点心,柳奶奶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开始享用。
但到底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只能小口小口地吃。一个小小的甜甜圈都吃了将近半个钟。
盛云阔就坐在她身边,等她吃,时不时闲聊两句。
终于,柳奶奶吃完了最后一口甜甜圈,一口气吸光了剩下的奶茶,满意地摸了摸胃部,说:“好了,吃饱了。”
盛云阔替她把包装袋和垃圾收拾干净。
柳奶奶对他说:“别忙活啦,吃了甜的,我有点困了,要睡一会儿。”
“嗯。”盛云阔低着头,不想让外婆看见自己的表情,“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
柳奶奶满意地勾起嘴角,而后像是劳累了很久很久的人一般,缓缓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盛云阔坐在椅子上,看见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越来越慢,直到胸口再也没有起伏。与此同时,监护仪各项指标归于平行。
盛云阔撑住自己的脑袋,埋着头,哭得没有声音-
外边的长椅上,樊灵哭累了,靠在林裕升的肩膀上小憩。
忽然,林裕升不经意瞥见了门口走进来的身影,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拍醒了樊灵。
樊灵茫然睁开眼,发现林裕升指着门口,看过去,也瞪大了眼。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林杳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喘气。春寒料峭,雨水浇在身上更加寒意侵骨,林杳的嘴唇都冻成了白色。
樊灵和林裕升见状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樊灵关切地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淋雨了?哎哟,可冷着了吧?”
林裕升把林杳身上的湿衣裳扒下来,不由分说的替他披上了自己干燥温暖的夹克。
林杳缓了一会儿,平复了气息,问:“盛云阔在哪?”
第36章 好好吃饭
林杳步伐匆匆, 往病房走去,连肩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都无暇顾及。
可到了病房门口,看见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盛云阔后, 林杳又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他缓缓转头, 看向病床, 柳奶奶躺在上面,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如果不是旁边的监护仪数值全部归零, 且发出了刺耳的报警声的话。
“让让,让让。”
林杳身后出现了一名护士, 她急着进入病房, 在连声催促林杳让开。
林杳愣愣地侧过身,看着护士去到柳奶奶的床边, 拔掉了监护仪, 那尖锐到令人焦躁的警告声终于停止。与此同时,坐在椅子上的盛云阔也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 盛云阔无意间余光瞥见了林杳, 有些意外,看了过来。
他盯着林杳,目光短短停留了片刻, 又转向病床上的人。
护士在和盛云阔说着什么,他的表情近乎呆滞, 双眼无神,也不知有没有理解对方的话, 只知道呆板地点头说嗯。
林杳终于找回了双腿的力气, 缓缓走了进去,站在了盛云阔的身旁。
护士在交代接下来要办理的手续, 她看盛云阔有点茫然无措,在耐心地教他该去哪个窗口办理退费。
离开之前,护士叮嘱盛云阔快点联系殡仪馆,把遗体运走。又说伤心归伤心,该办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先逼自己振作起来……
“知道了,谢谢您,麻烦了。”盛云阔的声音有气无力。
护士叹了口气,她知道家属伤心,但她在这儿工作了太久,每天都有好几个病人离去,她早就学会了麻木,否则崩溃的就是她自己。
她对盛云阔说了句“节哀”,又马不停蹄去往下一个病房。
盛云阔好似站立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坐下。
林杳也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盛云阔的模样,林杳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奈何自己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话,思来想去,任何的语言在此时此刻都过于无力。
于是林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盛云阔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借由这个动作,林杳想要把自己的力气传给盛云阔。
盛云阔没有躲开,他现在的确需要哪怕一点点来自他人的支撑,他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用体温和呼吸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此刻,林杳也总算回过神来,意识到柳奶奶已经去世。
林杳开始流泪,止不住地流泪。
死亡是终极的别离,代表着再也不见。
林杳没有哭出声音,他不想让盛云阔发觉,以免又勾起对方的伤怀。
病房门口,林裕升想进去与盛云阔商议后事,却被樊灵拽了回来。
樊灵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裕升仔细看。
林裕升看见林杳陪在盛云阔身边,两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彼此依靠,彼此支撑着对方不会倒下-
一周后,柳奶奶的全部后事差不多处理完毕。今天是安葬的日子。
在确诊之后,柳奶奶就为自己物色了墓地。在市区外的一座山上,也是盛云阔母亲的长眠之地。
盛云阔穿着纯黑的正装,胸前别了一朵白花,由他亲手捧着柳奶奶的寿盒放入墓穴之中。
墓穴合上,封存,众人垂首哀悼。
等到一切结束,大家一同离去的路上,盛云阔对林家夫妇俩郑重地道了谢。
“叔叔阿姨,多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肯定处理不好这么多事。”
说完,盛云阔对他们俩鞠了一躬。
樊灵受宠若惊,赶紧说:“快不用这样。柳姨对我,几乎和亲妈没区别了,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也该做的。”
“是啊。”林裕升补充道,“咱们两家彼此照顾,几十年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还是个孩子,我们怎么可能不帮忙呢?”
樊灵眼眶发红,吸了吸鼻子,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你就把你林叔叔和我当干爹干妈,有任何事,不要见外,全都可以跟我们说。”
耽搁了一会儿,一行人继续往墓园外走去。
林家夫妇走得慢些,渐渐落在了后边,前方只有林杳与盛云阔并肩走着。
“谢谢你。”
盛云阔忽然说。
林杳意外地睁大眼,没想到盛云阔会忽然和自己说话。
这几天,或许是太忙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即便两人见了好几面,但盛云阔一句话也没有和林杳说过。
“谢谢你专程从学校回来。”盛云阔继续道,“你和你爸妈先坐车回去吧。”
林杳不解:“那你呢?”
