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没有变
“我如何知道?”
孙悟空诧异地挑了挑眉,一眨眼,余光又瞥向旁边的时青寻。
她看起来面色略微古怪。
“大圣,若您晓得,还请告诉小仙吧。”奎木狼急了,“小仙去宝象国询问,只听说公主是某夜无故失踪,只留信一封,说自己受人相助外出游历,不必再寻——何人有能力助她,还不是大圣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物。”
说着说着还开始捧了,孙悟空眼睛一转,只笑眯眯问他:“你俩的缘那时就断了,后头又去找人家做什么?”
“我、我……”奎木狼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支吾着,“我彼时是迫不得已,我想尽力补偿她。”
时青寻在心里冷笑一声。
事态稳定下来了,重归仙位了,复又高高在上了,某天就感慨起来那个为了自己甘心下凡当凡人的前女友,心觉后悔了。
这里面到底是存了爱意,还是存了怜悯可怜的心,又或者只是掌控欲呢?
“你要真有骨气。”孙悟空仍旧笑眯眯着,但语气已经稍淡了下来,“昔日就该死忍着,哪怕被俺老孙一棒子敲断了脊梁骨,也不要轻易抛下凡间的妻。”
奎木狼错愕住。
“当日溜之大吉,如今来问,只显得虚情假意。”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肩,没再与他多说,准备救师父去了。
时青寻也淡淡收回在奎木狼身上的目光,她从头至尾都没再多说什么。
这波他们突然逃出来,孙悟空又从哪吒口中得知这法宝乃是弥勒佛的法宝,没有像原著里一样随手敲了个稀巴烂,没把黄眉大王吵醒。
他决定救下师父,便直奔弥勒佛处——找到源头,问题解决起来会很快。
夜深人静之际,大部队很轻易就将捆住的唐僧扛了出来。
出小雷音寺时正值日光初明,时青寻看着与孙悟空道别的二十八星宿,有些心不在焉。
“小妹。”眼瞅着奎木狼走了,孙悟空忽然唤了她一声。
时青寻微怔。
“俺老孙虽不知晓。”他眼睛一转,“但你晓得吧。”
他指的就是月昙的事。
昔日在宝象国中,取经团还在的时候,时青寻就曾单独与月昙聊过,彼时哪吒就在宫殿外守着。
因而此刻哪吒并未说什么,不管他是清楚,还是不那么清楚。
“我……”
还没说出话,孙悟空已然一副了然的模样,没逼着她继续回答,摆了摆手,只道:“若还晓得她的踪迹,或许可以去和她说上一声。”
“为何?”时青寻无意识蹙了蹙眉,“说什么?”
“奎木狼在找她的事啊。”
时青寻一时没说话,若按她的想法来说,她是不太想告诉月昙的。她的心理大概就是严防死守的闺蜜,生怕渣男和姐妹再续前缘。
可猴哥给出了另一种想法。
“一是给她提个醒,若当真不想见,便留心避开。”孙悟空道,“二是此事你我都晓得了,到底是他二人的纠葛,她该知情,自己做决定。”
过了一会儿,时青寻的眉松开,她呼出一口气,“……受教了,猴哥。”
猴哥是真的心胸宽厚,看事情的角度很全面。
她也恍然意识到,她不该去替谁做决定。这事作为奎木狼和月昙之间的纠葛,最好不掺合的方式就是——不要在其中做任何主观考虑,一切由他们自己决定。
她点了点头,“遇上了我就会去说的。”
孙悟空也点头,没再说什么,师徒几人与她和哪吒告别。
这次她不打算再久留,也的确很久没有回天庭了,于是,这就转身上天。
只不过在云间的时候,看着安安静静站在她身边的哪吒,她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猜到了一些。”哪吒没有瞒她。
时青寻顿了顿,又听哪吒解释道:“彼时你与月昙在宝象国聊了很久,虽有屏障之阻,可后来,你也下界了好机会,我隐约能猜到一些。”
这个少年,她仰头看他。
他正在说着自己的猜测,“我猜到,你应当是助她重归仙位了,最差也是治好了她的心疾,还给了她能游历四洲的能力。”
好似在长久的岁月中,他早已通过每个细节,逐渐对她了如指掌。
“这也能猜到啊……”她有些失笑。
“嗯,你一贯是个热心肠的人。”哪吒又道。
这下时青寻顿了顿,良久后,轻叹一声,“或许是吧。”
她恍惚觉得,小时候她应该真是挺热心肠的人。
在充满爱意的环境下长大,什么外界因素都不用考虑,她十分乐意将感受过的爱,再给予给身边每个人。
因而她从起初就接纳了哪吒,后来又和敖丙成为了朋友。
之后,她会忍不住去担心哪吒的安危,也会担心敖丙的下场。
可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成长会令人变得复杂,变得不再单纯和天真,现在再去做一些事,她下意识会更考虑自己,表现出成年人被生活敲打后的那点回避和冷漠。
时青寻觉得自己早就不那么热心肠了,于是对于哪吒的话,只表示出一丝无奈。
“不是或许。”怎知哪吒还真纠结上这个话题了,他看着她,“一直都是,你仍是你,没有变过。”
这一刻,时青寻看着这个执着的少年人。
云间朦胧又略显明炽的日光,正荡漾在他的脸庞上,将他的眸子点亮,衬得更加清亮晶莹。
他就这样认真凝注着她,一字一顿道:“怎样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时青寻颤了颤眼皮,恍然惊觉——
她穿回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和哪吒相处过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说过她变了。
哪怕起初,她对他表现得那么生疏漠然。
虽然说了也不会怎么,她自己都心觉自己变了,倒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变化,人会有改变,必须面对长大的历程,这很正常。
可真当有个人在你面前说着,你没有变……
她还是心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感慨,像受到鼓励,像更可以坚定自我。
“我知道了,我还是我……”话锋一转,看着哪吒唇边恬静的笑意,时青寻忽然又想逗逗他,“是会让你一直这么喜欢的我,是吧?”
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调侃的情话,少年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他轻轻眨了下眼,悄然无觉中,耳尖有些红。
绯红很快蔓延至他的双颊,在朝霞的光晕里,透着淡淡的粉色。
看他这样羞涩的样子,时青寻含笑,就很想亲亲他,刚仰起头,唇凑去他脸颊边,忽然听见耳畔轻轻的一声“嗯”。
而后,少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微怔的间隙,将她的脸扳正了些,将那个她本打算印在他脸颊的吻,烙印在她的唇齿间。
时青寻觉得,心跳蓦地乱了一拍。
呼吸急促起来,松开彼此的时候,朝霞色已彻底弥漫在二人的脸庞上。
“我、我要去广寒宫一趟。”
天门已至,时青寻觉得脸上发烫,又看着对方也是一整张红脸,一时间更是心跳加快,“明日再见吧。”
她要去清冷的月宫降降温。
也是侧面告诉哪吒,月昙在广寒宫里。
言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跑开——明明昨日才说了亲吻已经不会让自己紧张,今天又紧张了。
*
一直跑出很远,感觉身后不再有人,时青寻才感觉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走得很快,广寒宫已在眼前。
与嫦娥打了个招呼自己来了,她便径直去了月桂园找月昙。
“怎么了?”见她到来,月昙挑了挑眉,起身从树上下来,“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没等她答复,月昙从树下的小袋子里掏出一盒桂花饼,随手交给她,“给你的。”
“你做的?”
月昙挑眉,“那不然呢?”
正好时青寻还有些踌躇,看着月昙期待的目光,她干脆先吃饼。
桂花香在轻咬的一瞬间融入齿间,饼又酥又香,时青寻眼睛亮了,“好好吃。”
“也谢谢你送来的兔子灯,很可爱。说吧,找我何事?”得到了满意且期待的答复,月昙才再次询问。
犹豫的心在美食投喂下,渐渐放平,时青寻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昨日和孙悟空师徒在一处,见到了奎木狼。”
“……”月昙顿了顿。
“他说他曾下界去宝象国找过你,又询问孙悟空是否见过你,孙悟空并不晓得,并没有回答他。”
月昙的手轻轻颤动起来,又想表现得自然,“……然后呢?”
“没然后了。”时青寻看着她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他走了,而后我就来广寒宫找你了。”
盯着月昙的眼睛,时青寻想了又想,还是道:“我是来告诉你这回事的,知情后,到底怎么要怎么做,还是你的事。”
怎知月昙沉默了一会儿,却问起她的主意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青寻?”
时青寻本来不想说的,可看着月昙复杂难明的表情,憋了一会儿,她还是说了自己的意见。
“我比较希望你别去和他见面。”
去了宝象国,不还是在天上有滋有味当神仙吗?问了孙悟空,不还是才已两句话就悻悻被打发了不说了吗?表现了后悔,但她感觉表现得根本不多。
但这话,她就没和月昙说了,这只是她自己的一点思考而已。
让月昙自己决定吧,就像猴哥说的那样,时青寻想。
“我与你想的一样。”月昙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我不会见他。”
时青寻偏头看她。
“缘已走到尽头,我很早便彻底看清了。爱过也可以放下,不必互相折磨,何况早已不爱。何况……”
“何况什么?”时青寻问。
“重归仙位的机会是你给我的,再出现在他面前,难保有什么风险,我不能如此做。”她郑重道,“广寒宫虽小,可在这里却很安谧,又有嫦娥相伴,我应当不会再离开这儿了。”
时青寻微微错愕,一时心中有点感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月昙姐……成长了啊。”
“喂,当心你手上的饼。”月昙嗔她,“要是掉了,以后我可再也不给你做了。”
时青寻忙将手里的饼拿稳了。
相视而笑下,月昙又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一样,微皱眉看她,“怎么感觉……你今日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脸好红,像刚做了什么。”
“……”
好像又进入和朋友宣布自己谈恋爱了的环节,时青寻轻咳一声,都这么久了,她也不再扭捏了,坦然道:“有个事要和你说,我和哪吒在一起了。”
月昙一下瞪大了眼,再看她脸上的红晕,已有些了然于心。
“哦,难怪啊……”
时青寻又咳嗽一声,“还有送你的那个兔子灯,那也算哪吒送的,是他掏钱买的。”
月昙只是看上去了然了,实际要全然反应过来,还是花了些时间,再回神,她道:“那感谢三太子的礼了。”
“不用不用。”时青寻摆手,“一点小东西而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时青寻问过月昙近来的修行进度,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她便打算走了。
只不过临离开广寒宫之际,时青寻又被叫住了。
“时青寻!好久不见!”玉兔从栏杆边蹦了过来,小兔子当真是一蹦一跳的,瞧着很机灵。
她笑了笑,顿住脚步,“是有阵子没见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来广寒宫找我玩,瑶池也少见你回来。”仿佛是难得逮到这个玩伴,玉兔饶有兴致,想缠着她说很多话,“对了,感谢你之前送莲花来,我收到老猪的道歉了,原谅他了。”
这事,猪八戒也和她说了,时青寻只浅笑着道:“原谅了就行,你俩是好朋友,要互相多担待。”
“我们也是好朋友吧。”
时青寻一怔,怎么突然话题转到这里了,她点头:“是啊。”
“还有……”向来暴躁又有点傲娇的玉兔,此刻难得扭捏起来,“感谢你送的兔子灯,我很喜欢。”
时青寻心觉一丝怪异。
他的话没问题,方才月昙也感谢她了,但是他的神态有点怪。
“对了。”时青寻压下心中那点稍纵即逝的怪异,只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不知何时,小少年的脸红了。
月光没有将那丝浅淡的绯红抹灭,反而衬得他的脸更加酡红,那丝红在他精致的脸庞上晕染开来。
“我先说吧。”时青寻道。
玉兔摇头,“不行,今日可算找机会逮着你了,我想很久了,我一定要告诉你——”
不等时青寻拒绝,他鼓起勇气,涨红着脸。
“时青寻,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第112章 佯装平静
时青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惊恐。
玉兔察觉了,有一丝怔,心情变得有点忐忑,“时青寻,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能撤回这句话吗?”时青寻道。
可惜现实世界没有撤回键,对方都说出来了,她只得不管不顾接了话,“我说我有事要告诉你——我和哪吒在一起了。”
“……”
时青寻眼见着兔子少年的表情从错愕,到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
玉兔扬高了声,脸色涨得更红,最后变成与她如出一辙的惊恐,“不可能,你为何要和他在一起,为何不能与我在一起?”
什么啊。
这也是能比得吗。
时青寻疯狂摇头,这下一股脑把所有方才就想说的话说了。
“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没喜欢过你,我要是知道你这样想过,我肯定很早就回绝你。还有,送你的那个莲花灯,其实是哪吒送你的。”
“……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时青寻果断点头。
这次她的拒绝,比起之前面对的敖烈时,果断了很多。
上次到底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那时她和哪吒还没有在一起,和敖烈也是患难与共过的真心朋友,甚至是最好的朋友,她考虑了很多。
说句心里话,身为一个成年人了,她对自己的伴侣选择不可能一点考量和标准都没有。
时青寻大多数时候吃软不吃硬,性格算不上暴躁,但绝不是随意就屈服的人,或许在恋爱的争执与摩擦中,她需要一个更容易服软、也更愿意听从她话的人来与她契合。
她曾经觉得,她会更倾向于选择一个像敖烈一样性格温厚宽容的伴侣。
可当敖烈向她表明心意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好像并不会这样选。
再温柔、再宽厚、再愿意听她的话,她好像都不会喜欢。
因为在心底,她似乎早已心有所属,潜意识里早就有了一个放不下的人。
因此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面对玉兔,她变得更加果断,甚至语气都十分义正言辞,“今天的话,你既然说了,我听到了,我表示知道了。但是我也告知你了,我和哪吒在一起了,我很喜欢他,所以以后还是不要提了。”
“真那么喜欢他?”玉兔眼眶红了起来。
“对啊。”时青寻果断点头。
玉兔本有一双晶莹的赤色眼瞳,当他眼尾泛红时,便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但时青寻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说她是躲着视而不见。
玉兔也是她的朋友,非要有这种冲突的话,她选择说清楚后,从此回避他。
因为比之敖烈那次的事,现在她已经谈恋爱了,边界感这块要更强。
“那我呢,你不喜欢我吗?”玉兔道。
“我们是朋友,我不否认。”时青寻呼出一口气,还是坚决划清界限,“但如果你此刻问的‘喜欢’是指男女之爱,那我回答,我不喜欢。”
良久之后,玉兔黯然点头,“……我知道了。”
时青寻逃似的离开了广寒宫。
*
并且她决定之后一段时间都不要去广寒宫了。
震惊又恍惚地躺着睡了一觉,怎知再睁眼,她又看见兔子了。
时青寻再度露出惊恐,又有点复杂的表情,“你……怎么又来了?”
“昨日太匆忙了。”玉兔同样表情复杂,他看着时青寻站起身来,然后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开始环顾四周。
他这是怎么了,时青寻忽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怕哪吒在?”
被戳中心事的兔子少年脸一红,将目光转回她身上,小心翼翼道:“他没在吧。”
“没在。”时青寻摇头,又觉得无奈,“你怕他,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觉得没说清楚。”玉兔踟蹰着,“我还没有把我的心意,完全向你表明,昨夜我又想了很久……”
时青寻再度惊恐起来,她摇头:“我觉得你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兔子很容易被刺激到,这会儿又眼眶红了,他好像非要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就算哪吒和你在一起了,我也想再争取一下,万一你觉得和他不合适呢?万一你觉得我更好呢?”
身后的莲叶落了一滴泪珠,溅入莲池里,神仙耳聪目明,一点动静在耳畔都很清楚。
时青寻的眉头猛地一跳,乍然回神,眼前几乎飘出四个大字——
“不是……”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和玉兔保持更远的距离。
他怎么还要,为爱当三啊……
玉兔发觉了她的动作,眼眸一下黯淡起来,看起来更可怜了,少年粉雕玉琢,杏眸微敛,朱唇轻抿,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若是放去高中时代,不知道有多少姐姐要为此心疼。
时青寻狠心冷着脸,吓唬他:“别说这种话,等会儿哪吒就来了。”
玉兔一时没说话。
“你不怕他?”
