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夏末初秋,亭子外的水又是从地下引入,便更为冰凉刺骨。
兆歧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故意为难的小少爷,站起身就准备从亭子外面跳下,动作间却又被楚青琅拦下。
楚青琅指着栏杆说:“直接下去。”
于是兆歧便听话的直接跳了下去,噗通一声,将聚集而来的鱼儿吓的四处逃窜。
阳光照耀下,游动的鱼儿身上金红鳞片炫目,往往眨眼间,就分不出来哪只是哪只。
因此兆歧便只能在这冰冷水中,一遍又一遍找着小少爷所说的那只鱼儿。
楚青琅把人指使出去之后,并没有欣赏兆歧的狼狈样子,反而站起身,在丹生的陪伴下去了后院。
在两人身后,仿佛认真寻着鱼儿的兆歧直起身,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
水珠顺着指尖滴落,便有几条红光钻进水里,很快,那游得欢畅的鱼儿便翻起肚皮,然后血肉仿佛被无形之物吞噬,只剩下一副骷髅骨架,随着余波晃动了几下。
兆歧收回视线,低头又认真寻觅起来,腿边那一只只骨骼随着一个水波,隐匿不见。
后院种植着一些花朵,此时正开的艳丽,袍角撩过,带起一股芬芳。
花朵中间留着一片的空地,有书案,秋千,小型弓箭,木制剑,都是一些楚青琅小时候的玩意。
孩提时期楚青琅对于文章极为厌恶,于是为了引导他学习,母亲便拘着他在这里念书,给他布置任务,只要他背下了一篇文章,就允他在旁边玩耍。
后面楚青琅长大了,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但是每次心里不静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的来到这里。
“主子......”丹生把环抱着的剑快速放下,被戾气震痛的手颤抖着,他犹豫道:“这把剑很危险。”
楚青琅坐在书案后面的蒲团上,拿起笔,将谢尘缘教下的口诀写下。
据他说,只要这丹药配合口诀,他就能很快地感受到气感。
缠绕红绳的承影剑躺在他右手边,好像是听到了丹生的话,嗡的震动了起来,楚青琅直接拍了它一下,把它拍得安静下来,反正自从系上了这红绳子,这剑就再也伤不到他了。
他放下笔说:“行了,你下去吧。”
丹生张了张嘴,他想劝主子把那个人赶出去,他总觉得那个半妖诡异至极,那层英俊听话的表皮下仿佛隐藏着极为可怖的东西。他想劝主子不要那么相信谢家,毕竟下人之间也是有着消息流通的,那谢尘缘的风评简直两极分化。
但是看着已经不耐地抬头盯着他的主子,还有这件事情本来也是老爷和夫人强行让主子去了,丹生闭上嘴,低头退了下去。
等这里彻底的安静下来之后,楚青琅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颗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一到嘴里便化了开来,口齿留香,楚青琅舔了舔唇,眼睛一亮,他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踏入仙门的,估计就算是吃再多的丹药也堆不起来他的修为,因此吃这个除了维持人设之外没什么用。
但是这个丹药还怪好吃的,当糖吃也蛮好。
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一股丰沛的灵气在经脉中四处游荡,楚青琅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按照上面的口诀默念起来。
阳光洒落,四肢暖融融的。
灵气在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终于被引导到了丹田,盘旋成了云状,缩成了乳白色的一团,就当他以为成功的时候,那团云气却又突兀地散开,残留的灵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青琅睁开眼,心里却不觉得遗憾,毕竟这种感觉早已习惯,而且之前感受的灵气可没有现在这么充裕明显,就仿佛他已经来到了踏过了炼气,直接进入了筑基,只要他轻轻一推,那横亘在他中间的境界就像纸一般破裂。
一颗已经这样了,那么两颗一起吃呢?
他睁开眼,视线不禁停留在玉瓶上,但是现在丹药只剩下最后一颗了,而距离找谢尘缘的时间还有两天,这意思,不就是让他一天吃一颗嘛。
楚青琅伸手推了下玉瓶,看着它摇晃了几下又站稳,将其揣进了怀里。
反正他又不着急,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折腾魔尊。
他站起身,从后院房间中拉出一张摇椅,掐了一把花后,躺上去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系统面板在眼前闪烁,右上角的006号旁出现一个信封的标识。
楚青琅将其拆开,发现是主系统发出的。
【致全体系统:
本次考核将全面交由主神亲自监管,请大家认真完成考核任务。】
主神?
楚青琅自从于无尽星海中睁开眼,就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而每次他好奇询问时,得到的答案只是和他一样迷茫的系统。
这次考核,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还有缓缓移动的白云,指尖搓动着柔嫩的花瓣,楚青琅褪去了面上属于楚家独子的矜贵傲气,神情变得平淡起来。
案旁的承影剑嗡嗡的震动了两声,无人搭理后,又悄无声息地寂静下来。
*
楚青琅这一躺,就直接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天边已被夕阳染红。
他腰部用力,停下摇椅,一张轻薄绒毯就从腰腹滑落,楚青琅抓住,只以为是丹生过来发现他睡着了,给他盖上的。
将毯子随手塞到背后,他从摇椅上起来后把承影剑拿到手中,就准备去瞧一瞧跪了几个时辰又找了一天鱼的兆歧。
毕竟他自己家的池塘,里面有什么鱼他自己知道,让魔尊找那个鲤鱼就是在耍他玩,池塘里面根本没有那种鱼。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等楚青琅走出后院,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回廊上的,浑身还在滴着水的魔尊。
回廊两旁挂着的六角灯笼已经点上烛火,明灭的光影照在那身影上,黑色的布料被水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将所有的光芒吸取,生生带出几分阴郁鬼气。兆歧的身高很高,阴影从鼻梁划分,将那猩红双眼遮挡得完全。
明明瞧不见,但是楚青琅却只感觉他正静静的凝视着他,带着要将他灵魂看透的冷锐,极富有压迫感。
这是发现他故意耍他的事情了?