“我……”
从山上林间穿梭而至的风吹起了盛云阔的额发。
“我顺道去看看我妈。”
“我陪你。”林杳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有些心虚,害怕盛云阔拒绝自己。
但还好,盛云阔没有执意赶他走,只是一言不发,转身再往里走去。
林杳当他默许了,跟上他的步子。
山间有一条清冽奔涌的溪流,上边修了一座石桥,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石桥之上,耳边是水流冲刷石块的声音。
盘旋在两人之间的沉默让林杳感到不舒服。
他迫切想说些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时宜。
想了半天,林杳只能说:“你别太伤心,就像我爸妈说的,他们真的把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外婆走了,但你还可以把他们当亲人。”
盛云阔走在林杳前方半步的位置,脚下不停,也不曾回头,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林杳咬了一下下唇,继续说:“还有我,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闻言,盛云阔停在了原地。
林杳的心跳频率快到不可思议。即便是他也觉察得出,在分手后说这种话有多么不合适,不合适到甚至显得有些讽刺的程度。
盛云阔转过身来,面对着林杳,他不再急着往前走,而是停下来,耐心地问:“我能感觉到,你这次回家后一直有话想对我说,只不过找不到机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说吧。”
忽然,林杳鼻尖发酸,耳畔吹过一阵可恶的风,不停往林杳的眼睛里涌,吹得他眼睛疼。
“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你的感觉。”
林杳抬眼,直视着盛云阔。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山中人迹罕至,极为幽静,无论什么话,都能清晰无误地传达到另外一个人的耳中,连风也会帮你,做你的信使。
所以林杳确信盛云阔听清楚了,但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不发一言。
林杳不得不继续道:“我其实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这段时间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和其他人产生类似的关系。所以,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林杳从不认为自己高傲。
虽然和他接触过的人,十个里总会有那么三四个,状似不经意般对他说,觉得他高冷不好接近,而且长得好,成绩出众,更加显得高不可攀了。
是的,他不高傲,只是顺遂的人生让他从不需要过低头恳求任何人。
直到这一刻,他第一次近乎是卑微地乞求某个人。
盛云阔微微蹙眉,走上前来,用双手稳稳地捧起了林杳的脑袋,不许他低着头,迫使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同时,盛云阔用大拇指拂去了林杳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盛云阔说,“也别低着头,看着我。”
他注视着林杳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表现得像是在请求我的原谅。”
“你的决定很正确,如果不是彼此喜欢,在一起就是对自己、对别人的不负责任。你连喜欢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呢?你因此选择和我分手,我绝不会埋怨你。”
林杳抓住盛云阔的手腕,如同一名求知若渴的学生,问:“你告诉我,你教我什么是喜欢好不好?”
盛云阔摇头:“这种事情是教不会的,也不需要教。”
“为什么?”林杳有些着急,“喜欢的定义是什么,会有什么表现?如果你不教我,我又能去哪里弄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或者——”林杳顿了顿,“有没有可能,我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林杳顿时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是啊,是的!他有可能只是不知道,说不定他就是喜欢盛云阔,为什么没有一本教科书来告诉自己到底什么才算喜欢?
“我不知道。”
盛云阔慢慢的将手从林杳脸上收回。
“这只能问你自己的心。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林杳愣住,好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盛云阔没有回答,只是从正装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银色的贝壳手链,那是他们去珊瑚岛的时候,在机场买的。
“这个东西上面有你的名字,应该还给你。”
盛云阔举着手链,等待林杳伸手来接。
林杳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摊开手,手链随即被放在了他的掌心。
在碰到手链温热的触感的刹那,林杳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接的。
他赶紧抬起自己的手腕,慌忙去解卡扣,但不知为何,好半天没能解开。解不开,林杳着急不已,可越着急,就越不得其法。
“别摘了。”盛云阔说,“你留着吧。”
林杳固执的劲儿上来了,偏要与手链一决高下。但他的手不明缘由在颤抖,搞得他根本没办法解开。
盛云阔实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林杳。以后记得好好吃饭。”
“你本来没我长得高,如果再不好好吃饭,抓紧生长期的尾巴窜窜个子,否则只怕一辈子都追不上哥了。”
说完这话,盛云阔快步走过石桥。
石桥对面是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大路,在林杳没能留意的时候,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那里。
盛云阔熟稔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紧接着车子启动,眨眼便消失在转角处。
只剩林杳一个人站在桥上,底下是淙淙不绝的溪水。
偏偏在这一秒钟,手链的卡扣被解开了。
第37章 再会
回家之后, 林杳在樊灵的闲谈八卦中得知了那辆黑色轿车的来历。
是盛云阔的父亲。离开了这么多年,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回到了这座城市, 来找盛云阔。
樊灵说, 其实这两年盛父一直想要回来探视盛云阔, 却总被柳奶奶以不能打扰孩子学习为理由拒绝了。
原来,盛父和后来的妻子没能生育,感情变淡, 已经离婚了。盛父做了一点生意,有了积蓄, 人又开始步入老年, 就焦头烂额想要找个继承者。他万分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于是听说柳奶奶去世的消息后, 就连夜赶了回来, 想要在盛云阔伤心的时候陪陪他,让他别再和自己那般疏远。
这都是樊灵的说法。因为闺蜜去世, 盛父再娶, 樊灵对这个男人有满腔的愤懑,所以描述中把盛父说成了薄情寡义的人渣。
林杳对盛父没有太多印象。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如樊灵所言是个人间败类。
但他到底是盛云阔的亲生父亲,就算有再多的私心, 他起码不会伤害盛云阔,甚至还能为盛云阔接下来的生活提供殷实的保障。
也算是好事了。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林杳不能再耽误学校的课程,选了最近的航班, 飞回了京市。
没过几天, 林杳在教学楼里看见了盛云阔,才知道他也回来上学了。
林杳没有上前搭话。
在山脚下的时候, 盛云阔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已经彼此错过,现在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当作互不相识-
一学期很快过去,最后一堂考试结束。
林杳收拾了书包离开考场,和他同考场的沈安格也赶紧抓起包,追上他。
“林杳,考完了咱们去吃个饭呗?”沈安格热情地邀请。
这个学期,沈安格就像是把接近林杳当作一件支线任务在完成,无论林杳冷着脸拒绝多少次,他都百折不挠,过两天再度振作,又贴了上来。
今天林杳依旧拒绝了他。
林杳望着前方那个高挑的背影,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要放暑假了,盛云阔肯定会回家。林杳很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可考试刚刚结束,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林杳不得不挤开一个又一个的人才能勉强往前走,他与盛云阔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那么宽,仿佛永远也无法靠近似的。
眼看着盛云阔已经进入电梯,林杳抢先一步,在电梯门关上前挤了上去。
电梯里人很多,林杳仔细看,才发现,盛云阔身边跟着张桦,还有另一个长相出众的长直发女生。
像是怕人群挤到女生,盛云阔与她交换了位置,把她护在了靠里的地方。
同时张桦问起:“老盛,你暑假什么时候回家?”