“我怕。”
“那你快走吧,我真的不喜欢你。”她叹了口气,“可能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和哪吒很早就……”
“——我怕。”玉兔颤了颤眼睫,他眼眶是红的,但并没有真的怕到落泪,那丝晶莹荡漾在他的眼中,又想灼灼望向她,“可是比起怕,我觉得喜欢你是更重要的事,我想争取,不想你还没感受到我的心意,一切就结束了。”
时青寻愣了愣,旋即抿起唇:“就算被哪吒大卸八块,做成麻辣兔头,也不怕?”
玉兔:……
仿佛是顺着她的话想到了那个可怖的下场,这下小少年眼中真有一丝瑟缩,又很快重新缓过来,像个孤勇者一般扬高声音。
“你让他尽管来!我说了,我不怕。别说把我做成麻辣兔头,做成藤椒兔头我也不怕。”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时青寻忽然叹了口气,她的确没想到,这个一贯胆小的玉兔少年,在面对感情问题时这么执着,甚至别样的勇敢。
爱一个人这么执着,也是真的纯粹与热烈。
——说起来,倒比奎木狼好多了。
“这样,我先问你一些问题吧。”事情闹到这一步,单纯的拒绝与回避已经没有用了,时青寻决定和他谈谈心。
“你说。”玉兔昂起头,一副随你怎么问,反正答案就是“喜欢”和“不怕”的样子。
“你喜欢我什么啊?”时青寻有些怪。
因为实际上,她和玉兔的相处算不上多,甚至很多次她去广寒宫找嫦娥炼丹,玉兔都没有在,如此算起来相处过的时间便更短。
“喜欢很多啊。”仿佛早猜到时青寻会问这种问题,他对答如流,“喜欢你温柔,喜欢你坦率,你还很有趣,就像个姐姐一样一直照顾我。”
“嫦娥也是你姐姐。”
玉兔摇头,“那不一样,嫦娥姐姐是我的主人,我和姐姐之间是亲人。”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又像我姐姐,又像我朋友,而且我就喜欢你这种很有朝气的劲,你看你都不会赖床,我一来你就腾地站起身了。”
时青寻:……
像兔子一样会瞬间弹跳,也是她被看上的原因之一吗?
“不对,我觉得这些不是理由。”将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时青寻叹气,“你还不是很懂这些情爱之事,如果爱,应该能说出很多理由的。”
现在她自己谈上恋爱了,她觉得自己的经验可比玉兔成熟多了。
——就算没有自己谈过恋爱,就像红孩儿说的,他看别人谈恋爱都能懂谈恋爱,她也曾经看小说和电视剧,看身边的人谈恋爱,肯定比兔兔懂得多了。
“这怎么不算理由?”玉兔理直气壮,哼了一声。
时青寻看着他,只觉得越看越怪,忽然又问道:“你和几个姑娘相处过?”
玉兔卡壳了一下,怕时青寻会觉得他认识的人太少,但还是老实答了:“就你和嫦娥姐姐,后头还有你叫来广寒宫的月昙仙子。”
除却金银童子以外的天庭八卦头子玉兔,竟然没有什么相熟的女仙。
“为何你不和别的仙子玩?”时青寻感到一丝迷惑,还有点想不起自己最初是怎么和玉兔关系变好的。
“我从前日日待在广寒宫陪姐姐,很少出广寒宫的。”玉兔哼了一声,“而且你以为我是什么滥情的兔?我很有分寸的,绝不和仙子们打闹开玩笑。”
时青寻表示震惊,原来玉兔竟然是个这么刚直的男兔,都不和女孩子玩,震惊之余又叹惋——
早知道这样,绝对不和这样纯情的兔当朋友了。
“要不是……”玉兔好似回想起了往事,怀念之余,又有些委屈,“要不是彼时姐姐非要找你试药,嘱咐我来缠着你,我也不会多和你说话的。”
是啊,如果那时候他就没和她说话,没有混熟,后续他们两个就不会成为朋友吧。
时青寻想着,她觉得破案了,心里舒坦了一点。
“是啊,你就当没和我说过话吧。”她顺着玉兔的话道,“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因为你只认识我一个曾经单身且可以处对象的目标,才觉得喜欢我?这不是喜欢,你可能就是一时无聊……”
“时青寻!”玉兔眼底有了一丝恼意。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时青寻没再说话,顿在原地看他。
又看见这个小少年无比挫败般耷拉下肩,他的眼眶彻底红了,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认真回答你的问题,说了为何喜欢你,你却觉得我幼稚。告诉你我只对你动过心,你却觉得我是不懂爱……是你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是的。”时青寻顺着他的话,再次坦然点头。
眼见着玉兔真的落了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一哭就梨花带雨,时青寻消化掉心里的那丝不忍,继续开口道:“我们没可能,我已经和哪吒在一起了。最重要的是,说了这么多,我对你是从来没想法。”
玉兔太执着了,如果不彻底狠下心,他可能还会有什么想法。
时青寻不想这样,她干脆道:“再提就绝交。”
玉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时青寻又将自己和哪吒的往事一并说了出来,看着他从错愕又震惊,最终又化为极其失落的表情,她也什么都没多说。
要说的可能就一句,“现在明白了吧?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且彼此喜欢了,我不会喜欢别人。”
玉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睫毛在抖动,最后化为一句小声的呢喃:“时青寻,我马上要下界去了,我……”
“这样啊。”时青寻明白他的意思,先前他透露过的,她抿了抿唇,狠心打断了他的话,“好,届时那一难我会避开的。”
“……”
玉兔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背影看上去可怜兮兮。
时青寻看着玉兔的背影,其实心里并不好受——
至少,她本来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绝的。
她希望妥善一点去处理人际关系,绝交也不要搞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可是她也明白,不要给这个纯情至极的少年留任何念想才好,他如果执着,那就彻底打破他的执着。
*
鼻尖忽然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时青寻微微蹙眉。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般,一转头,察觉到一股仿佛一直在凝视着她的视线。
——是哪吒。
在瑶池边与她遥遥对望着的,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的哪吒,她有些怔。
这一刻她心里无端有种怪异的情绪。
为什么他看到了却不上前来,到底看了多久,还在佯装平静?
“哪吒。”按捺下心中涌动的情绪,时青寻主动向他打了招呼,“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啊。”
少年看着她,自汀步间穿过一池荷叶粉莲,缓缓走至她身边。
他很乖巧,也很温驯,如此温柔的模样,在面对她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方才才到。”他甚至都没去看玉兔离开的方向,只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了?瞧着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时青寻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起来,明明他都看到了玉兔——
在她将视线转向他的那一刻,她极清楚看见他正将目光从玉兔的背影处挪开。
为什么不说?
面上,她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摇头道:“没有,没什么。”
想了想,她还是牵起他的手,主动与他沟通。
“玉兔说他喜欢我,方才我都和他解释了。”
这下少年面色有些变化,他眉稍微动,眼中稍纵即逝闪过一丝情绪。
“你听到什么了吗?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问吧。”看着哪吒的模样,时青寻心里也不大好受。
她倒情愿他闹,多说几句,让她可以和他多沟通沟通,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哪吒只是轻抬指尖,替她别过被风吹乱的耳发。
他的声音仍旧轻柔,不知是佯装,还是当真如此,“没什么。”
第113章 如愿拥抱
时青寻不喜欢他这样。
这个少年,他好像时而怕她不够关注她,佯装温厚与宽容,意图得到唯一的青睐。
可当他得到了,他好像又会患得患失,因为极怕失去她的珍惜,他变得更加隐忍不发,小心翼翼。
就算她总和他说有事就说出来,他依旧我行我素。
藏着,躲着,回避着,好像不相信她,更不相信他自己会得到这一切。
——一种极深的不配得感,他总觉得自己不配得一切。
时青寻勉力笑了笑,又想了想,见四下无人,踮起脚,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眼见哪吒颤了颤眼眸,她小声在他耳边与他商量,“近来打算休假,我们回青云洞去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希望二人世界能让他获得更多真实感,更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的那种真实感。先前他们四处游历的时候,哪吒一直表现得还算自在的。
哪吒垂眸看着她,半晌后,他轻声说好。
*
在小雷音寺见了孙悟空后,时青寻深感取经团现在对处理精怪的方式和态度,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了。
她没再多想西游的事,现在只想彻底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
属于自己和哪吒的时间。
哪吒也派了人下界去搜寻敖丙的踪迹,在去往青云洞的路上,他向时青寻说着亲兵带来的消息。
“有人曾在西牛贺洲,见过类似敖丙打扮的神仙,但很快他就消失不见,并非上天,而是隐于人群。”
伫立云端中,云霞披上少年的衣袂,他垂首思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敖丙,或许正在不断变化外表,躲避行踪。”
时青寻若有所思起来。
躲避行踪么?
这段交谈很快到头,青云洞到了。
春过夏至,燥热初降,池中的莲花却开得越发盛了,适才方下过一场雨,晶莹的水珠在莲叶间滚动,如翠玉盘承托的明珠,摇曳曼动,风卷着莲叶也在轻晃。
红莲妩媚,冷香弥散,赤影荡漾在水面上,波光里又映衬着碧天山色。
青云洞很安逸,比起海边涛涛海浪声,这里至多是风动,叶落,以及夏季的阵阵蝉鸣。
比起海边,时青寻更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从没有过任何令她痛心的事情发生。
一到这里,她就感觉放松极了,也觉得有些困了,虽然才睡了一觉没多久,但是休假就是要多睡,不是么?
“记得你的真身花瓣,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虽然时青寻隐隐感觉已经没了,上回哪吒突然怪异黑化,就很像被人操控了情绪。
能在他无魂无魄的情况下,还能够那样影响到他,一定是借助了类似真身莲瓣这种极为重要的东西。
但是既然到了这里,又想起来了这件事,她还是嘱咐了哪吒一句。
随后,她就拍了拍哪吒的肩,像是在报备,“我要去睡觉了哦。”
只不过才松手的那一刻,少年忽然又攥住了她的手。
他垂下眸,眼中晃荡的情绪还未完全褪去。
方才在云里,恐怕他也一直在想很多,可他没有与她多说,时青寻能寻到他或许心情也很复杂的证据,也唯有他此刻的眼神而已。
“一起吧。”他轻声道。
霎时间,时青寻只觉得被他攥住的指尖僵了僵,他指腹传递而来的,明明是温凉的温度,此时却好像有点发烫。
她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没说话,默许了他领着她进洞里。
而后,她目睹着他静静等待她躺去床上,又径直去了后面的房室。
时青寻:……
是了,很早之前,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
哪吒自己在后方的山洞深处也有房间,彼时他们是室友。
时青寻不知当时哪吒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因为早在千年前,他们就曾是同榻而眠过的室友,但千年后,初见之后,在青云洞里她表现得更为生疏。
而此刻,她油然生出一种感受过亲密后,又倏然关系变远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和哪吒当时的感觉一样。
少年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刚准备离开的步伐顿了顿,而后回过身,在她额间啄吻了一下,他轻声道:“睡吧,寻寻。”
他或许还想自己冷静一下。
时青寻想着,没有多说什么。比起千年前,她的确觉得自己成熟了,她愿意用更多的包容,和更稳定的情绪去面对他。
别去质问,别去给他太多压力。
在他将要起身的时候,她也支着身子起来,亲了亲他的唇角。
“别想太多,休息吧,哪吒。”她轻声对他道。
哪吒嗯了一声。
他还是离开去了自己的房间,时青寻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或许是情绪不算稳定,有些烦闷,她很快睡着了。
*
她久违地做梦了。
近来都和哪吒待在一起,她的心思大都放在真实的世界里,已经好一阵子没再梦见过回忆了。
可或许是今日情绪不佳,心绪有了波动,回忆在心里挣扎。
她梦见了哪吒大闹东海之后的事。
抽了敖丙的龙筋,剜了他的龙心之后,暴雨骤然而降。
这场雨对于远方的凡人而言,是久违的甘霖,是终于得救的欢呼,可对于小青寻而言……好像成了致命的打击。
时青寻在静静看着,蓦然也觉得心中有一丝痛。
敖丙的迷药控制她言语中伤了哪吒,也似乎让她在意识重新回笼之后,找回了记忆深处的秘密。
一场暴雨,一场车祸,她的亲人与她都丧命其中。
回家,其实只是一个小孩在失去一切之后不甘的执念。是浑浑噩噩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下意识想要忘掉痛苦,而为自己伪造的一个梦。
最残酷、最冰冷的现实在告诉年幼的她,她再也回不去了。
“寻寻……”
不远处,白衣少年衣襟染血,又被倾盆暴雨冲刷了那些血腥,他浑身湿透,墨发披散,飞身向她而来。
她说不出话。
没有人会明白她此刻的痛苦,那种以为还有希望,却其实什么都没有的痛苦。
自己都回不去的人,又怎么可能还想着带别人回去?
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暴雨没有再停歇,这样的雨,一场接一场,更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反复回忆着穿越而来的那日……她是有多么痛苦。
她想起了一切,是怎么意识混沌间来到这个世界的、是怎么从不甘中尝试解脱获得肉身的、是怎么逼迫着自己忘掉那段残忍的记忆,又天真怀揣着希望,试图一遍遍找到回家方法的。
“寻寻,你到底怎么了?”哪吒觉得很奇怪,他尝试询问她。
可他没有得到回应。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而言,骤然面临这样的变故,面对一日之间丧失至亲的痛,她自己尚且无力化解,也做不到去完整地与旁人解释。
哪吒对她表现的奇怪,渐渐化为一种惶恐与嫉妒。
他得不到回应,于是心觉一切或许与他剜了敖丙的心有关。
他起初想问她“是不是和敖丙有关”,又顾虑这样问她,会激起她心中对他的憎恶——如若真是与此有关,他的提起,或许会又一次让她讨厌他的冲动。
可明明她答应过,要带他一起回家的。
他一样可以帮她去找寻回家的方式,根本不需要敖丙,为何少了敖丙就不可以了呢?
两人心思各异,在这场漫长的大雨里,丝毫得不到化解。
直至东海的水已经漫上海崖。
小青寻恍然惊觉,这场雨已经不再是甘霖,若还这样下着,会变成夺命的、摧毁一切的洪水。
就像带走双亲的山洪一样。
“哪吒。”她开始打起精神,主动和还没意识到这一切的神仙少年说话,“这样下去不行,东海或许是在报复凡间,你去凡间看看,是不是有洪灾?”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他正在屋前看着大雨,此刻转头看她,“你不怪我了?”