想起剧情中被当作祭品折磨死的下场,楚青琅不禁打了个寒战。
因为是考核任务,所以系统并没有痛觉屏蔽的功能,所以想起自己未来的惨样,他又对折腾魔尊越发的心安理得。
楚青琅干脆停下了脚步,冷声问:“谁让你上来的?”
站在回廊上的人听见了他的询问,微微动了下身子,随后,便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了过去。
随着兆歧的走进,楚青琅感觉到有水气和一股子莫名的腥气交杂,逐渐地将他包围吞噬。
“喀啦!喀啦!”
对视上那双红眸的瞬间,右手握着的承影剑激烈晃动起来,剑身和剑鞘发出声声碰撞的响动,承影想要突破剑鞘的束缚,但是每每刚拔出一线就被突然缩紧的红绳压制回去。
正准备发脾气的楚青琅被这动静给憋了回去,他疑惑地低头,看着震动不休的承影剑。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一只苍白大手突兀地按上了那剑柄,兆歧又靠近了一步,好似解释说:“仙宗利器,肯定是想要斩妖除魔的,尤其是我这个半妖。”
楚青琅挑眉,冷哼一声,“那你还敢靠近,也不怕直接把你给捅了。”
一入夜,兆歧身上好似褪去了什么面具,变得和白天不同,他极轻微地勾了勾唇,没有回复,反而将一只掂着的鱼向上提了提,他说:“主人想要白金红尾鲤鱼,我找到了。”
楚青琅看去,直接被他手中的鱼吸引了注意力,也忘记了莫名安静下来的承影剑。
白天在池塘中游弋的鱼儿哪怕失去了阳光的照耀,也因为有着漂亮的鳞片,格外的炫彩夺目。
在月光的照耀下,鱼身上鳞片竟然仿若透明,根部带着渐变成明显的艳红,过渡到尾部,便是纯正的鲜血一般、火焰一般的红。
楚青琅瞳孔骤缩,他握紧承影剑,恨不得直接用剑抽兆歧。
“你做了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池塘里明明没有白金鲤鱼!”
兆歧提着鱼,身上的水珠从发丝,从指尖,从鱼尾滴滴落下。
他道:“小少爷说要,那就一定有的。”
一只鱼身上的鱼鳞大约有一万两千片,熟练了之后,每一千片需要三只鲤鱼骨骼做成的骨片,一万两千片需要鱼36只,池塘里面不是不够,但是他想,小少爷之后肯定还会想要的,因此他便用吞噬的那些血肉得来的妖力,去找了那些在船上打他的壮汉,借用了一下他们的骨骼。
其实人的骨骼比鱼的骨骼好做,但是太过于驳杂,不够清透,只能做衔接的地方和被鲜红覆盖的鱼尾。
保证着鱼的生命,一片片的拔下又按上新的鳞片,到最后,他又将血液小心翼翼的擦干,只留下了根部连接血肉的印痕无法抹去。
可惜,并不完美。
兆歧微微放下手,鱼鳞摩擦的声音很小,但是听在楚青琅的耳边却格外清晰。
“主人。”兆歧叫他,又上前一步,弯腰,几乎是蹭着楚青琅的鼻梁低喃:“小少爷,我做到了,你开心吗?”
开心?
他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组成的?
看着兆歧的脸,楚青琅冷声道:“既然你连不存在的东西都能做出来,那就再去……”
“唔——”
话音未落,那原本就贴着他的面颊猛地靠近。鼻梁交错间楚青琅连忙扭头,于是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鼻梁就擦着他的面颊埋进了脖颈,徒留下一道湿凉。
那高大的身影也突然颓下,将他整个人死死地压在地下。
两人胸膛起伏间,气息混乱灼热,他下意识地推拒也被反扣手腕按在地上,楚青琅可以感受到湿沉浸透衣衫,还有冰冷的鱼鳍,被两人按在掌心。
很好,人已经被他折腾到发烧失去意识了。
楚青琅看着漆黑的廊顶和跳跃的烛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那味道污染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后,喊道:
“丹生!丹生!”
*
好不容易把人扔回了房间,楚青琅抱臂站在房外瞧着月亮,身后侍女来来往往。
丹生拿着狐皮披风从一旁走来,轻轻披在他的肩头,接着说:“主子,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原本的伤没有好得彻底,又耗费了些许的心神旧疾复发了而已。”
洁白的毛发将楚青琅的脸颊拢着,越发显得他面容精致出尘。
他恹恹地瞥了丹生一眼,冷哼道:“管他死活,给我取热水,我要沐浴更衣,困死了。”
丹生唇角克制地弯起,“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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