盛云阔的回答则是:“我过两天去沪市,在那边找了个实习,应该不会回家。”
那名女生笑眼弯弯,说:“小桦还说想让你和我俩一起去周边景点旅游呢。”
“我?”盛云阔差点笑喷,“你俩是床头柜缺电灯泡吗,需要我去给你们照明?”
张桦红着脸,抗议:“你快闭嘴吧,人这么多你说什么呢……”
电梯到达一楼,人群拥着散出去。
盛云阔一行三人笑笑闹闹地走出去,全然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林杳。
从电梯里走出来,林杳放缓了脚步,再也不急着往前去追上那个人。
从小到大,盛云阔身边绝不会缺少朋友。
他和自己不一样。
后面,沈安格追上了林杳,瞧了瞧他的神色,问:“你刚才想去找盛云阔说话啊?”
林杳转过头,忽然对他说:“沈安格,你想去哪里吃饭?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闻言,沈安格缓缓瞪大了双眼,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愣了好几秒才说:“真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林杳不是随便说的。
他不擅长交友,性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成高冷、难以接近。一般人受不了和他做朋友。但沈安格不是一般人,他追在林杳身后追了一个学期,居然都没厌烦。有这种毅力,干什么不能成功?
而且林杳发现自己并不讨厌沈安格,他虽然总是说想要追自己的话,有些惹人烦。但因为他和林杳一样,打算保研本校,所以偶尔正常相处的时候,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也进行过学习资源互换。
不过林杳还是清楚的对沈安格申明:“仅仅是朋友。”
沈安格的激动劲儿变弱、消失,随即不甘心道:“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我长得也还行吧,起码不会丢你的人。”
林杳抬眼,看见了沈安格脑袋上的数字。
456。
比起去年多了不少。
“你其实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沈安格,我们俩都清楚这个事实。”林杳说,“你只是在我这里被拒绝了太多次,生出了胜负欲,觉得必须要把我追到手,才能算是找回面子。”
心思被戳穿,沈安格别开眼,含糊道:“算是……但也不全是,追你,看你被我搞得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挺好玩儿的。”
林杳叹气:“你昨天晚上还约人出去了的不是吗?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你不会有心思和别的人上床,起码我认为是这样。”
沈安格老脸一红:“谁给你说的,徐哲思那家伙?”
林杳转身,一边走,一边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我们相处还算愉快,不如就只当朋友,你考虑考虑吧。”
沈安格忙跟上去,微笑着说:“还考虑什么?晚上去哪儿吃?”-
接下来的两年多,林杳的生活充实忙碌。
他回到了学生会,在原部长毕业之后被任命为了新的部长。也成功联系上陈教授,加入了他的课题组。林杳表现得令老师相当满意,还联合发表了几篇文章。
林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各个竞争项目都要争第一。
他每学期的GPA都排在系前二名,连运动会也得过两次男子四百米的第一。
奖学金和评优更是几乎回回都有他的名字。
可是与从前不同的是,在林杳身边,与他竞争第一的那个人不再是盛云阔了。
盛云阔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了校园之外,林杳不太清楚他在忙什么,只知道他的成绩并不拔尖。
甚至在大三那年,林杳听说了盛云阔休学的消息。
这两年,因为柳奶奶去世,盛云阔没了牵挂,逐渐也不再回老家。除了在校园里偶尔遇见,其他时间林杳很难见到他。
听说他休学的事后,林杳找到张桦询问缘由。
结果张桦说盛云阔休学创业去了。他一直想自己做个游戏,最近似乎成功招到了投资,就干脆放下学业,专心去管公司的运作。
林杳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俩,真的在渐行渐远。
自此,林杳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盛云阔,回家也见不到人。两人之间彻底断了所有的联系。
大四,林杳成功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获得保研资格,陈教授提前打招呼,预定了他做学生。
后来林杳去往国外交换学习了两年,再回到学校,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恩师手底下的博士生,不出意外,等他毕业,就能留在学校任教,继续平静无波的研究生活。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发生着,看上去圆满又美好。
直到最近,林杳忽然毫无缘由地大病了一场。
起因是陈教授没有在组会时看见林杳,发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平时林杳从不会如此,他总觉得不放心,就派学生去林杳宿舍里查看。
结果却发现林杳晕倒在了床边,桌子上电脑还没关机,开着未完成的论文界面。
那名学生立即叫了救护车,把林杳送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发现林杳居然好几天没吃没睡,身体透支了。
陈教授觉得是他写文章压力太大了,等林杳醒来之后,老头子严词勒令他不许写了,强制休息一个月再说。并劝他宽心,他才博一,现在就担心毕不了业是不是太早了点!
林杳没有反驳。
但他并不是觉得自己压力太大才生病的。
他只是……忽然感觉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从小到大,林杳都在争那个第一名的位次。但他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去争?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非要是第一?