“你在说什么?”小青寻没有在这一刻明白他的意思。
也因此,两人错失了最后解开这个误会的机会。
哪吒转身离去,他心里也顾念着凡人。那些他看到的,在天灾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使得他最终选择屠龙的凡人。
一场探查回来,一切果然如小青寻所言,人间正迎来又一场浩劫。
他和小青寻商议着,要再去东海一次。
但小青寻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当意识到暴雨不再是甘霖,而是东海的报复时,就仿佛骤然意识到宿命从未停止,还在恍然不觉中展开着。
她想去牵他的手,指尖才要触碰到他的袖角,天边有天神缓缓而至。
“逆子,孽障,原来你竟逃下了凡间。”
来人是李靖。
天神降临凡世,代表祥瑞的云霞也纷至沓来,可云霞并没有隔开暴雨,反而助长了雨势,朦朦雨雾中,祥云成了黑暗的阴霾。
对于这个少年而言,李靖的三言两语不一定能让他就范,但若李靖带着几万天兵压境,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天庭已知晓你犯下屠龙的罪孽,雨不会停,这是对你和凡人的惩罚。”这个所谓的天神,所谓的父亲,对着哪吒比面对一个陌生人还冷漠,“你不该扰乱凡间秩序,不该受凡人唆使,犯下这场错事。”
说到凡人唆使时,他还讽刺地看了时青寻一眼。
他的神态冷漠,冷漠之下又藏着警惕,和终于可以彻底制服不孝子的征服欲。
“你乖乖就范,用自身抵债,为父可以考虑在玉帝面前为你陈情。”
小青寻拉上了哪吒的袖角。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哪吒的父亲。
虽然曾在很多故事里自以为了解到了前情,以为自己清楚明白李靖会有多冷漠虚伪,可当真实看到这个李靖时,她还是觉得恶心极了。
“不能信他,别信他,他是什么东西啊,不能用你自己抵债。”她攥着哪吒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手,她不住地摇头。
哪吒当然不想抵债。
但他看着李靖身后数不胜数的天兵,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哪吒。”偏执的父亲在这一刻没有任何同情心,比起父子之情,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身在天庭的威望,身为一个高洁天神的威严。
煞星不除,将永远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令他时时去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煞星拖累,被拉下神坛。
“今日尚且只是为父前来,天庭给你这个机会谢罪。”李靖眼神如冰,他沉声道。
他身后是千军万马,而他目光所至的海崖上,不过站着两个孤单身影。
他的眼神毫无波动,连一分怜悯都没有,“以你一人,抵万千之过。若今日你不动手,之后受牵连的可就远不止你了。”
“不行!”小青寻失声尖叫着,她意图唤回哪吒的理智。
哪吒没有在看她。
他仍在看黑云压境般的天兵天将,他心知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了。
*
“不行——”
时青寻被吓醒了,她在梦里看见哪吒挣脱了她的手。
东海的虾兵蟹将,送来了那柄被哪吒先前随手丢入海底的短刃,而后,少年架起一道屏障,隔绝了他和她的距离。
他一道道割下自己的血肉,手没有停顿一下,也没有颤抖。
鲜血将他的白衣尽数染红,那颜色刺目至极,令人自心底生出惶恐和恶心,她感到反胃,感到无比的心痛,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一个凡人。
她讨厌哪吒浑身浴血的模样,讨厌纯白无暇的颜色被血污染红的模样。
“寻寻?”
不知何时已是夜里,洞内未掌灯,无尽的黑暗之中,有人轻唤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喑哑,似乎也才睡醒不久,又仿佛因为她忽然的失声惊叫而感到诧异,“你怎么了?”
是哪吒。
眼里的泪在一颗颗掉落,时青寻感觉自己在颤抖,这么黑的世界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哪吒的方位,只能张开手想去拥抱他。
“你在哪里?快过来,快过来……”
下一刻,她就如愿环抱住了这个少年。
微凉的身躯,虽然稍有遗憾,却仍是健康的,完好的。
缱绻的莲香扑人满怀,萦绕鼻尖,令人感觉到充实而满足,她死死揽着他,手攥紧了他背上的衣裳,才感觉窒息的痛渐渐缓了过来。
这是她曾经朝夕相伴很多年的……
对她而言,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伴侣啊。
“怎么了?”哪吒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顿了顿才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还好,还好他在。
她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忍住哽咽,却仍旧不想松开抱住他的手。
梦境的感觉太真实了,此刻,唯有不断抚摸着他依旧鲜活且健康的身躯,她才能感到一丝慰藉。
“我是做梦了……”许久后,她才道,“我梦到你自刎的事了!”
脱离梦境,渐渐才能用客观的心去看待那一切。
彼时,哪吒没有太多选择。
可她仍然觉得不甘心,仍然觉得很生气,李靖分明是瞒着天庭到人间的,彼时的天庭尚且没人知道哪吒的存在,他是打算先下手为强,一举将哪吒诛杀。
他还私带天兵,太可恶了!
难怪后来哪吒将云楼宫占下,将李靖揍得奄奄一息,天庭也没有多言过一句。
——那是李靖应得的惩罚,甚至她觉得还不够解气。
时青寻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关于她正在恢复记忆的事,之前在东海边,她早就和他说过了。
最后,她哽咽着,将千年前因为陷在无法回家的痛苦中无法告诉他的话,又带着现如今全然一新的感受,重新说了出来。
“知道么?现在我更喜欢这个世界,我从来不后悔来到这里,也不后悔来到你的身边。”
第114章 无限贴近
当世界化为无尽虚无,她感到了无希望之时,他仍旧相伴在她身边。
因为他,她重新获得救赎。
“真的很感谢那段时间,你还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她紧紧拥抱着他,“当时我太难过了,我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和别人多说,我不知道你当时想了什么,我猜不出来,可我也不想让你来猜我的心思了。”
渐渐地,时青寻的心情平静下来,她记得她曾经告诉过哪吒,她的家人已经离世了。
她说起那段她几乎封闭自己的日子,没有在怨恨谁,也没有在责怪谁,她只是单纯很难受而已。
“我还没有回忆起我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在另一个时代的记忆,只有我从病床上苏醒过来……我不知道还有这一切,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
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去的,而其实重新回去的那几年,她过得也很艰难。
好在她慢慢成长了,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去接受了,岁月会抹平伤痕,她渐渐想明白了生死离别事常有,重要的是依旧好好生活下去。
曾经无法接受的,变得可以接受了,无法去说的话,此刻就能说出来了。
静下心来后,时青寻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一个从前从没有想过,却在亲眼在梦中见证了哪吒自刎后心起的想法。
她从前一直觉得,哪吒这个神话人物,有一种很强的抛开世俗、蜕变重生的意味。
他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人间,用自刎结束了这场荒诞的东海闹剧。
脱胎而生,破茧成蝶,涅槃新生,都是他的代言词。
可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种自我牺牲的设定,像极了古代君王殉国、将军殉城,事后又被人高歌悲壮,讴歌赞颂的故事。
充斥着旁人悲鸣,他自己却一死了之什么也没有了那种荒唐悲烈感。
人们为之感动,为之感慨,为之痛心,是时代思想带来的悲壮牺牲,但对于来自现代的她而言……
当他是她的朋友,她的伴侣,她十分亲近的人之时,她没办法再冷眼旁观了,也没办法只是简单的感动和共情了。
在彼时,她或许更希望他活下来。
也好在他还拥有神力,可以重新活过来。
“其实你有神力,不一定非要牺牲自己。”在此刻,回想着梦境,她抚摸着哪吒清瘦的脸庞,喃喃着,“杀出去,闯出去,一样可以做到为自己而活。”
当初身为凡人的她,看到李靖带来的那些兵,或许是真的惶恐与惊惧,彼时她无法去衡量那些兵力与哪吒实力之间的高低。
可当她现在再去看,当她有了和哪吒、和孙悟空一同并肩作战过的经验后……
她能够看清更多。
当时的哪吒,受太乙真人倾囊相授,同样有法宝在身,他甚至无需用尽全力,都可以杀出重围的。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或许是担心她的安危,或许是顾念着凡人,也或许是受他本身自毁式的想法……
——那是一种源于出生以来就被人剥夺所有,而带来的深深不配得感。
时青寻无法评判哪吒究竟是不是煞星,究竟是不是怀揣着一个杀心,也不想去评判。
她所目睹的,更多是世人在口诛笔伐,是他们亲手将白纸染成了脏乱的墨色。
他们令这个少年在无意识间,也以为自己生来就是恶的。
而后世人再次谩骂他,说他是天生煞星,是恶劣杀神,说他不配为神仙,让他甘愿沦陷,甘心牺牲。
可是神仙们在云头高高在上,真正动手除去恶龙的人,做了好事的人……
本来就是他啊。
“不一定要借用痛苦的自刎,才能换来新生。”虽然这话如今听起来有些无力,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但她还是想这样告诉他。
她直视着哪吒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一定要以世人的目光去活,才算是新生。从始至终,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都是为自己而活的。”
如果可以,她真的更希望他在彼时就能挣脱束缚,直面困境,好好的活下去,用他原本的身躯活下去。
“以后,都好好的认真的,为自己活下去好不好?”
新生不一定要以自我毁灭般的方式来实现,放下那些心结,和自己和解,一样是新生。
哪吒的神色好像有些迷茫,又有些微妙。
他看了时青寻好一会儿,忽然问道:“若是……我的神力本该散尽,是你重新给予我的呢?”
时青寻微怔。
她回想起了在灵山之中,金吒与她说过的话。
金吒说哪吒受太乙真人相助,得以用莲藕身复活,但毕竟不再是神仙。
莲藕终会腐烂,比普通人还不如。
“那就说明……”回到眼下,她又觉得眼睛酸涩了,可是不想在两人明明这么亲密的时候悲伤,于是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不想让他看到她又在哭,“当年,我就是这么想了。”
想他复活,想他拥有的是真正的新生。
这一刻,她恍然间明白,为何云楼宫里她好似在恐惧,在愤怒,最后一刻却很快释然了。
——她愿意救的少年,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是世人所言之的恶人。
他比任何人都纯粹,是她愿意用某种代价去换他重生的少年。
哪吒忽然将她拥得更紧了。
泪痕交错在两人的脸颊上,是黏腻又冰凉的触感,他很快在黑暗中摸索触碰到她的唇瓣,轻轻啄吻上去。
浸湿唇瓣的泪珠是咸的,可充斥在两人身上的气味却是甜腻的。
馥郁的莲香,是独属于彼此间的气息。
他搂住她的背,一个想获取依靠,想要与她无限贴近的姿势。
又渐渐抚摸至她的颈脖,她的乌发与他的手指缠绕着,他不愿意放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拥得更紧。
时青寻也没有完全让他主动,她同样紧紧拥抱着他,仰着头,想要回应他。
这个吻起初温柔而试探,一次次的细吻带着安抚意味。
后来却更像是情难自禁。
哪吒的身体在轻轻颤动,不由自主地想要索取更多,他想要呼吸彼此交融,更希望气息彼此交汇。
“寻寻……”
半梦半醒,换气的瞬间,他在呢喃着。
“嗯?”时青寻下意识抬头看他,紧搂着他的颈脖,再次被他黏黏糊糊吻上了嘴唇。
轻轻啃噬她的唇瓣,勾缠她的舌尖,他的手放弃去缠绕她的乌发,也怕扯动她的发让她疼,转而搂住她的后腰。
酥麻的感觉荡起,唇瓣碾磨间,少年似乎希望品尝到她所有的气息,唇齿相依,抵死缠绵,牢牢拥住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不要再用你来换我重生……好不好?”
哪吒轻喃的声音,伴随着充满潮气与甜腻的吻落下,时青寻顿了顿,只将他拥得更紧,让他感受着她仍旧在的温度。
没有谁再需要重生了,她在缠绵至极的亲吻中,如此心想着。
*
在青云洞的日子很平静,是时青寻曾设想过的躺平人生,而且这座蛇盘山好像已经没有青蛇了。
可能当初真被哪吒杀空了。
以后要是可以从瑶池退休了,她希望就来这里躺平,时青寻想。
现在,她渐渐明白了斩草要除根的重要性,根不除尽,可能就会在某日你意图躺平的时候,突然反咬你一口。
——比如现在藏着找不见的敖丙。
一想到这事就有点愁,她又叹了口气,躺在门前的竹椅上,看着哪吒正在勤恳打理一池的莲花。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理,两人都是草木化身,又是佛莲身,最好处理的就是这些莲花,随手一挥,莲花便能涨势极好。
哪吒只是忽然有了点闲情雅致。
时青寻看着看着,忽地也生出些兴致。
在少年伸出手要去抚弄那株红莲的时候,她指尖微动,莲花瞬间挪了点方向。
哪吒仿佛微有讶异,但由于他惯常表情淡淡,因此很容易看出是装的——装来哄她高兴的。
他抬眸看向了她。
时青寻眉一挑,指尖又轻点了一下,那朵莲花便挪去了他手背边,白衣若雪,红莲若火,交叠的颜色极为明灿,莲花在他手心里亲昵地蹭了蹭。
莲瓣拂过柔嫩的手心,是微凉又略显柔顺的手感。
哪吒摩挲了一会儿花瓣,忽然仰头看天上。
有人来了。
时青寻立刻从竹椅上腾地站起身,只听见哪吒淡声道:“无妨,是云楼宫的家兵。”
她又坐了回去。
“禀三殿下,属下在西牛贺洲再次发觉了龙宫三太子的踪迹。”家兵垂首禀报。
时青寻正在偏头看哪吒。
从前她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没有太过注意。
如今看着哪吒脊背挺直伫立在莲花池前的模样,观他听着云楼宫的家兵汇报的神态——她油然而生一种“她的小少年果然还是长大了啊”的感觉。
曾经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少年,在无知无觉中,真的长成了她记忆里哪吒三太子的模样。
纵使他会染尽乌墨,纵使他会苍白脆弱,可拨开一切云雾去看……
仍是那个怀揣着赤子之心的哪吒三太子。
“……朱紫国么?”哪吒对这个地名不算熟,只是淡声复念了一遍。
等等,朱紫国?好熟悉的名字。
时青寻又一次站起了身,哪吒抬眸,以为她是还有什么额外线索,于是侧目看她。
“呃,不是关于敖丙,是猴哥他们可能会走过那儿。”
这个故事她也算不上特别记忆犹新,但好歹有记忆,记忆点在这个妖怪也算是难得从头至尾没有想过吃唐僧肉的妖怪,它好像都没见着唐僧。
是因为它单相思朱紫国国王的王后金宫娘娘,恰逢唐僧师徒经过,朱紫国国王请唐僧除妖,所以最后被猴哥助人为乐捉回去了。
——对了,这个妖怪就是观音菩萨的坐骑金毛犼,也叫赛太岁。
一个关系户。
这一难,也算是西行后期比较简单和平的一难了。
哪吒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待家兵走后,时青寻又凑去他身边,将自己记得的这些剧情与他说了一遍。
“即刻动身?”哪吒询问她。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站在她和取经团身后的少年了。
时青寻已经发现了有一阵子,哪吒好似也开始主动和取经团有了交流,也会主动提出去帮忙——尤其爱在其中和孙悟空拌嘴。
“嗯。”她笑了笑,“走吧。”
神仙也没什么所谓细软好收拾的,这次他们去主要也是奔着敖丙的行踪,去晚了,可能就什么也寻获不到了。
事不宜迟,二人一同飞身上天。
*
沿着西走,有方向的时候,到一个地方很快。
他们启程的时候是傍晚,到朱紫国时将将夜深,从天上看去,只见门楼高耸,垛迭齐排,灯火盈盈,错落有致。
城门楼前有活水流过,灯火落在其中如碎星,合着天上的灿然明星,荡漾的波光极有生机。
时青寻看了一会儿,与哪吒在四处寻找着,却没有发现敖丙的气息。
“他们在这里。”
但哪吒一句他们,时青寻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敖丙的踪迹,可能一时半会儿是寻不到了,但西天取经团正在此处。
于是他们又往王宫飞去。
不同于城边的星点灯烛,此刻也算不上万籁俱寂的时刻,一座宏大的朱紫国王宫,竟然没点几盏灯。
其中,却有一处别殿灯火通明。
黑暗的地界,光明最吸引人,两人不约而同往那处飞。也不用想那么多,猴哥的灵力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二人落定在屋顶前,见屋内有好几个人影,好似在挑着灯捣鼓着什么。
时青寻凑近看了看,好家伙,好一个西游黑作坊——
只见一座小偏殿里,取经团三个徒弟凑在灯火前,悉悉索索疯狂捣鼓着什么。
有个身影在灯火煌煌下闪身,窜至窗边,仰头看他们。
正是孙悟空,此刻他正一边手捧着一个小药臼,另一边拿着小金箍棒不断捣弄着,捣药的速度快起火星子,“小妹,哪吒,你们怎么夜半来了?”
“猴哥,你在制药?制的什么药?”时青寻对他手里的东西感到好奇。
孙悟空嘿嘿一笑,神秘兮兮招呼他们凑过来,才开口道:“那朱紫国国王害了相思病,如今近乎药石无医,俺老孙见他也算个贤君,也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上他一救。”
猴哥还会医术。
时青寻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但她却没真的细问。
这个也算一个小小的千古之谜了。
九九八十一难里,孙悟空救人多是用法术或寻仙丹,唯有这朱紫国一难是他实打实拿出了本事,还使上了望闻问切的手段,亲制丹药,治好了国王。
后来有人说他是从须菩提祖师那儿学成了儒释道医,也有人说他是从前小猴子时代跟着人学的,更有人说其实他是瞎鼓捣,其中唯一灵验的其实是……
呃,灵验的是什么来着,她一下忘了。
时青寻挠了挠头,顺着屋里人的招手,带着哪吒从窗户里翻了进去——为啥要翻窗,可能就是比较符合夜潜黑心作坊的心态吧。
她没多问,只是兴致勃勃看着一窝人哼哧哼哧制药,孙悟空负责捣药,沙僧负责择去药材上的杂质,猪八戒负责加油助威。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猴哥都是神通广大的,会不会医术,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她信猴哥什么都会,因为他是什么都会的猴哥!
