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歧望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周然已经爬到了楚青琅的脚旁,染着鲜血的手费劲抬起,拽住了那柔软红袍。
楚青琅抬脚,踩着周然的肩膀,看着魔尊顺服的向前,露出满意的笑。
周然大喊,“青琅,他是怪物,他是妖怪,你不能把我丢给他!我的人会找来的!你不能这样!”
楚青琅道:“就算是怪物,他也是我养的,怎么不能?只是双修而已。”
兆歧看着他用脚勾起周然的下巴,话语讽刺。
他忘了,他不应该忘的,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奴隶。
是的,他不应该忘的。
照顾,治伤,关心,在一副高高在上的表皮下,并不是柔软的心脏,只是驯服的手段。
他早该意识到在一纸契约下,他什么也不是。
那双眼眸终于瞧他,瞳孔黝黑,带着兴味。
兆歧只觉得舌根苦涩极了,胃部抽搐着,仿佛要将肺腑呕出,连带着额角双眼都开始刺痛,红色金色在他的眼前层层叠叠,灼烈光斑照在脖颈面颊,他听见了呲呲的灼烧声。
就仿佛他又被追杀至无垠沙漠,魔力耗尽,鲜血顺着身上的伤口朝着外面流淌,引来蝎子,毒虫,还有一些人虎视眈眈。
他知道,他们都想要吃掉他。
扒掉他的皮肉,炼化他的灵魂,要他永远凄惨,受人驱使。
那时他怎么做的呢?
他抽出了自己的骨头,细细打磨成了一柄剑,躲藏起来,杀了他们。
然后他遇见了那只猫儿,它躲在一人的行囊中。
他把它当作口粮,准备吃掉它。
但是它仿佛也感觉到了生死危机,竟然开始主动求饶,绵软叫声凄凄切切。
哪怕日后它是那么的高傲,漫不经心,懒散。
但是只要他在,它始终会记得那时的情绪。
——恐惧。
红光大盛,于瞬间吞噬所有光芒,将那英俊面庞染上不详色彩。
兆歧停下脚步,弯腰,伸手揪住周然的领子,在小少爷由兴味转为震惊的视线中,伸手掏出了犹在跳动的心脏。
鲜血喷涌间,他听见小少爷的尖叫和怒骂声。
最后,他带着半身鲜血,手里握着那颗心脏,抬头对着吓得猛地噤声的他的主人笑了下。
“主人,他死了。”
楚青琅明白他的意思。
死了的人自然是双修不成,除非是变态,还能間尸。
楚青琅又不是变态,他本来也没有看人做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完成任务而已,他以为再怎么样魔尊都会顾忌一下,就算不情愿,至少也会用别的方式。
谁知道兆歧真的这么癫,完全不顾官府,非要杀人!
看着周然身上咕噜噜的仍然冒着血泡的伤口,还有一双仿佛被血浸透的红眸,楚青琅抬手就捂上了鼻子,踉跄躲到了树干的后面。
他面色苍白,眼尾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害怕,微微泛红,眸中好似覆着一层水膜,波光粼粼。
兆歧随手将尸体扔下,一步步上前。
踩着血液,脚步声声清晰,红光掠过,他身后的草木由青翠转为乌黑,瞬间枯萎。
楚青琅喝道:“你给我站住!”
兆歧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他露出笑容,明明是英俊的容貌,但是配上那半身的血和冰冷幽暗的目光,直让人心中发寒,“为什么要让我和他双修呢?他明明对主人心怀不轨,为什么要独自跟他过来呢?”
他声音平稳,“主人,你怕我?”
楚青琅直觉疯狂预警,面前的人不太对劲,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好的决定。
眼前面板上面的数字开始疯狂上升,已经超出了预期,看着现在异常平静的魔尊,他有些毛骨悚然。
“你不是说不需要亲密接触吗?我先看看怎么了?”他咽了咽口水,指尖抠着树皮,“我怕你什么?我是嫌你脏!果然是半妖,只知道用爪子,而且别忘了,我们可是签订了生死契的,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跑不掉!”
兆歧认真的听他说完,红光却并没有消失,甚至于越发的浓郁,他站在那里,眼睫被鲜血湿濡成一缕一缕的。
“主人知道我之前生活在哪里吗?那里被叫做魔域。在那里,生死残杀极为寻常,像我这种半妖在里面挣扎求生,唯一能够利用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以命相搏,用骨头、牙齿、爪子......”
楚青琅看着那眼睫上的鲜血落进眼珠,随后于眼中逸散,只觉得自己忽然陷入到了一片血海之中,随着兆歧的诉说,周围渐渐浮现出了各种狰狞丑陋的,怪物的残肢断臂。
那些东西漂浮在他的周围,突然动了起来,在他惊恐的视线中,猛地朝他涌来,抓住了他的四肢,脖颈,将他朝下拽去。
他在无力的挣扎后,被拖进无边血海,窒息感越发强烈,深深浅浅的红铺满了视野,他张了张嘴,却几乎被呛到筋挛。
“别...救我......”