以前勉强能找到理由,因为樊灵的要求、因为要与盛云阔较劲。后来也可以归因为想要获得一点点虚荣和旁人的羡艳。可渐渐的,他变得茫然起来。
没有人再要求林杳必须要得第一,之前总和他较劲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很久,虚荣和别人的羡慕更是无法再打动他的心。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像这样每天看文献、做实验、写文章,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全然只是出于责任感,因为不想拖累课题组,所以必须做点贡献。但实际上,他确信自己并不喜欢正在做的事。
林杳总忍不住想,这样一天天过下去,等到毕业,成为了老师,继续研究……然后呢?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循环,每一天都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他只是一具预先写好程序的行尸走肉,只是在麻木地做着分内的事。
在这样的情绪包裹下,林杳总是忍不住陷入深渊般的沉思,乃至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吃饭,变得郁郁寡欢。
林家夫妇听说这件事后急得不行,与陈教授交流商议后,决定让林杳先回家,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于是林杳收拾了行李,买了回家的机票,来到机场。
距离正式起飞还有四十多分钟,检票尚未开始,林杳在候机厅坐下,视线虚无地放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走神发呆。
可忽然间,林杳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害怕自己看错了,全然不敢相信,还多眨了几次眼睛,终于,确认了真的是那个人。
盛云阔应该是长高了一点,又或者是拜他脚上那双高帮马丁靴所赐,让他看起来比从前更加高挑扎眼。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前还骚包地挂了个墨镜,单肩挎着一个背包,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学生时期的气质。
恰好在这时,检票开始,盛云阔没有坐下的时间,直接从商务通道走到了登机口,拿出电子登机牌,和地勤小姐友善地打了声招呼,随后步入廊桥。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廊桥尽头,林杳才后知后觉站起身去往登机口。
时隔多年,他们居然坐上了同一架航班。
第38章 盛老板
此次回家, 林杳没有带太多行李,只有一个背包。
暌违多年,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盛云阔。
林杳也长高了一些, 但目测依旧没能超越盛云阔, 毕竟是十厘米的差距, 很难靠成年后的努力补足。而读了太多书不是没有坏处,现在林杳鼻梁上的眼镜已经变成了常驻饰品,还好度数并不算太高, 与林杳整体的书卷气质又相得益彰,没能削减他的颜值。
而且因为林杳太过醉心学术, 身边人更是个顶个的忙碌, 根本不在意外表。所以他去理发店的频率就变得比较低。略长的刘海在他低头时会遮住视线,发尾也长过了普通男性短发的限度, 柔软弯曲地贴在颈后。
今日林杳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手臂上搭了件薄外套,背包规规矩矩地双肩背着, 通过廊桥, 进入机舱内。
林杳的机票在第20排。
经过商务舱的时候,他目光扫见了已经就座的盛云阔。
盛云阔也刚好抬眼,看见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狭窄的机舱中悄然相交。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更没有主动打招呼。他们就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旅客,因缘际会恰好登上了同一架航班, 目光交错瞬间,便若无其事地转开。
林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缓缓舒出一口气-
几个小时后, 飞机安全降落。
林杳跟在人群之中下了飞机。商务舱先离开,等林杳出来时, 已经找不到盛云阔的身影。
林杳在接机的地方见到了老爸老妈。
“杳儿!”
樊灵远远看见了林杳,兴奋的朝他招手。
林杳走过去,笑着问:“不是说好不用来接机的吗?我自己回去就行。”
樊灵抓住他的手,看了又看,气色还不错,声音也洪亮。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林裕升说:“你妈想早点见到你,刚好接上你,咱们一家三口晚上出去吃顿好的。”
三人往停车场走去。
路上,樊灵闲聊着说起:“诶,刚才我和你爸爸看见了小盛,他跟我们打招呼来着。原来他也坐今天从京市回来的飞机,你们俩没有遇见吗?”
林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之前几年,他和盛云阔一直各忙各的事,老爸老妈也大概清楚,所以并不觉得他们俩没再一起回家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现在,在他们眼中,林杳和盛云阔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从前。
“可能不太巧吧,我没有看见他。”林杳勉强编了个理由。
樊灵拍了拍脑门,自责道:“我这记性。前两天明明小盛给我发过消息,说今天回家乡,明日过来拜访。我都忘了跟你说一声,叫你俩路上有个照应。”
“拜访?”林杳意外,“这几年盛云阔和你们经常联系吗?”
林裕升笑呵呵接过话头,说:“是啊。每逢节假日,小盛都会给我俩发条问候消息。如果恰巧他在这边的话,一般也会过来送点小礼物。过年的时候你说好吃的那几盒草莓,就是小盛送过来的。”
不知为何,林裕升话语里竟有几分骄傲似的:“小盛会做人,懂人情世故。要不他做生意能成功呢?”
林杳垂眸,喉咙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奇怪阻塞感。
盛云阔一直和老爸老妈有来往,甚至还到家里送过东西,却没有一次与自己遇见。
显然不是巧合,果然他在故意避开自己。
哎。
为什么要伤心呢,其实盛云阔这么做才正常-
第二天,林杳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
因为是在学校里晕倒过后回家修养身体的,所以樊灵笃信林杳是太累了,不许他盯着手机回消息,更不准打开电脑看文献。于是林杳沦落到只能坐在电视机前,看频道里那无休无止的推销广告。
“叮咚——”
门铃响了。
林杳猛地站起来,立时想到昨天林裕升说盛云阔今日会登门拜访的事。
他整个人霎时间变得僵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回房间里,以防尴尬。
没等林杳决定好,林裕升就过去打开了门。
“叔叔上午好啊。”
“嗯?小肖。快进来快进来。”
“打扰了,这是给您二老带的有机牛肉,纯草饲,肉质好。”
“你这孩子,快进来喝杯水。”
林杳隐秘期盼地望着门口,进来的却不是意料中的那个人。
是肖覃。几年不见,他壮了点,应该是有在规律健身。脖子上居然挂着工牌,像是刚从岗位上摸鱼溜出来的。
走进屋,肖覃就看见了林杳。
他愣了片刻,几年间彼此都变了不少,竟有些不敢认。
终于,肖覃的语气惊喜万分:“林杳!天啊,我们这是多久没见了,我记得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家了?”