“呆子。”药捣的差不多了,猴哥蹭了蹭手上黑黢黢的锅底灰,才去摸猪八戒的头,“你再去外头寻一味马尿来。”
惊!时青寻想了起来那味神奇的药材是什么了——
正是马尿。
第115章 主动回忆
小白龙,好像有点危。
果不其然,猪八戒立刻道:“这简单,老猪我去外头,找小白龙师弟来上——”
“呃,这个……”时青寻下意识打断了猪八戒的话,“不太好吧。”
说完她就赶忙看向猴哥,猴哥还在专注捣药,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兔子变的猴子。
“猴哥猴哥。”她小声喊他。
“嗯?”孙悟空耳朵应了,眼睛没应,还在持续专注中,“怎么了?”
猪八戒已经在摩拳擦掌,拎着个壶就准备起身去找小白龙了。
沙僧和敖烈是关系最好的,见猪八戒跃跃欲试,沙僧劝了一声,“二师兄,我觉得这不妥……”
“别这样搞吧,又不是别处没马了。”时青寻也正好出声了,“就算敖烈此刻化成白龙马,骨子里也是玉龙三太子,这样他会很难堪。”
若说只是一出戏文故事,这种事就当看个笑话就过去了。
但这个世界的小白龙,他是真实鲜活的,他有身体有性格,还是她的朋友——这不是一个玩笑就过去了的事。
而且她心觉猴哥也不会这样搞,因为如今的猴哥,在她看来也是有血有肉、有思考的猴。
他心细如发,总是能妥善处理各种事。
若说唐僧是精神领袖,他一定是底下那个实干派领导者,上至除妖,下至师兄弟团结,他都会关心的,他不会想敖烈难堪。
“怎么了怎么了?”猴哥终于把药捣好了,抬起头来,才发现气氛莫名的有些僵。
他好像拥有非常良好的记忆力和听力,眼睛一转,好像就想明白了他们方才的话,拍了拍猪八戒的耳朵,“想什么呢你,哪有拿小师弟开刀的,快,马厩里随意找一匹马去。”
时青寻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也侧面说明,猴哥治朱紫国国王的病完全靠的是自己本事。
猪八戒哼哼唧唧走了,时青寻带着哪吒也不打算久留,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找敖丙,走前她又问了问孙悟空有没有看见过他。
“敖丙?”孙悟空微皱起眉毛。
“对。”
时青寻说着哪吒的家兵回话,在这一带见到了敖丙。
她在找敖丙这事孙悟空是知道的,上回在火焰山,一行人凑一起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
但孙悟空细细回想起来,只摇了摇头:“自我们来起,并未感受到过。”
不过取经团也是刚来城中两日,时青寻想了想,消息这种东西嘛,它肯定是有滞后性的,但不代表就一点蛛丝马迹寻不到了。
她决定再和哪吒在附近找找,就此拜别取经团。
*
只是又找了一夜,把周围几座山都逛了,仍旧没有寻到什么线索。
一回头,搜着搜着,又回到了朱紫国王宫。
方才还下了一场雨,天气有些雾蒙蒙。
但此时,这座恢弘的王宫比之夜里的死气沉沉,一片沉寂,好像忽然在白日恢复了生气一样。
时青寻定睛一看,原是今日宫中四处铺设了红绸绫缎,彩灯香台,侍女们自一座精巧的亭台处来来往往,捧着珍馐美馔,端着香甜瓜果,好像是在设宴。
看着看着,人就已经往那处飞了。
顾及突然飞过去可能会吓到凡人,时青寻还设了个隐蔽术,见哪吒还有一半身子没被法术笼罩到,她扯着他的袖子叫他靠近点。
可不知是不是一下扯太猛了,又或是少年没注意,他一下扑到了她身上。
差些被哪吒从云上撞下去了,时青寻面露惊恐,好在又被他搂稳了腰,他环抱住她,一切平安无事。
“唔,咱小心点……”时青寻呼出一口气,这要是摔下去了还得了。
她不要做第一个飞在天上装逼不成,还摔个狗啃泥的神仙!
后怕般想拍拍胸口,却发现此刻自己和哪吒贴得太近,两个人的身躯间没有任何空隙。
正是此时,她又察觉到了一道饶有兴味的视线。
时青寻感觉不好,一转头,果不其然,正与猴哥的眼睛对上。
“啧啧啧。”孙悟空正在给猪八戒投喂西瓜,一边投喂,一边冲她笑,“今日这么腻歪哦。”
猴哥的声音很轻,就像落在她耳边一样,可能是他使了个什么小术法,连正紧紧抱着她的哪吒都没听见。
哪吒只是发觉了她的脸色倏然间爆红,不由轻声问道:“寻寻,怎么了?”
他们不是没拥抱过,反而是拥抱过很多次。在青云洞待了一阵子,感觉关系更亲密了一些。
时青寻已经很少会因为拥抱而脸红了。
事出反常,哪吒追问了这一声,却一下弄得她脸更红了,红是因为猴哥的火眼金睛好似一眼就会看穿她的隐蔽术——四下无人的时候拥抱没什么,但有人正盯着,那还是有点难为情啊。
她拍了拍哪吒的肩膀,示意他将她松开,而后佯装若无其事道:“咳,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哪吒看了孙悟空一眼,若有所思,好像看明白了。
在时青寻准备迈腿起飞的瞬息,他轻轻勾了勾她的小指,想再和她牵起手。
时青寻的手一顿,想缩,因为觉得难为情,但又不想拒绝他这等小事,最后选择社死就社死吧,她回握住哪吒的手。
瞥见哪吒一脸满足的样子,孙悟空无语,白了他一眼。
这原是一场为西行取经团设的宴,朱紫国国王的病被猴哥治好了。
两人落地时,正听见朱紫国国王精神抖擞、却又悲惋至极地追忆往事,“三年前,正值端午佳节,本王与王后在这海榴亭内解棕插艾,挂菖蒲,饮雄黄酒,观赛龙舟……”
时青寻心中忽然窜出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啊,怎么国外还过端午啊?
朱紫国已是西域之境,这里的建筑风格已经和中原大相径庭,从朱紫国国王及城内百姓的长相上、以及服饰上,也能看出来。
是比胡人还胡的胡服……反正就是看上去不太像会过端午节的。
但怎么说呢,我大唐就是最强的,可能这里也受了中原影响吧,时青寻没打算在这点小事上纠结。
她拉着哪吒,凑去孙悟空他们身边,也津津有味听着现场版的赛太岁副本解说。
和她所了解到的剧情大差不差。
金圣宫王后于三年前的端午节被赛太岁掳走,赛太岁扬言不给人就吃人,国王受惊,不小心吃粽子噎到了,噎了三年,幸得如今孙悟空为他医治好了。
猴哥眼睛一转,满脸都是“我来活了”的表情,询问起朱紫国国王:“国王可想要那金圣宫娘娘回来啊?”
“想!自然想!本王无时无刻不念着王后回来。”
好,一拍即合,不必多说,猴哥准备上天。
麒麟山獬豸洞离这里很远,听国王说,约莫有三千多里,但对神仙而言,就还好。
孙悟空刚转头要走,忽然又看见旁边还隐身的时青寻和哪吒,手勾了勾,“小妹,小莲花,去玩啊。”
猴哥现在很会找助力。
也早早看出时青寻喜欢跟着他们玩,因此多数时候,都会问她一声。
但这次时青寻有些踟蹰,因为敖丙还没找,虽然这里实在是没发觉敖丙的气息,可她总觉得……搜寻了这么久都没消息,突然冒出来一个头,或许是藏了什么端倪。
出现又消失,像引诱,像陷阱。
“我……”她还在迟疑,要不要在这处再扩大一下搜索范围。
哪吒忽然出言道:“走吧。”
时青寻一顿,倏然转头看他,却见云销雨霁之下,少年的眼眸被天边的日光映衬得万分纯然。
他就是单纯感兴趣,眸中露出一点兴致勃勃的情绪。
不像起初那个陪她来玩,却只是默默无言跟在她背后的少年了——可这是好事。
时青寻希望他的人生是有更多缤纷色彩的,他不单只能拥有她一个伴侣,他还可以去收获很多朋友。
“走。”于是她也不再迟疑。
*
麒麟山獬豸洞,实则是块灵山宝地。
山陡峭,崖嶙峋,可草木林遍,郁郁葱葱,苔藓附在怪石上,又有云雾如烟如雾凇,在现代绝对是能直接5A景点的好山景。
但此刻,几人都无意多欣赏,绿色原生态在这个世界可太常见了,现在重要的是去打架。
山头有一簇五色烟窜上天,怎么说呢,像这种特殊的光效,一看就是目标地点。
几人对视一眼,不过还没走几步,先打劫了一个叫“有来有去”的小妖怪。
“有来有去”还有个身份证明,是缀在他腰间的木牌子,刻得精巧极了,上书——“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长用悬挂,无牌即假。”
孙悟空心觉有趣,揣在手里来回把玩。
玩开心了,眼睛忽然一转,看着时青寻和哪吒,“就一块牌,如何是好?我们可有三个人,进不去哇,待俺老孙先去会那妖怪一会吧。”
言罢,他就真犹自跑了。
时青寻:……
这是真玩嗨了,说好带他们一起玩,又想自己先去打一架了。
这就是回归山林的猴儿吗?
时青寻无奈,转头看了眼兴致仍然颇高的哪吒,蓦地又想明白了。
两尊大神凑一起,擒获妖怪恐怕不在话下,这一难不涉及唐僧,没太多后顾之忧。孙悟空想自己先赶去獬豸洞打尽兴,不想让哪吒抢了先。
想通了以后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些西游人物,有时候看起来真的还蛮孩子气的。
——会让人也不自觉回忆起,童年时无忧无虑置身于童话故事里的感觉。
“走吧。”
四下无人时,时青寻下意识就去牵哪吒的手,又忽然怕哪里窜出来个“有来无去”,想了想,转成去牵他的袖角。
哪吒却没给她选择的余地,只是动作极为轻柔,手腕一转,托着她的手抬起,而后与她十指相扣。
“可以这样么?”
“……”
喂!都牵住了,为什么还要问啊。
时青寻总是会在某些时候,被他这种提问搞得老脸一红,他的语气总像是询问,是试探,又像是某种故意诱敌深入的示弱。
反正就是,她会因为他这种看似纯情、又会在某一刻反应过来后觉得他很懂的样子……
搞得有点羞涩。
“走啦。”手缠绵地与他相扣,她顺势揉了揉他的指骨,最终道。
不过这次他们赶路不算急。
哪吒有兴致去和孙悟空一起打架,但看出孙悟空想单干,他也无所谓。比之打架,此刻他俨然更享受与时青寻十指相缠,一同在林间惬意闲逛的感觉。
“寻寻。”
“嗯?”
“千年前,我们一起逛过类似的林间小路,记得么?”哪吒微微偏头,垂眸看她。
时青寻错愕了一瞬。
——这算是哪吒第一次,主动和她追溯往事。
先前游历的时候,在青云洞小住的时候,他们不是没聊起过回忆的话题,可多是她在说自己想起了什么,哪吒很少会顺着她的回忆去展开。
他不算太善言辞,只是在每次她需要回应的时候回应她,也只到此为止了。
时青寻总觉得自己是个比哪吒更容易往前看的人,从前看他,总觉得他好像经常会陷在回忆里。
可真当他们可以一起去回忆时,在这个过程里,她有时又会恍惚,觉得他怎么这么被动,好像看得很开、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现在想想……或许是她当时说太多了吧,絮絮叨叨的,没给他太多机会。
而且,许是因为小时候拥有的爱太少,这个少年好像很容易反复质疑纠结,生怕一切并非他想得那样,她心觉也不用逼他去回忆,他可能怕多说多错,真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这不,触发记忆场景,他不就主动起来了么?
时青寻看着静谧的林间小路,日光自树桠间倾泄而下,碎光如金,坠落在苍翠碧绿的小径上,这条路很长,蜿蜒至山顶。
一瞬间,她眼前恍惚闪过的情景,是灵山那条宛若天梯的山路。
那好像是她爬过最漫长而煎熬的山路,比乾元山的还长。
但她心知哪吒说的不是那个,是他们早在去灵山前,在他自刎前,去游历之时发生的事。
“记得啊。”她轻笑起来,顺着少年的话陷入回忆,“那时候,你背着我走上山的嘛。”
是在去花果山参拜猴哥前的最后一站。
彼时她走累了,因为她只是一个凡人,不比少年神仙精力旺盛,可她又不好意思说,毕竟那会儿她和他还不大熟。
但那时的他,很快就察觉了。
小少年伫立凝眉,似乎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小时候的她道:“……要不,我背你?”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的感受——天啦,童年男神,哪吒大神,他竟然要背她。
简而言之,爽到了。
在矜持了一会儿后,小时候的她就发现小哪吒别样直球,似乎不懂什么迂回委婉,见她支吾半天没拒绝也同意,直接默认了她同意。
那时他们第一次挨得那么近,也或者不是第一次,好像出现的时候就摔一起去了。
……
“我背你上山吧。”
时青寻还在胡思乱想着,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来着?忽然,耳畔响起如今哪吒清冽的声音。
霎时间,她从回忆里脱身,眼眸微闪,仰头看着他。
“怎么突然这样说呀?”她有些不解,哑然失笑。
现如今她早不是凡人了,是神仙,他们直接飞上山都可以。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在透过她回忆更深的往事,可最终,他没有将那段往事说出口。
他只是轻声道:“很久没背过你了,想践行一次。”
践行?
什么叫践行呢,一是履行之前的承诺,二是指送别。此情此景来看,肯定不是送别……但还有什么诺言要他实现么?
时青寻心觉奇怪,见他垂眸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带着一点期盼,一点恳求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她答应了,因为她不想让他落空心愿。
“好。”
第116章 男女通吃
时青寻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要答应。
她想去琢磨哪吒话中所谓“践行”的意思,想看透这个少年更多,可当他伸出手来,屈下身子意图让她依靠时,她忽然什么都想不了了。
躺去他后背的动作仿佛顺理成章,心底里,她似乎很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一个藏在无尽岁月里,被他反复惦念的心愿,又或者不止这个。
每一个曾经的遗憾,在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两个人潜意识里都想弥补。
“哪吒……”
将头搁在少年宽厚有力的肩膀上,她的心乱忽地完全平静下来。
此刻好像无需多言什么,只需静静感受彼此的气息就好。
感受那股清冽又甜腻的莲香,感受他微凉此刻却刚好的体温,感受到他的发丝拂弄过脸颊,有点痒痒的,惹得她忍不住又蹭了蹭他的颈窝。
但她也没能感受太久。
天边忽然窜起巨响的火炮声,一眼看去,只见烟火黄沙,漫上天际,好不厉害。
感觉耳朵都快聋了。
时青寻略有一丝迷茫地看向天上,正是山顶的方向。
迷茫很快转化为了然,她记得这赛太岁是有一样法宝的,好像是三个金铃铛,能施放出火焰、浓烟、黄沙。
——而且都不是一般的火气烟沙,毕竟是从观音大士那里得来的法宝。
谁使了?赛太岁对猴哥吗?
“我们去看看。”
这样一想,时青寻有些心急,虽然猴哥的眼疾之前给她治好了,但毕竟法宝厉害,猴哥就算不重伤也有伤,她不大放心得下。
哪吒晓得她的意思,他自己也盯着漫天火光,眼眸一闪,闪过一丝兴味。
“走。”少年轻道一句,背着她就飞身上山。
“啊,等等,把我放下来先……”
从山脚飞上山不过眨眼的功夫,哪吒用了风火轮,三昧真火于足下腾起之时,时青寻才反应过来——没必要还背着她上山吧!