楚青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又或者只是在呢喃,但是当他的话音落下,那幻觉却突然消失。
他抬眼就瞧见一张放大的,半面稠丽的半面狰狞面孔。
他被掐着脖子抵在了树上,面前的人第一次露出了属于魔尊暴虐的神情,夹杂着痛苦和楚青琅不理解的恨意。
因为生死契,他窒息,痛苦,面前的人也是同样的
但是兆歧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加大力气。
仿佛要将他彻底掐死,就算是杀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楚青琅的脑袋直接嗡的一声炸了,他真的没想到魔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要是被弄死了,他的试炼任务就直接失败了,到时候别说投诉了,估计他要作为典型被拉出去讲解,还要被回炉重造!
毕竟之前被的系统记录中,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的失败方法。
即将任务失败的恐惧,让楚青琅再也顾不上先前的蚀骨麻痒的难受,随着被越举越高,他握着脖颈处犹如钢铁一般的手臂,默念口诀召唤起来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承影。
承影剑鞘上束缚的红绳瞬间脱落,剑刃脱离,嗡鸣着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弧度后,朝着兆歧的后心猛地刺去。
“噗呲——”
这次兆歧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把剑握在手中,承影轻而易举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随着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传来,脖颈上的手松了力气,楚青琅猛地将其拍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但是很快,这点不适就褪去了。
等他缓过来之后,才发现周围如死一般的安静,甚至没有兆歧喊痛的声音。
楚青琅一只手按着地,一只手捂着脖颈,抬眼瞧去,随即整个人被那剑尖锋锐的戾气刺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直到看清眼前的情况,他瞬间又炸了。
任务目标死了他的任务怎么办?
此时兆歧跪在他的身前,承影剑从他后心刺入,穿透了他的整个身躯,鲜血顺着剑尖滴落,红光闪烁着,仿佛代表着他的生命,都在缓缓流失。
那张浓墨重彩的英俊面孔依然带着痛苦,瞳孔定定地瞧着他,唇却还是弯着,脖颈处一个鲜明的掌印浮现,他身躯颤抖了一下,嘶哑着嗓音说:“主人,我要死了,你买我亏了。”
楚青琅爬起来,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兆歧你疯了吗?你不是有妖力吗?自己治疗啊!”
兆歧偏了一下脸,面上的血顺着下颌流到脖颈。
他自言自语,“我可以让你痛的,我可以让你害怕,但是为什么下不了手呢?看见你痛苦,我也很痛苦,这是生死契带来的效果吗?”
他又说:“我的心脏很难受。”
楚青琅咬牙道:“你被一剑穿心了!你不难受谁难受?”
兆歧瞧着他,红眸幽幽,忽地,无形红光瞬间膨胀,将两人笼罩。
“小少爷,你不该将我推给别人。折腾我,打骂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该让我做别人的奴隶。”
谁让你做别人的奴隶了?我都把周然快吓死了,也就顺势吓吓你而已!
不管你做没做,他都不亏。
谁知道你直接掀桌啊!
楚青琅算是有苦说不出,他走过去,掐住兆歧的脖颈,靠近威胁道:“你敢让我做亏本生意,我把你皮扒了!”
面前的人刚刚还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溜起来,现在却仿佛失去了骨骼一样,被他一拽,就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中。
脖颈处被呼吸喷洒,粘腻的鲜血将两人沾染,腰间缓缓攀附上两只手臂。
刺穿胸膛的剑尖锋锐,楚青琅感觉到刺痛,刚想推开,就听见耳边兆歧轻声说:“小少爷,你要不舒服了吗?”
什么?
直到看见那黑色嵌金的剑柄,他才忽地想起来谢尘缘那厮给他吃的丹药,之前就是使用了承影就发作了,现在他又使用了,那么......
楚青琅刚思考出结果,灵魂深处就传来瘙痒蚀骨的感觉,他一下子软了腰肢,随后被腰间的手臂支住。
渴望将他理智寸寸泯灭,朦胧间,兆歧白着脸,神情是异样的阴郁。
他低声说着话,像是在解释,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
阴阳合道决,是一门双修法门,但是它不同于一般的双修法门,这是专门为寻求恋人的爱慕所生的,一旦修炼,两人必然心生情意。
他伸出手搂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伸手虚虚握上那脖颈。
是的,生死契并不够,这样才够。
楚青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猛地想通。
该死的魔尊,竟然设计他!
先前他用承影的后果被魔尊记住了,因此故意装作要杀了他的样子,就为了引他用承影,好让他失去反抗之力。
完了,他刺激的太狠了。
尸体啊,旁边还有尸体啊!!!
树木摇晃,光斑洒落。
细碎喘息声连绵不绝,白皙骨节攥着树叶泥土被按在树上,颤抖着。
但是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撑开。
十指相扣。
*
谢家。
谢尘缘放下手中的画像,忽视掉房中正在哀戚落泪的丹生,缓缓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承影又被催动了?
他站起身,挥手将门外的封印去除,将窗户大开,朝着感应的方向望去。
此时太阳西沉,一层层的红将湛蓝的天空灼烧成绚烂色彩。
视线尽头,妖气冲天。
风顺着衣摆钻进房间,将桌子上的纸张吹得哗啦作响,纸张毛笔顺着桌边滚落在地,柔软纸张拢着毛笔折起,将那黑发红眸的男子画像遮蔽完全。
院中,管家张叔停下脚步,恭敬道:“仙长已至。”
谢尘缘收回视线,瞳孔依然映着那火烧般的色彩,猝然望去仿佛露出了斑斓鬼面,下一瞬再瞧,却又是面容清俊,神情温和。
他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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