“我回国半年多了。”林杳笑着说,“现在我在陈教授底下读博,回来休假的。”
肖覃打趣:“看来我以后见你要喊林博士了。”
这时,樊灵走出来,说:“小肖,留下吃饭吧,刚好用你带来的牛肉,叫你林叔叔做几个菜。对了,小盛今天怎么没来?”
听到樊灵问盛云阔,肖覃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飞快瞥了林杳一眼。
“云阔他今天临时有点事走不开。”肖覃说,“但想着之前就说好要上门拜访,不好爽约,才让我过来跑一趟。”
说完,肖覃抬手看表,指了指门外,抱歉着说:“我也不能留下来吃饭了。我从公司临时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呢。叔叔阿姨再见啊。”
出门前,肖覃朝林杳挥手:“下回一起吃饭啊。”
林杳点头,目送他离去。
从林家出来之后,肖覃按着后脖颈子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没想到会遇见林杳。靠,盛云阔肯定是不知怎么提前知道了林杳回家,所以才躲了。
肖覃咬牙。
不过……林杳居然半句话没有问起盛云阔。神色也没有任何异常,好像真的不再关心了似的。
肖覃叹了口气。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个金疙瘩也该放下了。
何况只是一段感情呢?-
晚上,结束了一天工作的肖覃来到了一座平层公寓的顶楼。
他回忆了一下,不算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冷气。
接着,肖覃看见盛云阔单手插兜,闲适地站在整面落地窗前,另一只手捏着咖啡杯,瑰夏的独特香气萦绕,热气升腾。
盛云阔长得高,宽肩窄腰的,一身量体缝制的衣裳,最大限度放大了他身材的优点。
这般站在落地窗前,外边是繁华都市的夜景,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统治感。
接着,盛云阔没有回头,语气认真地开口,问:“你说,这么大的窗户,到时候怎么做卫生啊?”
肖覃:“……”
他刚才是脑子短路了才觉得盛云阔有老板风范。
盛云阔转过身来,指着面前的椅子:“坐。”
肖覃坐下,盛云阔在他对面落座,稳稳端起桌面上的咖啡壶,给他倒了一杯。
工作累了整天,肖覃早就口渴了,端起杯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喝了下去。
“…………”
肖覃手抖着问:“怎么是可乐?”
盛云阔回答理直气壮:“因为咖啡不好喝啊。”
挺好的,可乐起码解渴。肖覃不再纠结,一饮而尽。
喝完可乐,肖覃提起了上午去林家的事:“诶,你猜我在林家看见了谁?”
盛云阔毫不意外,回答:“林杳呗,你在林家还能碰见张杳不成?”
“啧。”肖覃不爽,“你早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才临时让我替你去林家的对不对?可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林杳啊?”
盛云阔端起装着可乐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说:“没有,我和他今天同一趟飞机回来的,碰巧看见了。”
“哦,这样。”肖覃没话说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直到盛云阔再度开口,问:“林杳不是在读博吗?现在才五月,也不是放假的时候,怎么回家了?”
“他说是休假。”肖覃道。
盛云阔握拳,托着腮帮,思索着:“按林杳的性子,不该无缘无故休假。你问原因没有?”
肖覃愣住,说:“没。”
盛云阔打了个响指,冷酷无情宣布:“你本月绩效没了。”
肖覃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盛云阔是在开玩笑。自从盛云阔请他一起创业后,仗着自己老板的身份,动不动就是扣工资警告。但肖覃也是创始人之一,根本不靠工资过活。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大多有关公司。
此时他俩身处的这套房子在盛云阔名下,刚装修完没多久。因为离公司比较近,所以肖覃加完班偶尔会过来留宿。
盛云阔望着外边商业街的中央大屏,心血来潮道:“你说咱们在那块屏幕上投个广告如何?”
肖覃耸耸肩:“可以啊,只需要把新版本的研发经费砍了就能投了。”
“那算了。”盛云阔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现阶段还是低调一些吧。”
喝了一肚子可乐,肖覃想去上厕所,而且时间也不早,他认为是时候洗个澡去睡觉了。
起身后,肖覃走了几步,再回头,发现盛云阔已经收敛了全部的笑容,不知心中在想什么,一双眼黑得如深渊浓墨,久久望着窗外出神。
肖覃忍不住道:“你没别的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盛云阔茫然看过来。
“林杳。”肖覃摊了摊手,“你不想问问他有什么变化吗?”
盛云阔转回头,仍旧看着窗外,说:
“不用问,我看见了。”
“而且没什么好问的,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第39章 放不下
晚上临睡前, 林杳拿着睡衣准备去洗个澡。
还没有进浴室,樊灵“诶诶诶”叫住了林杳,让他等等。林杳只好站在浴室门口, 看樊灵进了他们的主卧, 不一会儿手里拿了套黑色的衣服出来。
“明天是你柳奶奶的忌日, 我们去看看她,你穿这套,别搞得五颜六色的不尊重。”樊灵把衣服交到林杳手里, 叮嘱着说。
林杳在家中的衣橱里几乎所有衣服都是樊灵挑选的,以白色灰色为主, 倒是有几件颜色鲜亮的, 可林杳不太爱穿,成了压箱底。
“我有黑色的衣服。”林杳说, “不用专门买一套新的。”
樊灵笑着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妈妈给你买件新衣服怎么了?”