万一上了山,正遇上猴哥和赛太岁在打架……她这样很社死啊,哪吒都不觉得社死吗?
“哎哟!”
时青寻正有些发窘,风声掠过,山顶已至,有熟悉的小奶音响起。
好消息,赛太岁没在。
坏消息,但是猴哥看到了。
孙悟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了一番,略带揶揄道:“小妹,小莲花,你们来了啊。”
时青寻更觉躁得慌,好在哪吒也顺势将她放了下来。
孙悟空凑了过来,看出两人眼下的好奇,与他们解释起来,“俺老孙见着金圣宫娘娘了,原本叫娘娘哄着那怪将法宝取了下来,怎知不会操控,一下脱了手。”
他甫一说完,时青寻和哪吒都不由自主看向山顶。
只见三个金铃变得硕大,像三个冲天炮,也像三把加特林,直杵杵立在山上的巨石旁。
哪吒轻呵一声,“沉不住气。”
“喂,小莲花,你又马后炮,有本事你上。”孙悟空见不得他这事后诸葛亮的模样。
哪吒也仍回嘴,“不是你要当先锋?”
时青寻:……
熟练地横在他们俩之间用手比了个叉后,她余光瞥见了一只威风凛凛、头长得像恶犬又有点像龙的魁梧妖怪,她指了指道:“那是赛太岁吗?”
孙悟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
“铃铛被他收回去了。”
“……”
孙悟空咬牙,又啧了一声,“麻烦,又得去诓一回了。”
他刚要走,忽地,哪吒抬袖拦了拦他,迎着他略带不解的目光,哪吒淡声道:“我去,免得你再失手。”
“你……”孙悟空眼睛一转,不打算吵了,笑嘻嘻摊手,“那就请小莲花太子大显神通吧。”
若说是哪吒的激将法奏效了,那也不是。
孙悟空只是想到方才哪吒到底留了手,耐心等上他先和妖怪玩了一通才上山,决定把第二回玩弄妖怪的机会让给他。
——若他知道,方才哪吒其实是在和时青寻调风弄月,压根没想着帮他的事,可能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哪吒眨眼就下去了。
时青寻见状,想了想,对着猴哥道:“哎呀猴哥,就让他玩一回吧。”
她也看清了哪吒的跃跃欲试与兴致勃勃。
孙悟空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就宠他吧。”
时青寻一噎,这话其实本身而言倒也不现代吧,但怎么就那么像梗呢。
这还是头一回哪吒这么急不可耐,由着她和孙悟空在云头。
时青寻也想去现场观看赛太岁副本,孙悟空看出她想法,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两人一起飞身下去,隐在洞口边。
早前,哪吒特地培训了她的变化之术。
如今她也能和孙悟空一样变做一只小蜜蜂蛰伏着了,就是变得还不算特别逼真,比如她是一只“红”蜜蜂,对应着她的真身是一朵红莲。
但,也无伤大雅吧。
两只小蜜蜂都没有揪这点细节,因为他们才进洞,很快就傻眼——
率先傻眼的是孙悟空,因着他有火眼金睛,很快看出哪吒用了什么伎俩,看出来之后又觉得果然如此。
“小妹。”蜜蜂空扇动翅膀,用屁股指了指方向,“喏,你的小莲花在那儿呢,金圣宫娘娘身旁的那个婢女。”
时青寻:……
哪吒大神的女装play,第N次。
既然哪吒这么喜欢扮妹妹,那她希望下次他能够单独在……咳,单独扮给她看。
驱散掉脑袋里奇怪的play想法,时青寻定睛一看,赛太岁已然从另一处洞口绕了进来,殷勤地与金圣宫娘娘说起话来。
于此同时,女装哪吒也淡淡瞥了时青寻和孙悟空一眼。
他指尖微动,趁着赛太岁和金圣宫娘娘说话的间隙,使了个法术,赛太岁立刻觉得浑身骚痒起来。
“哎呀,我怎得身上这般痒哟。”赛太岁浑身不自在,他开始疯狂抓挠,一挠挠出几只虱子来。
金圣宫娘娘好似略微怔愣,看了哪吒一眼,有些踟蹰,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哇,娘娘,我平日里从不长虱子的!”情人面前出糗的赛太岁,脸都红了,疯狂解释,“这、这……我可是很爱干净的小毛怪,先前每每来见你,都沐浴焚香的。”
时青寻看了眼赛太岁,见他身上还在不断冒虱子,连带着腰间缀着的金铃上也落了几个,心底有一丝诧异。
诧异不是赛太岁一下中了招,而是哪吒使了和原著里一样的手段——但这本来是孙悟空使的。
原来剧情是会被校正的吗?
哪吒忽然仰头看了她一眼,女装娇柔,眉目潋滟,时青寻蓦地心跳快了起来。
真要命,他怎么给人一种男女通吃的感觉啊。
明明他现在都还不是原本的脸。
“过来。”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哪吒轻浅淡然的声线,带着一丝笑意。
时青寻看着他旁边满地的虱子,疯狂摆尾拒绝,“不、不了吧,一会儿再过去。”
短距离里,两人可以用一点简单的术法私密传音。
时青寻心里想着,虽然此刻哪吒的神态很诱惑,但站在虱子堆也不诱惑了。
哪吒倒也没强求,只是一声闷笑传来,听着更蛊惑了。
不多时,他手擒了赛太岁取下的三个金铃,没再多留,往他们这边的洞口走来。
走动时指尖轻捻过石壁,他让时青寻变做的红蜜蜂停在他指腹,还顺势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走了。”
*
孙悟空跟着他们身后飞出了獬豸洞。
一边飞,一边“破口大骂”哪吒,“好你个小莲花,你跑那么快干嘛?就带着小妹,也不给俺老孙靠靠肩头是吧?”
哪吒一个闪身,彻底躲开孙悟空欲飞上他肩头的动作。
孙悟空:……
化身成人,孙悟空将哪吒手里的三个金铃横手夺过,哪吒倒也没拦。
时青寻看着他们俩打闹,提醒了一声:“小些动作,别又走火了。”
“放心放心。”孙悟空摆了摆另一只没有拿着铃铛的手,“俺老孙这次定然手稳得很。”
时青寻又将目光转向他手里的铃铛,看着看着,感觉真的很像一个项圈。
——也是,赛太岁原本就是观音的坐骑,原著里还形容它“似犬”,所以这还真是个狗狗项圈链。
孙悟空已经急不可待再次去逗弄赛太岁了。
或许故意欠欠的去逗狗这种事,是每个人、每个猴都忍不住去做的吧。
时青寻就看着孙悟空跑去云下,金箍棒一幌,开始砸门:“赛太岁,我乃朱紫国拜请来的外公,你快快出门,将金圣宫娘娘还来!”
猴王桀骜不驯,日光之下,如意金箍棒上反射着斑斓的光,点亮了他那双灿灿如火的金眸,他微微挑眉,意气风发。
时青寻稍稍发散灵力,能听见门内的小妖怪在交头接耳。
“朱紫国来的外公?”
“他还知大王尊号。我们快去禀报大王吧!”
“报!门外有个姓‘外’的人!说是从朱紫国来的!”
时青寻:……
好一个姓“外”的人。
不多时,重新衣冠齐楚的赛太岁,在小妖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与小妖们一同张望,“谁是朱紫国来的姓‘外’的?”
在他们开门前就站在巨石上拗好造型的猴哥,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贤侄儿,我便是你外公啊。”
拎着宣花钺斧的赛太岁定睛一看,顿时大怒道:“好你个弼马温,你敢诓我!”
孙悟空顿了顿,旋即抄起金箍棒就打了上去。
“去帮忙么?”时青寻看着孙悟空稍微顿了顿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又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她有点拿不准,随口问了哪吒一声。
“不必。”哪吒神色淡淡,方才他进了獬豸洞里,已差不多将赛太岁的底细摸清,“这怪没了紫金铃,弱得很。”
紫金铃。
时青寻想起来了,这三个铃铛原名就叫紫金铃,哪吒想来已经看出来赛太岁是谁了。
她又转念一想,想明白了猴哥动作稍滞的原因——敢情,是对上暗号了。
此时整段西行之路已行至后半段,孙悟空对这些神仙的小九九,早就摸得很是清楚。
有关系的妖怪,一般都是来试探师徒禅心的,或者说来凑九九八十一难的。
当然也不排斥当真作恶的、胆大妄为的,比如小西天中的黄眉大王,还有后面会去到的狮驼岭。
狮驼岭那关是真的凶残啊……
听哪吒说不需要帮,她自己看着猴哥也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觉思绪跑偏。
直到听见赛太岁惊喝一声:“停——停下!”
孙悟空一挑眉,故意用金箍棒擦着赛太岁头上的角而过,把赛太岁吓得挤眉弄眼,差点腿软。
“哦,有什么事?”他这才收了金箍棒,好整以暇看着这小毛怪。
赛太岁:“你且等等,我今日还未用膳,身上没什么力气,待我回去吃顿饭,再来与你定雌雄。”
时青寻:6
孙悟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同与时青寻站在云间的哪吒,眼底都闪过一丝轻淡的笑意。
“怎、怎么了?常言道,人靠铁饭靠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赛太岁见孙悟空只笑不说话,更慌了,强行镇定道,“你不让我吃饭,你就是胜之不武。”
他说完,还瞅了眼天上的两位神仙。
方才专心打斗他没太认真看,此刻不小心和哪吒对视上,更是一下吓得魂飞胆裂——在观音身边当值的小金毛犼,自然是认得哪吒的。
眼瞅着赛太岁一副“完蛋了感觉有人要去打小报告”的模样,哪吒只是淡笑还之。
其实吧,就现在站他面前的三个人而言,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要回去取铃铛。
但铃铛实际已经在他们这边了。
“去呗,瞧你那样。”孙悟空松了松金箍棒,还真好脾气让他去了。
赛太岁如释重负,“得嘞!”
“等会儿。”
孙悟空又笑嘻嘻叫住他,真的像在逗小狗,从虎皮裙里摸出颗丹药,抛去他手里。
赛太岁很不想接,但或许是天性,他接了。
“这是啥东西啊?”他将丹药对着太阳看了看。
孙悟空看了时青寻一眼,“代餐丸。”
时青寻心想着这玩意怎么还没吃完?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而且这玩意都过了几百年了,会不会过期啊,她也说不准啊。
不过就算会过期,上回在九华山她也吃了。
“要是真饿,吃上一粒。”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着赛太岁,“保准你精力十足,还能与俺老孙再战上三百回合。”
猴哥真是好人啊,时青寻感慨。
赛太岁面色惊恐,生怕孙悟空不肯放人,赶忙要溜,而后被孙悟空嬉笑着用金箍棒戳了戳脊背。
猴哥:“走你——”
赛太岁顺着猴哥的推力回獬豸洞了,猴哥复又上天来。
哪吒率先说了话,“我以莲花瓣变幻了假铃铛。”
“好样的,小莲花。”
孙悟空下意识想去拍哪吒的肩,哪吒神色未变,也没看他,但已经风轻云淡地躲闪了过去。
“怎得?”孙悟空啧了一声,顿觉他无趣,“小妹就能碰你,俺老孙就碰不得?你很娇羞嘛。”
哪吒微掀起眼,看出孙悟空眼里的揶揄,晓得孙悟空是在说方才不让他变的蜜蜂靠肩头的事。
但哪吒不想纠缠,淡声回应:“对猴毛过敏。”
嗯?他怎么还知道“过敏”这个词。
时青寻面色古怪地看了哪吒一眼,她当年到底和他说了多少现代词汇。
孙悟空虽然听不懂这个词,却能大致猜到意思,眼中闪过一丝调侃,刻意从手上揪了一把猴毛,来了个天女散花。
“喂!你们两个别闹啦!”最后是无辜的时青寻被猴毛呛住了。
这两个幼稚鬼,她咳嗽两声,无奈又好笑指着洞口,“赛太岁重新出来了。”
第117章 挑拨离间
赛太岁毫不知情自己的三个金铃已经揣孙悟空兜里了。
此刻,佯装去吃饭,实则去取法器的小金毛犼,腰间缀着铃铛,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虎虎生风,一副现在全天下就我最拽的样子。
“喂,孙悟空我吃好了,接着打架吧。且看我摇一摇我的铃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赛太岁洋洋得意说完,忽然又往天上看了一眼。
他先前和孙悟空一言不合开打,没太注意天上的情况,但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此刻抬头,才发觉不对。
天上怎么还有两个神仙啊!
看见哪吒后,赛太岁有些迟疑,“三太子能否让一让,等会儿误伤……嗯?你好眼熟啊。”
孙悟空还以为赛太岁仍在说哪吒,阴阳怪气着:“哟,你还认识哪吒呢。怎得,就打俺老孙,不动小莲花?”
“那不是你先在门口叫嚣的嘛?”赛太岁气鼓鼓,又挠了挠头道,“不是啊,我是说三太子旁边那位仙子,她看着好眼熟啊。”
这下几人都有些诧异。
时青寻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赛太岁在说她,待反应了过来,因迷惑而微微皱眉,“你说我?我没见过你。”
“好眼熟,肯定见过。”赛太岁眨了眨眼睛,看得更认真了些。
时青寻若有所思,没太在意,“若真说要见过,兴许在珞珈山见过——”
她也去了好几次珞珈山了,或许无意中撞见过。
——又忽然反应过来,啊,剧透了。
但本来也不是刻意瞒着猴哥,她就是一下忘了说这回事了,猴哥反而是自己对过了暗号,此刻也恍然,“好哇,原来是观音的小毛怪。”
被说穿身份的赛太岁惊慌失措,恼羞成怒,干脆将铃铛掏了出来,“你们不能和观音大士说啊——”
“小毛怪,你看看我这铃儿?”孙悟空也嬉皮笑脸地从怀里将紫金铃取了出来。
“你怎么也有铃儿?”赛太岁傻眼,“你这是什么铃铛?”
“你的是什么铃铛?”孙悟空只是挑了挑眉,复又问赛太岁。
听赛太岁说完这紫金铃乃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孙悟空眼睛一转,顺着他的话说:“俺老孙的,也是那时得来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铃儿本是一对,我的雌来你的雄。”
这对白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时青寻默然,这不是平顶山金银童子副本吧,竟在此刻梅开二度。
赛太岁还在嚷着“胡扯”,气得拽着铃铛就开始摇晃,可惜铃铛哑火,一个炮也不放。
“嗯嗯嗯?怎么回事?”赛太岁用力拍了拍铃铛,气急败坏。
猴哥眼神一闪,猖狂大笑起来,他也轻轻摇起铃。
霎时间,三个金铃变成了三把“加特林”,火炮一个接连一个往天上窜,熯天炽地,撼天动地。
那极喧嚣又具有压迫感的火焰,像一团又一团的怒龙攒空而起,张牙舞爪着,意图撕裂一切。
赛太岁被吓得抱头鼠窜,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开始往哪吒和时青寻这边躲来。
哪吒:……
少年抬腕,指尖微点,混天绫从他袖间飞窜而出。
赛太岁瞥见了哪吒袖角的红绫,更是大惊失色,干脆对着时青寻高声大喊:“仙子救我,咱们肯定见过,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跑来珞珈山,求观音大士说要回家呢——”
回家?
时青寻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胡说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回什么家?是千年前发生的事吗?
现在的她绝不会说这种话。
下意识地,时青寻去看哪吒。
场面正是一片混乱,火炮声如雷灌耳,震得人心发慌,振聋发聩的声响里,任何其他声音都变得稀碎的。
赛太岁好像没听见她的反驳,仍在张手求救。
少年似乎微怔,他手上的混天绫顿了顿,没有将赛太岁甩开,反而将他扯了过来。
“何意?”哪吒问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是前几年的事啊,仙子,你忘了吗?”赛太岁仿佛自己也有些错愕,像一种求证,他没能回答哪吒的问题,只是看着时青寻道,“而后我就正好跟着你身后,一起出来珞珈山——”
前几年。
前几年她怎么可能去珞珈山说这种事,时青寻皱眉。
“瞎说,我可没去过。”时青寻怒道,心中隐隐生起一丝不对劲,“我没见过你,我还以为是你先前无意在珞珈山撞见过我而已。”
“你来找观音,我便是无意撞见你啊。”赛太岁无辜眨眼。
时青寻一噎。
但他们说的内在含义根本不同。
这个话题,实际有些敏感。
关于她会不会回家这个话题,虽然哪吒从未直截了当问她,可她做过太多次梦,大体上能想清楚——哪吒先前恐怕一直心觉当年她回了家,没有带他回去,是一种抛弃。
究竟是不是,还没梦到,而哪吒本身也不想提。
本来她觉得顺其自然,梦到了,自然就清楚了,现下里脑子里却忽然有了新想法——
关于她为何会回家的事,之后必须详细询问哪吒了。
不能再等回忆。
不然,可能会成为他们两个心里的结。
她还想再补几句对赛太岁的反驳,也是想知道赛太岁为何会这样说,可混天绫已然一把揪着赛太岁头上的角,将他甩回去了。
时青寻微顿,看着默默不言的哪吒。
“我和你说过的,我不想回家了。”在青云洞的时候,她就和哪吒说过了,时青寻只得转头去看他,“所以我根本没可能跑去求观音,从我重新回来这个世界开始,就不可能。”
哪吒微微垂眸,是信任她的意思,“我明白。”
时青寻心里略松了口气,还是觉得不太踏实,想补两句解释,“我现在还回原来世界干嘛,我……”
“且慢。”
天外有温润空灵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时青寻的话。
闹剧当场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差不多都明白——是观音来找狗狗了。
观音不知方才赛太岁说的话,她只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便想将赛太岁收走,可猴哥却不大情愿,“菩萨,就算是你的坐骑,他逃下界来,玷污了朱紫国王后三年,死罪可免,活罪也不该逃。”
猴哥还不大清楚金圣宫娘娘手上有法宝的事。
时青寻本因赛太岁刚才莫名发疯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听了猴哥的话,却想解释两句,这个剧情她记得,但听观音已先行解释起来。
“猴儿你有所不知,那朱紫国国王早年做太子时,曾好射猎,他率领人马,纵放鹰犬,射杀了西方佛母大明王菩萨所生的两个雀雏,佛母忏悔后,吩咐叫他有着拆凤三年之劫。”
观音轻叹一口气,“正逢我经过,我这犼留了心应了劫,它咬断锁链私逃下界去,骗来王后,与王消灾。”
还有这个前因吗?
时青寻有些不记得了,她也认真听着,但觉得为啥要夫妻离别之苦就掳皇后,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国王掳来……又不是王后杀的雀雏。
但这事就怎么说呢,就当是剧情这样设定吧……
她没深究,听观音继续说着,因为等观音说完,她还想再求证一下观音——谁跑去珞珈山求回家了?
“你且放心,张紫阳三年前也至麒麟山,观此一难,赠了王后一件霞裳,令我这孽畜不得近她身。”
孙悟空这才稍稍将金箍棒放了下来。
时青寻却微有错愕,心想着观音这番话,感觉这其实算是个因果报应的故事。
有点……类似灵山前,那个菩萨与她说的话。
一切诸果,一切诸报,皆从因起。
“菩萨。”抛开这个远在八千里外的想法,时青寻想向观音求证,“方才赛太岁言之我曾去南海向您请求过回家,可我没去过,您可还记得这回事吗?”
谁在假冒她?
时青寻心觉观音肯定清楚。
可是观音只是含笑,淡声回道:“青寻仙子,南海边多信众,时常有信徒祈愿,本座想回答你,可一时倒真不记得了。”
时青寻一顿,这是什么回答。
“若日后想起来,自然会回答你。”观音又道,没再看她,只向众人微微颔首,“本座且带着这孽障回珞珈山,不多留了。”
言罢,再眨眼间,观音就离开了。
时青寻微微错愕当场,不是,她都没问完,观音怎么就走了。
下意识又看了哪吒一眼,哪吒也向她看来,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牵住了她的手,好似没有在意过这个插曲。
“无事,赛太岁许是记错了。”少年如此道。
时青寻仰头看他,“你真这样觉得吗?”
记错了?记错也就最多是记得她去过珞珈山,怎么还带着指向性的,她并不觉得是这样。
莫名其妙的事,这样突然发生,恐怕并不简单。
孙悟空方才没听到发生了什么,他去了云下,将已经在等候的金圣宫娘娘带上天。
“说什么呢?”再回头,才发觉她和哪吒之间的气氛好似有一些怪。
哪吒抿唇,最后只在唇间溢出一句“嗯”。
是回应时青寻,他就是这样觉得的。
“……行吧。”此事也只得暂时压下,猴哥还在等着他们,时青寻打算等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再和哪吒细商。
*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很顺利了。
从观音大士那处听来了事情缘由,回头原话一字不漏告知朱紫国国王便好。
赠了金圣宫娘娘霓裳的紫阳真人“恰时”赶到,将刺猬服霓裳收回,这事算是彻底解决。
朱紫国国王得以与王后重聚,满宫宫人都欣喜至极,国王也大手一挥,决定再设一场宴。
这是喜宴。
大家都无甚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刻意回绝的心。
一切顺利的事,会让原本有些紧绷的心也松懈出来,看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模样,时青寻暂时压下了心头对赛太岁的疑。
大不了之后再去问问观音就是。
由唐僧做了主,取经团都留了下来,时青寻没吃到上顿饭,这顿饭被孙悟空拉着,想了想,她也打算留下了。
因为她看见猴哥和哪吒的视线在交汇着。
这次两个人一人打一回,互相配合得很好,又有前几次类似的作战配合经历,感觉这两人已经越看越惺惺相惜。
好事,想来两人是都有意多和对方相处会儿,这波童年男神其乐融融,她也很欣慰。
“好吃好吃。”猪八戒边吃边哼唧。
时青寻被猪八戒这种类似现场吃播式的干饭带动了,也赶紧动了筷。
说动筷,可能也有些勉强。
朱紫国已经是距离大唐很西的地方了,这里的美食也与大唐尽然不同,像西域,又更像印度。
饭是手抓的,菜是加了不少香料的,还有好喝的奶茶嘞。
偶尔吃吃还是别有一番韵味的,时青寻吃得也还算津津有味,才拿了块薄饼,奶茶还没送进嘴里,另一边就开始拌嘴了。
“小莲花,你见谁还在使筷子,偏你要变一双出来。”孙悟空饶有兴致地盯着哪吒,又扫了眼桌上一盘像咖喱的菜,“你那筷子夹得起来?”
哪吒神色未变,又变了双筷子。
原本想递给时青寻,瞥见她在吃饼,于是顿了顿,递给了唐僧。
在唐僧的致谢声中,他轻飘飘回看孙悟空,“为人徒弟,却不贴心,看不出你师父想要么?”
“喂!你不给他他就不要了。”
“但我给了,他便要了。”
干嘛干嘛,这都能拌起嘴,真是两个幼稚鬼。
时青寻无奈调停,她特地安排这两人坐一起的,想着他们多亲近亲近,看来还是距离产生美一点,好气又好笑,她干脆把敖烈拉了过来,隔开了他们俩。
现在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终于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和平。
“吃饭。”时青寻轻轻拽了下哪吒的袖子,“吃饭吃饭。”
哪吒不闹了,乖乖吃饭了。
另外两个也安静了,开始师兄弟之间的兄友弟恭。
一切重新和平下来,推杯换盏中,忽然,却有极突兀的碎盏声,伴随着一个侍女错愕开口的声音,“你……”
众人都朝着发声处看去,其中,当然也包括时青寻。
看着看着,她发现不对劲,这侍女离她很近,微微抬手,好像就是在指她。
问题是指她干什么?
她心起一丝不妙。
不过她旁边还有哪吒,时青寻心微微沉下,意图确定,“你在指谁?”
“我认得你!”侍女被她看得有一丝迟疑,又连忙稳定下来,揣揣不安道,“我见过你,昔年那赛太岁来我朝时,你就跟在他身边。”
“你胡说什么。”
时青寻皱起眉,这下,从麒麟山回来才压抑下心头的不对劲,再次生了出来。
侍女的惊呼比碎盏声更令人瞩目,尤其在一切事情结束后,这个侍女蓦地又一次提到了“赛太岁”,更多人看了过来。
与侍女对视着,时青寻非常确定,这个侍女就是在盯着她。
——为什么是针对自己?而且是一连串的事。
时青寻心中闪过一丝情绪。
“我没胡说。”
时青寻随口的反驳,却仿若正中侍女下怀,看似惊慌失措的侍女,吐字却越发清晰,“你、你当年和赛太岁一起来的,你们两个认识,我还听见你对他说什么‘打算过阵子再去求问回家的方法’……”
“还有呢?”时青寻的眉眼彻底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向侍女走去,“我还说了什么?”
思绪反倒因为侍女这样掷地有声的音色,渐渐平缓下来,时青寻意识到了——
此事,到了此刻,已经是非常明显的局了。
挑拨离间局。
第118章 搞不懂他
会来朱紫国撞见这一系列事,是有一个契机的。
——她和哪吒原本是听了云楼宫家兵回禀的消息,意欲来找敖丙的。
可敖丙没找见,一路孙悟空也在,有火眼金睛的猴哥都什么也没看出来,说明敖丙已经不在这里了。
或许是在他们还没来之前,敖丙就走了。
一切像一场早有打算,引诱自己和哪吒过来挑拨离间的局。
“你还听到什么了?”
时青寻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别人说过话了,但此刻她紧盯着侍女,一字一顿问她:“就这一句,还这么有针对性的?”
这个侍女好像是金圣宫娘娘的贴身婢女,此刻,金圣宫娘娘也蹙眉看来。
侍女似乎愣了愣,支吾起来。
“你是凡人,听力有限,你能在当年听到我说话,还听得这么清楚,说明你站得离我和赛太岁很近啊。你当时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啊……”侍女反驳着,“所以我也只记得这些了。”
时青寻轻笑了一声,“真是奇了怪了,我长得可怕还是赛太岁可怕,你不记他干了什么,偏只记得我说的这一句。”
“这句话很特殊吗?”她问侍女,“我要不要回家,对你而言很特殊吗?”
一句这样的话,与这场灾难毫无关联的话,可以记三年?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这么重要,能比起你家娘娘被人掳走,比起你朝陛下当场受惊吓病,比起你当时自身的安危还重要。”
一看就是谁强行灌输给她的,时青寻的心微微沉下。
“而且,端午时节,大家都在这海榴亭下,如此刻一般聚宴。就单单你听见了,有点假吧。”
“彼时赛太岁摄了一阵黄风来。”侍女显而易见慌乱起来,“娘、娘娘身边只有我……”
“娘娘。”时青寻转头去看金圣宫娘娘,“你当时看见我了吗?”
金圣宫娘娘紧紧皱眉看着自己的侍女,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丝毫不记得这回事,“不曾见到。”
“娘娘!”侍女仍旧道,“彼时您是自顾不暇,许是没太注意……”
“哦,意思你很惬然,还有心情打量赛太岁旁边站了谁?”
“我……”
“行了行了。”猴哥上前来了,他有点看不下去了,也有点生气,“你这小侍女胡说八道什么?俺老孙妹子可是神仙,哪有空闲与妖怪为伍?你若再胡说八道,俺老孙可不客气了。”
侍女悻悻然,准备退下。
可时青寻觉得她这是觉得目的达到,打算功成身退了,她喊了一声,“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谁指使……”
那侍女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反正来来回回就一句话——就是见过时青寻。
孙悟空也感觉出不对劲来,他意图从那个侍女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真是个凡人。”
是凡人,可如果是有人对她用了什么咒术呢?
时青寻忽然想到这种可能性。
刚欲与孙悟空讨论,忽然,孙悟空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看看哪吒。”
时青寻一顿。
回过头去,哪吒正垂着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隐能察觉他在思忖着什么。
“怎么了?”
蓦然间,看着他这副模样,时青寻觉得开口有点干涩,像是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呼不上来的感觉。
哪吒眼皮微抖,这才抬头看她。
半晌,他摇头作出回应:“没什么。”
又是没什么。
他总喜欢说没什么。
本来说好要给他点耐心,这个少年有点回避型人格,他总是怕说了什么惹她生气,也觉得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这种习得性无助贯穿了他从前被李靖囚禁的生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因而习惯自我压抑,把一切憋在心里,一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她早看了出来,所以总告诉自己以平常心对待这种事。
时青寻呼出一口气,最终决定不要质疑,只是陈述:“你信我……”
“我信你。”哪吒很快接话,甚至为了让她轻松一点,他唇角还淡淡含着笑。
只是他想看她,想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最后却是眼神飘忽的。
不敢直视一个人的眼睛,因为他说的是假话。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
她看着侍女重新回去人群,总觉得不能这么简单放过这件事,她意识到了这个拙劣的局,或许不止在针对她。
更是在针对哪吒。
敖丙也曾和哪吒相处过,或许千年前他没那么了解哪吒的性子,可被哪吒抽筋扒皮过后,他心里藏着怨恨,一定会死死盯住哪吒这个仇敌。
敖丙或许很明白,甚至可能比她还明白——哪吒有一颗反复患得患失的心。
只需要略施小计。
可明明是这么拙劣的计谋……
时青寻有些叹气,这场局唯一入得了眼的,能说背后之人还有点小聪明的……可能就是从赛太岁再到重回朱紫国,他设计了两个人,彼此互相诠释,加深信服力。
类似三打白骨精试探人心的方式,可白骨精的手法多高超,完全可以自圆其说。
如今这段栽赃陷害、挑拨离间,整段逻辑垮掉,一看就不是一个真的当过人的人干的,为什么哪吒要信呢?
“你别信。”她看着哪吒,再次道,“我重新来了这里,就没想过回家去——”
“回家”这两个字,却好像在此刻又一次触及到了他心底的痛,哪吒抬眸看她,眼底明明压抑了情绪,却按捺着,压抑着,用极为轻柔的语气询问她,“寻寻,我们回天庭去么?”
时青寻不想回去,她还要找那个侍女求证,“晚点吧,我们先去……”
“不回么?”哪吒自顾自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
这一刻,时青寻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来打算试探完侍女,就和哪吒一起回天庭,这样路上还能再讨论一下当年她回去究竟是怎么个原因,他是怎么看待的。
可他这样。
憋了一点气,算不上太多,比起生气,时青寻更想把事情全部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还意图再劝他一声,此刻侍女还在朱紫国,万一晚点给背后的敖丙或者谁弄走了,他们就会找不到线索了。
可哪吒已经转身离去,甚至走得很急。
“喂。”孙悟空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
哪吒已然独自上天。
“小妹?”于是孙悟空又转回头看她,有些踌躇,“他这是……”
时青寻微微蹙眉,她没再看天上,而是准备去追那个快跑远的侍女,甚至她还喊了朱紫国国王,叫他抓紧留人。
一边喊人,一边才回答猴哥的话,“可能他需要静静吧。”
她也有点搞不懂他了,这句话说出来,实际带了点闷气。
猴哥更无法理解哪吒的阴暗面,见时青寻也沉着脸,又好像很急的样子,决定先陪她一起去拦那个侍女。
无名侍女窜得很快,朱紫国的御花园多是假山假石,此处又是亭台,下了几个台阶就能绕到假石背后去,一旦过去,就会看不见人影。
时青寻干脆利落地抬手,一道束缚咒飞射而去,将意图逃离的侍女捆了起来。
“猴哥。”她语气沉重,“我觉得她是被人下咒了,你说,会不会是我们遇到过的魂术?”