林杳没再多说,接过衣服, 答应自己明日会穿。
樊灵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也去准备洗漱睡觉。
林杳看着手中的衣服,想到自己这几年都没有去为柳奶奶扫过墓,差不多都要忘记墓园的位置了, 心中生起愧疚-
第二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 温暖而不炙热。
上午山间的空气也清新,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鸟叫声。
林杳因为不太记得路了, 便跟在老爸老妈身后慢慢走着。
按理说, 林杳作为年轻人,体能定然是好过樊灵与林裕升两个中年人的。可不知怎么回事, 林杳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此时爬了一会儿山间阶梯,甚至感到左胸口隐隐作痛,不得不偶尔停下歇息喘气。
这让林杳开始反思自己。研究生这几年,常常忙得作息混乱,锻炼的习惯也丢了,身体果真越来越差。
大约十分钟后,樊灵说了声“到了”。
林杳抬眼,面前是一排排整齐且相似的墓碑。但他根本不需要去辨认,就能认出哪一方墓地是属于柳奶奶的。
因为已经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在林家人之前来到了柳奶奶的身边。
盛云阔上身穿着黑色的卫衣,他把兜帽罩在脑袋上,面向墓碑,背对着林家人。但林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林杳不觉得意外,今天是柳奶奶的忌日,盛云阔会前来才是正常的。
实际上,林杳早就预料到盛云阔今日会来。在见到盛云阔的刹那,林杳那从昨晚就开始的心神不宁瞬间消失。预感终于应验。
樊灵和林裕升也不意外会碰见盛云阔,两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小盛,你来得可真早。”林裕升说。
“你吃早饭了没有?”樊灵关心到。
听见声音,盛云阔回头,目光在林家夫妇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就瞟见了他们身后的林杳。
林杳一直看着他,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
盛云阔的目光再度移开,回到林家夫妇身上,貌地回复道:“叔叔阿姨早,我吃过了。”
见盛云阔似乎并不想主动和自己打招呼,林杳上前两步,相当自然的,说:“盛云阔,好久不见。”
盛云阔终于又看向林杳,微笑着对他说:“是好久不见了。”
樊灵把带来的花和祭品放在了墓碑前,看见那里已经放着一杯奶茶,她无奈摇头一笑。
小盛这孩子。
起身后,樊灵听见林杳和盛云阔打招呼,语气显得相当生疏。
为了拉近点距离,樊灵便问起:“对了小盛,杳儿也是8号从京市飞回来的,你们应该是同一航班吧,怎么没有遇上?”
盛云阔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好似他真的没有在飞机上遇见过林杳般。
“是吗?那还真是不巧了。可能因为我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了吧。”盛云阔说。
樊灵接话:“也是,你现在忙得很,自己创业很累吧?”
“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不算累。”
盛云阔回答完樊灵,再看向林杳,寒暄问了句:
“你呢,这几年还好吗?”
林杳的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悄悄捏紧,面上淡然地回答:“嗯,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这句,林杳其实想多问一句“你这几年在做什么”,结果略迟疑瞬间,樊灵又和盛云阔攀谈起来,打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你们俩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樊灵手指在林杳和盛云阔之间晃了晃。
“是有几年了。”盛云阔坦然道。
樊灵说:“以后有机会还是多见见面,别生疏了。人这一生很难有几个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要珍惜这段感情。”
始终没说话的林裕升忽然提议:“要不中午一起去吃个饭,小盛,你下午没事吧?”
林杳的心跳如鼓点般加速,他不自觉看向盛云阔的反应。
原本以为盛云阔会借故推脱,却不想他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行,前两天忙着,说好登门拜访也没成行,今日就让我请叔叔阿姨吃顿饭,赔个罪。”
约定好之后,林家三人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樊灵借口说他们先去开车,过会儿直接在餐厅见面,给盛云阔和柳奶奶留了一些独处的时间-
盛云阔选的是一家中餐餐厅。
干净、宽敞、安静,没有油烟味。
有一道据说味道相当不错的草莓饮品。
林杳手边放着一杯喝了大半的粉色饮料,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食物,实际上全神贯注在听盛云阔与自家父母的闲谈。
从他们的谈话中,林杳知道了很多盛云阔的近况。
大三休学之后,盛云阔全身心投入到创办工作室和研发游戏当中。然而靠着实业生产起家的盛父不信游戏能赚钱,坚决不给盛云阔半毛钱资助,让他好好回去念书,念完了来接手自己的事业。
谁知道盛云阔压根儿没想在盛父那里拿钱,他孤注一掷,把外婆留给自己的绝大部分遗产都投了进去,又游说原来从学校与各个渠道认识的朋友来技术入股,终于初步做出了游戏雏形,得到了一笔融资,从此开始良性循环。甚至去年他们的游戏还实现了利润翻倍。
林杳悄悄去搜了一下,发现这款游戏在商店的下载量排行不低。他不了解游戏,但不妨碍他知道盛云阔做到这个地步有多厉害。
接着,林杳才知道盛云阔之所以刚从京市回来,是因为他去年就已经复学了。这一年里他常常两边跑,就是为了完成学业。
林杳此前却全然不知这件事,也从未在学校里遇见过盛云阔。
正听着,忽然樊灵对林杳说:“杳儿,帮我抽两张纸。”
林杳回神,伸手去拿旁边的抽纸。但一个没注意,收回手的时候碰掉了放在碗沿上的筷子。
将纸巾交给樊灵后,林杳就侧身弯腰去地上捡筷子。
手伸出去,差一点碰到筷子,对面出现了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林杳抬眼,看见盛云阔和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都想去捡起筷子。
两只手相隔半厘米。
林杳和盛云阔彼此对视。
离得近了,林杳才注意到盛云阔比起从前更多的变化。
他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但相比从前的纯粹分明,现在的那束光变得好似多了一些层次,其中也混入了漂浮如絮的团团尘埃。
林杳想到了一个词,和光同尘。
换成更通俗的说法便是,成熟了,眼神里多了许多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滋味的经历。
六年。
足足有六年,林杳完全没有参与盛云阔的生活,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不知他有没有为什么事情而笑过、哭过。
这对从小就和盛云阔一块儿长大,最长分开时间不过暑期两个月不到的林杳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
明明才刚亲历过没有盛云阔的六年,可忽然回想,那六年竟像是大梦一场,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在林杳愣神的时间里,对面盛云阔已经收回了手,重新坐直身子。他本来是想帮林杳捡筷子,但既然林杳已经自己去捡,便不再需要他。
林杳只好自己捡起筷子,放在桌上,让服务生替自己新换一双干净的。
吃过饭,樊灵使唤林裕升借口上厕所去偷偷结账。结果林裕升回来,小声回禀服务生说已经买过单了。
樊灵有些不好意思。
再怎样盛云阔都是晚辈,他们年节里已经收了不少的礼,许多礼物甚至价值不菲,也找不到个机会还情,今日又欠下一笔。
倒不是说要算得多么清楚,只是关系往来,哪有自己这一方只顾着坐享利益的?