在金银童子副本时,她曾撞见过胡阿七,被对方意图用魂术控制。
好在她自觉意志还算坚定,胡阿七没能操控她。
而此刻,她看着这个侍女,心里思忖的是凡人没有灵力,浊气深重,身上的气息混沌难辨,很难看出施咒的痕迹。
不然她方才在侍女说话的第一时间,就想用点什么搜寻的术法了。
正因要用,需要费点功夫,才拖到了现在。
哪怕猴哥有火眼金睛,都不大看得出,他也拧眉了一会儿,愕然道:“魂术么?魂术还是狐狸精最擅长,这是他们的种族天赋,这方圆几百里倒没察觉狐狸的气味。”
“种族天赋,但外族也可以学吧。”
“是。”
那就没错了,嫦娥都会魂术,不过好像很粗浅,还曾经拿她的花瓣试过手——但她还猜到一个人会使用,而且逻辑正好能圆上。
和胡阿七曾经是朋友的敖丙。
“你说能看出,施咒者是谁么?”时青寻想了想,看着被捆住后神情浑浑噩噩的侍女,手中已然捏诀。
这侍女方才还精神的很,突然一下就一副丢了魂的神态,已经是十有八九被施过咒了。
但她做事更讲究证据,能确定是敖丙,肯定最好。
“这样。”孙悟空正色道,“你试着将她体内的气息逼出来,俺老孙来分辨分辨。”
猴哥真是好帮手。
他甫一说完,时青寻便动手了。
侍女身体里窜出一缕浊气,那浊气宛如黑沉沉的阴影,层层叠叠,如纱似雾。令人看得透,却好似摸不透,而且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黑气就快要弥散了。
但孙悟空还是分辨出来了,沉吟着,“是龙族的气息。”
孙悟空没有见过敖丙,但能说出这个信息,基本上也确定了始作俑者。时青寻又连忙变出一朵花瓣,将花瓣在空中晃了晃,让花瓣沾染上一些快消散的气味。
实话说,就是敖丙的气息该是啥样的,她也有点不记得了。
梦里的回忆是没有相对应嗅觉触觉的,而在现实里上一回见敖丙……时青寻心里皱了皱眉,竟然还是西行取经之前。
她松开了对侍女的束缚,此刻,被排出浊气的侍女看上去眼神茫然。
“你、你是谁?”果然,侍女又不认得她了,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看着她和孙悟空,“两位贵客,是找奴婢有事吗?”
解开魂术,侍女只记得时青寻和取经团是一起的。
时青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随着孙悟空回了宴席上,她将花瓣递给敖烈,在敖烈口中确认了这股气息当真来源于敖丙。
“小寻,西海传信,依旧没有敖丙兄长的消息。”
见时青寻还在找敖丙,敖烈补上了自己带来的消息,可惜就是仍无所获。
时青寻顿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不必找他了。”
“嗯?”孙悟空也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
时青寻不是非要让别人猜的人,她立刻解释道:“我还要再去求证一下,才好下定论。我觉得,很可能他一直就在我们身边观望着,他知道你们要走到朱紫国了,甚至还提前打听好了赛太岁的事。”
有行动,就说明他还没死心,他还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他会露出马脚的。
收起莲花瓣,时青寻向取经团拜别,他们要继续往西了,而她却不打算现在就回天庭。
*
时青寻打算再去一趟南海。
赛太岁被菩萨带了回去,她对赛太岁的疑惑还没完全解开,彼时,菩萨说的是想清楚了就会回答她。
或许就是在点她。
而且不管是不是,去一趟又没关系,打定主意,时青寻直直往南海飞。
珞珈山很快就到了。
天色还不算太晚,炎夏之日,和煦的日光直透过天穹,南海是一片湛蓝碧色,水中晴云轻漾,迭起的海浪连潮濛水雾都不曾腾起,一切看起来清晰盎然,天水共色。
顺着清楚的视线,她看清山门前正倚在一处打盹的大熊和红孩儿两人。
此刻时辰,已经不能称之为午觉了。
“哟,时青寻。”
她还没落地,半躺的红衣少年蓦然睁眼,眼眸凌厉一瞬,却在看清是她时散尽凶戾,转而眼尾勾上一抹玩味。
“怎么只你一人来?”红孩儿随意瞥了眼她身后,笑得越发欠扁,“你的小情郎哪吒呢?”
时青寻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她来是有正事的。
顺手给了大熊一捧莲子,因为之前大熊说好吃的来着,给完之后,时青寻就打算往紫竹林走去,红孩儿拍了拍她的肩。
“我的呢?”他挑眉道。
时青寻心不在焉又变了一把给他,再走时,又被红孩儿拦了下来。
“你干嘛……”她有些不耐了。
“你有心事?”红孩儿察觉她心事重重,有些好奇,又像一语中的,“和哪吒吵架了吧?”
时青寻抬头看了他一眼。
聪慧且剔透的少年,多数时候看上去很调皮恶劣,有时候又难得很有分寸。
他并非打算缠人,随手把方才插在大熊头上的莲花给她,唇边漫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喏,感谢你的莲子。烦什么?一个男人而已,少了又不是活不了。”
时青寻一噎,她摇头:“没吵架,还活着,我来是有事找菩萨。”
“哦,没吵架啊,没吵架那就笑笑。”
“但我现在不想笑啊。”
时青寻倒是真觉得没和哪吒吵架,相反,实际她现在心情很平静,情绪很稳定。换言之,也是因为哪吒没与她吵,所以现在她很平静,还很有心情来查明线索。
哪吒其实是非常了解她的,在这么久的相处后,她逐渐摸清了这点。
朱紫国中,他选择直接离开,或许就是明白她吃软不吃硬,和她硬碰硬,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那时才真会吵架。
“为什么不想笑?”红孩儿偏头看她。
“没有为什么。”时青寻一噎,“我想笑的时候就笑,不想笑就不笑。”
还真没那么多为什么,她心里惦记着蹊跷事,所以不想笑。
如果每天琢磨自己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那样,不得把自己内耗死,她没有兴趣内耗,她是务实派,但偶尔想摆烂摸鱼的那种。
“我要去找菩萨了,拜拜。”时青寻向红孩儿和大熊道别。
临走前,红孩儿又把送她的花收走了,“行吧,那看来你不需要我的花安慰了,这花还是留给大熊吧。”
“随你。”
红孩儿在她背后感慨,“你真是个心灵强悍的女人,再会。”
时青寻:……
第119章 一道裂缝
什么叫心灵强悍。
时青寻搞不懂,但自觉情绪还算稳定,至少比小时候稳定多了,被996无情折磨过的牛马,又怎会为了一点事轻易落泪?
世界绚烂多彩,而她早已是个心无波澜的社畜。
拜别大熊和红孩儿,时青寻继续往紫竹林走去,这回又有人拦住了她,是多时未见的木吒。
“青寻仙子。”
青衣少年身形如修竹,盎然伫立,精神抖擞,清俊的脸上带了点温和的笑意,那双乌眸深邃也璀璨,他淡淡向她颔首。
三个吒里,金吒淡然,哪吒淡漠,这个吒却是头一个“活力四射”。
也不能说叫活力四射吧,大抵珞珈山的风水是真养人,这里的人、物全都是温柔平和的——除了红孩儿。
时青寻见对方颔首,正欲还礼,便听他继续道:“听说你与哪吒在一起了?”
她的动作一顿,这些神仙的八卦到底是怎么传播的?
轻咳一声,这事本也不算秘密,还礼后她坦然点头,“对,在一起有一阵子了。”
原本觉得要一个个告诉朋友会很难为情。
可是缓过最初那点不自在后,时青寻发觉,这根本没什么需要难为情的。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而且,她从没排斥过要将哪吒作为男朋友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有时想想,还觉得很骄傲,骄傲中带着一种心愿终于实现的满足感。
“是预料之中的事,你二人终成眷属。”木吒眉目含笑,向她走近了些,恭贺道。
时青寻又与他寒暄了两句,本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却听他又道:“仙子,前阵子金吒大哥给我传信了。”
她脚步微顿,意图思索,但很难思索出来金吒会说什么。
李家这两兄弟,实际她并不熟,只见过两面而已。
“金吒说他将另一只玉手串交予你的那次,哪吒察觉了你的到来,伤还未养好,就急匆匆离开灵山去找你了。”木吒道,“彼时他很脆弱,果真后头受了陷害,又回去灵山养伤了。”
“……”
在脑海里把这事串联了一下,时青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彼时她拿了手串就离开了灵山,结果撞见了红孩儿,没多久哪吒来了号山找她,她当时还问他怎么这么快养好伤了,他说都好全了。
然后,他就接连被青蛇咬了,被蝎子精蛰了。
……等等,青蛇?
心中思绪一闪而过,但这事和木吒说到底无甚关系,时青寻没表露,只又问道:“木吒太子与我说这个的意思是……要我多照顾一下哪吒?”
“本来金吒是这个打算的。”木吒瞧着她的神色,轻轻叹息了一声,“青寻仙子,金吒传信来了两回,都提到你曾与他说的话。”
“什么话?”
“也不算你说的话,是你所表达的意思……我们身为哪吒的亲人,对他的关照是太少了些。”
“……”
可其实,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思了。
就像曾经她在网络上看过一句挺流行的话——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痕,或许要用尽余生去抹平。
哪吒已经不是那个被父亲囚禁却无能为力的小孩了。
也不是那个自刎后,形同枯槁,浑身血肉全无,狼狈不堪的小孩了。
迟来的关怀,就真的已经太迟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李家人的心意,时青寻客气了一声,稍稍与木吒错开距离,“我了解到二位太子也是少时离家,想来也有自己的辛酸苦楚。你们与哪吒之间是同辈,本是需要长辈去教导友爱的,长辈未教,怪不到你们头上。”
木吒怔了怔,一双澄澈的眼中似有一分触动。
良久后,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因为他的最终目的还没说完。
“青寻仙子,若金吒头一次就能联系上你,或许会好些。可他无法联络你,你也没再去过灵山,因此之后他托了我一句:若你至珞珈山,能否留下一个联络的方法予我们。”
这下轮到时青寻顿了顿。
加男朋友哥哥的联系方式吗?若是哪吒和他们关系一直很好,这倒没什么,但就是不好……
恰是风过,紫竹林边的竹叶被风卷席,一下惊起躁动的叶落声。
“为何联系不到我?”时青寻等了一会儿,等风声渐息,她偏头有些不解,“你们应该清楚,我就是瑶池的仙子,直接传信去瑶池不就好了?”
木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待风声彻底停下,万物息止,他的声音便清晰入耳。
“青寻仙子,哪吒不许李家人接近你,我与金吒几乎不去天庭,也从不与父传信,信去的太突兀,他自会怀疑。况且,自你重生,我与金吒的信是才至天门就被他的禁制拦下了。”
什么?时青寻面露惊讶,哪吒竟然这么厉害,天庭门口的动静他都能感应到。
似乎看出时青寻所想,木吒又解释,“并非是哪吒只手遮天,只是天庭大半兵力都是哪吒麾下的,天门之外,自然也是。”
那听起来是更牛逼了呀,都是他的兵,时青寻觉得男朋友的牛逼一下有了数据依据,非常具象化。
但她最终沉吟了一刻,摇了摇头,“木吒太子,还是不了吧。”
竹叶已经不再被风拂动了。
木吒错愕。
“哪吒既然不愿我与你们来往,我也不想私下里去联系。他会受伤这种事,届时我会与他商量,在灵山休养的池边留下感应的信物,这样我就可以自己知道了。”
这事,其实可大可小。
往好了说,和李家两兄弟留下了联系方式,是关心哪吒,也可以告知他这事,他或许会不虞,但他会理解;
但往坏了说,哪吒从始至终都不喜所谓家人,存了提防心,存了陌路人的想法,她若是先斩后奏去和李家人联系着,并不尊重他。
“我会让他有事就和我说,会照顾他。”时青寻顿了顿,“若他有心与家人和好,我也会支持他,会陪他一起来找你们。但如若没有,我不会私下联络你们。”
她是哪吒的女朋友,心向着哪吒的。
这点她很明确。
哪吒不喜欢李家人,她就不喜欢,而且她本来也没太喜欢,并且不熟。
木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他仿佛想说服她,但到嘴边的话又有些苍白,“仙子,我们本是哪吒的亲人……”
“亲人若远,或不及友。”时青寻最终还是回拒了。
俗话说,亲戚有远近,朋友有薄厚,关系若能挽救也行,但若挽救不了,她不想强迫哪吒去挽救。
她会和哪吒提的,要不要缓和这段关系,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她说过,人本是为自己活的,他自己的意愿才最重要。
拜别木吒,这回没有人再把她拦下了,时青寻一路行至紫竹林。
观音刚为诸弟子讲法完,紫竹林霞光微盛,雾气潋滟,竹香四溢,此刻龙女正垂首在观音身旁侍奉,金毛犼也正倚在她脚下,瞧着一派岁月静好。
时青寻上前一点去行礼。
还没开口,观音已知她来意,一双天生含情目望向她,“青寻仙子,你先前问我的事,我有答案了。”
“还请菩萨指示。”时青寻作揖。
观音却不紧不慢地,先是一段看似不经意的前情提要,“方才不久,哪吒亦来寻了我,同样求问此事。”
时青寻猛地抬头,这下,一双清澈的眸间闪过一丝错愕。
错愕之后,又是片刻无奈。
“小仙觉得菩萨定能澄清事实的。”她真没来找过观音,自己做的事就认了,不是就不是。
观音大士含笑的眸,又添上几分笑意,抬起手腕,向时青寻指了指地上趴伏着的金毛犼。
日光下,金毛灿烂,像是泛着点点碎金,几片竹叶落在它身上,随着它的呼吸颤动起来,越发显得毛发柔顺,看上去很好rua。
“哪吒向我寻问此事,我不知前情,便问这金毛犼,怎知它支吾不肯言,半个字说不清。”
观音如此说,跪伏在地的金毛犼有点委屈巴巴,被观音揉了揉头。
观音又道:“我一探查,发觉它身中魂术,才那般胡言乱语。”
果然是和那个侍女一样,时青寻心中一紧,又觉松了口气,“这个……哪吒也知晓了吧?”
“知晓了,但哪吒还有其余要问。”
时青寻不好直直盯着菩萨看,于是微敛青眸,静待观音下文。
“哪吒问,你是否还有回去的方法。”观音天生有一双含笑的眉眼,菩萨慈悲,可实际乌眸深若似海,窥不清其中的情绪,因此无悲无喜。
观音完全是在陈述,不掺杂任何感情,也没有隐瞒,“有没有,彻底让你回不去的方法。”
“……”
时青寻觉得,自己这一路从朱紫国到珞珈山,心情都是很平静的。
直到此刻,她的情绪出现了一丝裂缝,渐渐地,裂缝成了一道痕,一道有点显而易见的痕。
谈不上惊涛骇浪,可也令她的心不再静下来了。
为什么要和观音去提这样的问题?心情复杂下,她还觉得一丝疲惫。
自己说不想回家和别人想要彻底堵住你的退路,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的话给人一种信任危机的感觉,对她而言还有一种无力感。这一刻,她有点不知该怎么样给足他安全感,让他彻底相信她,不再反复质疑了。
“青寻仙子,我知你与哪吒有前缘,你愿意信他。可哪吒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纯善,此也乃事实。”观音含笑道。
明明是这样温和的声音,菩萨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她却难得觉得有些迷茫。
不该信他么?
不该去全然信他?她觉得……
“我……”时青寻唇角翁动,这一刻她心里有很多思绪,有很多想说的,“我还是觉得——”
但是才开口,就被观音打断了。
“命犯杀劫而生的神,并非是假,与煞相伴,亦并非是假。”观音浅笑道,“但心是新生的,与命数无关。”
她还是觉得,哪吒不是这样的。
这是她未尽的话。
比起许多人说,大多数时候,她更信自己的感受,与哪吒的朝夕相处,与他的两世相伴。
这是一次次磨合,她一点点感悟出来的,对真实的哪吒的印象。
“是善是恶,皆一念之间矣,若论本来,皆属无有。”观音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时青寻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好像有谁对她说过。
直到一截无意间伸出篱笆的竹叶被观音轻抚开,竹叶响起婆娑声,她才恍然回想起来——本来就是菩萨说的。
在很早之前,在刚踏上这条西行路时。
昔日的话,与此刻是基本如出一辙的,观音继续道:“若有人渡他,他便为仙,若无人渡他,他便成妖。青寻,你受他召唤而来,他往后将是如何,取决于你。”
只是当时她不明白,此刻全然明白后,时青寻抿了抿唇,忽然说了个“不”字。
观音却仍是静静看着她,面色并不显得诧异。
时青寻缓缓摇了摇头,她仍觉得不是如此,又或者说,不该是这样的说法,神色微敛,她道:“我愿意陪着他成长,与他作伴,给他机会。可要如何活,最终由他自己决定。”
不是很喜欢“渡”这个说法。
也不喜欢哪吒的命运由她来决定的感觉。
她更希望的是,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做出选择。甚至,哪怕往后不能陪着他,他也能不再迷茫,能很快寻到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好好的生活下去。
“但小仙也算明白菩萨的意思了,之后,我会好好思考这件事的。”
观音笑了一声,竹叶枝被风刮出娑娑声,又尽数掩在菩萨空灵的轻笑声下。
“青寻,你常能坚守本心。”这话也是观音曾与时青寻说过的。
如今,观音又说了一遍,还加上了新的指点,“旁人从你身上,亦能受益良多。”
时青寻向菩萨行礼,刚准备告退,忽地想起来一个事。
光听哪吒的第二个问题去了,搞得她自己的第二个问题差点就忘了问!