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再找机会吧-
才走进家门,林杳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绷着。
樊灵发现林杳的异常,问:“你今天脸色看起来好疲惫,是爬山累着了吗?”
林杳没办法解释,只能含混着点头:“应该是。”
“你这才几岁,那山才几步路,就累成这样?”樊灵不赞许地皱眉,“虽说学习忙,但你也要抽出时间锻炼身体,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
“嗯,我知道了。”林杳随口应下,换了鞋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回到房间,林杳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他仰着头,缓缓滑坐在地上。
林杳抱着自己的膝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可眼睛里却不断蓄积起泪水。
而后,两行泪划过了他上扬的嘴角,他赶忙抬手拭去。
他笑是因为知道盛云阔这些年过得很好,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显然会越来越好。
哭是因为他发现,无论有没有自己,盛云阔都会这样好。可与此同时,他惊觉,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原来从未放下过。
第40章 取向问题
第二天下午, 趁着樊灵在浇花的空隙,林杳赶紧拿出手机,想要回复一下这两天错过的消息。
导师知道林杳在休假, 除了最开始那条关心的消息之外, 没有再发来其他的任务。
林杳就顺手处理了学校的一些杂事。
翻着聊天列表, 他忽然翻到了来自沈安格的未读消息。
沈安格的对话框被压在了其他消息的底下,他在林杳回家的当天傍晚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沈安格:【你回家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去你宿舍没找到人。】
虽然时隔三天, 但林杳还是回复了。
林杳:【嗯,我回来休息几天。】
沈安格:【你终于舍得回复我了?可惜晚了, 我已经落地锦市了。】
林杳:【你过来了?】
沈安格:【对啊, 我在机场,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我正犹豫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林杳有些无奈, 沈安格有钱有闲,做事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既然他已经来到了锦市, 自己也该尽地主之谊。
林杳发给沈安格自己家的地址。
林杳:【按照地址导航过来吧, 我和我爸妈说有客人要来。】
回复完,林杳就起身去阳台上,把沈安格要过来做客的事和樊灵说了。
樊灵相当热情, 只是怪林杳不早点说,自己还得出去买几个菜, 不然中午如何待客?
林杳说:“要买什么,我出去买回来。”-
林杳拿着樊灵给的清单, 去了超市。
时间恰好, 等他买齐了樊灵需要的东西,沈安格也发来消息说到了他家附近。
林杳让沈安格站着别动, 自己提着东西,在小区门口找到了他。
“沈安格。”林杳喊他的名字。
沈安格拖着个小型旅行箱,听见呼唤,转过脸来,立即绽开一个如今日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离开校园之后,沈安格抛弃了校园清纯男神的打扮,不过他倒也没有成为班味十足的成年人。他去打了几个耳洞,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潮牌,有点叛逆期迟到的那个意思。
林杳走到他身旁,看不出喜怒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看你啊。”沈安格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去你宿舍没找到人,打听之后才知道你是写论文写晕过去了,陈教授紧急给你批假期叫你回家的。我当即发消息问你,可你又不回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沈安格没有选择打电话。是因为几年前,林杳刚提出可以和他做朋友,两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熟络起来后,他总是不分时间地点给林杳打电话。把林杳逼急了,警告他如果下一次自己接起他的电话,他说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自己就把他拉黑。
自那以后,沈安格就没拨打过林杳的电话了。
“你定酒店了没?”林杳揭过上一个问题,继续问。
沈安格说:“还没。我打算到你家之后,在这附近定一家。最好周围有酒吧那种,毕竟孤枕难眠,我得找个小帅哥暖床。”
听到这话,林杳忍不住抬眼看向沈安格头上的数字,比起上回见面果真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即将达到四位数。
和林杳以朋友身份相处后,沈安格觉得很满意。
因为林杳不会多嘴多舌,自己可以放心把一些秘密与他说。而且只要不碰触到会令他生气的底线,他其实很好相处。
林杳带着沈安格回到家。樊灵出来迎接他们,林裕升还在学校没回家。
沈安格微笑着,礼貌打招呼:“阿姨好,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小礼物,一点心意。”
说着,沈安格把手上提着的袋子交了出去。
樊灵相当意外,说:“你这孩子,来做客还带什么礼物啊,我和你叔叔什么都不缺,留着回去送给你爸妈用。”
沈安格便假意让步:“那我先把东西放这儿吧,提着也不好。”
樊灵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让沈安格一直把礼物提着吧,只能点头,让他们进屋来坐。
不一会儿,樊灵端着饮料和水果出来招待。
她已经把大部分食材清洗备好,只需要等老林回来做饭,所以现在无事,她便坐下来与沈安格闲聊。
樊灵就像是所有长辈一样,夸道:“小沈真是不错,学历高,长得也帅,精神。”
沈安格立即嘴甜道:“我哪比得上林杳长得好看,这都是阿姨您的功劳,把他生得这么帅。”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樊灵顿时心花怒放,捂着嘴笑个不停。
林杳很无奈,开口暂停了这一场商业互吹:“你现在可以定酒店了,小心待会儿忘记。”
“哦对。”沈安格掏出手机。
樊灵一听沈安格居然要定酒店,当即道:“小沈来咱家做客,怎么能住酒店呢?你今晚就去林杳的房间里,和他挤一挤。”
沈安格的动作僵住,呆滞地看向樊灵。
林杳端着茶杯的手也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杯子。
见两人陷入沉默,樊灵疑惑道:“怎么,不愿意啊?”
林杳迅速给沈安格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自己作为主人不好拒绝,你快想个借口脱身。
沈安格接收了林杳的示意后,转过头去,回答:
“好,谢谢阿姨,那我还省了酒店钱了。”
樊灵高兴起来,拍手说:“对嘛,哪有过来做客,把客人扔到酒店去住的道理?你就放心在这儿睡,阿姨去给你们房间换新床单。”
说干就干,樊灵起身去换床单。
沈安格看向林杳,得意洋洋笑着。
林杳则冲他翻了个白眼-
因为要等老林回来做饭,所以今日林家的晚饭时间往后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樊灵不停劝沈安格多吃点,说他太瘦了,男孩子壮一点好看。
林裕升身为老师的职业病发作,开始盘问沈安格毕业之后去在做什么。
沈安格回答:“我在石化企业上班。”
“那是国企了?”樊灵这种在编教师,对编制和国企有种莫名的情结,“那前途不错嘛,稳定又体面,还不像其他企业那么累。”
“是,还可以。”沈安格表现得很谦虚。
樊灵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问:“不过你这个耳钉……单位领导不会介意吗?”
“不会的。”沈安格解释,“上班期间不戴就是了,工作和生活分开嘛。”
樊灵点点头:“也是,你还挺时尚的哈哈……”-
吃过饭,散过步,晃晃悠悠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樊灵让林杳去教教沈安格怎么使用自家的热水器,两人一同来到浴室。
林杳手上拿着花洒,打开水龙头,尽职尽责地说明:“往这边拧是热水,这边拧是冷水,按一下是换成另一个喷头。”
说完,林杳回头看了眼门外,确认无人,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质问沈安格:“你怎么不去酒店,留下来和我挤什么?”
沈安格笑了两声:“你妈妈盛情难却嘛。”
林杳不太爽,冷冷道:“你明明可以编个理由去住酒店。”
沈安格凑近,用胳膊肘戳他:“怎么,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成?”
“不怕。”林杳有恃无恐,“你不敢。”
沈安格一愣,发现自己还真不敢对林杳做什么。但就这样被轻轻松松拿捏,实在有些丢份儿。于是他忽然坏从心起,猛地去抱住了林杳的腰。
“你看我敢不敢!”
林杳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花洒没关,瞬间失去控制,胡乱喷了他俩一身水。
林杳大惊失色,喊着:“放手,你再这样我就赶你出去。”
沈安格见好就收,终究不敢真的惹恼林杳。不过能整到林杳,他很高兴,笑得停不下来。
林杳浑身滴水,关掉花洒,去拿帕子擦身,嘴里还在埋怨沈安格发神经。
浴室门外,樊灵原本找了一套林杳没穿过的新睡衣,正想给沈安格拿过来,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两人打闹的一幕。
樊灵整个人僵在原地,直到林杳余光瞥见她,叫了她一声,才忽然回神。
“哦,我给小沈拿一套睡衣,待会儿洗完澡换上。”樊灵递出手上的衣服。
沈安格接过:“谢谢阿姨。”
“嗯。”樊灵脸色有点不自然,“你们早点睡,我回房间了。”
说罢,她近乎像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浴室。
林杳觉察出樊灵的神色不对劲,多瞧了她两眼-
回到主卧,林裕升正靠在床头,戴着老花眼镜看书。
樊灵魂不守舍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却迟迟不擦脸,只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林裕升不太习惯这么安静的樊灵,瞧了她一眼,问:“老樊同志,怎么呆了?”
樊灵胳膊肘撑在桌上,扶着额头,说:“老林同志,你说杳儿都25岁了,怎么不见他谈个女朋友呢?”
林裕升漫不经心地回答:“谁家年轻人一谈恋爱就和父母说的?可能谈过,但是都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就没叫我们知道呗。”
“我总觉得不对。”樊灵眉头紧皱,“你说……杳儿该不会喜欢、喜欢男孩子吧?”
林裕升差点被口水呛死,连续咳嗽好几声,说:“你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你可别觉得我是胡说。”樊灵神色认真,“杳儿前两年去国外留学,说不准就被那边的风气带坏了呢?”
“而且……我瞧今天杳儿的那个朋友,和一般的男生不太一样。
樊灵几乎要化身福尔摩斯,寻找异常的蛛丝马迹。
“他的衣服、头发,显然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现在的年轻男孩子,大多数都不太在意这些,能收拾干净就不错了,没有他这样……还做了造型什么的。”
“对了,他还带了礼物。我看了一眼,是一个按摩仪和一盒子茶叶,价格不低呢。哪有去普通朋友家带这么贵重礼物的?懂礼貌的带个果篮不就行了?”
林裕升很是无奈,劝她:“你别胡思乱想了,瞧那孩子穿着打扮,家境相当不错,可能在他眼里这就是一般的送礼规格呢?快睡吧。”
樊灵选出夜间精华水,倒在掌心,一边抹,一边说:“不行,我得打听打听。小盛和杳儿关系好,他肯定知道杳儿有没有谈过恋爱,我明天问问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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