“菩萨,关于魂术一事。”她很希望得到答案,而不是先前在麒麟山那种似有似无的回答,于是干脆直接结果导向,“小仙想请问您,是敖丙干的吗?”
观音眉目藏笑,淡然点头。
好咧,她明白了。
她没特地说是金毛犼身上的魂术,这是一个泛指,泛指一切与魂术相关联的事,这点小文字游戏观音肯定理解,而且观音还点了头。
确切的答案,确切的结果,所有都可以非常顺理成章按这个逻辑去推了。
“多谢菩萨指点。”时青寻双手合掌行礼,“小仙告退。”
“稍待。”
观音却又叫住了她,提点了她最后一句,“青寻,诸事有因果,但欲证其理,必有其据。”
*
从珞珈山出来,时青寻若有所思,仍未急着回天庭。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顺着这条线往下推,把一切有过蹊跷的事列出来,按照对方施用了魂术的逻辑,很多事能够渐渐明朗。
除开最初嫦娥用魂术得到她会受魂术影响的结论。
初次真实遭遇魂术的攻击,是胡阿七施用,意图让她对敖丙产生类似愧疚和珍惜的感觉,但她心觉太扯,没有真的中计;
第二次……
第二次恐怕不是这次,有人中过类似魂术的伤,影响了他的神智——哪吒。
云楼宫那次他的黑化,其实并不是突然而来的,只是事情没有积累到那个点之前,很多细小的端倪被忽略了,何况哪吒本来就善隐藏。
时青寻回想着灵山菩萨说过的话,以生灵的毒注射灵力的方式……或许还有哪吒那片遗漏的真身莲瓣,才影响到了他。
哪些生灵呢?青蛇精,蝎子精。
被青蛇咬了之后,她本来打算带哪吒回云楼宫疗伤,他却突然义正言辞推拒了她,甚至是带有一丝惶恐的,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后来,他就时常开始情绪不稳定,是那种有心去藏,又无力而不安的发作。
方才她和木吒谈话的时候,思绪一闪而过想起了那条青蛇,而后又想到了蛇盘山上被哪吒斩草除根的青蛇。
若是没斩草除根呢……
那件事,敖丙也是知道的,但这个现在很难再查到蛛丝马迹,蛇盘山上次她和哪吒去过了,是真没有蛇了,可蝎子精的事却能尝试去查一些端倪。
直到哪吒再次被蝎子精蛰后,他的情绪好像悄然平静下来,可后头她知道了,不是平静,是彻底毒发了。
她打算去灵山再碰碰运气,虽然蝎子精死了,可灵山上有诸多灵兽,说不定有谁撞见过什么蹊跷事呢?
——这次来珞珈山不也有意外之喜吗。
第120章 真身莲瓣
珞珈山立于海上,静谧宁和,总有润泽的潮气包裹着那个海上仙岛。
灵山却不是,西方佛界有盎然生机,也有璀璨光华,时青寻到灵山时已是朝阳时刻,仰头看去,飞阁丹阙伫立在红霞满布的漫漫山间,玉楼重重高耸,画栋飞甍,美不胜收。
神仙目识百里,灿然日光下,她很快又找到锦绣人文之间的自然生机——某处朱梁之下,有一窝小雏雀,雌雀正在哺育着它们。
飞身而上,和山门前的守门僧打了个招呼,没走天梯,她径直去了雀儿旁边。
“劳烦问一下,你们在灵山已经待了很久吗?有没有见到过一只蝎子精啊。”
天上飞的飞禽,往往能知晓更多地上人不知的秘密。
它们站得高,看得远,还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时青寻很幸运,也可能是她本身的判断就很对,一窝小雀们并不惧仙人,还很热情地透露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当然见过呀,你说的是一只尾刺有剧毒的蝎子精吧?扎了世尊手,被贬下界的那个。”
时青寻连忙点头,飞到离它们更近些的地方,“对对对,它就是蛰了世尊手后,就被贬了?”
之前有没有过别的异样?时青寻想问这个。
但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只小雀已经啾啾着扇动翅膀,踊跃回答。
“当然不是。”为首的雌雀,蹦高了一寸,落在巢穴的边缘啾鸣着,“在那之前,她好像和一个神仙密谋过什么。”
“哪个神仙?”竟然真的有线索,时青寻心中一喜。
小雀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就瞧着是个男神仙。”
不过这已经没关系了,灵山上有灵兽知道,就说明这事是在灵山真实发生过了的,不是在别处密谋的,时青寻见再问不出什么,转头拜别小雀,又去找了其余不少灵兽询问情况。
约莫花了两个时辰,她确定了——
串通蝎子精的神仙,当真是敖丙。甚至有一只当时藏在地里的小鼹鼠,依稀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神仙可能给了蝎子精什么迷药,我听见蝎子精说收下了,他们打算对付一个人,还说先前那个人已经中计了。”
迷药嘛,这种手段,千年前敖丙就用过一次了。
全都对上了。
事情明朗的同时,时青寻又有些懊恼,原来这么简单,为何她没有早点来问……
但这其实也是个不实际的设想,和哪吒黑化的事一样,在事情没有彻底露出端倪之前,她很难通过几乎发觉不了的细枝末节顺藤摸瓜。
因为,这个世界于她而言,除开敖丙这件事揭露之前,一切都太和平了。
除了最早前在鹰愁涧的修炼还有些凶险,可她天赋高,修行速度快,自己也愿意学,基本很少有生死攸关的时刻,就算是有,很快也能化险为夷。
安逸的环境,会让人逐渐丧失对危险的感知,更何况她原本的世界也很和平。
时青寻呼出口气,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又问:“小鼹鼠,你可还记得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吗?”
“有个数月了吧?”小鼹鼠回想着。
虽有话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实际上这是一种夸张的表达手法,就像敖烈曾经与她说过的,其实天庭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也并不是精准的一年,灵山比天庭对比人间的时间流速快一点,但也不会快特别多。
时青寻还在意图换算时间,小鼹鼠挪动了一下身子,又道:“想起来了,当时你好像也在,不过和他们不是一个方向,你去山上的莲池了。”
她怔住,怔住以后脑子里闪过一丝几乎快忘完了的记忆。
在这次之前,重生之后,她只来过一回灵山——在哪吒第一次心绪不稳的时候。
她曾在此从金吒手中拿到了另一串缠金莲玉串,离开灵山之时,察觉到一道久久凝滞在她身上的阴冷视线。
而后,她就遇到了红孩儿,顺理成章以为是红孩儿在看她。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不是……
早在那时,早在更早,敖丙就在布局了,他没有出现,但他也没有真正消失。
拜别小鼹鼠后,时青寻终于打算回天庭。
敌人在暗我在明,这是非常被动的事,时青寻心思沉下来,她觉得需要找个机会把敌人引诱出来才行,然后就像观音说的……欲证其理,必有其据。
观音的每句话都有深意,从她首次遇见观音就是,当时没听明白,现在她听明白了,而且最后是观音特地留她提点,不会有错。
她得找哪吒商量一下这件事。
但才至天庭,她忽然收到了广寒宫的信。
说来也是巧,天际渐渐昏黑,哪怕天庭之上亦是昏昧,但来自广寒宫的信沾染了清亮月光,她眼见着那封信从她眼前飞过,要往瑶池而去,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一把截住,时青寻展信阅览,见是嫦娥邀她广寒宫一见。
实话说……
玉兔的事发生后,她就离开了天庭好一阵子,去了青云洞住,又去了朱紫国,就是不想回天庭。
其中是真存着避开玉兔,也避开广寒宫的心思了。
时青寻有些纠结,不知嫦娥要说什么,想继续回避,可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喜欢避之不及的性子。
正纠结着,发现信的尾端似曾相识附上一行小字——之前邀她去广寒宫玩且试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玉兔已下凡,不必刻意躲他,速来。]
这个“速来”就很有灵性,时青寻一下子怕是什么急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广寒宫。
*
比起天庭中心区域,跨过天河,夜更像是骤然而至,但月光带来明亮,只不过有些清寒,没有还算活泼的玉兔在这里,这种孤寂感越发明显。
嫦娥恰好在牌楼不远处的阁楼眺望,看着像欣赏月光中。
一眼瞥至时青寻到来,清冷的月神表面没露出什么神色,但实际已迈了步子,淡然飞身而下。
“可算来了。”
“怎么了?”惦记着那个“速来”,时青寻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微微皱眉,“出了什么事?”
“没啊。”嫦娥莫名其妙看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就是许久未见你了,恰好月昙问起你,我便想着喊你来广寒宫叙叙。”
时青寻一噎,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你说什么速来速来的……”
“懒得写那么多字。”
很好,高冷女神。
“……月昙问起我什么?”时青寻唇角抽搐,又问道。
“这我倒不清楚,她只说你若来了,去找她一趟就好。”
嫦娥鲜少主动了解他人,除非和她的研究项目有关,这点时青寻清楚,于是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随意寒暄着近来发生的事,分明是嫦娥喊她来的,但实际上还是她说的多,嫦娥大都在听着。
临了最后,嫦娥终于主动了一句——“我家小兔子给你添麻烦了,他不大懂这些。”
时青寻默了默,晓得嫦娥是清楚玉兔的表白行为,“这种事也不算上添麻烦吧,他是有心意,但我没有。你劝劝他想开点吧,天底下姑娘多的是。”
时青寻一直觉得,不管是谁的心意,你可以回绝,但是也需要尊重的。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死缠烂打那就另说。
“我劝他么?”嫦娥偏头,一张漂亮到天地失色的脸上只有一种“我管不来”的表情,“我直接安排他尽早下界去了。”
“……”
也行吧,专心搞事业,这种情啊爱啊的就会很快忘了。
本来时青寻还想问问嫦娥,玉兔是不是去了天竺国,可又觉得现在自己和玉兔的关系太微妙,追问并不妥,于是作罢。
她也想好了,那一难她真的会避开。
最后寒暄完,向嫦娥道别后,时青寻便向月桂园而去。
今日连跑了好几个地方,得知了不少事,以至于她此刻略微劳累,有点心不在焉,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是正在出神。
唉,今天恐怕走完这趟还没结束,她还得去找哪吒呢。
“青寻,来了啊。”
猛然间,月昙的声音已经在身侧响起。
她顿下脚步,可鼻尖尚未闻到桂花香,抬起头看,皓然月光披洒,并没有一棵金灿灿的丹桂树。
还没到月桂园。
“月昙?”半路就遇上了,时青寻倒没多想,只是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四处走走而已,你是来找我的吧。”看着时青寻,月昙笑意渐深。
时青寻点头,“是啊,嫦娥说你找我有事,怎么了?”
“我……”提到这个,月昙有了一丝踌躇,似乎不大好意思,“这事吧……”
这儿好像离月桂园还有些远,更靠近月宫门口的位置。
平日里,月昙知道自己是受了时青寻帮忙才重归仙位的,不想惹麻烦,所以鲜少出去,哪怕是去找嫦娥,她也会刻意从殿后绕去,不会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你是去找嫦娥?”不知怎得,时青寻觉得有一丝微妙。
但对方笑得很灿烂。
月光落在她清澄的眸间,倒是极为清澈的色泽,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
“不是。”她摇头,“我就是随意走走而已。”
“……”
“青寻,这事我不大好向你开口,我……”
时青寻看着她踌躇半晌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月昙也不是不会扭捏,但很少会这般柔弱的扭捏。
她一般是张牙舞爪的,一边不好意思,一边用一种夸张的阴阳来掩饰不好意思。
“有事就说,少来这套。”因为已经是朋友了,时青寻微顿,如此直言道。
对方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是近来感觉修为不大稳,可否…可否再问你要一片真身莲瓣?”
时青寻看着她。
天色愈暗,笼罩于广寒宫的月光便越明亮,对方清澄眸中晕染着月光,可却因此变得朦胧,不再那般清澈了。
“青寻?”
“很严重吗?”时青寻回过神来,讶然道,“怎么了,具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吧。”
“没、没什么,就是总觉得灵力紊乱,难以梳理,许是一片莲瓣的灵力还是太浅,我根基不稳……”
月昙在解释着。
时青寻沉默看着她半晌,蓦然问了一声:“可莲瓣不是早成了你的真身吗?灵力不稳,我觉得很难说是真身有问题,或许是修行出岔子了。”
“这……”月昙咬了咬牙,晓得时青寻难说话,又想劝服她,不免眼中有一丝急切,“我一向按这个法子修行,不会有错,也是因百般梳理灵力的方法都尝试过了,只能…问你要莲瓣再试试了。”
时青寻想去捉她的手,“让我看看。”
对方顿时被吓了一跳,将手背去背后,“不、不用,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当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染上慌乱时,终于有了一丝生动,倒像月昙了。
时青寻又看了她一会儿。
“你不愿意给我吗?”月昙有些生气了。
时青寻当然可以不给,而且还可以把对方说到哑口无言,甚至让她主动将手交出来检查。
但是不太有必要了。
最后,时青寻只是笑了笑,抬起手,一阵青光弥漫,一片赤色莲花瓣生于她手心。
“怎么会不给你呢?”
就像朋友间的逗弄开玩笑,开过了此事便不再提,她将莲花瓣交去了月昙手中。
看出对方瑟缩了一下手,似乎很不想让她触碰到,她也毫无察觉般顺了对方的心意,从始至终没有碰她的手。
对方暗自松了口气。
时青寻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只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嗯……你怎么一个人来广寒宫,哪吒没同你一道来吗?”
“我和他吵架了。”时青寻道。
“啊?”月昙猛地瞪大眼睛,似不理解,又感慨着,“你啊你,的确该收敛些脾气,总是那般嚣张,哪吒三太子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我很嚣张么……”时青寻这句话像轻喃,像反问,也像感慨。
落在月昙眼里,便是她的模样看上去很失魂落魄,月昙微顿,又安慰着:“也还好吧,是他不懂你,你又太固执了些,该找个温厚些的……”
时青寻轻呵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月昙立刻道,“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吧。”
时青寻又想问她打算送她到哪里,唇抿了抿,还是忍住。别做打草惊蛇的事,这时候就别再怼了。
“好啊。”她道。
一路平静无声,一直出了广寒宫的门,月昙将她送到天河畔,才向她挥了挥手,“青寻,谢谢你。”
她颔首接受了月昙的感谢,而后看着月昙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月色里。
这一刻,她耳边响起的是上回月昙与她说过的话——
[广寒宫虽小,可在这里却很安谧,又有嫦娥相伴,我应当不会再离开这儿了。]
那月昙此刻打算去哪儿呢?
时青寻眼神晦暗,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摩挲着那片从朱紫国带回来的莲花瓣,感受着上面的气息。
然后,她打算去云楼宫了。
但刚转过身,忽然步履一僵,抬眼,哪吒正在天河畔的另一端看着她,悄无声息的那种。
皓月满盈的光温润,又沉寂,照不亮他的衣袂,天河内斑斓的星子也照不亮。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晦涩的漆黑里,好像很难有人让他真正站在光亮里。
时青寻顿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但稍纵即逝,她飞身去到少年身边,她还要和他商量正事。
才落地,忽听他轻启薄唇,语气无澜:“来广寒宫,找玉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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